《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 第1章 世家游戏 第1章世家游戏 “该死!该死!这个严嵩,怎么搞得!我的家族!” 昏暗的卧室中,严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两个大字“失败”。 他此时正在玩一款叫“世家”的游戏。 世家,顾名思义,就是在游戏中建立一个世家,有不同的朝代可供选择,只要自己的世家能够安然渡过整个朝代,那就算胜利。 严凌选择的是大明。 【家族姓氏:严】 【族地所在:浙江省宁波府鄞县】 【传承代数:8】 【最高官位:内阁首辅】 【最后爵位:侯爵(帝、王、公、侯、伯、子、男)】 【结局:灭族】 【“嘉靖四十三年,嵩尽起族兵,叛于勤县,三岁,灭之,诛其九族。”】 这是他第九十九次玩这个朝代了,最拉胯的一次,他连元末乱世都没渡过,就被乱兵给抢了一把,当场GG;最远的一次则是走到了明朝末年,被南下的清军给灭了。 明朝其实只要过了初期,就普遍比较太平了,尤其是他们还在江南,但问题是这个游戏把南明也算进去了,这就是说他们要一直撑到1661年咒水之难永历帝驾崩才算结束,这就很搞了,要知道清军南下的时候江浙一带几乎可以说是主战场之一。 其实贯穿明朝的整个发展,都是以撑过最后明末的战乱为最终目标的。 然而这一次,发展本来很是平稳,严氏一族已经在江南成为了一个堪称巨无霸的存在,他甚至对于撑过最后的南明也有一定的信心。 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变故。 历史记载严嵩是江西人,然而也许是严氏家族从元末乱世开始崛起,导致历史产生了变故,他最终在浙江诞生。 严凌倒也乐得自己出这么个后代,只是叮嘱他要小心徐阶,伺候好皇帝,不要太贪,就可以了。 天知道,他去吃个饭的功夫,这家伙居然起兵反明了! 历史上的严嵩自然忠心耿耿,然而游戏里有那个雄踞江南的严氏作为靠山,他在掌握帝国权力数十年之后不甘寂寞,居然想要登上皇帝宝座! 等严凌吃完饭的时候,他辛辛苦苦建立起的百年家族已经被株连尽灭了,游戏自然是以失败告终。 发泄了一阵,严凌终于从失败的怒火中脱离了出来,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决定下一次再玩到正德朝的时候绝对不让严嵩那家伙去考科举了。 给我种地去吧。 他鼠标移到了“再玩一次”的按键上,按下。 眼前骤然一阵白光闪过。 严凌再次睁开眼睛时,他面前是极具古风的建筑与家具。 ??? 一段记忆涌入大脑,他立刻明白,自己穿越了。 现在是元朝至正八年,自己则是元朝江浙行省庆元路勤县的严家家主,时年不过十八岁。 他正在理清自己脑子里的思绪,冷不防一个有人咚咚地敲响了房门。 “家主,家主?” “进来。” 一个仆役打扮的人推开了房门,佝偻着身子,恭敬地说道: “禀告家主,族老们请您过去。” “有什么事。”严凌眯起了眼睛,记忆中,自己的父亲在年前去世,这几个叔叔们就有些不大安分,经常联合起来孤立自己,想要篡夺严家的大权。 “抓住了乱民方国珍,族老们请您去定夺,是交给官府,还是怎样。” 方国珍,台州黄岩人,据说可以力勒奔马,至正八年,蔡乱头反元,他被仇人上告与蔡勾通,受到官府追捕,被迫与兄国璋、弟国瑛、国珉逃亡。 按照历史,接下来他将逃入海中,成为一方巨寇,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有了严家的宇宙,他竟然被严家的家丁所擒获。 “走!”严凌心神电转,已经有了主意,大袖一挥,率先走出门前。 此时的家族族会大堂上已经聚满了严家的高层,左右分别坐着二房、三房与四房的话事人。 “呵,何必等那黄口小儿。”坐于末位的中年人率先开口,他是严凌的四叔,“他能有什么主意,要我说啊,还是赶紧送交官府的好,谋反大罪,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毕竟是我严家名义上的家主,这些事情还是要过问他的意思。”三房的主事者淡淡开口,不过言语只见轻蔑之意。 只有那位二叔不发一言,静静地坐在位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家主到!”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家丁的喊声,严凌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虽然不情愿,但是此时的严凌毕竟是整个家族的掌管者,他的三个叔叔还是站起身来作揖,以示恭敬。 严凌回了一礼,目光流转,已是看到被押在一旁的四人,严家的家丁们手持棍棒站立两旁,哪怕四人已经被捆绑得严严实实,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那四人身上伤痕累累,显然在被抓捕时也没有那么的顺从。 其中一人个子极高,身材壮实,脸色黢黑,便是方国珍。 “几位叔叔打算如何处置他们?”严凌虽然口中是问询,但实际上已经有了决定。 无他,这一关实在是太熟了。 方国珍在将来将会盘踞在江浙一带,统治他们这一片区域,严凌不是没有将他上交给官府,后果就是他被噶了脑袋,浙江没有在短时间内被统一而是陷入了混战,他们严家被当作肥羊给抢了。 “那还用说,违逆大罪,当然是要上交官府,这可是大功一件呐!”四叔严震脱口而出,面上还得意洋洋的样子,似乎是做出了多大贡献似的。 “愚蠢!”还不等其余几人说话,严凌已经脱口而出。 严震一愣,立刻便是勃然大怒,“竖子!你说什么?”被他眼中瞧不起的小子给骂了,他又岂能不生气? 严凌却是毫不畏惧地瞪着他:“我说愚蠢!做出这种事情对我严家没有半分好处,反而在将来会引来灾祸!” 他早就想好了,自己便要借着方国珍一事发难,把属于自己的权力夺回来。 第2章 夺权 第2章夺权 在游戏里他是执棋者,他的一个选项,没有人会不遵从,但是现在不是游戏了,这里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着自己的想法,并以此而行动。 所以严凌必须收回权力,把持在自己的手中,一个心不齐的家族,是不可能走过接下来的乱世,并坚挺过那风风雨雨的两百多年的。 “好,好……”严震的胸膛一鼓一收,显然是被气得不轻:“你们看看,这小子出息了,敢骂我不说,还想要包庇叛逆!” “你想要我们严家,因为你的举动被朝廷株连吗?” 此言一出,屋内上上下下的严家族人神情都是一凌,这事情要真被朝廷知道,他们绝对吃不了兜着走,谋逆大罪,诛九族可不是闹着玩的。顿时,在场所有人看严凌的目光都不善了起来。 严震见自己一语便将对方置于大大不利的境界,不由地一阵得意,抬头斜睨着严凌,心想和你老叔斗,你还差着呢! “我倒要问问四叔,把这几人上交给官府,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严凌却是不慌不忙,质问道。 严震想也不想便回答:“自然是官爵银钱……”说了几句,突然张着嘴巴,没了下文。 是啊,把这几个人报官,又能有什么好处? 赏赐官位?想也不用想,又不是抓住了那贼首,怎生可能有官位降下,至于银钱就更不用提,在鄞县这么多年,向来只有官吏吃,可从来没见他们吐过。 他却是被那朝廷的儒家思想熏陶了百年,一听到叛逆,就想要送交官府,此时从现实角度转念一想,元朝腐败至此,能有什么好处给他们? 严凌却是不慌不忙,抬手挥斥方遒: “诸位是否还记得,至正四年,黄河决堤,山东河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淮河沿岸更是大疫兼旱灾,白骨露于野。” “至正五年,朝廷派宣抚官赈济贫民,整肃吏治。宣抚官却反与地方的贪官污吏勾结,一同欺压百姓。时有民谣称:‘奉使来时惊天动地,奉使去时乌天黑地,官吏都欢天喜地,百姓却啼天哭地’。” “六年,四十名盗贼劫会通河船三百艘,官军竟‘莫能捕’!” “七年,集庆花山贼三十六人,官军万数,不能进讨,竟反为所败,后假手盐徒,才能成功!甚至素号精悍的‘阿速军’,也不听统帅黑赫督战之声,遇敌即走,毫无作战的意愿。” “天灾人祸,军无战力,此非亡国之兆?这大元天下,我看是太平不了几天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严震更是用手指着他:“你,你……”但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严凌却是毫不在意,就算这话就是传出去又如何?元朝末年官员的腐败与贪婪已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了,就没有用钱解决不了的事儿! 别的不说,就说这满院子的家丁,要知道元朝初年实行保甲制,对汉人的看管怎一个严字了得,但是到了元朝末期的时候,元朝甚至依靠当地的世家大族抵御义军的进攻,可见元朝统治已经动荡到了怎样的地步! “正当此时,才要广为结交豪杰义士,以求乱世立身之基,还替元庭卖命,难道想要与这大厦一起倾覆吗?” “至于株连……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还是说在座的各位,会去报官不成???” 严震一愣,顿时有些哑口无言,他还真没有往这方面想,也不会想,他只是一个乡绅,可没有纵观天下大势的习惯。 至于报官就更不必说,自己等人虽然有些龃龉,但再怎么样也是关起门来自家的事,把这种事情闹出去,岂不是亲痛仇快,更是背叛宗族,是会被人不齿的。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严凌的三叔,想要寻求他的帮助,然而对方同样也是一副瞠目结舌,不知道怎么回话的样子,在场的其余众人更是已经陷入了震惊之中,他们从来没有向那个方面去想过,然而听他这一席话,有理有据,仿佛乱世就在眼前,不由得人不信。 严凌见在场的众人已经被自己的一席话震慑住,此时正是火上浇油之时,他指着那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喝道: “还不放人!” 几名家丁早被他一席话说得一愣一愣的,现在被他如此一喝,都是有些胆怯,再加上对方本来就是家主,都萌生起了退意。不过他们本来就是三房四房的心腹,所以还是下意识地向两位族老看了过去。 严凌却是横跨一步,挡在了他们的面前,怒目圆睁,刷得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护身短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怒喝道: “你们到底还认不认我这个家主!我说,放——人——!” 剑刃贴近家丁头目的脖颈,已经有微微的血液渗出,那家丁两股战战,哪还敢不从,赶忙喝令几名部下把方国珍几人的绳子解开。 严震与那三叔看了,不由地叹息一声,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们心中虽然有着对那一席话的震撼,但是他们同样也不舍得就这样放弃自己的权势。 然而,家族以宗法统治,就算是他们,也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公然命令自己的族人不听号令,要知道他们本身的权力来源就是宗法制,严凌乃是长房嫡子,族人听从他的命令没有任何错误。 若是严凌性情懦弱,他们还可以靠着自身的权威恐吓威逼,随后慢慢将权力拿到自己的手里,但是如今看来,此子却也胸有韬略,并非善于之辈。 他们知道,今日一事毕,家主威严定然大大上涨,就是不知道这个家主,是真的腹有才华,还是只会夸夸其谈了。 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一阵,两人对视一眼,心思已经互通,在接下来刚应该紧密互助才是,却不想两人刚刚通完气,便听到身边传来一个声音: “家主所言极是,某敬佩不已,二房素掌家族财政之权,某年岁已大,颇感力不从心,今日便请辞,请家主另择贤明。” “二哥,你——”两人惊愕地抬起了头。 第3章 放人 第3章放人 二房的主事者严康不过四十六的年纪,正当壮年,哪是什么年岁已大!这分明是在向长房一脉服软! 要知道二房掌家族的财政大权,哪怕是三房四房加起来都不及他,可以说,若是真的把严凌给按下去,得到好处最多的绝对是这个二房。 可偏偏是这家伙,在这个时候选择了屈服。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严凌也有些略微的惊讶,本来今天只是第一步,他甚至已经对之后如何慢慢夺权有了些许的想法,没想到最大的对手不战便降。 看着二叔的眼睛中那欣慰的眼神,更想到对方读书人的身份,严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三叔四叔自然是读过书的,然而他们弃文从商,只有二叔,才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只不过可惜的是屡试不第。 王朝兴替的事情,遍读史书的他其实未必比穿越来的自己要差上多少。 严凌没有推辞,更不会因为对方的主动退让而反委他以重任,因为他不敢保证对方之后会不会反悔,人是复杂的,于是便顺势把那财政之权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可惜的是,自己的几个弟弟尚未长成。 按照家族的惯例,一般也是自己的弟弟辅佐自己,就像几位叔叔辅佐自己的老爹一样。 然而他的父亲留下三个嫡子,只有自己已经成年,剩下两个弟弟还远没有到可以主持家族事务的地步,这才会出现之前强枝弱干的情况。 于是他干脆把财政大权捏在自己手里,这样也好,可以确保家族权力彻底地落在自己手中。 严凌将目光移向了另外两位叔叔。 这两个,一个负责经营,一个掌管家丁,也是有着不算小的权力。 面对着严凌的目光,他们顿时有些如坐针毡。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他们已经想不交也不行了,财政大权交了出去,严凌有太多太多的办法给他们下绊子,没有钱,就连族人都不会跟着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我二人年岁已大,请家主另择贤明。” 严凌满意地笑了,也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一行提示字突然出现。 【检测到宿主已经成功成为世家之主,世家游戏正式开启。】 【宿主获得无限寿命,即严氏有一息尚存,则宿主不会因寿元枯竭而死。】 【获得人物扫描技能】 长生……严凌抬起自己的手,遮住了阳光,他顿时感觉一切都有些明媚。 这是上天赐予我这个机会,带着家族见证这几百年的风风雨雨吗? 那一边,方国珍一行人已经被松绑,活动着手脚,为首的那壮汉走到了严凌的身边看着他。 刚刚严凌的一席话他也听到了,此时看着这个半大小子的眼神完全不同,如果说之前的方国珍反元,还只是因为“活不下去”的话,现在他意识到,这个朝廷,怕是真的要走到头了。 原本还是山大王的想法,并且对前途有些迷茫的他,从这一刻起似乎看到了曙光,心里有了一丝丝别样的心思。 而此时的严凌眼中,方国珍的身旁,一个框框赫然在目。 【目标:方国珍】 【政治:82军事:88经营:78武力:90外交:90】 “来人,给几位壮士治伤!”严凌赶忙招呼仆役找来郎中,他们身上的伤势可还狰狞着呢,方国珍却并没有理会这些,而是继续瞪着一双牛眼看他。 “你认为俺是英雄?” “在官府追捕之下还敢杀冤家以报仇,壮士如此胆魄,凌在勤县亦颇有闻名,乱世将至,凌愿助壮士成就一番霸业。” “好好,若俺能成就一番大业,将来俺回到这江浙行省,对你必有厚报。”只是严凌,因为严格来说,他还是被严家的家丁抓住的,真正救下他的是严凌。 方国珍其实也懂严凌的意思,就是政治投机,不过他也乐得如此,而且不管如何对方确实救下了他。方国珍的意思也很明白,他会报答严凌,但是到时候别的一些利益,就需要政治上的交易了。 “好说。”严凌自然听到了他话里的意思,不过无所谓,根据正史记载,方国珍于至正十五年割据浙东,这个时候他要是还没能彻底将整个家族掌控,那也不用混了。 而他将大权尽归于一身,报答他还是整个严家,又有什么区别呢? 经过了简单的疗伤,几人便要离开,严凌却再次拦住了他们。 “几位壮士,为表歉意,白银百两,拱手送上。” 好人,干脆做到底。 …… “二哥,为何要如此啊?岂不是白白令那小子占了便宜,你还当真听他那番言语?” 深夜,当一切风平浪静的时候,两个族老却是悄悄找上了门,他们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二哥就这样向那个黄口小儿妥协了。 权力还没有开始交接,现在耍一些手段也还来得及。 那二叔似是早有预料,饮着一杯清茶,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老三、老四,你们的眼界还是太小了。”他轻声道。 “家主说得不错,事实上,很多人都已经看出来了,这大元朝乱象已显,现在又要治黄河,可以想见必将又会弄得民怨沸腾,天下大乱,也就是这几年了。” “带领我严氏一族走过一个朝代更迭甚至可能是五代十国的乱局,你行,还是你行?” 二叔的眼睛扫过两人,他们不由地低下了头,在家族里,除了掌舵人大哥之外,他们最为敬服的,就是这个饱读诗书的二哥。 连二哥也这么说了,难道…… “庸者下,能者上,理当如此。”他慢悠悠地说道,“这个年岁却对天下大势如此透彻,行事又有胆有谋……” “我,自忖有些见识,然而我也有几分自知之明,我本性柔和,不适合做这掌舵之人,老三你长年负责商贾之事,对其他事务几乎一窍不通,老四你更是见识短浅,平常尚可以做个守成之主,但是此番世道,却是万万不能的。” “我不敢说他一定就是我家族的中兴之主,但是至少在即将到来的乱世,有他这般见识……” “比我们合适,合适太多了。” —— “方国珍以黄岩黔赤,首弄潢池,揭竿倡乱,西据括苍,南兼瓯越。元兵屡讨,卒不能平,以致五年之内,太祖起濠城,士诚起高邮,友谅起蕲、黄,莫不南面称雄,坐拥剧郡,则国珍者,虽圣王之驱除,亦群雄之首祸也!”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 第4章 红巾!乱世终启 第4章红巾!乱世终启 “列位均是我严家高层,时间宝贵,废话也不多赘述,我接下来所说的你们都要记下,并以此为后几年家族运转的主线。”严凌很快收拢了整个家族的权力,将这个家族按照自己的经验运作了起来。 “大量囤积粮食、黄金、白银甚至是铜钱,族内的宝钞(中统元宝交钞,元朝官方纸币)全部出手,以后交易来的宝钞,也立刻换作物资之类,不许有任何储存!不用担心县官,他们交给我应付!” “族里拥有的三艘海船,要求达到完全的掌控,这几年抓紧点多出海几次,倭国、吕宋、爪哇,哪里赚钱去哪里!商铺往整个庆元路(宁波府)开。” “一句话,哪里容易赚钱、赚快钱,我们就去哪里,捞一笔就走,不用担心什么长远的发展。” “族内的田地,鼓励耕种,哪怕不属于我们族内的佃户,也要善待,不准有排挤!” “精选家丁与族内青壮二百人,我亲自训练,待遇好,但是若是训练有丝毫的懈怠,立刻逐出族兵!” “族里那几个铁匠铺,悄悄打造兵器,不用担心官吏,还是那句话,交给我,我会处理的!” “在至正十一年之前,所有一切均要步入正轨!” “现在,是最后的太平年岁了……” …… 至正十一年四月。 黄河,黄陵岗河道。 烈日炎炎,太阳高悬在空中,民工们身着一身短打,在监工的呵斥下清理河道,修补着河堤。 王四九一如既往地在工地上干着活,他把锄头往地上一杵,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用眼睛斜睨了一眼身后。 “呸!”见那监工并没有看他,王四九重重往地上啐了一口,发泄自己的怒气。 “四九哥,干活吧。”同乡劝道,他赤裸着身体,露出精瘦的身子,一排排骨清晰可见。 “玛德个巴子的,讲好的管饱精粮变成了掺沙子的粟米,这也就算了,特码的克扣工钱,本来就不多,还只给三分之一,还是那什么至正宝钞?玛德个巴子,至正宝钞是什么东西,擦屁股都嫌硬,这些天杀的狗官!” 王四九低声痛骂,看他那黢黑瘦削的身子,就知道治河这段日子着实不好过。 自从元朝的这位末代帝皇宣布发布至正宝钞,并且为了缓解可怕的财政赤字往死里印纸币开始,元庭官方发布的纸币就连年贬值,愈发没有公信力,到现在虽然还不至于真的沦为厕纸,但是也是越来越不值钱。 据《元史》记载,元朝中期宝钞每年的发行量为20万锭,到至正十二年时,宝钞的发行量为200万锭;至正十五年,发行量激增到600万锭;到了至正十八年,宝钞的发行量已经没有官方记载,但是实际数额恐怕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当红巾军起义的时候,元朝的米价是刚刚征服南宋时候的7万倍! 所以到了群雄称王的时候,几乎都是立刻推出了自己的货币,因为元朝的已经没法用了。 但是元廷的官吏们哪管这些。 难道还想要大老爷们给你兑换等值的金银? “四九哥,咱没办法。干活吧。”同乡也是一脸苦色,但是周围有着那鞭子的监工,更有手执刀剑的大兵,他们又能如何? “那可不一定,重五,你记得不,那句话……”王四九看了看四周,轻声说道。 “你是说……” 话未说完,不远处的民工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惹得一大片人抬起了头。 “四九哥,快来看看,你不是上过两天私塾,帮俺们看看……”有一个民工跑过来,他的大手用力抓住了王四九的肩头,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什么玩意儿?”王四九又啐了一口,跟着他走了过去。 人群为他让开了道路,可是当他看到中间那淤泥中躺着的物件时,却猛得停下了脚步,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是一个用石头雕刻成的人,别的地方都是有模有样,恍若真人,唯独脸上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一个大大的眼睛。 “四九,快看看,这写的什么。”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有人指着石人的背部问道,那里刻着两行字。 王四九看到那字时,双眼猛得瞪圆了,他的头皮发麻,一股热气从小腹直升到头顶。 “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他喃喃道。 “什么?”大家都没有听清。 “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王四九提高了音量,大声说道,他突然感觉自己似乎在见证着什么,豪情在胸中迸发。 “是那个东西……”人群全都怔住了,好半天,才有人低声说道。 “聚在一起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干活,想挨鞭子吗?”监工走了过来,手中的鞭子在空中挥舞,他像往常一样趾高气昂。 以前,要是监工这么走过来,民工们已经作鸟兽散了,没人想要挨鞭子。这次也不会有区别,他以为。 然而这一次,那些向来温顺如同绵羊的民工们没有如以往那样在他的鞭子与呵斥下溃散,而是转过身,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人群中,声音越来越大,所有人听着王四九的话语,嘴里不由地跟着念诵,这不正是他们口口相传已经有数年之久的箴言吗? 他们的眼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长久以来所受的委屈、蒙古贵族对汉人的残暴统治、官员的压迫,此时堆积在胸口,蓬勃欲出,只等着一点火星,来引爆这足以令王朝粉身碎骨的炸药! 监工手中的鞭子掉在了地上,脸色煞白,瞪大了眼睛,对于这则民谣,他自然是有所耳闻。 “天下反……” 一道雷霆划过长空,无云的晴天骤然下起了瓢泼的大雨,仿佛预示着这统治中原百年的元王朝,即将要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石人现世的消息,如同被挂上了翅膀一般,转瞬间席卷了整片华夏的大地,人心思动! 至正十一年五月,刘福通、韩山童起兵,陷颍州,据朱皋,连破罗山、真阳、确山。 六月,江浙行省发兵征方国珍,大败,“国珍夜率劲卒,纵火鼓噪,官军不战皆溃,赴水死者过半”,主帅行省左丞孛罗帖木儿被俘。 八月,萧县李二与其党烧香聚众而反,与老彭、赵君用陷徐州。徐寿辉起兵,陷蕲水县及黄州路。同月,刘福通陷汝宁府及息州、光州,众至十万。 十二年正月,竹山县贼陷襄阳路,总管柴肃被杀,同日,荆门州亦被攻破。 同月,徐寿辉陷汉阳,不久连破兴国、武昌、安陆、江州、袁州,兵锋所指,势不可挡! 二月,房州贼陷归州,邓州贼王权、张椿陷澧州! 天下皆反! 第5章 截杀 第5章截杀 葛仙乡,通往乡镇的大道上。 六十余人正策马而行。 当先是一个身着元廷官服,头上戴着顶笠帽的中年男子,后面跟着一人虽然也是身着官服,但是从品阶上看,明显差上不少,不过是一百户。 身后两队人泾渭分明:其中有十余人跟在当先的那名元朝官员后面,趾高气昂,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血与火的杀气,显然是百战精锐;另一边那五十人虽然也是精悍,膀大腰圆的,然而与旁边那十余骑相必就要差上一些了,他们顺从地跟在一名年轻人的身后。 “卢百户,你这侄子倒是颇懂练兵之法,这数十民兵,俱是训练颇佳啊。”当先的官员打量了一番民兵,不由地赞叹出声。 那身着皮甲的年轻人表情却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微笑道:“陈将军谬赞了,将军身后这亲骑才是百战精锐,叔父部下民兵远远不及,足见将军练兵有方,不愧为当世名将。” 闻言那陈将军哈哈大笑,这些亲兵自然是精锐,都是从有过平叛经历的军队中筛选出来的,算是不多的能战之兵,虽然与他练兵什么的没有关系,但是谁不爱听恭维话呢?卢百户在一旁赔笑,心里也是暗赞这年轻人气度非凡,言语得当。 那年轻人,自然不是什么他的侄子,他自称是叫严凌,身后那五十人,尽是他的族兵,不得不说确实调教得当,比他那些歪瓜裂枣的民兵要强上不知道多少。 此时已经是至正十五年了,元朝在南方的统治已经几乎彻底崩坏,许多地方自发组织起了“民兵”、“团练”来抵御乱兵。 可不要以为这些地主乡绅就是忠于元廷,准确来说,他们建起堡垒私兵,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虽然名义上还奉元朝为正朔,实际上真正卖命的可不多,大多数就是一群墙头草,谁占上风就跟谁。 而卢百户,倒不是反元,却是极其厌恶这个叫陈野先的将军,密谋杀死他。 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这位民兵百户卢德茂,在陈野先带着十余名亲兵脱离大军而行的时候,一举将其杀死。 而严凌的到来稍稍拨动了一丝历史的轨迹:他决定和严凌联手,但是由严家来动手杀人。 要知道陈野先还有数万的大军,在后来由他的侄子陈兆先统领,卢德茂干出这样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后果不用说,整个镇子都未必会有人剩下,卢是激于义愤,但是风险却也极大。 所以严凌给出的条件就很有诚意了:事成之后,他只要陈野先的首级,并且会传扬出去此人乃是他所杀,这等于是将陈兆先的火力吸引走了,卢德茂只要帮忙进行伪装,就能除去这个令他厌恶至极的小人,相当的划算。 几人谈笑策马而行,卢德茂的手心也渐渐有汗水出现。 动手的时机快要到了,大道旁早有族兵等候,只等几人到达指定的位置,就放出动手的信号。 “啪嗒。”马蹄落下,陈野先并没有注意到旁边仿佛是标志般的石头,而马匹没走上几步,便有一支哨箭穿云而出,发出尖利的嘶鸣。 “刷!”几乎是同时,严凌以及他的族兵们腰间长刀出鞘,向着身边的士兵们攻了过去。 那些元军自是把他们当做了自己人,根本没有防备! 他们固然是百战之兵,但是严家之人足足是他们的五倍,早在不动声色之间将他们围了起来,几下合击之下,纵使有人反应了过来,也被四面八方的兵刃插成了筛子。 严凌的长刀穿过陈野先的后心,捅穿了他的胸膛。 “你……”他回头,表情上带着愕然,似乎在惊讶对方为什么这么做。 鲜血溅上脸庞,严凌的脸上却依然古井无波,他早就已经见过血了。他将长刀抽出,刀锋一转,便削下了他的头颅,无头的尸体顿时摔下马来,身后,重物落地声不绝于耳,那是陈野先的亲兵。 “严家主好胆魄。”卢德茂在一旁鼓掌,脸上带着笑容,这一路虚与委蛇可是把他恶心坏了。 严凌笑了笑:“卢百户,合作愉快。你可以回去了。” 卢德茂毫不迟疑,策马便奔,现在他要把自己的关系撇得越清越好。 贼兵突至,我方力战失败,将军战死。他连理由都想好了。 严凌却指挥着族兵将尸体掩埋了起来,同时拿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颇为华丽的木匣子,将陈野先的头颅放了进去。 “家主,我们杀他干什么?”族兵的统领凑了过来,那是他的心腹,严六五。 “这是礼物。”严凌笑得很神秘。 这是送给朱元璋的礼物。 这位陈野先可不是什么路人甲、宋兵乙之类的杂鱼,他是统领数万元军的重要将领,不过在不久之前,他还是红巾军的部属。 此人原是元廷和州守将,在太平城之战中被朱元璋俘虏投降,于是朱元璋让他给自己的部下写劝降信,但是此人却是耍了手段,那封信表面上是劝降的,实际上却全是刺激他们的话,想让自己的部下拒绝投降。 比较搞笑的是,就算他这么写了,他的部队还是全部投降了。 接下来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反叛、投降、再反叛,并且成功得到了朱左副元帅对他的高度评价:“此贼多诈,最叵信。” 可以想见朱元璋有多讨厌这家伙了。 更重要的是,在九月的那次集庆之战中,郭天叙、张天佑率军攻集庆,假意归顺的陈野先再度临阵叛变,与元军合兵拒战,郭天叙、张天佑措手不及,红巾军大败,两人全部战死。 不用说,朱元璋内心不知道有多开心,一个都元帅,一个右副元帅,本来牢牢压在他头上,而现在,这支红巾军终于真正属于他了。 但是至少表面上,他一定是悲痛欲绝,誓与陈野先不共戴天的,这个时候严凌带着他的首级前来,岂不是大功一件? 这就是严家的第二次投资,元末的最优股,朱元璋。 感谢“j无悔青春”与“古月墨风”的推荐票 第6章 海船 第6章海船 严凌并非没有想过自己干,由自己来将这元末江山一统。 然而在仔细思索之后,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一来,是打不过。 元末的这帮子反王的质量在中国历史上几个朝代末年都是排得上号的,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扩廓帖木儿、明玉珍、方国珍、李思齐、陈友定…… 而他,穿越前只是一个可怜的大学生,除了知道历史之外,一无所有。 他怎么和这些凭借本身才能就做到割据一方的人杰争夺天下?玻璃肥皂制法,火药的什么一啥二啥,文科生表示很无力。 倒是世家游戏他玩了足有九十九遍,这个游戏逼真到了极点,所有的东西都是严格按照历史,利用强大的计算机进行测算,十分的准确,严凌却是有些把握让严家作为一个世家一直存在下去。 二来,就算他最后成功开创了一个王朝,那么问题来了,他是作为幕后执掌者呢,还是之后彻底不管江山了呢? 一直当皇帝肯定是不行的,他儿子先受不了他,天下岂有一直当下去的太子?同样道理,幕后执掌者的话,当朝皇帝也是不会忍得了头上顶一个家伙的,他只是长生,又不是不死。 不管江山就更有问题,前者好歹凭借着对一些历史人物的了解,还可以给自己王朝发展一些指导,后者自生自灭,中国历史上王朝,短一点的二世而亡,长一点的不过三百年,问题是严凌好好经营世家的话,本来就至少能活过明朝这近三百年,好家伙,直接从最少变成了最多,这上哪儿说理去。 因此在深思熟虑之后,严凌还是决定走世家的路子。 那就得依附一方群雄生存。 依托谁,不需要说。 而且在至正十五年三月的时候,庆元路已经被方国珍给攻下了,所以丝毫不用担心自己在义军那里做出了名堂之后会被元廷报复。 方国珍也是个没野心的,只想着割据一方,也不用担心自己家族会被他怎么样。 收拾停当,严家的人快马离开此地,在江边登上了船只,一路径直向着太平府赶去。 元璋兄,我来了。 —— 采石江旁,已聚起了一群人,从他们的服饰来看,就知道这些人身份并不简单。人群正中簇拥一个相貌威严的青年人,却是朱元璋。 日头过了许久,仍未见江上有什么动静,人群中终于有不满的声音传了出来:“元帅,不过区区一商贾,何必如此,还叫我等一同来此迎接,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说话的是常遇春,他就站在朱元璋的旁边。 他瞧不起严凌,自然有他的道理,常遇春本就是个很“狂”的人,狂到刚带着十来个盗匪来到朱元璋的大营,就开口索要先锋的印牌,但是在之后的采石之战中,常遇春持戈身先士卒,以一己之力破开元军阵线,义军由此大败元军。 一场血战,奠定了常遇春的地位,他有狂的资本。 而这句话,不仅是他的牢骚,更是众将领的心声。 试想他们都是刀里火里拼出来的功劳,才得到上位的赏识,此时一个未立寸功的小子,就让他们如此大礼迎接,试问谁能够服气?常遇春这么一说,人群顿时鼓噪起来,几位巢湖水军的将领表现得尤为不满,毕竟同为水军,对方前来之后夺得肯定是他们的利益。 “是啊,不过一商贾而已。” “元帅,遣一偏将候他即可,他算什么,当得此大礼?” 朱元璋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又何尝愿意如此对待一个比自己还年轻,还是出身商贾的家伙? 但是谁叫对方带来了现在义军急需的船只呢? 海船有多大,朱元璋也没有概念,毕竟他从未见过,只是听人说是“巨舰”,便迫不及待地同意了那严家的投靠。现在想来,这海船是巨舰,难道元军的那些庞然大物就不是吗? 越想,他越是心凉,不过是一商贾之家而已,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船只?他甚至有一种想要抽身回营的冲动,义军事体可多,在这里空等简直是浪费时间。 但是现在样子已经摆出来了,总不能收回去吧? 罢了罢了,就当是为一个礼贤下士的名声了。 只希望不要差太多,起码不要像之前那样,完全的毫无还手之力,就可以了。 至正十五年八月、九月,义军两次进攻集庆全都以失败告终,元朝的水军可是起到了大作用,那高大的船只往那个岸边一放,义军士兵先怯了三分,他那些所谓的水军更是在元朝的战船面前更是如同蝼蚁一般,它们甚至不需要什么动作,只是简单地冲撞过来,就让义军水师人仰马翻,损失惨重。 所以朱元璋对于船只的渴求已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一听说严家带着海船三艘来投,大喜之余,便做出了带全员将官前来迎接的决定。 远远的,传来了破开水浪的声音。 所有人不禁抬起来头,望向远处。 江上雾蒙蒙的,看不清东西,只听见那船桨整齐地拍在水面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元帅,该不会是元廷的水军来了吧。”突然有人颤声道,他这一句话,让所有人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是啊,这般巨大的声响,就如同那元军战船一般。 难道真的是?这可不妙,此时义军一众高层尽在江边,这是要被一网打尽啊! 朱元璋想到这里,内心也有些发寒,他的嘴唇动了动,刚想要招呼众将回营,张开的嘴却突然顿在了原地。 薄雾中,巨舰逐渐显露出了真容,高大的船体极尽伟岸,竟如同城墙般坚实挺拔,一杆严字大旗在其上飘扬。 众将停止了后退的步伐,他们的眼睛逐渐瞪得溜圆,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本来正说着的话语化作了“呃呃”的声音。 那是一座山,真正的海上小山。 站在岸边仰望它,只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 这是元廷引以为豪的远航沙船,当年征日本的时候,便是以此船载元军而行。 足足九千石,哪怕是那日集庆江边的元廷战船都没有达到这样的吨位,比之那元廷统帅蛮子海牙的座舰还要大上三分。 这当然不是严家自己的,事实上,单凭一个家族想要造出一艘这样的海船都是痴心妄想,更何况三艘。 这是元朝官方的。 说起来,这就要得益于元廷的一项政策了。 第7章 朱元璋 第7章朱元璋 元代将官本船作为海外贸易主体,完全由官府垄断海上对外贸易,实行官商合营模式。其中船和本钱都由官府提供,然后由官府挑选商人进行经营,出海利润七三开。 严家数代经营弄得了三艘海船,并在这几年强大的金钱攻势下,逐渐将这几艘海船完全地掌控在了自己的手里。 如今,便当做献礼,献给朱元璋。 岸边,所有将官已经看呆了。 他们何时见过如此的庞然巨物! 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之中,严凌带着自己的部下从船上走了下来。 左右环视了一圈众人,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正中,那个穿着朴素但却气度非凡的青年人,众人众星拱月般将其围在中心,举手投足之间尽可见对他的恭敬与顺服,与晚年的暴戾不同,此时的朱元璋,以爱才好士与谦恭有礼闻名于天下。 众将莫不对其心服,愿为之效死。 自然不是什么地包天月牙铲,而是一个长相端正,很有威严的上位者。 其实那个后世流行的画像有一个点很离谱,它和明朝官方发行的画卷简直是天差地别,说句不好听的,你这是在丑化皇室,要掉脑袋的。 假如这张画卷是真的,那就意味着有人冒着杀头风险把这玩意儿珍藏了起来,足足近三百年。 话说你要是藏一个永乐大典什么的,还情有可原,你冒这么大风险就藏一个画像? 所以很明显不实。 这边,那英武青年已经迎了上来,带着身后那一批的将官。 严凌还没有动作,他已经深深一揖: “某代身后数万义军将士,谢过足下的支援,请足下受某一拜!” “岂敢岂敢。”严凌赶忙侧身避了他这一礼,在他直起了身子之后庄重地回了一礼:“元帅,凌仰您大名久矣,今日终得一见,果非常人,凌愿拜您为主,共图大事!” 这是27岁的朱元璋与25岁的严凌在采石江旁的首次相逢,此时是元朝至正十五年,天完(徐寿辉)治平五年,大周(张士诚)天祐二年,大宋(韩林儿)龙凤元年。 这时的众人,已经没有了刚刚的不满。 要知道当年的巢湖水军投奔的时候,虽然号称有上千战船,但是说得好听点叫战船,说得难听一点,也就是一些渔船,本来这支水师就是由民间自发组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艨艟巨舰,但即使是这样,却依然被朱元璋倚为重心,就知道他对水军是有多么渴求了。 而和这三艘巨型沙船一比,整只义军水师都像玩具一般,那几名巢湖水军的将领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毕竟一番对比,他们直接就相形见绌了。 朱元璋此时却是惊喜万分,这三艘巨舰无疑将会在日后的水战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之前内心思量的准备封给严凌一些小官全部给抛在了脑后,他已经开始思索什么职位配得上他,这投效的功劳可不小。 就在这个时候,严凌拿出了第二件自己赠送给朱元璋的礼物——一个木匣子。 “听闻此人被元帅所恶,我特地将其诱杀献给您。” 木匣子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朱元璋的面前,那头颅圆睁着双目,眼中尽是不甘。 “陈野先!”朱元璋还没有说话,他身旁的将领们已经高叫了起来,声音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可是掌管数万大军的一方将帅啊!怎会死在一个区区乡绅商贾的手里? 然而无论擦多少遍眼睛,他们却依然认得出那张脸,这个在最关键时刻背弃他们的人。 “都元帅(郭天叙)!右副元帅(张天佑)!你们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朱元璋双手颤抖着接过木匣子,刹那之间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重重跪倒在地上,高举木匣,向着上天叩首。 严凌对这个场面早有预料,他一转身就跑到朱元璋的后面,随着众人一起跪下。 这个举动令正在叩头的朱元璋心中暗暗嘉许,是个懂利害、知礼节的主儿。 叩首三次,已经涕泗横流的朱元璋才抬起了头,但是他的嚎哭之声依然响彻四野,撕心裂肺,令闻者都不禁伤心落泪,周围士兵们见此也不由地感叹:元帅真是重情义之人啊! “恭贺元帅,今日都元帅与右副元帅的大仇得报,为一喜;元帅得此三艘巨舰,是为二喜;麾下添一良臣,此为三喜也。三喜临门,该当庆贺才是。”李善长是第一个开口的,他面带笑容,向着朱元璋做了一揖。 “不错,大喜事啊!” “元帅莫要悲伤了,两位元帅看到仇敌伏诛,相必也已经瞑目。” 周围的武将听他这么一说,立刻附和了起来,朱元璋闻言也止住了哭声,脸上重新绽开了笑容。 想着拥有了三艘巨舰之后的义军再不需要畏惧元军水师,他的心里乐开了花。 那个匣子里躺着的人头,血渍呼啦的,他却是愈发觉得可爱。 身后跟随着的严凌,他也越看越喜欢,于是大声笑道: “吾得睿轩(严凌字睿轩),如得一麒麟!” 朱元璋式夸人。 —— 从这一天开始,红巾军朱元璋部中多出了一个参谋,一个地位仅次于李善长的军机参谋。 朱元璋本来是想要封他一个将官位的,一来船是他带来的,二来如今乱世,将官是最容易得到功劳的位置、同时也是最缺乏的。 但是最后严凌还是拒绝了。 明初的那群将领本事都很强,徐达常遇春不用多说,就连在后世名声不显的那些巢湖水军将领,人家也是开国二十八侯爵的存在,他们是装备差,但是打仗的本事也是一流水准的。 他自己知道自己,属于是姜维那种,“文比诸葛差一些,武又比五虎差一些”,他不是说完全不会带兵,毕竟自家里还有几百族兵在,兵书读了有两本,方国珍和元廷大战的时候自己也没少对付那些四散的乱兵,打仗还是会的,但是要是自己去对付对面陈友谅、张士诚手下那些武将天团,搞不好老朱被自己弄翻车了也说不定。 而在管理后勤的方面,他也比不过李善长这位当世人杰。 但是他多少也有那九十九次经营世家的经验,把一个在鄞县都不甚闻名的家族带到第九十八次游戏时南明建立,弘光帝登基,甚至一度有谣言“严与朱,共江南”,可见本事还是有的。 再加上如今当家数年,做一个参谋,绰绰有余。 而且,也不是说完全不领军了嘛,咱是闲时经营,该打的时候,也能当个偏将使使。 感谢“书友20210122220958987”的推荐票 第8章 备战 第8章备战 由于在给自己的巨舰打造大杀器,同时那些小战船也要适应与巨舰的配合,所以红巾军暂时停止了动作。 至于严凌,主要时间是跟着李善长熟悉政务。不得不说李善长是一个很不错的老师,他温和、有耐心而又成熟稳重,看事情总能一眼看破关键,简直是天生的政务苗子,严凌在他的手底下也学会了很多。 不过毕竟自己是刚投奔过来,也不可能立刻就手掌义军辖地的大权,所以也只是熟悉了解一番,空闲的时间还是比较多的。 于是严凌干脆便在义军的军营里瞎逛了起来。 他也因此结交了不少人,比如说赫赫有名的徐达,他的面孔刚毅,个子很高,武艺也不错,说起话来却令人如沐春风;比如说常遇春,或许是山贼出身的缘故,他为人粗犷豪迈,但是好在城府同样不是很深;甚至连之前颇有敌意的巢湖水军的几人,他也结交了一番。 巢湖水军在民间或许名声不显,但是在明初之际,却是王朝举足轻重的一员。虽然严凌的三艘巨舰多少把他们的贡献给比了下去,但是现在是创业的初期,功劳还有得是,严凌也表明了自己并不会在之后长期作为将领存在,几人也是豪爽的汉子,几杯酒下肚,也是热络了许多。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两个总是缠着徐达讲兵法的小家伙,虽然小小年纪却非要装作一副成熟的样子,他们是朱元璋的义子。 朱文忠,朱英。 看着这两个稚嫩的脸庞,严凌突然升起了一种养成的感觉。 他们是大明的未来。 —— 十二月。 营门口突然聚起了一群人,仔细望去,徐达等人赫然在其中,领头的竟然是他们义军的元帅。 对面一人身着元朝的官服,看义军众人的样子,似乎是在……相送? “那个人是?”严凌起了好奇心,朱元璋早年其实心胸相当的宽阔,很多元朝降将都被他赦免不杀,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放的,能够让他起爱才之心的人可不多,他拽住了路过的一个侍卫,问道。 “纳哈出。” 严凌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将他的容貌记在心底。 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纳哈出回过脸来,正与他对视。 —— 悠闲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红巾军在打造武器、整肃军备、适应新的战术,他们的敌人也没有闲着。 “参谋,参谋。”朱元璋的侍卫找上门来的时候,他正在查看红巾军后勤卷册,这些日子他已经逐渐开始辅佐李善长处理一些事务了,听到有人叫自己,严凌抬起了头。 “元帅请您过去。” “什么事。” “禀参谋,元中丞蛮子海牙率舟师进扼采石江,阻绝南北,欲攻太平,元帅召开紧急会议,请你赶快前往。” “哗啦。”椅子被带着后退,严凌猛得站了起来。 “终于要开打了吗?” 金戈铁马,没有哪个男儿不向往。 终于到了时候了。 他疾步走了出去,赶到了朱元璋的大营之中,众将也在此时纷纷到来落座,不一会儿,整个大营已经坐满了人。 巨大的地图被摊开在桌子上,此时的元帅正严肃地在其上写写画画,不时地扭头和身旁的徐达商议着什么。 没有人恐惧,所有人的内心只有兴奋,终于要与元军决战了吗? 自古功名只有马上获取!这支队伍就如同初升的太阳,有着对未来的无限期盼,他们不畏惧战斗,渴望在这乱世一展自己的勇武,搏一个万世之名! 而此时,元帅已终于有了作战的思路,开始了他的部署。 “徐达!命你率偏师一支,故布疑阵,分敌兵势!” “常遇春!你率死军一支,待战起之时,直冲敌中军,务必将元军分割而开!” “汤和!……” …… “最后,需要有人坐镇三艘巨舰,以利器攻元军,以求最后的胜利!” 由于在巨舰上搭载了“大杀器”,所以朱元璋只好遗憾地收回了拿其中一艘做自己座舰的打算,不过这三艘大船作为战场上的杀手锏,必须有一人对其进行指挥。 朱元璋的眼神划过在场的众人,还没有被点名的将官不由地挺直了身子。 谁都想指挥那般巨船,威风不说,既安全,功劳也不会小。不过任务也很重,作为底牌的巨舰必须在合适的时间出场。早了不行,元军还会有机会退走,晚了更不行,要是水师已经被击溃,那三艘巨舰最后也只会被群狼吞噬。 不过,主要将领已经尽皆出征了,只剩下几名偏将。 会是谁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们的身上。 那几名偏将的眼神对视,空气中似乎响起了“滋滋”的声音,仿佛有火花冒出。此一事是滔天的大功,谁能抓住,无疑在之后将会一飞冲天,他们没有退让的打算。 甚至他们的直系上司,已经出言开始向朱元璋推荐自己的部下了,一时间大营中竟然热闹了几分。 元帅最后会选择谁呢? 严凌和李善长坐在一起,心里也是颇感兴趣地去猜测。他不觉得自己有这个机会,毕竟自己初来乍到的,虽然朱元璋也听过自己曾经率领数百族兵大败上千的乱兵,但是这种时候,无疑还是知根知底的将领更加靠谱。 “严凌!你统帅三艘巨舰,于合适时机动兵,直击敌将座舰,务必功成!” 严凌怔了一怔,显然没有想到朱元璋的选择会是自己。 他对上了朱元璋的眼神,那目光果断中带着期许。 “可是元帅,我从来没有指挥过这样的战争,怕是能力不足……”严凌推辞道。 “你说过,你出过海,全军只有你有过指挥这种海船的经历。咱这里虽然还有几名将领,但是他们都没有什么水战的经验,而对抗乱兵、伏杀陈野先,都证明了你的才能。”朱元璋鼓励似地说道: “而且徐达告诉咱,你兵法学得不错,昔日冠军侯十七岁为骠姚(骠姚校尉),首战便率轻骑八百远奔数百里,斩捕首虏,你又为何不可?” 严凌只感觉自己内心燃起了一团火。 “遵命!”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他站起来大声说道。 求追读、收藏、票票 我查明实录、元史和明史查得眼都花了,麻烦各位给点支持吧(ω 第9章 采石矶之战 第9章采石矶之战 千里的采石江上泛着鱼鳞般的波纹,微风不断吹拂,群鸟在空中嬉戏,蓝天上没有一丝的云彩,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仿佛是为了不耽误这美好的时节,水面上不断有着高大的楼船来往,更有小舟飞驰,显得格外热闹。 都是元廷的船。 水军元帅蛮子海牙一身华丽的官袍,依靠在船舷上,眺望着大江上处处飘扬的“元”字大旗,志得意满。 在他的领导下,元军凭借着坚城与水军的绝对优势,两次击败了义军的进攻,并在第二次的战斗中杀死了对方的两位统帅,这无疑是大胜,他已经派人飞马前往大都报捷,在如今处处哀鸿之中得到如此战果,想必会得到皇帝陛下的赏赐。 蛮子海牙已经开始畅想自己的美好未来了。 放眼望去,旗舰上满船的元军,俱是身着铁罗圈甲,铁片倒映着天边的金光,这美丽的一幕却令人胆寒,他们可以说是武装到了牙齿。这是元军精锐中的精锐。其他船上的元军虽然没有旗舰上这么离谱,但是也有相当数量的士兵身着皮甲与布面甲,有着不小的防护作用。 甲胄,这个在中国古代战争中绕不开的话题。 在近代的一些影视剧中,经常可以看见一支军队着全身甲,威风凛凛,但是一排箭下去,瞬间倒地一大半,这盔甲像是纸糊似的,让人觉得甲胄和衣服似乎没什么两样。然而事实是,哪怕是皮甲,轻箭都无法射穿,在明末的时候,身穿数层甲胄甚至连火枪都挡得住。 着甲率高的一支军队是很恐怖的,身着重甲的士兵甚至可以做到站着让你打,对面都破不了防。 要不然,为什么古代王朝判定叛逆的时候,不用剑、刀什么的,而是“私藏甲胄”呢? 不过,水战的时候穿着这个,在甲板上作战时固然有优势,然而一旦落入水中,那就真的是十死无生了——厚重的铁甲,水性再好的人也会被生生沉到江底。 但是,就凭借义军那几艘小船? 蛮子海牙想到这里,不由地笑了起来。 可是他美好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便看见有一只小船飞速地向自己的旗舰靠近,不一会儿,便有一名士兵飞奔了过来,那是他派出去的探哨。 “禀中丞(蛮子海牙官职为御史中丞),贼军遣水师一支,约有船只一百二十余艘,只有楼船十余艘,其余皆是鸟船等小型船只,向我军左翼处逼近。” “发出警戒号令。”蛮子海牙皱了皱眉,他登上楼船的最高处,遥遥向天边望去,果然看见元军锋芒的远处,天边有一排黑线缓缓驶来。 取来地图看了一看,他做出了决断:“命安利泰万户帅船只百艘,逼上去看住那支水军,伺机歼灭。” 元军浩大的队伍中分出了一支部队,约有三分之一的元朝水军在那名万户的指挥下开出,向义军的水师逼近了过去。 这支水师的率领者正是徐达,他见元军果然分兵,于是命部下转弯,装出一副畏惧的样子,向江的另一头驶去,那万户哪会放过这一立功的机会,当即便率军追了上去。 江面上,隐隐还能听见元军将领们的嘲笑声: “这帮贼军,不想竟然如此胆怯,连一战都不敢。” “兄弟们加把劲儿,追上去灭了他们,我替你们向中丞请功!”这得意的语气,竟好似对方已是瓮中之鳖一般。 蛮子海牙却在后方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对方转弯未免太过果决,来时分明气势汹汹,千舟竞发,并不怯战,此时却畏敌如虎,两厢天差地别,未免也太过奇怪。 他的眼睛眯了眯,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神色大变,猛得转身下达了命令:“不好!传令,让安利泰他们回来,不要再追了!这是贼军的分兵之计!” 然而已经迟了。 身后的传令兵还没有什么动作,远处的天边突然锣鼓齐鸣,近百艘快船飞速驶来,领头的楼船上“常”字大旗高高飘扬,哪怕对面是高大的元军楼船,他们也丝毫不畏惧,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死军,他们是带着必死的信念来的。 而另一边,徐达率领的义军水师也突然掉头,在元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纠缠上了他们。几艘体型中等的楼船将元朝的大船死死缠住,小船们则如同群狼一般围攻这元军的中型船只与小船,元军措不及防,一时间被杀伤数百人,甚至还有几艘中型船只被跳帮的义军夺了去。 蛮子海牙已经无暇再去管顾那边的偏师了,因为他们自己已经陷入了麻烦之中。 元军火力极其凶猛,船上的火炮不断发出轰鸣之声,火箭更是不断地向义军的水师射去,一时间义军人仰马翻,眨眼间已经有数艘船只被轰沉,上面的士兵被炸成血雾,场面凄惨至极。 但是义军并没有因此而害怕退缩,反而在领头那艘船的带领下,借助着速度的优势向元军靠了过来,仅仅只是数轮火炮的时间,他们就已经杀到了跟前。 常遇春站在船头,手执一柄大刀,口中大喝一声:“常遇春在此,谁敢与吾一战!”纵身一跃,已是跳上附近的一条船。 元军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已经挥舞起大刀。他的力大无比,武艺也是极为高强,那元军士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转眼之间已经被劈倒数人,后面义军源源不断冲上,元军哪抵挡得住!这艘中型船只很快便被义军占领! 主将的勇武极大地激励了义军,他们大声呼喝呐喊着对元军发动了猛烈的攻势。而此时义军也已经杀入元军之中,元军火炮不敢轻易开火,义军拼死搏杀之下,元军竟然伤亡惨重,数艘船只失去了控制,更有船被跳帮的义军屠戮一空! 义军奋勇,一时间元军竟被杀得胆寒,不敢掠义军的锋芒,纷纷向两边避开! 前路,畅通无阻,常遇春竟是率领自己的死军,生生杀开了敌阵,将元军一分为二! 成功了! 感谢“朱由栩”的推荐票 第10章 投石机!巨舰逞凶 第10章投石机!巨舰逞凶 “出发!”朱元璋猛然一拍扶手,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已经被分成两半的元军,他下达了进攻的号令! “杀!” 震天的呐喊声从江的另一边响起,无数风帆飘扬,火炮轰鸣,义军发动了总攻! 蛮子海牙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看着滚滚而来的义军船流,他却并不慌张。 初时元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确实一时落入了下风,但是在总体上说,元军的硬实力压过义军太多太多了。 只要能够恢复阵型、重振军心,义军依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传令,外部船只炮击,阻击敌军前进,中部全力突击,务必尽快合流,将中间那一股贼军消灭!” “遵命!” 外围的元军战船开始转动,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疾驰而来的义军船只,同时无数元军士兵张弓搭弦,上面是熊熊燃烧着的火箭! “放!”伴随着元军将领的怒吼,天空中骤然下起了致命的暴雨! 元军的船只前头的义军船只转瞬间便木段横飞,燃起了熊熊的大火!无数的义军将士被迫跳入江中,有人来不及跳江便被火焰吞噬,更有人被炮弹正中,化为一团血肉糊糊。 好在此时是水战,这个时代的火炮本身精准度就不高,在水战中命中率就更低,火箭也同样如此,虽然前方的十几艘船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但是更多的义军船只依然在悍不畏死地前进! “此战若是破敌,每人皆有重赏!”他们都记得元帅的话语,更是在临行前得到了难得的酒肉宴席。 食君之禄,此时便是报君之时! 义军挺着恐怖的火力接近元军,他们用钩子勾住船舷,更加惨烈的白刃战开始了! 这边,汤和、廖永安等将率军攻中丞蛮子海牙所部,张德胜、俞通海、邓愈等将率军攻被分割开的元军,而元军则拼死向中间靠拢,意图会合,那一边,徐达以劣势的战力拼死纠缠住元军万户,不让他们回援。 恶战,双方杀得昏天黑地,足足已经战了近两个时辰,整片江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与毁去的战船,鲜血几乎染红了大江! “撑住!不许退!”常遇春在怒吼,纵然身上多处受伤,但他依然大呼酣战。此时他的身上已经溅满了鲜血,甚至糊在头脸上,但是他用手一抹眼睛上的血迹,便举着满是豁口的刀再战。虽然义军越来越少,但是他们依然顽强地挺立在两支军队中间,硬生生用船只的残骸与最后的部队将元军隔绝而开。 后方,朱元璋早已没有了端坐的心思,他焦急地站起身,立在楼船的顶端,眺望着远方的战场,如果他不是坐镇后方的主帅,此时他早已驱使着自己的旗舰,一起投入战斗! 义军伤亡愈发惨重! 但是同样的,这个时候的元军,也彻彻底底地与义军搅合在了一起,他们再没有可能脱战了!此时有任何一方退缩,结局便是彻底的大败! 就是现在! 朱元璋、义军的诸位将领脑海中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没有让他们失望,大江的另一端,高耸的风帆预示着沙船的到来,巨舰如同小山般压来! 为了不让元军发现这三艘巨舰,他们停泊在了距离战场很远的地方,此时,他们赶到了! 完美的时机! 哪怕是杀声,也无法掩盖住那数百支船桨拍在水面的巨大响声,一时间,全场瞩目! 高高飘扬的“朱”字大旗标明了他们的立场,义军在欢呼,而元军在颤抖! “远航……沙船……”蛮子海牙跌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 原来,他们是在等这个! 作为水师将领,他又怎会不认识这元廷引以为豪的沙船? 事实上,这支舰队本身也该有这种巨舰!但是承平太久了,久无战事,军队里的沙船在很早之前就被调去参加海运,从江南运粮草北上,以维持大都蒙古贵族的奢靡生活。 以至于,堂堂朝廷水师,装备竟还不如一群叛贼! 此时的沙船上,一个个巨大的装置挺立,每一艘都有数十架之多,那是投石机! 这可不是一般的投石机,准备好的石块巨大无比,就连启动这投石机,都要数十人同时发力! 在严凌的指挥下,沙船的目标直指蛮子海牙所在的元军舰队,为了避免误伤,他们的船只就停在了激战的义军后面。 “预备!”严凌目光严肃,他手执一只小旗,站在最高处发号施令,下方,所有的投石机已经准备就绪。 “放!”他在怒吼,义军的损失让他目眦欲裂,此时他只想彻底摧毁敌人! 如同下起了陨石雨一般,巨石携带着可怕的冲势直奔元朝舰队的后军,小型,不,哪怕是中型船只都难以抵挡这一击,顿时便有数十条小船化为齑粉,更有十余艘中型船只被直接砸毁,元军或落江,或化作肉泥,哪怕是元廷的高大楼船遭此一击,竟也是被生生砸穿,受到重创! 元军在哀嚎!这恍如天灾一般的场面彻底将他们的心防击溃!前方的数十艘舰船在转弯,他们害怕了,试图逃跑! 哪怕是旗舰上那些历经百战的元军精锐,此时也是手脚颤抖,乱做一团。 “撤退!撤退!”蛮子海牙无力地低下了头,此时的他就算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此战已经失败,再无回天之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咬了咬牙,回头望了一眼遥远湖畔上的一艘楼船,他知道那是贼军伪帅朱元璋的旗舰。 而他的旗舰在元军大队的后方,有着那些船只的阻隔,此时完全有时间靠岸逃离。 我会回来的,打败你!蛮子海牙在心里暗暗发誓。 然而,上天却告诉他,你没有机会了。 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一块巨石凌空而起,砸向了一个独特的方向—— “中丞!”旗舰上响起了惨呼声,伴随这高大舰船上那旗帜重重的倒下。 大旗倒!主帅陨! 战场上仿佛突然静下来了,双方都注意到了那杆高竖大旗的落地,就在四个时辰之前,它还傲气地飘扬在采石江的上空,俯视着整个江面。 汤和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扯着嗓子,用嘶哑的声音放声大呼: “蛮子海牙已死!跪地降者不杀!” 元军溃。 第11章 兵临集庆 第11章兵临集庆 元军已经没有战斗的意志了,他们再也不想与这些如狼似虎的义军作战,主帅也已经战死,没有人来指挥他们,组织有序的撤退或是反击,元军彻底崩溃,哭嚎声、惨叫声、哀求声响彻整片大江。 义军跟在元军后面,轻松地猎杀着溃兵,一只又一只的战船易主,一具又一具尸体被抛入了江中。 这里是大江之上,元军士兵唯一能做的就是费力地调转船头,试图逃跑。 可是他们根本跑不掉,此时的元军舰队被挤压在大江不大的一块江面上,根本没有空间让他们掉头,天空中还不断落下催命般的巨石,他们除了跳入大江,唯一的选择就是投降。 最后,只有最外围的十余艘船只成功突围,数百名元军落荒而逃,其余的元军都在巨石的威胁下,在步步紧逼的义军中被迫跪地乞降。 徐达的对手虽然借助着兵力与装备的优势将他成功压倒,但是大势已去,当义军舰队行驶过来支援的时候,那名元军万户最后也放下了武器。 至此,采石之战大获全胜! 此战义军伤亡一万余人,常遇春率领的“死军”三千更是只剩下一百多人,其余的部队也是伤亡惨重。元军被俘两万余人,一万两千余人战死,仅有不到千人逃脱。 众将看着浮尸,尽皆垂泪,朱元璋下令将将士们的尸体打捞起来,好好安葬,有家人的给予金银抚慰,这让沉浸在悲痛之中的义军将士们得到了安慰,朱元璋的形象也是更加高大。 不过此役义军也是收获颇丰,他们缴获了大批的盔甲武器与战船,并且将俘虏整编之后,总兵力达到了六万人。 义军攻集庆的最大障碍已被拔除! 而此战之后,严凌的表现也获得了诸将的认可,他在最好的时机出征,完美地将元军一网打尽,甚至旗舰上被俘的元军证实,他们的主帅蛮子海牙也正是在那巨石之下丧生! 大功! 严凌得到了朱元璋的赞赏与赏赐,并且官职也得到了提升。 太平兴国翼元帅府帅府副都事,这是一个文官职位,但是权力却很大,仅在帅府都事李善长之下,就连后来受封伯爵的汪广洋,此时也不过只是一个帅府令史,可见经此一役,朱元璋不仅认可了他的能力,也把他真正视作了心腹之人。 可以说,就在此刻起,他真正进入到了朱元璋的团队之中,成为了高层的一份子。 休整了一段时间,三月份,朱元璋再次尽起义军,自太平进攻集庆,水陆同时进发。而他们的面前,是集庆最后的一道屏障——江宁镇。 陈兆先带着他近四万的兵马已经等候多时了。 然而,他可不是他的父亲,陈野先虽然背叛了红巾军而遭到义军的厌恶,但是他的威望还是有的,可是陈兆先年纪轻轻,根本不能完全镇压住自己手下的这群骄兵悍将,这些将领当初推举他出来取代陈野先的位置,本来就是因为几人势均力敌,谁都无法彻底战胜谁,才进行了妥协。 人心不齐,谁都不愿意死战。 于是当常遇春作为先锋出战的时候,元军几乎是一触即溃,完全没有人与他抗衡,义军轻而易举地攻破了元军的营帐,几位将领见大势已去,直接就投降了,而作为主帅的陈兆先本来还想负隅顽抗,但是最终也被义军打落手中武器,成为了俘虏。 尽降其众,得兵三万六千,朱元璋的队伍一下子扩充到了近十万人。 大营内,诸将端坐,士兵们将陈兆先给押了上来。 对于此人,朱元璋还是升起了一番爱才之心的,他刚打算开口招降,却不曾想那陈兆先眼光一转,看到了坐在一旁的严凌,竟然破口大骂了起来: “贼子,你杀我叔父,我与你不共戴天!”接着便是一连串的*****。 他红着眼睛,拼命挣扎试图挣脱绳子的束缚,然而很快就被左右士兵给按住。 严凌还是一个比较守信用的人的,所以他还是派人将自己杀死了陈野先的事情给宣扬了出去。最主要的是他要是不守承诺,朱元璋又怎么知道自己做了多大的贡献呢?毕竟为老元帅、救命恩人(朱元璋后来自己说的)、老丈人郭子兴的儿子报了仇,这让他自己上位更加的名正言顺,归顺他的子兴旧部也会更加归心。 所以陈兆先知道是这个家伙杀了他,并且以他的身份,很轻易地在庆元路找到了认识这位严家家主的人,得到了他的画像。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也是展现朱元璋能力的时刻,他选择了陈兆先军中骁勇的五百名壮士,让他们护卫自己,而他就在这五百人之中卸甲而寝,以示信任,最后那五百人莫不效死,陈军也尽皆归心。而陈兆先由于叔父是死在卢德茂的手里,因此毫无芥蒂地归降了义军,并且在之后对朱元璋颇为忠心,官至太平兴国翼元帅府统军元帅,甚至在鄱阳湖大战中力战身死。 但是如今杀死叔父的仇人就在眼前,陈兆先无论如何都无法保持冷静,他怒骂着,并且不断想要攻击严凌。看对方现在这个样子,朱元璋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把他留下来了,毕竟严凌是刚刚立下功劳的重臣,对方一个被俘的将官,怎么能和严凌比呢? 于是他怒喝道: “好胆!你不过是一俘虏,我好言劝你投降,你不知悔改也就罢了,怎敢出言辱我重臣?你叔父陈野先是我朱元璋要杀之人,你待怎样?如此骄狂,我岂能饶你?拉出去,斩首示众!” 众将也纷纷怒骂出声,而严凌却是热泪盈眶,他走到朱元璋面前跪了下来,叩首: “元帅,您如此待我,凌无以为报……当肝脑涂地,以谢君恩!” 朱元璋赶忙将他扶起: “贤弟,不必如此,区区一贼将而已,你乃是我心腹,我安能忍他辱你?” 一时间,主贤臣忠。 虽然严凌大半是装的,但是却也真的有那么一些感动。 哪怕知道老朱晚年的暴戾,但是此时朱元璋的行为却属实让众部下暖心。 要知道陈兆先毕竟是一方大将,杀了他,他的部下恐怕会人人自危或者心生不满,而且就像朱元璋之前释放陈野先的时候说的那样“杀之,恐失豪杰心”,这对他的名声可不好听,以后的人投降,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然而,在对方出言辱骂的时候,朱元璋却还是毅然决然地下令斩首。 不得不说,在年轻的朱元璋手下为臣,真乃平生一大畅事。 第12章 攻城 第12章攻城 陈兆先部全军覆没,也就意味着集庆最后的一块屏障被拔除了。此时的集庆,就如同被脱光衣服的少女,赤裸裸地暴露在了义军的面前。 义军气势汹汹,留下部分部队守城之后,朱元璋点起五万兵马,携带着大胜的余威,向集庆城开了过来,水路并进。 离城墙还有五里的时候,他便下令,全军命鼓响锣,一时间,这片田地上满是鼓噪的声音,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行进。 城头上的元军听着那巨大的响声,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他们害怕了,本来在得知蛮子海牙与陈兆先两支部队全军覆没之后就已经士气低落到了最低点,现在连最后的一丝战意都没有了。 有人丢下手中的武器,就要往城中逃窜,他想伪装成平民,逃过这一劫。 然而一把剑拦住了他们。 那是行台御史大夫福寿。他的身后,亲兵们整齐划一地拔出武器,对准逃兵。 “后退者,斩!”福寿的眼睛里满是冷酷。 “我等世食君禄,今日临战,岂能背主而逃?”他大声说道。 “开城门,迎敌!” “大夫,我们兵力不足,还是守城较为妥当。”有偏将劝道,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福寿便将手中长剑一送,正中他的心窝,那偏将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倒了下去。 福寿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敢言退者,杀!” 元军在他的威逼下,终于缓慢地开出城外,列阵,似模似样。 福寿相信,只要元军振作起来,对面那些敌人绝对不会是元军的对手,要知道他们可是两次击败了红巾军,更是杀死了他们的元帅啊! 但是他高估了元军的抵抗意志,也高估了自己的指挥能力。 甚至还没有和义军正面交战,最前方的元军就遭到了义军水师的火力打击,虽然这里已经是射程的极限,但是万炮齐发之下,还是有数百人伤亡。 这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义军的大部队还没有赶到,元军已经溃败,他们再也不管什么御史大夫了,不要命地向城中涌去,现在只有高大的城墙可以给他们一丝的安慰。 福寿率领着他的亲兵连续斩杀了数人,但是当他看到元军们红着眼睛,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他们时,也只能哀叹一声,无力地让开了道路。 严凌站在船头,意气风发,他指挥着沙船不断发出炮击,得意地看着元军溃败。这一次,三艘巨舰依然归他指挥,不过其余的舰队则是巢湖水军将领们率领的了。 “攻城!”随着朱元璋一声令下,士兵们抬着云梯,冒着箭雨炮火,一窝蜂地冲了上去。 蚁附,攻城! 而这个距离对于舰船来说稍稍有些远,炮火已经打不到了,而且义军已经抵达城墙下,再开火就会误伤了。 不过并不是说水军就没用了,严凌在地图上看了看,很快又冒出了一个主意。 而在此时,义军的攻击也受到了阻碍。 虽然元军此时士气极其低落,但那毕竟是三万多人,依托着城墙和火炮,义军一时之间竟然没能攻上去,而看着义军奈何不了自己,元军的士气竟然也稍稍提升了一些。 如此下去,虽然克城依然是早晚的事,然而义军的伤亡怕也不会小。 要知道这些部队很多都是精锐,消耗在毫无意义的蚁附之中,属实有些可惜。 朱元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头疼,这其中只有少量的降兵,大半倒是从滁州跟他打出来的旧部,如此伤亡令他心疼不已。 然而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蚁附攻城,伤亡是不可避免的。 看着眼前这一幕,严凌喊来一人,手书了一封书信,让他交给朱元璋。 “元帅,严都事命我将这封信交给您。” “嗯?”朱元璋有些奇怪,按照道理讲,现在水师已经没啥用了。难道他想带水军陆战? 他慢慢打开了那张纸,不过并没有报什么期望,擅长陆战的军队都付出这么大代价了,水军加入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 而当他看完整封信时,转瞬间,他欣喜若狂! 朱元璋的帅令很快抵达,同时廖永忠率领着一支两千人的军队,带着攻城器械,走上了水军的舰船。 “掉头!” 严凌下达了命令,三艘巨舰缓缓启航,他们的目标是集庆的西城墙。 经过长江进入秦淮河,便可直抵集庆城下,那里离江面很近,不适合大军铺展而开,但是水军却能充分地发挥自己的炮火优势。 拦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座木桥——江东桥。 “撞开它。” 巨舰就是这么任性,严凌仿佛体会到了后世郑和的快感。 失去了最后的阻碍,集庆的西城墙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而城头上的元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里的地势不适合大军铺开,因此根本不是防守的重点,他们也压根没有想过义军会选择这里作为突破口。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朱元璋之前并没有想过将这里作为进攻的方向,因为旁边就是大江,军队连阵型都摆不开,真要攻城,乱糟糟挤在一起,简直是活靶子。 “不要怕!”城头上的元军主帅大声喝道: “我们有三千人,他们攻不进来的!准备防守!” 他的喊话让元军士兵们恢复了一些自信,他们开始点燃火炮,弯弓搭箭,准备进攻。 然而下一秒,他们的眼前便闪过了剧烈的火光——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义军的。 三艘沙船上搭载的火炮肆无忌惮地开火了!无数的巨石从空中落下,伴随着大炮的轰鸣,瞬间便让城头化作了血肉地狱!元军瞬间崩溃! 义军轻而易举地攻上了城头,西城墙随之宣告失守。 当消息传到福寿耳朵里时,他只感觉一阵晕眩,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西城墙告破,元军再无优势,这座城池可以说已经有一半落在义军的手里了! 但是他依然不打算放弃。 “收拢兵力,准备巷战!” 感谢“j无悔青春”的推荐票 第13章 应天 第13章应天 朱元璋率领义军踏进了集庆,但是这座城依然没有彻底属于他。 虽然大部分元军已经举起了降旗,但是还有大约两千名元军在福寿的指挥下负隅顽抗。 他们占据了城中的一座宅邸,依靠那豪华的庭院进行防御,做最后的抵抗。 此时严凌正站在这座府邸前,当年的五十名族兵现在作为他的亲兵护卫在左右,所有人都穿上了厚重的铁甲,哪怕是利箭也休想贯穿,亲兵们周围还有约一千名义军,那是廖永忠分给他的。 这府邸不知是哪位达官显贵的住处,有着高高的围墙与厚实的大门,如果强攻,可以相见付出的代价不会小。 但是严凌却有自己的方法。 “烧!”他只有一句话,那双眼中闪烁着残酷的光芒。 义军无条件地执行了他的命令。 无数的火箭被投射进了府邸之内。 元军在哀嚎,整座府邸基本都是木质结构的,它刹那间化为火海。 福寿站在高楼之中,绝望地看着楼下,他的眼中倒映着火光,他知道,集庆再也不会属于大元了。 厚重的大门骤然打开,元军鬼哭狼嚎着从里面涌出,身上带着熊熊的火焰,更多的元军是根本来不及逃出,被淹没在火海中。 义军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对于敌人,他们没有半分的仁慈。 渐渐的,府中没有了声息,还没来得及逃出的元军已经被尽皆烧死了。 突然,火海中再度有一个身影浮现,却看见一个全身着甲者从府中冲出,从那甲胄的精良程度上就知道,此人的身份定不一般。 他嘴里发出怒吼,向严凌冲了过来。 亲兵统领严六五迎了上去,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巨锤。 一锤,那个身影便被砸翻在地上,四肢抽搐。 两锤,盔甲下有鲜血渗出。 三锤、四锤……严六五一把掀开已经不动了的尸体的面甲,露出了一张清瘦的脸。 “是福寿大人。”被俘的元军认出了他。 福寿,听名字就知道是蒙古人。 他不愧成吉思汗子孙之名,以一个战士的身份力战而死。 不仅是福寿,平章阿鲁灰、参政伯家奴、集庆路达鲁花赤达泥达思等人也是誓死不降,在与义军的战斗中死去。 每一个朝代,都有他们的忠臣,哪怕付出生命,也要捍卫自己的家国。 这些人纵然为敌人,但他们的气节风骨依然为众将所敬佩,他们的遗骸被收集了起来,立下了墓冢。 集庆城自此告破。 得军民共五十余万。 不久,大宴群臣,犒赏三军。 作为此役的大功臣严凌,自然是风光无限,诸将轮流向他敬酒,谈笑间也没有了原来的生疏。 这也是众将认可了他的标志,他醉醺醺的,和几位将领甚至开始称兄道弟。 筵席还未过半,严凌已经烂醉如泥。 虽然古代的酒度数不高,但是也架不住这么喝啊! 他趴在桌子上,醉眼朦胧,依然热闹的大营在眼中放大。 灯火璀璨,看着浩大的夜宴现场,胸中豪气骤然迸发。 他突然引吭高歌:“云从龙,风从虎……”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大营逐渐安静了下来,天地间只剩下了严凌的歌声在回荡,此时的他成为了主角。 “天道残缺匹夫补……” 众人还正沉浸在歌声之中,却只听“咚”的一声,歌声骤停,低头一看,不由地啼笑皆非:这小子彻底醉倒了。 “云从龙,风从虎……”大营中不知道谁再次放声唱了起来。 “功名利禄尘与土……”有人应和着他。 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整个大营都加入了合唱之中。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 月色中,义军那血色的大旗高高飘扬。 —— 至正十五年,三月,朱元璋设天兴建康翼统军大元帅府,以廖永忠为统军元帅,命赵忠为兴国翼元帅,镇守太平。同时,儒士夏煜、孙炎、杨宪等十余人投奔朱元璋,皆被其录用,朱元璋的班底开始初具雏形。 严凌奉朱元璋之命整肃城池,他干得不错,安排数百名兵士维持治安,安抚民众不要惊慌,命令士兵严禁扰民,征发民夫修补城墙…… 并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集庆城便恢复了秩序与繁荣。 朱元璋站在高大的城头,俯视着这座古城。 自宋之后足有百年,它终于再次回到了汉家将士的手中。 朱元璋赋予了这座千年古城一个新的名字。 应天。 —— 大本营既然已经定下,接下来就应当扩大地盘了,和当时许多的反王相比,朱元璋地盘还是太小了些。 于是,大军四出,准备在这个已经缓缓陨落的腐朽王朝身上咬下一块肉。 徐达、汤和等将进兵攻克镇江,朱元璋设立淮兴镇江翼元帅府,命徐达、汤和为统军元帅,改镇江路为江淮府。 随后又置秦淮翼元帅府,以俞通海为元帅。 不久,邓愈、邵成、汤昌率兵攻克广德路,朱元璋改其为广兴府,置广兴翼行军元帅府,以邓愈、邵成为元帅,汤昌为行军总管。 在攻城略地的时候,朱元璋也没忘记和自己的邻居搞好关系。此时他的地盘已经进一步扩大,不可避免的和除了元廷之外的其他势力产生了接触。 他派遣杨宪给张士诚送了一封信,书信的内容很友善甚至几乎是讨好了,然而张士诚看了之后,却是勃然大怒。 他重重地将那封书信拍在桌子上,指着杨宪的鼻子怒骂道:“朱元璋区区一个乞儿,安赶如此辱我?” 老朱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他的信里有一句: “昔隗嚣据天水以称雄,今足下据姑苏以自王。”本意是想夸赞他有能耐的。 可是隗嚣是什么人?东汉初年割据陇西,最后被光武帝击败消灭。张士诚此时已经僭号称诚王,立国大周,你拿这个去比喻人家?暗示他最后兵败身死? 按理说,他把这封信给自己手下那几个文臣,哪怕是半吊子的严凌,都能看出问题来,结果他偏偏自己写完就喊人去送了。 这怪得了谁? 矛盾的种子就这样埋下了。 作者菌在外面旅游啊,还在给大家码字,太敬业了呜呜呜……我把自己感动了 大家多多支持啊 这两天可能不能在十点准时发了。 第14章 吴国公 第14章吴国公 七月。 元帅府。 朱元璋端坐在主位上,下方站满了他手下的将官文臣,甚至仔细看去,在这些高层之后,还站着许多的士兵,此时整座府邸已经充满了人。 “诸位这是?”他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李善长打头,严凌、徐达、常遇春等人为次,同时跪倒在地上,双手抱拳,口中高呼: “我等恭请上位即国公位。” 仿佛是为了应和,就在他们说完之后,后方的士兵们随之齐声说道,声音之大,几乎响彻全城。 李善长低下头,高高举起一个托盘,里面正放着一块印玺,如果把它翻过来,可以看见“吴国公印”四个大字。 朱元璋听闻众人如此说,似乎很是惊愕,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不可,我等乃大宋之臣(韩宋),未得明王之命,岂能僭越称公?尔等速速退下,不可陷我于不义!” 他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 “我未闻明王有何盖世之功,但见其坐享荣华富贵。我等克太平、攻集庆未见明王一兵一卒来援,既如此,我们又何必管他!” 常遇春率先说道,一副毫无心机、口无遮拦的样子,但是严凌知道此人虽然城府不深,政治属性只有78点,相较于朱元璋的95,李善长的92,徐达的90,甚至自己的83都差了不少,但却也不算太低,此时这幅模样自然是故意装出来的。 而朱元璋听闻此言却变得脸色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竟是一副要发怒的样子,毕竟名义上他还是明王部属,常遇春这么说,要是自己没有什么表示,实在是说不过去。 但是他话还未出口,严凌已经大声说道: “我等皆是上位之臣,自起义起,从未闻有明王。上位待我等恩重如山,我等不知如何回报,才有今日之事。今日上位若不受,我等便跪死在这里。” 说着严凌当先跪在朱元璋面前,五体投地。他自然知道朱元璋其实并不想斥骂常遇春,干脆便出言将此事揭过,顺便更进一步地表态,果然,他感受到了朱元璋赞许的眼神。 后方众将齐声说道:“请上位即国公位,不然我等便跪死在此地。” 说完整齐划一地跪倒在了地上。 朱元璋用手捂住了额头,似乎很是无奈,他连连叹息数声,最后只能妥协道: “即是大家心意,我也不好推辞,以免令人齿冷。也罢,今日我便受了这国公之位。来日若是明王有令,我定当退位让贤。” 至正十六年七月,朱元璋受诸将拥立,为吴国公,大封群臣。 严凌任参议,与李善长并列,为文臣之二,位同徐达、常遇春。 —— “国公,这龙凤通宝我等固然可以不用,自行另发货币,但是您也不能就这么直接印啊,这样岂不是和元廷那皇帝类同嘛。” 严凌站在桌子前,面带无奈地说道,手中捏着一张白纸,上面绘满了花纹,正中写着三个大字:一万钱。 李善长和朱元璋站在一旁,用困惑的眼神看着他。 刚刚朱元璋快步走入了严凌和李善长的办公之所,拿着一张纸就叫:“百室,百室(李善长字百室),钱做出来了。” “国公,咱们可以发行钱币了。”李善长也很高兴。 “你快安排人去印刷,把民间流动的至正钞统统收上来换了,然后印他个几十万张,正好最近又是抚恤费又是赏钱,有些不够花了。” 李善长犹豫了一下:“国公,这么发钱是不是有些不妥……也当有个限制。” “怎么限制?”朱元璋的眼神很纯真。 李善长“呃呃”了两声,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却是老朱一当权,这本性就暴露了。这家伙缺钱是缺怕了,现在一有机会,直接往死里印纸币。 李善长固然精于政事,但他毕竟之前也就是个小吏,而且精通的还是法家学问,对于朱元璋这种发钱行为,虽然也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国公,钱不是印多少就值多少的。” 严凌无奈出面了,要是任由老朱胡搞,这新生吴国公政权的财政体系怕是得崩得和元廷一样。 不是你纸上印一个一万钱,你还就真想当一万钱使啊。 你这还不如用韩宋发的龙凤通宝呢,起码人家是真钱实货用铜铸的。 “国公,咱们发行纸币是需要有储备金的。纸币不像金银,它本身没有价值,全靠朝廷的公信力撑着。” “什么是朝廷的公信力?百姓拿着一万钱的纸币,能从朝廷那儿拿到一万钱的金银,这就是公信力。” “要是百姓兑不出这么多,就算您发一百万、一千万,纸币的实际价值也不会有这么多。您看至正宝钞,民间谁还愿意用?这就是朝廷彻底失去公信力了,它发行的纸币就是一张废纸。” 一席话说完,朱元璋还有些蒙,但是李善长的双眼中却是骤然散发出精光。 “你是说,我们有多少金银铜钱,才能发行价值多少钱的货币?”李善长对此道本就稍微有些了解,此时他一点立刻就通了,用手拍着大腿,恍然大悟。 “正是。”严凌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睿轩可真是大才。主公,这次多亏了睿轩,不然我二人险酿成大祸!” 朱元璋还有些迷糊,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在他的印象里,钱不是印多少就能花多少吗?(事实上他直到死都没想明白,朱元璋与朱棣这对印币狂人把大明的纸币折腾到谁也不想用,可怜仁宗和宣宗还试图把大明宝钞从悬崖上拉回来,笑死,根本办不到。) 经过两大文臣的一番解释,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咱不能随便印钱了?”朱元璋有些郁闷,他的发财梦泡汤了。 “是的国公。” “既然如此,纸币就暂缓发行。”既然不能无限印钱,朱元璋顿时对它失去了兴趣,他打算和当时的群雄一样,干脆用铜钱金银算了。 不过他的脸上很快就重新露出了笑容,用手拍了拍严凌的肩:“睿轩真乃吾之子房也!” —— PS:我也不知道自己关于储备金啥的说得对不对,要是有什么错误欢迎大佬指出。 感谢“朱由栩”和“书友20211230185636734”的推荐票。 第15章 龙凤北伐与元朝不世出之名将(过渡章 第15章龙凤北伐与元朝不世出之名将(过渡章,多为对史料的总结叙述) 至正十六年和至正十七年的江南很是热闹。 张士诚和朱元璋的关系本来就不怎么样,一个信里失言得罪了对方,一个扣下了对方的信使,双方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而随着双方不停地从元廷身上咬肉扩大自己的地盘,两个势力之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冲突。 张士诚先出手了,他很有自信,毕竟他刚刚在高邮城下以劣势兵力大败元廷名臣脱脱率领的四十万大军,此时正是信心膨胀的时候。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亲手开启了自己的受难日。 七月,朱元璋即吴国公位不久,张士诚派兵偷袭镇江,被徐达大败于龙潭。 这哪成啊?我堂堂诚王,怎么能打不过一个乞儿?于是张士诚派他的弟弟兼手下最得力战将张士德率领数万大军卷土重来,结果再次被徐达大败,这次更惨,张士德直接兵败被俘。 八月,张士诚元帅江通海投降。 十一月,再破张士诚于常州,擒其大将。 至正十七年二月,耿炳文败张士诚将赵打虎于长兴。 五月,张士诚手下左丞潘原明、元帅严再兴攻长兴。被耿炳文大败溃退。 可怜的张九四,被朱重八一顿胖揍,最后甚至被迫向元廷称臣以求取庇护。 于是朱元璋连元廷一起揍了。 四月,徐达、常遇春率兵攻克宁国,元帅朱亮祖被俘,十余万元军投降,俘虏马二千余匹,属县太平、旌德、南陵、泾县相继被破。 此时的江南,几无一人是朱元璋的对手。 而在中原地区,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红巾军北伐,又称龙凤北伐。 至正十七年,刘福通以“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为旗号,兵分三路,誓师讨元。 二月,东路军毛贵率军由海州出海,乘海船登陆山东半岛,连克胶州、莱州、益都路、般阳路,败元廷山东宣慰使董抟霄与知枢密院事布兰奚。随后又克莒州、滨州、济宁路、东平路、大名路、东昌路,破济南,入河北,一路攻城斩将,最终破蓟州,前锋抵达今北京通县境内的枣林、柳林,离大都仅有一百二十里的路程,迫使至正皇帝下诏天下军马勤王并启迁都之议! 六月,关先生、破头潘率中路军北伐,从山东曹州出发西进山西,连克雁门关、大同等地,随后竟一举攻破上都,将元廷宫殿付之一炬,天下震动! 随后大军转向东进,破全宁路,焚元鲁王府,又攻破元辽阳行省省会辽阳路,杀懿州路总管吕震。接着竟然渡过鸭绿江,攻克安州,越过慈悲岭,攻进高丽首都开京,迫使高丽王逃往安东!战果辉煌! 而在至正十六年九月的时候,刘福通就已经派李武、崔德率西路军攻陕西,先克陕州,败元军,杀参知政事述律杰,随后破潼关,接着自武关攻入陕西,破商州,夺占七盘山,进据蓝田,前锋直指西安! 在局势大好的情况下,刘福通率本部由亳州出兵,破汴梁,占洛阳,围怀庆。随后韩宋正式迁都汴梁,一时竟有取大元而代之之相! 然而,有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每一个王朝末年,都会有一个足以力挽狂澜的名将出现,如果在秦末,这个人是章邯,在汉末,这个人是皇甫嵩,那么在元末,这个人就叫察罕帖木儿。 察罕帖木儿其实是个文人,还考中了进士。至正十二年,红巾军首次大举北上,他与李思齐组织民兵,先破罗山红巾军,又在河北、河南地区以区区一万人屡败刘福通部红巾军,一口气升到了河北行枢密院事。 至正十五年十一月,察罕帖木儿在中牟以劣势兵力大破刘福通北上的三十万大军,追杀十余里。 至正十六年,元廷急调察罕帖木儿入陕,以挽回糜烂的局势。察罕帖木儿入陕,在短时间内三次击败西路军,并在凤翔城彻底击溃李武、崔德,史载,“贼大溃,斩首数万级,伏尸百余里,关中悉定”。 至正十八年,察罕帖木儿大破中路军于太行山。 至正十九年,救火队长察罕帖木儿率军攻汴梁,在不久之前还势不可挡的韩宋政权屡战屡败,竟然在最后被打得只剩数百骑和刘福通一起护卫着韩林儿突围! 至正二十一年六月,察罕帖木儿进军山东,先后于东河、分齐、好石桥等地大败红巾军,到九月份的时候,红巾军在偌大的山东竟只剩下益都一座孤城! 作为义军龙头的韩宋竟然转瞬之间几乎崩溃,一时间,天下惧怖! 本就是墙头草的方国珍与张士诚立刻向元廷俯首称臣,就连朱元璋,也在严凌与李善长的建议下,开始与元廷暗通款曲,悄悄讲和,能屈能伸嘛,不丢人。 或许只有那个眼神中充满了野心与狠辣的中年人,从始至终没有动过投降的念头。 “我大汉(陈汉,此时徐寿辉已被杀,天完国结束),绝不降元!” —— 但是元朝终究气数已尽了。 至正二十二年。 已经投降的红巾军田丰、王士诚再度准备反叛,邀请察罕帖木儿前往观看他们的营帐,手下劝他不要前往,再不济,也该多带点手下,然而察罕帖木儿说道:“我既然诚心待人,又怎么能人人都防备呢?”(吾推心待人,安得人人而防之?),于是只带了十一个护卫前往。 被乱刀砍死。 追封忠襄王,谥献武。 察罕帖木儿的死去,象征着元廷最后一根擎天之柱的倒下,从此,再无人能当义军的锋芒,义军中最后获胜的无论是陈友谅、朱元璋乃至是张士诚,天下都与元廷再无关系。 而在得知了察罕帖木儿的死讯后,哪怕是远在南方的朱元璋都松了一口气,说出了那句:“天下无人矣。” 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付自己目前的第一大敌了。 此时的朱文正,已经在洪都苦苦坚守了七十天了。 感谢“书友20210122220958987”的推荐票 第16章 吉兆? 第16章吉兆? 至正二十三年,新河口。 江面上满满当当地铺满了船只,此时竟是如同一座小型的城市,在飞速地航行着。 这是朱元璋的舰队,上千条船只上装载着足足二十万大军,向洪都驶去,朱文正坚守了洪都足足八十五天,已经圆满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接下来便要交给他这个当叔叔的了。 严凌站在船头,享受着扑面而来的风浪,他出生在水乡,对这一切很是适应甚至亲切。 “鱼,鱼,好大的鱼!” “这鱼怎么不对劲……” 旁边的船只突然传来一阵大呼小叫,本来正在操舵、瞭望的士兵全部纷纷涌到船头,喊声之大,甚至周围几条船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 只见碧波之中,竟有两条巨大的鱼出没,它们绕着行进中的船只欢快地嬉戏着。令人奇怪的是,这两条鱼的鳞片都是青色的,有着长长的须子,最离谱的点在于,他们的脖子上竟然还生长着一圈鬣毛! 这确是一奇观,看得严凌都有些目瞪口呆,哪怕是来自后世的他,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物种,估计没机会活到现代就灭绝了。 “鱼怎生能如此之大,还有鬣毛,莫不是已为精怪?” 突然,人群中有一个声音传出。 顿时,所有围观的人都是一静。 确实,鱼怎么会有毛呢?更何况这鱼都有一只小船大小了,不是妖魔鬼怪,是什么? 一时间,众人心里都有些恐惧害怕。 更有人颤声说道:“大战前夕,精怪绕船而行,莫不是料我等此战必败,这是准备在船底吞食人尸?” “住口!”此时已有偏将走了出来,他狠狠一巴掌抽在叫得最响亮的那名士兵脸上:“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此时乱我军心?” 这一巴掌当然令那名士兵不敢再多说什么,但是偏将如此作为,不仅没有起到振奋军心的作用,反而令众人更加惶恐。 “胡说!什么怪物,此乃是鱼龙!” 严凌眼见情况不妙,赶忙开口了。 “严参议。”“严参议。”众人纷纷见礼,随后迫不及待地问道: “参议,这不是精怪?” 虽然这鱼真的很怪,但是既然和“龙”扯上了边,那肯定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了。 “当然不是。此战乃是我主鱼跃龙门之契机,鱼龙绕船,这是在追随真龙,此乃祥瑞之兆也!” 严凌毕竟是军中地位等同李善长的读书人,这些日子负责经营地方,将吴国公地盘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的话众将士还是很信服的,在场的气氛顿时一缓。 更有偏将眼疾手快,大声将严凌的话传了出去,一时间鱼龙绕船,众兵欢呼,视其为必胜之兆,士气大涨。 严凌暗暗呼了一口气,转过头,正对上朱元璋赞许的目光。 好小子,给你记一功。 然而,没走多远,意外又来了。 江上突兀间刮起了飓风,那风之大,竟然连大将冯国胜的座舰都吹翻了,一时间,一群人在水里扑腾,看得周围的人目瞪口呆。 这么大的风可不多见,更何况还是如此精准地把同知枢密院事冯国胜的座舰给吹翻,可想而知有多么离谱。 “不是鱼龙相随嘛,怎么会……” “莫非那不是鱼龙,就是精怪,此是天不助我等啊……”士兵们再度议论了起来。 没办法,古人迷信,特别讲究个祥瑞,大战前出现这种情况,就和大风吹倒帅旗一样,属于大大的不详之兆,很容易弄得人心惶惶。 舰队里动静之大,一时间诸将都被惊动,不过他们面对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朱元璋手下的文臣几乎都被留在了应天,诸将打仗倒是不含糊,但是这种做心里工作的东西,却是实在不擅长。 朱元璋倒是有这能耐,但是他却不好站出来“解释”,不然他自吹自擂? 没有将领的挽救,一时间,士气大跌,若是可以直视的话,那么这个舰队此时应该已经被一层灰雾所笼罩,士兵们垂头丧气的,早没了之前将要建功立业的喜悦。朱元璋和众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二十万对六十万,优势本来就不在我,要是军心再动荡,那就真的输定了。 “飞龙在天,风雨相随,才有如此之像,诸位,这又是一大吉兆啊。” 就在军心动摇之际,严凌再次站了出来。 “此乃是我主即将乘风而起之意,诸位,此战必胜!” 众将听闻此言,顿时便有了主心骨,立刻附和起来,再有那冯国胜被救起,这也是个机灵的,当即便说道: “我本该溺死,却有一鱼,巨大无比,脖生鬣毛,将我托起,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鱼龙救人! 这无疑为严凌的话提供了佐证,一时间,士气大涨! 朱元璋远远地站在船头,装作没有听见严凌的话,毕竟他总不能站出来说“没错,我就是真龙”吧?但是心底里却是十分愉悦的。 此时他都不自觉有些相信严凌的话了。 难道我真是天命之子? “必胜!必胜!”这个时候,严凌带头呼喊了起来。 随着众将的加入,呼喊声越来越大,直到最后整个舰队都加入了进来,军心大振! 这一日,“必胜”的喊声响彻江面,百姓为之震撼,遂言汉军必败。 —— 洪都城下。 陈友谅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士兵又一次从城头被吴军赶下来,他的心有着失望,不过这个结局其实他也有所预料。 他知道,自己的部下并不稳定团结,可以说,自从他杀死徐寿辉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他就别想有人为自己效死了。 他不能败,一旦战败,他的势力会在转瞬间分崩离析,所以他才会数次不顾一切地全军压上,比如此次征讨,已是倾国而出。 攻不下洪都,既有洪都地形狭小不利大军展开、守将强力,也有自己手下人心不齐,不愿出死力的缘故。 “报……”这时,有士兵跑到他的旁边跪下:“陛下,有大量船只自江而来,打着伪吴国公朱元璋的旗号,请陛下定夺。” 终于来了吗? “传令,停止进攻。命各将整肃大军,全军开拨,兵进……” 大汉皇帝停顿了一下,视线在地图上逡巡了一会儿,最终定格在一个湖泊之上。 朱元璋,便将这里作为你最后的坟墓吧。 “鄱阳湖。” 累死了,总算是赶完了。 另外说一句,今天这两个场面可不是我编的,明实录都是有记载的,只不过历史上的结局是“以为不详”,把冯国胜赶回去了。 第17章 初战 第17章初战 吴军自松门驶入鄱阳湖,此时的陈友谅已经东出鄱阳,两军遥遥相对。 朱元璋站在船头,面对身后的将领们,他开始了最后的动员。 “诸位,辗转已久,我们终于要会战敌军的主力了。” “陈友谅听闻我军赶到,已从洪都撤围迎面而来,一定将会与我们拼死一战。俗话说得好,狭路相逢勇者胜,大家与我并行攻敌!” “此战,当奋勇向前,有进无退!” “诸位,请尽全力。此战若胜,半壁江山定矣,大势成矣!” 朱元璋当着所有将领的面,深深一揖。 在所有的将领忙不迭的回礼中,他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出发!” 陈友谅,我准备好了,你呢? 薄雾渐渐被吹散,对面陈友谅的舰队逐渐露出了真容。 而随着对面舰队模样的展现,吴军将士们的心情也从高峰逐渐滑落,向谷底落去。 毕竟想到即将与如此巨大的战舰为敌,谁的心情也不会好的。 前排那数十艘舰船之大,竟然只有那三艘远航沙船可以勉强比拟,要知道陈友谅的舰船,那可是可以跑马的啊! 然而这只是前锋而已,后方陈友谅的巨舰还有无数,整齐划一地跟随着前锋行进。 而吴军的舰船,还是当年采石矶之战时俘虏的元军战船,甚至还没有那三艘沙船大,就更别提陈友谅的巨舰了。 将士们的士气不可避免地下降了些许,不过有之前“祥瑞”的支撑,大部分将士们还是相信,自己一方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众将也在惊叹,有人稍有些胆寒,但是几位目光独到的将领,已经看到了汉军的失误之处。 铁索,连舟。 除了前锋以及少数的舰船之外,其余的所有船只全部用铁索连在了一起,陈友谅觉得这样更平稳,也能发挥自己集群突击的优势。 但是这么一搞,哪怕严凌并不是什么本领强大的将领,也立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缓步走到朱元璋的身后,此时朱元璋正与徐达站在一起,听到脚步声,他转过了身子。 “睿轩,你来的正好,我已有破敌之策。” “这么巧?国公,达也刚刚想出了方法。”徐达笑道。 “莫若我三人将方法写在手心,如何?且看我等所见是否相同?”朱元璋笑容晏晏,显然发现了汉军破绽让他心情颇佳。 “好。” 三个攥紧的拳头伸到一起,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打开。 三个“火”字。 三人同时大笑不止。 “陈军破矣。” 后世便有一罗姓者,感太祖与二王之智,遂记其于小说之中,更以此战为模型,塑造了一场脍炙人口的大战。 —— 次日。 鄱阳湖决战,正式开始。 陈友谅站在旗舰的船头,对着朱元璋那矮小的船只轻蔑一笑,轻描淡写地发出了指令: “撞过去!” 顿时,湖面上犹如突然出现了一道墙一般,向吴军推进而来。 朱元璋却是丝毫不慌,大手一挥,也下达了命令: “出发!” 徐达船上的旗帜一转,数百艘舰船随着他杀出,它们虽然在体型上远不如陈友谅,但是在气势上却丝毫不输。 而在双方刚刚相距近一些时,那数百艘船只竟然同时开炮! 陈友谅的巨舰上自然是有火炮的,但是在数量上却远不如吴军,一时间完全被火力压制住,伤亡惨重。 “坚持住!只要靠近,他们就不会是我们的对手了!”巨舰上汉军的将领在嘶吼。 然而,当双方真正接近时,汉军士兵才发现,现在是悲剧的开始。 却原来,吴军的士兵准备了大量的火铳与箭弩!当双方靠近时,火铳箭矢齐发,汉军士兵甚至连对方面都没有见着,就已经纷纷倒在了甲板上! 而徐达更是一马当先,跃上了元军的船只。他虽然平时很温和,但是在作战时勇猛却也不输常遇春,此时手中长刀挥舞,大呼激战,转眼间已经连续劈倒数人,将巨舰相当范围内清空,后续的吴军源源不断跟上,眨眼间便有一艘巨舰被吴军控制! 此时,水军将佐余通海见后方汉军支援上来,又是顺风,当即下令开火,一时间,炮弹火箭如雨般倾泻,汉军船只正在行驶,却在转瞬间燃起了熊熊的大火!顿时二十余艘舰船尽没!无数汉军士兵被迫跃入湖中,不知道有多少被生生淹死! 然而烈焰随着船只的残骸蔓延,竟尔点燃了徐达的船只!同时,幸存的汉军也围了上来,徐达顿时陷入了火焰与敌军的夹攻之中,他只好一面下令灭火,一面率军御敌,兵力很快不足,危在旦夕! 汉军们口中呼喊着“投降”,围了上去,然而徐达却是誓死不退,带着自己的亲兵依然在血战,朱元璋在远处看得心焦不已,徐达可是他的老臣子了,这些年随着他南征北战,就算不论其对吴国公政权的作用,单论感情,他也决不能就这么放弃了自己的好友。 “诸将谁为我救之?”他大声喝道,话音刚落,便有一船悍然驶出,带着十余只战船向徐达冲去。 上方飘扬的,是“严”字大旗。 严凌这些日子和徐达相处得很是不错,双方属于亦师亦友的存在,此时徐达被围,他也是忧心不已,朱元璋话刚出口,他的座舰上已经打起了前进的旗号。 而此时徐达身边已经布满了尸体,几乎没有还站着的吴军士兵了,汉军却还不断地跃上徐达的座舰,向他攻去。徐达的正面,是上百名汉军,背面,则是熊熊的烈焰。 “好好,今日吾便死于此!”他大笑,挥舞起了满是豁口的刀刃,向汉军冲了过去。 汉军士兵们脸上露出了笑容,斩首敌方大将,这无疑是大功一件,他们蜂拥着向前,想要强夺那颗大好的头颅。 徐达的眼里,满是决绝。 汉军的兵刃已经在挥舞,他的铠甲在战斗中已经破烂,决计挡不住这么多的利刃。 “轰!”船体却在此时猛然一震,汉军士兵们站立不稳,纷纷跌坐在了地上。 不过他们没有忘记自己的功勋,忙不迭地就要捡刀站起。 抬头,却看见一把刀横在他们的面前。 严凌身着甲胄,冷冷地看着他们。 感谢“荣耀铁十字~”、“剑闪星辰”、“玄洲道君”的推荐票 第18章 单骑冲阵!陈汉的无双猛将! 第18章单骑冲阵!陈汉的无双猛将! 众所周知,中国古时候有很多能够以一敌百的猛将,楚霸王自不必说,还有夏鲁奇持枪携剑,斩敌百余人捍卫李存勖,更有冉闵在他最后一战时驾朱龙马,左手持矛,右手执戟,杀鲜卑兵三百余人。 但是真要说起来,如果真的是一百个人,一百把兵器同时进攻的话,任由你武功再高强,也是决计挡不住的,又不是拍电影,别的人在一旁摆姿势不打。 奥秘就在于,这些将军身上穿着厚重的甲胄,兵刃根本穿不透,而那些普通士兵压根就没有什么好的防护措施,很轻易就会被杀死,所以经常可以看见许多史料上的猛将,要么铠甲在久战后被破坏才被杀死,要么就是“力竭”而死。 现在的严凌就是这么个情况。 他并非什么猛将,更没有盖世的武艺,但是他的个头高力气大,浑身铁甲包裹,面对众敌却是怡然不惧! 他孤身护卫着徐达,数十名汉军竟不能近! 长刀挥舞,数名汉军顿时身首异处!顿时汉军士兵都逡巡不敢再前,功劳,那是要有命才能拿的! 而这,就为两人争取到了时间,严凌的亲兵们从后方源源不断地冲上了船头,虎视眈眈地盯着汉军的士兵。 却原来,刚刚严凌眼见徐达有危险,竟然驾驶着自己的船只径直撞了上去!而后一马当先,挡在了徐达的面前,而他的部下一时间没有跟上。但是现在,他们来了! 局势在顷刻间逆转,伴随着严凌的一声令下,吴军蜂拥向前! “有降者,不受!” 这是严凌最后的命令。 —— 这边,徐达刚刚在严凌的护卫下退出战场,陈汉那边,却有一人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此时汉军已经开始败退,吴军则张开风帆,准备追杀,而在后退的汉军船只中,却有三艘船格外的醒目。 他们竟是在逆流而行,向着朱元璋的军队冲锋!看上面打着的大旗,却是“张”字,这是陈友谅手下大将张定边的座舰与两艘副舰,他们以区区上千人,悍然对着朱元璋的二十万大军发起了冲锋! 张定边手执宝剑,立于船头。他人高马大,壮硕的肌肉上覆盖着厚重的甲胄,粗壮眉毛下一双黑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面在吴军中高高飘扬的帅旗!那数百艘的吴军舰艇,在他眼里似乎不存在一般! 九四(陈友谅小名,他好像和张士诚小名都叫九四),就让我为你除掉你皇图霸业上最后的绊脚石吧!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曾经的儿时玩伴,此时的大汉皇帝陈友谅的旗舰,毅然决然地逆流而上! “诸位,今日与我同赴死!”他大声喝道,身后将士们齐声应诺,他们都是张定边的老部下,抱着必死的决心,向着那“朱”字大旗冲去! 此时的朱元璋却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还在为首战的告捷而高兴,全然不知已经有人盯上了他。 而张定边率领区区三艘舰船,竟尔将吴军生生冲出一条血路,数百条战船组成的阵型被他一人一分为二,朱元璋部下的将领们试图阻拦,然而却无一人是他的对手,大将韩成、宋贵等人更是被当场斩杀,吴军几乎被击溃! 鄱阳湖上定边勇,竟似当年赵子龙! 朱元璋终于反应了过来。 坏了,冲我来的。 掉头,赶紧掉头! 可是祸不单行,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船竟然搁浅了。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定边一路过关斩将,就像打游戏似的,离他越来越近。 而奖励,就是他这颗项上人头! 此时的朱元璋,在船上急得直跺脚。 当张定边再次将面前试图阻拦的一员偏将斩于船下,他的面前再无船只敢遮拦! 朱元璋的旗舰,赫然在目! 伴随着张定边的靠近,旗舰上的吴军士兵竟是不敢交战,纷纷跳湖逃生,不多时,便只剩下朱元璋与亲兵数人! 眼见此景,他的眼里顿时充满了阴霾,心底满是绝望。 结束了吗? 不,哪怕是不敌,我也要殊死一搏! 朱元璋从腰间抽出了长剑,他眼神坚毅,紧盯着那个不断靠近的壮汉,就算是死,他也要以一方诸侯的身份,力战死去! 张定边脸上露出了狞笑,他看见了那个手执长剑的青年,以及身边寥寥数名亲随。 九四,天下定矣! 他举起了手中那带血的宝剑,决定了解眼前此人的性命。然而就在这时,一只重箭带着呼啸的风声射来,准确地命中了目标! 那箭,正是常遇春的手笔!他射术惊人,哪怕相隔数条船,依然正中他的胸膛! 没有穿透,虽然血战之后张定边的铠甲已经有些破损,上面还插着数十支羽箭,但他毕竟是陈友谅的心腹大将,装备精良,除非能够正中面门,不然绝不至于被冷箭所伤。 然而,常遇春开的却是重弓,那长箭即使未能穿透,也让张定边被那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后退了数步! 而这一箭,为严凌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他刚刚把徐达送到后方,一转头便看到这一幕,立刻指挥着船只赶来救驾,此时正好赶到! “国公勿忧,严凌来也!”一声大喝,严凌带着亲兵们冲上了旗舰。 虽然口中很是硬气,但是严凌的身体还是识相地在往后退,躲到了亲兵们的身后,那些亲兵们组成了一道墙,牢牢护卫住了严凌与朱元璋。张定边可不是刚刚的路人甲宋兵乙,他还真不敢与他搏斗。 不过也不需要,张定边固然勇猛,但是严凌的亲兵装备却也极其精良,同时数百名士兵牢牢纠缠住了张定边已经不多的部下。 而张定边,他力大无穷,挥舞着兵器,数次展开进攻,然而严凌的亲兵都是族兵,与严凌利益共同,再加上严家那丰厚的抚恤制度,一个个悍不畏死,在严六五的带领下,誓死不退。他们甚至抱住张定边的腿脚,丝毫不顾那削铁如泥的宝剑在背上劈砍,只为争取一次进攻的机会! 第19章 猛将落幕 第19章猛将落幕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张定边。 他不愧元末第一猛将之称,哪怕是在严凌亲兵那不要命的扑击之下,张定边依然游刃有余。只见他狠狠数剑,便将抱住他双腿的亲兵头颅剁下,随后将无头的尸体往旁边一踹,那残酷的手段,看得众人心底一阵发寒。 那宝剑削铁如泥,亲兵们的甲胄竟然挡不住,转瞬间被他砍死了数人!而亲兵们的兵刃,却奈何他不得。 此时的张定边,鲜血糊满了身子,铠甲上插着数十支箭羽,威风凛凛,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竟有当日采石江旁常遇春的风采,却又更胜三分! 严家族兵都是悍勇之辈,然而此时竟是被他的气势所慑,他越战越勇,又连续劈倒数名军士,就连亲兵统领严六五,拿着那可以对他造成伤害的铁锤扑上去,也被他抢先一剑削下右臂,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精悍的严家亲兵,那平均武力值达到“70”以上,甚至可以匹敌一般小校将佐的战斗力,却是根本挡他不住!此时严凌和朱元璋每一刻的生存时间,几乎都是他们在用命拖延! 数十名亲兵,已经战得所剩无几!而唯一的战果,仅仅是张定边的长剑上,出现了几个豁口! 朱元璋与严凌,已经近在眼前! 为了阻挡他的前进,士兵们只好牢牢抱住他,用自己的身躯阻止张定边继续向前! 一步,只有一步!张定边的眼珠子向外凸出,布满了血丝。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双腿用力,两名壮汉竟然就这么被他蹬开! 愈发近了,朱元璋手中执着宝剑,他不会水,跳湖必死无疑,此时退往严凌舰船的路也已被张定边有意识地挡住,因此只能准备着殊死一搏! 而严凌的眼里,闪烁着张定边的数据,其余几项都很平常,唯独武力一项,达到了惊人的“96”! 96!要知道一个正常成年百姓的武力值也不过50~60之间,这是何等的可怕?严凌看了看自己那可怜兮兮的武力值“79”,再看看朱元璋那和自己没差多少的“81”,只感觉嘴里一片苦涩。 但是他没有选择。 他虽然也忠诚,但却也不是什么愿意“主辱臣死”的大忠臣,为朱元璋付出性命,那是万万不可能的。然而朱元璋若是死去了,那么历史就会大大的改写,他失去了对历史的了解,可没把握凭借着自己就安然渡过一个新的王朝,而且张定边在杀死他之后也不会放过自己。 搏一搏! 他的目光游移不定,突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转向了地板上躺着的巨锤,那是严六五丢下的,也正在此时,有幸存的亲兵趁他不备冲了上去,从后面牢牢抱住张定边的臂膀,嘶吼道: “国公、参议,快走!” 朱元璋动了动身子,但是他也不敢就这么从张定边身边过去,毕竟对方要是挣脱,那自己就是自投罗网了,严凌却是心一横,扑了上去,直接握住了地上那铁锤的把手。 张定边的力量大到仿佛能将山岳推倒,在如此激战之后,他的挣扎竟然令亲兵堂堂一个一米八的肌肉猛男左摇右晃,险些无法再将其禁锢住! 而严凌咬着牙,将那巨锤举了起来。 他的武力值不高,但是毕竟人高马大,身体强健,锤子固然重,但他却也勉强拎了起来。 向后挥舞蓄力,随后他将那锤子向前挥出,力道之大,竟然连他的身体都不自觉得被带动了起来。 张定边见严凌挥锤,挣扎得愈发激烈,他自然知道,对于自己这样全甲的战士,钝器造成的伤害难以想象。 可是后方那亲兵也看到了机会,他死死把握住张定边的双臂,绝不让他腾出手来。 “咔哒”一声,那亲兵的双臂竟然被直接拽得脱臼,看得严凌目眦欲裂! 张定边终于挣脱了束缚,然而那巨锤已到了近前,他来不及躲避了。 “砰!”巨大的金铁交击声甚至让严凌出现了耳鸣。 胸甲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了一块。 那猛将的动作猛得僵在了原地。 他的双眼凸出地更加厉害了,口中,有鲜血泊泊流下,他似乎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严凌感觉自己双臂已经有些脱力,但是他丝毫不敢怠慢,举起锤子,往他胸口又是重重一锤! 张定边犹如一只大虾,身体弯了下去,只不过虾是腹部弯曲,而他,是胸膛。 但是他依然没有倒下,壮硕的身体犹自站立。 这还不死?周围尚有气息的士兵几乎都被震撼到了。 严凌拼尽最后的力气,几乎是扔一般,将那锤子当头砸下! 精铁打造的兜鍪,哪怕是箭矢也无法穿透的防御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可以想见里面的肉体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鲜血如同溪流一般从兜鍪淌下,张定边的脸上,失去了最后的血色。 这位铁塔般的汉子推金山倒玉柱地轰然倒下,伴随着的,还有那折断的“张”字大旗。 可惜,朱元璋不是曹操,他没有生擒张定边的打算,而张定边,也如那赵云一般,不会有投降的念头。 只能死战到底。 湖面的另一边,汉军船队已经卷土重来,他们的皇帝陛下焦急地立在船头,眺望远方。 远远的,可以看见那无数吴军的舰船中,有一面写着“张”的旗帜。 每一次看到那大旗依然竖立,他的心就会有片刻的安宁,随后便是继续催促: “快,再快一点!” 陈友谅一生多疑,他没有相信过任何人,只有那个同样出生渔家、与他情同手足的少年,对于他至死不渝的忠诚,报以了无条件的信任。 此时倾尽全力赶来救援。 然而,还没有等他赶到,便听见吴军中传来了震天的欢呼声,再望去,那大旗已经不见。 陈友谅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他口中流下了鲜血,悲呼数声:“定边!”,身体软软地倒下,已是失去了知觉。 他身边的将领们赶忙上前扶住陈友谅,一边焦急地呼喊着太医,一面下达了命令: “撤军!” 感谢“除夕子时雪一落地已隔年”的推荐票 第20章 火,大火! 第20章火,大火! 陈友谅将此战的失败,归结于自己的舰队连锁得还不够彻底。 所以在第二天,当朱元璋的吴军再次开出时,他面对的,是紧紧相连的船阵。陈友谅的汉军中,除了少部分的小船,其余的已经全部连接在一起了。 虽然对方气势汹汹,那高大的巨舰连结在一起,犹如一座小型的城池,有着高大而坚固的城墙,不断地推进,但是朱元璋却并不慌乱。 在昨天晚上,他已经准备了七艘大船,上面放满了易燃的草植芦苇,他还生怕陈友谅死得不够彻底,还特地为这些船添上了夹心——一桶桶的炸药。 为了避免被汉军发现异常,朱元璋又命人在这些船上用稻草扎起了一个个草人,浑身覆盖好甲胄,手中拿着兵器,身后旌旗招展,竟如同一只只主力战船一般,然而实际上,上面只有死士数十人而已。 现在他所欠缺的,只有一场足够剧烈的东北风。毕竟只有大风,才能吧火攻的优势发挥到极致,不然要是一次不成功,给陈友谅留下了足够的力量,对方有了防备,那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然而,等了一天,风却始终没有刮起来。 那真是孙武再世也没办法了,老天不给方便。 吴军只能硬着头皮,向陈友谅的舰队发起了进攻。 而此时,陈友谅的大军推进而来,面对吴军的进攻,他们丝毫不慌,那巨舰结成了船阵恍如铜墙铁壁,吴军怎么进攻,都无法打穿!不仅如此,陈友谅还察觉到了吴军右翼的薄弱之处,指挥大军猛攻之下,吴军叫苦不迭,开始败退! 朱元璋亲自持兵器立在船头,命令“过此舰者斩”,然而哪怕是他连斩十余名千户,依然遏制不住败势!好在在最关键的时刻,丁普郎带着自己的部下发起了冲击,虽然最后以失败告终,但是却也带动了吴军的气势,让他们勉强支撑住没有崩溃。 苦战一天,吴军取得的优势几乎全部丧尽,面对汉军的集群突击,吴军不仅无法突破,还受到重创,丁普郎、余昶、陈弼、徐公辅等将领战死,大量士兵战死、船只毁坏,损失惨重。 吴军士气大丧,军心开始不稳,虽然朱元璋自己依然有着坚定的信念与战意,奈何部下对于汉军的攻击已经有些丧气甚至胆寒。 陈友谅快意地看着吴军倒卷着旗帜退走,此时的他志得意满,穿着华丽的铠甲,身后是黄色的龙旗,享受着群臣的恭维。 朱元璋、还有那个叫严凌的参议……我要提着你们的头颅在定边的墓前祭奠,我要你们成为我成就九五路上的垫脚石! 而吴军,在此战之后似乎是气数已尽一般,第三天的白天,他们打得依旧很艰难,只是苦苦支撑,败局似乎已定。 然而,上天仿佛是要给这个乞儿一个机会,让他传奇的一生继续。 申时(明实录记载是“晡”,大概是下午三点到五点)的时候,江面上突然刮起了东北风,且风势极大,简直是天助之! 朱元璋当即下令火船出发! 汉军见吴军只有招架之力,早已放松了防备,而那火船又顺着风势,极其迅速,竟然让这七条船偷袭成功! 眼见已经靠近汉军,死士们点燃了稻草,随后往江中一跳! 虽然失去了士兵的掌控,但是船只在风力的猛吹下,依然飞速地向汉军驶去,同时上面燃起了熊熊的烈焰! 汉军的哨兵终于注意到了那些船只,他们惊慌地发出呼喊声,但是却已经来不及了。陈友谅的船只太大,转向需要花很多的时间。 只听“轰”“轰”的声音,火船已经撞上了汉军的船只。 巨舰只是摇晃了一下,便平稳了下来,他们的吨位极大,这种规模的撞击,根本不足以造成什么伤害。 然而真正的杀招,远不是这区区的撞击而已!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落下。 太阳洒下最后的余晖,那如血般的嫣红倒映在湖面上,配合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是那么的绚丽,本该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而现在,一样的美,只不过,那是杀戮,是鲜血带来的残酷的美! 冲天的火光!火借风势,一瞬间将陈友谅那数百艘的舰船全部点燃!船上、帆上、甚至是士兵们的身上,都燃起了烈火!为了保命,他们只能跳进冰凉的湖水里,但是紧接着他们又要面对一样致命的湖泊! 烈焰滔天,燃烧的烟尘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红色的火光将整个湖面倒映得通红! 祸不单行,就在这个时候,吴军发起了总攻!无数的船只顺流而下,向汉军涌来,震天的喊杀仿佛来自地府,那是致命的呼唤! 汉军再也没有抵抗的心思了,没有将领的命令,他们就开始擅自地操驶船只后撤,甚至连那些将帅都开始逃遁!什么组织撤退,什么掩护、阻击、殿后,统统没有,所有的汉军将士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字——“逃”! 他们之间再没有了什么袍泽之情,甚至为了争夺逃跑的水路而大打出手,巨舰丝毫不顾及湖面上的小船,直接碾压了过去!军心已经涣散到了极其可怕的地步! “陛下,快撤吧!”陈友谅站在船头,此时的他显得是那么无助,身后的龙旗甚至有些可笑,身边的人劝道,他们可不希望陈友谅还带着他们进行什么抵抗,那是送死。 就在半日之前,他还曾打得吴军丢盔卸甲,打得他们大将死伤,却没有想到,反转来得那么快。 大汉皇帝绝望地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他知道此战已经失败了。 “撤退!” 迫不及待的,巨舰开始转向,跟随着败军一起驶离了战场,残阳如血,照耀在歪斜的“陈”字大旗上,是那么的落魄,仿佛昭示了他的结局。 此战,汉军数百艘巨舰被焚毁,吴军获首级二千级,然而溺毙烧死者,不可胜数!陈友谅的弟弟陈友贵及其平章陈普略,都被烧死!就连他那智勇双全、号称五王的弟弟陈友仁,也毙命于火海之中! 二龙争战决雌雄,鄱阳楼船扫地空! 第21章 那一箭的风情 第21章那一箭的风情 夜,陈友谅收集了残兵,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经只剩下不到二分之一的兵力了。 这也是他家底厚,虽然伤亡这么惨重,但是由于跑得快,还是剩下了相当的实力。 然而,这些士兵的士气极其的低落,更有许多人在之前的战斗中被火炮与火铳、箭矢打伤,哪怕此时坐在大营中,依然可以听见外面的哀嚎声。 龙椅上的陈友谅皱了皱眉头,旁边的侍从已经心领神会地走了出去。 不多时,外面的惨叫声便消失了,那侍卫带着一身血气走了进来。 众将对视一眼,不由地有些胆寒。 大汉皇帝环视了一遍四周,他是有意为之的。陈友谅的军队并不是靠忠诚等聚合的,完全是靠着他的实力,才镇压住了这群徐寿辉的旧部。 现在遭到惨败,他首先要做的是立威,这点他很明白,不然很有可能,某位将领会把他的头颅当做在新势力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眼见众将领已经被震慑住,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诸位,对于之后的作战,有什么看法啊?” 在座的十几名将领面面厮觑,相对无言。 咱都败成这个样子了,您还不想着退兵依托坚城进行抵抗,难道还想打下去? 良久的沉默,让陈友谅有些不满,他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阴鹫的眼神扫视过众将,所有被他注视到的将领都不由地低下了头,内心一阵恐慌。自从白天的失败之后,陈友谅的脾气是愈发的喜怒无常了。 终于有将领开口,打破了沉默。 “陛下,要不,咱们从北边抽调士兵过来吧?现有的部队士气低落,恐怕是难以继续作战了……” 北边,即荆南地区,那里是大汉与元朝接壤之处,陈友谅虽然大举东进,然而在此地依然留有重兵,以防备元军南下。 他说得其实没有错,用汉军那些已经被吴军吓破了胆的残兵败将去对敌,指不定还要输得有多难看呢!调那些士气尚且高昂的军队过来,单从鄱阳湖的战局来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闻听此言,陈友谅却狠狠一拍龙椅的扶手,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 “好胆!竟敢出此言!若是元军南下,大好河山岂不是再度沦落?!!拉下去,斩首示众!” 立时便有数名亲兵上前,将那将领拖下,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只是提一个建议,竟然就惹来了杀身之祸,在“饶命”的哭喊之中被削去了头颅。 “北兵绝不能动!再有妄言者,皆斩!”陈友谅气喘吁吁的,眼珠通红。他一屁股坐了下来,瞪视着周围的将领。 “纵然,纵然朕最后真的……朱元璋取了天下,这江山,多少还是汉家王朝的……”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道。 众将面面厮觑,这下子是真的不敢说话了,陈友谅的暴戾吓着了他们,同时也更加确定了陈汉政权的摇摇欲坠。 很多人已经起了别样的心思。 陈友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诸位,不必担忧,朕已有破敌之法。”他咧嘴,露出一个极具危险性的笑容。 “朕获悉,朱元璋那主舰,被刷成了白色。明日我等集结重兵,直冲那白色舰船,擒杀朱元璋,何愁敌军不破?” 众将猛然抬起头,看向陈友谅,他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还有机会! “明日,诸军当奋力向前,死战不退!待此战结束,在座列位皆有封赏!擒朱元璋者,封异姓王!”陈友谅大手一挥,这是他维持住自己集团的第二个手段——功名利禄。 这一招很奏效,在有了一个看似可靠的计划之后,汉军将领们再度有了信心,尤其是那裂土封王的诱惑,更是让人难以抵御。 “尊上命!”他们齐声喝道。 第二天,汉军再度扬起风帆,向吴军发动了进攻。 然而当吴军的舰船毫不示弱地迎上来时,已经准备好争夺那王位的将领们却傻眼了。 吴军之中,竟然齐刷刷得一片白色,十艘战船中,倒有六七艘被刷成了白色,根本不知道朱元璋的旗舰在哪里! 而有了之前那张定边单骑冲阵的前车之鉴,朱元璋那帅旗早已隐藏,只有吴军内部的人才知道哪艘是主舰,汉军想要斩首,但却压根就无从下手! 汉军将领们傻眼了,他们没想到这一出,然而吴军却不会等他们,再度发起了攻势。 陈友谅的舰队一如既往的高大,然而此时的他们已经损失了太多的战船,而且士兵们士气底下,吴军利用汉军舰船笨重、转弯困难的弱点,用大量的中型船只进行“狼群”攻势,汉军根本抵挡不住,节节败退。 更离谱的是,由于汉军舰船太大、隔音效果太好,哪怕是战船甲板上的士兵都已经被杀光了,下面摇橹的将士依然呼号依旧,卖力地驾船,导致无法形成合力,被逐个击破! 仅仅一个上午,汉军再度大败,无数的兵器、旗帜与尸体被从船上丢下,竟尔遮蔽了鄱阳湖的湖面! 汉军几乎是成建制地投降,甚至连将领都失去了反抗的意志,陈友谅狼狈地带着最后的军队,退回自己的营寨。 双方再度展开对峙,只不过此时的形式彻底逆转。 过了几天,陈友谅又收到了一个令他崩溃的消息。 在洪都打得他心态炸裂的朱文正再度用一把大火,葬送了自己的所有粮船。 这下是真的没得玩了。 八月,陈友谅收拢不多的残兵败将,正式开始撤退。 然而打蛇不死的道理朱元璋还是懂的,当汉军自南湖嘴试图逃回武昌时,被早已经等在此地的吴军阻击。 此时的陈友谅,相比于来时的战船千艘,遮天蔽日,已经只剩下了区区一百多艘的破船。 他集合了所有部队,试图突围而出。 双方大战不止,顺流激斗,一直到了泾江口。 严凌带着百余艘船只,扼守在这里。 他望着那激战的双方眯了眯眼睛,陈友谅的旗舰赫然在目,那大旗之下,大汉的皇帝正在亲自指挥作战,振奋士气。 严凌命令自己的座舰靠过去,在距离足够近的时候,他对着自己的部下下达了命令: “对着那只船,放箭。” 严凌船上数百名士兵同时弯弓搭箭。 而在那无数支箭羽之中,有一支,射向了一个特殊的位置。 从眼睛,贯脑而过。 一代枭雄,就以这样一个并不轰轰烈烈的方式落幕。 陈友谅是元末南方三大势力中反元最激烈的,朱元璋和张士诚都有过与元廷暧昧的记录,只有陈友谅没有,从始至终,他都视元廷为仇敌。 第22章 吴王!朱元璋 第22章吴王!朱元璋 陈友谅死了,时年四十四。这个时候距离他称帝,仅仅只有四年。 不知道他在死前,有没有想起他父亲的话:“你只是一个捕鱼人,我不愿意你去图谋什么大业,与我父子于水上一世,便已经足够了。” 或许他当初若是没有起兵,不至于壮年而死。 不过这轰轰烈烈的一生,从一渔家子,到一方诸侯,却也颇为传奇。 在原本的历史上,还有张定边。他拼死护卫着陈友谅的小儿子陈理突围,在武昌称帝,将陈汉又延续了一段时间,然而在这个有了严凌的时空,张定边却没有全身而退,当场被杀,自然就没有了那勇将率部突破重围。 于是,自太子陈善以下,陈理及整个大汉的高官被全部一网打尽,有些人哪怕是逃得掉,却也是看清楚了大势,心灰意冷之下选择了投降。 由于双方都是属于红巾军体系的诸侯,所以将领们投降起来也没有什么背德感,再加上陈友谅弑杀徐寿辉的行为也着实不得人心,所有说各地几乎是传檄而定。 就连陈友谅的丞相张必先与兄长陈友才,也都先后投降。 等到十月的时候,原大汉境内的所有州县基本归降,朱元璋的地盘与势力大涨,一跃成为当时南方最有实力的诸侯。 朱元璋志得意满,论功行赏,此战中奋勇的将士们都得到了丰厚的赏赐,严凌由于护驾等功劳,位及诸将前列,赏田万亩,金银无数,其下常遇春、廖永忠等人,赏田数千亩,也各有金银,一时间,皆大欢喜。 接着便是返回应天了,苦战过后,将士们已经十分的疲乏,而朱元璋,也迫不及待地和阔别已久的妻子和孩子们重逢。 此时已经八岁的朱标,七岁的朱樉,五岁的朱棡,三岁的朱棣,两岁的朱橚。 看着没比自己大几岁的朱元璋已经有了足足五个儿子,堪称战斗鸡,严凌也有些感慨。 毕竟他还打着光棍儿。 当然,严家早就已经打算给他谋一门亲事了,但是严凌因为知道自己寿元悠长,再加上现代人思维一时间没有转过来,觉得没必要这么早结婚,就一直没有成亲,这一拖,就拖到了他投奔朱元璋,这下子就更不可能成亲了。 毕竟你怎么着至少也得回庆元路再成亲吧?可是那里是方国珍的地盘。 虽然双方有那么一份香火情在,但是自己一个另一方势力的重臣,频繁出入人家大本营,未免也太不给方国珍面子了。 这事情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现在老朱创业路上最大的敌人已经被铲除,严凌终于是放下了心来,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或许,也该找一个漂亮妹妹,延续下香火了? 隔壁周家那个小姑娘,长得可是标志,前凸后翘的……不不不,现在的身份有点不搭……至少得是一方重臣的亲属…… 我要不等等朱元璋的女儿…… 呸!朱元璋长女,未来的临安公主生于至正二十年,这差着好几轮呢!严凌赶紧晃了晃脑袋。 就在某人开始发春的时候,朱元璋也很快在短暂的温存之后,从温柔乡里挣脱了出来。 他第一个召见的,便是刘基。 因为正是这个人,在当初张士诚围攻安丰时,执意反对他出兵相救。 至正二十三年二月的时候,张士诚突然派自己的手下吕珍攻击在安丰的刘福通与韩林儿,朱元璋得到了刘福通的求救,并且决定出兵,这个时候,正是刘基坚决反对。 “一者,国公若是救出丞相(刘福通)和明王(韩林儿),国公该如何自处?二者,若是陈友谅趁机犯我边境,岂不是危险?” 朱元璋没有听他的意见,然而事实证明,刘基的话极其正确。他在安丰救出了韩林儿,一时之间却是无所适从,曹操当年挟持个正牌皇帝,诸侯也没一个鸟他的,现在不过是一地盘基本丧尽的韩宋皇帝,除了给脑袋上顶一个家伙之外,没有半点好处。 第二点就更不必说,朱元璋带兵一走,陈友谅就来了,要不是他的好大侄足够坚挺,朱元璋此时家可能都丢了。 于是朱元璋召见了刘基,感激道: “吾不听先生之言,险酿成大祸啊!”虽然结果是好的,但是和陈友谅这样强大的敌手为敌,过程不仅惊险,也极大地违背了朱元璋当初定下的稳扎稳打的策略。 而此时,朱元璋的另一个谋臣朱升,也来到了他的面前。 朱升是朱元璋于至正十八年,亲赴其草庐邀请而来的,事实上,这个人并没有浪费他的一番苦心,正是他,为朱元璋定下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策略,让朱元璋在自己的地盘上经营许久,成功进入了决赛圈。 而现在,他是来请朱元璋称王的。 面对朱升的话,朱元璋有些疑惑:“先生,你不是说要低调发展吗?” “不,国公,如今时候到矣。纵观天下,已无敌手,此正是建国立邦之时,以安群臣之心,获大义之名分,逐鹿于天下。” 蛇在攻击前,会把脖子后缩。 后退,是为了更好地进攻,而现在,蓄力已成。 至正二十四年正月,严凌与徐达、李善长带头,在推辞数次的老把戏之后,朱元璋于应天即吴王位,正式建国,大封群臣。 嫡长子朱标为世子,以李善长为右相国、徐达为左相国,皆为正一品;常遇春、严凌为平章政事,为从一品,汪广洋为右司郎事,俞通海为左司都事。 不过因为张士诚在之前已经僭号称吴王,所以,朱元璋为西吴、张士诚为东吴。 卧榻之侧岂有容他人鼾睡的道理,更何况还是两个称号一样的王,那更是各看各的不顺眼。 朱元璋和张士诚的战斗,也从此拉开了序幕。 不过这场战争与严凌的关系便不大了,他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经营地方之中。毕竟之前是倾巢而出,除了李善长刘基那几个纯文臣,但凡会点弓马的都上去对付陈友谅了,但是张士诚? 说句不好听的,他配吗? 不过严凌没有想到的是,他处理的第一件事务,竟然是朱元璋的家事,还是那位本应当忠心耿耿的好大侄儿。 感谢“lorkchen”的推荐票 第23章 悲催的一代名将 第23章悲催的一代名将 至正二十四年,朱文正先降须岭等寨,得五千余人,二十五年,又斩新淦邓仲谦,然而,本应该受到封赏的他却突然被免官下狱,一时间,许多不知情者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 “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什么意思!”吴王的宫殿里,朱元璋手中握着一封书信,在愤怒地踱步。这是江西按察使李饮冰的密报,上面记录了大都督朱文正与张士诚秘密联系,欲要叛变的消息,看着那详细的奏报,他不由地怒火中烧。 “孤是他的亲叔父啊!” 严凌站在一旁,听着朱元璋的抱怨。 “睿轩,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孤做错了什么?” 严凌当然知道问题的所在。 起因就是封赏。 鄱阳湖大战之后,论功行赏,朱文正无疑是排在前列的,毕竟没有他苦守洪都,就没有之后的大捷,因此他功劳不说第一吧,至少也该是顶尖的一批,赏赐少不了。 而也许是因为是自家人的缘故,朱元璋就这么直接了当地问了: “你想要什么官职?” 朱文正的回答很有水平: “官爵不先封赏给众人,却先给自己人,这是不能服众的。何况叔父您成就了大业,侄子我又何必担忧不会得到富贵呢?” 效果很显著,朱元璋听完话之后更喜欢他了,让他镇守江西,但是也真的没给他升官,还是大都督。 问题是朱文正只是谦虚谦虚啊!他其实是一个很有小聪明的人,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让朱元璋觉得他懂事,然后给予更高的官位。 没想到朱元璋根本没听出来。 这下好了。 朱文正虽然打仗很厉害,但是他自身的性格缺陷也很明显,他本身其实有些暴戾的因子在,而且他镇守洪都初期那些声色犬马的行为不是装的,他是真的好这一口。因为没得到官职,他心生不满,因此在江西横征暴敛、强抢民女,甚至睡得床都用龙凤装饰!还到处跟人讲朱元璋的坏话。事情传到朱元璋耳朵里,被他派人骂了一顿,这下子害怕了,才有了想要投降张士诚的事情。 说到底,起因还是朱元璋没搞明白人情世故。 然而问题是,这他怎么跟朱元璋说?说之前你侄子只是客气客气,谁让你当真的,这都怪你? 没法讲啊! 所以他只能苦笑着附和道:“许是立下大功骄纵,被殿下谴责所致。” “啪”!严凌话还没有说完,朱元璋已经抓起瓷碗摔在了地上: “这个畜生!鄱阳湖大战,他有功勋,难道别人就没有吗?为何其他人依然安守本分!” “睿轩,你替孤去问问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朱元璋的眼里闪烁着光芒,严凌看得分明,那是杀意。 他不敢再逗留,生怕慢个几步,朱元璋就改变主意,直接把朱文正给砍了。 对于这个在青史上留下大名的朱文正,严凌还是颇有好感的,这样的一代名将,落得如此下场,严凌也是替他可惜。 “为什么?他有什么脸面来问我为什么!” 潮湿阴暗的监狱里,朱文正在咆哮。 “凭什么!鄱阳湖之战,所有人都升了官,得了富贵,只有我,还是那劳什子的大都督!就连朱文忠,那个外姓人,都一路升官发财,我这个他的亲侄子,居然不敢不顾!他还真以为改个姓,人家就是他儿子了!” 这话严凌哪敢接啊!只能不断说:“大都督慎言。” 朱文正是朱元璋的亲侄子。整个西吴,除了朱元璋的几个儿子,和他血脉最亲近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外甥朱文忠,另一个,就是他朱文正。而朱文忠毕竟是外甥,他的姐姐(也就是后来追封的曹国长公主)已经嫁出去了,不能算是朱氏,所以说,整个朱家,其实和朱元璋最亲近的,就是朱文正。 然而这个时候,连朱文忠,也已经从区区一个舍人升到了右丞按察使,虽然说朱文忠于至正十七年,十九岁便首次领兵,屡立战功,但是朱文正在当年攻集庆的时候就已经出道,这些年攻常州、守洪都、战鄱阳,无论如何朱文忠都是比不上他的。 可是朱文忠的官职一路飙升,虽然还比不上朱文正那个“节制中外诸军事”,堪称武将第一人的大都督(常遇春、徐达、严凌都在中书省),但是这升官的速度不可谓不快,赶上朱文正只是时间问题。 这令朱文正更加眼热。 “睿轩,你去问问他,没有洪都的苦守,何来鄱阳的大胜?我这泼天的功劳,他是怎么回报我的?” 朱文正哪怕已经身陷囹圄,也依然骄狂不已。多亏来的是严凌,虽然两人只是点头之交,但是这些年严凌经营地方、战功亦是赫赫,朱文正对他也还是颇为敬佩的,要是换一个刘基之类的来,怕不是已经被骂得狗血淋头。 严凌没有回答。 “殿下怕是已经怒极……”他摇了摇头:“大都督还是尽快认罪,向殿下赔礼道歉的好。否则……恐有杀身之祸。” 朱文正愣了一下,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睿轩,你怕是在开玩笑吧,叔父怎么可能杀我?” 虽然朱文正密谋投降张士诚,但是毕竟战功累累,还是朱元璋的亲族,他一直以为自己顶了天一个软禁来着。 “就是因为你是殿下的侄子……”严凌轻声道:“殿下才更加的生气……大都督还是赶快做决定的好,不然殿下诏令若至,我也无可奈何。” 朱文正一瞬间目瞪口呆。严凌此言,正中问题的核心,他不是蠢人,一瞬间就想明白了。 “不,不……”朱文正似乎在此时才刚刚幡然醒悟。他好声色犬马,如今荣华富贵在手,当然不愿意就这么去死:“睿轩,你帮我向叔父,不,殿下求求情,我知道你可以的,你是殿下的重臣……” “你要什么,黄金,田产,我都给你,只要你能帮我一把。”朱文正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自入狱以来,其他的熟人都避之不及,他只有严凌可以求助了。而此时已经心神大乱的他,哪怕素有些小聪明,也是一条自救之法也想不出来。 严凌沉默了一下。 说实话,现在这个结局是朱文正自己作的,严凌哪怕是大袖一挥,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 但是,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拉他一把。 要使得自己的家族绵延下去,帮手少不了,而救下这位朱元璋的亲侄子,这是一个天大的人情;再者,朱文正也是一代名将,如此落幕,或是像历史上那样最后郁郁而终,多少有些可惜。 感谢“大佐的干活”和“0我很怪0”的推荐票 第24章 诈降,朱文正最后的机会 第24章诈降,朱文正最后的机会 “殿下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我也劝解不了。”严凌叹了口气随后抬眼,直视朱文正的双眸:“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你。” 朱文正沉默了一下,以他的聪明,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 “写一封信,我会帮你带出去。到时候我再帮你说两句话,你按我的吩咐来,或许可以免于一死,官复原职是不可能,但是至少结局应该不会太过凄惨。” 在昏暗潮湿的牢房里,朱文正从肮脏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咬破指尖,鲜血滴下。他就这么以衣为纸,以血为墨,一面流泪,一面书写,泪迹晕染了整块布,把血字都弄得有些模糊,显得格外凄凉。 不需要严凌怎么吩咐,那上面尽是悔恨认错之语,表示永不再犯,同时还着重书写了当年父亲朱兴隆(即朱重四,朱元璋长兄)去世后他生活的悲惨,以及其母王氏带着他投奔朱元璋,亲人相见时的场面,又说见到朱元璋时有多么的兴奋(朱文正跟着他娘早年确实很凄惨),突出的就是一个可怜。 对于一名政治家,其实卖惨是没有什么大用的。但是这封信却也不是给政治家朱元璋的。 看完了信,严凌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不仅不会让他死去,连原先历史上的软禁也不至于。 当然,要做到这些,光凭借这封信是远远不够的。 朱元璋在创业早期的气量其实还是很大的,朱文正若不是以他亲侄子的身份做出如此叛逆之举,哪怕他再胡作非为,至少也不会让他动杀心,以至于要不是马皇后及时劝阻,朱文正差点身首异处。 毕竟亲侄子都反你,这传出去,像什么话?中国古代宗族观念是极其浓厚的,比如说古代一些皇后上位之后,总是会向皇帝吹枕头风,帮她的兄弟封官,这是她为家族考虑的结果,可见宗族观念的力量。 按道理讲,亲族应当是最忠心耿耿的,然而朱文正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就是这一点让朱元璋怒不可遏,非杀他不可。要知道当初陈野先先降后叛,最后也被“纵之还”了,对于亲族,一般上位者给个软禁,也算是很重的惩罚了。 要是传出去,别人不得想,你朱元璋是有多丧尽天良啊,连你亲侄子都不愿意跟你了,这对他名声可是极其不利的,甚至往大了说,影响到了对天下的争霸。 而严凌的办法,就能够完美地解决这一切。 他再度来到了吴王宫,却没有直接去面见朱元璋,而是先找到一个宫女,请他将朱文正的书信交付给王妃马秀英,这才拜见吴王朱元璋。 当然,面见朱元璋之际,他将朱文正托他送信之事没有半点隐瞒地说了出来,同时把他之所以起如此心思的原因委婉地告诉了朱元璋,虽然说得有些隐晦,但是朱元璋还是听懂了,一时间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他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自己的份儿。 在座位上端坐了半天,他终于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叛逆之罪,当诛!” “文正是你的亲侄儿,难道你还当真想杀了他不成?”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打开,马秀英大踏步走了进来,严凌赶紧见礼,而朱元璋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夫人,这毕竟是谋反的罪,无论如何也不能轻饶啊!”朱元璋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他毕竟是吴王,王是不会错的,而且朱元璋没听出朱文正的弦外之音,这也不是他勾结张士诚的理由。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那边只听见“扑通”一声,马秀英已经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文正是兄长唯一的血脉,若是杀了,殿下怎么对得起兄长的在天之灵?文正此举自然是大错,然而你们血脉相连,你又怎舍得杀他?”马秀英眼含热泪,声音颤抖。 朱文正、朱文忠及朱英等人,都是马秀英抚养长大的,哪怕后面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依然恩宠依旧,她无疑是不舍的。 朱元璋依然沉默不语,但是可以看出,他已经有些动摇了。 结发妻子的话,威力是巨大的。 “便饶他一命,如何?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他安安稳稳地活过下半辈子。我们看着他长大的,他早年跟着他娘,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找到你这个叔父,还没享受几天荣华富贵,难道就要死在亲人手上了吗?”马秀英端端正正地给吴王磕了一个响头,泪水沾湿了地毯。 朱元璋还是沉默,但是他的嘴唇在颤抖,显然也是被马秀英的话所触动了。他站了起来,在书房里踱步。 严凌看出朱元璋此时几乎要答应了,于是他便寄出了自己的杀招: “殿下,其实大都督此行,也未必是坏事。” 此言一出,两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他身上,马秀英的目光中满是期待,而朱元璋则有些疑惑。 “莫若让大都督将功赎罪如何?既然他已经暗通张士诚,不如便让他将计就计,诱那张士诚前来,我等趁机埋伏,一举将敌军击败,再传扬出去,大都督乃是受殿下之命假意联络伪王,大都督折还罪孽,殿下亦不失一至亲。” 这就是严凌的计划,这样一来,朱文正的“反叛”,就变成了“诈降”,真要是传出去,朱元璋名声不损,还能借机击败张士诚,一举两得。 朱元璋与马秀英对视了一眼,马秀英不通军事,不过朱元璋却是脱口而出: “此计大妙!” 说完,他似乎才反应过来,捋了捋胡子: “既然你们二人都为他求情,孤便姑且饶过他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五十军棍,给他长长记性,让他看清楚点,谁是他自家人!”以他的智慧,自然是看出来了,严凌的屁股也是偏向朱文正那一边的。 “而且要是这家伙还想着大都督的位置,那就是做梦了。这小子……哼!想要富贵,可以,此事了结之后,让他从小兵给孤从头做起,正好磨一磨他的性子。” “至于这大都督之位……”他停顿了一下,随后看向了严凌: “睿轩,便由你暂代吧。” 其实我没找到马皇后叫马秀英的证据,明实录里管她叫“马氏”……不过网上都这么叫,干脆叫她马秀英得了,等朱元璋称帝之后直接改叫马皇后。 第25章 张士诚的受难,吕珍兵发衢州 第25章张士诚的受难,吕珍兵发衢州 夜,杭州城的城门突然洞开,一支军马自其中走出,飞快地向西南方向进发。 数日之后。 东吴大将吕珍突然现身诸全城下,不过这里本就是前线,士兵防卫森严,所以虽然东吴军突袭,但是成果不大,西吴军很快就稳住了阵势,似乎要像之前的几次进攻那样,陷入僵局。 谁料到,双方激战之际,城门忽然被人打开,诸全城转瞬失守!比较可惜的是,守将胡深跑得挺快,带着大部分西吴军成功突围。 但是,这对于东吴军依然是一个天大的胜利,诸全城就像那咽喉里的鱼刺,卡得东吴难受得很。如今终于攻克,吕珍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他回想起张士诚给他看的那封,西吴大都督的密信。 “伪王朱元璋命我率军七万,东出江西,欲要夹攻吴王(张士诚),我本欲率军反叛,奈何军中有其心腹大将余通海、汤和,分我权柄,无法直接投向吴王。目前我军驻于衢州,我已掌握其半,请吴王派军,先取诸全,再与我里应外合,拿下衢州,则伪王必乱!” “请吴王放心,诸全城中有我心腹之人,会打开城门,助您攻城。” 张士诚和吕珍并非没有怀疑过此信的真实性,奈何西吴此时还在不断地攻城略地,虽然兵锋尚未指向东吴,但是他们已经将湖广、江西两个行省基本收入囊中,同时占据浙西,元廷及陈友谅残部根本不是对手,西吴势力愈发壮大,他们有了浓重的危机感。 那么东吴这段时间在干嘛? 死磕长兴、诸全。 至正十九年六月,张士诚派吕珍围攻诸全州,吕珍蓄水想要水淹诸全,结果堤坝建好之后被胡大海抢了,反而把东吴军淹得一塌糊涂。 至正二十年九月,张士诚派吕珍、徐义兵分三路,进逼耿炳文镇守的长兴,气势汹汹。然而仅仅数日,被“大破之,获甲仗船舰甚众”。 至正二十一年十一月,张士诚再次发兵长兴,司徒李伯昇率十几万大军,水陆并进,结成九寨、用楼车、填护城河、用火船烧水关,昼夜不停。耿炳文只有七千人,愣是坚守了一个多月,等到常遇春赶到,李伯昇战败退走。 至正二十二年三月,张士信率军围诸全,守将谢再兴派李子实、甘汝珏在城外设伏,自己从南门出战,两面夹击,大败张士信。 至正二十三年二月,张士诚派李伯昇率军进攻诸全,六十万大军(号称)竟奈何不得这座坚城,李伯昇无奈退兵。 除了这些之外,张士诚还试图夺取建德,被朱文忠两次击败;攻常州,败于汤和;攻江阴,两败于吴良;攻分水,败于何世明…… 东吴仿佛是受了什么诅咒,就是打不过西吴。就连之前有勇有谋的谢再兴,在叛逃东吴之后,也在义乌大败于朱文忠之手。 简单来说,张士诚在与朱元璋的战斗中,小胜有过几场,但是关键的大战就没赢过。唯一的叛将谢再兴,也不是因为张士诚离间之类的计谋干得漂亮,而是因为老朱自己莫名其妙把人家女儿给嫁了,长女被赐婚给朱文正,而次女赐婚给徐达,却连告都没告诉这位和常遇春同一批的老将一声,才把人家给弄反的。 比较牛的是,谢再兴的次女为徐达生出了长子徐辉祖和长女徐氏,而徐氏后来嫁给了朱元璋的第四个儿子……换句话说,明朝皇帝基本都有这个叛将的血脉……不过这是后话。 也正是因为屡战屡败,所以现在整个东吴,都迫切的需要一场胜利! 并且,根据他们的耳目,朱文正确实曾经被朱元璋派人斥骂过一次,并在之后被关在府中数日(实际上是被下狱了),并且观其言行,张士诚觉得,别说朱元璋了,任何一个君主都是忍不了的,所以朱文正叛变十分具有可信度! 而诸全城的陷落,让吕珍和张士诚再无疑虑! 原因很简单,诸全的背后,就是衢州!衢州是朱元璋西吴在浙西的一块重要地盘,衢州若是失陷,意味着浙西基本陷落,同时东吴军也可长驱直入,进入江西行省,朱元璋等于把自己的腹部暴露在了张士诚的面前,因此衢州不可谓不重要。 同时,诸全距杭州极近,随时便可威胁这座古城,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朱元璋不可能放弃这座城池的,所以如此看来,朱文正是真的反了。 那么下一步,就是衢州! 吕珍毫不停歇,带着自己的十万大军立刻从诸全出发,兵锋直指衢州!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此战,将是逆转局势的一战! 不过数日之间,衢州已赫然在目。 此时的衢州,已经接收到了诸全城失守的消息,汤和和余通海急匆匆地赶到了朱文正的住处。 不多时,朱文正的府邸里就响起了激烈的争吵声。 “大都督!敌军已经逼近,你怎能如此懈怠,还,还和一个青楼女子……如此,怎生对得起殿下对你的重托!” “为什么不行?我在洪都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勋,享受享受怎么了?那个朱文忠,或者那个严凌,他们不是很厉害吗?让他们去挡住吕珍。” “大都督,慎言!如今不是赌气的时候,我们还是赶紧商讨一下如何御敌吧。” “吕珍小儿不过十万人马,就把你们吓成这副德行。当年陈友谅六十万大军,我视之如无物,呵,也难怪你们在我之下,我这个叔父倒是难得看人准了一次。” “你!朱文正,你欺人太甚!” 院子里,脾气暴躁的余通海差点和朱文正打起来,多亏汤和死死拽住他。 “余都事,你记好了,我才是这只军队的元帅!现在,立刻从我府里消失!左右,把他们给我拉出去!” 余通海和汤和两位将领,就这么被推出朱文正的府邸,后面,大门紧紧关上。 出身巢湖水军的余通海自是受不得这般羞辱,一路骂声不断。 而这一切,都被一双眼睛看在眼里。 感谢“lorkchen”、“朱由栩”、“书友20220513212548039”的推荐票 感谢“李国帆”的月票,感谢大家的票票 第26章 中计 第26章中计 距离衢州城还有相当距离的一处荒野,一支大军正在行进。 吕珍坐在马上,他刚刚已经收到了内线的密报,确认了衢州城内的情况,朱文正对朱元璋的不满真的已经达到了顶点,并且与两位资历极深的老将发生了冲突,而朱元璋还不自知,竟然还认为自己这个侄子对他十分的忠心,就这么放心地让他领兵。 真是自寻死路啊。他不由地叹道,合该吴王得此天下。 吕珍不是蠢人,事实上,他是久经战阵的大将,是不会轻易中计的。 然而问题是,朱文正他之前确确实实是真心想要反叛的,甚至还泄露了某些西吴内部的消息给张士诚,可信度实在是高。 最重要的是,朱元璋之前把主要力量放在对付元廷和陈友谅那里,可即使是这样,张士诚出动大军,也是屡屡败北。 一只手,就按着他揍。 张士诚很清楚,自己不兵行险着,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而朱文正,是他唯一的机会。 所以吕珍带了足足十万大军,这对于东吴政权而言也是一股相当不小的兵力了,张士诚希望吕珍把西吴的肚子给搅烂。 西吴军不多的哨探,已经被他派出的轻骑尽数斩杀,此时的衢州城已经成为了瞎子,他们就像一个盲人,虽然手中握着利刃,但是却不知道敌人会从何处出现、何时出现。 而且他们的后背也并不安全,吕珍有十分的自信,自己可以攻破衢州,进军江西行省。 这也就意味着,他会成为张士诚手下当之无愧的第一将领! 夜幕已经降临,和朱文正约定好的时间快要到了,东吴军终于结束了休憩,开始向衢州城进发。为了避免被发现,他们之前在离城池有相当距离的地方就已经停下了脚步,而现在,是出发的时候了。 这一路对于吕珍是美好的,他虽然尽力抑制自己躁动的内心,但是依然忍不住去幻想,自己若帮助吴王成就大业,之后不知道会拥有怎样的封赏。 马踏南昌,脚踩应天,什么徐达、常遇春,统统只能成为他的垫脚石。 想到这些年被西吴军按着揍的屈辱,想到即将可以把他们的地盘搅得天翻地覆,吕珍忍不住咧开了自己的大嘴。 他仿佛已经看见,昔日的敌人朱文忠、徐达等人被绑缚着绳索压到帐下,而他,吴王之下第一人,得意地坐在主位,看着这群自己的手下败将。 朱元璋若败,吴王必然登基为帝。 我这么大功劳,封一个异姓王不过分吧? 他正想入非非之际,衢州城也已经近在眼前。 他们面对的是东城门,那是约定好的,朱文正开城门的地点。 然而,哪怕是离着老远,也能感受到此时城池之内的不平静。 城内喊杀声四起!显然是出了什么变故! 可是,城头上的军士却也没有对到来的东吴军进行抵抗,这就很令人疑惑了,似乎一切还在按照计划进行。 吕珍立马停止了幻想。他命令自己的手下策马向前,向城头喊话: “我们是大都督请来的客人,速速开城!” 城头一阵骚动,随后一个人探出了身子,从他的服饰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家丁。 “将军,快进城!我家大都督欲投吴王之事败露,现在正与贼将汤和、余通海交战,还请赶快支援!” 那焦急的声音,配合上身后的锣鼓杀伐之声,充满了让人信服的力量,与此同时,城门缓缓地打开。 吕珍此时也顾不得安全了,他策马来到军队的正前方,探头想要看清楚门内的情况。作为一名老将,他还是十分谨慎的。 没有错,虽然夜已深,但是借着皎洁的月光,吕珍依稀看见似乎有一些房屋的影子。 而城头,那家丁的催促声更加急促: “将军,我家大都督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形势危急还请将军赶快前去支援!” 这一句话,帮助吕珍下定了决心。 “速速进城!”他发出了指令。这么多的房屋,想来便是城中了。 城中大乱,此时不正是取城之时?要知道这可是七万人!硬碰硬吕珍说不定还打不过,此时若是可以趁乱一举歼灭,江西行省内部空虚,事半功倍! 伴随着他一声令下,东吴军立刻向城中涌入,前锋奋勇当先!他们已经知道,此时的西吴军已经大乱,被他们打了这么多年,东吴士兵们也是憋了一口气,而且这久违的胜利,不用想也知道,必然会有大赏! 现在不是去战斗,而是去抢功劳的!哪怕只是一个小兵也知道,在对方内讧火并的情况下,己方十万人入场,将会有多大的优势! 前锋的士兵们呐喊着,脸上带着兴奋与狂热的表情,手中紧紧握着武器,向着前方行进,就连将佐们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不断催促着: “快,再快一点!”声音因为兴奋而变得尖利。 东吴的士兵们向着远方那火光与喧哗传来的地方冲去,那里就是他们收割功勋的地点,随着他们越来越深入,整齐的步伐在空旷的城池中传来了回音—— 不对!空旷的城池?百姓们呢? 衢州可是大城,就算因为战事百姓们都躲了起来,也不可能是现在这般鬼城的模样。 而最先进城的士兵们已经行进了过半的距离,然而令他们疑惑的是,衢州城本应有的内城墙似乎不见了。 终于有士兵发现了端倪: “前面,那是什么!” 火光骤然熄灭,喧哗也停止了,但是借着月光,他们看见一座高大的城墙耸立在他们的面前,而此时正有一大群吴军士兵手持火把、锣鼓与各种兵器,井然有序地从城门退出去。 再看地面,哪有半分的尸体与血迹! 中计了!这是为首将领们的反应。 然而,这座城墙是什么东西?瓮城?衢州城有这么大?一个瓮城,他们都跑了大半天? 西吴军没有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随着最后一名西吴军士兵的撤出,面前的城墙突然灯火通明,无数的军士露出了他们的兜鍪,手中的弓弩上是燃烧的火箭,身旁那黑洞洞的火炮散发着毁灭的气息。 “放!” 第27章 火焰与骑兵,东吴末路 第27章火焰与骑兵,东吴末路 无数的火箭被发射,一瞬间天空被照亮,好似一层火幕,借着那亮光,东吴的士兵们才注意到,身旁的房屋小巷里,竟然被堆满了稻草,当靠近时,还能闻到淡淡的硫磺味。 但是他们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 箭雨似天幕。 首先是无数的东吴军将士被火箭射中,倒地,随后他们身上的衣物以及两旁的房屋,转瞬间便被点燃,以极快的速度燃烧起熊熊的烈焰。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整座城池便已经化为火海! 大批大批的士兵身上沾染上了火焰,他们痛苦地哀嚎,在地上打滚,可是火势太大根本没有办法将火焰扑灭,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肉体开始变色,甚至自己都能够闻到那烧烤的味道…… 生生被烧死、烤熟! 很惨吗?西吴军认为还不够。 火炮发射,那炮弹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坑洞,伴随着血肉的横飞;火铳齐鸣,伴随着士兵们的倒地,火药的加入让这场盛大的火焰晚会变得更加热闹。 火上浇油,很多人第一次认识到了这个成语的含义。 这是狂欢,西吴军的狂欢,因为东吴的士兵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量,他们就像一个个活动的靶子,供西吴军练习着射术。 烈火熊熊,幸存的东吴军在哭泣,他们拼命地向城楼上的西吴军求饶,然而换来的,是一支支冷漠的箭羽。 在给东吴军造成足够的杀伤之前,他们是不会停止攻击的。 东吴的士兵乱窜,试图寻找一个安全的地区,然而跑着跑着,他们身上便燃起了烈火,随后一个个在奔跑中扑倒在地,有人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他们的指挥官,在以往,他们是主心骨,跟着他们,就有了方向。 可是将领们保命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去指挥部队?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他们成为了最显眼的目标,受到了西吴军的挨个点名,就算有幸存的,也很快被火焰所吞噬。 进城的六万东吴军,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任人宰割! 水火之攻,亘古最毒计! 汤和站在这座已经化为地狱的城池边缘。 为了此次大战,他们花费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为了确保能够最大程度地杀伤东吴军,他们甚至拆除了内城东面的城墙,将它与外城连接,并且发动百姓,在房屋里放置稻草火药。衢州这座繁华的城池,硬生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大手笔,真正的大手笔!为了埋葬这已经入彀的六万东吴士兵,整个西吴的高层最终决定,将这一座古城,放与他们陪葬! 如此巨大的代价,所为的,便是全歼这支东吴南线的主力部队,一举击垮东吴! 值吗?太值了。 他冷酷地看着下方惨叫的东吴士兵。 西吴军并非不接受投降,不过,还要再等一会儿,要东吴军丧失建制,要他们彻底丧胆,这个时候,西吴的士兵才会慷慨地给予他们一条生的道路。 至于到时候能活下多少,便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 当那千斤闸落下时,吕珍是毫无准备的。 当时他脑子里全是对建功立业的渴望。 所以当他策马扬鞭,正要入城之际,那千斤闸挨着马头坠下,将他马的前半身,连同前方数十名士兵一起砸为肉泥的时候,他是懵逼的。 只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就摔倒在了地上。 抬头,面前是精铁打造的闸门,下面有鲜血淌出。 中计了! 朱文正居然是诈降,被骗了!好一个朱元璋,居然舍得拿出诸全这一战略重地来套我们! 吕珍的反应很迅速,他的脑海中思绪万千,但是手下却不慢,立刻指挥着士兵,开始开凿闸门。 他的命令很正确,因为一般的闸门,是用铁皮包裹着实木,这么多人用兵器挖,确实很快就能挖穿。 只不过他能想到的,西吴的将领们一样能想到。 这扇闸门,为了确保能够将东吴军分割成两段,它是使用精铁打造的。 挖不动,根本挖不动。 东吴军的士兵们用手中的武器在铁门上“叮叮当当”地开工,却很快就绝望地发现,哪怕他们再怎么卖力,也只能在闸门上留下一个个小坑,小坑里面还是铁,这要挖到猴年马月去啊! 吕珍敏锐地意识到,合流已经是不可能办到的了。 现在真正该做的,是止损。 也就在这时,城楼上传来了一个粗犷的声音: “射!” 那是余通海,负责镇守衢州城东门! 随着他的命令,箭雨中夹杂着火炮的轰鸣,身后的东吴军遭到了来自头顶的打击,不过,由于主力都在城内,所以这一波东吴军还勉强可以承受。 而此时,城内,惨叫声传来,吕珍竖起耳朵,依稀听见闸门后传来“火,火!”的惊叫声。 火吗? 他一瞬间便明白,里面的六万大军完了。 现在还来得及!带着四万大军回去,拿下了诸全,也不算亏!他们随时可以重整兵马,再攻衢州! 想通了这一节,吕珍当即便下令撤退。 然而,他面对的,是朱文忠、汤和、余通海、朱文正以及严凌这样朱元璋一方的武将天团。 所以他刚刚喊出“撤军”这一句话,便惊恐的发现,地面在震动。 对于这样的情况,久经沙场的他太熟悉了,正是因为熟悉,他才会感到惊恐。 是骑兵!是大规模骑兵的集群冲锋! 而这般阵势,他只在当年的高邮与元军作战时看见过,那时元军已经崩溃,只有部分骑兵在负隅顽抗,虽然最终被他们以优势兵力击败,但是那可怕的冲击力,让他难以忘怀。 此时,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夜,义军在元军那不过数千的骑兵面前颤抖。 东吴军一样熟悉。 随着闸门的落下,城墙上开始攻击,他们很多人都意识到,己方是落入了圈套之中,他们的士气不由地大跌。 士兵知道己方已经败了,过半的弟兄落入城中,看那冲天的火光就已经知道他们的结局。想象中的封赏沦为泡影,现在面对的却是即将到来的死亡,这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很多人无法承受。 偏偏这个时候,骑兵来了。 没有人再想战斗了。 四万吴军,开始溃散,向四周奔逃,寻觅生的道路。 “不要跑!结阵!”吕珍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然而在数万人慌乱的海洋中,这一点的声音显得是那么的无力。 黑暗中,闪亮着一双双眸子,带着“哒哒”的声音,那是来自地府的马蹄! 催命般的声音,促使着吕珍手下的士兵们更加卖力地奔逃! 双方还没有正式接战,东吴军已经大溃! 感谢“伯乐见了我都说好马”、“朱由栩”、“书友20200112181904768”、“a怨天a”、“缀玉联珠六十年”、“书友20190726003321247”的推荐票 第28章 围歼 第28章围歼 大量的骑兵从两边冲出,而本就已经心下慌乱沮丧的东吴士兵见此情况当即开始四散奔逃,丝毫不顾将领们的呵斥! 然而,用背部面对骑兵,是最错误的做法。两条腿,难道还想跑过四条腿吗? 可惜,人在极度的恐惧中往往会失去理智。 骑兵,到处都是骑兵,闪亮的刀锋倒映着冷冽的月光,一场屠杀正式开始! 而吕珍只能绝望地看着这一切,已经崩溃的四万大军,他彻底失去了指挥的能力。 他知道,自己输了,彻彻底底。 因为他没有足够的骑兵进行抵御,而步兵已经溃败,无法再遵从他的命令了。步兵不结阵,那么在骑兵面前根本就不会有什么还手之力。 至于西吴哪来这么多骑兵,他倒是不是很惊讶,他只是痛恨自己的骑兵不足,才导致如今面对敌人的冲锋几乎没有反击之力。 元末是一个很特殊的时期,具体就在于,相比于其他朝代末年农民起义军只能苦哈哈地用双腿抵抗官军的四条腿,元末的义军和元军在骑兵力量上的差距并不大。 这就要从元初说起了。 当年蒙古人入主中原之后,一个个成了大地主,自然不愿意像以前一样再去苦哈哈地放羊,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渐知耕垦播殖如汉人”,以至于到忽必烈于开平自立为汗时,他手下的蒙古贵族甚至都没办法给军队配齐马,逼得忽必烈紧急从中原各地买了数万匹马,才终于凑齐骑兵,北上与阿里不哥争雄。 马背上打天下的蒙古人,居然连马都凑不齐,这不是开玩笑吗?于是在此事过后,忽必烈先后在辽阳、大同、太原、真定、益都、怀孟、清池、南皮、广平等地建立马场。而随着南宋的灭亡,南方也逐渐有马场出现。 这就导致了,元末的义军是整个中国历史上最富足的一批,他们甚至可以和元军玩大规模的骑兵对冲。 而朱元璋的老家淮西,那里有着南方最大的马场——淮西马场。 所以朱元璋虽然水军极其拉胯,但是骑兵却是极强,常遇春、徐达都是精于此道的高手。 比较倒霉的是,张士诚的地盘在江南,那里水道纵横,不适合养马,所以张士诚部下的骑兵并不多,甚至那里的战马,还是淮西马场出产的呢! 这个时候,东吴在骑兵上的劣势彻彻底底地展现了出来。 没有骑兵,吕珍连像样的反抗也做不出来! 两万的骑兵,肆无忌惮地践踏着吕珍的部队,东吴的士兵们哭嚎着奔逃,西吴将士肆无忌惮地策马奔腾,他们随意地弯下腰,马刀一挥,便是数颗人头落地,也有士兵试图反抗,但是轻而易举地便被杀死。 有东吴士兵被那高大的马匹所践踏,半边身子烂成一滩血肉;也有士兵正撞上马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瞬间让他们骨断筋折。 西吴的骑兵是那么的轻松写意,而他们的指挥官,正是朱文忠! 在原本的历史上,朱文正之后,大都督府的最高长官就是朱文忠,可见朱元璋对这个外甥的重视,也可见朱文忠那惊人的军事天赋,此时他将其发挥得淋漓尽致。 吕珍勉强收拢了五千来人,组成阵型,缓慢地向后行进,然而他惊讶地发现,骑兵们虽然发现了这支部队,但却只是跟在后面,同时阻止其余的溃兵奔向吕珍,并没有强行冲阵。 他们,似乎是在驱赶,像是狼群在把猎物往自己的陷阱里赶? 吕珍发现了这一点,然而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约莫有七八千的骑兵汇聚在他们的后面,不断驱逐着他们,如果东吴军停下,他们同样勒马,随后用箭雨招待他们,逼得吕珍不得不带兵继续后撤。 再说,就算不撤,又能怎样?等城内的西吴军腾出手来,他们一样会死。 而两侧,同样有西吴的骑兵纵横,一旦有东吴军试图向四周逃窜,他们就会追上去,毫不犹豫地就是一刀。 吕珍带着部队不断后撤,突然,前方传来巨大的喧哗声,溃兵们向后边涌来,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从人群中探出头去,看到了令他绝望的一幕。 就在官道上,他们的正前方,无数的西吴士兵列成了阵势,大量的火炮与火铳兵站在前方,后面的士兵弯弓搭箭,显然已经等候他们多时。 巨大的鼓声响彻战场,骑兵们不约而同地开始退后,远远地围住了他们,像是在看戏。 吕珍明白了。 骑兵之所以没有直接冲阵厮杀,不是他们做不到,只是不想付出伤亡而已!己方毕竟有四万人,骑兵虽然已经将东吴军冲垮,但是乱军中依然也有一些将领如同吕珍那般集合部队反抗,而且要是东吴军四散而逃,就算撒开去追击,也还是会有许多漏网之鱼的。 西吴军,这是要把东吴的十万人一口吃下,一个都不剩的意思! 好大的野心,好大的胃口!最可怕的是,他们真的做到了! 严凌是这支三万西吴军的指挥官,他的眼底闪烁着寒光,等到骑兵迅速撤出战场之后,他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炮火连天,东吴军再次陷入了西吴军的猛烈攻击之中。 片刻之后,战场已经一片狼藉。 吕珍侥幸没有死在这恐怖的火力面前。 他翻开了覆盖住自己的亲兵尸体,坐了起来。 然而,此时的西吴骑兵已经再度开始了冲锋,幸存的士兵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意志,他们或跪在地上叩头乞降,或在奔逃中被骑兵杀死。 很快,西吴军注意到了这个盔甲明显不同的家伙,他们围了上来。 面对挥舞着马刀将他团团包围的西吴骑兵,吕珍手掌僵了僵,最终还是无力地松开。 “当啷”一声,长剑滚落尘埃。 吴王,非珍作战不力,实乃伪王部下能人如云,智计百出,不可力敌! 是役,东吴十万大军覆没,主将吕珍被俘,城外四万将士,被俘投降者一万余人,其余皆战死,只有不到百人成功逃出。 衢州城化为白地。 城内六万东吴军,仅三千余人存活,其余尽数丧生火海。 西吴军折损千人左右。 大胜! 第29章 平吴序幕 第29章平吴序幕 “啪。”华美的酒杯落在了地上,一个身材健壮,留有长须,如同富家乡绅的中年人一屁股跌坐在豪华的龙椅上。 他面前摆放着珍馐美食,更有一队美丽的女子身着轻纱,在一旁瑟瑟发抖,可以看出本来他正在惬意地欣赏歌舞,然而此时的他注意力,全在面前那名跪倒的侍从身上。 此地是姑苏城,吴王府。 “不可能,那朱文正不是投降了吗……怎么会……朱元璋,竟能忍得了他这般行径?这可是十万大军啊!绝不可能!”张士诚晃了晃脑袋,声音中带着些许的不可置信: “说!你这消息从何而来?要是道听途说,扰乱孤的军心,孤要了你的脑袋!”他站起身,“刷”得从腰间拔出宝剑,疾走几步架在侍从的脖子上,只要对方一句话不顺他心意,他就要削去他的头颅。 那侍从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忙不迭地说道:“殿下,此事千真万确啊!是从衢州那里逃回来的军士所言。据他说,我军中了贼军奸计,大半兵士被烧死在城内,剩下的在贼军骑步兵打击下溃败,几无人逃出啊!” 见张士诚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表情带着怀疑,侍从赶忙说道:“殿下,那人便在殿外,您可召见亲自询问。” 张士诚闭了闭眼,似乎是在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宣!” 此人样子很是狼狈,身上的皮甲早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然而头上还留着一个破损的兜鍪。背后的箭筒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是弓却还歪歪斜斜地搭在身上,那样子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沉重的甲胄和武器,对于溃逃的士兵来说简直是累赘。从他的样子张士诚已经可以想象当时那场大战之时,自己的军队败得有多凄惨。 当初那一场溃败,由于夜幕的阻拦,还是有近百名东吴士兵成功从包围圈里逃了出来,但是从衢州一路逃到诸全的士兵连十个都没有,大多的士兵基本都直接隐于乡间了,从这一方面看,这个士兵还挺忠诚。 张士诚问了几句,见他对答如流且逻辑通顺,便知对方没有撒谎,之前安慰自己“是敌军在散布谣言”的理由被驳斥,顿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直接软倒在了地上,四周的侍从赶忙扑过来,嘴里喊着“殿下,殿下”,将他扶起。 然而他还是直愣愣地盯着大殿的某处,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一时间似乎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倒也不能怪张士诚反应巨大,毕竟十万兵马,东吴还没有过这么大的损失。 东吴这些年确实被西吴按着揍,也确实损失了相当的军马,但是更多的,是“击溃”,退回之后收拢溃兵,其实还能恢复一些实力,毕竟东吴打的是进攻战,西吴主力不在,就算赢了,受限兵力与自己守城的职责,也不能继续扩大战果。 然而这回不一样,根据那士兵的描述,此次衢州之战的结果是“全歼”,这也就意味着,十万大军,他一个子儿都收不回来,得力的大将还下落不明。 这导致的严重后果就是东吴现在在南方的兵力出现了明显的真空。 东吴国南部地区,也就是浙北,从古城杭州往上,兵力甚至已经只剩下不到万人了,这点军队,别说朱元璋,就是方国珍想要捞一把,那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还好,诸全还在。我记得吕珍不是在那里留下了五千士兵吗?昔日我大军六十万,尚且无法攻克,现在朱元璋不过七万余人,想必也攻克不了。待我将姑苏之兵调去,便可再次威胁江西!”张士诚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是的,衢州本身并不是什么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冲,相比于诸全被西吴修缮得极其坚固,衢州虽然是古城,但它的城防其实也就那样,只要姑苏之兵南下,依然能对衢州及朱元璋的腹部造成极大的威胁。 可是,侍从的话打破了他的幻想。 “殿下,就在我大军溃败之后,贼军穿上我军甲胄打起旗号,以……以吕将军为先锋,骗开了城门……诸全城,失守了……” 张士诚只感觉一盆凉水浇到了自己的头上,刚刚燃起的希望再度被浇灭,这种反差令人极不好受。 “吕珍!这个匹夫!他竟敢背叛我,”此时的张士诚,只能用愤怒来掩盖自己的恐惧。 “吕珍,他的亲属在哪里?给我统统下狱!”他怒吼着,同时将案几上的东西扫到了地上。 发泄了一阵,他瘫坐回了自己的王座上。 完了。 朱元璋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浙北,丢了。 —— 张士诚猜得没错,朱元璋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只不过,他的野心比张士诚想的更大。 东吴十万大军的覆没,开启了朱元璋平定东南的最后步伐,而在此之前,他已经又一次大败张士诚,五百余艘战船几乎全没,溺毙者不计其数,接着夺泰州、通州、高邮、淮安,淮北尽落西吴之手。 至正二十六年,朱元璋告祭江神,以徐达为大将军,常遇春为副将军,帅兵二十万伐张士诚,为北路。 朱文忠帅军五万,自衢州攻杭州,北上灭吴,为南路。 八月至十一月湖州之战,东吴军大败,司空李伯昇及六万精兵、十余名大将,甚至张士诚第五子全部被俘,同月,朱文忠率部逼近余杭,守将谢五(谢再兴的弟弟)开城投降,紧接着不到半月之内,整个浙北望风而降。 九月,东阡镇水战,东吴军再度被击败,俘虏两千余人。 同月,常遇春火焚东吴军,大败之,“军资器械,一时俱尽”。 十一月,徐达于姑苏城下大败东吴军,焚其战船千余艘,大量东吴军或死或降,而此时,张士诚才绝望地发现,他的都城姑苏,已经成为了一座彻彻底底的孤城,方圆千里再不见一杆“张”字大旗。 而就在张士诚依托姑苏,进行最后的困兽犹斗时,朱元璋将目光放在了江浙行省的另一名诸侯身上,他已经打算收复整个江南了。 此人,便是盘踞浙东、以庆元为大本营、严凌的老相识,方国珍。 此时距离他夺取浙东,已经有足足十年了。 现在的他拥兵数万,占据庆元、温州、台州三府之地,虽然并不是什么大诸侯,但也不容小觑。 不过,方国珍也不老实,他其实早就已经向朱元璋进贡过金银表示臣服,但是当朱元璋真的派官员过去时,这家伙又翻脸不认账,这些年依然为元廷打造海船、也接受元廷的册封,首鼠两端。 朱元璋对他的忍耐度到达了极限,他决定用武力解决。 不过在此之前,他决定先找一个熟悉他的人问询一下。 第30章 劝降方国珍(1) 第30章劝降方国珍(1) “方国珍此人,有大将之才,不过其人却贪图安逸,割据一方便坐享荣华富贵,毫无争霸之心。对付他,只需偏师数万,败其数次,再遣一说客,便可轻易得那三府之地。” 严凌听到朱元璋的这个问题,思索了一番之后,给出了回答。 方国珍,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帅才。 不说他几次击败元军,就说张士诚吧,也是被他揍得找不着北。 说来也奇怪,张士诚似乎把一生的气运都用在了高邮,整个元末,察罕帖木儿、朱元璋、陈友谅、扩廓帖木儿都在秀,只有张士诚在挨揍。 当然,这也和东吴高层整体上的奢侈淫逸有很大的关系,东吴的将领普遍喜好敛财,就连打仗也要带上歌女,甚至张士诚不给他们封官许愿,这些人就不听命打仗。到了后来,他们就算打输了,张士诚都懒得管,就过自己的小日子,这样又怎能不败呢? 至正十七年,方国珍与张士诚战于昆山,七战七捷,张士诚惨败。 他在军事上还是很有一套的。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猛男,却是偏偏没什么野心,只想着割据一方过自己的小日子。并且他善于左右逢源见风使舵,哪边强就投靠哪边,与多方势力暧昧,这狡猾的性格,和他那憨厚的外表极其不符。 所以,对于他,严凌只有一个字:打。 不过,不是穷追猛打的那个打,而是威慑的打。 要知道之前两军冲突,胡深败方明善,破瑞安随后攻温州,不过是打败了一次,丢了一座城,方国珍居然就恐惧非凡,立马上书请降,并且主动提出每年供给西吴白金三万两。在杭州被西吴拿下之后,他竟然开始不断地修建沙船,并且把自己的财宝往上面运,一副打算跑路的样子。 他好像是要在海上过下半辈子一般。 此时的方国珍,早已经不复早年的英雄气了。 —— 至正二十六年,朱亮祖奉命率军伐方国珍。 他虽是降将,然而作战勇猛且忠诚不二,这些年来已经积功升到了参知政事。 他先攻台州,方国瑛战败逃走,台州被攻陷。 再攻温州,没几天,也占据全境。 只剩下最后的庆元,由于是方国珍老营所在,囤积了重兵,朱亮祖兵力不足,暂时停下了脚步。 该到那个说客出场的时候了。 —— 这是严凌自至正十五年离开家乡投奔朱元璋,这十一年来第一次回家。 当然,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但是对于家族的掌控力度,他还是丝毫不差,家族每一个月都会有相当数量的信件发往严凌所在地,由他来定夺大事的走向,至于剩下的事情,就由二叔严康以及自己那两个已经成年的弟弟代为掌控。 他丝毫不用担心自己的权柄会有所失落什么的,因为这两年情况逐渐清晰,朱元璋已经是一副要得天下的势头了,至于他们所在地的方国珍…… 不提也罢。 随着西吴愈发的壮大,他的地位也更加巩固。 严凌来到了庆元府,他面对的是一座巨大的城池。 这座城他可没见过。元初蒙古贵族因为担心汉人依托城墙反抗,于是诏令毁坏天下城池,直到至正二十年天下大乱才重新筑庆元城,现在已经是一座高大而坚实的雄关,而严家的高层也已经都搬入了城池之中。 西吴若是强攻,代价怕是不小。 严凌眯了眯眼睛,他此行,就是要为西吴去除这份代价。 进城,早有人等在那里了。见严凌到来,倒也还算客气: “这边请。”一让身子,一辆颇为豪华的马车显露了出来。 一看这车,严凌心里就有底了——方国珍已有归降之意。 之所以硬挺着不投降,只不过是希望能够给自己再争取一些利益而已。 果然,他刚刚走进方国珍的府邸,迎面而来便是一个壮汉。 是方国瑛,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严凌已经忘了这个当初的阶下囚长啥样,但是对方的下一句话直接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严凌!还记得昔日鄞县之事乎?当年擒下我等,却故作姿态放我们,骗我兄长欠下你的人情,现在还敢来见我们?” 说话间,竟是直接抽出宝剑,往他的脖子上砍来。 严凌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他面带微笑,就这么笔直地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剑刃劈向他的脖子。 一阵劲风闪过,那刀稳稳地在严凌脖子旁不远处停住,显示出对方极强的控制力。 “倒是有几分胆色。”方国瑛哼了一声。 “当日鄞县之事,乃我叔父所为,你兄长与我已有定论,何必旧事重提?”严凌微微一笑,用两根手指夹住剑刃,缓慢而坚定地推开:“至于我此番来,却是救你方氏一族,需知尔等灭族大祸就在眼前!” 此言一出,不仅方国瑛勃然色变,就连周围的侍卫都按捺不住拔出了刀剑,严凌更是敏锐地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房间窗户之后,似乎有人影闪过。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咒我一家!今日你不说出个一二,便把命留在这里吧!”方国瑛这次却是真真切切地发了火,骂人也就算了,直接说你们要灭族,这谁能忍得了? 严凌却是不慌不忙,他要的就是方国瑛这句话。 “敢问这位将军,当今之世,有谁可谓英雄?” 方国瑛冷哼一声,倒也接了他的茬:“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西川明玉珍,占天府之国,数败元军,经营妥善,立国大夏,可谓英雄。” 闻听此言,严凌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明玉珍南下掠地败于梁王,更英年早逝,其子明升不及其父之十一,不算英雄。” 方国瑛接着又说道: “闽中陈友定,昔日率军数十突入敌阵,悍勇无可当,更多次败天完军、汉军,指挥有方,据福建八郡,可为英雄。” “陈友定虽割据一方,却对元廷忠心耿耿,甘居人下,不顾华夷之辩,不算英雄。” 严凌再度否决了他。 感谢“不再通宵看小说了”朋友的打赏!!! 感谢“lorkchen”、“书友20221027220200771”、“不再通宵看小说了”、“情殇难劫”、“铅华悠悠”、“太上神圣至高无上大道天尊”、“荒不了情”的推荐票,感谢! 第31章 劝降方国珍(2) 第31章劝降方国珍(2) “粤地何真,东起潮惠,西至梧州,尽入起手。昔者败豪强、破汉军、纳贤士,称雄一方,可谓英雄。” 方国瑛又想出了一个诸侯,何真割据今广东之地,是朱元璋统一江西、湖广行省的最大阻碍(此时广东大部隶属于江西行省,小部属于湖广)。 “其亦屈身元廷之下,不算英雄。”严凌还是摇头。 “我兄长,败元军、退张士诚,雄踞东南,可谓英雄。” “其,呃……”严凌顿了顿,因为对面的方国瑛此时睁圆了双目,一副“你要敢说什么不合适的,我现在就砍了你”的样子。 “贵兄自是英雄了得,然而这天下有一人,却比他更加英雄,此人才是天命所归属,万民所共主。” 方国瑛不屑地“嗤”了一声,斜着眼睛看他,嘴角更是划过了一丝讥讽的笑: “你说的,该不会是朱元璋吧?” “正是。”严凌没有在意方国瑛的无礼,接着大声说道: “我主起于微末,却有雄才伟略,经营十数年,跨东西而距湖广,占淮地而拥两省(河南河北行省、江浙行省),更有雄兵百万,良将千员,天下诸侯莫能当。” “如今万里长江无一船不挂“朱”字旗,吴王之名威震天下,其势已成,实不可力敌。” “如陈友谅被破于鄱阳,兵败身死;张士诚坐困孤城,已是风中残烛,皆是反抗我军,以致灭亡。” “前番温、台之战,贵军不利,亦是明证。” “将军自可与我主对立,然而大军压境,巢倾卵覆,此非灭族之祸?然将军等毕竟是首义之人,我主仁义,心中不忍,故有我此行。” 严凌又一次提起了“灭族”,然而这一次,方国瑛却没有了这么大的反应。 因为严凌说的句句都是在重点上,有理有据,虽还没有彻底说服他,但是却也不禁让其陷入了思索。 是的,在那个乞儿的成长道路上,有着许多的坎坷与障碍,然而到现在为止,没有一处可以真正阻止他前行。而那个乞儿,如今也已经贵为吴王,一方之主,曾经他需要仰望的人被他踩在脚下,此时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了,方国珍不行,陈友定、何真等人更不行。 螳臂当车,并不可取。 严凌没有说话,他知道方国瑛只是看起来像是粗汉,实际上那政治76的属性也不算太低,此人是方氏集团的高层,说服他对劝降方国珍很有利,更何况,他这一番话,也不仅仅是说给方国瑛听的。 “衢国公到!” 突兀的,一声呐喊从方国瑛的背后传来,朱漆大门打开,一个身着华丽服饰的壮汉带着几名随从走了出来。 虽然身材胖了不少,眉宇间更添了几分上位者的霸气,然而严凌依然认出,此人正是当年被绑缚于阶下的方国珍。却不想至正八年那一别,再相见时已是物是人非,一人为吴王麾下重臣,一人割据浙东,亦为一方诸侯。 两人对视,严凌的眼中有着对往昔的回忆,而方国珍的眼里更是复杂。 没想到初见时一个富家子,竟然能够爬上这样的高度。 不过,此时的方国珍毕竟还是一方诸侯,严凌和他还不是一个等级的,所以他率先行礼,口中高呼: “拜见福建行省平章事方大人!” 福建行省平章事,这是朱元璋封给方国珍的官爵,而衢国公则是元廷给予的,严凌如此称呼,态度很明显。 现在已经不是当年放任你左右摇摆的时候了,你必须要在元廷与吴国中做出选择。 然而,此言一出,四周的侍从却是神色一变,似乎严凌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话似的,更有人眼中浮现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要知道这个衢国公名号方国珍可宝贝得很,之前有人称呼元廷封他的另一个官职江浙行省左丞相,可是被大怒的方国珍用鞭子抽到鲜血淋漓!这个使者这么不晓得厉害,怕是得吃一顿教训。 然而他们等待的时刻并没有到来,方国珍脸上笑容如故,似乎没有听见严凌那冒犯的话语,这可让身旁的侍从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咱们这位大人,今日是转性了不成? “严兄何必如此,你我旧识,可不需要这般客气。”他笑盈盈的,拉住了严凌的手。 “走,咱们里面详谈。”接下来的话就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谈了。 严凌自无不可。 进到屋内,分主次坐下,方国珍却并没有说话,另一名跟他眉眼有七八分相似的中年人先开口了,直奔主题: “严兄之前一番话,我也是听到了,严兄为我等考虑,在下在此谢过。吴王纵横捭阖,也确实非凡,归顺吴王当然也可,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得问明白。” “吴王打算如何安置我兄长,还有我们兄弟几个?” 谈判正式开始!这是要好处来了。 “敢问阁下是?”严凌知道,接下来便是重头戏。 “方国珉。” 这个是方国珉,那刚刚那个壮汉想必就是方国珍的另一个弟弟方国瑛了,说了这么久,他才知道对方的名字,毕竟方国珍有两个弟弟,他可认不出来。 而此时的方国瑛,则是低沉着脸,没有再说话,显然刚才的话给了他相当的触动。 “原来是国珉兄,失礼。请各位放心,吴王早为各位准备好了位置,方将军将授广西行省左丞,并有爵位相赠,更赐田产数千亩、黄金万两,其余诸位,亦有官位封赏,绝不会亏待。” 严凌当即说道,这些官爵自然是朱元璋许诺的。 方氏兄弟几个对视一眼,均是心动了。毕竟他们自己也知道,此时已经山穷水尽,还能有这么好的优待,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之前严凌那一番话,实际上他们都听在耳朵里。不得不说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如今小半个华夏已经被朱元璋统一,北方元廷分裂,不可能插手南边之事,如今再不顺应大势,确实有可能有灭族之祸。 方国瑛有些坐立不安,方国珉更是不断向方国珍使眼色,见他不理,更是忍不住出声道:“大哥!” 这个条件已经很优厚,再不答应,小心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第32章 不为帝? 第32章不为帝? 方国珍坐在主位上,却还是不说话。 严凌知道,此人已经动摇,只不过身为一方诸侯,多少有些拉不下脸来,说那投降之语。 于是他决定加一把火。 “国珍兄。”他突然开口,却没有称呼方国珍的官位。 主位上的人影疑惑地抬起了头。 “你还记得当年你答应,欠我一个人情吗?”严凌微微笑着。 方国珍愣了愣。 时光仿佛回到了当年的严家大堂,那个年轻人手握长剑,呵斥着家丁松绑。 “当然。”他笑了:“你要在这里用掉?要知道这可是我方国珍的人情,宝贝得很呐!” 严凌点点头:“国珍兄,你我若是同殿为臣,岂不快哉?” 方国珍闻听此言,先是沉默了一下,随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是做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又像是终于放松了一般: “好,好,好!既如此,我便依你!” “浙东方国珍,归降吴王!从此愿鞍前马后,为王前驱!” 他从主位上走下,向北跪拜,遥遥冲应天叩首。 至正二十六年十一月,方国珍降。 自此,江浙归心。 当然,方国珍的投降自不会是因为严凌那所谓的人情,这不过是给方国珍的一个台阶罢了,就好像曹操平定张鲁,都已经把人家干到老家了,才把汉献帝拿出来,说两句“归顺汉室”,表示你是回归正统,给个台阶。 没有步步紧逼的朱亮祖,方国珍才不会这么好说话。成大事者,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料。 双管齐下,软硬皆施,才不费一兵一卒,克此坚城。 严凌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吴军全面接管了方国珍的地盘,这次他并没有耍什么小花招。朱元璋也信守承诺,给予了几位兄弟官位,为首的方国珍更是被封归德侯。 不过,老朱还是留了个心眼,作为魁首的方国珍,虽为广西行省左丞,但却是只享食禄,并不上任。 毕竟曾经是一方的诸侯。 但即使是这样,他下半生依然享尽荣华。 洪武七年五月八日,方国珍逝世,葬于南京城东,朱元璋亲自设祭,着翰林学士宋濂为《神道碑铭》以祭。 此一生,亦是不枉。 —— ps:《明史》:“国珍首乱,反覆无信,然竟获良死。”清朝人对于方国珍最后享尽富贵而死的死法都无法理解,只能说老朱创业早期是真的宽宏。 —— 至正二十六年十二月,韩宋龙凤十二年,应天。 朱元璋的吴王大殿。 他像以往一样端坐于主位之上。 “各位,有何事务,可呈上商讨。”他发出了指令。 按照以往的经验,此时群臣已经开始忙不迭地上奏了,这边来一个“某地财政不足,请求拨款”,那边来一个“某地遭到敌军进攻,请求征讨某某某”,热闹非凡。 然而,今天他这句话说完之后,下方依然一片寂静。臣子们就像是商议好了似的,缄默地并不开口。 朱元璋眯了眯眼睛,敏锐地意识到了问题。 今日的会议,似乎与往常不同。 没有让他等太久,站在队伍前列的几位大臣互相看了看,李善长向左跨出一步,跪拜在地: “吾等恭请殿下即皇帝位!” 他话说完,仿佛是一个信号,身后的臣子们同时左跨,整齐划一地跪倒: “吾等恭请殿下即皇帝位!”声音洪亮,震得大殿嗡嗡作响。 几位重要的武将都出征了,因此此次带头的,主要是文臣,具体来说,是右相国李善长带头,加上刚刚回来的严凌,以及汪广洋、刘基、朱升等人。 不等朱元璋开口,李善长已经继续说道: “殿下,您自濠州起兵,从未有存土,到如今成就大业,四方群雄,已经被您扫除殆尽,吴国百姓尽皆归心,这正是天命在您的写照啊!希望您可以早登帝位,满足我们臣子与百姓共同的愿望!” 劝进! 朱元璋的脸上,一抹喜色划过,然而紧接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底不由地掠过阴霾。 他深吸了一口气,已经恢复了平静,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着: “不必了。” “如今虽然已定数省,然而尚有敌人环伺,天下土地依然大多荒芜,百姓流离,这哪是称帝的时候!自古以来得到天下的皇帝,海内均是臣服,天下人全部归心,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尚且谦让不敢当,可见他们的德行。” “我以前还笑话陈友谅,才占据一隅之地,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称王,骄狂之势可见一般。果然没过多久,他便灭亡。如果此时我称帝,岂不是和他一样招人笑柄?我岂能再犯他这样的错误!如果天命真的在我,那么帝位早晚便是我的,又何必着急呢?” “诸位,退下吧,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下方,李善长还待再劝,朱元璋却一拂袖子,径直转身离开,丝毫不像之前那只是假意的推脱! 众臣见此情形不由地面面厮觑,李善长和严凌对视,眼睛里都是疑惑。 殿下,真的不欲为帝吗? —— 不为帝吗?谁不想呢? 可是,有你在,我怎么称帝啊…… 小明王,韩林儿。 朱元璋大踏步地在宫殿里走,心里尽是不悦与后悔。 早知道就不把那个家伙从安丰救出来了,让他和刘福通一起死在里面,不好吗? 今天的事情和之前即吴王位并不一样。 事实上,朱元璋的吴王,是群臣劝进而自立的,并不是韩林儿封的。 这使得这位韩宋皇帝,朱元璋名义上的领导,存在感愈发的低下,也正导致了今天,诸臣无视了滁州那位皇帝,直接劝谏他登基,或许在他们心里,那位所谓明王,只不过是以后的朱皇帝一纸诏书的事情罢了。 毕竟朱元璋这偌大的地盘是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除了名义上隶属于红巾军体系,实际上他和韩林儿那一部的红巾军没有半点瓜葛。 还皇帝,他凭什么? 但是朱元璋,还是很注重自己的名声的,他不可能在韩林儿还活着的情况下,便自立为帝。 禅让?他思考了一下。 昔年曹丕搞了一个禅让,但是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且,如果是那百年前的赵宋,朱元璋或许还会考虑一下,这韩宋…… 吴王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他叫来了侍从: “孤记得平章政事严凌之前自浙东回来,孤放他休沐,至今也有月余了吧?” “叫他过来,孤有要事要他去办。” 感谢“季曼曼cctv”、“豌豆先生的小女儿”、“执剑行九州”、“大形若希”、“书友20220218123843409”、“书友20190603175657132”、“乱世明臣”、“茶叶罐子”的月票,感谢! 感谢“书友20210618061709049”、“情殇难劫”、“大汉二十六帝仍在”、“书友20190603175657132”、“四爷呀”、“lorkchen”、“般若妙心”的推荐票,感谢! 第33章 司马公养你何用正为今日之事也! 第33章司马公养你何用正为今日之事也! PS:我设定了一下,就是说一些比较亲近的话的时候,朱元璋就自称“我”,说正事的时候,就是“孤”,这样大家感觉可以吗?—— 从吴王宫殿里出来,严凌很快便和群臣们分开了。 事实上在吴王宫外,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会有人胆敢议论这些事情的。他们或乘坐马车,或乘着轿子,纷纷离开。 不过今天晚上,有多少人会私下聚会,去揣摩这位王上的意思,那就不得而知了。 严凌对此却并不是很意外。 因为按照记忆,现在确实还没有到朱元璋称帝的时候,虽然也不远了。 他掺和进来主要是因为毕竟有自己这只蝴蝶在,要是老朱改了心意,那自己不就少了一份劝进之功? 朱元璋的拒绝倒也符合历史,他也没有想太多,反正朱元璋早晚要称帝,这功劳又跑不了。 要不是今天要劝进,他连朝都不会上,拜托,我在休沐耶。 没穿越的时候要加班,现在穿越了,还要加班,那TM不是白穿越了吗? 严凌一步跨上了马车,打了个哈欠。 昨天他被二叔严康骚扰了好久,就为了娶妻的事情。老头子千里迢迢从庆元跑过来,就为了自己的婚事。毕竟自己三十六岁还打着光棍,在古代绝对算得上是大龄单身汉,这个时候,没比他大几岁的朱元璋,已经生了足足七个儿子、六个女儿,相当于现代军队一个班的人数。 常遇春、徐达和严凌都是同龄人,孩子也都已经不小了。 或许是时候真的该娶个妻子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得给自己的家族留下个继承人。 严凌也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之前只是以事业为重而已。 现在基本安定了下来,确实也该考虑一番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就是找不到贵女比较麻烦,主要是和自己地位相称又适龄的比较少。 严凌开始思考,对于这件事他尤其的认真。 毕竟前世今生加起来,单身有五十多年了,已经修成魔法师了都。 嫌弃地看了一眼小左和小右,严凌的脑海中已经自动脑补出了一个相貌又好、又知书达理的温柔女子。 吸溜吸溜。 某人正想入非非之际,他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的身体猛然前倾,脑袋磕在了前方的车壁上。 干,怎么开车的,我花这么多钱请你,你给我这儿现场练习车技是吧。严凌捂着脑袋在心里怒骂。 他正待要好好训斥一番自己的车夫,然而紧接着,前方就传来那车夫的声音: “大人,有宫人拦路,说找您有事儿。” 宫人? 严凌掀开了马车窗户的帘子,探出了头。 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正坐在高头大马上,从正面拦住了他的马车。见严凌伸头出来,他赶忙滚鞍下马,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同时将腰间那牌子递上。 那人的服饰严凌很熟悉,和朱元璋身旁总是站着的卫兵一模一样,再看看腰牌,果然,是吴王的亲卫。 “什么事。”这个时候,他才淡淡地开口。 “禀大人,殿下有要事要吩咐,请您赶快前往王宫面见殿下。”亲卫说道。 ?我都已经快到家了啊。 难道老朱后悔了?想让我串联群臣,再来一次劝进? 严凌摇了摇头,朱元璋身为一名成熟的政治家,可不会犯朝令夕改这样的错误,要是真如此,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呢! “去吴王宫。”他吩咐自己的车夫。 马车辘辘,转过了车身,向来时的道路驶去。 —— “睿轩,最近休息得如何啊?” “臣谢过殿下恩典,这月余的休憩,臣已是精神颇佳,定能更好地为殿下效劳。” “哦~咱记得你比咱小上两岁,也是而立之年了吧,这般年纪却还未有家室,也当考虑考虑了。可有看中的女子?” “臣一心为国,个人私事,便往后稍稍了,还未有什么中意之人。”严凌发出了正义的宣言。 “诶,家国天下,国事固然重要,这家事却也不能拉下。”朱元璋赞许地鼓了鼓掌,对严凌这番话很是满意。他的眼里闪烁着神秘的光: “咱倒是为你想了一门亲事,你们两家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倒是天定的姻缘。” 吴国这个单位真是太好了,发钱发房子还发老婆,我这辈子就跟着老朱干了。 “臣下先谢过殿下了。敢问是哪家的千金?”严凌闻听此言,顿时便绽开了笑容。吴王赐婚,这是莫大的殊荣,纵观大明,得到这般待遇的可不多,比如朱文正、徐达(虽然结果不是很好就是了),尽是亲信之人,这是朱元璋表示恩宠的一种方式。 “待咱下诏,你便知道了。”朱元璋也笑呵呵的,紧接着便话锋一转,终于步入了正题: “不过,在这之前,孤要你办一件事。” “殿下有命,臣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严凌赶忙表达忠心。 “哈哈,你有此心,孤倒是很欣慰啊!不过此事虽然重要,倒也不会将你置身险地,睿轩腹有韬略,孤可舍不得失一良臣!”朱元璋哈哈大笑,随后状似随意地说道: “陛下被我救出已有数年,孤本想带他到应天,奈何前番战火不断,孤念及路途危险,因此便将他安置于滁州,至今也有四年了。如今江浙已定,孤打算把陛下接来应天,正式登基,重开我大宋之天。” 他微微俯下身子,靠近了严凌,声音有些低沉: “此事事关陛下安危,十分重要。滁州与应天不算太远,但却也有山水阻隔,因此万不得掉以轻心。你乃我之心腹,我才托付于你,睿轩,不要让我失望。” 严凌抬起头,正对上朱元璋的眼神,那如同利剑一般的目光。 他不是蠢货,瞬间便听出了朱元璋的话外之音。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脑海中,突然就响起了一声大喝: “司马公养你何用?正为今日之事也!” 呸呸,朱元璋可不是司马昭,原本历史上的船只终结者廖永忠最后可是封了个侯爵的。 “陛下放心,臣定将明王陛下,安安全全地送至应天!绝不会……有意外的!” 感谢“忘忧喵”的打赏,感谢!!! 感谢“书友151228022933958”、“书友150102214209763”的月票! 感谢“说与青天明月知”、“戏天问情”、“书友20190424201949798”、“玄门领袖鸿钧老祖”、“Lu爷”、“书友20180105210740793”、“忘忧喵”的推荐票! 第34章 韩林儿 第34章韩林儿 滁州和应天确实相隔不远,但要带上那繁杂的仪仗以及数万名军队护卫,那可就慢了许多。严凌花了大半个月,才终于来到了滁州城,这个朱元璋早年创业的大本营。 此时的滁州历经过几年的治理,百姓安居乐业,早已不复当年战乱之况。 而在城池的中央,正是大宋皇帝韩林儿的住处。 朱元璋对于自己名义上的皇帝还是很不错的。他在滁州城中修建了浩大豪华的宫殿供他居住,每年进贡财物珍奇供他玩乐,可以说,除了权力,这位小明王什么都得到了。 此时严凌正站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之前。 作为吴国政权的重臣,侍卫不敢有丝毫的轻慢,早已经跑进去通禀,此时一路小跑来到严凌的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道: “大人,陛下有请。” 严凌微微颔首,他的亲兵们自动分列两旁,等候在大殿的门口,而他解下腰间的佩剑,便大踏步向里走去。 没必要警惕什么,他已经和滁州城的守将沟通过了,现在宫殿里的士兵全都听从他的调遣。就算韩林儿还有那么一两个忠臣,也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韩林儿坐在富丽堂皇的大殿上,当然,这里从来没有召见过一次群臣,现在它迎来了自己第一位,也将是最后一位访客。 严凌跪地行礼,毫不拖泥带水:“微臣平章政事严凌,叩见大宋皇帝陛下。” “爱卿平身。”韩林儿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虽然他年纪已经不小,然而性子却是懦弱无比。他虽然贵为皇帝,然而却从来没有亲自掌过权,早年由丞相刘福通把持朝政,而后来到了滁州,政务更是与他无关。之前朱元璋自称吴王的时候,他不仅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还忙不迭地下了诏书,为朱元璋正名,可见其所谓帝王的真实。 不过,或许也正是这样软弱的个性,才能让他在这元末乱世苟活至今。对于朱元璋的要求,他自是不敢违逆。 “陛下,臣奉吴王命,请陛下移驾应天,以示正统。”之前自然已经有人把朱元璋要接韩林儿去应天的消息告诉了他,因此韩林儿并不感到意外。 “吴王有心了。朕已准备完毕,就等爱卿到来。” “那就请陛下启程吧,马车已经备好,宫里的其余东西会有下人送去应天的,您跟着臣走就好了。”严凌站直了身子,虽然话语听起来恭敬,然而他的表情却是冷漠的,那语气中更是带着些许的命令与生硬,丝毫没有对天家的敬意。 屠夫,会对案板上那待宰的羔羊客气吗? “好,依你,依你……”面对臣属的无礼,韩林儿却是陪着笑,对方是吴国重臣,他可不敢得罪。 “慢!”就在这时,韩林儿的身旁一道身影闪了出来,他大声说道:“既要陛下移驾,自当吴王亲自来请,只派麾下臣子来接,岂不是藐视陛下?让吴王亲来迎驾!” 严凌当即反驳: “如今江南初定,闽中粤地尚有余贼作恶,殿下日理万机,为恢复大宋江山鞠躬尽瘁,自然不能亲至。若是因此耽误了战机,你能负责吗?” 那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来反驳他,严凌此话却是占住了大义,要是韩林儿硬要对方来接,倒显得他昏聩。 “你是?”此时严凌也看清了这人的面目,不由地出声询问。韩林儿在吴王政权里基本都是被忽视的,毕竟就连他宫殿里的侍卫都是吴国的士兵,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帝”,自然不会引起重视。 “护卫将军,王河!”王河挺起了胸膛回答道。他是韩宋政权的老臣,很早就担任护卫将军一职,对韩林儿忠心耿耿。他在这道命令里嗅出了不对的气息,联想到之前朱元璋自立为吴王的事情,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然而,当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之后,严凌却再没有和他搭过话,甚至都不再正眼看他。 一个护卫将军而已,能改变什么呢? “陛下,还请上车。路途遥远,我们还是尽快启程的好。”竟然直接无视了那王河! “陛下,不可啊。”王河紧跟着跪下阻拦,但是他又不好把话摆明了,只能“砰砰”地磕头,以期望阻止他。 韩林儿一时有些犯难,一边是自己的老部下,另一边却又是吴王麾下重臣,不知道该听谁的。 可他却忘了,这件事情的主宰者从来不是他,而严凌也不想再等了,他缓缓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韩林儿。 韩林儿感受到了严凌目光中的寒意。 殿外,吴军的士兵们转过了身,手中的武器倒映着日光,显得格外耀眼,然而在韩林儿的眼里,那是催命的闪光。 “走,听爱卿的!”他勉强挤出一丝笑,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王河无可奈何,主上既然已经同意,那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随他前往,希望可以护他无恙。 出乎意料的是,哪怕是经过一些深林野地,吴军都将韩林儿护卫得极好,没有丝毫的危险出现,这就让王河有些疑惑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晃晃悠悠地走了几天,来到了瓜洲。 自滁州到应天,必须要经过长江,因此从瓜洲渡江很正常,他们也没有疑虑,甚至看到那装饰奢华的船只,王河那紧绷的神经有一丝丝的放松,韩林儿更是喜笑颜开,长途的奔波,终于可以安稳地休息一下了。 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在这座豪华大船的底下,早有一群士兵手拿着镐子斧头待命。 都是严凌的亲信,最最心腹的族兵。 这件事情,可不能传出去,不然对朱元璋的名声可大大的不好听。 所以做事情的,必须是口严、且与严凌利益密切相关的人。 当船只行进到江心的时候,他们动手了! 随着铁器狠狠凿在船身上,江水不断从缺口处涌入。而他们还在不断地扩大口子,直到江水汹涌地扑进了船舱!船只虽然巨大,却也肉眼可见地停滞,随后缓慢地开始下沉。 船上,严凌收到了自己亲兵打出的信号。 他转身就要离开,却不想这个时候,韩林儿却叫住了他: “爱卿,这是去哪里?” 王河是我的原创人物,历史上没有这个人,特此说明一下。 第35章 韩宋落幕 第35章韩宋落幕 “回陛下,臣感觉这船走得有些慢了,想是船工偷懒,臣下去催他们一催。” “慢点也好,这船可舒服,爱卿有心了,不愧是一心为国的忠臣呐!”韩林儿脸上满是笑容,他舒服地闭上眼睛,享受着柔软的床榻。这几天的颠簸可把他累坏了,不过在睡觉前,他还不忘吹捧严凌一波。 “陛下谬赞了,这是臣应该的。吴王殿下在应天可惦念您得紧,陛下若要休憩,应天已为您建起宫殿,您到那边再休息也不迟。”严凌不为所动,他面无表情说了一句,便继续向外走去。 王河眯起眼睛,盯着严凌离开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直觉告诉他此人的离开并不简单。 或许是我想多了。他摇了摇头,毕竟这一路上严凌礼节也不亏,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他坐回位子上,刚想叫侍从给自己拿酒拿菜,却突兀地发现,自己身旁竟已经空无一人。 侍从呢?王河环顾四周,此时偌大的船舱,竟然只剩下他和韩林儿两人。 这一层上那几个本来侍候他们的仆人,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了出去。 王河顿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汗毛根根竖立,他飞速起身,走到了船边,果不其然,大船旁已经有数只小舟放出,船上的人员正在离开,而他所处的船舱则离江面越来越近。 心跳骤然加速,王河知道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他向严凌追了过去。 此时的严凌还没走远,听见脚步声,他转过了身。 王河飞奔到他面前,有力的双手牢牢抓住严凌的衣服,他的眼睛瞪圆,低声喝道: “你想干什么?成济之事就在眼前,你想如他一般下场吗?”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试图将严凌说服,让他放弃这一举动。 如果你放过我们,顶多回去被吴王穿小鞋,但是你要是真的弑君,小心如同成济那样被夷三族! 严凌却是不为所动。他毫不客气,双手握住王河的手,用力将其掰开,随后一脚正中他的腹部,将他踹倒在地上,接着拔剑对准他的额头。 一个小小的护卫将军,还反了天了? 不过,看着王河即使是在如此情况下,依然怒视着自己,严凌对于他那难得的忠义,还是颇为感动的。于是他轻轻说道: “成济当街弑君,其罪诛三族毫不为过。文帝(司马昭,晋文帝)杀他,自是理所当然。” 在说“君”、“当街”与“文帝”的时候,严凌微微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一我不是当街,二我主也不是司马昭,三韩林儿也不如那正统的曹魏第四位皇帝。 严凌又不是傻子,送死的活儿他才不会干。 在原本的历史上,干这事情的廖永忠,可是活到了五十三岁洪武八年,才因为僭越使用龙凤被赐死。 大封群臣的时候有一句话比较有意思,朱元璋说:“廖永忠在鄱阳湖大战时,舍生忘死抗敌,可谓奇男子。但却派与他要好的儒生窥探朕意(即将韩林儿沉底,按照朱元璋的说法,是廖永忠的幕僚揣摩他的意思),所以封爵时,只封侯而不封为公。” (“永忠战鄱阳时,忘躯拒敌,可谓奇男子。然使所善儒生窥朕意,徼封爵,故止封侯而不公。”) 然而,廖永忠虽然确实是战功赫赫,可是六公是什么人?李善长、徐达、常茂、李文忠、冯胜、邓愈,除了常茂有他父亲的元素,其余哪个功劳他比得过?这句话倒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甚至后来杨宪被杀,和他相交甚密的廖永忠竟然“以功大得免”,老朱砍人可是毫不手软的,四大案哪个不是株连滚滚,恨不得邻居朋友都给你杀个干净,什么功,能让他网开一面? 简单来说,老朱不开红怒,这事情在他心里,甚至还算是一个很大的功劳,给你记上了一笔;等到老朱开红怒的时候……你有没有干这个,有区别吗? 严凌很早就在规划自己的退路了,现在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所以对于干这个脏活儿,毫无心理障碍,也没有担心什么将来会成为罪名。 河上悄咪咪地干活,皇帝不是曹魏那正统皇帝,领导又不是司马昭,有什么事儿? 所以,你没必要劝说我,我定然不会落到成济那个下场,而韩林儿,他死定了。 王河听明白了。 他跌坐在地上,一时有些失神。 严凌用冰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之所以说这句话,已经是看在他如此忠诚的份上,让他死个明白了。 这个时候,严凌的护卫也到了,他见到这一幕,立刻拔出了佩剑对准王河,同时说道: “大人,船快要沉了,还请您随我速速离开。” 严凌点点头,两人迅速走开,只留下王河呆呆地坐在原地。 直到床舱里传来韩林儿的惊叫声,他才回过神来。 “来人,来人啊!进水啦!”这位韩宋的皇帝毫无形象地从船舱里跑出,衣冠不整,脸上写满了慌张,却是江水已经涌进了船舱里,而他过于出神,竟然没有察觉。 王河拉住了他,看着韩林儿那已经急得快哭出来的脸。 这样的人,真的能做天下共主吗?前期靠刘福通,后期靠朱元璋,或许这个天下,从一开始,就和韩林儿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突然明白了,像是释然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他依然决定把自己的忠诚坚持到底。 “陛下,不过是一死而已,又有何惧?”他轻声说道。 但是韩林儿似乎是没有听到这句话,他在江水里拼命地挣扎,不断地去够一些物件,似乎是想要以此逃生,王河也没有管他。 没有一件事物可以承载他的体重,所有东西都在随着船只下沉,终于,韩林儿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宿命,他安静了下来。 毕竟不是谁都是独木舟船神,一根木头就能带着一家老小渡黄河,韩林儿压根就不会游泳。 王河会,但是他没有逃生的念头。 抱着韩林儿,感受着冰凉的江水逐渐淹没自己的身子,他的脸上不由地划过一丝苦笑。 昔日陆秀夫抱幼帝跳海,今韩宋亦亡于水。 天意吗? 至正二十七年正月,龙凤政权,正式结束。 朱元璋式夸人,所以王保保那个“奇男子”,总感觉有点烂大街的意思*′`)′`)*′`)*′ 第36章 大发雷霆与革职 第36章大发雷霆与革职 长江南岸,先遣过江的护卫军们正在焦急地眺望着湖面,谁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偏偏是这么凑巧,皇帝的座驾在江心沉没,可是先遣军已过江,而其余的军队还在登船,根本来不及救援。 几条小船行驶到了岸边,严凌从船上跳下,第一时间便向其他的船只冲去。口中不断呼喊着: “陛下,陛下……陛下呢?” 将所有的小舟看了个遍,却没有看见韩林儿的影子,严凌顿时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他狠狠拽住一名亲兵,眼睛外凸,里面满是血丝,怒吼道: “快说,陛下在哪儿?” “陛下,陛下好像还在船上!他没有来得及逃出来!”那亲兵惊慌失措地回答道。 “什么!不,不可能!”严凌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他像一个喝醉酒的壮汉一般歪歪扭扭地走了数步,一屁股坐到在地上。 “陛下,陛下……我向吴王夸下海口,定要保陛下安然到达应天,却不想,竟然出此大祸,是我严凌无能,无能啊!”他的脸上流下了泪水。 “出了这样的事,我还有何面目再去见殿下!”哭着哭着,严凌突然大喝一声,随后猛得起身,竟然就向不远处的江水冲了过去! 身旁亲兵眼疾手快,几个壮汉冲上来,迅速地将他拉住,把他死死地禁锢在了地上: “大人,不可啊!”“大人,此事谁都料不到,怎么能怪您呢?” “放开!”严凌拼命地挣扎,他怒喝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大人,陛下驾崩是谁也想不到的事情,现在错已发生,无可挽回,当务之急是上报殿下,请吴王定夺。您乃国之重臣,怎能就这样轻生?就算真的要受到惩罚,也该由殿下下诏才是!” 似乎是觉得这亲兵说的话有道理,严凌的挣扎逐渐弱了下来,他跪倒在地上,向河中砰砰磕了几个响头,随后毅然决然地转过了身: “回应天!我要向殿下……当面请罪!” —— “混账,你干的好事!”吴王大殿上,朱元璋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案几被推翻,他用手指着跪在地上的严凌,怒吼道: “陛下乃大宋之正统(韩山童自称宋徽宗八世孙),乃是万金之躯,你竟,竟……” 话没有说完,他就坐倒在了椅子上,呼呼喘着粗气,看上去是被气得不轻。 严凌低下了头,似乎是羞愧难当,他突然说道: “今日之事,尽是微臣之过。臣愧对殿下厚恩,来世再报!” 话音落下,他已经起身,竟然是直直地冲着大殿的柱子撞了过去!竟是要以死谢罪! 好在站在一旁的余通海眼疾手快,拦腰将他抱住,这才没有让他落一个触柱而死的结局! “好好,那你就去死吧!别拦着他!”朱元璋见此情形却是大喝道,显然也是怒极了。 “因你之过,致使陛下驾崩,此罪万不可恕!就算你不在这柱子上了断,孤也饶不了你!” 闻听此言,严凌挣扎得更厉害了。 “殿下,错已酿成,此也并非严平章之本意,还请殿下宽恕他这次。” 李善长走了出来,跪在地上。严凌在刚开始的时候跟着他学习政务,这些年又协助他管理后方,两人关系极好,此时自是要站出来为他求情。 “殿下,严平章劳苦功高,这些年跟随着殿下南征北战,又兼治理地方,功勋卓著。此次虽然犯下了大错,然而罪不至死,还望殿下明察。” 这是刘基,他与严凌也有些交情,毕竟两人都是浙江人,在这个地域乡土观念极重的时代,他们之间不可避免地有了众多的交往。 “殿下,严平章自至正十五年便已跟随殿下,至今已有十二年矣。其间功劳赫赫,有目共睹,还望殿下网开一面。” 汪广洋也站出来了。 随着他们几个文臣带头,剩下的臣子们也都纷纷出列。 一下子,倒有大半的臣子站了出来,由于徐达、常遇春、汤和他们还在领兵围攻姑苏,所以这里的人大半是文臣。 能拥有面见吴王、商议政务资格的,可没一个省油的灯。就连脾气暴躁的余通海,这个与严凌初见之时政治值只有72,比常遇春还低的政治小白,在经过了这些年的历练之后,也有了87的政治水平。 都不是蠢货。要是吴王真的要杀人,才不会在这里磨磨唧唧的。现在这番作态,是摆明了不想动手,干嘛不趁着这个机会,刷一波重臣严凌的人情?说不定还能给殿下留一个印象,而这不过是张张嘴的事儿而已。 现在这副众人跪倒的模样,倒搞得好像严凌是什么擎天之柱似的,杀了他天下就要大乱一般。 似乎是给群臣面子,朱元璋最后一屁股坐倒椅子上,挥了挥手: “好吧!本来此罪是杀无赦的,但是既然你们都替他求情,那孤就饶他一命!” “滚下去!革除一切职务,贬为庶民,回家里给孤好好反省,不许出府!” 他最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严凌涕泗横流地跪倒在地上,谢过朱元璋的恩典,随后缓步离开。那背影,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而朱元璋这个时候也恢复了平静,他下令道: “传令下去,即日起,吴国全部缟素,以示哀悼!” 是日,吴王朱元璋立韩林儿衣冠冢于城外,率群臣祭奠,吴王号哭之声响彻四野,直至泣血。百姓闻之无不落泪,皆称吴王真乃忠义之人,民心尽归。 —— 半个月后。 严府。 严凌坐在窗前,正悠闲地看着一卷古书,身前一杯清茶,窗外绿竹青翠,微风拂过,格外闲适。 “咚咚咚。”书房的大门突然被敲响。 “进来。” 是一名侍从,他手中端着一个雕龙绘凤的食盒,恭恭敬敬地呈给严凌。 “老爷,有宫人把这个食盒送到府上来,要我交给您。那宫人说,一定要告诉老爷,这是殿下亲口吩咐王妃,特意做给您尝尝的。” “知道了,放那儿吧。” —— PS:之前马秀英那里有一处纰漏,好像中国自推恩令之后就没有“王后”这个说法了,都叫“王妃”来着,已改。 感谢“书友20170723103346597”、“书友160321041614162”、“科学神教第一教宗”、“书友20201221143029971”的月票 感谢“铅华悠悠”、“lorkchen”的推荐票 第37章 吴元年 姑苏城破与严家的发展 第37章吴元年姑苏城破与严家的发展 韩林儿虽然死了,但是吴国政权的日子却还长着。伴随着韩林儿的离世,龙凤年号也一同消逝在了历史之中。 至正二十七年正月,朱元璋正式改元,以此年为吴元年。 六月,张士诚依然在困兽犹斗。哪怕在偌大的东吴地盘已经几乎尽丧的时候,他依然派遣徐义、潘元绍等潜出西门,想要偷袭西吴军,从而翻盘。 然而他碰上的是常遇春,他率军迎战,激斗半晌未分胜负,于是便以猛将王弼为一军,率领骑兵从侧面发动进攻夹击,一次冲锋,便让东吴军方寸大乱,被挤逼于沙盆潭中,常遇春当即下令西吴军掩杀,东吴军随之大败,落水溺死者无数,张士诚险些丧命,只能仓皇退入城中,西吴军再一次取得了胜利。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胜利让他们有些懈怠了,西吴的士兵逐渐认为东吴不过如此,手下败将而已。而张士诚,也在最后的时刻展现出了他能够割据一方的真正实力。 在拒绝了李伯昇派遣的说客的劝降之后,他集结兵力,带领着自己最精锐的万余亲军自胥门突围。由于张士诚在姑苏经营多年,城中人心尽服,士兵们也愿意为他拼命,所以在这一场战斗中东吴军人人效死,一往无前! 激战数个时辰,正面拦截的猛将常遇春竟然都挡不住!西吴的士兵在东吴军的疯狂攻击下开始颤抖,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舍生忘死的敌人,张士诚军勇不可当,西吴军的阵型被打乱,开始后撤溃退! 简直是上天赐予张士诚的逃命机会!眼前的西吴军士兵已经开始丢弃盔甲与兵器向后方逃去,胜利就在眼前! 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弟弟张士信展现出了什么叫“无能”。 作为督战官,他在城楼上明明看得一清二楚,西吴军已经败退,可却做出了一个缺心眼的判断:他们已经打赢了,可以休息了。 于是在东吴军开始掩杀,准备突围的时候,城楼上传来了鸣金的声音,伴随着张士信的大吼:“士兵们已经打累了,停止吧!”(“军士疲矣。且止!且止!”) 而这个时候,张士诚刚刚下达追击的命令。 两道相反的指令,东吴军瞬间不知所措,就连张士诚本人都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发什么神经。 东吴军丧失了最好的进攻机会,而常遇春也不愧为名将,他趁着这个机会快速地重整部队,再度发起进攻。 东吴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遭到了西吴军的攻击,而刚刚他们那一停,也让那股一往无前的“势”给散了。 大败,一路追杀至城下,伏尸遍野,最后的精锐全部覆没。 九月,徐达破葑门,常遇春破阊门,唐杰、周仁、徐义、潘元绍等大将先后投降,张士诚和副枢刘毅率残兵二三万巷战于万寿寺东街,再次大败,刘毅投降,这一次,张士诚只剩下几名骑兵跟着他成功逃出。 而此时的姑苏城内,再没有效忠他的兵马了。 他的妻子刘氏,留下一句“君勿忧,妾必不负君”后,怀抱两个幼子,带着他的妾室与侍女在齐云楼自焚。 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张士诚绝望了,他试图上吊,但是被降将赵世雄救下,然而这个曾经的私盐贩子,却有一个优点——有骨气。 对于自己部下的劝降,他用沉默闭目来回答,在被送往应天的途中,他始终绝食,在敌人的大本营里,他奚落了一番相国李善长,随后悬梁自尽,以一个王的方式死去。 东吴,正式灭亡。 张士诚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他反复无信、喜好奢侈而又无进取之心,以至于东吴在后期的战事几无胜迹,最后兵败身死,可以说完全是咎由自取。然而他对于吴地百姓的仁义宽厚,却也被世人所铭记。他的墓在苏州斜塘金姬湖畔,人称“张吴王墓”,香火直至民国而不断。 “十庙钟山黯夕阳,一龛犹自祀张王。行人掬取春泉奠,疑带当年御酒香。”这首诗,彰显着吴人对他们曾经王的怀念,或许他若是生在一个太平盛世,能够造福一方,为一良臣。 可惜,生在乱世,他的命运便也注定。 顺便说一句坏了他哥好事的张士信的结局。 在坑了一把张士诚之后,他毫无自觉地在城头上铺开银椅佳肴享用,就在他手下为他献上一个桃子时,城下的大炮开始了轰鸣。 脑子被当场炸得稀烂,和桃子混在一起分不清楚。 —— 北边打得热闹,在庆元的严家也没有闲着,在严凌的指挥下,他们做出了许多的调整。 首先,是海贸生意的终结。 虽然严凌带走了家族的三艘巨舰,但是海上生意利润也是着实动人,后面严家还是从方国珍手里弄来了几艘船,再度开始了远洋的贸易。但是这一次,严凌的态度很坚决:所有船,必须全部卖掉。 为了这事儿,负责商业的严凌弟弟严克还带着辅助他的三叔千里迢迢跑到应天,想要说服家主改变策略。 毕竟这属实太离谱了,严家干这行当都有一两百年了,怎么能就这么说废就废。 在严凌的书房里,两人唾沫横飞,讲述着海贸高额的利润以及为严家带来的种种好处,多的不说,就严凌那亲兵一身豪华盔甲,可不是一般家族装备得起的。 直到最后,严凌才在无奈之下说出了实情。 他还专门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装出一副“兹事重大”的样子把门关紧,才回身,对着被他搞得有些神经紧绷的两人神秘兮兮地轻说道: “殿下,很快就要禁海啦!” “什么???”两人闻听此言,顿时惊讶得就要跳起来,他们忍不住大声叫道。 “嘘。轻点!”严凌赶忙做了一个手势,摆出一副“这是内部消息,不可泄露”的模样:“可不能说出去啊,过不了多久,这船可就只能在码头上报废啦!现在卖掉,还能回一口血。” “可是自宋以来,海贸已持续数百年,为何,为何……” 严凌摇了摇头:“殿下之心,我等臣子岂能揣摩?” 此言一出,两人也不再说话了,天心难测。 他们对严凌的话自是没有质疑,毕竟对方是吴王的重臣。 刚刚还满脸不甘的他们,此时脸上已经尽是庆幸。 “回去就卖掉。”他们这般说道。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严凌轻轻叹了口气。 朱元璋下达“寸板不许下海”的命令,也就在这几年了。 十庙钟山黯夕阳,一龛犹自祀张王。 吴中花草怜焦土,海上风云忆故乡。 霸略已销黄蔡叶,盐徒曾起白驹场。 行人掬取春泉奠,疑带当年御酒香。 ——俞国鉴《谒张王庙》 第38章 冯淑真 第38章冯淑真 其次,是对科举的准备。 二叔在被削去财政大权之后,就已经开始负责这一块了。严凌深切地明白教育的重要性,所以严家专门建立起了极大的学堂,并且抽调出相当的资金用来维持,所有孩童自五岁起必须接受教育直到十岁,接着通过进行考试,来决定是回去种田,还是继续读书,准备参加科举。 但是在方国珍占领浙东这几年,这套体系是处于停摆状态的,以至于这些年的孩童都被耽搁了一大批。好在就在上月,朱元璋发布了“设文武二科取士”的命令,要求各地士子开始准备。而知道历史的严凌晓得,在洪武三年的时候,他们就将迎来大明的第一次“高考”。 严凌特地嘱咐讲堂里的教师,教少年写文时要仿照宋时经义,模仿古人语气,文体大量使用排偶,这在考试时能取得极大的优势。 毕竟吴王刚刚和刘基商定了要采用“八股”的方式来取士。 不仅如此,他还命令所有的严家少年必须额外添加两门功课:骑马、射箭。 因为在明初的科举里,三场考试之后,复试便要考察这两样。 和之后完全的儒法有着天壤之别。 不过,种种安排,对于严凌来说很快就成为了次要的。 他现在首先要面对的,是自己即将到来的婚姻。 —— 至正十五年,集庆城。 时间回到那个破城后犒赏三军的一天,那个浩大的夜宴现场,严凌已经被灌得失去了理智,他引吭高歌,调子不准但豪迈苍凉的歌声在夜空中回荡。 他不知道的是,除了他,同样也有许多将士在此时喝得烂醉如泥。 冯国胜的哥哥冯国用,就是其中的一员。 作为一名将领他当然有亲兵,他们将已经昏睡过去的冯国用抬起,准备送他回家。 然而,在他们背负着冯国用向他的住处走去时,却碰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却是他的夫人,和刚刚满十二岁的女儿。 在攻克大城集庆之后,朱元璋将一众将士的家属从太平接了过来,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大本营了。 元朝本来就没有宋朝那种有些畸形的对女子的限制,再加上现在是战争年代,所以所谓男女之防,不能说没有,但是着实宽松。 冯国用的夫人知道自己丈夫是什么德行,虽说不是什么好酒之徒,但是一高兴起来却对自己几斤几两没个数,放心不下,便要去那宴会现场看看。而自己那从小读过史书、见惯了书上那乱世铁血的女儿,也吵吵着要来。 冯夫人想着此时已经太平,便也同意了。 结果半路就撞上了这群送人的亲兵。 冯夫人看着平素儒雅的冯国用(冯国用刚开始是谋士,后来带兵,属于儒将)此时酒气熏天,不由地无奈地摇了摇头: “喝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指挥着那几个亲兵往家走,行进了一段路,却感觉身旁似乎少了些什么,回过头,发现自己的女儿冯淑真还留在原地。 “淑真,还不快走,看什么呢。” 冯淑真却已经被吸引住了目光。她呆呆地看着那个正纵声歌唱的男人,此时他是宴会中当之无愧的主角,就连朱元璋也含笑为他叫好助兴。 月光下,严凌的发髻有些散乱,一缕缕的黑发垂在脸边,酒水从他的唇边落下,本应当有些狼狈的一幕此时却显得那么放荡不羁,清秀的面孔搭配着那豪放的歌声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事实上,身为一方地主之子,长得帅很正常,毕竟有钱有势,妻子再怎么样长得也不会差,一代代基因改良了都)。 冯淑真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一种心脏似乎被抓住的感觉,此时天地虽大,但是她的眼里却只有那一人。 直到冯夫人走到她的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她才回过神来。 “娘,那是哪位大人?”她轻轻地问道。 冯夫人作为义军高层冯国用的妻子,自是与马秀英相交甚密。马秀英在朱元璋出征的时候奔走鼓励将士,抚慰眷属、稳定后方,与严凌少不了打交道,冯夫人也由此认识了那位朱元璋身边掌管军机的重臣。 “他是严副都事,严凌,极有才华。文能治理地方、安定百姓,武又能领兵打仗,前番采石破蛮子海牙、夺集庆,都有他的大功,你父亲跟我夸过他好几回了。”冯夫人回答道,又奇怪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 “怎么了?” “没事。”冯淑真低低地回答道。 能文能武,和父亲一样吗?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那个正在引吭高歌的年轻人一眼,一颗种子在她的心里种下了。 —— 至正十九年四月十五日,冯国用率部攻绍兴,暴死军中,年三十六。 朱元璋大悲痛哭,于鸡笼山筑坛以祭。 一家人陷入了深重的悲痛之中。 嫡女为父服孝三年。 至正三年出生的冯淑真,本来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然而因为父亲的意外离世,自然不可能再出嫁,于是便耽搁了下来。 谁也没想到,这一耽搁,就是八年之久。 直到朱元璋召见冯国用长子冯成的那天。 他其实一直很关心自己这位老伙计的子女,这些年也颇有照顾,虽然冯国用去世,但是金银供给却也没有少了他们的,如今更是打算委冯成以官位。 在正式的任命前,他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打听起了冯成家人的近况,没想到这一问,就知道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你的妹妹还没有出嫁?”他瞪着眼睛问道。 “小妹自小便性子刚强,立誓要嫁一英雄人物。我家为她说了好几次媒,都被她拒绝了。父亲也是宠溺,便由得她。及笄之时又正好碰上父亲离世,遂一直未嫁,如今已二十有四,怕是嫁不出去了。”冯成苦笑道。 这个时代的女性普遍出嫁比较早,一般十五岁的时候就该成婚了,像马秀英二十岁嫁给朱元璋,那已经算晚了,二十四都已经是老姑娘了。 身为长辈兼说媒爱好者,朱元璋当仁不让地当起了月老的角色。 只见他眼珠子一转,一个身影已经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咱倒有一门亲事说与你,那人也是当世少有的英才,咱包你妹子满意。”他笑眯眯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啊?”冯成呆愣愣地抬起头,他还不知道这位吴王的脾气,对于这句话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进宫一次,就捡了个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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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国用最巅峰的时候,一度是元帅朱元璋身边的红人,每天门庭若市,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和这位亲军统领结为亲家。然而在许多青年才俊的提亲之时,冯淑真却是一个也瞧不上眼。 “若父亲执意要女儿嫁给他们,那女儿宁可出家,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这是她的原话,也正是冯夫人与冯成所担心的。 要是冯淑真到时候倔气一犯,出家了,这事儿本身是正常,但这个时间点上,正好吴王赐婚的时候你冯家如此做派,不仅得罪了严凌,更是不给吴王脸面,本来就不富裕的冯家直接雪上加霜。 “试试吧。”冯夫人叹了一口气,声音无奈中带着些许的期许,“严大人,也是一方俊才呢,说不定就对了那个妮子的眼。” 冯成也是叹气,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 他轻轻推开了自己妹子闺房的房门。 水墨风的房间,轻纱掩盖着素白的床榻,整洁的环境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一个身着彩衣的女子正端坐在桌旁,手中一卷《春秋》,身旁一盏清茶。 三千青丝在脑后挽成桃花髻,她的体态修长,眉眼如画。垂眸书卷,素手托腮,竟似仙子落凡尘,不类人间俗世客。 闻声转头,见是自己的兄长,她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哥。”声音清脆如同黄鹂。 冯成张了张嘴,面对自己这个过分有主见的小妹,他总感觉被压了一头,此时声音不由地低沉许多: “小妹……我有一事说与你听……今日我去面见殿下,他听说你还没有婚姻,于是便想要赐一门亲事与你。” “嗯?”柳眉倒竖,冯淑真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模样,她张口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转念想到是那吴王的主意,于是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淡淡道: “哥,你知道我的。” “小妹……这是殿下赐婚……”冯成的声音有些艰涩。毕竟在他看来,之前的青年才俊已是足够优秀,小妹之所以拒绝,不是因为劳什子的什么英雄,纯粹就是不想嫁人而已,如今如此逼迫,一向性子刚强的小妹,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冯淑真沉默了。 如果此时站在身前的是她的父亲,那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告诉他若是再相逼,那她宁可出家。 一般的平凡男子,她可是一眼都不想多瞧。 然而此事事关家族,她还真不能就这么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那可是她最亲的两个亲人。 难道真的要…… 她的手轻轻抚过额头,顿觉心乱意烦。 不,不,大不了…… 手掌握紧,指甲用力在白嫩的手掌上掐出了印子,她咬了咬红唇: “是谁?” 冯成立刻道:“是殿下的重臣,前平章政事,严凌严大人。” 仿佛是担心她不满意似的,他赶忙接着说道:“严大人如今也不过三十有六,且以‘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为座右铭,一直不曾有过婚配,其人也是有勇有谋,既有战功,亦有文治,声名远播于国境,称得上是一时豪杰。如今虽因明王事暂削官爵,但起复想必是早晚……” “噗嗤。” 冯成的话未说完,便听见了一声轻笑。 他呆滞地抬起头,看见自己妹妹的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儿,一笑,天地仿佛失去了颜色。 次日,吴王正式下诏,赐冯国用之女冯氏与严凌为妻。 这一举耐人寻味,在废其官职不久的情况下又施恩于他,似乎是抚慰,又好似在暗示着什么,有心人更是察觉到了这位前平章政事,如今的区区庶人在吴王心中非凡的分量。 不过对于当事的两家而言,最重要的是,吴王此诏一发,那此婚已成定局,两个人的终身大事这般注定。 但是却不能立刻成婚,毕竟现在还在“国丧”期间。 至少等上一年吧。 —— 严凌在休息,可是西吴军却并没有停下他们征服天下的脚步。 平吴之师回到应天之后,朱元璋的第一次大封群臣开始了。 右相国李善长,封宣国公;左相国徐达封信国公,赐彩叚表里十一匹;平章政事常遇春为鄂国公,赐彩叚表里十匹;平章政事汤和赐彩叚表里八匹,其余等将士,皆有封赏,一时军心大振。 十二月,汤和领军南征,克福州,次年破延平,生擒陈友定,押至应天斩首,福建遂定;至正二十八年二月,廖永忠携大胜之威进逼广东,何真见大势已去,遣使奉表迎降,粤地亦平。 南方悉定,半壁江山入手。 第40章 立国大明,建元洪武 第40章立国大明,建元洪武 至正二十七年,西吴元年,十二月。 吴王大殿。 吴王朱元璋高坐上位,群臣叩拜于下。 左相国李善长(元朝以右为尊,此时朱元璋已下令崇古制,复以左为尊,李善长由右相国改为左相国。)是第一个,身后群臣排列,全部跪倒在地上,李善长恭敬地呈上一份书表(即劝进表),而身后的汪广洋手上托着一件明黄色的龙袍,刘基手中托着一方玉玺。 “殿下您勇智自天,聪明冠世,起兵横扫六合,拯救黎民于水火,率楼船西上,假帝军灭而国倾;命将军东征,伪王城破而就缚,这是天下将要归于您的形势啊!臣李善长等人顺应民意,上表恭请您即早称尊,以安民心,开万世之太平。” 朱元璋听闻此言,似乎很是震惊,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两步,表情很是难受地说道: “之前我即王位,就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你们逼我的。现在你们又推举我当皇帝,这却是万万不能,我的德行浅薄难以当此大任。” 群臣整齐划一的叩首,在李善长的带领下再度说道: “天上降下圣人,本来就是为民的。殿下您即王位已有三四年,便是天命所归的征兆。昔日汉高帝诛项籍,便接受了群臣的劝进;今天殿下您除暴乱、救生灵,德施天下,天心已有归属,万不可违背,臣等今日,以死相请!” 朱元璋还是摇头拒绝,摆出了一副“这皇位有毒,你们不要害我”的样子。 群臣却不气馁,又进行了第三次劝进。 这一次,朱元璋终于松了口: “现在天下尚未平定,兵革未息,我本来是想等到天下之已定后再商定大位,奈何你们苦苦相逼,我也只能顺从你们,但是一切须得遵从礼仪,绝不可以轻率。” 吴王朱元璋,自此正式接受帝位。 —— 吴王的御书房里,端坐着西吴政权的几位重要文臣。 他们在商讨新朝的国号。 此前已经有很多个方案了。 如汪广洋建议以“吴”为国号,然朱元璋不屑与三国孙吴此一割据政权相提并论;刘基又提出,吴王起于皖地,可以“皖”为国号,但亦被朱元璋所拒绝。 众人一时无言,只能拿出古籍翻找,同时绞尽脑汁想着好听而又富含意蕴的国号。 “咚咚。”就在这时,木门响了两下,一个宫人弯身走了进来,在吴王的耳旁低声说了句什么。 朱元璋严肃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道: “宣!” 在众臣的注视之中,一席素袍的严凌快步走近。 奇怪的是,一个庶民出现在堂堂吴王的宫殿里,却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诧异,似乎这一切顺理成章。 “草民严凌,叩见吴王殿下。”严凌端端正正地跪下行礼。 “平身。睿轩,今日叫你来,是为商讨国号一事。可有什么想法?”朱元璋说完,李善长已经接过话头,将刚刚重臣的讨论情况告诉了他,避免他再说出那几个已经被否决的国号。 答案对于穿越者而言是现成的。 不过,要是脱口而出,朱元璋肯定是不会拒绝他的这个提议,毕竟这本来就是人家属意的国号,但那之前的几位大臣如何自处?你随口一言就被采纳,他们苦苦思索被拒绝,难道他们都比不过你严睿轩的才华吗? 于是他先是假装思考了一会儿,又拿起基本古籍翻阅了一下,这才施施然地开口道: “殿下,日月行天,亘古不变,王朝万载而仍昌,便以“大明”为国号,以“明”之火德,克“元”之金德,如何?” 王朝一直就有五行相生相克的说法,如周乃火德,秦乃水德,水克火,秦遂代周;宋为木德,元以金德代宋。 大明,以其火德,取代元朝。 朱元璋闻听此言,猛得一击掌,叫好道: “好一个日月行天,亘古不变!好,好!孤的王朝,将要千秋万代地传承下去!睿轩,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刚刚孤的心里,也是想着这“明”字,此乃天意也!如此,便以“大明”为国号!” “至于年号,百室(李善长)的建议颇合孤之心意,便以‘洪武’为号!” —— 吴二年正月四日,吴王朱元璋告祭天地于钟山之阳,即皇帝位于南郊,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明”,以是年为洪武元年,立妃马氏为皇后,世子标为皇太子,诸臣皆进爵。 此时是一介白丁的严凌也站在一群功臣勋贵之中,他即将迎来自己人生中最为高光的时刻。 站在祭坛上的洪武皇帝张开了手中的黄色丝绸,高声宣布着对跟随他征战多年的将士们的奖赏。 第一个,就是他。 “前平章政事严凌,破采石、攻集庆、战鄱阳,救皇尊驾,经营地方,劳苦功高,虽有大过,然不可掩其功勋之赫赫,封银青荣禄大夫、上柱国、中书平章、录军国重事,为昭国公!” “臣,叩谢天恩!” 就在严凌跪下行礼的刹那,他的脑海中,那个消失已久的游戏面板,再度传来了声音。 【吾见证!】 【立国大明,建元洪武!钟山之阳,新朝屹立!吾见证洪武帝登基,吾乃昭国公严凌!】 【奖励:人物体验卡:【杜根】】 严凌瞥了一眼,顿时欣喜若狂! 这人物体验卡简直是及时雨,这使得他之后计划那最大的难点不攻自破! 大明的正式建立,也象征着他的世家游戏,真正开始了…… 此时,一轮烈日高悬于空中,带来了无限的光明,笼罩向这片已有数千年历史的中华大地…… 一个崭新的王朝,诞生了。 —— PS:中国最后三个王朝的全名,实际上是“大元”、“大明”、“大清”,而不是之前的“唐”,“宋”。因为蒙古人取国号的时候,不知道中原的习俗,取了个不伦不类的“大元”,后来的两个王朝就有样学样了…… “可建国号曰大元,盖取《易经》‘乾元’之义。”——《元史·建国号诏》 感谢“书友20210527173447781”、“书友20220607164526736”的月票。 感谢“朱由栩”、“情殇难劫”、“书友20220124201337511”、“陪静静慢慢变老”、“Lu爷”的推荐票。 第41章 北伐!北伐! 第41章北伐!北伐! 时间回到至正二十七年十一月,朱元璋正式称帝的前两个月。 此时的张士诚已经被灭,南方除了西吴之外再无大势力的存在。 是时候了。 吴王命中书右丞相信国公徐达为征虏大将军,中书平章掌军国重事鄂国公常遇春为征虏副将军,率甲士二十五万,由淮入河北取中原。 那一个夜晚,一个名叫宋濂的文人奋笔疾书,写下了流传千古的名篇——《奉天讨元北伐檄文》。 那一次盛大的阅兵,吴王站在高台上,用尽平生的气力念诵,身旁的侍卫接替着他的话语,将那檄文传至全军,数万名将士,悉得耳闻! 口口相传,直至震耳欲聋!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 “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有如大德废长立幼,泰定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鸩兄,至于弟收兄妻,子征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乱甚矣。” “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虽因人事所致,实乃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 “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 “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北伐中原! —— 洪武元年,二月。 山东,莱阳。 充满了肃杀之气的军营之中,无数营房林立,身着甲胄的士兵屹立在漫天的飞雪之中,“吴”字大旗高高飘扬在不远处那城池的上空。 “好啊,好啊……”主帐,桌案前的徐达看着手中那一份信件轻声叹道,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血战十余年,奔袭千百里,此时终于到了丰收的时候。 就在刚刚,一骑信使自应天而来,带来了吴王登基的消息,从此刻起,他们不再是吴军了,这个政权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大明。 而朱元璋,也没有忘记这些出征在外的将士们。 徐达受封银青荣禄大夫、上柱国、录军国重事、中书右丞相、信国公兼少傅,赏赐之丰厚,仅次于李善长。 他轻轻捋了捋胡须,显然对这个封赏很是满意。 “陛下没有忘记我啊!” 一身戎装的他踱步走出了帐篷,此时的天地一片素白,他的眼中沧桑,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濠州,那个带着豪迈笑容的青年在策马奔驰,二十四个骑兵跟在他身后,征途,由此开始。 十二年间,他们从小小滁州起步,占和州、据太平、攻集庆,直到如今坐拥南方,与元廷划江而治,一个个曾经的枭雄人物倒在他们的面前,而现在,山东已经基本克复,他们要面对最后的对手了。 他将身上裹着的厚重斗篷一丢,下达了命令: “出发,兵进大都!” 徐达的大军开始向大都进发。 却有一支偏师,向着一座有着独特意义的城池行进而去。 曲阜。 这是一座很奇怪的城池。 明明它并不处在交通要地,明明它并不是什么古城旧都,它甚至都不是府城,不过是一座小小的县城,隶属于山东行省、东西道、济宁路、总管府的一个县,可是这城墙之宽阔高大,气势之雄壮,相比于省会都不遑多让。 更加让人感到疑惑的是,就是这么一座雄关,此时竟然门户大开,上面五颜六色的旗帜招展,尽是“明”字大旗。无数人整齐地站立在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为首有两人,其中一人位置稍稍靠后一些,另一人站在前方,挺胸叠肚,显然地位远高于此人。他们的衣着尤其奇怪,与现在普遍的服饰不相类同,如果有一百岁老人在此的话,他或许会辨认出,这是前宋时的服饰,但又不尽相同。 他们是孔子五十六世孙、当代衍圣公孔希学与曲阜县令孔希章。 “希章,降表你准备好了吗?”领头的靠孔希学突然说道。 “在这里在这里,公爷您看。”闻言孔希章忙不迭从袖口中取出一份装饰华美、用铁画银钩般笔迹书写的表章,恭敬地双手递上。 “好好,干得不错。唉,没想到这王宣看着厉害,结果就是一个烂草包,这才几个月,人死了不说,大半个山东也丢了,南边的洪武皇帝直接打到了北方。这天下局势真是风云变幻,琢磨不透啊!” 孔希学一边接过表章,一边有些唏嘘。 谁能想到,不过区区数月,这天下已然大变,元廷竟是危若累卵。 就在两个月以前,这里还是元廷的地盘,不,准确来说,是王宣的。 此时的元廷已不复统一之状,山东有王宣、河南归属扩廓帖木儿,关陇则被李思齐、张思道占据,晋地与中书省直辖又有孛罗帖木儿,互相攻伐,虽名为元廷臣子,然战斗之激烈却丝毫不逊于南方,曾经疆域广袤的大元朝,此时在关内已经只剩下大都以北的地盘了。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不过数月之间,偌大的山东已经尽数易手,在与元廷其余几人争锋之中丝毫不落下风的王宣直接兵败身死,形式变换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命,大军压境,可不能和这元廷一起倾覆。 识时务者为俊杰,孔希学很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远远的,整齐的踏地声传来,可以看见有旌旗在天边招展。 “来了来了。”他赶忙招呼自己身边的人,他们整理着衣着,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调整好表情静待洪武帝的军队出现。 明军近了。 领头的将军身着一身坚实的甲胄,寒光凛冽,他骑着高头大马,在离众人还有百米之时便停下了脚步。 他是徐达的部下,大都督府同知张兴祖。 此时他下了马,便快步小跑着来到众人跟前,而孔希学二话不说,一个滑跪已是双膝落地,双手举着降表,口中高呼:“大成至圣文宣王(孔子)五十六世孙孔希学,携曲阜众人,叩迎大明天使!” 身后孔府中人,仿佛是排练好一般,整齐划一地大喝道:“叩迎大明天使。” 张兴祖哪敢受这一礼!他侧身避开,一面说着:“衍圣公请起,我主早已吩咐,衍圣公乃孔圣之后,绝不可轻慢。请您勿忧,我等过曲阜必然秋毫无犯,绝不扰衍圣公之清修。”,一面取过降表,将孔希学扶了起来。 张兴祖并不知道的是,当他的手拿起那降表的一刻,天下文人之心已经易主,从此儒者不仕元。 哪怕是远在应天的朱元璋,在得知曲阜不战而降之后,也不由地大笑出声: “天下士子归心矣!” 第42章 大婚 第42章大婚 洪武元年六月,徐达克临清,常遇春克德州。随后徐达北上克通州,这个红巾军曾经止步的地方,此时再一次迎来了汉家王朝的军队。 不同的是,此时的元朝,却没有了曾经击败红巾军的实力。 至正皇帝仓皇地离开了这大元百年的京师,狼狈北狩上都,从此,他再没有能够踏回中原一步。 洪武元年八月,朱元璋正式封应天为南京,改大都为北平,同月,徐达率军入大都。 自天福三年后晋石敬瑭献燕云十六州开始,此地便再未有汉人军队踏足。这里的百姓有过许许多多的名字,有辽人,有金人,有元人,他们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曾经的名号。终于在四百年之后,在洪武元年,历经了无数代汉人的努力,这支名为“明”的军队第一次踏入了这个地方!至此,燕云复汉! 消息传至南方,举国欢庆。 绍兴,有人在祖宗牌位前痛哭。 “先祖,王师已定中原……” —— 九月,南京皇宫。 朱元璋端坐在御书房的正中,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书信奏章,身旁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李善长,另一个却是一身着蟒袍的少年。 “好!大都克复,中原已定!天下亦定矣!”他满脸喜色的大声说道,很难看见这位皇帝如此失态的时候,但是却又可以理解。毕竟大都被攻占,元朝实际上已经灭亡,从此大明为正统,人心向之,此后攻伐必然事半功倍,他又焉能不喜? 旁边的李善长也是凑趣道:“恭喜陛下,伪帝不战而逃,此乃天意在您,天下不日便将重归一统也!” 闻言朱元璋更是得意,笑着说道: “朕看,这个至正皇帝如此顺从天意,倒是乖觉,等他死后,谥号不如就叫元顺帝。” 可怜的孛儿只斤·脱欢帖木儿,这个至正皇帝的谥号就这么定了下来,等到他驾崩之后,明朝给予他的谥号竟然真的是顺帝,极具黑色幽默。 几人正在大笑之间,朱元璋忽然又想起一事来。 “朕记得,今日便是睿轩的大喜之日,对吧?” “正是。实不相瞒,臣也受到了昭国公的邀请,之后将要往严府赴宴呢。” “这个睿轩……”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如此喜事,咱不派个人去恭贺,可说不过去。” 他的目光转向了身旁那个蟒袍少年。 “标儿,你替咱去一趟吧。” —— 此时的严府张灯结彩,格外热闹,就连门房也都换上了华丽的袍子,带着笑脸弯腰候在门旁。 二叔父严康站在厅堂前迎客,因为他国公长辈的身份,哪怕来往者有侯伯之爵,对他也是礼让三分,这个读书人此时红光满面,不仅是因为家主终于娶妻,长房后代可望,更重要的是,这个乡下的读书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大人物,对他却颇为恭敬,此时都有些飘飘然了。 “太子殿下到!”正得意间,一声大喝自门口传来,回过头,已看见门口宾客齐刷刷跪倒了一片。 宾客们忙不迭地从厅堂里跑了出来,跪地行礼,高声呼喊着:“拜见太子殿下。” 他们口中拜见,心下却是震惊。 不过是一臣子之婚,竟然能得太子殿下亲临,这是何等的恩宠?可见朝野谣传,昭国公乃是陛下一等一的宠臣,此言着实不虚,看来之后要加强与严府的往来。 就连严凌,也身着一身大红色的袍服,急匆匆赶至前堂,膝盖一屈就要跪下,朱标却闪电般伸手将他扶住。 “今日乃是国公大喜之日,陛下特赐国公见皇不跪,见吾亦可不拜,祝贺,祝贺!诸位也请平身。”他笑吟吟的,虽然只有十三岁,但那话语却是得体,平和的语调更是令人如沐春风,脸庞虽有七分类似洪武,却有他没有的温和。 他让开身子,后面财宝无数,都是皇帝的赏赐,可见天家对这位国公爷的宠幸。 “谢陛下恩典!”严凌却是丝毫不怠慢,哪怕朱标已经如此说,他依然恭恭敬敬地对他行完一礼,随后往南叩首。 见此朱标也不再劝说,只是在心里默默为他加上了一分。 人群中,更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这一幕,将这一切记在心底。 繁文缛节都结束,严凌才招呼着众宾客入座,主位自是给了朱标,随后各宾客按身份地位依次落座。 新娘被牵了出来,在老婆子的指引下,与严凌完成了那三拜九叩大礼,结成了夫妻。 宴席中途,朱标就离开了,他也知道自己在场,会很影响气氛。 果然,太子离开之后,酒席热闹了不少,余通海、华云龙等几个老相识轮流灌酒,而李善长捋着胡须,在一旁微笑看着。 直到深夜,宴会才结束。 严凌醉醺醺地来到了洞府,推开了木门。 “吱呀”一声,红色调的房间显露无疑,正中那大床上,新娘子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着他的到来。听见开门声,不由地动了动,似乎是想要看清来人。 宽大的衣服看不清身材,只见那双手素白,肩膀圆润。 他咽了咽唾沫。 这是他两世,第一个妻子。 手掌抓住了那红艳艳的盖头,他轻轻地掀起。 如同秋水般的眸子带着些许的试探望向外部的光明,待到看清了那张犹如青年般的脸,又不由地带上了喜悦之情。 “你没有变,一点也没有。”她低声喃喃道。 “我,我是看到了仙子吗?”严凌没有听清,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人,那样貌如同从画中走出,精致无瑕。 “不想夫君原来这般风趣。”冯淑真“咯咯”地笑了起来,似乎是在掩饰内心的紧张。 这一笑,娇俏可爱,摄人心魄。 严凌看呆了,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只感觉小腹有一股热气升起。 回过头,这位昭国公以极快的速度把所有的蜡烛吹灭,随后转过身褪去衣衫,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扑到了床上,帷幕随之落下。 “娘子,我们就寝吧……” 战争要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是庙堂与世家之事了。 感谢大家的月票和推荐票,人数太多就不一一感谢了,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43章 洪武三年,开科取士 第43章洪武三年,开科取士 柳河川。 此时的明军刚刚在他们左副将军常遇春的领导下赢得了一场大捷。开平之战,俘虏元廷宗王庆生、平章鼎住及军士万余人,车万辆,马三千匹,牛五万头,宝物财货无数。然而,本应该沉浸在喜悦中的明军却充满了悲凄的气氛。 洪武二年七月,征虏左副将军、太子少保、鄂国公常遇春,薨于军中,时年不过四十岁。 帝大悲,亲于龙江出奠,以天子之尊为其发哀礼。 赐葬于钟山,赠翊运推诚宣德靖远功臣、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太保、中书右丞相,追封开平王,谥忠武,配享太庙,肖像功臣庙。 —— 洪武三年十一月,朱元璋第三次大封功臣,进李善长为韩国公,徐达为魏国公,严凌为越国公,李文忠为曹国公,冯胜为宋国公,邓愈为卫国公,常茂为郑国公,是为开国七公。 汤和等二十八人为侯爵,封汪广洋忠勤伯,刘基诚意伯,皆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 洪武四年,一月。 一辆马车正缓缓沿着官道驶向大明的京师,上面坐着三个书生,旁边还有几个骑马的家丁护送。 马车窗户上的帘子被一把掀起,一个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望了望前方那巍峨的城池,又缩了回去,随后满脸兴奋地对其余的二人叫道: “二爷,世钦,京师到了。” 那叫“世钦”的男子同样也是兴高采烈,探出头去张望,待看见京师的城墙,不由地发出“哇”的惊呼之声,那可比他们家的府城高大多了。 “二爷,咱们接下来是去拜见越国公吗?”最先开口的青年接着问道。 那名被叫做“二爷”的“爷”,其实年纪也不大,约莫近四十的年纪,穿着一席青衫,留着几撇胡须,他叫严济,是严凌的二弟,当今严家的二号人物。 听到声音,他睁开了自己的眼睛,虽然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但是眉眼中依然可见兴奋。他掀开车帘,看着不远处京师那巍峨的城墙: “自然是要去拜见我大哥的。咱们来这京师,还要靠大哥的照拂,礼物已经备好,咱们先找一个客栈安置好行礼,接下来便去国公府。” 他自小聪慧,长于诗书。这些年虽然也开始参与家族的管理,但是四书五经的功夫却没有拉下。眼下洪武帝重开科举,他便和自己的两个成绩最好的族人严世钦、严新成从明州(吴元年之时,朱元璋觉得庆元一词有“庆贺元朝”的意思,遂复其古称明州)出发,先参加了乡试,得到了浙江那四十个会试名额中的三个,接着便来到京师,准备会试。 他们就像计划好的那样,来到了严凌的住处。 朱漆的大门布满铜钉、高高的围墙与那牌匾上银钩铁画的四个大字“越国公府”,气势磅礴,显示出这位国公的权势。三人在这府邸面前不由得自惭形秽,如果不是严凌是严济的兄长,另两人名义上的族兄,他们怕已经掉头便走。 但是来一趟京师,总是要与这位飞黄腾达的家主一见的,说不定在科举之中还可以得点便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 他们首先找到门房,递上了拜帖:“还请告诉国公,明州严济携族弟二人来访。”由于初来乍到,所以哪怕面前只是一个小小门房,他们也依然很是客气。 但是门房却是知道利害,他忙不迭地接过拜帖,口中说着:“几位大人在此稍后,小的这就去禀告公爷。”,便飞速跑进了府邸之中。 见此情景,几人都不由地有些得意,依靠着越国公这棵大树,他们也非寻常人了,腰板不由地挺拔了起来。 然而,时间流逝,三人在门外矗立了良久,却不见有人迎他们进府,就连那大门也在不知何时关上。 “二爷,这怎么回事,那门房怕不是没有通报吧?”严世钦有些疑惑的地问道。 “不可能,一个下人哪有这么大胆子……许是大哥有事,咱们再多等一会儿。”严济有些疑惑,同时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但他还是这般说道。 他们就这么从晌午一直站到太阳落山,腿都有些软了。 “诶呦,二爷,这么久了,什么事情办不完啊,公爷是不是成心不肯见我们?”严世钦已经按捺不住抱怨起来。 “住口!谁给你的胆子非议国公爷!”严新成却是个乖觉的,他见严济的眉头皱了起来,知道对方心下不满,立刻训斥道,那严世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赶忙连连告罪。 严济的脸色微微好看了些,但是他也属实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嘴唇嗫嚅了一会儿,在两个族弟的注视下还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小济?还有新成、世钦,你们怎么在这里,还不赶紧去准备会试?” 严济转身就看见了一身富家翁打扮的严康,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立刻诉起苦来: “二叔,我们这不是想着先来拜见一下大哥,请他照拂则个,没想到大哥他把我们晾在外面大半天,也没个消息。” 严康愣了愣,眼珠子一转,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赶忙焦急地拉过众人,拽着往回走。 “什么,你们是来……快快快,莫要在此继续停留!” 严康本身只是个乡野书生,但是近几年也时常来往于京师,又因为严凌二叔的身份,所以不免也有官员上门见个好儿,这些年政治水平也是有所提升,初见时那“74”的属性,活脱脱一个书呆子,现在也有了“85”,算是对政治一道略有所得。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的利害。 一面走,严康一面控制着自己的嗓音低声说道: “你们可知道,家主他就是这一次的会试主考!你们险坏大事!” —— 夜,皇宫。 “明州严家,共入仕者三。今日入京,往见越国公,国公闭门不见,正遇严康,遂随其离开。”御书房中跪着一个中年人,他的名字是高见贤。自杨宪之后,他就是新的检校头目,替朱元璋探听着这天下的风吹草动。 朱元璋靠坐在龙椅上,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下去吧。” 高见贤恭敬退下,而朱元璋则缓步踱到窗前,望着黑夜中如棋子般摆布的群星。 “睿轩……还是知进退、懂法度的。”他的眼中闪烁着光芒,那是果决与杀意: “有些人……就是太不老实了。” 不好意思大家,之前有一处纰漏,我查史料查眼花了,结果写了个“以大都为北京”,《明史》上是“以开封为北京”,“改大都路为北平府”,感谢书友“优菈菈”的指出。 第44章 会试(会试着笔可能比较少,之后的殿 第44章会试(会试着笔可能比较少,之后的殿试才会着重描述) “就在一个月前,陛下刚刚任命家主为会试主考!而如今会试即将开始,当此紧要关口,你们三个家主的族人去私会家主,你要陛下怎么看?群臣怎么看?岂不是授人以柄!”客栈中,严康低声解释道: “当初家主就是知道这事情的为难之处,因此以避嫌之意,推辞任命。然陛下赞其诚信忠心,仍以其为会试主考。虽然如此,但是朝野上下目光都盯着呢!你们这个时候去拜见,简直就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它也是屎了!” “啊?”三人根本没有想到这一节,顿时便傻了眼。 “那,二叔,我们该怎么办?”严济弱弱地问道,声音有些颤抖,一想到很有可能因为他的原因,自己的大哥就要受到惩戒,他心中就泛起了无边的懊悔。 严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在国公知道利害,没让你们入府,虽然依然可能被有心人做些文章,但好在嫌疑却是小了……自今日之后,不要再去国公府了,安心备考!” 三人忙不迭答应。 他们却不知道的是,不让他们进府的命令,并不是严凌下达的。 那时的严凌正躺在卧室中呼呼大睡,身为会试主考官,会试试题等他自要过目,好不容易忙完,立刻倒头便睡,其余事务,却是不想多管了。 也正在此时,便有一侍女急匆匆赶到严凌的房门口,却被守门的侍女拦下,言道公爷正在休憩,她不由得没了主意。 “好姐姐,国公的族人来拜访了,你帮我想想办法,要把公爷叫醒吗?”那侍女焦急地问道,门房可没有资格进入内宅,自是得由侍女禀报。 “国公爷刚睡下,你现在去叫醒他,是想挨训么?”守门侍女答道,她想了想,又说:“你把他们请进来,去偏房休息一会儿,等公爷醒来再接见他们也就是了。” “妹妹谢过姐姐了。”那侍女茅塞顿开,转身就要依法行事,却不防转头,迎面撞上了一个身着宽松大袍的身影。 “怎么了?在这里嘀嘀咕咕。”那人站在不远处,语气中含着些许的严厉。 是冯淑真,此时她的小腹有着很明显的隆起,面容一如既往的美丽,却又多了一份母性的慈祥。见有侍女在夫君的房前聊天,不由地走了过来,若是在闲聊,少不得训斥一番。 见是主母,侍女自是不赶怠慢,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冯淑真却是从中感受到了别样的气息。她自是知道自己夫君担任主考之事,聪慧的脑袋一转,已是思考清楚了其中关窍。 “把大门关上,府中众人再不许与他们搭话。”她淡淡说道。 “啊???”两个侍女面面厮觑,其中一人低声说道:“夫人,那可是公爷的族人……” “嗯?”冯淑真的眸子向她扫了过来,颇具威严,她主事内宅有些年头了,这一简简单单的一声轻哼配上那眼神,吓得侍女再不敢多少,忙不迭去通知门房。 冯淑真看着她远去,不由地舒了一口气,多亏自己及时赶到,不然还真要酿成大祸。 “自己去找账房告诉管账的,你这个月以及下个月的月钱全部扣完。”她对着那守门的侍女说道。 “奴婢遵命。”那侍女满脸后悔地应了下来,她以为是因为自己在伺候公爷时与那侍女说话的缘故,却不知道因为她,越国公府险遭大祸。冯淑真如此惩罚,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 之后哪怕是严凌醒来,对冯淑真的决定也没有什么异议。 “多亏有你。”他轻轻吻了吻冯淑真的额头,将她的身子拥入怀中。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会试的那天到来了。 这一次的会试规模极大,不仅有大明治下的南直隶、河南、山东、山西、陕西、北平、福建、江西、浙江、湖广、广西、广东,就连高丽、安南、占城国的士子,也在本国乡试之后赴京赶考,希望得取功名,可以在天朝上国留一个官位。 所有的士子们已经汇聚到了贡院的大门口,他们不断拥挤着,似乎先一步进院,就能有什么优势一般。而严凌则带着副考官缓步踱到门口,仅仅是往那一站,眼神一扫,广场上刹那间寂静无声。 此时的他长须飘飘,神色严肃,一副威严中年人的模样,瞬间镇住了全城。 他看见了自己的弟弟,但是眼神也只是一掠而过,无视了对方那渴望对视的眼神,宣布道: “众举子入院!” 钟声骤然响起。 来自五湖四海的士子们一拥而入,但他们很快就被差役拦下——接下来还需要验明正身,另外还有搜身避免夹带,这才放行。 验证了身份的举子们分别来到了不同的号房之内。有家境殷实的,看着那不算宽敞的号房皱了皱眉,但也还算可以接受;那家境贫寒的更是脸上露出喜色,显然这般布置已经颇为满意。 不知道朱元璋是怎么想的,可能是想要省钱还是怎么的,反正那贡院号房狭窄简陋得离谱,别说住人了,就是养猪都嫌小,还很难受。严凌实在是看不下去,他先把副考官和八个同考官统统关进去几个时辰,很快就多了九个队友。在他们的据理力争之下,洪武终于松口,又拨了些银钱,重修了一番贡院。虽然依然不是后世那种宽敞明亮的考场,但是好歹也舒服不少,勉强符合严凌的心理预期。 接下来便是发卷,给烛三枝,关上号房门之后上锁,每个房间还都配备号军一名镇守,那可真是严到了极点,毕竟要是出个作弊什么的,那士子得掉脑袋,考官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待到考试结束,所有的答卷被收上来,还有专人用朱砂誊抄,考生们用墨写,叫墨卷,而誊抄后的,是朱卷,这朱卷还被糊上了名字。 直到这一切都运作完毕,所有考生的答卷才被送到了各位考官的面前。 他们开始翻阅、讨论,决定着士子们的名次。 几天之后,一张最优的答卷被摆放在写有“会元”的牌子下面,另有一百一十九张答卷,都是考中的贡士。 严凌抬起了头,他脸上此时满是疲惫,更有浓浓的黑眼圈,其他考官也都和他一个德行。 为了保证公平公正,为了某些答卷的去留、会元的人选,他们激烈讨论了很久,现在终于结束了。 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参汤,严凌挥了挥手: “准备发榜吧。” 感谢大家的月票以及推荐票,感谢! 第45章 殿试 第45章殿试 此时的贡院外已经挤满了人,来自各地的士子们拥挤推搡着,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吱呀”一声,大门敞开了,一时间,万众瞩目。 两个公人走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榜单,不断地推搡开身边围着的士子们。 “闪开,闪开!” 他们手里拿着三张红色的榜单,一张张往贡院的墙上贴去。 从低名次,到高名次。 严济着急地挤了过去,还没站稳,就已经往上方望去。 他的心情很矛盾,既希望自己的名字在上面,又希望不在。 在的话,那么自己就是贡生了,但是这也就意味着名次相当靠后。但要是不在,那就还要继续心焦地等下去,落榜也是说不定。 草草浏览了一遍,没有自己的名字,倒是一边的严世钦“嗯”了一声:“中了,第一百零一名。”他的样子颇为欢喜,显然会试能够通过已经满足了他的预期。 待到第二张榜单张开时,严新成也欣喜地露出了笑容,他是第四十九名,这个成绩超乎了他的预料,让他很是兴奋。 但是依然没有严济的名字。 只剩下最后一张了,这也就意味着,要么严济落榜,要么,就是在前四十名之中。 榜单由下到上缓缓张开。 第四十,不是! 第二十,不是! 第十,还是不是! 很快榜单往上卷,只剩下最上面的三个了。 在场所有士子都捏了一把汗,有些士子其实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成绩,但是依然还要一睹前几的名字。 “二爷,怎么还没您的,您该不会是落榜了吧。”严世钦没心没肺地说道,话未说完,就已经被严新成敲了一下脑袋: “胡说!二爷难道还会不如你?指不定咱二爷中了会元,该最后一个露名呢!” 很多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但是却没人说什么,新朝第一次科举,也没有什么名满天下之类公认的大儒,所有人都有可能是黑马。 严济叹息一声,如此多士子中拿下前三,他可没有什么把握。 难道,真的落榜了? 红纸缓缓上卷。 第三名,吴伯宗! 一个约摸二十来岁的青年轻轻叹了口气,竟然只是第三,他的目标可是会元,看来连中三元是没有指望了。 第二名,严济! 严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还以为自己注定落榜了!却不曾想,竟然能在全国如此多的士子中得到这样的名次,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旁边两人已经你一句我一句地恭贺了起来,但是他什么也听不到了,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 虽然不是会元,但这个成绩,也已足矣!这本身在读书人之中,就已经是极大的荣耀! 第一名,张唯! 人群的某处,传来了巨大的欢呼声,有人在把大把的铜钱往街上扔,大半士子都挤了过去,他们不缺钱,但想沾沾喜气,就连严世钦也忍不住去捡了一个,再度吃了严新成一个挂落: “二爷在这里呢,要沾喜干嘛不沾二爷的?” 他憨憨地笑道: “沾了二爷的,二爷不就少了嘛……” 三人顿时一静。 严济笑了笑,眼中有着泪花闪现,也不知是上榜的激动,还是别的什么,他拍了拍严世钦的肩膀: “沾吧沾吧,二爷赏你的……” 至此,会试结束。 共一百二十人,为贡生,可入殿试。 没有让他们等多久,仅仅是三天之后,朱元璋正式召开殿试。 这是最后的较量!进士的含金量可不是之前那些可以比拟的,贡生们相互之间的眼神中都充满了警惕,如同生死仇敌一般,这关乎到他们将来的前程,别的不说,光是一甲和二甲之间,那就是天壤之别,而一甲那三个名额,更是竞争的焦点! 士子们在宫人的引领下,走过高大的午门,走过金碧辉煌的皇宫,来到了一处大殿,上面牌匾上写着醒目的三个大字“奉天殿”。 严济也在其中,他们哪见过这般景象,一路上虽然口中不言,但是心中早已震惊不断。 奉天殿上,朱元璋早已高居皇座。 众士子行完大礼,他才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 “免礼,赐座!” 殿下,早已有排排桌椅准备,上面文房四宝齐全。 “此番廷试,由朕亲制策问,尔等作论,取其优者为进士。”朱元璋的目光扫过众人,将他们的样貌大致地记在心底,明代科举连相貌都是考察的要素,心中已对几人有了好感: “听好了,朕的题是‘元以宽仁失天下’,予尔等两个时辰作答。” 元以宽仁失天下?这是什么鬼? 所有的考生一时都怔住了。 元?宽仁?陛下您是怎么把这两个词连在一起的?还是说您想要自己打自己脸? 然而朱元璋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便自顾自地翻阅起奏章,再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 众考生只得低下头,冥思苦想,而且由于时间紧迫,他们必须尽快开始自己的策论。 有考生认为,这是朱元璋在为明朝的正统性进行解释。毕竟他曾经说过“帝命真人于沙漠入中国为天下主”,他是承认元廷的。既然如此,那明取代元,自然他也是正统之帝。于是他洋洋洒洒,从宋运告终开始,到元被明取代结束,论证着正统地位的转移,至于宽仁,他想了想,继续写道:“元虽宽仁,然不及陛下英明之万一,遂遭代之。” 也有士子觉得,元朝确实是宽仁,但却是对统治阶级宽仁,而压榨普通的百姓,朱元璋此举是觉得不仅应当对官僚们宽仁,还应当善待所有的百姓。于是他写下“当以史为鉴,待百官以松弛,待百姓以减赋轻徭,无为而治方为正道……” 严济也是这么一种想法,毕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大多数人都是懂的,破题之处当在此。 他提起了笔。 “夫天子者,承天命以驭万方。天下之民有如陛下之子,天下之臣有如陛下之手足,安能仿前朝重百官而轻万民?当放宽刑罚、赦免罪恶、减轻徭役……” 感谢大家的月票与推荐票,感谢! 第46章 缚天下! 第46章缚天下! 奋笔疾书,严济写得起劲,不知不觉笔上墨汁已是耗尽。 他在砚中沾了沾墨水,无意间一抬头,没想到正对上朱元璋的眼神! 洪武皇帝眼神本来在众士子间游移,观察他们的行为举止,此时严济的动作却是吸引住了他的注意。见对方抬起头来,朱元璋还鼓励似的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严济赶忙垂首,不敢再直面圣颜,但是他的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陛下,陛下他向我点头了! 这是莫大的殊荣! 哪怕只是一眼,也让他牢牢记住了朱元璋的样貌。 陛下生一张国字脸,留着胡须,脸庞严肃,不怒自威,极其符合幻想中那帝王的形象。 仅仅是远远看一眼,就能感受到极大的压力。 这就是陛下吗?那个大哥口中有着极强手腕与才能的皇帝? 随着那张威严的脸不断在脑海中盘旋,一段往昔的记忆也缓缓浮现。 那是一次家族高层的会议,严凌郑重地告诉他们: “陛下厌恶商贾,所以我家出海之事业必停,把这些钱用来购置田产。” “陛下厌恶贪腐,所以你们要是之后当官,切记不可贪污。” “陛下厌恶仗势不法者,所以哪怕你们在明州,也万万不可依仗家族为非作歹。” “你们要记住,所有违背律令之事绝不能干。需知如今有我在朝中,严家已与往昔不同。你们若是有不法事,连我也会受到牵连!半世努力,尽付东流!” 他低头看向已经写了大半页的宣纸,回想起那考题。 这看上去只是要他们论证治国之策,如何安养生息,然而新朝的第一次科举,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难道…… 他心里有了别样的念头。 但是要是猜错了陛下的想法……他捏了把汗,莫说是争那一甲之位,怕是连进士及第都困难…… 怎么办? 严济的大脑之中产生了激烈的斗争。 良久,他眼神一厉,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搏一搏! 奇招,才有奇效! 他猛得一扯宣纸,将它揉作一团丢在一旁,动作之大,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就连朱元璋都看了过来。 见他如此行止,洪武皇帝的眼中,不由地流露出了些许的失望之色。 看他相貌堂堂,还有些形似故人,且举止大方未见慌乱拘束,还以为是个可造之才,刚刚才鼓励了他一下。 没想到,竟如此轻浮,这样的人,又怎能明白朕之深意? 他有些败兴地低下头,继续看奏折。 两个时辰,转瞬即逝。 伴随着铜锣的清脆的一声响,洪武四年的殿试正式结束!士子们依次离开了奉天殿,有宫人便把那卷纸恭敬呈上。 因为是皇帝亲自审理,所以自然是不需要糊名誊抄了,你要是有本事走后门走到皇帝这里,那也没必要参加科举了。 抿了一口茶水,他开始审阅试卷。 朱元璋出此题目,自然是有他的深意的。 元以宽仁失天下,这个所谓的宽仁,并不是指传统意义上那些仁君的一系列宽宏大量、利民之举,而是指它对于官僚、商人的管理实在是太放松了! 元朝的皇帝奉行的是“无为”,他们以粗放型管理下属,基本不怎么管手下的官僚,这也就导致了整个元朝九十八年腐败无比,官员巧立名目,各种盘剥百姓,贪污拨款,导致民不聊生! 后来朱元璋清洗官员,也未尝没有这一因素在里面。因为他的手下有很多元廷的降臣,他们把这种风气带到了明朝,以至于贪腐成风,一个初年的王朝竟如同中晚期一般!若不大杀特杀以熄此风,他的大明,怕不又是一个二世而亡! 而且由于明朝制度较之元朝更严,许多大臣文人心向前朝,他们认为元朝这个政权比宋朝都适合他们,甚至有吴德新者,喊出“我生为皇元人,死为皇元鬼,誓不从尔贼!”,就连宋濂这样的重臣都怀念元朝,这令朱元璋恼怒不堪,更加坚定了他要加强对官员管理的决心! 同样的,也正是元朝对于商人管理的宽松,以至于商业极其发达,可偏偏朱元璋最讨厌的,就是商贾! 他认为就是这些人,败坏了天下的风气,让人心变得油滑,同时他们手握大量财产,是一个极大的不稳定因素,从两个方面影响着统治者的统治,他巴不得所有人都像农民一样,乖乖在田里种田才好! 所以,他不仅要对官员严,同样要对百姓严!他要让整个天下,在他的条条框框内生活,决不能逾越!只有这样,他的王朝才能千秋万代! 这,才是这次策问真正的破题之点,朱元璋想要看到的,是一个有着和他同样理想的青年,作为帝国的未来。 然而,坐在底下的士子们,却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一点。 他们还以为是前宋的时候,那个“刑不上大夫”的时代,那个海贸发达、富商大贾涌现的时代。 这样的答案,自然是南辕北辙。 翻阅了几篇策论,朱元璋的眼里,满是失望。 他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一篇,说是要善待百姓,这当然没有错,但是更有长篇大论在那里论述应该对官员们也宽宏,这和朱元璋的初衷简直南辕北辙! 那一篇,竟然在扯什么皇位的正统!要不是此时是殿试,他真的恨不得把此人拉下去斩首!皇位归属,岂是你可以议论的! 他看了几十篇文章,竟然没有一个答到点子上,要么完全不切题,要么就是平庸地叙述如何休养生息善待百姓,根本不符合他的预期! 不仅如此,他们的行文,虽然也尽力按照八股规范在写,但是可以看出很是僵硬,某些地方生搬硬套,并不通顺。 洪武皇帝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策论放在桌子上,同时揉了揉眉心。 虽然还有一半的答卷未看,但是他可以预料到,剩下的这一半,估计也是类似的东西,言之无物,无非就是谈论一些轻徭薄赋之类的老调而已。 唉。 虽然这般想着,但是他最终还是拿起了下一份的策论,终究是贡生们的答卷,再不济也得看完,选出等第。 不想刚拿起下一篇,这题目,就令他眼前一亮! 《论元之宽纵与路引之利》 今天睡午觉,梦到崇祯皇帝带着周皇后,在夕阳之下笑着看着我。我记得特别清楚,崇祯皇帝坐在一个石墩子上,周皇后站在旁边,身后夕阳如血……然后我突然就非常悲伤…… 该不会是托梦想让我给他写得好点吧w(Д 还是挺可惜的,唉。 第47章 治国之道 第47章治国之道 “夫帝之治天下也,当以法为先,其中,又以束民为最重。” …… “宋时虽有“凭由”,然来往于附近州者却也无需,遂致三百年间,暴乱达四百余起,天下难安!” “元以蛮夷入主中原,不懂治国之法,遂放任百姓而无约束,亦致乱矣。治民不设路引,致百年间义兵四起,陛下曰‘胡无百年之运’,诚是也。元不过九十八年即失中原,盖由是也。” …… “如汉唐之“过所”,皆是设规立法,以此为凭,汉唐因之而有数百年。” …… “故以学生之见,当以路引为通行之证,设卡于道路。无路引而往来者,以严刑罚之,使农人安于田亩,工匠限于作坊,各守本分,则少动乱而减流民。” “如此,大明可得万年!” “啪!”朱元璋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身旁的宫人还以为是哪个贡生的文章惹恼了皇帝,赶忙跪倒在地,就连呼吸都轻了许多,生怕惹陛下迁怒。 然而此时的朱元璋,虽然鼻子中的喘气微微加粗,眼睛也是瞪大,脸色发红,似乎是大怒的样子,但是他的眼里闪烁着光芒,心情却是亢奋的,无他,这名贡生的想法竟与他不谋而合! 最重要的是,这个贡生还为这路引制度,提供了充足的依据。元朝时并不是没有路引制度,但却只是针对商人,而朱元璋想的却是把天底下的所有人都纳入制度之中,可他需要一个理由。 虽然洪武皇帝很好学,但是毕竟出身低微,后来又南征北战,等到有条件读书时,已经是三十多的年纪了,而贡生从小就饱读诗书,自然是比他要强上一截的,比如如此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朱元璋却是不能。 虽然八股的笔法生疏了些许,朱元璋却是越看越是欢喜。 看了眼名字,吴伯宗,他有些印象,是会试的第三名,当时贡生走入奉天殿的时候,他便排在第三个,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这简直是天赐朕的璞玉! 心情激荡之下,他拿起毛笔,就要在上面写个“一”,那是一甲头名,状元的象征。 然而,当笔尖接触到那宣纸时,他不由地顿了顿。 虽然这篇文章深得他心,但是身为一名负责任的皇帝,他不能就这么主观臆断了结局。 多少,还是把剩下的垃圾看完吧? 是的,垃圾,对于这位洪武皇帝而言,这些对于他的王朝没有任何作用的东西,真真如同废纸。 但是,随着大明疆域越来越广,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岗位的空缺,可偏偏许多文人怀念前朝不愿入仕,开科取士是唯一的办法。 所以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在垃圾堆(对他而言)里找金子。 他又翻了几张,只觉得越发的厌烦。 长篇大论,千篇一律,没有半点新意! 啧。 朱元璋的脑门上暴起了青筋,这些酸文人,废话连篇不说,不多的重点,还全部跑题了! 他随手将一张宣纸一丢,下一篇策论露了出来。 看见了那士子的名字,他便有些兴致缺缺。 严济。 他立刻就把名字和脸对上了号,毕竟这家伙和某人眉宇间属实有些相似。 但是紧接着,此人的轻浮之举便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在朱元璋眼里,此人“没有大将之风”,“毫无定力”,这样的人,又怎能揣摩出自己的深意?多半又是空谈废话。 算了,给睿轩一个面子,三甲留个位置吧,毕竟是他亲弟弟。 他的眼睛下移,已经准备好了翻页的准备,对于这些东西他已经不想多看了。 《论肃清贪腐之重》。 嗯……嗯? 肃清贪腐? 朱元璋的眼球立刻被抓住了。 他可太讨厌这些吸他血的家伙了,对于扫除贪官的欲望甚至还胜过约束那天下的百姓,毕竟后者还只是可能对后世有造成影响,但是贪腐可是会导致王朝的倾覆,直接影响他的统治。 他立刻细细地看了起来。 第一眼,首先就让这位洪武皇帝觉得很舒服,规矩如同教科书般的八股文,简直就像淤泥里的一朵莲花,从鲍鱼之肆走出后的幽兰之室,先就压了之前那些策论一头,就连吴伯宗那一篇也不及它。 接着,这名士子提出了现在大明朝急需解决的问题——极多的贪官以及官场奢靡的风气。 首先,贪腐的造成,是元朝时太过放纵,以及人心中的欲望过重导致的,这就需要加强监管以及加重刑罚。 当然,这个问题的一个核心,他是避过去了,毕竟虽然确实与前元带来的风气与官员的贪婪有关联,但是老朱开的工资实在太少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不过在科举里说这个,是怕朱元璋不给你落榜,骂你一声狂悖? 这名士子提出,要建立如同汉时司隶校尉的组织进行纠察,对于贪腐之人,过千两者,便入狱十年。 对于这一点,朱元璋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纠察组织,他已经在做了,比如检校,然而此时检校规模不大,也仅仅限制于直隶但多少有些成效。至于贪腐,朱元璋在之前颁布的律法中也有提到。他憎恨贪腐之人,对于贪官的惩处也较前朝更加严格。 然而,贪官却是屡禁不止,就如之前便有浙江都指挥储杰,贪赃枉法,置百姓于不顾,沿海地区竟然再度爆发起义! 而这篇策论则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朱元璋这一切的原因。 成本太低了。 朱元璋的刑罚,不够重!起不到威慑的效果! 千两白银真不算多,需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而千两白银就要坐牢十年,这可是重刑了。 但是朱元璋依然觉得不够。 什么千两白银,贪官,只要贪,那就该死! 便以六十两位界限吧。他眼眸中闪烁,已经做下了决定。 对于建立遍布天下的情报网这一点,他也很赞许。 朱元璋把这策论放在桌上,来回地踱步。 这篇文章里的东西并不深奥甚至有些浅显,假以时日,他自己也能想出来。 可贵就可贵在,这名士子不仅能够及时点破这层窗户纸,更是与自己有着相似的施政理念,即需要建立一个极大的情报机构,并且保持官员系统的清廉。 如今天下刚刚结束战乱,百废待兴,王朝,需要这样的人才。 什么轻浮孟浪,此时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当一个人看另一个人顺眼时,那人啥都是好的。 严济,严济…… 呵,严家这一代,倒是人才辈出呢…… 朱元璋突然眯起了眼睛。 第48章 状元 第48章状元 午门之外,一百二十名士子翘首以盼。 和当日贡院外的场景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是,没有喧闹之声。 毕竟旁边禁军闪亮亮的刀片可不是开玩笑的,在这里喧哗,脑袋要不要了? 所以可以看见很滑稽的一幕,虽然贡生们不断向前方拥挤,想要寻找一个离午门大门最近的位置,一时间人头涌动,却是寂静无声,哪怕有人被踩了脚、扯了衣服,也强自忍耐了下去。 终于,那红色的朱漆大门在士子们的瞩目中打开,几个宫人快步走了出来,为首的宫人用双手捧着一张皇榜。有眼尖的士子认出,那是皇帝身边的内宦。 他轻轻挥手,几个随从便排开站立两旁,摆足了架势,便有两人自两边缓缓打开了那黄色的榜单,而那宫人站立正中,用尖细的嗓音大声说道: “洪武四年,廷试,开榜!” “俞友仁、王通……,此百人,位列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那宫人每念一个名字,两旁的随从便重复一次,如此一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有人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显然是为能够成为进士而兴奋,也有人脸现失落,三甲并不能让他们满足。 念完三甲的名额,宫人清了清嗓子,接着喊道: “王辉、洪起……,此十七人,位列二甲,赐进士出身!” 严世钦与严新成也位列二甲之中,分别是二甲第十五名和二甲第三名,不算低。严世钦虽然性格老实,但是做文章的水平却是不差,严新成更是聪慧,他那篇文章虽然没有答到点子上,但也八九不离十。 不过,两人能够有这般成绩,还是赖了八股的功劳。 可以说这两人,全都是受了那八股文的光。严世钦和严新成的文章并未见得有多好,二甲之中有人的文采更佳,但是八股在元时却没有多少人知晓,朱元璋宣布以八股取士更是没有多久,虽然考生们都进行了突击的训练,但是不免有些手生与僵硬。 严家就不一样了,老早之前,他们就开始练习八股了。两人的文章做得花团锦簇,朱元璋虽然对于他们的策论不置可否,但是至少这对于八股的应用,在众多考生之中是一股清流。 接下来,便是最最受人瞩目的一甲三人了。 此时也只剩下三个人没有被叫到名字了,他们挤到了前头,而其余的贡生们自觉地后退,将舞台让给他们。 不出意外,以后政坛的舞台上,他们也要一样让步了。 严济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知道自己赌对了,陛下的意思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不管是一甲多少名,这对于他而言都已经足够,毕竟这可要与全国的才子竞争。 另外两人也是满脸的紧张。若是二三甲,那还好些,偏偏都到了一甲了,虽然都是头几名,但是这中间的竞争比之二三甲却更加激烈。 那宫人似乎也是知道一甲的重要性,他有意拖长了嗓音: “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探花——” “张唯!” 其中一人丧气般地唉了一声,他正是之前会试的会元,他雄心勃勃,想要在殿试也夺取第一,然而却被后两人给压到了头上。 好在他没多久便振作了起来,毕竟是全国第三,已经够可以的了。 “榜眼——” 所有的士子们竖起了耳朵,全场的目光聚焦在两人的身上。 而此时的两人也是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宫人,甚至恨不得抢过黄榜,自己看到底是什么名次。 “吴伯宗!” 严济身旁那名青年的脸上肉眼可见地出现了一层阴霾。 他自负才高,更是在殿试之中猜出了朱元璋的用意,刚刚听着那些贡生们的讨论,尽是些老生常谈,他还以为自己独树一帜,能够博得头筹。 没想到,还有人比自己想得更加深远。 这种落差感很让人难受,虽然全国第二的榜眼,已经是天花板级别的了,但依然比不上状元的荣耀。 严济没有注意到身旁那人的表情。 他此时已经陷入了呆滞之中。 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被唱名,那么状元的人选已经显而易见。 伴随着那宫人喊出: “状元——严济!”他只感觉一股莫大的喜悦从心底升起。 一甲头名,全国第一,状元郎!这是会被记录在史书之中,被千万古所铭记的! 一瞬间,脚底都变得轻飘飘的。 吴伯宗嫉妒地看着他,就在状元的归属被喊出时,他的心中突然出现了巨大的失落感,好像本应该属于他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般。 不过榜眼也很不错了。 至于严家那边,已经开始庆祝了,虽然依旧不敢出声,但是严世钦和严新成把严济放到他们的肩膀上,凌驾于所有考生之顶,俯瞰众生。 这是他应得的。 洪武四年的科举,正式结束。 唯一的好处是,没有落榜的。 新朝太缺官了,别说他们,就连之前乡试里那些会试落第的举人,都被特许做官,更别说这些贡生了。 当然,不同的名次,授予的官职不同。 就在考生们已经准备离开的时候,那宫人拿出了第二份黄色丝绸,这回是圣旨。 在场的所有人忙不迭跪下听宣,却原来是对众人的任命。 状元严济,得授礼部员外郎,堪称一步登天,眨眼间便从一介庶民,成为了正六品的官员。 其余的贡生们也都得到了官位,按照他们的成绩递减,譬如榜眼,便是工部的正七品主事。 皇帝对于这批士子可谓是好到了极点,他还从中选拔出一些年少且长相端庄的进入翰林院作为编修,并且在中书省设宴款待他们,那可是帝国权力的中心。 士子们兴高采烈,在宫人的指引下离去。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午门的不远处,一个身着官袍的人,正静静看着这一幕。 “严家的人中状元吗?呵。”他的嘴角勾出一丝冷笑,声音中似有些讥讽: “也好,爬得越高,陛下,越不信任你。正好,这中书省之中有一个国公,还是太碍眼了啊……” 感谢“乌波洛洛斯”的打赏,感谢! 感谢大家的月票与推荐票呀。 第49章 生子与平天下 第49章生子与平天下 四月。 越国公府。 严凌在一间房屋外焦急地踱步,来回走动,不时停下来仔细听屋内的动响。 可以听到屋内不时传出产婆那“用力”的喊声,还有冯淑真那痛苦的呻吟,以及一些盆子什么碰撞的声音,乱作一团。 还不时地有产婆进出,端进一盆热水,拿几条干净的毛巾,不久又带着一盆血水出来。 这令他更加的心焦。 每当那厚厚的帘子掀起,严凌总要凑过去,希望能够从缝隙中窥得一点里面的动向,但是很快就被产婆推开,说一声: “诶呀,国公爷,男人不能看这个。” 这个时候,他虽然贵为国公,但是也只能无奈地听从这几个老妈子的安排。 他的妻子经过了十月的怀胎,终于在今天有了生产的迹象。 早在冯淑真怀孕开始,整个应天城中最好的产婆就已经被请到了国公府住了下来,为的就是今天。 和所有初为人父的男人们一样,此时他的心情,是焦急与不安的。 虽然请来了城中最好的产婆,而且冯淑真怀孕时年龄已经足够,但是毕竟没有后世那高强的医学水平,严凌心中还是惴惴,生怕自己心爱的妻子有个三场两短。 两世为人,这却是头一遭,迟来的幸福令他更加的珍惜。 一旁,连奶妈也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孩子的出生。 终于,屋子里的那产婆的呼喊声停止了,就连冯淑真的叫声也微弱了下来。 严凌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他凑了过去,把耳朵贴在帘子上。 也正在此时,产房的帘子掀开,一个产婆怀中抱着用厚重被褥裹起的襁褓,走了出来。 当看见严凌时,她当即笑眯眯地说道: “恭贺国公爷,今日有弄璋之喜呀!” 严凌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弄璋之喜,这意味着生的是一个男孩。 倒不是他重男轻女什么的,只是如此一来,这国公的爵位与偌大的家族便有了继承人,是天大的好事。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当父亲了! 他迫不及待地扑过去,想要从产婆手中接过孩子,但是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哪怕没有尘埃,也将双手在华贵的衣服上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个小生命。 软软小小的身躯躺在怀里,他的手脚很轻,生怕一不小心就伤到了他。 孩子还是皱巴巴的,并不好看,但是在严凌眼里却是格外亲切,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在蔓延。 似乎是感受到了父亲的气息,那孩子的小嘴嗫嚅了两下,张开了一道缝隙: “哇!” 婴儿对着这个世界,放出了他的第一声啼哭。 四月八日。 这一天对于严凌,乃至于整个明州严家,都是大喜的日子。 家主,越国公严凌的嫡长子出生了。 取名严涯。 等到奶妈喂足了奶水,严凌又迫不及待地将孩子抢了回来。 他抱着儿子,挤到了自己妻子的身边。此时的冯淑真已经被产婆清理了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正躺在房子里休息。 “淑真,你看看,咱俩的孩子。这几个月可真是辛苦你了。” 冯淑真的眼中闪烁着亮光,她接过已经陷入熟睡的小孩,仔细地打量着那稚嫩的面孔。 “真好看……和你真像。” 她喃喃道。 严凌挠了挠头,这么小的孩子,她是怎么看出像自己的? 不管了,之前自己的弟弟得了状元,今天自己的儿子又出生。 双喜临门呐!—— 不仅是越国公府沉浸在喜悦之中,这一年的整个大明,也被蓬勃的朝气所笼罩。 随着洪武四年科举的结束,大量的官员涌入了朝堂,他们年轻,有理想,给这个王朝带来了新的活力。 整个明朝,呈现出蒸蒸日上的气象。 这既有赖于朝廷官员与皇帝的励精图治,更与那些南征北战的将士们分不开。 譬如,在洪武元年到三年之时,淮西与浙东派打得你死我活,但是双方交战的主力却都是文官,很少能够看到武将诸如徐达、李文忠、冯胜、傅友德等人的身影,本来手握兵权的他们应当是党争的重要一极,但奇怪的是,他们好似在这场斗争中神隐了一般。 为什么? 打天下去了。 刚建国时期的明朝,实际上就是一个加上了山东和燕云的大号东吴而已。依然有相当大的地盘被元朝的残余势力、割据义军所占据,动乱仍然没有结束。 而之后大明那偌大的万里江山,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基本奠定的。 洪武二年,明军先降李思齐、后斩张思道,秦陇之地尽归。 洪武三年,明军再度北征,李文忠率军出居庸,逐元帝于塞外,擒顺帝皇子与王侯将相数百人;徐达大破扩廓帖木儿于沈儿峪,扩廓帖木儿(王保保)仅率亲兵数人逃脱。 洪武四年,元朝平章刘益带领辽东投降。 同年正月,以汤和为征西将军,由秦陇伐蜀,四月,汤和、傅友德破重庆,明升投降,大夏国灭亡。 五年正月,以宋国公冯胜为征西将军,征甘肃。三月,土剌河之战,奇男子扩廓帖木儿败于还只是都督佥事的蓝玉之手,六月,甘肃光复。 以卫国公邓愈为征南将军,与周德兴、吴良征湖南、广西,两省亦平。 在之后的洪武十五年,蓝玉、沐英克大理,云南平。 除此之外,洪武十年,邓愈讨吐蕃,大破之,穷追至昆仑山,俘斩万计,获马牛羊十余万,设乌斯藏都司、朵甘都指挥使司,后于洪武十五年正式于两省征收赋税,宣布“以马代赋”,至此,青藏入明版图。 从吴元年北伐开始,到洪武十五年结束,传统的汉地十八省全部收复。向北,明朝占据辽东,向南,以缅甸军民宣慰使司得中南半岛北部,向东濒临东海,向西据有高原,一个庞大的汉人王朝再度屹立于世界的东方。 此时距离天祐四年唐朝灭亡,中国结束大一统,已经过去四百七十五年了。 天下终定。 关于大家说的世家发展剧情,会有的,但是还需要等一段。 因为如果主角直接告老回明州,那老朱肯定会惦念着他(参考刘基和李善长),现在就退居幕后,那儿子又太小。 所以还需要等主角儿子成年,不过这十几年我会很快过的。 大概还有两到三个剧情。 第50章 空印 第50章空印 洪武八年,十一月。 大雪。 整座应天城银装素裹,雪花纷飞,寒风在空中呼啸,给空荡的街头更增几丝凄清。 越国公府中央一座高楼上,依偎着两个人影。他们旁边升腾着暖和的炉火,烤着热茶与点心,身上厚重的锦衣让他们不畏惧寒冷。 正是严凌和冯淑真。 “你好像很轻松。”冯淑真突然说道。 “嗯?”严凌一怔,笑了:“那我应该怎么样?” “我听我的几个姐妹讲,左丞相胡惟庸近来是愈发无法无天了,中书省简直成了他的一言堂。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冯淑真歪着脑袋,秋水般的眸子望向严凌,她与几个贵妇人之间有着自己的小圈子,自然消息灵通。而遍读史书的她,对于这些政事也是颇感兴趣,总是央着严凌讲给她听: “可从来没有哪个权臣,容得下眼皮底下,有一个可以威胁到自己的存在啊。” 严凌听闻此言,却是笑得愈加欢畅,他拿起茶杯啜了一口: “我还当什么呢,原来是这件事。” 动作流畅,眉宇舒展,他是真的并不担心胡惟庸对自己造成威胁。 “须知,山的极巅,再走一步,便是悬崖啊……” “你是说,陛下他……”冯淑真用探寻的目光注视着他: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如今胡惟庸势力愈发庞大,陛下却纵容之?昔日丞相专权,皆是主少国疑,亦或是帝王不理朝政所致,可陛下起于草莽,天下无人是他的敌手,为何对胡惟庸不理不睬?他要想解决胡惟庸,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因为他的剑锋所指,并不是那位丞相大人。” “我这位陛下,可是所图甚大啊……”他伸手,接触着天边的飘雪。 冯淑真有些疑惑,但看严凌没有要说的意思,便也没有追问,只是温柔道: “千万小心,莫要牵扯到自己。” “放心吧,我低调的很。”严凌笑了笑:“那几个严家族人,我也吩咐过了,万事谨慎,老实做事。” “只要在大事上不出什么纰漏,不贪不占,陛下虽然严厉,但也不会滥杀,胡惟庸就是想要斗到我,也没那么容易。” 这个时候的老朱,还没有晚年那么的残暴,他杀人还是讲道理的。无论是胡惟庸案还是空印案,虽然人头滚滚,但是前者涉及叛逆,后者欺上瞒下触犯老朱的逆鳞,虽然有些人用刑过量,但是多少有个说法。 直到后期的那两个案件,才是真的不管干没干直接抡刀子。 至少现在,还是安全的。 “这官做得,竟如此心累。”冯淑真叹了一口气:“位极人臣,也够了,实在不行,咱便辞官归故里。” “你我相伴,走完这一生,不也一样快乐吗?” 她伸手,抚摸这张已经显现出些许苍老的脸庞,轻轻的,把那眼边的皱纹,抹去了些许,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严凌避开了她的眼神: “现在已经不是我退不退的问题了,而是陛下不会允许我退的。我只有在他的眼皮底下,他才会对我安心。” “唉。” 走入了庙堂之中,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 户部。 严世钦伸了一个懒腰。 这些年他兢兢业业,政务处理得不错,也从一个从九品的司务,累官升到了如今正五品的湖广司郎中。 对于这个官位,他还是很满意的,五品,也算个官儿了,上朝的时候,远远也能看见陛下的模样。 唯一的不好之处在于,每年年关将近的时候,事务就会变得特别繁忙。 因为根据大明的规定,每年地方都需要派人到中央审核地方账册、核对上交的税物。 这个地方,可不是每个省派一个人,而是每个府、县。 而他手下,只有一个员外郎和两个主事。 可以想象,这工作量有多大了。 “大人。”湖广司员外郎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身着地方官服的中年男子,他是湖广行省武昌府通山县的一个主簿。 “怎么?”严世钦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斜睨向他。 “他的账册上有错误。”员外郎一副无奈地样子。 “那就让他回去拿新的来!”这般工作,哪怕是脾气不错的严世钦都有了火气:“怎么什么事情都要来问我!” “大人,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他……”员外郎让开身子,那中年男子则是二话不说,直接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大人,年关将近,您就行个方便吧。”他膝行两步,竟尔直接抱住了严世钦的大腿: “去年也是这样,我从京师回湖广,再过来,来回达三次之多,九月份出来,来年六月份才消停,我连年都没有过。这一眨眼,就又九月了,大人,您就行行好吧,我给您磕头了。” 说着退了一步,竟真的给严世钦磕了一个响头。 “不行就是不行,无须多言!”严世钦的心一时有些软,但是他很快就强迫自己硬起心肠。 这种事关身家性命的大事,决不能马虎! “你!严世钦!你好!”听闻此言,那中年人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好,我倒要看你这个铁面清官,是能当丞相,还是能拜官爵!” 说完转头就走。 “大人,这样属实有些不讲人情……”属下劝道。 “不行,就是不行!无须多言!”严世钦的声音中透露着坚定,“出去!再说这等话,本官定要劾你一本!” 员外郎被喷得灰头土脸,怏怏地退了下去。 严世钦靠在椅子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却不知道的是,不仅是那些地方官,就连他手下的官员们也受不了他了。 毕竟不空印,他们就得一遍遍地进行审查,工作量翻倍,别的部门都下班了,他们还在加班。 “不就是空白卷册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人暗地里撇嘴。 更有人接过了那些地方官僚递过来的银子,帮助他的卷册通过了审查: “没事,他不会知道的。” 大错就此酿成。 感谢“不自律嘛”书友的打赏,太感谢啦!φ(゜▽゜ 感谢大家的月票和推荐票! 各位,不是我不想多更,实在是,我每写一个章节都要大量查阅资料,平时也忙,写不快啊(ノへ ̄、 我慢慢凑,看看能不能过两天给大家凑一章出来。 第51章 空印大案 第51章空印大案 洪武九年六月,今天朝会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 洪武皇帝早就已经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了,他的面色平静,身子坐得笔直,目光扫过下方的群臣,带着些许与以往不同的意味。 相比如平素那庄严的气氛,此时的朝堂上多了几分冰冷与肃杀。两旁站立的大汉将军数量较之平时多了三倍,更是手掌紧握住武器,目光森然地盯着他们。 随着开朝的号令声响起,便有官员走出人群,想要开始今天的奏报。 然而他得到的,是一句淡淡的话语:“此事,推后再议。” 所有官员都从其中感受到了些许不一样的意味。 大殿陷入了寂静之中,再没有人不长眼地出来禀告事务了。 这个时候,皇帝才再次开口,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在整个大殿里回荡,所有臣工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朕听说,户部审阅天下账册之时,因地方时有疏漏,便有官员提前以县衙大印印空白纸上,到时即填,名曰‘空印’,可有此事?” ??? 下方,诸官面面厮觑。 这里面,有人听说过,甚至他就是直接办理者;也有人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但无论是谁,都对陛下突然提起这个感到莫名其妙。 这在他们眼里,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下级们图方便想出来的招,仅此而已。 只有严世钦的内心一颤。 国公说的话,应验了。 还好,湖广司从来没有允许过空印,这件事再怎么样,也与他无关。 想到这里,他松了一口气,于是开始心安理得地继续看事情的发展。 下方,没有人回答皇帝的问题,但这似乎又在情理之中。陛下显然是对此事感到不满,但是这件事情情况复杂,如果要找根源,当然要说十三司郎中;可是真要说责任的话,郎中们隶属的司务、侍郎一个都跑不掉;背锅的话,又要老大尚书来。 可是这个时候谁跳出来,谁就要触陛下的霉头,都不是傻子。 于是众人把目光转到了真正的大佬身上。 百官之首,左丞相胡惟庸;中书左丞,严凌;御史台左御史大夫,汪广洋。 但是小官们能懂的问题,这几个老油条能不知道?这件事情和他们半毛钱关系没有,干嘛要出头。 一时,朝堂寂静无声。 “周斌,你给朕解释解释吧。”洪武皇帝声音平静地点了名。 户部尚书周斌内心暗暗叫苦。但是已经被叫到,是装聋作哑不得了,他只能出列,脑海中飞快构思着回答的话语。 “禀陛下,此事臣也有所耳闻。” “起因乃是各县财政时有疏漏,而赋税(实物税,即粮食)运输过程中也难免有所损耗,地方所缴纳与户部所称量不符,则账册不得准,由此导致来往达数月之久者有之,才有臣工出此下策。虽是臣下擅专,然念官员千里有奔波之苦,还望陛下体谅。” 他还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这件事情从元朝就已经开始了,大家一百多年都是这么干的,没人觉得有问题,习惯了。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便有一方砚台自上方砸下,重重落在他的头上,竟然直接把他砸得头破血流! 诸臣尽是目瞪口呆,没料到皇帝竟然会直接动手!抬头,见朱元璋已经站起,怒目圆睁,这才意识到,朱元璋并不是以此想要小惩大诫,而是真正已经盛怒! 周斌更是被吓得磕头如捣蒜,脑袋上的鲜血淋漓,顺着皮肤落在鲜红的地毯上,也不敢去擦拭。 这个时候,朱元璋终于抛开了伪装,他站起身,怒吼之音在整个大殿回荡。 “今日可以擅用大印,明日便可将印章挪为私用,之后又当如何?” “账册乃国之重器,理应由府县主事之人核对,才可上呈,尔等私自填写,什么奔波之苦,分明是视国法于无物!” “朕又怎么知道尔等填的数字是否正确?若是乱填,岂不是任由尔辈贪污!竟还敢妄言辛苦,朕看分明是欺君罔上,目无尊法!” “尔等眼中,是没有朕这个皇帝!” 此言一出,顿时全场震惊,这句话可谓是相当的重了,那周斌双臂一软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朱元璋的怒气却似乎没有发泄干净,他下令道: “拖下去,押入大牢!” “将户部所有官员,给朕一并拿了!” 大汉将军立刻站了出来,冲进官员群中,开始锁拿要犯。他们显然早有准备,户部的官员一抓一个准儿。 其余的官员们则是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名又一名官吏被从人群中揪出来。 法不责众,这是亘古以来的道理,就是谋逆大罪,也没听说过跟着造反的军队给你杀个干净,本来大家都以为这件事情会以周斌倒霉,最多再加上那几个郎中,也就够了,没想到一整个户部竟然一个没剩下。 “陛下,冤枉呐,陛下!臣从未做过此事啊!”人群中,突然有一个声音传出,却是在喊冤。 “你有何冤?”朱元璋叫住了那几个士兵,“怎么,户部这一滩泥淖里,难道出了朵莲花不成?你叫什么名字?” 严世钦此时衣冠不整,脸上却写满了疑惑,并没有半分的畏惧,倒满是意外之情。 “禀陛下,臣乃是户部湖广司郎中,严世钦。” 严世钦? 顿时,大半个朝堂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严凌的身上,朱元璋的眼神也若有若无地扫过了他。 严凌依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臣任职一年有余,从未许空印之事,请陛下明察。”那边,严世钦还在大声辩解。 —— PS:因为网上都在传洪武四大案三个是朱标主办的,所以我今天花了一个多小时搁那翻明史和明实录,又各种找资料。 朱标这个时候确实已经开始辅佐朱元璋处理政务了,但是说他主办三大案,却是没找到证据。倒是在《明史·兴宗孝康皇帝列传》中找到了他“友爱”、“其仁慈天性然也”的记录,《明实录》也说他仁慈过了头,我感觉那三大案可能还真不是他主办的。 大家有相关的史料吗?有可能是我没找到。 第52章 案结,胡惟庸 第52章案结,胡惟庸 朱元璋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他对着旁边的宫人做了个手势。 那宫人会意,走上前拿出一张纸片,大声念到: “洪武八年,通山县、汉阳府……等地账册,皆为空印,非原册也。” 严世钦骤然抬起头,瞪视着那个宫人,口中说着:“不可能……” “不可能?这都是朕派亲卫对那些赴京官员审问所得,莫非他们舍了性命来攀咬你?”朱元璋冷笑。 严世钦目瞪口呆,骤然间,他回头,望向了自己的那几个部下。 他看见他们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终于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松了下来,被大汉将军押了下去。 人群中,已经是吏部员外郎的严新成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 然而他看了前方那不动如山的越国公几次,最终还是没有走出去。 现在进谏,无异于送死。 陛下都砸砚台了,没看见丞相御史无一人敢谏吗? 户部官员转瞬间一扫而空,哪怕没有直接责任的,也被抓入了大牢。 可怕吗?不,朱元璋觉得还不够。 “缉拿天下府县,主印之人,尽数抓捕!” 洗牌,真正的大洗牌。 所有的官员都是脸色难看,陛下第一次在他们面前露出了獠牙。哪怕是之前那“贪污过六十两者斩”的命令,也没有六部之一从尚书开始一个不留这么令人震撼。 严凌则是脸色有些阴郁。 无他,自己的一个族人在里面。 好在,至少性命是无忧的。 这个时候的朱元璋还没有进入暴走状态,空印案所有被杀之人都是和各府县印玺有直接关联的主官和负主要责任的。虽然严世钦被逮捕下狱,皮肉之苦是少不了,但是死却是不会死的。 —— 夜。 朱元璋的书房依然灯火通明,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父皇!空印之官确实有欺上瞒下之嫌,然而全国掌印之人全部斩杀,未免杀伐太过!依儿臣之见,重打五十大板,囚禁三年,已是足矣!” “标儿,标儿!你就是太仁厚了!等到你为帝的时候,或许会是一代仁君,但是现在还是咱的时代!咱是开拓之君,需要杀伐,肃清朝堂;等到你登基了,才是实行仁政的时候!咱现在杀,是为了你以后的太平!” 朱元璋一口气说完,见朱标张口还欲要说话,立刻制止: “好了,此事你勿要多言,咱心意以决。你娘都没来劝咱呢,这道理她一个妇道人家都懂!” 朱元璋都这般说了,朱标也只好不再劝解。 “对了,标儿,咱前段时间将那严济调去做太子府属官,你觉得此人如何?” “严济?其人忠心耿耿、饱读诗书又颇有急智,确是个可造之材。” “嗯。好好培养他,待咱百年之后,你可委以重任……不用担心其他,有些人,咱会替你处理好的。” “父皇春秋鼎盛,儿臣不敢做他想。” …… —— 严凌的猜想没有错。 朱元璋确实没有杀严世钦。 他杀了很多人,大明十三省,一百四十多府,一千余县,主印之人(一般是县令知府),全部被斩杀,户部十三司官员,也是一个不留,只有严世钦后来成功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虽然有驭下不严的罪过,但好歹没有直接参与,幸免于难。 各府县主簿被打一百大板之后充军边疆,户部官员以及各省按察使司的言官也是尽数获罪。 严世钦虽然活了下来,但是他因为属下的过错依然要负责任。他被重打五十大板,屁股血肉模糊,随后被发配至浙江老家备倭,这算是朱元璋看在严凌面子上给的方便。 他走的那一天,严凌没有来,毕竟他是国公;严济也没有来,太子府属官前途无量,他没必要自毁前程;严新成不敢来,那时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很难说你去送个行,就会被皇帝惦记上。 他只派了一个佣人,送去了些一些用度之物。 严世钦握着那老奴递上的包裹,里面只有一些吃食与不多的银两,这是严新成唯一的积蓄,够他在备倭军中稍稍过上些好日子。洪武年间不贪不占,能糊口已经不错了,根本攒不下什么。 他的眼中,热泪滚滚而下。 十年寒窗,数十年辛苦,毁于一旦。 —— 空印大案的腥风血雨刚刚结束,所有的官员都在朱元璋的淫威下战战兢兢,只有一人高昂着头颅,高调地活跃在政坛上。 胡惟庸近些年愈发嚣张了。 他曾经是一个很小心谨慎的人,他奋发图进,不断讨朱元璋的欢心,最终节节高升,才有今日。 在原本的历史上,胡惟庸直到洪武十年,才登上了左丞相的位置,独揽大权。然而在这个时空,由于中书左丞的位置长期被严凌占据,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升任右丞相,并在洪武七年正式拜左丞相,位极人臣,如今已经有四年了。 现在是洪武十三年五月,空印案已经结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它的余波依然威慑着众臣。 要说胡惟庸没有从中渔利,那是假的。 他小心地游走在皇帝与刑部官员之中,不动声色地帮助一些罪行不是那么重的官员减刑,并由此获得了他们的感恩。 他的党羽,因此愈发壮大。 他也终于不复曾经的谨慎。 辛苦奋斗了这么多年,终于得登大位,对于他而言也算是苦出头了,如今手握大权,要是不好好利用一把为自己渔利,那他这几十年,不是白熬了吗? 所以他不断地延伸自己的触手,利用职位扶植党羽,攫取钱财,扩大权势。 中书省其实本应该有左右两丞相与中书左右两丞,然而右丞相徐达和中书右丞李文忠长年领兵在外,中书省实际上只有两个人。 他其实很忌惮严凌,毕竟和朱元璋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就没有简单的。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个中书左丞,似乎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以对付。 他曾经私自截留奏章,但是严凌不闻不问。 后来他得知,严凌的明州老家已经开始为他修建坟墓;上朝的时候,也可以看出严凌的病态愈发明显,不时有咳嗽之声。 胡惟庸这才知道,这个家伙是已经又老又病了,没了之前的胆色与气魄,只想安稳地度过剩下的几年。 他放心了。 他觉得,这个家伙,和徐达那个不上道的家伙,差距还是蛮大的。 徐达曾经向朱元璋举报过自己的恶行,然后胆大包天的胡惟庸,竟然直接买通徐达的门房想要刺杀他,结果被那门房告发。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朱元璋最后选择了息事宁人,这无疑极大地助长了他的气焰。 感谢“大Jackie”的打赏,万分感谢! 也感谢大家的月票与推荐票。 这两天实在是忙,等到周日我看看能不能多更一章 第53章 祥瑞?老李我拉你一把 第53章祥瑞?老李我拉你一把 终于,当那件事发生之后,胡惟庸的不臣之心被彻底地激发而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丞相府邸上的一间密室,突然传出一声低喝。 此时房间里只有三个人,一个是胡惟庸,一个是他的儿子,还有一个乡下土财主打扮的中年人,他是胡惟庸在定远老家的一个远房亲戚。 “丞相,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中年人见胡惟庸不信,立刻跪倒在地,用手指天,作发誓状:“此等大事,小人岂敢胡说?您家门口前的那口水井里,一夜之间突然就有石笋出现,高达数尺。” “不仅如此,每到夜晚,您的祖坟之上都会燃起熊熊的火焰,把大半个夜空都照亮,此乃是祥瑞之兆啊!” “我等村人都说,这是丞相富贵至极,才有如此之相。想必不久之后丞相还会有好事发生。” 言之凿凿,不像是在说谎,胡惟庸已是信了几分,他的儿子胡运良更不用说,早就对此事深信不疑。 “父亲!”胡惟庸还没有说话,胡运良已经叫出了声,他的眼里尽是狂热。 胡惟庸对他比了个手势,随后挥了挥手:“退下吧,自己去管家那儿领赏。” 等到中年人欢天喜地地走后,胡运良立刻满脸惊喜地开口: “父亲,此乃大吉之兆啊!传说昔日陛下出生之日,满室尽是红光,有紫气自天边入淳皇后(朱元璋母亲陈氏)之腹,陛下遂有天下。今我等祖坟也生异兆,难道是我胡氏,也要承天命……” “不可胡言!”胡惟庸打断了他的话,瞪了他一眼。但是那语气软绵绵的,没有丝毫的威慑力,显然他心中并非如此所想。 胡运良自是了解父亲的,他继续说道: “父亲,如今您贵为百官之首,执掌中书,陛下都对您忌惮三分,天下又何人是您的对手?中书左丞严凌已是冢中枯骨,御史大夫是您的亲信,右丞相、中书右丞又领兵在外,谁……” “不要说了!”胡惟庸突然提高了嗓门,吓得胡运良止住了话头。 但是当他看到父亲眼中那赤裸裸的野心时,他笑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动心。 胡惟庸的手指敲了敲扶手,脑中万千思绪划过。 倒不是他有多么迷信,一个所谓祥瑞,就能让他瞬间不知天高地厚。 实在是这些年朱元璋对他太过放纵,成为丞相的这几年,他什么没干过啊!刺杀徐达、毒杀刘基、截留奏折、生杀废黜之事自决、收受贿赂无数,换作任何一个官员,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可是他活了下来,可是他活得很好。 他知道朱元璋不会不清楚这一切的。 他以为朱元璋怕了,怕了他的权势,所以只能暂时对他隐忍。 祥瑞的出现,是最后一根稻草。 我是天命之子!这一切在他的脑海中,汇聚,产生了这一个念头,并且愈发不可收拾。 “运良。”他突然开口,“你派人去通知倭国,请他们调数百名精锐武士,在下次朝贡的时候混进来。” “另外,封绩那个家伙不是元朝的旧臣吗?让他去联络残元的嗣君,请元军为外援。告诉他们,事成之后,我与他们平分天下。” 胡运良的脸上瞬间流过欣喜之色,他已经在幻想自己成为太子甚至皇帝之后的生活了。 “好!”他大声应诺。 明初最大的谋逆之案,就此拉开了序幕。 要是那中年人和其余编造此事的人知道父子俩的想法,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天可怜见,他们本来只是想拍个马屁啊!—— 明州府,这里是与倭国交流最频繁的地方,同时指挥使林贤也是胡惟庸的党羽。 通倭,自然要找他。 然而胡氏父子不知道的是,明州卫指挥使林贤,他是胡惟庸的手下,这不假。 但是他与明州严家关系也极其的密切,毕竟对方是此地的最大豪族,进而的,他搭上了严凌这条线。 原来的历史上这个时候他已经是胡惟庸的死党,自然一心一意听命。 但是现在嘛…… 就这么说吧,造反的事情,赢了有从龙之功,可是我要是检举了你,一样的大功,而且没有丝毫的风险。 于是他不仅没有按命令派人联系日本,反而在装作顺从送走了信使之后,立马把事情捅到了严凌那里。 当严凌听闻此事时,他露出了笑容。 胡惟庸,你终于忍不住了吗? 不过政治斗争,讲究个一击必杀,现在胡惟庸的罪还没有到陛下的预期,通倭还不足以置他于死地。 谋逆才行。 还要再等一个机会。 其实这事儿和严凌关系不大,毕竟胡惟庸现在也不怎么来惹他。 但是胡惟庸案却牵连到了一个对严凌而言很重要的人物——李善长。 李善长长得是一副温和宽厚的样子,但是其人其实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待人苛刻。这也是他后来墙倒众人推,连家仆都落井下石的重要原因,也因此导致皇帝的反感。 但是他对严凌却是很好的。在初入红巾军势力的时候,朱元璋手下文人不多,两人在政务上一教一学,后来又是一起共事,李善长欣赏严凌的眼界与经营能力,而严凌对这位堪比萧何的明初重臣本来就印象极好,两人培养出了相当深厚的感情。要不是严凌的儿子出生得晚,双方说不得做一个儿女亲家。 严凌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被牵连。 而李善长那个事儿其实也很简单,只要他不要像原本历史上那样隐瞒胡惟庸叛逆的事实,根本就牵连不到他,甚至还有功。 虽然到了蓝玉的时候只要你手中有丹书铁券你就别想活,但是蓝玉案还要多久?十三年啊,就李善长这身体,要是还能活十三年偷着乐去吧你。 而这一切,对于严凌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他决定拉李善长一把。 更重要的是,把勋贵集团中的重要一极给拉回来,也有利于之后文臣与武将的抗衡。 毕竟就是后面勋贵力量的失衡,才导致的文官坐大,甚至再度恢复前宋时期崇文抑武的情况。虽然有某位皇帝一战勋贵全折的缘故,但是太祖朝六公二十八侯二伯,走出决赛圈的只有一公两侯一伯,这也未必不是一个重要原因…… 那一晚,一个人影悄悄从越国公府的后门离开。 一路向西,往李善长的老家濠州定远而去,他带去了越国公给韩国公的一句话。 我说我怎么找了半天没找到胡惟庸传呢,合着在《奸臣传》里面…… 第54章 李善长的抉择,胡惟庸的准备 第54章李善长的抉择,胡惟庸的准备 濠州,定远。 自李善长因病辞官,已经有九年了。 不过,虽然他辞官在家,但是权势却是依然不减。 在濠州,他奉命修建行宫,并且管理十四万从江南迁过来的农民;在庙堂,弟弟李存义被任命为太仆丞,侄子李伸、李佑都被授予了官职。 他依然有很大的影响力。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杨文裕和李存义联袂而来的原因。 杨文裕是李善长的老友,也是胡惟庸的铁杆党羽,李存义就更不必说,这无疑是两边都信得过的一个桥梁,让他们来传这么一件机密的事情可谓正合适。 然而,当他们说出来这里的目的时,李善长依然大惊失色。 “你们在说什么!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慎言,慎言!小心你们的九族被诛灭!”他站起身,大声呵斥道。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一句话,已经显露出了李善长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并不抵触。 李存义轻声道: “兄长,陛下对您的态度,您还不清楚吗?近年来您圣心渐失,陛下已经越来越厌恶您了,您在朝堂上威望太高,他绝不会让您有机会回到朝廷的。” “您甘心吗?您病愈已经有五年之久,然而却一直呆在老家里,干这些知府县令干的事情……不搏一搏,您怕是再没有起复的机会了!” 一旁的杨文裕也说道: “百室,左相亲口许诺,事成之后,许你为王,以淮西之地为藩国。” 封邦建国,裂土为王! 没有一个臣子,可以拒绝这样的诱惑! “不行!”李善长一开始依然还是很坚定地拒绝,但是随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不行,不行啊,违逆大罪,可是要诛九族的……”像是在努力地阻止自己。 他陷入了沉默,而两人依然在不断地劝说。 终于,李善长无力地摆了摆手。 “今日之事,老夫皆不知也。天命归属,便留待天决。” 两人笑了,这个答案已经足够。 只要李善长保持中立,那么朝堂中他那一派之人尽会观望。 他们满意地走了,只留下呆坐在椅子上的李善长。 他的眼中,闪烁着无奈,与些许的野心。 这几年,他已经感受到了恩宠在流失。 或许,真的能成呢? 裂土封王啊! 一想到这一点,他的身躯就忍不住颤抖。 …… 几日后,韩国公的府邸上再次迎来了访客。 “此人自称是从京师而来。”仆从禀告道。 “京师?”李善长的脸上显露出了惊愕的神色,难道是胡惟庸对自己的表态不满意,又派人来了? “让他进来。” 严重九进入李善长书房的时候,他正端坐在主位上。此时他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慢悠悠地品着一杯香茗。 严重九是自严六五残废回家之后,新一任的亲军统领,武艺高强且人也灵活,深受严凌信任。这一次送信的任务,自然是落到了他的身上。 “小人严重九,拜见韩国公。”他行了一礼,低声说道。 李善长“嗯”了一声,轻轻放下了茶杯,表面上很平静,但是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姓严,来自京师。 他的身份已经昭然。 “睿轩派你来,所谓何事啊?”李善长决定先声夺人,将此人的身份点了出来。 “国公大人命我给您带来一封信,言道兹事重大,请您务必莫要轻视,事关身家性命。” 严重九打开背上的包裹,从夹层里取出一份被包裹得极其严实的纸张。 说是信,实际上只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 李善长接过纸条,内心有些疑惑,但是紧接着,又好像想到了什么。 睿轩他,知道胡惟庸的事情了? 也对,他这般朝中重臣,胡惟庸又怎会不加拉拢? 睿轩此番来信,定是劝我莫要和他同流合污。 可惜了,睿轩,我和你不一样……你圣宠依旧,而我,已经逐渐被陛下所厌弃……可是我不甘心啊! 胡惟庸现在的势力,也着实不小。陛下虽然曾经英明神武,但是如今行事渐有弑杀凶暴之意,朝中上下人心惶惶,胡惟庸说不定真的能成事…… 若是真的事成,我定会尽力保你无恙。 李善长暗自做了决定,他低下头,看向那张纸条。 没有劝说,没有痛陈厉害。 只有一句话 “陛下之剑,剑指丞相,胡惟庸非成大事者,勿自误!” 李善长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是个极为有智慧的人,更是个老辣的政客,他当然不会觉得这个丞相,指的是胡惟庸。 联想到朱元璋对于空印案中那些侵犯他权力官员的毫不留情,他瞬间意识到了这位陛下的真正目的。 如此纵容,只为了完成权力的集中……该说,不愧是洪武皇帝。 高,实在是高,哪怕是历经了岁月,改变了脾性,朱元璋依然是那个有手腕、有胆魄的统领者。 这么说,胡惟庸的一举一动,其实始终在陛下的注视之中。 一时间,李善长只觉得遍体生寒,拿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大脑中思绪万千。幸好刚刚没有明确地同意,否则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好了坟墓! 糊涂,糊涂!他暗自骂着自己,聪明了一世,竟然险些在这里栽了跟头。 好在现在醒悟也不晚。 “请转告越国公,善长当立刻向陛下奏报此事。”他对严凌的称呼换上了敬语,连带着严重九也得了好儿:“请代我谢过越国公,如此大恩,无以为报,此后韩国公一脉,世与严氏同进退!此誓,天鉴之!” 时机,来了。 —— 严凌这边进行着计划,胡惟庸那边,也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准备。 他首先将天下兵马簿籍调出,仔细了解,把有可能会反抗的人全部画上重点。 然后他收拢了大量的亡命之徒,作为起事时的重要兵源,还疯狂敛财,筹集资金。 接下来,就是扩大自己的部属。 吉安侯陆仲亨从陕西回来,擅自乘坐驿车;平凉侯费聚安抚苏州军民,却整天沉溺酒色,之后招降西北蒙古也是无功而返,这两个已经堕落的侯爵自然是受到了朱元璋的斥责。 联想到之前空印朱元璋的可怖手段,两人更加的害怕。 这个时候出现的胡惟庸,就像救世主一般。 他们就这么拜在了左丞相胡惟庸的脚下,被派去外地招收兵马,秘密训练。 看着自己愈发壮大的党羽,甚至连军队也被他插手其中,而李善长那边也传来了喜讯,胡惟庸得意地笑了。 朱元璋,这个位置,你还能坐多久呢? 感谢大家的月票和推荐票,感谢! 第55章 全面进攻 第55章全面进攻 洪武十三年六月,进攻正式开始。 这一天的胡惟庸是悲伤的,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的儿子在纵马于市中横行时不幸摔下,正好被路过的马车给压死。 悲痛之下,他将那马车夫抓了起来,折磨致死,这才勉强熄了这丧子之痛。 看一眼上呈的奏章,果不其然有几封弹劾他不经司法机构即杀人的奏章,于是他毫不留情地截留了下来,并随手网罗了罪名,将几名御史给抓进了大牢。 一如既往的,朱元璋好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但是胡惟庸自己也知道,皇帝的忍耐程度在不断地接近极限,于是他也加快了造反的步伐。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根本没有等到自己正式起事的那一天。 十五日,一次普普通通的朝会,胡惟庸像往常一样傲气地站立在群臣之前,皇座之下,眼神不时掠过那威武的龙椅,心中闪过贪婪与欲望。 他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当宫人宣布朝会开始之后,李善长的长子李祺第一个从臣子的队伍里走了出来。 胡惟庸还好奇地瞥了他一眼,怎么,李善长耐不住等自己起兵,想要先一步回归庙堂了? 但是接下来对方的话却是惊得他心神大乱。 “臣,驸马都尉李祺,劾中书省左丞相胡惟庸六大罪!” “一罪,贪污受贿!自胡惟庸任左丞相,每年均收受群臣之贿赂,金银珠宝,古玩书画,不可胜数!陛下有言,贪污过六十两者斩,则胡惟庸者,贪污何止六十两,荼毒百姓何止万千!” “二罪,截留奏章。百官陈事之折,经中书而达陛下,丞相者,本为辅佐帝业,安定天下之用,而胡惟庸胆大包天,竟敢私留奏折,有弹劾及不合心意者,即隐瞒不报,其心可诛!” “三罪,结党营私。但有不尊其号令者即排斥,弹劾贬官甚至免职,行为恶劣,将我大明朝法度视若无物。” “四罪,生杀废黜,竟敢自决!官员之任免废黜,犯人之生死,竟敢不经有司宣判,不经陛下同意,擅自执行!前番仅因其子之死,私杀车夫,冒犯朝廷威严!” “五罪,谋杀大臣。前番欲害魏国公未成,又巧言令色迷惑陛下,遂致无恙,其行可诛!” “六罪,收买亡命之徒,阴合外邦,结交武勋,招募军队,欲行谋逆之事,狂悖至极!” “六罪皆不可赦!” “昔司马氏之祸,再现于今!” “臣请立斩胡惟庸,并夷其族,以告天下!” 朝堂上静悄悄的,只有李祺的声音在回荡。 随着胡惟庸愈发的猖狂,他的种种不法之举也逐渐显露。 但是敢于这么说出来的,他是头一个。 毕竟随着胡氏党羽愈发壮大,敢于触犯这位独相的人也是越来越少。所有人都知道陛下绝对对胡惟庸所做之事有所耳闻,但是连陛下都避其锋芒,对他如此纵容,那又何必做这个出头鸟呢? 想想晁错的结局吧。 站出来,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 而这个时候,胡惟庸已经淡定了下来。 虽然这里是朱元璋的主场,但是胡惟庸也并不畏惧。 因为他的触手已经伸入了大汉将军之中,殿内这些卫士里面也有他的人。 他已经开始思索李善长这番举动的用意了,难道他真的对封王不动心?难道他就想用这三言两语,把自己扳倒? 他一定有后手。 胡惟庸正想着,却见朝堂之上,在李祺之后,第二个人站了出来。 “臣,吏部员外郎严新成,劾胡惟庸诸不法事!” “自洪武七年胡惟庸拜左相,履有僭越之举,直至如今冒犯天威……” “臣亦请杀胡惟庸,以正视听!” 他猛然转过头,直直地盯着严凌。 原来,这就是李善长的后手。 “臣弹劾胡惟庸目无尊上,鱼肉百姓,妄行升迁废黜之事,使百官敢怒而不敢言,请陛下杀之,肃清其党羽,以安天下人心!” 又有一个御史站了出来。 御史台?御史大夫陈宁明明是我的部下啊,他们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来不及想这么多,胡惟庸看群臣已经有些蠢蠢欲动的模样,陛下的眼神也有些不对,于是赶忙出列替自己辩解。 “陛下,此乃污蔑。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实乃是臣位居左丞相多年,引人不满所致。今日骤遭攻击,定是有人多方串联,欲置臣于死地,还望陛下明察。”胡惟庸下拜,这次的他脸上没有了以往的傲气。 但是即使是这个时候,他还在狡辩,并且试图反咬一口,不仅表明自己遭到这些人的攻击,是因为居丞相之位太久,更暗示攻击自己的人,定是结党有派。 因为他们没有证据,他从人群中看到了有些惊惶的李存义几人,他们没事,就意味着陛下还没有得到直接的口供之类。 凭借自己的势力,虽然会引起皇帝的疑心,但是至少短时间内是无恙的。 大不了下朝之后,想个办法让他们彻底说不出话…… 然而,听到胡惟庸的辩解,上方的朱元璋嘴角却是勾起了一丝弧度。 “污蔑?” 一直沉默的洪武皇帝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讥讽。 他挥手,做了个“来”的手势。 一人快步从帷幕的遮挡中走出,看他身材魁梧,显然是个武将,而那官服可以看出他的品阶并不是很高。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区区从四品的武官(对于正一品丞相而言),却让胡惟庸瞬间手脚冰凉。 “你,你背叛我……” 正是明州卫指挥使,胡惟庸自以为的铁杆,林贤! 他知道,这个人一旦出现,那就再也没有了辩驳的机会。 因为他有证据! 胡惟庸向倭国借兵,是写了手书,盖上了他私章的!不然空口无凭,倭国怎么可能借给你? 这下子,谋反是坐实了。 甚至之前的辩解,也成了笑谈。 谋逆大罪,群臣群起而攻之乃是理所当然,甚至你不弹劾,反而要被质疑对皇帝的忠诚。 所谓结党,所谓试图取自己而代之,全部被否定。 第56章 废丞相,设内阁 第56章废丞相,设内阁 “陛下,左丞相胡惟庸于月前遣心腹命臣出海,向倭国求精兵武士,欲要于京师刺杀陛下。”林贤向皇帝行礼,恭敬说道。 “哦?那你可有证据?不然的话,污蔑重臣,胡大人说不得要了你的小命。”朱元璋的话语中似乎带着几分调侃。 “禀陛下,有胡惟庸手书在此。”闻听此言,林贤当即从袖口中拿出一封信,递了上去。 自有宫人接过,上呈给皇帝。 朱元璋接过,却没有看,而是狠狠把它往桌子上一拍,站起了身子,此刻,他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愤怒: “胡惟庸,你好大的胆子!” “朕任命你为丞相,是要你辅佐朕治理天下。你倒好,僭越无礼,妄用权势,目无尊上,何其狂妄!” “丞相之职,世已有之,亦多不法之人,然朕念你忠心可嘉,又兼谨小慎微,才委你以大任。不想今日你欲行不轨之事,朕如何能容你!” “陛,陛下……”胡惟庸第一次见到这般的皇帝。当他面对真正露出獠牙的朱元璋时,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所谓的手段,所谓的种种准备,不过笑谈而已。 带着二十四个人从濠州打到集庆进而得天下,从一介乞儿到龙御万邦,他从一开始,就跟他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 可是,既然这样,他又为什么放纵我到今日…… 胡惟庸不明白,但是多年政治经验告诉他,当皇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群臣就要开始站队了。 果不其然,就在胡惟庸惊慌失措之时,大臣之中一阵骚动,紧接着又有数人迈步走出。 “陛下,臣劾左丞相僭越,用龙凤装饰之器。” “陛下,臣检举,胡惟庸私藏龙袍,秘密打造兵器,不臣之心由来久矣!” 这个声音很是耳熟,胡惟庸回过头,看到了自己的心腹涂节,此时他正拼命地在地板上叩首。 一瞬间,树倒猢狲散。 朱元璋静静地看着眼前那热闹的朝堂,他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光注视着胡惟庸。 “来人,将此贼子拿下!”他大喝道。 大汉将军们立刻挺身而出,群臣纷纷退开,将胡惟庸一个人留在了大殿的中央。 他看到了那个收受他数千两白银,许诺之后便是他门下走狗的亲军百户。 可是那百户偏过了头,没有看他。 他绝望了。 亲军将这个曾经的丞相那华贵袍服剥去,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粗暴地押着他走下了大殿,全程胡惟庸始终低垂着曾经高昂的头颅,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御史站了出来: “陛下,臣劾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安勾结胡惟庸,募集私军,图谋不轨!臣有明证在此。”说着他呈上了一份奏折。 朱元璋看完奏折,好似是第一次知道这般情况一般。他勃然大怒,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踹翻,双目瞪圆,声音如同雷震在大殿里回荡: “好,好,两个侯爵,一群大臣,竟都随他谋反!是朕这个皇帝不称职吗?嗯?” 殿下自是无言。 “好好。” “前有霍光行那废立之事,后有王莽篡汉,更有蔡京如此奸邪得登相位,如今朕的左丞相,又做出这谋反之事。” “分明是一国要职,却尽是奸佞小人!朕看除了养一硕鼠,觊觎大位,别无他利!如此之职,要来何用!” “自今日起,废丞相之位!六部直接归属于朕,天下大事,由朕自决!” 此言一出,所有臣子都是齐齐抬头,眼中写着震惊,更有人迈步就欲走出人群上奏。 这可是从周朝就开始的丞相之制啊!历经千年无数王朝,又怎能轻易废除? 但是看着朱元璋那狠厉的眼神,亲卫们明晃晃的刀片,他们明白,现在出来劝谏,怕不是当场就要被扣上胡惟庸同党的帽子。 于是他们咽下了口中的话,还是性命要紧。 朱元璋顿了顿,似乎是在等不长眼的站出来,但是许久依然没人反对,这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坐回了龙椅上。 “退朝吧!尔等要以此獠为鉴,好好反省,有什么不法事,尽早自首,朕或许还可以从轻处罚。” 群臣唯唯诺诺,忙不迭退出宫殿。 —— “陛下,废丞相自然可行,但是六部直接归属皇帝……陛下自是有治世之能,然而后世帝王却未必有陛下之勤政。” 严凌向朱元璋提出了建议。 没谁是老朱那样的工作狂,废丞相本身没有问题,皇权集中在了皇帝的身上,但是相应的,大量本应该由丞相处理的事务,也压在了皇帝的头上。 明朝皇帝又不是傻子,甘愿把权力分出去,实在是工作量太大,不分不行啊,丞相诞生之初,本来就是为了辅佐皇帝处理政务的。 而且,皇帝的政务水平不一,有些皇帝他智商上限就是个庸主,这个时候有一个从底层熬上来的老头子帮忙,很明显可以更好地治国。 不仅如此,内阁制更早出现,对于严凌而言也有好处。 明朝的内阁制可以说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政治制度。它极其有利于朝堂的稳定,也使得朝廷的运作不会因为皇帝本人懒政、沉迷女色啥的而发生改变。 就万历皇帝这个德行,明朝在内阁制下都能保持运作没有崩溃。 反而是某个管得太多的皇帝,把天下搞得一团糟。 更重要的是,从朱元璋废丞相开始,明代臣权与皇权的斗争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 内阁制,至少从它刚开始诞生的时候来看,确实是一种既不威胁皇权,又可以辅助皇帝处理政务的制度。 至于后来内阁制又会有怎样的发展,呵,为什么要让朱元璋知道呢? 需知,日后的严家,可也少不了读书人啊…… “陛下分封诸王,可见爱子之心,又如何忍心见到子孙日夜忙于政务之苦?更何况无一朝代代可有明君,若出一庸弱之辈,不理朝政,则朝廷倾覆。” “臣建议,另设一部,名为内阁,协助皇帝处理事务。” 感谢大家的月票、推荐票。 第57章 越国公,薨 第57章越国公,薨 朱元璋陷入了沉思。 严凌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般勤于政事的帝王,整个历史都不多见。就连朱标,虽然也是颇擅政务,但是也禁不住他这般操劳,近来身体都有些虚弱。 难保后世受不了这般高强度的工作,再整出一个类似丞相的东西,把他的努力付之东流。 从朱元璋为后世设置了一套几乎僵化的体制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既然这样,他就不能容许这么一个不稳定因素存在。 “若是内阁专权,岂不是又养了个丞相。”他开口说道,这是个越不过去的问题。 “陛下,可只给内阁官员七八品之职衔。如此,内阁虽辅助皇帝理政,但却只有低品,又如何如丞相一般号令天下?” 朱元璋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敲打,他仔细思索了一番,发觉严凌提出的这个内阁制度,确实有利无害,于是便轻轻颔首: “不错,你这倒是个好法子,那就这么办吧。” “另外,爱卿,今日朕废中书省,你现在也是没有官位了,就暂代吏部尚书吧……李善长于今日之事略有功勋,也让他回来,当个御史中丞。” “谢陛下。”严凌笑了笑:“陛下,那臣就告退了。” 他转身,没走两步,肩膀猛得剧烈颤抖,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在他的背后,洪武皇帝突然说道:“睿轩,你越来越老了。” 严凌回身,恭敬答道:“陛下,臣今年已五十有一了,比不过陛下精神矍铄,近来已是越发感觉不支。” “咳咳。陛下,臣这肺不好,近来头风也是厉害,还请陛下恕臣君前失仪。” “无妨,回去吧……” —— 洪武十五年八月十日,京师百姓官僚,尽皆戴孝。 太祖孝慈高皇后马氏,于昨夜崩殂。 “愿陛下求贤纳谏,慎终如始,子孙皆贤,臣民得所而已。”这是她最后的遗言。 年五十一。 帝恸哭,遂不复立后。 当马皇后逝世的消息传来时,严凌也是喟然一叹。 这个女人,在至正年时与他也是颇有交集。她善良、大度,聪慧又有手腕,她协助朱元璋安顿后方,自己省吃节用来赈济饥民。哪怕是成为皇后之后,她也不忘初心,在宫里架起织布机缝纫。 朱元璋欲杀李文忠,被她救下。 朱元璋欲杀宋濂,她拒食酒肉以劝。 朱元璋要让重刑犯筑造城墙,在马皇后的劝说下赦免。 她救下了很多人,以仁厚被世人所知。 她的死去,令宫女百姓乃至官员都伤心不已。 朱元璋大哭辍朝。 严凌知道,朱元璋这把利刃,从此失去了他的鞘。 该准备后事了。 此时一口上好木料打造的棺材,在越国公府的后院静静停放着。 —— 洪武十九年。 越国公府上下皆着缟素,哭嚎不已。 越国公严凌,于昨夜薨于家中。 百官都被这个消息震得说不出话来,这个越国公可是政坛上的常青树,自建国以来,多少年风雨过去,杨宪被杀、刘基罢官、李善长告病、胡惟庸被斩、汪广洋赐死……只有他,始终屹立不倒。 他的死去也意味着朝堂的重新洗牌,其中诸如严济、严新成等人,都是悲痛至极,立刻便赶来奔丧。 朱元璋在皇宫里得知此事时,也是惊讶不已,他立刻派人将严凌之子,已经十五岁的严涯召入宫中亲自问询,当得知越国公确已薨逝时,连这位皇帝的脸上,都显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越国公……睿轩,因何离世?” “父亲他身体自洪武十年起就一直不太好,既有肺病,又患头风,胸口时常闷痛。他每日咳嗽不断,更是经常头痛欲裂,又是时常操持,精神早已不济……昨天夜里就寝之后……便溘然长逝。”严涯说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闻言,朱元璋也是哀痛,轻叹道:“睿轩,睿轩,缘何弃我先去?” 又问道: “朕听说尔父在宁波(此时朱元璋因明州之明与国号重,改其为宁波),墓冢已立?” “禀陛下,正是。”严涯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用尚且有些稚嫩的声音回答道:“父亲于至正十五年追随陛下,便再也没回去过,时常思念故乡。父亲常说,死后当归葬老家,与列祖列宗共眠,否则难以瞑目。” 朱元璋沉默了一下: “也罢,也罢,朕本欲赐其葬于钟山之下,与开平王、岐阳王同,但既然尔父欲葬于祖地,那边让他魂归故里吧……” “洪武十九年二月,病逝,年五十七。帝为辍朝,临丧悲恸不已。追封靖平王,谥忠定,赠三世皆王爵,御制神道碑文。配享太庙,肖像功臣庙,位皆第三。” ——《明史·靖平王列传》 —— 严涯继承了严凌的爵位,是为新一代的越国公。 朱元璋念及严凌之功勋,且年龄也合适,遂决定下嫁第十二女永嘉公主与其为妻,待三年守孝期满后即完婚。 不久,越国公府自老夫人、少主人起,皆离京师,抬灵回乡。 也就在这一晚,朱元璋在自己的书房里接见了锦衣卫的指挥使。 在洪武十五年,他感受到检校对于监察略有乏力,于是设置锦衣卫,既有检校监管天下之能,又赋予了他们刑讯逼供、关押犯人的权力,现在,是他们派上用处的时候了。 “你去跟着越国公府扶灵的队伍,伺机接近靖平王遗骸。记好了,你亲自去,一定要看到靖平王的尸体,确认他已经薨逝,再回来复命。” “切记,此事万不可让人知道。” 指挥使领命离去,他的身后,朱元璋目光幽幽。 此时,郭恒案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已经有数万官员被斩,另有数万官员被下了大狱,刽子手的大刀都要砍出豁口来了,朝堂上下官员为之一空,幸存的官员则处心积虑地想要逃离朝堂,每天他都能受到无数辞官的上奏。 在这个时候,严凌“死”了。这让这个疑心病愈来愈重的皇帝不由地生出了怀疑。 睿轩,你是真的死了,还是……怕了? 第58章 运灵 第58章运灵 杭州城内一处豪华的客栈,一支庞大的队伍在这里歇脚。 不仅有越国公府的家丁,更有陛下从亲军中拨出的两千士兵护送。 以越国公府的权势,虽然他们带着一具棺材很不吉利,但是当亲兵统领严重九找到客栈的东家时,他还是毫不犹豫、甚至是欣喜若狂地将这客栈里其余的住户给赶了出去。 区区一间用来停尸的房间,换来越国公府的好感,这买卖简直不要太赚。 人东家都这样了,严涯一行人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他,虽然东家一再拒绝,但是银钱还是给足了,相当于他们包了这个客栈。 客栈的顶端被作为放置灵柩的地方,此时已经被清空,打扫干净,将棺木恭恭敬敬地放在正中央,前面一个供桌,放着祭品,插着供香。 下一层便是老夫人与小国公的住处,先前所有的生活痕迹都被清理,甚至连床榻都被搬走换上了崭新的,被褥等更不必说,表现出东家对于他们的重视。 两千人自是不可能都围着这酒楼,于是留下五百名士兵驻防,其余便在城外安营扎寨。 安排妥当,旅途又辛劳,一行人吃过晚饭不久,老夫人与小国公房间的烛火便熄灭了。 而就在客栈的不远处,有十余人身着黑色的夜行衣,打量着这客栈,为首一人手里更是拿着一张图纸,上面客栈的构造清清楚楚。 这时,一个黑衣人快步来到了首领的身后。 “怎么样?” “大人,小的看了一圈,这可是整个杭州城里最好的客栈,那区区五十个人的家丁,也就把住了酒楼的上下要道而已,别的地方,还得靠亲军防卫。” 是的,越国公府的家丁,总共有八十人,这一次只带出来了五十个。 这很正常,在京师里,你有一支几十人的家丁队,还可以说是保护府邸安全,但是数量要是再多,皇帝可就不高兴了。 然而这也就导致了,这偌大的客栈,根本防御不全。 区区五十人,本来就不多,又要安排一半的人换班,其中又有近二十人被布置在了次一层的房间外和楼道上,保护老夫人以及小国公。 最上层的空缺太大了,只有区区五个人而已,并且客栈的外围根本顾及不到。 不过,一来那边就一具尸体,二来外围还有五百亲军,所以虽然防御有很多疏漏,但是大家也没怎么当回事,顶楼的家丁更多的是显示一种重视的态度。 只是大多数人没有想到的是,正是这外围的大军,才是靖平王公遗骸的真正危险的来源。 很快,夜深了。 出人意料的是,此时冯淑真的房内,严涯和她两人相对而坐,根本没有就寝。 两人都没有睡意。 “娘,你说,陛下他真的会……不可能吧,爹可是开国重臣,而且人既已逝,又有什么必要去进行这所谓的确认呢?” “你父亲跟我说过很多次,陛下近些年的疑心是越来越重了。眼下正是郭恒案如火如荼,胡惟庸案也还没有彻底完结(胡惟庸案株连直到洪武二十五年才彻底结束),无数官员勋贵被杀,剩下的如惊弓之鸟只想着归隐田园,这个时候你爹突然死去,你说,他会不会产生怀疑?” 冯淑真低声耳语: “陛下,他担心啊!他害怕万一自己先走一步,你父亲这样的能臣会篡夺他子孙的天下,你看,已经有多少勋贵被杀了?他是要除去所有对朱家江山有威胁的人!所以他必须确认你父亲的死亡。” “那他们之前为什么不动手?” “因为今天才是最好的时机。”冯淑真轻叹道:“之前几天都在野外扎营,又或者住宿的地方小,咱们的家丁集中护卫,他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开靖平王棺,呵,天下悠悠之口可是难堵。” “娘,可是父亲他……”严涯的声音压得很低,细若蚊吟:“他当时连脉搏都没有了……孩儿真的担心……就算他还活着,这么久不吃不喝,真的还能活过来吗?” “相信你父亲。他既然有自信能够渡过这一关,那边必定有他的方法。”冯淑真的目光悠悠:“毕竟,他可是蒙受仙人恩惠,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比的啊……” 严涯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听懂母亲话中的意思,但是对方也没有解释的意愿。 “记好了,此番回乡,你父亲是万不可能现身了,但是家族的发展不能拉下。你要以严家新主人的身份,接受所有权力,将一切安排妥当,放心,我们会指点你的。” “是,母亲。” —— 母子耳语之时,客栈外的黑衣人们也准备行动了。 为首的,正是那日的锦衣卫指挥使! 趁着此时已过夜半,四下无人,他们悄悄地来到了客栈的墙角。 客栈的这一边,有全副武装的士兵防卫,可是面对这些可疑人物,他们不但没有防御,还帮着架梯拿绳。 此地是亲军负责防卫的地方,本应该戒备森严,然而朱元璋的锦衣卫指挥使,可是被任命为这一次亲军的统领啊!要把这一边的亲军换成自己人太容易了。 客栈不算高,只有四层而已,而指挥使的部下都是精选出来的,对于这一道颇为熟练,各种工具也是齐全,他们很轻松地就爬到了四楼。 但是还不到进去的时候,此时夜深人静,虽然停棺之处没人,但是房间外却是有家丁守卫的,这么进去,怕不是立刻就能被察觉到动静。 要是真的被发现,有人试图开靖平王棺,那可真要天下哗然了,朝中大臣可都是聪明人。到时候一行人绝对会被盛怒的洪武皇帝给要了脑袋。 不过指挥使早有安排。 没有让他们久等,夜空中突然传出一声叫喊: “有刺客!” 顿时,客栈外面,士兵们鼓噪起来:“有刺客,在哪里?” “保护国公爷与老夫人!” “不要擅离岗位!” 楼梯上,也有亲军士兵跑来跑去,声音大噪。 “入!” 他低喝一声,四名黑衣人跟着他从外面揭开木质的窗户,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 那轻轻的声响,被嘈杂所掩盖。 感谢“书友20230126094906609”朋友的打赏,感谢! 感谢大家的月票与推荐票。 第59章 忍死须臾待杜根 第59章忍死须臾待杜根 宽阔房间的正中,一副棺材静静地躺着,面前摆放着一个供台,上面香火燃烧。 见此情景,那锦衣卫指挥使也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中国自古以来,对死者都是很尊敬的,干出这种事情,他心里也有些发憷,生怕遭到什么报应。 他先对着棺木拜了几拜,心中默念几句“王爷勿怪,是陛下要我如此,我也是奉命行事,确认完即走,绝不玷污您的遗体。” 这才大手一挥,低声喝道:“开棺!” 几名手下当即解下自己背后的包裹,里面各种工具应有尽有,趁着外面混乱,嘈杂声大起,他们立刻开工。 棺材板是被用长钉钉牢的,几人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把长钉撬了出来。 几人合力,将棺盖抬了起来,其中一人刷得抽出了腰间的短匕,凑到棺材跟前。 洪武皇帝有过吩咐,如果靖平王没有死……那便帮他一把。 然而他并没有刺下去。 随着棺盖的推下,一张苍白的脸显露而出。 这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上穿着华贵的寿衣,更有玉佩镯子作为陪葬,他的皮肤苍白,眼睛紧闭,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周围甚至还有淡淡的尸臭味。 看见这一幕,其实指挥使已经有了决断——这绝对是个死人,哪有活人能白成这个样子的? 但是还是要确认一下。 他伸出颤抖的手,放在了严凌的鼻子下。 没有热气,再去摸摸脉搏,也没有感受到经脉的跳动,只有那皮肤的冰寒。 他立马抽回了手。 这位指挥使大人,自然是见过血的,但是在诏狱里拷问,在战场上杀人,却与此时开棺又不相同,而对面,更是名闻天下的靖平王。 他其实还是有点怂的。 “关上,关上!”他低声喝道,现在已经可以肯定,靖平王确实已经因病逝世。 几名手下立刻将棺盖盖上,随后将长钉垂入,指挥使则在一旁飞速清理着留下的痕迹。 虽然有外面嘈杂声的掩盖,但那毕竟是锤钉子,声音多少还是引起了外面守卫的注意。 家丁打开了大门,手中拿着一盏蜡烛走了进来。 他先对着棺椁叩了几个响头,随后绕场一周。 不得不说,锦衣卫还是很专业的,再加上他们也确实没有动太多的东西,所以虽然时间不多,但是蛛丝马迹已经被扫除,这家丁并没有发现什么。 “许是听错了。”他嘟囔道,外面这么乱,可能是听岔音了,再说,又有谁胆大到来动王爷的尸体呢? 外面,在亲军们的掩护下,几个黑衣人消失在阴影之中。 第二天,当冯淑真问起昨夜的骚乱时,那指挥使扮作的统领,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刺客已经伏法,乃是胡惟庸余孽,来此报仇。”便轻而易举地混了过去。 虽然之前口中说着相信严凌,但是冯淑真母子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慌乱的,不知道丈夫(父亲)到底处境如何,但是他们却也不能暴露,只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启程。 —— 锦衣卫指挥使的判断没有错,棺椁内的确实是一具尸体,准确的说,暂时是。 那一晚,严凌跟自己的妻儿嘱咐完最后的话语之后,他回到了房间,集中精神,一个人物虚影淡淡出现。 他是东汉大臣,杜根,曾经以假死骗过欲杀他的邓太后,得以脱身。 据说他在面对邓太后派来的检查之人时,一动不动三天,最后眼睛都长了蛆,这才骗过邓太后。 这张体验卡的效果也确实如此: 【使用后,即进入假死状态,与死者无异,在使用者规定的时间到后苏醒。】 【可使用次数:1】 严凌躺在床上,在心里默念:“使用。” 【请填写时效。】 “三个月。” 【请选择死法。】 “老死。” 【是否确认使用?】 “确认。” 下一瞬,严凌的眼睛失去了聚焦,整个身体没有了力气,完全躺倒在床上,他的脉搏、心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骤然消失。 他脸上本来一直画着的妆容脱落,露出了那张依旧年轻的脸,但又以极快的速度衰老,出现了真正的皱纹与白发。 这个时候的严凌,真的和一具尸体无异,也难怪那锦衣卫指挥使看不出来。 接下来的一切,按部就班,到宁波,入坟墓,子嗣为父守孝三年。 没有任何异常。 就这么又过去了两个月,锦衣卫指挥使都已经回到了京师复命,而朱元璋,在得到确定的回答之后,喟然一叹。 他既有些惆怅,又有些轻松。他的又一位故人逝去,自是有些难受且感慨,但是他的后代却失去了一个潜在的威胁,这又让他感到放松与愉悦。 不久之后,他将安插在宁波的锦衣卫调回了大部分,恢复到了一个正常府的水准。 严凌已经死了,没必要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切还远没有结束。 一天深夜,有两个人影来到了越国公严凌墓冢所葬山丘的背后。 他们用锄头挖开土层,刨开泥土,露出了墓穴外围的青砖。 轻轻敲击着墙壁,那块地区的青砖竟然格外薄且松动,没多久就被拆下一个可供一人进入的大洞。 这是在建造时就已经留下的后路,那修建老匠人则已经在前年去世,此事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也就只有那棺椁之内的人知晓了。 冯淑真和严涯走进了墓穴,来到棺材旁。他们费力地拔出长钉,随后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将棺盖推开。 期待的眼神望向棺内,然而,还是那具尸体,没有丝毫的变化。 “娘!”严涯不由地喊了一声,他的心已经坠到了谷底,他甚至看见严凌的耳朵里有蛆虫在扭动,这哪像一个还活着的人啊! 虽然严凌提前嘱咐过他们,但是他实际上还是有些不相信,毕竟当初他无论如何检查,严凌都如同一具尸体一般,死而复生这种事…… 冯淑真的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 她用手敲了敲严涯的脑袋:“傻小子,你爹可是直接入的棺,什么尸体三个月不会腐烂,只是有些臭味?” 闻听此言,严涯赶紧凑到了棺材旁,低头望向严凌。 可不是,身体完完整整的,皮肤虽然冰寒,但是却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 难道,父亲真的还活着? 也就在他望向严凌的脸时,那双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 三个月,到了。 感谢书友“早年努力也该是文坛巨匠”的指点,之前的王号有点说不通。 改成“靖平王”吧,靖有恭敬的意思,平代表平天下。 第60章 隐 第60章隐 严涯被严凌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两步,这才反应过来,试探着叫了一声: “爹?” 严凌没有回答,他试探着动了动自己的身体。 没有任何不适,或许是因为使用了体验卡的缘故吧,他既没有什么嘴唇黏连,口干舌燥,也没有腿脚不便,一切和当时在床上假死时一模一样。 刚刚意识回归,睁开眼睛,见头顶是青色的砖石,严凌就知道,计划成功了。 他坐了起来,伴随着他的动作,心脏重新开始有力地跳动,血液奇迹般地从冰凉变得温热,鼻子里有气体呼出,就连那苍白如纸的皮肤,也逐渐恢复了肉色。 严涯带着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这一切,有惊喜,也有难以置信,甚至还有惶恐与敬畏。 虽然知道自己的父亲并非凡人,也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这般死而复生,从地府归来,在严涯的眼中,此刻的他恍如神灵。 严凌活动了下身子,伸手把耳朵里那只蛆虫掏出来碾死。 冯淑真走了过来,她摸了摸他脸上的皮肤,带着温热与弹性,此时严凌那张容颜与当年初见时没有半分的区别。 她轻声道:“夫,夫君?”声音有些颤抖。 那不是害怕,是激动与好奇。 “嗯,我在。” 严凌握住了她的手,两人对视。 空气中似乎有粉色的泡泡冒出。 不过没有眼力劲的严涯在这时候打断了他们,他的语气中带着兴奋: “爹,孩儿恭喜您死而复生,从此得脱牢笼。” “果然如您所料,咱们住的地方出现过骚乱,想来便是陛下的锦衣卫前来探查了。” 严凌闻言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相必陛下戒心已消,这一劫算是过了。你弟弟呢?” “铿儿因为太过年幼,被陛下特许留京,与皇十五子、十六子同学。”回答的是冯淑真。 严铿是冯淑真的第二子,于洪武九年出生,是严凌唯二的子嗣。 由于只有九岁尚且年幼,担心受不了奔波之苦,洪武皇帝特许其不用回原籍守孝,并令他与皇十五子朱栴、十六子朱权一起读书,以示恩宠。 严凌点了点头,他走出棺材,一眼便看见严涯脚边那个大袋子,于是用脚踹了踹:“这便是替身?” 严涯来时背着一个大袋子,里面可不止有工具,还有一具已经开始腐烂,发出阵阵恶臭的尸体。 他生前是一名海贼,前番入侵被明军击退,便有残兵流窜到严家,被族兵所杀,此时正好废物利用。 听到严凌问话,严涯便把那袋子一抬,一具尸体滑落,三人手忙脚乱将严凌的衣着首饰给他换上,随后放回棺材里,重新钉死。 过不了多久,这具尸体彻底腐朽只剩下白骨,到时候这棺材里躺的不是越国公,也是越国公了。 那墓穴被挖穿的墙壁当然是不可能复原了,干脆便用土把这一块给掩埋起来,之后别人就算侥幸挖到,也只会觉得是墓穴修缮不当导致塌方。 一切处理完毕,三人趁着夜色,悄悄从暗道潜回了府邸。 在内院冯淑真的房间里,一间密室缓缓打开,这是之前就准备好的。虽然在地下,但是也颇为宽敞,居住起来并不会有太多不适。 看着那密室,严凌轻轻叹了口气。 自己接下来十多年,便要住在这里了。 好在等朱元璋死后,就能出去透透气了,毕竟以洪武皇帝的长寿,他死了,代表同时代的人也不多了,而其余的人就算见过自己,那也是年老时候的样子,看到他的真正样貌顶多觉得眼熟而已。 他举步入内。 —— 自从搬进密室,严凌的日常生活除了和冯淑真聊天,便只剩下了看书写字,以及处理家族事务。 在前些年他还在朝中的时候,因为主要精力都放在朝堂上,所以对于家族的发展,仅仅只是给予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的三叔和四叔早就已经去世,而二叔虽然还活着,但也是垂垂老矣,也不掌什么权,自己两个弟弟,一个在东宫当值,另一个便负责家中的各种事务。 不过,当初他三叔敢欺负他,是因为他孤身一人没有靠山,但是如今的严涯不仅贵为越国公,更是即将成为驸马,老夫人也健在,打死三弟严克都没那个胆子作对,因此严涯继承家中权力极其的顺利。 现在就是发展的时候,等到洪熙皇帝登基,就该是被压了数十年的文臣抬头,连带着与他们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士绅力量重新崛起了,严家必须在这之前强大起来,在江南的利益中分一杯羹。 但是严凌不方便出去,所以严涯便成为了他的耳目。 严家的族地不在城中,但是却也一样的繁华,鄞县之中数个镇子几乎都是严氏的族人,这些地方被规划得井井有条,房屋排列整齐,水源充足,这里的人们脸上有着一股子朝气,显然生活得不赖。 这个地方没有地主的盘剥,鄞县的官僚更是突破不了家族那巨大的保护伞,而严凌又严禁高层剥削,所以百姓们过得不敢说幸福,但是至少衣食不缺。 对于百姓而言,这其实已经够了。 在各个镇子的要害之处,还有手持朴刀的族兵。 族兵们的武器和盔甲自然是上缴了的,不然两百多全甲兵,鄞州县都未必挡得住,简直就是招弹劾的靶子。不过随着出海的停止,实际上盔甲那高昂的保养维修费用,家族本来也有些承担不起了,这样正好。 但是朴刀这种从宋代传下来的民间武器,官府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有去多管,这让严家多少有了一些武装力量。 治安完善,又没有地主与官员的压榨,这些年战事平息,也有许多外姓的流民投奔而来,家族来者不拒,统统接纳,这使得几个镇子愈发兴旺,鄞县的税收倒有相当一大半从这几个镇子收取而来。 毕竟严凌在投奔朱元璋之前,可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把族地进行了一番改造。这些年实际主持事务的严克仅仅只是延续了严凌的政策,便把这里弄成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宜居之所。 严涯此时便在其中。他正在心里感叹父亲的大才,冷不防前面却突然传来了喊叫声: “驴车,驴车!‘豁嘴儿’,你家驴车快借俺用一下,俺家柱子快不行啦!” 第61章 医师 第61章医师 一个中年汉子怀里抱着大约七八岁的孩子冲出了屋门,他口中焦急地呼唤着。 那孩子眼睛紧闭显然已是失去了知觉,他的脸色通红,如果有人摸一下的话,会发现他的额头滚烫。 左邻右舍都探出头来,他们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个汉子。 有人喊道:“柱子他爹,‘豁嘴儿’早就赶着他那破驴车上县城去啦,你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中年汉子闻听此言,急得直跺脚,想了想,他干脆发足狂奔,向镇子外面跑去,而那破木屋内,传出了一个女人哭天抢地的声音。 严涯愣愣地看着这这一切,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既然孩子快不行了,那就赶紧找郎中,这又是驴车又是带着孩子狂奔的,是做什么?不怕这么一折腾,好的孩子也给弄出病来? 而这个时候,有几个老妈子跑了过去,安慰那个哭喊的女人,其他的邻居不由地议论纷纷,严凌赶紧竖耳细听: “柱子那是风邪?” “我看柱子的脸红得很呢,他本来身子就弱,怕是……” “唉,这么跑到别的镇上,不知要多久。就是本来有的救,这下子估计也……” “好了好了,少说几句。” 还是一头雾水。 他干脆走到一个村民面前,行了一礼,礼貌询问道: “老伯,可否请教一下,刚刚那个孩子是病了吗?为什么不赶紧去请大夫,却,却做这些事?” 那老伯本就闲着,看他文质彬彬像个读书人,自然乐于解答: “害,这位先生,您有所不知。” “咱们这个镇子,从来就没个大夫坐诊,小病自己扛过去,大病去县里治,急病就只能等死。可是这人患上了大病,等到走过这许多路送到县里,十分早去了九分。运气好来个游医,运气不好,那就赌这人能不能撑住。” “之前老家主在的时候,给我们每个镇子都分配了一个医师,咱这日子才算稍稍好了些。” “谁想到,那医师不久之前老死了,也没留个徒弟,这下好了,咱们上报主家吧,说是在找,可是十天半月没个动静,咱镇上的人啊,只能盼着别有个什么急病,不然小命是得被阎罗收去喽!” 他压低了声音:“我看柱子那孩子啊,怕是悬……唉,多老实一孩子。” 他还在唏嘘,严涯却已经出离愤怒了。 他还年轻,本就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此时已经把自己当做了书中那一方的父母官,闻听冤屈自是怒发冲冠。 “岂有此理!”他涨红了脸:“如此人命关天之事,那族内主事之人竟敢拖延!这般无用,管理什么事务,回去定要好好查办!” 他没有压顶声音,引得周围人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而严涯也不管这些,他叫来一个亲兵:“你骑上我的那匹马,赶紧带那孩子去看郎中,不得延误。” 那老伯此时才发现,原来此人背后那些壮汉竟然是他的护卫,立刻便知道了对方来头不凡,不由支支吾吾地问道:“先生,不,大人,您是?” 严涯没有说话,而他身旁那亲兵一掀袍服,亮出了腰牌:“这位便是家族现任家主,当代越国公!大人已经明言为尔等做主,还不赶快拜谢?” “越国公!”有人惊呼道,那可是大人物,就连县衙里的老爷,文曲星下凡的举人,看到都要叩头的!在他们眼里,县老爷就已经是顶天了,现在竟然来了个高不知道多少级的国公! 那老伯更是傻了眼,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和气的少年竟然就是他们闻名已久的家主! “叔!别愣着!”有中年人拉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赶忙随着众人一起下拜,口中高呼: “拜见国公爷!” 有胆大的,见这少年国公颇为好说话,于是大着胆子开口: “国公爷,您真的会处理那位主事老爷,把郎中给我们派过来?” “大胆!国公爷说的话岂能有假?”亲兵呵斥道。 严涯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他向前两步,扶起了那老伯,同时大声宣布: “乡亲们,请放心,我不仅是越国公,更是你们的家主!此事我会亲自过问,大夫不日便会到来,绝不会让大家继续受那病痛之苦!” 乡亲们互相看了看,脸上露出了感动的神色,也有的如释重负,显然是之后不用再提心吊胆着担心犯病,更有机灵的已经在地上不断地叩首: “谢国公大人!” “青天大老爷啊!” “家主英明!” 严涯赶忙将他们一一扶起,听着赞颂之声不由地有些面红耳赤,脚底下软绵绵的,却是被镇民们夸得有些飘飘然。 “走!”他的声音有些亢奋,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处置那尸位素餐之人。 却没有想到,事情比他想象的却要复杂。 刚刚让人把主事者带过来,他便一茶盏摔在他的面前,怒斥其不负责任,以致村民饱受病痛之苦。 却不想对方原本瑟瑟发抖,听到是这一回事,倒先叫起屈来: “大人明鉴,小的早就派人去鄞县,甚至其他几个县找了,可是这医师乃是贱业,本就没几个人愿意去干,不多的几个都在县里,还不愿来这小镇中。” “小的都派人去温州府请了,至今未归,大人,真不是小的偷懒啊!” 严涯腹中万千之语顿时不知道如何倾泻出来了。 找不到,那有什么办法?而且人家都已经派人到隔壁府去挖人了,这工作态度,你还真说不得半个。 这个年轻的国公还是第一次独自处理事务,顿时陷入了困境之中。 也只能怪古代医师地位太低,从医的人实在不多。 “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这是文人们对医师这个职业的态度,已经到了“不齿”的地步了。 毕竟在古时候,医师最早诞生,就是以“巫”的形式,再加上能够去人病疾,于是天然便和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有所绑定。 可是对于士大夫文人而言,这些事情却最令人厌恶。试想,你寒窗苦读十年,又在官位上熬资历熬了几十年,兢兢业业,终于来到朝廷,做了一个七八品的小官,这个时候出现一个家伙—— 每天跳个大神,随便抽几支签,弄点脏兮兮的符水给皇帝喝,就让他言听计从…… 你不讨厌? 而且这些巫医自己也确实不干净,本身没有什么治国才能的他们只能用所谓“天意”来解决国事,那朝政不乱都不可能。 当士大夫们掌控了舆论的主流之后,自然是要尽可能地贬低这些人。 并且民间的神棍也导致了不少的惨剧,所以名声越来越臭。 于是“巫”被打压了,连带着“医”也遭了殃。 弄到后来,明明医师的收入再怎么样,也比那些饱受田赋之苦的农民要强,也没人愿意去行医,毕竟那是“贱工”,在别人眼里是“不走正道”。 说句不好听的,你去行医,是自降身份…… 也只有活不下去的那些人,才会干这个。 感谢“Silence小C”的打赏,感谢! 感谢大家的月票和推荐票呀! 第62章 医疗与投效,将重心放在土地上 第62章医疗与投效,将重心放在土地上 密室之中,严凌轻轻拍了拍严涯的肩膀,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安慰似地说道: “没必要灰心,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医师这个问题由来已久,最大的原因便是医师的收入与太过低下的地位不成正比。” 士农工商,医属于工,理论上讲比商还高一级,可是明朝中后期还是出现了大规模的“弃儒入贾”,究其原因,还是商人太赚钱了,而医生相较之下,顶多养家糊口而已。 “首先要提高医师的待遇,财帛动人心,只要有钱,不会愁没人愿意当医师的。” “我之前定下规矩,各镇子医师,除了治病救人挣来的钱外,我额外每个月再发一两五钱银子,但是现在看来我之前定下的工钱还不够,那就再增! “待会儿你去和主管的人说,月钱增到四两,学徒也有一两银子,然后找人在镇子里悄悄宣传出去。” 听闻此言,严涯脸上露出喜色:“这般高的工钱,何愁百姓不动心啊!” 那个时候普通农民一年,也就几两十几两的钱而已,勉强可以糊口罢了。 而严凌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不一会儿便拿起来展示给了严涯。 只见上面写着几句话: “治病救人,功德无量。”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医师治人,恩重如山。” “照这个样式,多写几张,张贴在大街小巷。”严凌说道。 “爹,这是干什么?”严涯有些疑惑。 “要是你每天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这些赞颂医师的东西,告诉你医师所作所为实际等同于救命,那你慢慢的,是不是也会觉得,医师没有那么低贱?这是从根子里解决问题。” 严凌见严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于是继续说道: “另外,可以建一个类似学堂的东西,请名医来教学医术、编纂医书,如同私塾之于读书人,便可使大夫郎中增加,也可以规范行医。” 有些时候也不能怪百姓,有些人看了两本医书就自称郎中,结果脚气治到截肢,感冒治到逝世,不受待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严涯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严凌只能在幕后给他提供建议,真正执行还是要靠他。 “对了,我看最近族里收入不佳啊。”说了些花钱的事儿,严凌自然想起了族内如今的财政状况。 一听这个,严涯立刻倒起了苦水: “爹,您是不知道,我前些天看账本才晓得,咱们的府库这段时日基本都是空的,三叔按您的吩咐办事,把赚来的银子基本花得一干二净。” “咱们家地的租子,只收其他地主的五成,收入太少了!自从海贸给停了,基本就靠着城里的那些商铺收入,本来也是够用了,可是这几年,又是给那些族人建房子,又是让那些孩子上私塾,这么一搞,不亏都是不错的。” “爹,我看咱是对那些百姓太好了。就算是咱们的族人,也是出了服的,爹您何必……咱们把租子提高一些吧,或者那些房子多收一点钱,这价值三四十两的房子您十几两就卖了,未免也太……” “住口!”严凌却是大喝一声:“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我教过你很多次了!你爹我的权势,就是靠着家族的海船,靠着族兵一刀一剑拼起来的,要不是我厚待他们,他们又岂会如此拥护我?” “聚财,是要聚的,但是绝不能剥削族人百姓!我们是家族,求的是延续,要的是兴旺,钱财只是实现这一切的助力与途径!” 一席话骂得严涯低下了头,严凌见他面有惭色,知道他是听进去了,这才继续说道: “对于家族的建设不能放松,不过比较花钱的几个已经快要结束,之后几年估计可以攒下点钱来,你顺便派人去考察一下良田。”等到之后海禁松弛的时候,就可以继续大捞特捞了。 不仅如此,等过了那几个强势的皇帝,朝廷管理松弛,百姓向士绅投效土地,那严家绝对会是首选。 薄利多销嘛,到时候严家租子低,百姓投效的时候,自然是优先考虑他们。虽然每一家少,但是合起来的数字却会很可观,而且那些都是青壮年农夫,必要的时候,可都是…… 现在少收点租子,关系到百年的大计。 明朝的赋役制度很混乱,前期的几个皇帝在的时候,凭借着本事压得住,他们一死,躲役漏赋立刻就开始了。 事实上明朝从来没有免田赋的规定,也没必要给某些群体免。 三十税一,文景之治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 倒是有很多有背景的士绅拖欠钱粮,但是法律允许的免税是不存在的。 真正造成明朝大量土地被士绅阶级兼并的原因,是因为官员有免徭役的特权,并且连亲属也可以免。 明代的徭役是按照土地来折算的,分为正役和杂役,其中杂役就是官员们免除的部分,正役则是可以出钱免去。 明朝前中期的时候,朝政还算清明,虽然底层有些小动作,但是总体上官员士绅们还是规矩的。 但是中后期的时候,士绅与官员勾结,干脆连正役一起逃掉了,这下最后的一道门槛也没了,不用交正役的钱了。 于是大量的农民开始投效土地,到了士绅手底下,就没了徭役。 七大姑八大姨,先就少了一批。 又有一些脑袋灵活的,再少一批。 接着,这么多人不服徭役了,那黄河总要有人去治,路总要人去修,官老爷的轿子,总不能没人抬吧? 全都转嫁到了平民的头上。 受不了了,逃吧。 流民就这样起来了。 他们走了,于是地主就占了这些土地,又不用服徭役了。 剩下的平民更加痛苦。 就像利滚利一样,就这么卷起来了。 再加上天灾人祸,明末大量流民,就是这么来的。 而且一条鞭法,干脆把徭役实体化为白银,导致了“赋中有役,役中有赋”的结果。于是官绅勾结之下,便出现了不仅是徭役,连田赋都开始收不上来的情况。 —— PS:关于明代赋税问题,我在网上查了些资料,总结出这些,不一定对,欢迎大佬指正。 第63章 捕鱼儿海,蓝玉的辉煌 第63章捕鱼儿海,蓝玉的辉煌 仅仅是这些,倒也罢了。 藩王也来凑热闹。 他们的王田是真正不用交赋税的,要知道福王封地足足三万顷,当初河南的空余地全部分完不说,还拿湖广和山东的地才凑足。 明末的时候钱去哪儿了?钱全都到这里去了。 严凌很清楚这个问题所在,但是他没有向朱元璋提出建议,事实上,明代很多东西,他都是知道弊端所在的,也并非没有把握说服朱元璋修改。 朱元璋因为出身问题,虽然好学,然而很多地方依然有不足,比如经济,从洪武年间的一系列政令可以看出,他是真的不懂。 但是,能说的,严凌也都说了,明朝兴旺一些,作为治下的一个世家也有好处,比如说现在的老朱,就没有像原时空那样乱印纸币坑人。 可是经济政策,那些可以钻空子的地方,基本都是对士绅有利的,他要是阻止,就要以损害自己家族利益为代价,比如土地赋役,作为大地主的严凌,难道要自己挖自己墙角? 而且要说到藩王问题,那就是一个死结,老朱的宗族观念太浓厚了。 反正到时候庇护好自己治下的佃户族人,便好。 严涯似懂非懂地走了,他其实有些地方还是不理解,但是他知道父亲不会害他,前番父亲如同神明般的表现更是深深震撼了他,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称他是“受仙人点化之人”,坚信父亲绝对不会出错。 按照严凌的安排,严氏在东南开始了低调的发展。 严凌那九十九次游戏可不是白玩的,他对于经营是真的有一套。 在严涯守孝在家的三年里,严家逐渐开始了兴盛之路。 严凌强制所有的孩童在五岁时必须上私塾,一直读到十二岁,随后进行考试,择其中优者入学堂,继续学业,其余的则从事耕作与工匠之业。这套方法很有效,每年严家都能稳定产出数十名读书人,自从洪武十七年朱元璋再次重开科举之后,严家已有举人五人,三甲同进士四人,二甲进士一人,如今都在京师地方为官。 那些没有资格上学堂的,却也有好处,严凌集合了一批老匠人与农民,将做工与农事的一些要点编写下来,免费发给这些识字的人们看,总结了全部经验的书籍比口耳相传的更加完善,同时,他们也可以反向教导父母识字。 严凌还大量聘请了说书人、开设茶馆以作消遣之用。这是当时思想传播的一个重要手段,主要就讲杨家将、隋唐演义之类,虽然表面上忠心爱君,但是实际上却也带了私货,告诉你办大事,还得是族人可靠,要团结。 之前因为严凌长期不在,遥控指挥,严家基本就是维持现状,不崩就好,现在主心骨回来了,很多地方都再度恢复了热火朝天的状况。 而在严凌大基建的时候,明朝的北方,又有一件大事发生。 这个时候,蒙古已经基本被逐出了塞外,但是他们盘踞草原,依然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实力,威胁着王朝的北疆。 面对依旧拥有很强实力的北元,朱元璋派出了自己手下的新一代王牌——蓝玉。 此时的他,早就不是曾经跟在常遇春身边那个小将了,虽然在性格上有着骄狂的缺陷,但是他这些年征四川、攻甘肃、伐云南、降纳哈出,这多年的南征百战,铸就了一个难得的名将。 严凌和蓝玉其实关系匪浅,因为严凌和常遇春关系相当不错,而蓝玉是常遇春的小舅子,他虽然骄狂,但也是分人的,严凌面前可是狂不起来。 严凌也没少提醒他,低调一些。 然而蓝玉长年出征在外,又是连战连捷,官爵跟坐火箭一样,严凌说几句,大多是收敛一段时间,等到新的功勋一立,立马故态复萌,久了,甚至严凌说话他都开始爱答不理,于是严凌也不去讨人厌了。 再说,提也没用,蓝玉就是改了,难道过个几年,朱元璋会放过他? 主少国疑啊!这个主,还不是和淮西众将们有着密切关联的常氏所出。 可以说,自朱标和朱雄英双双死去的那一刻起,蓝玉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好在这个时候,还仅仅是洪武二十一年,朱标虽然身子已经有些显露出疲态,但是却还是春秋鼎盛的时候,蓝玉从来不会去考虑这些。 他的注意力,都在眼前那茫茫的草原之上。 他的身后,是足足十五万的明军,他们跟着自己的指挥官深入不毛之地,已经有数月之久。 茫茫大漠,元军不知道躲到了哪里,人也不见,明军这一路已经受尽了困苦。 退兵吧。这是大多数将军的意见,他们已经坚持不住了。 “如此后退,怎么能对得起陛下的厚恩?” 蓝玉否决了他们的建议。 明军再度启程。 苦心人,天不负。 几天后,在捕鱼儿海的南边,明军终于发现了元军的踪迹。 以王弼为先锋,数千骑兵为主力,蓝玉发动了他的攻势。 肃清沙漠,在此一役! 漫天的风沙掩盖了哒哒的马蹄声,直到到了近处,哨兵们才终于看到了那挥舞着马刀的铁骑,他们带着憋了几个月的怒火与不可抵挡的气势,冲入了元军的大营。 元军大溃。 在数千骑兵之后,十五万明军涌入了元军大营之中,元军毫无防备,十余万大军竟然就这样眨眼间被击溃,战斗开始没有多久,明军已经破营,开始追杀。 以骑射为傲的蒙古人,最后终结在了骑兵的手下。 是役,元军被俘七万余人,俘获皇子、嫔妃、公主百人,官员三千余人,金银牛羊无数,元帝大印也被明军缴获,元朝皇帝和太子仅以身免。 此役之后,元朝最后的力量被全部击溃,北元灭亡。 自吴元年开始的明元之战,终于在二十年之后,正式画上了句号。 盖世之功! 蓝玉的名字,在青史之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是接下来,他就立马原形毕露了。 先是“私元主妃”,然后因为守将开门晚了些许,就直接攻城,破城而入。 不过这个时候,他的恩宠还是很盛的,哪怕干出了攻击自家城池这样形同谋逆的事儿,也仅仅让朱元璋把他的封号“梁国公”改为了“凉国公”。 等于说是就是口头骂了几句。 可以看出,至少到现在,朱元璋是真的欣赏他,视他为自己的爱将。 严凌在南边,收到这一消息,也是喟然哀叹。 好好享受自己最后的人生吧,蓝玉。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与月票,感谢! 第64章 回京,西安如何? 第64章回京,西安如何? 三年守孝期很快结束,不过严涯又在宁波老家呆了两年,直到洪武二十四年,朱元璋派人催他入京完婚,这才启程回京。 不过老夫人不愿离开老国公的墓穴,于是便留在了宁波。 严涯一到京师,就得到了朱元璋的召见。 来到宫门外,自有老太监引着他进入皇宫,来到朱元璋的书房。 推开门进去,正中央的椅子上坐着朱元璋。他的老态愈发明显,脸上起了皱纹,头上白发苍苍,但却威严更甚,双眸中透露着狠厉。他的面前摆着一张巨大桌子,上面的奏折书籍堆成了山。 旁边一张小椅子,坐着一个神态温和的中年人,正是太子朱标,相比于前些年他那股不错的精神气,此时的朱标显得有些萎靡,脸色并不是很好,他此时手里也拿着几分奏折,显然是在为朱元璋分担政务。 见严涯走入,两人动作划一地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待严涯行礼完毕,朱元璋便笑呵呵地招呼道: “德鑫(严涯字德鑫)来了?却是让朕好等。十九年的时候朕将永嘉赐你为妻,等着你守孝期满了来完婚,可是这都满期两年你才回来,永嘉都向朕抱怨好几次了,可是有什么疾病要事,拖累了行期?” 严涯神色一动。 朱元璋这句话看似关心,实则有点质问的意思,为什么守孝期满了不回京?难道是对我的赐婚不满意? 他当时多停留一段时间,主要安排家族最后的事务,给那段轰轰烈烈的大基建收个尾,毕竟他要是走了,严凌可不方便露面,冯淑真来处理则有些不伦不类,没有严涯那般服众,实在也是无奈之举。 “谢陛下关心。臣无有病痛要事,却是臣太过思念父亲,不舍离去。” “臣自出生之日起,便未有离开父亲的时候,父亲仁慈宽厚,待臣极好,骤然薨逝,臣实在悲痛。母亲伤心欲绝,终日以泪洗面,臣既不舍亡父之英魂,又恐母亲哀伤至病,陪伴在家,遂耽搁了些时日。” 严涯说着说着,语气开始有些哽咽,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还请陛下……恕臣轻慢之罪。” 说完,他的脑袋深深低下,有抽泣之声传来。 如此情深意切,不似伪装,锦衣卫也确实奏报,越国公在宁波每日粗茶淡饭,更有时于其父坟外结庐而居,足可见其真心,结合此情此景,朱元璋父子看得都有些动容。 他们本就是很重孝道的人。 洪武皇帝不由地出言抚慰道: “莫哭莫哭,你这一片孝心,睿轩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是瞑目。既是不舍父母,拖延这两年,又有何罪?只是逝者已逝,也不该太过悲痛。” 朱标也是说道:“常言道‘百善孝当先’,你虽是延误了婚期,然孝心天地可鉴,不仅无罪,还当有功。父皇,儿臣建议赐封其母,以慰其心,越国公忠孝双全,更应嘉奖。” 他转头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既如此,朕便赐靖平王夫人冯氏一品诰命夫人,赏绸缎珠宝等物千两,至于德鑫你嘛,朕另有安排,平身吧,别跪着了,赐座。” “谢陛下。”严涯抹了抹泪水,在宫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心种暗自欢喜,多亏父亲提点,不然自己差点漏了陷。 是的,前番种种,都是表演给锦衣卫看的。虽然内府被经营得如铁桶一般,但是严涯时常出外巡视族地,这锦衣卫可是看在眼中,于是严凌干脆便让他在巡视一番之后,直接直奔自己坟头祭拜,做足了样子。 现在起了效果,看那表情,两人显然是对严涯好感增了几分。 “你觉得西安如何?”落座之后,朱元璋却突然说道,这却是要考校他了。 严涯怔了怔,不知道朱元璋问这个是为何,但他心思机敏,脑筋微微一转,便已经和前些日子那一件事挂上了钩。 不久前秦王朱樉被召回京师软禁,名义上是因为他“多过失”,实际上究竟为何,朝野却是议论纷纷。 现在一联系,严涯立刻就有了猜想。 他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 “西安乃是古城,自周以降,十三朝立国于此,强如秦汉,盛如隋唐,皆以此为都城,可见龙气所归,天命所在。” “关中南毗四川,东通中原,西至西域,自古乃是兵家必争之所。” “而西安地处关中腹地,位置险要,城高墙厚易守难攻,亦是一处宝地,得西安者得关中,得关中可虎视天下。” 果不其然,朱元璋听闻此言之后面露喜色,紧接着便说道: “既如此,朕欲迁都西安,你觉得如何?” 果然如此!严涯就猜到对方是这个意思,他立刻正色道: “臣以为不可。” 闻言,朱元璋和朱标都不由地愣了一下,你之前不是还说西安是一处宝地吗? 洪武皇帝不由自主地问道: “为何?” “西安虽是兵家必争之地,却已不是适宜立国之所。” “秦时关中八百里沃野,汉隋时关中亦是成就王图霸业之所,然至唐时,经年战乱,关中早已土地荒芜,人烟稀少,不复从前。” “定都于此,整个关中之粮未必供得起一个西安,且西北贫瘠,江南富庶,都城若在西北,则远不如在江南之繁荣。” “为国者不可不争关中,却不可只有关中,定都西安,更不如南京。” 朱标闻听此言,不由地点了点头,而朱元璋则眯起了眼睛,严涯的意见却是与他的心意相左了。 但是他这一席话却也说在了点子上,建都西安,属实要面对这样的情况。 同时,这更展现出严涯学识的渊博。 这也证明了他的选择没有错,很多皇帝都认为,“孝”者必然“忠”,对方这般孝顺,又腹有韬略,却是一个可塑之才,所以他不仅没有不满,反而越看这个年轻人越是欢喜,感觉这个女儿嫁得值。 朱元璋到了晚年的时候,就和很多老人家一样,很喜欢年轻的后辈。 譬如李景隆,就深得朱元璋的喜爱。 此时这份宠幸被分了相当一部分到了严涯的身上。 他微微点了点头: “你说的也有理,不过这些却也并非难以弥补,诸如粮食等,便可以漕运解决;人口不足,可迁百姓以充。” 第65章 分道扬镳 第65章分道扬镳 严涯张口,正欲再说,朱元璋已经挥了挥手: “孰是孰非,你我在这也说不清楚,朕已命东宫巡视关中,替朕会赏群臣,考察西安。” 严涯转头看向朱标,见他微微颔首,心里便已经明白,迁都这事儿,估计朱标也是赞同的。 严凌之前也跟严涯提过朱元璋这倔脾气,而朱标其实就是一个心肠软一点的朱元璋,看来非得给这爷俩撞个南墙不可,于是也不再劝说。 大事聊完了,朱元璋该考校也考校过了,接下来的话题便轻松了很多,他开始询问严涯身体如何,平日里读得什么书,有什么见解之类。 此时的他,真如同一个温厚的长辈,在与自己那好学的晚辈交流。 “你弟弟最近的学业倒是不错。”聊着聊着,朱元璋突然想起了严涯的弟弟,严凌的次子严铿:“我看他与两个皇子相处得很是融洽,功课之间相仿,弓马方面却还更胜他们一筹,是一个名将的胚子。” 严铿虽然与皇子一起读书,但是他走得却是武将路线,练得一身好体魄,更熟读兵书,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和他一起读书的朱栴后来受封庆王,就藩宁夏(银川),朱权受封宁王,就藩大宁,这可是两个塞王,不舞枪弄棒,又怎么在之后与那些马背上的汉子抗衡? 严涯笑了笑:“名将胚子什么的,陛下谬赞了,舍弟那几分本事,全靠陛下的栽培。”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向朱元璋拱了拱手: “陛下,舍弟已经十五岁了,足以独当一面,臣斗胆为其向陛下求个差事,他平素喜好刀剑,请陛下能够赐给他一个武职。” 严涯大严铿五岁,如今父亲不便露面,弟弟自然要由自己来照顾,长兄如父嘛。 朱元璋倒也没有意外,他笑着说: “也是,这小子已经十五岁了,昔日思本(李文忠)也是这个年纪上的战场,十九岁时便能够独领一军。他要是养在京畿重地,却是白费了那一番武力,如今塞外战事依然不断,倒是一个磨炼人的好去处。” “正好你弟弟与权儿相熟,便……”朱元璋说到这里,顿了顿,很自然地改了口风,“便去北地,燕王那里效力几年吧,等到权儿就藩,也好有个照应。” “朕会让燕王关照他的。” 欣赏归欣赏,严家权势本就不小,严铿又和朱权熟悉,两人年龄也是相仿,要是真的到宁王手下效力,到时候战功赫赫,严家声威更甚,又有宁王撑腰,可不利于制衡。 反倒是燕王那边,已经是人才济济,严铿作为一个外人,虽然不至于毫无出头之日,但总要比嫡系疏远一些。 这无关喜恶,却是帝王的权术。 —— 京师外的大道上,一支上万人的队伍正缓慢地行进着。 中央是一辆巨大的马车,雕龙绘凤,装饰得极具威严,被亲军们牢牢护卫,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那是太子朱标的座驾。 不过此时,里面却不只有他一人。 不大的桌子上摆满了书卷,地上铺着毯子与软垫,而太子朱标正疲惫地靠在马车的墙壁上,一面用手揉着眉心,一面缓缓啜着一杯清茶,而这一切都被对面坐着的那个留着长须的老者看在眼里。 正是严济,此时他已经五十八岁了。 这些年他被任命为东宫之官,悉心辅佐朱标处理政务,深得其信赖,已经成为朱标的重要班底之一。此次东宫出巡关中,他也随之前往。 前番朱元璋任命他为东宫属官,准备等朱标接自己班之后让他辅政,可朱元璋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能活,如今六十四岁了还在任上,皇帝有这个年纪的,可是真不多。 要是他再不死,说不得严济也要给他熬走。 “殿下要注意身体,臣看您近些年……疲态渐显,还是要多多休息为好。”严济看着朱标关切地说道,这些年的相处下来,他和朱标的关系极其亲近,朱标本身也宽仁,两人虽为君臣,但相处起来却如同多年老友一般。 朱标此刻那面色,竟还不如他这个老人。 “乐民(严济字乐民),我又何尝不想歇,实在是事务繁忙,兹事又重大,本宫是不敢歇。”朱标用手扶着额头,闭着眼睛,轻声说道。 严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殿下,恕臣直言,这关中之地,可屯军驻兵,但是迁都……殿下还是要三思啊,到时若是用漕粮维系,怕是朝廷开支要激增,迁他地百姓充关中,更是失民心之举,需知故土难离。” 朱标微微点了点头,此事他也是有考虑过的: “但是南京作为京师,却也有其不合适之处。它太过偏向东南,难以控制全国,且大量兵力护卫京畿,又要用兵于北地,未免兵力不足。” “本宫和陛下,其实都是属意西安的。毕竟关中之地、古都长安,秦汉因之而有天下,实在是龙气盘踞啊!” 是的,朱元璋父子又何尝不知道西安此时有着种种缺陷,然而西安强就强在它的正统性,秦汉唐皆立国于此,而南京虽然也是大城,但是建国于此的却都是割据政权,且离大明的战事频发区域:北部距离实在太远,调兵传令困难。 西安固然已经衰落,然而它的政治意义却是非同凡响的,明朝立都于此,便与汉唐等同,且关中之地与北疆战地极近,军队可以在戍边的同时护卫京畿,这两个理由之下,父子二人几乎是铁了心要迁都。 闻听此言,严济一时说不出话。 政治这种东西,复杂得很呐! “唉……”朱标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此事难办。 “无论如何,先去关中一巡吧,兴许情况没有那么糟。” 马车悠悠,庞大的队伍向西北而去。 也正在此时,京师城外,严铿策马扬鞭,带着数十名族兵向北而行,意气风发。 而越国公严涯则娶了公主,随后官至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加少保,成为南京朝廷中的一股新兴力量。 严家三人,分道扬镳。 感谢“书友20220111171654947”的打赏,感谢! 感谢大家的月票和推荐票! 第66章 北疆战事 第66章北疆战事 北平将它的子民牢牢地守卫了起来,那漫长的城墙一眼望不到头,高大的墙体由坚固的砖石所建成,城头上摆满了火炮,还有全副武装的明军士兵在站岗。他们的身强体壮,枪尖锃亮,彰显出这支军队的强大战力。 明初的明军,说一句当时的天下第一毫不夸张,他们有着极强的战斗力与纪律性。 站在城下,能够感受到这城池极强的压迫之感,无论是怎样的敌人,都只能在如此雄关、如此守卫之前绝望。 不愧是曾经的元朝大都,果然是防守森严。 严铿在心里感叹道。 不过,此时的北平城相较于往常却是更加的热闹,有大量的军队在城外汇聚,他们旌旗招展,“明”字大旗与“燕”字大旗高高飘扬。 是要用兵吗?严铿心里有了猜测。 这里的士兵想必便是大名鼎鼎的燕王三卫吧! 燕王三卫,即燕山中护卫、燕山左护卫、燕山右护卫,加起来有大概两万人,其中设有指挥使一人,指挥同知二人,这些年跟随着燕王南征北战,留下了赫赫威名。而严铿,正是燕山右护卫的一名指挥同知。 朱元璋确实够意思,一出手就是一个从三品,大多数的武人爬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除了这些正在汇聚的士兵之外,在远处,还有大队的人马正向北平城行进。 朱棣虽然名义上的部队只有燕王三卫,但实际上他真正掌控的军队却远不止此。 北平都指挥使司、北平行都司虽然并不直属于朱棣,但是实际上也是听从燕王调遣的,再加上燕山三卫,燕王的部队在实际上达到了十四万之多。 而目前正在汇聚的,光是在视线中的军队,严铿估摸了一下,心里便得出了一个震撼的数字。 他这两年兵书可不是白读的,教他和两位皇子的可都是相当不错的将领,只是数眼之间,他便看出来,光是这些军队便有超过六万。 这么多兵力聚集,这是又要开战了? 北地战事的对象,不用说都知道是谁,肯定是蒙古人。 捕鱼儿海一战,北元灭亡,不久皇帝也被人所杀,于是蒙古各部分裂,互相攻伐,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老本行——南下掠夺中原。 毕竟塞外苦寒,哪有中原的花花世界舒服,就算打不下来,也起码要抢一把。 而九大塞王的任务,就是把他们挡回去,告诉他们,中原不属于你们。 现在想必是蒙古再度南下了。 想到此,严铿顿时便觉得身体一阵发热,哪怕平素稳重,此时整个人也止不住得兴奋。 他遍读史书,从小便是听着自己父辈的传奇故事长大的、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曾经攻集庆、战鄱阳;他知道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徐达伯伯,曾经破姑苏,占北平;他甚至还知道,那个喜欢用胡茬子扎他的蓝玉叔叔,在不久之前脚踏北元王廷,饮马捕鱼儿海。 他无数次向往过这样的辉煌与荣耀,所以当他收到前往北地戍边的旨意时,他不知道有多兴奋。 更没想到,刚来,竟然就碰上了燕王聚兵出征这等大事。 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走!”严铿兴奋地高呼了一声,带着护卫向城中冲去。 出示了自己的凭证,守门将士自是不赶拦截,甚至还派人带路,一路到了燕王的府邸。 到了燕王府外,严铿规规矩矩地呈上了拜帖。 而此时的燕王府中一片肃杀之气,燕王麾下的主要将领尽皆汇聚于此。 燕王朱棣站在正中心,身旁是三卫中两卫的指挥使与北平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北平行都司都司,以及三名指挥同知,他们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沙盘,仔细一看,燕云北地尽收眼底,此时他们正对着这沙盘指指点点,激烈地讨论着。 军情十分紧急。 就在不久之前,前元辽王阿札失理集兵八万寇边,颍国公傅友德奉命率军北讨,燕山左卫便是被朱棣派去出征,但是他的兵力实在太少了,不过三万余人而已。 傅友德不愧名将之称,他假装因惧怕蒙军而回师,随后趁蒙军不备昼夜奔袭,突然出现在洮儿河,蒙军猝不及防,前锋被击溃。 然而阿扎失理的部队虽然有一些损失,但是主力无恙,七万余蒙军气势汹汹,占据黑岭寒山,依然觊觎关内,明军被迫兵分两路,一路撤兵回防边地,另一路随傅友德驻扎金鞍山遏制蒙军。 而傅友德的哨骑在近日发现,蒙军已经开始有些异动,大量的哨骑被派了出去,更有许多出没于明军营帐之外,很有可能即将再次南下入寇,毕竟七万多的蒙军,总不能一直游手好闲在山里呆着。 这可是七万蒙军啊,元末的元军在历经了开始的混乱之后,已经逐渐恢复了曾经的战斗力,而这几十年他们被明军赶出塞外,早已不复曾经的腐化,七万大军,长城根本拦不住他们,一旦入关,就算最后成功击败,这花花世界又将是一场生灵涂炭。 不能被动挨打!朱棣做出了这样的抉择,他决定在蒙军南下之前,先下手为强,将决战的地点放在塞外而不是关内。 于是便有了北平附近军队集结备战的情况。 而此时,府内的商讨也有了结果。 “好,便依此计而行。”朱棣最后点了点头,他大手一挥,道: “诸位便去准备吧,三日之内,所有军队需整肃完毕,不得有误。” “喏!”诸将齐声应道。 也就在这时,一个燕王侍卫急匆匆地从府外走了进来。 “殿下,门外有一少年自称从京师来,名唤严铿,是奉旨上任的燕山右护卫指挥同知,想要来拜见您。” “严铿?”朱棣愣了一下,身后那燕山右护卫的指挥使提醒道: “殿下,末将部下指挥同知告老已有些时日,陛下不是从京师派来了一个新人来填补空缺吗?想必便是此人。” 听闻此言,朱棣终于想起来了,这些日子筹备兵事,忙得不可开交,倒是把这个父皇亲自来信嘱咐要照顾的人给丢在了脑后,这乍一听,倒还没想起来是何须人也。 他不屑地撇了撇嘴: “十五岁便颇通军事……呵,怕不又是一个赵括。” “让他进来。” 第67章 燕王 第67章燕王 燕王与诸将在府内大堂等待,不多时,便看见一个少年快步奔了进来。 严铿丝毫没有将要面见一位亲王的紧张与拘谨,要知道在京师就有两个和他每天上课嬉戏的预备王爷,就连当朝太子对他都是和和气气的,也只有在面见朱元璋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压力。 他抬腿便要迈入大堂,但是一抬头,正撞上诸将审视的眼神,脚步不由地慢了下来。 也不知道他们之前在谈论什么,但是严铿可以感受到这里残留的肃杀的气氛。 见来者如此年轻,众将的眼中不由地掠过轻蔑,更有几人眯起了眼睛打量着他。 走入大堂,一股沙场百战独有的铁血之气扑面而来,严铿那有些亢奋的情绪瞬间被压下,随之而来的是压抑,甚至还有些许的……恐惧? 他咽了口唾沫,临走之前严涯的叮嘱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到得北疆,切记谨慎小心。戍边藩王尽是血与火中厮杀而出,他们可不会如太子那般对你如此宽待,万不可有何轻慢!” 他目光流转,随后停顿在了众将中央那个中年人身上,他的身材颇为健壮,脸庞黢黑,有着长长的胡须,穿着一身蟒袍,双眼中透露出精光,神似朱元璋,极有威严,此时正用审视的眼神看着他。 朱元璋第四子,朱棣。 严铿认出了正主,当即下跪行礼,口中说道: “属下严铿,拜见燕王殿下。属下奉旨,前来接任燕山右护卫指挥同知一职。” 他没有提到自己的父亲与兄长,此时的严铿如同任何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一般,想要依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朱棣淡淡地“嗯”了一声,说道: “起来吧。既是来此戍边,须记得遵守军中规矩,不可逾越。” “我将要率军出征,你接下来便领燕山右护卫一个千户,留在北平府镇守吧。” 既然要照顾这个靖平王的次子,那边照顾到底。北平是大城,又是后方,安全绝对没问题,就给他镀几次金,然后送回京师当他的公子哥去。 这是朱棣的想法。 倒也不怪朱棣这般态度,实在是严铿太过年轻,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虽然朱元璋是好夸了他一顿。 而朱棣,对于这些年朱元璋的识人能力,也是保持怀疑的态度。 毕竟在他的眼里,那上一个被朱元璋夸赞的李景隆,除了练兵不错之外,没什么大的战绩,这可不是又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吗? 对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此时已经立下了赫赫战功,威震草原的朱棣,他确实有资格看不起这两个“二代”,同时也担心这个家伙要是胡来,可不得耽搁自己征战的大事。 留守任务,简直是量身定做。 可是这个在朱棣眼中完美的计划,却并不让严铿感到满意,他当即说道: “禀王爷,铿来此是抗击外虏,护卫北疆,为朝廷效力的!可不是坐守城池,饱食终日的!还请殿下允许属下随军出征!” 朱棣闻言却是冷笑一声: “出征?你以为打仗是你玩的过家家游戏吗?简直胡闹!你看看你,读两卷兵书,就觉得懂了兵事,要是让你就这么上了战场,不知道害死我多少士卒弟兄。” “严同知。”这时有一个将领开口了,他大概有四十多了,显得很是稳重老成: “蒙人悍勇,我军征讨虽是屡屡胜迹,但是伤亡也是惨重,连燕王殿下也难免受伤,我等将官这些年战死者更是不计其数,随军之事,还是三思为好。 “更何况北地战兵条件艰苦,不比京师的卫军,你又是初来乍到,怕不适应,还是在这北平城中先坐守一段时间,熟悉熟悉军务,再做打算。” 这番话本是好心,告诉这个年轻人刀剑无眼,征战辛劳,可不是你想象中那羽扇挥挥,便可决胜千里之外的风花雪月,就是要上战场,也先得适应适应。 却不想这句话激怒了严铿,好似在说他贪生怕死一般。他本就是心高气傲的人,堂堂靖平王之子,当代越国公之弟,哪受得了这般屈辱? 他的脸被气得通红,当即大声道: “属下不怕死,也不惧辛劳!属下的弓马刀剑样样娴熟,兵事更不会不知!这位将军要是不信,尽可以与属下一试,看看到底谁有能耐!只是若是赢了,属下请随军出征。” 他话刚说完,朱棣却是眼一瞪,喝道: “好胆!洪指挥使乃是你的上级,你一个指挥同知,怎敢挑战他,可还知道上下尊卑?” 严铿愤愤,但是在燕王的目光注视下,也只好抱拳: “洪指挥使,属下失礼了,还请您原谅则个。” 那将军摆手示意无妨,他是个人精,看出来这个小子有些背景,对方说一些冒犯的话,权当做没听见就是了。 朱棣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同时也在心底暗自点了点头。 能说出这番话,倒也不是个真镀金享福的,不怯战,有武人最起码的勇气与血性,并且也不是那些自持身份的纨绔子弟。 他对严铿的印象好了几分。 但是,就这样想上战场,却还是不够,而且这小子要是死在了北地,父皇那里难免难以交代,毕竟越国公一脉受陛下宠幸是出了名的。 “士弘,你便去与他过上两招。”朱棣转头吩咐道,随后又说:“严同知,若是你败在了这位朱同知的手下,随军之事,便休要再提。” 一个面容古板严肃的壮汉走了出来,他是燕山右护卫指挥同知朱能,此人身材魁梧,肌肉健壮,个头极高,令人看了便犯怵,往那一站,便如同铁塔一般。 “严同知,你可想清楚了,士弘可是能够单手托举石锁的。”有将领开口。 “朱同知上回出征,可是连斩蒙军四十余人,严同知你绝不是他的对手,还是早早认输,免受这皮肉之苦。”又有将领说道。 耳边将领的话语严铿却是恍若未闻,他看着眼前比他高大了不知道多少的朱能,眼里没有一丝一毫大的恐惧。 他当先回头,来到院落之中,把外面的长袍一脱,露出一身短打。 “请!”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和月票! 第68章 激战 第68章激战 两人拉开了架势。 严铿率先出击,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他一拳直直向朱能砸去。 虎背熊腰,双臂上肌肉结实,除了个子还有些矮之外,此时的严铿是标准的武人身材,与他那个身材有些瘦削的哥哥几乎是两个极端。 这一拳势大力沉,要是普通人,绝对会被打得头晕目眩。 但是朱能用手掌便接住了这一拳,虽然有些疼痛,但是他却是面无表情,反手一拳挥向他的腹部。 严铿用手臂格挡,随即便感受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一看,已是淤青一片。 朱能毫不停留,一拳接着一拳,打得他踉跄不已,最后一脚正中腹部,将严铿踹倒在地上,但是严铿也是反应迅速,倒地时趁他不备,一个扫堂腿,也是让对方摔倒在了地上。 两人扭打在了一起,朱能凭借着自己多年厮杀的经验以及块头上的优势,轻而易举地将严铿压在了地上,两只手如铁钳般卡住他的手腕。 可是严铿却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出生大家族,表面上被培养得稳重老成,但实际上,他的心中一直有一股凶性在。 此时眼见双手被束缚,他牙关一咬,竟然直接用额头狠狠撞了上去。 “砰!”声音低沉,脑袋这种关键部位的碰撞,不仅朱能头晕目眩,连严铿自己也感觉身体一阵无力,脑袋发蒙。 但是见有效果,严铿丝毫不停,他紧咬着牙,再次撞去。 朱能可是见过更加血腥场面的,又岂会怕这些?脑袋被撞得生疼,心中这股狠劲顿时被激发了出来,他脑袋后仰,向下撞去。 两个人把脑袋不当脑袋,沉闷的声音响彻院子,鲜血顺着两个人的脸不断流下,不一会儿糊满了头脸,但是他们却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够了!”一声大喝传来,却是燕王朱棣出声了。 这两个家伙都是已经被打出了火气,本来该是点到为止的比武,这般下去怕是要两败俱伤,朱棣当然不能看着这两个家伙,仗还没打,先把自己废掉。 “算你们平局!”他说道,同时瞪了朱能一眼,一个沙场老人了,怎么和这个毛头小子一般不知道轻重。 而围观的将领们看着这一幕,也不由得心下赞许。 虽然这样的种种,在塞上并不罕见,甚至在厮杀搏命之时,双方士兵更加的疯狂,但是一个十五岁少年拥有如此血性,还是让他们心底生出了认同之感。 “那殿下,我……”严铿抬头,张口欲言。 朱棣微微点了点头,有这般勇气,倒是已经符合了上战场的基本标准。打仗最怕的就是连对敌的勇气都没有,其他的,倒在其次,可以在征战中慢慢培养,左右不过是个指挥同知。 至于照顾……想要军功,那就得拿命来搏,不然就乖乖留在这北平城!需知在这草原上的战争中,连他堂堂燕王,也不敢说绝对的安全,他如今的赫赫声名,可都是一刀一剑,和草原上的汉子们杀出来的! “好!我便令你领两个千户,随军出征!” 他大声命令道。 —— 七月。 金鞍山。 往日平静的山林此时已经陷入了喧闹之中,喊杀声、炮火声混合在一起,响彻群峰。 七万蒙军,正在围攻傅友德部的两万明军。双方实力差距极大,明军的营寨简陋,根本不能作为屏障,只能依靠着地势进行抵御,好在蒙军仰攻,骑兵优势发挥不出来,只能下马步战,才给了明军坚守的机会。 但是即使是这样,在遭到围攻的第十天,明军伤亡达一万余人,已经开始坚持不住。 蒙军开始突破外围的栅栏,进入营中,与明军展开肉搏。 本就所剩无几的军队,如今更是雪上加霜,自外围被破,明军节节败退,如今已经被压缩在最后的一小块区域。 傅友德身上的铠甲已有多处破损,他喘着粗气,手里的长刀上满是鲜血,战事激烈,连他也不得不亲自上阵。 “再坚持坚持!”他鼓舞着手下的士兵:“我已派人前往求援,燕王不日便会率军赶到!” “到时候还喘气的,皆有重赏,将士们,挺住啊!” 与傅友德的狼狈相反,此时的阿扎失理,却是相当的轻松写意。 虽然这股明军的顽强超出了他的预料,但是没关系,对方的覆灭已经实在预料之中。 他悠闲地喝着酒,观赏着这场盛大的杀戮,不时地发出呵斥之声: “让他们再快点,区区几千人,赶紧歼灭!” “你!带着你的部曲,给我压上去!” “殿下,那还需要邀请兀剌罕汇合,共同进攻吗?”他的旁边,有属下问道。 兀剌罕是附近的一个大部落的首领,麾下有军队万余人,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闻言阿扎失理眼睛却是一瞪,说道:“汇合?汇什么合?既然明军如此不堪一击,又何必邀请他们一同出战,这中原花花世界,我等独享,岂不快哉?” “待击溃了这股明军,再把那个燕王一起收拾了,本王便带你们南下扣关!” 他身边的亲兵都是大笑出声,关内的金银、女人、奴隶,似乎在向他们招手。 每一次的入关,对于蒙军而言,都是一场盛宴。 众人正得意,他们脚下的大地却突兀地开始了震动。 长于马背上的阿扎失理对这再熟悉不过了,他的心脏一颤,赶紧转过了头。 他看见的,是黑压压的一片明军,以极快地速度向他们的后方汹涌冲来。 “怎么会,怎么会!明军不是才刚刚到哈者舍利王道(地名)吗?哨兵呢!哨兵呢!” 他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刚刚的悠闲立刻就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从北平出塞,朱棣就从来没有想过隐藏自己的行踪。毕竟八万大军,这动静之大,根本瞒不过哨骑,阿扎失理也是知道的。 但是傅友德的大营已经摇摇欲坠了,所以他的计划,是先将这只明军给吞下,随后转过身,以逸待劳,携大胜之余威再击败支援的明军。 以骑兵对骑步混合的军队,在兵力相差不大、对方还是劳师远征的情况下,他真的有七八分把握打赢这一仗。 他却没有想到的是,朱棣身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官,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 第69章 寒山之战 第69章寒山之战 从出征开始,他便精选出精锐骑兵万人,由骁将张玉率领,日夜奔驰,向北而去,正在此时赶到。 蒙军布置在后方的哨兵,被明军的先锋斩杀殆尽,让这支蒙古大军变为了彻底的瞎子。 而张玉见蒙军主力已经尽数压上进攻,当即下令全军出击。 明军骑兵动了,马蹄踏地,上万的骑兵同时冲锋,发出了隆隆的响声,一道洪流向蒙军的后方滚滚而来。 马踏军阵!蒙军体会到了曾经他们对手的恐惧。 他们虽然以骑兵为主,但是此时大量的蒙军已经下马步战进攻,而剩下的军队措不及防之下,根本来不及组织应战,且明军骑兵冲势已成,就算蒙军能够成功组织起来,也挡不住! 还没有接触,蒙军后军便已经开始溃逃,没有人想要当明军的骑兵的锋芒,这般可怕的冲击,任何的个人的勇武都会被淹没! 如同一支锋利的箭矢,整个蒙古军队被狠狠地扎入了心脏,阵脚大乱,从中间开始,他们被一分为二,而这箭矢的目标,正是中军的辽王阿札失理! 他本来还在挥舞着马鞭指挥军队,来回地驰骋试图鼓舞士气,然而眼见明军势如破竹,直向他的位置而来,他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了,打马带上自己的亲兵就向周围逃去。 兵马混乱,明军一时之间失去了他的踪迹,还真让他给逃了出去。 但是他这一走也带来了严重的后果,蒙军在最需要元帅的时候失去了指挥,他们真的难以对明军造成威胁了。 更要命的是,傅友德瞅准时机,带着最后的数千明军悍然发动了反击。 此时进攻大营的蒙军因为后院起火已经阵脚大乱,两万多的蒙军人心惶惶毫无战心,傅友德身披重甲,冲锋在前,明军士气大振,前后夹击之下,蒙军大败! 骑兵纵横,步兵冲锋,不断有蒙军士兵跪地乞降。 张玉纵马,明军骑兵四出,追杀着溃逃的敌人,一旦赶上,便是一刀枭首,掠去头颅,这般杀戮直到夜幕降临才堪堪停止,总共俘获一万七千余人,首级两万余。 两日后,阿扎失理在寒山大营收拢溃兵,七万余蒙军,仅存三万多人。 —— 不久,朱棣率军赶到,明军聚兵八万,驻扎在离寒山不远处的一处山脚下,与阿扎失理遥遥对峙。 明军在站稳脚跟,而阿扎失理,也在进行着自己的准备。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 燕王亲率八万大军,向寒山发动了攻势。 阿扎失理,则在山上排开了他的骑兵,三万蒙军,尽皆上马。 七万多蒙军驻扎在这里数月,山上的树木之类早已经被砍伐干净,因此下山的道路畅通无阻。 当明军列好阵势,向寒山而来时,面对的便是这样的情形。 伴随着阿扎失理的一声令下,蒙军士兵策马,向坡下冲来。 借助着高山的坡度,骑兵的冲势更加凶猛,可以想见,一旦正面碰撞,会造成怎样的结局。 但是朱棣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他当即下令鸣鼓。 这是一个信号,伴随着鼓声响起,前方列队的步兵迅速后退,露出了手持火铳的一个方阵。 这是燕山三卫中一支独立出来的部队,足足四个千户所的火铳兵,再配合上从北平都指挥使司、北平行都司军队里调出来的火铳兵,总数量达到了六千人。 此时他们将铳口对准了山上,点燃了火绳。 千铳齐鸣,场面万分壮观。 但是在蒙军的眼里,那是死亡的交响。 一瞬间,无数的蒙军士兵人仰马翻,在坡上连滚带爬,随后被后方的自己人践踏为一滩血肉。 一时间,活着的蒙军,也是胆寒。 冲进去,冲进去就好了!他们咬着牙。 主要是也停不下来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方冲锋。 好在在一轮齐射之后,火铳兵收起了自己的火铳,向后方退去。 阿扎失理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他惊恐地发现,后方的明军阵型,依然不是自己的骑兵可以对抗的! 正中,步兵列阵,长枪林立,最前排的士兵带着视死如归的眼神,他们已经提前得到了属于自己的赏赐,就算战死,子孙都能得到余荫,因此不会有崩溃的可能,骑兵冲击力确实强,但是遇到这样的对手,不但不能击溃他们,还会陷进去,被步兵反杀。 而两翼,骑兵汹涌,向着山坡上下来的蒙军的侧方冲去,虽然冲势不足,但是他们本就不是和蒙军骑兵对冲,而是袭击对方的两翼! 蒙军陷入了极度的劣势。 然而,阿扎失理也是一名久经沙场的战将,他若是没有防备,又岂会如此草率,带三万冲八万? 明军这边,突然便有一名士兵慌慌张张,铠甲上插着箭羽,奔到了朱棣的面前,那是奉命监视兀剌罕所部蒙军的哨骑。 “禀殿下!我军侧翼,有过万兀剌罕所部骑兵,驰骋而来!” 这就是阿扎失理的准备! 伴随着他的话语,明军的东侧,一条黑线骤然出现。 此时已经来不及移动军阵了!况且前锋已经与阿扎失理的军队展开交锋,牵一发动全身,说不定会导致全盘的崩溃! 朱棣咬牙,他当即命令把自己的亲卫调到东侧,侧翼明军严阵以待,期望能够挺住这一波攻势。 近了近了,隆隆的马蹄震撼着每一个明军士兵的心脏。 一匹匹战马冲入人群,有士兵的身体在巨大的冲击力之前飞起,闪亮的刀锋划过,有士兵的头颅落地。 明军终究还是没有顶住,侧翼的明军不是正面那些与死士无异的战兵,他们有些甚至还手持刀盾,这根本不是对抗骑兵的武器。 东侧开始溃了,这直接影响到了正面。 蒙军几乎冲垮了整个侧翼的明军,直向中军而来! 燕王却是悍勇,他直接抽出了自己的马刀。在他的戎马生涯里,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要知道这位殿下,可是多次亲手手刃过敌军的! 然而不等他下令进攻,一支千余人的骑兵就从斜刺里冲出,向蒙军左翼杀去。 是严铿!他带着自己的部队出现了! 毕竟他是第一次上战场,朱棣还是把他安排在了后方,避免初战因为血腥导致不适之类,却不料这个小子见燕王有难,当即杀出。 反正左翼已经乱了,也不存在什么不听军令。 严铿所部两个千户,都是骑兵,跟着他奋勇向前。 他勇猛无比,身穿重甲,丝毫不惧蒙军的弓矢刀剑,带头冲锋!虽然是第一次杀人,但是却丝毫没有畏惧,开始的时候手还因为兴奋有些颤抖,到后来越来越稳,甚至他的眼中,也逐渐出现了对生命的漠然! 一圈下来,已是亲手砍翻蒙军数人,他身后的燕山骑兵更是精锐,跟随着他径直杀穿了蒙军的阵营,给它来了个对穿! 虽然这一波导致燕山骑兵直接折半,但蒙军那勇往无前的势头也被压住了。 朱棣趁机稳住了阵脚,开始了反击。 第70章 擒伪王 第70章擒伪王 严铿这一冲,使得那严字大旗在乱军中格外显眼,引得已经开始逃跑的明军都停下了脚步。 “调头!结阵!溃敌者皆有重赏,后退者斩!莫要慌乱!”明军的将领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就这一会儿功夫,之前的那名洪指挥使,还有其他的将领诸如郭英、李彬等人已经开始组织士兵了。 而蒙军骑兵的冲势已经缓了下来,他们的士气也被严铿这一击打得有些跌落。 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兀剌罕发出了号令,骑兵开始转向,试图脱离明军。 骑兵就是这样,没有一击打溃,就需要快速脱身,不然冲势一尽,马速慢下来,陷入步兵群中,想象一下四面八方无数长枪向你捅过来,无数刀砍你的马和腿…… 但是明军又怎能让他们如愿呢? 严铿掉头,燕山骑兵跟着他再度向蒙军杀去,燕王更是下令自己护卫的骑兵全部压上。 他们绕开了已经被乱兵阻隔住的蒙军,攻击外围的蒙军骑兵,纠缠住他们,不让他们脱离,同时也将蒙军分为两半。 明军恢复了秩序,步兵们开始集合,压缩住了蒙军骑兵,凭借人数优势开始猎杀他们。 可怜那明军人挤人,蒙军的马腿都迈不开,士兵就成了活靶子,长枪刺过去,直接便成了破麻袋一般。 不多时,冲入阵中的数千蒙军已经被数倍于他们步兵斩杀殆尽。 而左翼的数千骑兵则迅速向右翼赶去,此时兀剌罕所部一万四千骑兵,已经折损了小半,这一波明军支援到,双方的骑兵力量基本持平。 虽然蒙军都是马上的汉子,然而这些明军可是边疆的百战精锐,他们也终日与战马为伴,要说战斗力,历经了南征北战的他们,可不比蒙军差! 没有战术,打到这个份上,双方都已经豁出去了,就是骑兵对冲、互砍! 此时的前方战线,也陷入了同样的僵局,明军的一万五千骑兵配合四万的步兵,大战蒙军三万骑兵,战况之激烈,就连阿扎失理都已经放弃了大营,倾巢而出! 这一边,七千多的明军骑兵与一万的蒙军战在一起,两万多的步兵在燕王的指挥下,开始对这支骑兵进行合围! 那一边,蒙军的主力陷在阵中,被步兵和骑兵双重打击,外围,阿扎失理带着五千多人拼命攻击,想要把里面的蒙军给救出来。 激战,从凌晨一直打到晌午。 兀剌罕先撑不住了,阿扎失理本来承诺得好好的,只是来助战一番,击溃明军之后共同进入中原享富贵,谁想到打着打着,他这边成了主战场。 一万四的骑兵,已经只剩下五千多了,折损极大,弄得他心疼不已。 当他看到明军即将合围时,他就知道,再不走就真的要全部折在这里了。 于是他发出了撤退的号令。 好在这个时候,明军骑兵也已经所剩不多,而且这家伙也是果断,留下一千多被缠住无法脱身的断后,剩下的蒙军向一个方向猛冲,又付出了几百人的代价,成功突围。 阿扎失理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当他发现自己的盟友已经背他而去之时,明军空出来的骑兵已经合着步兵冲了过来。 他还走不了,因为和兀剌罕不同,主力陷在阵中,而自己所部的军队也已经和明军混在一起,对方的骑兵还比他多,根本脱不了身。 又激战了大半天,直到黄昏。 蒙军终于挺不住了。 陷在阵中的蒙军大量死伤,阿扎失理的军队也已经被明军击溃,开始败退。 他知道,自己要走了。 当蒙军开始溃退的时候,他立刻拨转马头,纵马奔逃。 按照道理讲,这十几万人的大战场,少一个人根本没有人注意,然而,阿扎失理却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被人锁定了。 张玉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在蒙军中占据主位的身影。 当对方在大旗下消失的时候,他就意识到,阿扎失理这是要逃。 他挥舞着武器连杀数人,赶到了战场的边缘,果然看到他策马逃窜。 “休要走了阿扎失理!”张玉大叫道。 然而阿扎失理没有别的好处,就是马快,一骑绝尘,已经奔出了相当的距离。 而张玉则被面前众多厮杀的双方将士所阻,看着已经渐行渐远的阿扎失理,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想要在万军丛中擒获对方的元帅可是很困难的事情。毕竟他们往往在军队的后方,且他们真要逃,你要在混乱的人群中锁定他,并且跨过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大军抓住他,可谓是难如登天。 明末的那些个反王,总是大军被击溃,但是自己能逃出去,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张玉也没有办法,他又不会飞。 那边的阿扎失理一面策马扬鞭,一面回头望去,见后方一片混乱,不由地心头一松,知道已经成功逃出生天。 但是随即,他又暗暗咬牙。 自己这般谋划,最后还是给明军翻了盘。 不过没关系,当年扩郭帖木儿数次被打得仅以身免,最后不还是打出了岭北大捷?自己回去之后整顿兵马,大不了从头再来。 燕王不好欺负,那就换一个。 听说明朝晋王软弱,下次便选择那边突破,入寇山西。 阿扎失理打着自己的算盘。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不远处,正有人张弓搭箭,瞄准着他。 隔着老远,突然便有一箭带着尖利的风声,正中马匹的大腿,那马嘶鸣一声,剧痛之下,四肢一软便是滑跪在地,把背上的阿扎失理给甩了下来。 张玉见此情景不由地大喜过望,举目望去,便看见一个少年骑着一匹黑马,一骑绝尘从乱军中窜出,用枪尖抵住了阿扎失理的咽喉。 正是严铿! 擒伪王! 张玉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大喊道: “阿扎失理已就擒,投降者免死!” 有外围的蒙军回头,远远的,果然看见自己的辽王殿下已经被制住了要害。 主帅被擒,他们心头最后的防御被击溃,手中武器掉落在地上。 仿佛是连锁反应一般,伴随着明军“投降者免死”的呐喊声,越来越多的蒙军放下了武器。 蒙军总计九万人,除了兀剌罕最后成功带着四千多人突围之外,也就只有两千多的蒙军在最后的时刻逃出,蒙军被俘三万余人,其余尽皆被杀,伪辽王阿扎失理被擒。 此战,终局。蒙军大败,塞外为之一清,北人三年不敢南下。 第71章 太子薨,新的继承人之争 第71章太子薨,新的继承人之争 时光荏苒。 距离上次与辽王的大战,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洪武三十一年,塞外。 这些年各藩王屡屡出兵讨伐蒙古,甚至九大塞王还曾经联合清扫过草原。 如日中天的明朝,蒙古诸部根本不是对手。 不出意料,此战又一次获得了胜利,这个本来还颇为强盛的部落被打得七零八落,所剩无几。 明军在塞外,就着他们的牛羊,开始了庆祝。 然而,就在几万的明军陷入了狂欢之际,却有一骑,在月光之下拼命的奔驰,直到来到大营,顺着道路冲向主帅大帐。 他身上穿着皮甲,然而皮甲的外面罩着一件白衫,兜鍪上更是系着白色的丝带。 沿途所过之处,看到那浑身素白的信使,正在欢庆的士兵将领们都停了下来,盯着那骑马狂奔的使者,就连正中心的燕王等人,也被吸引去了目光,几人面面厮觑,有着不好的预感。 “殿下……京师急报。”待到奔到朱棣面前勒马,那信使坐下马匹竟然嘶鸣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信使也是满面尘土,神色疲惫至极,嘴唇干裂,说话时候断断续续: “太子殿下……于月前……薨逝于西安!” 整个大营,瞬间落针可闻。 —— 相比于原本的历史,因为有了一个内阁帮忙分担政务,所以朱标多活了几年。 本来的话,虽然他身子骨弱,但是至少撑过洪武已经不多的几年,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倒霉就倒霉在这个迁都上。 因为朱标没有如原本历史上那样死去,所以迁都被朱元璋叫了开始。 不过西安毕竟荒废已久,作一大城可,但是作为京师,就差了些,这就需要一个人来负责督建皇宫、修缮城墙以及下水道体系等等…… 兹事重大。 于是,太子全权负责建都。 朱标本来就在巡视陕西的时候患上了风寒,好不容易才挺过来的这一劫,休养了一年多,又长途颠簸,从京师赶到陕西,亲自负责建都事宜。 哪怕远离京师,他依然要处理大量的事务,终于在洪武三十一年的时候,他再也没能受住。 大病三个月,京师的全部太医都被朱元璋派了过去,各种名贵药材通通用上,也只延了这三个月。 洪武三十一年四月,太子朱标薨于西安。 严凌得到这个消息,也是叹息。 他当初提出设立内阁,本来也是有给朱标续一波命的意思。毕竟朱元璋身体好,但是朱标却没有他那个硬朗的体魄,而且朱标的身子骨虚弱到一场风寒便差点带走了他的性命,与朱元璋给他的过多政务与精神压力不无关系。 可惜的是,虽然延寿六年,但是朱标最终还是薨逝了。 朱标的逝世,让朱元璋悲痛万分,他把所有太医全部下狱问斩,随后太子府的属官也尽数贬为庶民。 没有杀掉他们,已经是洪武皇帝最后的仁慈。 严济也在其中。 他落寞地叹了一口气,蹉跎数十载,不想竟一事无成。 搭乘着马车,他向宁波老家行去。 严济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名字,已经和同样被贬的黄子澄一样,简在帝心。 不过这是后话,现在的朱元璋还有别的事情要头疼。 毕竟他是皇帝,他不能像其他的父亲一样,沉浸在丧子的伤感之中。 朱标没了,当务之急是确立新的继承人,毕竟朱元璋自己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而天下的目光,也不由地汇聚到了京师的皇城之中。 包括各大藩王。 朱标是一个好兄长,他死了,兄弟们都很悲痛,但是逝者已逝,现在活着的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面对至尊之位,没有一个人能够忍住内心的觊觎。 其中,又以两个人最为自信,一个是朱允炆,一个,是朱棣。 朱允炆自不必说,太子朱标的嫡长子(吕氏在常氏死后扶正为太子妃),根正苗红。 而朱棣,此时单从朱元璋那边论,他已经序齿成为嫡长了(关于朱棣生母,见章末)。 洪武三十年,虽然朱樉这一次没有回西安以致被人毒死,但是他的残暴也令京师府邸中的侍女不堪忍受。 五月,侍女们用匕首将睡梦中的朱樉刺杀。 洪武三十一年,晋王朱棡病死于太原。 朱标的死或许和这也不无关系,毕竟这个宽仁的哥哥自来爱护弟弟,当他们死时,他都悲痛欲绝。 但是无论如何,顺位之下,朱棣已经是排老大了。 而论功绩,朱棣也完全够,此时塞外闻燕王之名无不丧胆,他既贤又长。 只能说,无论定哪一个,都解释得通,毕竟朱元璋还没死,那么朱棣就可以补位,而真要严格来说,朱允炆更具备正统性。 于是一场争论,就此展开。 —— 朱元璋的书房里,内阁阁臣齐聚于此。 分别是刘三吾、严新成、齐泰、吴伯宗。 这几个人加入内阁,其实比较倒霉,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业务能力很强。 朱元璋挑选辅佐政务的秘书时,首选就是能干,毕竟要辅助决定国家大事。 他们几个就入了朱元璋的法眼。 然而他们此时的官位都不算低,尤其是其中的严新成和齐泰,都已经爬到侍郎了,一个吏部一个兵部。 但是按照严凌提出的想法,内阁阁臣不得超过七品。 于是这几个人就到了大霉,都是降了官阶进来的,而且实权一下子没了。 不过这一天,他们将第一次感受到,内阁对于皇帝的巨大影响。 此时的洪武皇帝已经很老了,他的白发苍苍,身材瘦削,龙袍松松垮垮地披在他的身上,脸上满是皱纹,就连眼睛,都已经不复曾经的犀利。 “朕欲立燕王棣为太子,尔等意下如何?” 燕王! 朱允炆现今21岁,虽然已经成年,但是在朱元璋的眼里,却是还是年轻了一些,由更年长朱棣继位,无疑更令人放心。 但是文臣们的心里,却不这么认为。 刘三吾和齐泰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定。 洪武一朝,文人士大夫可谓是被勋贵压得死死的,好不容易来了个朱标,他们才有了盼头;要是下一个还是如燕王般强势善战的皇帝,那文臣,何时能够出头? 决不能让燕王成为太子! PS:关于朱棣的生母问题,目前主流说法是碽妃,吴晗、傅斯年等大家也持此观点。 这个说法出自《南京太常寺志》,“右一位碽妃,生成祖文皇帝”,但问题是这本书还说“左一位淑妃李氏,生懿文太子、秦愍王、晋恭王”,它的意思是马皇后无所出。 这本书很权威,很多文人诸如钱谦益的笔记都有佐证,但是却和实录与明史冲突。 但是朱标他你说不是马皇后生的,我都不信。 并且都是庶子,朱棣根本没必要改实录,还一口气把从太子到周王全改成了嫡子。 所以我想了想,还是采取了《明实录》官方的说法,定朱棣为嫡子。 欢迎大家指正。 第72章 猝不及防的驾崩 第72章猝不及防的驾崩 刘三吾率先开口:“天子为大宗,藩王为小宗,此为自古以来大位更迭之定事。东宫虽薨,然子嗣尚在,大宗未绝嗣,则小宗不可上位。臣请立东宫嫡长子允炆为太孙。” 齐泰虽然出身兵部,但在对古今史书也是信手拈来,他也说道:“燕王虽勇武,然喜兵戈、好征战,非明主之象。如魏之任城王(曹彰),可为将,不可为帝。《司马法·仁本》有云:‘国虽大,好战必亡’,陛下请勿忘隋炀帝旧事。” “如今烽火尽熄,残元覆灭,塞王镇边,天下已安,该择一守成之主才是。” “太子之子允炆,少即好学,颇通诗文,常与太子共议治国之道,为人仁慈宽厚,有人主之象。” “臣亦请立东宫长子,皇孙允炆。” 朱元璋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显然他们的回答并不令他满意。 而此时一旁的严新成,却陷入了纠结。 从文臣的角度,其实他是认同朱允炆的。 燕王很强势,他就是一个年轻时候的朱元璋。 文臣的终极理念是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于他们而言,最好的皇帝,是朝堂上的一尊泥塑木偶,就是一个对文臣的建议唯唯诺诺,没有太多主见的皇帝。 你享你的乐,我治我的国,偶尔再骂骂皇帝表现一下自己的不畏皇权忠贞敢言,这是文臣们最喜欢的形式。 太强势的皇帝,就会导致文官士大夫的权力被极大压缩,这是他们极其不想看到的。 朱元璋开始的时候礼贤下士,打出了“重开大宋之天”的旗号,引得文人们以为他与前宋的赵官家没什么区别,于是纷纷投效。 然而,当真正入了这大明朝的政权,他们才发现,这朱皇帝,和前宋赵家差远了! 但是没办法,你要想跑,就是一个“都说朝廷官难做”。 现在好不容易要熬走了这个太岁,再来个朱棣?开什么玩笑! 但是对于严家而言,朱棣上位,却是更合适一些。 此时严家虽然已有几人入仕,但一官小,二也不多,总体而言,文官受到压制对他们的影响不大。 勋贵受到压制,那才是动了大房的要事。 而且严铿还在燕王那边呢,听说履立战功,已经升到了燕山右护卫指挥使,燕王座下大将,要是燕王登上帝位,严家权势可不得盛极一时? 他顿时陷入了纠结之中。 那边,吴伯宗也不说话,只是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 书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臣以为,当立燕王为储。” 严新成最终做出了选择。 朱元璋眼睛一亮,而齐泰和刘三吾则转过头,用一种“叛徒”的眼神看着他,随后他们又很快明白过来,眼睛里显现出蔑视的神色。 鼠目寸光的家伙!竟然因一家一姓之兴衰,坏我大事! “燕王老成,如今以为众王之首,且战功赫赫,得此皇位亦能服众。如今还不是马放南山的时候,东南倭乱未平,北地也远不像齐学士说得那样太平,刀枪入库,早得很呐,大明仍需一进取之君。” “陛下,严新成所言乃是匹夫之见!” “陛下,万不可轻信此亡国之言!” 见朱元璋没有说话,刘三吾和齐泰当即开口。 三人就在下方你来我往,互相驳斥起来。 朱元璋坐在上首,他听着下方那争辩的声音,只感觉十分的嘈杂,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烦躁。 这些人都是为了一己私利,没有一个是为了朕的大明天下在考虑! 他的眼中出现了血丝,伸手拿向桌子上的那方砚台,便想驱散他们,自己好好静一静。 好在他还是克制住了。 “退下!”朱元璋怒喝一声: “此事,朕还需考虑一番,再议!”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生气,但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也只好离开了皇宫。 —— 朱元璋当然知道立储的迫切。 但是两者,属实很难选择。 燕王老成,且是剩下的孩子里最像他的,老人嘛,自然喜欢这样的儿子,但是燕王确实太过好战,在朱元璋的眼里,此时的大明已经基本太平了,边塞海疆,都只是疥癣之疾,需要的,是朱标这样的仁君,这一点从他对朱标的培养之中,便可见一般。 而朱允炆,其实真要说起来,就和刘三吾说的一样,他是大宗嫡子,正统性是要超过朱棣的。且他和朱标一样,可以看出是一个文人皇帝,符合朱元璋的要求。然而他太年轻了,也没有像朱棣那样,表现出过人的才能。 他最终还是没能做出决定。 朱元璋打算考察一番朱允炆,他把这个年轻人带在身边,让他与自己一起处理事务,同时命北地官员时时汇报朱棣近期行径。 然而,他却太高估自己的寿命了。 三个儿子接连离世,耗光了他最后的心力,他本就已经是一个七十一岁的老人了。 洪武三十一年七月,洪武皇帝驾崩。 他是死在御书房里的,当他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这个老人倚靠在龙椅上,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支沾着红色颜料的毛笔。 他的面前,那宽大的桌子上,放着一张黄色的绸布。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几个名字。 蓝玉、冯胜、傅友德、朱文正…… 其中蓝玉的名字上,有一个画到一半的钩。 此时的蓝玉,刚刚被朱元璋以僭越辱元妃、攻自家城池等十二项罪名逮捕入大牢。 朱元璋终究还是不放心,哪怕登基的是朱棣,他也担心对方压不住这些和自己一起打江山的臣子,尤其是现在还只有四十五岁,骁勇善战的蓝玉。 剥皮实草的命令,就在桌子上。 差一点,就要发出去了。 蓝玉捡回了一条命。 —— 朱元璋死了,但是他没有来得及立下储君。 他废除了丞相,导致现在群龙无首,六部尚书与内阁阁臣聚集到了一起,商讨继位事宜。 虽然他们平时有着种种矛盾,但是面对继承人的问题,所有的文臣都联合在了一起。 甚至武臣之中,除了左军都督府的左都督李景隆,其他的都没有接到上朝的通知。 曹国公李景隆是墙头草的性格,他遵从了文臣们的命令,协助兵部尚书掌控住了京师的军队,严令不得妄动。 等到武将勋贵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 洪武三十一年八月,洪武遗诏发布。 诏曰。 立东宫长子,皇孙朱允炆为帝。 第73章 山雨欲来 第73章山雨欲来 不久,朱允炆正式登基。 他没有多少祖父逝去的忧伤,更多的,是兴奋。看着面前的皇位,在几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庶子,然而时过境迁,他有朝一日竟然也能够坐上这九五之位。 从今天起,他就是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三次推辞之后,皇帝的冠冕被戴在了他的脑袋上。 朱允炆正式即位,次年改元建文,是为建文元年。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举行登基大典的时候,有一个身影,在遥遥注视着他。 严涯不知道,自己父亲为什么有这样的执念,非要看这个家伙的登基典礼。 不过,对于越国公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塞一个小兵进去,还是简单的。 严凌大概弄明白了这个系统的奖励方式,就是见证皇帝登基。 毕竟对于这个游戏而言,每一个皇帝登基,就代表着你的世家又熬过了一段时间,其中惨烈如洪武,漫长如嘉靖、万历,能熬到,肯定是要给好处的。 于是他不远千里赶到了京师,全程用面纱把自己的脸裹得严严实实。 那个身着衮冕,端坐御座,白净无须的年轻人,便是朱允炆。 心念一动,朱允炆的三维属性已经全部暴露在了他的眼睛里。 【政治:77军事:50经营:78武力:65外交:75】 嗯……怎么说呢,很符合他对这个皇帝的刻板印象。 而此时,伴随着朱允炆登上帝位,严凌的脑海中,久违的面板声音传来: 【吾见证!】 【洪武已逝吾未逝,吾见证建文帝登基,吾乃靖平王严凌!】 【奖励:【道具:一~个~酒~杯~】】 【“令三百刀斧手,伏于两廊,待我摔杯为号,两边齐出,将他拿下!”】 啧,有点拉胯。 之前的杜根好歹是东汉大臣,你这会儿来一个酒杯? 咱建文帝就这么没有牌面吗? 算了,就当多了三百个贴身保镖。 严凌心里骂骂咧咧,好处到手,他已经对建文帝失去了兴趣。 登基大典结束,严凌便离开了京师。 这个时间点,京师里还有很多认识他的人,就连府邸里的奴仆,看他说不定都有些眼熟。 还是得呆在后面,暂时。 不过,他在走之前,还是和自己的儿子进行了一场谈话。 “你比之李景隆如何?”严凌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的长子。 “军旅之事,我不如他;然而朝堂之事,他不如我。”严涯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严凌点了点头,虽然严涯自小也跟着他读过兵书、学过掌兵之事,但是比起李景隆还是要差一些的。虽然李景隆同样没啥战绩,但是人家练兵可是一把好手,而且也是戍过边,和那剽悍的蒙古骑兵打过照面的。 “你觉得朝廷往后数年重心,当在何处?” “当在藩王!建文得位不正,各藩未必心服,他们坐拥大军,必生异心!” 严涯就如同他说的一样,颇通朝堂之事。严凌数据一开,赫然看到自己的儿子政治值已经达到了89,比之上次见面,涨了足足十点,看来这些年在朝中的历练让他成长了不少。 “不错,当在藩王。”严凌赞许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么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这回严涯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九大塞王,以晋王与燕王领兵最多,在十万以上。” “然,晋王早逝,其子平庸,无法掌控太原之兵,恐怕要不了多久,便只有塞王那万余护卫可以调动;燕王春秋鼎盛,麾下战兵数十万,皆是敢战之士,战将千员,无一懦弱之辈,若尽起之,则天下大乱。” “因此,削藩之要,当在燕藩,即燕藩若平,则诸王皆束手。” “那我们严家又该如何自处?助朝廷灭燕?还是助燕代建文?”严凌却是在考校他。 “我等,作壁上观!我已是公爵,太祖祖训有云“异姓不得王”,我帮任何一方,都难有大的好处,既如此,不如按兵不动!”严涯沉吟片刻,用拳头一锤掌心,说道。 “依我之见,形势尚未明朗之际,暂且中立;一旦北压南或南压北,便锦上添花,攫取好处!不过,铿弟尚在燕王军中,我修书一封,令他弃官归乡。” “不错不错,严家交给你,我放心了!”严凌哈哈大笑,显然对自己儿子的回答很是满意,“替我照顾好你的弟弟!合适时候,可以把他带到我的面前!” “走了!”他大笑着跨上了马匹,一骑绝尘。 —— 北平。 一间密室之中,有三人团坐。 一个身穿僧袍的和尚,一个身着王袍的威严中年人,一个的眉宇间满是英武之气的年轻人。 严铿在这些年的战斗里,屡次与燕王等人出生入死,逐渐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 并且相较于其他武人虽然打仗等等是一把好手,但是在政治上要输上一筹的情况,出生名门望族的严铿从小便受到了这方面的教育,能够很好地帮助道衍补上朱棣的这一块短板。 这些年,他已经得到了燕王朱棣的信任,被被其引为心腹,在朱元璋逝世之后,真正接触到了朱棣隐藏最深的机密。 在朱元璋和朱标还活着的情况下,就连朱棣自己都没有什么反心,更别说拉人入伙了。 但是现在帝国的皇帝只是那个年轻的朱允炆,那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此时朱棣手中拿着一封从京师送来的塘报,手掌微微颤抖,眼里尽是怒火。 “殿下,天位既已定,我看还是不要做他想了。不如镇守北疆,世代为建文一脉守卫这苦寒之地吧。”道衍看似在劝说,但这话语却好似在拱火。 严铿在一旁面无表情。 初次听这道衍说话的时候,他着实是大惊失色了一阵,甚至一度产生了要去京师检举这个家伙的想法。 但是很快,他的内心又火热了起来。 从龙之功啊! 手提七尺之剑,立不世之功,这是每个武人的梦想! 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留下,燕王在北地聚兵十四万,麾下敢战之士无数,建文帝……可还真未必是燕王的对手。 “陛下在生前并没有说过立允炆皇孙,所有一切,都出自遗诏之中……而据宫中宦官所言,陛下骤然崩殂,根本没有只字片语留下。” “我的族亲,内阁学士严新成也来信说,陛下其实属意殿下,只是刘三吾等人阻拦,因此才推后未议,至有今日。” 严铿抿了一口茶,作为靖平王的次子,得到这些消息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朱棣的脸色,终于彻彻底底地黑了下来。 这可是九五之位! 谁愿意一辈子屈居人下?又有谁,愿意一辈子在那塞外苦寒之地征战,不能享受那荣华富贵! 不知不觉,朱棣的手已经握紧了茶杯,发出“咔咔”的响声,直到最后,生生把它捏为碎瓷片! “命,三护卫,整军备战。”朱棣从牙关里挤出这几个字:“本王,要亲自去见一见,北平那两个都司的指挥使……” 道衍笑了,他这么久的努力,终于看见了成效。而严铿的心脏则在狂跳,他不知道自己的此举到底是对是错。 不管了,搏一把吧! 此时的大明,朱允炆站在绝巅,万民俯首,似乎是一个盛世的气象。 然而,在皇帝看不见的角落,有阴影在弥漫。 妖僧在左,骁将在右。 这天下,山雨欲来。 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74章 建文四宝,内阁初露峥嵘 第74章建文四宝,内阁初露峥嵘 朱允炆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组建自己的班底。 严济、黄子澄很早便是东宫重臣,与身为朱标长子的朱允炆自是颇为相熟。 于是他便以他们为班底,重组内阁。 严济被从宁波老家召回,黄子澄亦重新回到了京师,两人双双入阁。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朱允炆不会忘记。 “方孝孺现在何处?”他问自己的手下。 “在蜀王府,为蜀世子之师。” “召他回来!告诉他,朕任命你为阁臣。” 方孝孺曾经被朱元璋所召见,朱元璋十分欣赏他的举止端庄,不过也说过“今非用孝孺时”,现在洪武已逝,是时候了。 对于原阁臣,朱允炆也有自己的处理方式。 齐泰,在朱元璋之前问起大位归属的时候,曾经力挺朱允炆,朱允炆投桃报李给他升官,到了兵部左侍郎。 严新成,这个不用说,被认定为是燕王的忠臣,朱允炆直接免了他的官。立储之争站错队,这便是后果。 吴伯宗,朱允炆对他曾经榜眼的身份很是欣赏,这证明对方文学和政治功底都不弱,于是便留下了他。 刘三吾也帮朱允炆说了话,建文帝当然也不能亏待他,官职一路升到了吏部左侍郎,官职正三品。 刘三吾还是比较幸运的,要知道在原本历史上,身为翰林学士的他当仁不让地主持了洪武三十年的科举。 那可是南北榜案啊…… 不过他因为已经入阁,总算是逃过一劫。 但是,另两个考官白信蹈和纪善就没他这么幸运了,春榜贡生五十二人,尽是南人,北方举子联名上书抗议,朱元璋气得在大殿上吼出:“难道朕的大明,只有半壁江山吗!!!” 两人及其他二十多个考官,全部被凌迟处死,以谢天下。 说起来,严家这次也受到了一定的波及,因为朱元璋认为此次科举存在舞弊,所以状元被一并凌迟,殿试、会试排名头几名的戍边,而严家那一代考的最好的一个,便是会试第三…… 不过这和建文帝没什么关系。 内阁已成,他召开了建文朝的第一次会议。 御书房,四张凳子一字排开,落在下首,四个中老年人腰杆笔挺,端坐其上。 他们的对面是宽大的书桌,上面一如既往地堆满了各种文件奏折。 只不过龙椅上坐着的,再不是那个威严的老人,而是一个儒雅的年轻人,他的手中紧紧握着那代表天子的大印,似乎一旦松开,便要失去一般。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目光扫过他的内阁重臣。 眼神中,有着对这种感觉的新奇,更有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诸位,朕初登基,上下事务,颇有不明,还需各位辅佐。尔等皆是朕之心腹,可有何要事,呈上来商议一番。”他故作严肃地说道。 严济第一个说话: “如今头等要事,当在藩王。” “藩王之权,未免过大,三护卫成千上万,塞王甚至拥兵数万,一旦有不臣之心,则天下板荡。” “且其中多不法者,如齐王朱榑,暴虐骄纵,封地百姓苦不堪言,此等藩王,留之何益!” “臣建议削藩王之护卫,圈禁于凤阳,有不法者废为庶民,以示惩戒。” 是的,建文帝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削藩。 事实上,对于此时的大明来说,最重要的,也就是这个了。 只能说,朱元璋设立藩王,以藩屏宗的政策,想法是好的,但是结果却并不是很好。 明初的藩王,自然不能和汉代列土的藩王相比,毕竟他们没有自己的藩国,但是相比于历史上其他的宗室,却也是超过了大多数。 别的不说,单说每个王,都有从数千到上万人不等的护卫,这就足以让历朝历代的大多数宗室眼红,更别说塞王个个握有边境兵权。 朱元璋时期,因为都是他儿子,老子又强势,那这九大塞王,就是九把好用的刀。 但是一旦洪武皇帝去世,而接任的皇帝不够强力,那这九把刀的刀刃,就将朝向皇帝自己。 对于宗室而言,这天下,只要姓朱的没换,其他的,都可以换。 哪怕上位的不是朱允炆而是其他人,这个藩,也是一定要削的,甚至朱标也是一样。 因为藩王已经严重威胁到中央朝廷了! 虽然名义上,每个藩王只有三个护卫,然而燕王晋王都拥兵十万以上,宁王手下“带甲八万,革车六千”,其余的塞王也都在相应的负责范围内,对当地有着较大的影响力。 他们本身护卫只有一两万,但是在卫戍边疆的时候,其附近的几个都司基本都是听从他们的调遣的。 一旦生出异心,他们对那几个都司的士兵们振臂一呼,也不知有多少人会倒戈相向。 这个样子,换你你也削。 更何况,朱允炆的继位,并没有朱元璋的背书。 他心虚啊! 而朱棣作为朱元璋真正属意之人,更是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这样的存在。 所以削藩之事,迫在眉睫。 阁臣们也知道,自是纷纷附和。 朱允炆点了点头,但是又表现出一副于心不忍的表情: “爱卿所言,句句在理。然而,他们都是朕的叔父,如此行事,朕岂能忍心?且乡间小人不识利害,言朕目无长辈,心性薄凉,那又如何是好?且让朕考虑一番。” 黄子澄当即说道: “陛下,削藩之事,绝不可缓,陛下越拖,则藩王越强,成大事者,万不可瞻前顾后!昔日唐太宗弑兄囚父,亦不失为一代明君,更何况陛下?至于乡间流言,陛下可列诸王之罪,昭告天下,相必百姓会理解您的良苦用心。” “好好!既如此,便依卿所言,立行削藩。但万不可伤我叔父性命。”朱允炆终于“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削藩之事。 “那,先削哪一个藩王呢?”朱允炆嘴上这么问着,但是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越过四人,停在了墙壁上挂着的地图上。 北平。 他的目光定格于此。 第75章 削藩开始 第75章削藩开始 “臣建议,先削周、湘等王,等诸藩削尽,再削燕王!” 黄子澄这么说,有自己的理由。 他认为,周王是燕王的胞弟,一旦燕王起兵,则周王必反。 而其余的藩王,虽然不似周王那般与燕王有血脉之亲,但是削藩却是威胁到了他们的根本,一旦燕藩起兵,则有可能导致连锁反应,因此先削诸王,等于削去燕王的羽翼。 而燕王畏惧朝廷大义之名,必不敢起兵,等到诸藩削尽,就算燕王想反,这个时候朝廷百万大军压境,他一个人也是回天乏术。 但是严济当即表示了反对。 他认为,燕王势大,才是朝廷的心腹之患,如果先削其他王,则燕王必有防备,如此一来,无疑给了他准备的时间。应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拿下燕王,使诸王群龙无首,才可以顺利削藩。 自己的心腹重臣出现了不同的意见,年轻的朱允炆有些拿不定主意。 于是他问起了其他阁臣的意见。 方孝孺选择了黄子澄。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最后的吴伯宗。 吴伯宗瞟了严济一眼,嘴角拉起一丝笑容。 “臣以为,应当先削诸王,再图燕藩。” 三比一,朱允炆有了主意。 先废诸王,再削燕王。 那么削藩之事,便已经议完了,建文皇帝就要下令诸臣返回。 这个时候,方孝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提出了迁都。 方孝孺为人板正,对于传统他有着浓厚的兴趣。他十分推崇古制,希望能够恢复古代的官位,甚至还亲口说过,希望恢复井田制。 复都长安,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而且这个是有依据的,太宗和兴宗,不都想着迁都吗? 不过他刚提出这个建议,立马就遭到了严济的阻挠,其他几个阁臣,也相继表示反对。 无他,藩王之中实力最强的九大塞王,都在边地。 你现在迁都,岂不是自己跑到对方的老巢里去? 于是决定依然以南京为都城,待削藩结束,再行迁都事宜。 不过,朱允炆依然封西安为西京,与南京应天、北京开封、中都凤阳并立。 —— 建文元年三月,削藩正式开始。 朱允炆综合阁臣的意见,先选了个不软不硬的柿子。 他派齐泰北上,接管山西的兵权。 新任晋王没有老晋王的威望与手段,他掌控不住山西的十余万大军,此时他的兵权已经逐渐开始旁落,只有隶属于晋王的太原三卫可以调动了。 趁着这个机会,齐泰抵达山西,他被朱允炆任命为山西都司与山西行都司指挥使,有这一层朝廷的虎皮在,诸将很快便服从齐泰的调派,山西兵权瞬间易主。 而朱允炆,在得知齐泰已经掌控了山西的大权之后,当即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建文元年五月,齐泰抵达太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动自己已经听命于他的太原卫戍部队,在晋王三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攻破王府,擒拿晋王,同时立刻派兵包围晋王三卫,夺取他们的指挥权。 由于晋世子本身没有什么劣迹,于是朱允炆便细数其父的恶行,并昭告天下。 晋王朱棡为人残暴,仅次于秦王,黑料自然是一找一大堆。 于是建文皇帝当即下令,废晋王为庶人,幽禁于凤阳。 可怜晋王在原本历史上根本没事,可是因为父亲的早死,导致成为了塞王中最好欺负的一个,被朱允炆拿来祭旗。 晋王被废,拉开了建文削藩的序幕。 第二个遭殃的,便是周王。 周王,其实是贤王。 他好学,能词赋,曾作《元宫词》百章;他曾经到过民间,了解百姓疾苦,于是利用自己藩王的权势,组织医生、画工编写《保生余录》和《袖珍方》;他还专门在王府里划出一块区域,用于种植研究可以救荒的植物,堪比李时珍。 但是建文哪管这些,他只知道,周王是燕王的同胞兄弟,血脉至亲,一旦燕王起兵,周王十有八九也会起事。 于是周王朱橚次子朱有爋向朝廷举报父亲图谋不轨,私自募兵,并且时常在房间里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朱有爋的奏折发出去第二天,李景隆就率军突袭开封,把正在修书的老医生给抓到了京师。 朱允炆一点不客气,把自己的叔叔废为庶人,贬到云南戍边。 诸王好像扎了堆的造反,就在周王被废的同时,有人告湘王朱柏伪造宝钞、图谋反叛,朱允炆再次派人捉拿。 湘王不屈,纵马死于烈火之中,无子国除,谥曰戾。 一时间,天下宗王,尽皆心寒。 五月一月之内,连削三王。 严济劝过朱允炆,可以稍稍放缓一些,但是方孝儒和黄子澄却认为,应当速战速决,拖得久了,未免会给藩王准备的时间,就是要趁他们没有反应过来,立刻把威胁到皇权的藩王全部撸下来。 而朱允炆在派人探知北平动向,得知燕王并未有异常举动之后,也放下了心。 他觉得燕王被自己稳住了。 于是他不仅没有停下削藩的脚步,还变本加厉,继续大力削藩。 而朱棣,也趁着这个机会,悄悄积蓄自己的力量。 他看见,诸王对于朱允炆的不满,已经越来越盛了。本来他就不是正儿八经被册封的皇太孙,现在还这么对自己的叔叔们挥起了屠刀。 不满,在滋生。 也就在这个时候,朱元璋的忌日到了。 可是建文刚刚大开杀戒,别说朱棣了,就是其他的藩王,也不敢去啊!生怕有去无回。于是一个个告病,有的派了几个庶子前往,有的,干脆就连学朱棣,一个儿子都不派。 于是方孝孺借机上奏,劾各藩王不孝,这又给了朱允炆以口实。 六月,齐王被废,发配辽东戍边。 这个倒不冤枉,齐王堪称秦王晋王以下最残暴的一个。 但是在众多宗室眼里,却是兔死狐悲。 诸藩目光,都凝聚在了燕王身上。 可是,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最先起兵的,竟然不是燕王。 是代王。 第76章 代王之乱,燕王的准备 第76章代王之乱,燕王的准备 代王朱桂,这是一个塞王。 他性格暴躁,但是能够位列塞王之一,却也有他的能耐。 这一点,从封地大同便可以看出来。 大同在之后,是明朝的九边重镇之一。 它是一道门户,只要大同还在,那么北方便无法南下,可见地位之重要。 他也是一个果决的主儿,见诸多兄弟下场凄惨,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自然不愿意束手就擒。更关键的是,这一次的朱允炆,没有曾经那么名正言顺,他靠文臣推举上位的方式,也让天下武将十分的不满。 代王认为,事有可为。 于是他很干脆率领自己的护卫于大同起兵。 不过,代王残暴,他没有燕王那么深得军心。 甚至大同的其余将领,在没有皇命的情况下,根本不愿意听从这个王的指挥。 这就导致了代王虽然出其不意地夺取了大同城的掌控权,但是诸将纷纷率部离开,驻扎在各个交通要道,同时急报朝廷。 代王兵三万,占据大同,四处出兵掠地,偏偏这个时候,齐泰已经被朱允炆召回京师,两个新任指挥使一个出身工部一个出身户部,都是文臣,压根指挥不了军队。 一个月时间,代王打破山西防御,击溃众将,扩军至七万,占据晋北之地。 代王反了! 这个消息伴着夏季燥热的风瞬间传遍了大江南北。 朱允炆和他的阁臣傻眼了。 他们甚至都没有想过,其他塞王会反叛!因为除了燕王晋王宁王等王,其余王的实力相对较差,几万人和朝廷抗衡简直是以卵击石! 这个时候,老臣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 相比于黄子澄和方孝儒更偏向礼仪文学,对政事经验不足,此时无所适从,严济和齐泰当即站了出来。 他们异口同声,举荐冯胜为统帅,北上伐代。 朱允炆当即应允。 建文元年七月,宋国公冯胜拜平叛大将军,领兵二十万,北进大同。 —— 北平,燕王府。 王府的防御再度加强了,身着精良甲胄的卫士站立在王府的外院,四周也有精锐士兵巡逻,就连燕王朱棣,出入之时也隐约可以看见那袍服之内隐藏的软甲,在这个多事之秋,不由得引人更增几分遐想。 而此时的王府内,严铿正与朱棣商讨着起兵之事。 代王起兵打乱了他们的部署,严铿建议朱棣也紧接着举事,随后西出支援代王。 “如今代王已举事,为首义之人,殿下若有意大位,便当迅速举起反旗,支援代王,以展现您的能力,获得宗室的拥护。更何况,单一的藩王无一人是南廷的对手,必须联合起来,方有胜算。” “代王便是一个引子。只要您也起兵,二王联合对抗南廷,并撑过围剿,则必成燎原之势!如此,南廷危矣!” “你说的有理。但是领兵的乃是宋国公冯胜,本王属实是没有把握战胜他。” 朱棣面色有些难看。 他自己是很不错的统帅,张玉朱能严铿也都是善战的将帅,但是对决冯胜,还是怕逊色一些。 朱棣本身是战功赫赫的,但是他的对手,是关外的蒙古诸部,换句话说,就是已经被打残的元军,那个时候的元军已经被全面赶出关外,早就对明军闻风丧胆,打他们当然也能展现出朱棣那不凡的指挥本领,但是以全盛的明朝打残元,相对就要简单一些了。 但是冯胜对付的,可是拥有扩郭帖木儿、李思齐等将的元朝,是还有十数万大军的元朝,虽然已经衰败,但是依然不容小觑。 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敌我力量对比。 开国六公,他们的指挥水平在华夏诸将之中,都是排得上号的。 不能不说,冯胜带领下的明军,将是燕军的劲敌,甚至可以说是朱棣夺取皇位路上的一道天堑。 严铿却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笑得很神秘。 “殿下似乎忘了,在北平军中,便有一个与宋国公同时代的名将。” “你是说……兄长!”朱棣回想了一番,恍然大悟。 朱文正。 他也在燕王军中,准确地说,是北地明军中。 此时的朱文正,已经六十三岁了,但是身子骨依然硬朗。按他的叔叔这个寿命来看,他估计还有好几年可以活。 自从被朱元璋免于一死之后,他就一直在军中效力,但是确实是从一百户做起,以至于在之后的洪武年大事件中,几乎看不到他的名字。 他是和冯胜同时代的人物,他守洪都、攻常州、战鄱阳,这些年屹立北地,战功卓著,其领兵之能,绝不逊于冯胜。如果说诸将之中有一个人可以与他抗衡,那便只有朱文正。要知道他可是曾经的大都督,名列徐达、常遇春之下第一人啊! 只不过毕竟是谋反,说是一笔勾销,实际上怎能不在意,所以朱元璋刻意压住了他,这么些年,朱文正也年过半百,他积功升到了北平都指挥使司从二品都督同知,但却也再不得存进,更别提爵位了。 要说朱文正不想再进一步,那是假的,虽然他的儿子被封为靖江王,但是在实际上和他一点关系也没。 他知道,朱允炆的建文朝廷,是绝对不会重用他的。他这种有过反迹的臣子,最被这些儒家君子所不齿,更何况朝中还有宋国公、颖国公、长兴侯在,就算领兵,也轮不到他。 这些年的磨砺,也改掉了他喜好声色犬马的脾性,让他变得稳重了许多,要是年轻时候,朱文正或许已经脑袋一热,答应了,但是这一次当燕王找到他的时候,他花了好几天的时间考虑。 数日之后,朱文正来到了燕王的军中。 古今朝代更迭,多少英才血染疆场,所图的,不过名利二字。 朱文正曾经拥有过,但是一次大错,让他从云端跌倒了谷底。 但是好在命运还是眷顾他的,在他老去之时,一个叫朱棣的人在半山腰上伸出了手,邀请他一起向上攀登。 他不想放弃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机会。 他抬起胳膊,握住了朱棣的手。 第77章 靖难! 第77章靖难! 八月份,京师。 严济甩开了侍从和护卫,一个人心事重重地在街上走着。 他刚刚从皇宫里出来,朱允炆发了好大的脾气。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是建文皇帝的怒吼。 他是皇帝,应该坐拥天下,那些藩王被削夺,哪怕身死国除,也应该跪在地上谢恩才是。他没有杀这些家伙,而是软禁或者戍边,这难道还不够仁慈吗? 代王谋反,属实出乎意料。 更可怕的是,代王在短短一个月之内败尽晋地诸将,晋北全部脱离南廷统治,而冯胜才刚刚进入山西,正在整饬军队,重新布防、站稳脚跟,数次试探性的小规模进攻,也被代军尽数击退。 严济不知怎地,脑子里突然跳出了“晁错”这个名字。 他打了个寒战。 不会的,不会的,区区一个代王,怎么可能逼迫朝廷到那种地步。他赶忙安慰着自己。 “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上帝畿!” 刚刚想到燕王,突然,严济的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他愣了愣,86的政治数值让他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猛得回过了头,眼神犀利中带着惊诧,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配剑之上。 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京师的街头,这南廷的腹心,说此谋逆之言? 不是什么胆大包天的狂人,也不是燕王派来的什么说客,只是几个孩子,正在玩闹。他们似乎觉得这句顺口溜很有意思,于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严济轻轻呼出一口气,走了过去。 “是谁教你这么说的?”他努力装作和蔼的样子,在怀里摸了摸,不过他习惯了身上不带钱的,只掏出了几份奏疏。 严济尴尬地笑了笑,把自己身上的一个小配饰取了下来,递给了为首的大孩子,摸了摸他的头,问道。 “一个老道士,穿得破破烂烂的,像是有癔症,一直在街上叫。兵爷们来捕的时候,突然就没了,兵爷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孩子不知道这个小配饰便够他们一家吃上大半年的精粮,只是觉得好看,于是放在手心把玩。 道士…… “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上帝畿!” 孩子们见他没了问题,于是嬉闹着跑开,街道里再度响起了他们稚嫩的童声。 这些天真烂漫的孩子,指着天空中高飞的鸟雀,也不管这到底是不是燕子,便大声地歌唱。 听在严济的耳朵里,却令他遍体生寒。 民间谶语,总是有着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每当天下有大变之际,民间便会有谶语流传,而且他们大多灵验。 士大夫对于这些东西,虽然不是说全信,直接就依言而行,但是毕竟历史上这么多先例,再加上古代迷信,其实还是受到很大影响的。 而如果从现实来看,它在“神”与“天”的角度,借着一个“神人”之口或是某个物件,影响着封建百姓的民心。 一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绝始皇之基业。 一句“点检作天子”,陈桥赵匡胤黄袍加身。 现在,竟然出现了一个“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上帝畿!”…… 严济袖子里的手,不由地握紧。 这是天意,还是人为? 上天啊,难道,您真的不支持建文吗? 严济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朱标的身影,那个临终前死死握着他的手,拜托他辅佐自己孩儿的太子。 不,哪怕天命不在建文,我也会坚守下去!这是为臣之忠,也是我对兴宗陛下的承诺! 莫逐燕…… 现在起兵的是代王,可是谶语里的却是燕王,这是什么意思?燕王一同起兵,也不可能颠覆大明社稷。 难道是…… 如今之局面,与汉朝,何其的相似。 仿佛是被这个场面点开了窍一般,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严济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猛得转过身,向皇宫走去。 不能再拖了! 令颖国公傅友德出陕西,夹击代王! 必须速战速决! —— 而在严铿的劝说下,燕王也开始了行动。 北平附近的军队,基本都由两个指挥使,以及一些都督掌控。 两个指挥使态度暧昧,对于朱棣的拉拢,他们既不表示投效,也不向南京检举。 都督之中,倒有宋忠之流,是忠于南方的,但是问题不大,忠于燕王的军队在不动声色中调动到了他们的周围,用充满恶意的眼神凝视着他们。 建文的战略,是先削其余诸王,再削燕王。既然如此,就不能打草惊蛇。 所以建文帝对于燕王其实相当的纵容,哪怕严济提出要更换北平都司的指挥使,就算控制不了北平的军队,也至少给朱棣使点绊子,也被齐泰和黄子澄联手否决,理由是担心燕王察觉到朝廷要对他下手。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燕王从朱允炆登基一开始,其实就已经铁了心要反了,根本没有稳不住稳得住的问题。 现在在代王起兵的情况下,这一场命中注定的战争被提前了。 八月份的某一天,北平城的城门大开,明字大旗的旁边,一杆燕字大旗高高竖立,下方,数十名骑兵飞驰而出,他们的背上插着令旗,腰间挎着一个皮筒子。 那皮筒子里面,装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骑兵们的任务便是将这些纸送到大明的各个重要城市。 如果有人打开皮筒,就可以看见,那张雪白的宣纸之上,四个大字高悬。 靖难檄文。 文曰: “皇考太祖高皇帝,披冒霜露,万死一生,然后定天下,封建诸子,巩固宗社,为磐石之安。” …… “《祖训》有云:‘如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 “今朝中有臣黄子澄等,欺天罔上,祸乱朝纲,妖言惑众以致血亲相残,此何以对太祖之灵?” “橚(周)、柏(湘)、榑(齐)三弟,侄济熺(晋),数月之间,皆见削夺,桂(代)弟不堪忍,亦遭镇压,亲族相杀,何其惨烈!我为诸藩之长,岂能束手旁观!” …… “贤者流于野,而佞臣居庙堂,此非亡国之象乎?” “臣谨尊太祖之命,奉天靖难,以清君侧之恶!” 建文元年八月,燕山右护卫指挥使严铿领兵入北平,守军倒戈相从,燕王棣发布《靖难檄文》,昭告天下,起兵靖难。 战争,爆发了。 第78章 兵分两路 第78章兵分两路 燕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北平,随后迅速向那几个忠于南廷的军队发起了进攻,其中实力最强的,当属拥兵三万的宋忠。 宋忠虽然有所防备,但是奈何他和燕王的实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而且他还出了个昏招,跟自己的部下说,燕王把他们在北平的家眷全部处死了,自然是群情激奋,人人效死,结果燕王那边转眼就把士兵们的爸妈拉出来了。 一顿乱喊,南军不战自溃,宋忠被俘后不屈而死。 其余的几个都督,也先后被燕军击溃。 朱棣速度很快,迅速将北平、保定、永平三郡之地纳入麾下,由于他在北军中有着很高的威望,而直属的上司又态度暧昧,导致大量的明军归顺到朱棣的部下,随后他又连破数城,占据河间府,总兵力达到十二万人,恢复了全盛。 他兵分两路,一路十万人,由朱文正统帅,西去救代王,一路两万人,随他向真定府发动了攻势。 此时的代王,真正的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击退了几次进攻之后,代王更加的骄傲跋扈,甚至还在很多场合公然说出:“冯胜老矣。”这样的话。 而冯胜,在基本摸清了代军的虚实之后,当即发动了总攻。 南军二十万,代军七万。 也幸好代王虽然骄傲,但并不是不知兵,七万打二十万,他脑子还没病,不然怕不是要被一战击溃。他的战略是拖,坚壁清野,拖到冯胜粮草耗尽被迫撤军。 但是他却高估了自己部下的守城能力,又不是人人都是耿炳文。 朔州之战,代军一万五千余人全军覆没,指挥使战死。 随后是山阴、应州……直到破怀仁,兵临大同城下。 短短半个月时间内,代军几乎崩盘,晋北之地全部丢失,南军包围大同,代王收缩最后的两万士兵,在大同城内进行殊死抵抗。 大同府虽然是边境重镇,城高墙厚,但是也架不住二十万人这么打呀,连续作战,代军损失惨重,城墙破损,南军甚至数度差点攻入城内,代王甚至都亲自上阵鼓舞士气,才勉强击退。 代军越打越少,到了建文元年九月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不到万人,城池摇摇欲坠。 代王开始绝望了。 他开始在怀里放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剧毒的毒药。 他是王,他不愿意受到被俘的屈辱。 这一天夜里,代王正在自己的府邸里睡觉,突然感觉城中叫喊声震天。 这一刻终于来了吗?朱桂苦涩地笑了笑,将毒药拿了出来。 好在就当他要把那瓶毒药一饮而尽之际,有侍从把大门撞开,闯了进来: “殿下,大喜啊!南军退了!” 当啷一声,代王手中的小瓶子掉落在地上,他眼神呆滞地望着那侍从,嘴里喃喃道: “南军,退了?” 九月初,燕王之檄文传遍大江南北,天下震动,朱允炆在得此消息时更是如遭暴击,他的谋划,全乱了! 好在他刚刚听从严济的话语,派人去通知傅友德,应该还来得及。 而燕王以朱文正为帅,将兵十万西进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冯胜的耳朵里,而这个时候,燕军已经到了山西的边缘了。 在判断了一番面前城池的坚固程度,以及燕军的速度之后,冯胜果断放弃继续围攻代王,率主力东进,准备决战燕军。 反正,早晚要打的。 不过,他依然留下了两万部队,以一员偏将率领,继续攻城,当然,与其说是攻城,倒不如说是看住代王,避免被偷屁股。毕竟两万打由一万固守的坚城,这可不容易。 而朱文正,为了避免代王被杀,也派了严铿率部从晋北的灵丘向西,救援大同。 而冯胜在得知消息之后,立刻派出平安,率军三万拦截。 而他自己也带着十三万人,对上了朱文正的八万人。 虽然燕军的兵力较少,但是刚刚大胜,士气高昂,而冯胜二十万大军耗费十天没能攻下大同,多少还是有一些士气滑落的。 更重要的是,其实冯胜自己,战意并不高昂。 实际上,靖难之役中,除了两军的上层人员之外,其余的官僚,立场并没有特别坚定。因为谁赢了,都是姓朱的当家,他们更多的是在观望,谁赢了他们跟谁。 比如说平安与大名鼎鼎的盛庸,他们其实也不是抱着什么以死效忠建文的念头打的,就是纯粹完成京师的任务。 在燕王即位之后,他们都选择了投降。 在大多数人眼里,谁在京师,他们就跟谁。 这还是原时空朱允炆名正言顺的情况下,而在这个时空,武臣对于朱允炆的登基,实际上是心怀不满地,像冯胜这种老前辈就更不用说了。 朱文正是为了自己晚年最后的辉煌在拼命,而冯胜却是心不在焉,并不想全力对敌。 两个人水平差不多,但是心态却截然不同,这也严重影响到了战局的走势。 交战数场,南军屡屡退却,没有出现决定性的大败,但是也折损了几百人马,士气低落。 而冯胜虽然放水,但你要他直接打败仗或者投敌,那是不可能的,他决定坚守不出。 两军,就这么对峙了起来。 战场的中心,转移到了北边。 平安是南军的一员骁将,他是朱元璋的养子,跟曾经跟随朱棣出塞,了解北军的战斗方式,因此奉命率军拦截严铿的部队。 但是平安固然了解北军,但是严铿的部下,却不是步骑交加的北军,而是彻彻底底的骑兵部队。 燕王调走了他的燕山右护卫,但是却给了他一支更加强力的军队。 之前与辽王交战之时,有大量的蒙军被俘获。 在历史上,这场战役是一场驱逐战,仅仅只是把辽王赶走了而已,俘虏的少数蒙军也被打散编入明军。 但是这次不一样,蒙军太多了。 于是在严铿的建议下,朱棣精选出了两万精锐,单独成为一支骑兵部队。 朱元璋得知此事,还特地为这支蒙古人组成的骑兵命了名。 顺义铁骑。 第79章 对峙的两军与被逐出家族的严铿 第79章对峙的两军与被逐出家族的严铿 北军能够打败蒙古人,是因为北军中有相当数量的骑兵,蒙军来少了,直接就给吃掉了,来多了又打成大决战,步兵参战协助骑兵、利用火器打击,最后导致蒙军战败。 然而南军中虽然有骑兵,但是却不多。按照北军中的骑兵比例,这样的军队是够了,但是平安没想到的是,他要面对的是多达两万顺义铁骑的放鸽子战术,那就太少了。 还是吃了情报的亏。 平安列阵于野,准备和对方打一次决战,但是当他感受到那大地隆隆的震动时,才发现不对。 严铿也没有和对方一战的意思,骑兵气势汹汹踏地而来,但是在即将进入火枪与弓箭射程时急转,让那些严阵以待的南军士兵扑了个空。 如此反复,一而再,再而三,南军紧绷的神经被不断戏弄。 平安也被对方搅弄得心烦意乱,知道这么下去部队迟早崩溃,当即下令撤军回城。 但是在北方这种开阔地区,没有足够的骑兵,真的是会有极大的劣势。 顺义铁骑以几百人为一队,彼此间隔数百米,每次三到四队,轮番靠近南军,放箭攻击,又时而作冲阵之状,引得南军慌忙列阵,却又哈哈大笑着纵马离去。 而一旦南军真的松懈,他们便立即攻击,南军的后军便是露出了破绽,顺义铁骑顿时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数个百人队便集合为千人大军冲阵,差点把后军打溃。 严铿见此处有机可乘,当即指挥大股骑兵靠近,所幸平安及时回援,才总算把北军逼退,但即使是这样,南军被杀伤也达数千人。 平安的骑兵只有两千,根本不敢派出去对抗。 好在他好歹也是跟随燕王出征过的宿将,在他的指挥下,南军阵容严整,骑兵护卫在外,虽然避免不了折损,但总算没有出现大溃败,严铿见此,竟然一时还奈何不得他。 磕磕绊绊,总算是到了灵丘城。 平安松了一口气。 你骑兵强,又怎样?你攻城,还是得下马乖乖爬梯子。 他当即布置守城。 三万对两万,野战打不赢,守城还守不住?反正他的任务,只是阻止严铿的部队支援大同而已。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平安却连严铿的影子都没看见。 他突然意识到,对方这是绕城而行了。 严铿的目标本来就不是他们,他们只是想救出代王,如果可以的话,再从背后捅冯胜一刀子。 顺义铁骑本就是脱离大队而行,朱文正命他们“就地给粮”,所以压根不用担心绕城会导致后勤被断之类。 平安大急,要是真给对方救出代王,再偷了大军的屁股,那他真是百死莫赎。 他当即下令全军出击。 急行军四天,他终于得到了消息,不久之前顺义铁骑刚刚攻破前方一个县城,正在开库房补给休整。 平安大喜过望,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支疲兵已无力交战,于是下令安营扎寨,准备先休息一番,再行作战。 夜,南军倒头大睡,就连哨兵都困倦难堪,然而这个时候的顺义铁骑,却如同地府亡灵一般,踏着夜色向南军大营奔来。 严铿早就在这里等候平安多时了。 南军的防御措施在两万的铁骑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铁骑轻松破开防御,突入大营。 而此时的南军士兵已经疲惫不堪,甚至连起身都不愿意起来了。 平安三万大军,被骁勇的顺义铁骑肆意践踏,根本不给他收拢大军的机会,以至于平安最后仅带着数百骑兵脱身,其余不是被俘就是战死,南军几乎全军覆没。 随后严铿火速东进大同,强攻那两万南军。 代王见城外大乱,当即率军自城中杀出,大败南军。 冯胜留在后方的两支大军全数崩溃。 代王率领残兵六千余人弃守大同,随严铿东进,试图从背后给冯胜来一下,但是冯胜这个时候也接到了溃兵的禀告,防御森严之下无处下手,于是也只好放弃。 双方展开了对峙。 而严铿作为此战首功,自是得到了朱文正的褒奖。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一个消息从南方传来,令这个刚刚立下大功的将军伤心欲绝。 越国公、宁波府严家家主严涯宣布,靖平王次子严铿,跟随叛逆、对抗朝廷乃至袭杀朝廷平叛之军,其行可诛。他以家主身份,将其驱逐出族。 自家谱除名,死后不得葬入祖坟。 严铿得知此事,在自己的营帐里痛哭流涕,几欲昏倒,燕军诸将纷纷赶来慰问,就连朱棣也来信关怀。 不过,他的内心,到底有几分悲痛,可是值得考究一番。 毕竟在燕王起事之前,可是有严家的商队,以一种很密集的频率来往于南北之间。他们到底是做生意,还是干别的诸如传信之类的事,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而对于这件事,南方朝廷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好,越国公如此才是真正忠臣所为,当为诸臣之表率!”建文帝重重地拍着龙椅,对着下方的阁臣们说道,他的眼睛中充满着喜悦。 这是除李景隆之外,第二个,也是唯一一个主动站出来声援他的勋贵。 对于安武将们的心,肯定是有一定作用的,靖平王逝世虽已十三年,然其余荫依然遮蔽着越国公一脉。 严济也不是圣人,对于自己的侄子,当然要助一把,于是他开口道: “越国公府向来忠心朝廷,昔日靖平王领巨舰投太祖,生死跟随;今有越国公涯,忍痛逐其胞弟出族,可见其忠诚。以臣之见,陛下应当厚赏之,以表陛下处事之公允,收武人之心。” “好,好。”朱允炆大喜之下,一口答应:“就赏他,赏他……”一时之间却是顿住了。越国公严涯既为驸马,又为高官,给什么有价值的赏赐,却是令他犯了难。 “陛下且慢,此事依臣之见,怕是有所隐情,怕是他严家合谋,演得一场好戏。”趁着朱允炆的停顿,吴伯宗突然开口,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严济,带着几丝阴狠。 严济闻言顿时大怒,口中叱道:“一派胡言!我有何阴谋?陛下,臣一片赤星天地可鉴!吴伯宗如此污蔑,臣请治其之罪!” 建文帝也说道:“爱卿不可胡言,严辅臣忠心为国,需知‘内举不避亲’,越国公有此忠心,给予赏赐也是应有之义。” 第80章 宁王反!漕运 第80章宁王反!漕运 “陛下,此事可绝非如此简单。” 吴伯宗从座位上起身向朱允炆做了一揖,随后转头看向严济。见对方怒发冲冠,他的眼神中竟是一种大仇得报的喜悦,他慢悠悠地说道: “严氏可真是好算计。严辅臣仕陛下,严铿为燕逆将,越国公于朝中巍然不倒,可是仿旧时琅琊诸葛?无论天下何等变化,严氏一脉荣华不改,果然是靖平王的后人,此计大妙!” 此言一出,内阁中的气氛顿时一凝,方孝孺和黄子澄不开口,但是目光却在两人见逡巡,尤其在严济的身上停留得较长,眼神逐渐有些狐疑,显然也被吴伯宗的话所影响了。 朱允炆的声音仿佛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一句话。 严济心中怒火燃烧,但却也知道当务之急不是跟那吴伯宗争辩,他转身向建文帝叩拜: “陛下,臣之忠心日月可照。如陛下有所怀疑,请斩我头。” “爱卿尽可安心,你的功劳有目共睹,朕是信任你的。”朱允炆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随后叱道: “吴辅臣,怎可出此孟浪之言?还不快快赔罪。” 吴伯宗自是不敢违抗,连连告罪,然而脸上没有半分悔意,还有些幸灾乐祸。 严济深深一拜:“谢陛下信赖。”但是他的眼中,依然闪现过了几丝无奈。 信任就像一面镜子,一旦打破,就再也难以还原了。 半月后,朱允炆以有官员贪污粮饷为由,命严济为漕运都督,总管漕粮押运,以伺军用。 —— 而这个时候,大明的北地,一件即将影响到大明未来走向的要事正在发生。 宁王朱权,是大明九大塞王之一。 他的封地大宁,东连辽左,西接宣府,是一个军事重镇。而宁王更是“带甲八万,革车六千”,更有蒙古骑兵朵颜三卫相助,军中将其与顺义铁骑相提比论,甚至评价还高过顺义一筹,足见其战力之不凡。 宁王的封地广袤,面积是其他藩王的数倍,朱权让自己的部下屯田,开垦荒地进行种植,俨然一个国中之国! 更有传闻:“燕王善战,宁王善谋。”能跟打了一辈子仗的朱老四相提并论,可以看出朱权的能力。 这么强大的一个塞王,自然在宗室之中有着极大的影响力,更对战争的走势有着极其关键的作用、朱棣此去,便是要谋得宁王的支持。 所以朱棣在带领自己的部队击败守军,夺取真定府,扩军至四万之后,当即北上,试图得到宁王的支持。 然而宁王虽然兵强马壮,但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对于皇帝什么的也没有非分之想,能有一个王爷的位置已经很开心了。 虽然最近藩王们的凄惨遭遇让他也升起了兔死狐悲之心,但是要他就此起兵,那也不可能。毕竟从目前的形式来看,燕军着实不太乐观,虽然朱棣抢了五府之地,实力较之原本历史有了极大的增长,但是以一隅抗一国,胜算还是不大的。 他还是决定先观望观望。 所以对于燕王的到来,虽然并非不欢迎,但是也没有太过热情。 不过,这对于燕王而言,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本来也没有打算真的和宁王和平共处。 宁王手下的大宁兵是精锐,数量也多,要是真就这么入伙了,那么谁是主,谁是臣? 他需要藩王的支持,可也不愿意最后给别人做了嫁衣。 如同历史上那样,朱棣请宁王为自己起草檄文,向南京请罪,但是在告别的时候却收买了他的部下,趁他不备,挟持宁王夺取大宁军的控制权,随后用他的宁王之印,发布了起兵的檄文。 宁王,反了! 至此,朱权彻底被裹挟上了燕王的战车。 这个时候,傅友德也率军五万,东出陕西。他在此前被任命为陕西总屯田事,顺便镇守西京,这个时候他被拜平叛副将军,随冯胜平乱。 而代王和严铿,正挡在傅友德的前头。 面对洪武时的名将,两人硬着头皮和傅友德打了一架,双方互有损失,也没哪一方特别占据优势,但是当冯胜军有出兵的迹象时,他们当即便脚底抹油溜了。 好在这时,燕王带着大宁军赶来助战,燕军总兵力达二十万,南军十七万,燕军在总兵力上竟然还压过了南军。 两位名将全都没什么战心,再加上如今双方实力势均力敌,己方有名将,对方有燕王宁王辅助朱文正,也不虚。 于是他们采取了一个新的战略——拖。他们安营扎寨,与燕军进行对峙。毕竟南军背后是源源不断输送资源的整个大明,而燕军只有五府加大宁的疆域。 他们的战略很成功。 在燕军的大营中,一场会议正在召开。 虽然主帅是朱文正,但是没有人会不分主次,主位上坐着的,正是诸王之首,燕王朱棣,下首坐着代王和宁王,然后才是朱文正与诸将。 朱棣脸上愁眉不展: “诸位,可有破敌之策?如今拖延时日日久,军中粮草已快尽了。” 显然,他也意识到了对方的心思,如今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速速破敌,自然不用担心粮草;另一条便是撤军。 诸位将领们面面相觑,对手是两位名将,没人能够给出有把握的战胜之法,就连朱文正也觉得,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固守。 见此,朱棣也只能长叹一声: “既然如此,那我军便只能暂且退兵,再做打算了。” 没办法,朱棣这么点地盘想要支撑二十万大军长期出征,太勉强了。 “不能退!”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大声说道。 众将随声望去,见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人站了起来,目光炯炯,正是严铿。 “殿下,我等以一隅抗一国,实在难有胜算。” 他走到地图前,依次指过天下藩王的封地,随后看向诸王: “想要战胜,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天下的所有藩王联合起来。各王齐心,自可改天换地!然而如今大局未明,天下慑于宋国公颖国公之威,不敢妄动。我等只要拖住他们数月,彰显两公并非无敌,则诸王再无畏惧!” “靖难能否成功,我等是兵败身死还是取南廷而代之,便在此刻了!” “那又怎么样!”代王脾气暴躁,他站起来大声说道: “没有粮草,我们就是不想退,又能怎么办!” 严铿微微一笑,他既然站出来,自是有计谋。他轻轻从口中吐出了两个字: “漕运。” 闻言,朱棣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扶手。 这个方法,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 第81章 漕粮 第81章漕粮 南军的粮食,主要有两个来源。 一个是陕西的粮草,不过这只占了南军总粮数的一小部分,大部分的粮草来源,是漕粮。 但是运河并不通到双方的战场,漕粮运到德州之后就得上岸,随后至顺德,再运到南军大营。 两军目前在太原以东对峙,呈一南一北之象,而顺德,在冯胜大部队的后方。 朱棣,之前就瞅上了南军的粮草。 北军骑兵来去如风,燕军没少派人偷袭运粮队,但是损失了一两次之后,冯胜立刻派兵埋伏,当场格杀燕军两千余骑,随后又派哨骑在顺德与大营之间游弋,这就导致袭击运粮队的成本越来越高。 朱棣被迫放弃了这一计划。 至于漕运,具体而言,便是从南方征集粮草,通过运河运到德州。 从南京到德州的水路可不短,而护漕军虽然有,但不过数千人,毕竟谁都知道北军不善水战,几千人的队伍,完全足够了。 相反的是,位于漕运尽头的德州城,却是部署了两万的守军,以防北军来攻,一座有两万大军驻守的坚城,除非主力上阵,不然绝对攻不下来。 但是严铿认为,漕运依然可以图谋,运河千里,总有下手的地方。 北人不善水战这不假,但是严铿也没打算和对方用船只直接打水战,而且毕竟大运河直通通州,北军也有漕军,虽然只有一千来号人。 他打算摸上漕船。大运河没什么风浪,漕船吨位也不小,在船上搏斗,剽悍的北军可不畏惧。 关键就在于,如何登上漕船。 严铿的手指,指向了一个地方——东阿。 东阿县位于运河之旁,并且设有码头,是一处交通要道,漕军至此,必然要进行一番补给。 这将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朱棣应允了他的战略,并且命大将朱能作为他的先锋。 严铿率精锐的燕山右护卫并漕军,立刻出发。总计三千余人向东进入河间府,随后再往南,绕过德州,连渡三河,奇袭东阿。 东阿离前线不算远,但是毕竟还有德州和济南挡在前面,所以当北军突然出现在东阿城下时,守军是震惊的。 北军轻易破城,五百驻防南军没做多少反抗。甚至等到天明之际,百姓走出之时,才知道城池已经易主。 严铿下令关闭城门,封锁全城,不让一丁点消息传出去。 这个时间不用太久,因为燕王在朝廷里有细作,据那人的禀告,只要一天之后,漕运都督便会押运着漕船赶来。 那便是动手的时候。 —— 严济站在船头,看着运河的千里碧波。 江浙之人,自是见过海的,他不是什么不识水性的旱鸭子,甚至对这番场景赶到了些许的亲切。 可惜啊。他叹了口气,这运河还是平静了些,相比于故乡,终究是少了几分波澜壮阔的味道。 他伸手,感受着轻风自指缝中掠过。 等到这场战争结束,我便告老吧。 他这样想到,自己年龄已经很大了。 这一回朱允炆把他派出来,名义上说是漕运之事事关重大,需要一心腹之人坐镇,但是他知道,实际上,这是陛下将他逐出权力中心的意思。 他虽然立誓要好好辅佐皇帝,成就一番大业,但是如今这般,显然也是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了。 “大人,前方便是东阿了。”就在这时,忽然便有一名士兵来到了他身边禀告道。 严济“嗯”了一声:“船上物资可还充足?” “禀大人,淡水、蔬果等已经耗尽,蜡烛灯油等也需要补充。”那人恭敬回应。 “既如此,便在东阿县城休整一番。”严济见日头也已经偏西,于是下令道。 漕船开始靠岸。 码头上繁荣依旧,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自有军需官下船招募苦力,准备搬运所需的物资,当然,下船的也不止是他们。 军队里的很多军官,也下了船。 名义上自然是不允许的,但是瞅个空子,换身衣服,又有谁知道呢? 反正这个地方,也算后方,安全的紧。 这一夜,许多青楼都响起了歌声,比往常多上许多。 当然,没有人注意到的是,青楼的四周,始终有目光在窥视,就连那些龟公,说话都有些小心翼翼。 北军已经把此地尽数控制了,留下来的“百姓”,基本都是北军士兵所扮演,只有某些特殊职业无法替代,但也得到了大量的金银,家人们被关押在了军营之中。 一切,似乎与平常无异。 也不是没有人感受到城中那有些诡异的气氛,但是仔细看去,又似乎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而这些小城池的夜晚,本来也该是凄清平静的。 也许是在船上太久了,突然之间有些无法适应陆地的生活。他们自嘲,这种情况在长时间航行之后并不罕见。 他们带着一批苦力,背负着物资,踏着月色回到了船上。 此时已经不早,漕船上的灯光熄灭了许多。 军需官们把苦力带到相应的船只。 等到进入船舱放下东西,他们互相看了看,忽然一撩衣服,露出了别在腰间的刀片,锋利的刀口在火光的映照下倒映着赤红的光芒。 军需官的瞳孔骤然收缩,下一秒,他们就先后捂着脖子倒在了船上。 数百名的苦力,一瞬间将三艘漕船全部占据。 随着约定时刻的到来,码头附近的屋门也被纷纷打开,一名名百姓走了出来,手中握着利刃,眼底闪烁着寒光。 几名北地漕军带着十数名的北军,架势着准备好的小船,向一艘艘漕船划去。 而那三艘漕船,则缓缓地驶向几艘不多的护航战船。 夜,很静,直到一声惨叫响彻夜空,终于有战船响起了警报声,惊醒了沉睡中的舰队。 但是太晚了,北军已经十分靠近这些船只,更有的北军已经叼着匕首长刀,爬上了甲板。 比肉搏,南军哪是这些精锐北军的对手。 朱能一马当先,他是一个常遇春式的人物,武艺高强作战又凶悍无比,轻而易举地砍翻了十数名漕军。在他的领导下,北军士气大振,而南军见到这铁塔般的汉子,彷如看到了黑白无常来索命一般,止不住地败退。 更重要的是,许多军官不在船上,直接导致军队群龙无首,无法组织发动有效的反击! 激战了小半个时辰,大量的漕船便已经失去了控制。 而这个时候,那艘被环绕在最中心的楼船,终于引起了北军们的注意。 第82章 叔与侄,臣与贼 第82章叔与侄,臣与贼 当听到外面的喊杀声时,严济正端坐在桌前,手中握着一卷《春秋》,细细品读。 押运漕粮是很枯燥的活计,也只有读书能够帮助他打发时光,也可以忘却种种烦心之事。 然而平静的江面上突然响起的杀声与碰撞彻底将他从书中的上古礼仪时代给拉了回来。 他正要打开窗户,便有卫士着急忙慌地撞开门闯入,口中喊着: “都督,大事不好,敌军来袭!” “敌军?”严济闻言一惊,这个地方,哪来的敌人,还是在水面上?他探出头,果见周围的船只上亮起了星星灯火,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不断有士兵落水,发出凄厉的呼救声,地狱般的景色让这个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书生遍体生寒。 “都督,我们先撤退吧!要是您也陷在阵中,那就真的回天乏术了。”卫兵提议道。 严济自然是同意的,这也是应有之义,大军崩溃之际,只有主帅无恙,才有可能收拢溃兵,以图后事。 但是他的楼船在最中心,此时前后的漕船都在厮杀失去了控制,他根本出不去。 于是船上的士兵,只能绝望地看着一艘艘船只的大旗降下,它们缓缓调转方向靠过来,上面的北军士兵手中握刀,虎视眈眈。 这个时候的南军,已没有了抵抗的心思,随着北军一拥而上,主舰也失去了控制,大旗倒下。 守在门口的卫兵不屈,被一刀砍死,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拎着血淋淋的屠刀,闯进了严济的房间。 他们就像拎小鸡仔一样控制了这个老人,将他绑缚了起来,严加看守。 过了一会儿,四周逐渐平静了下来,喊杀声停止了,这支舰队,除了少数外围的漕船得以逃脱之外,其余全部落入敌手,江面上浮起了一层尸体。 “指挥使大人,敌漕运都督在此。”门口传来了声音,有士兵行礼,同时指了指房间里的严济。 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砰砰作响的心跳。 今天就要赴死了吗?严济的脑袋里回想起古今殉国之人,突然心中的恐惧一扫而空。 身虽死,然名可垂于竹帛,有何可惧? 他无视了士兵们“不许妄动”的命令,面不改色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正了正帽子。 眼前的甲板发出嘎吱的响声,月光将躯体照射在门口,留下一个高大的影子,他知道那是这支叛军的首领。 无数的话语在脑海中划过,他决定,自己定怒斥这叛军将领一番,然后在对方的震怒中轰轰烈烈地死去。 然而下一瞬,他就猛得瞪大了眼睛! 眼前那将领样貌英武,他的眉眼中虽然有着些许柔和,使得他增添了几分俊美,但是总体上,依然可以看到某个人的影子。 那个,被郑重地写在家谱之中,注定被子子孙孙所铭记的人,他的出现是家族崛起的开始。 而北军之中,据严济所知,有这般模样的只有一个人。 虽然只在小时候见过几次面,但是他依然认出了对方。 他举起手,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此人,胸中有万千的愤怒仿佛要倾泻而出! 那个将领打量了严济一番,也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叹了口气,转身对属下说道: “这船便算了,反正也没什么漕粮,此人也非南廷重臣……把桌子上的公文收走。” 他知道自己这个叔父的脾气,要是硬来,搞不好对方会绝食亦或者跳河自尽之类的。 毕竟是叔父,有着血脉之亲。 反正这一次漕船出这么大问题,他活着回去,皇帝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想必不会下杀手,但是重用是别想了。 士兵们自是不敢违抗,乖乖地把这艘船洗劫一空。 看着北军自己干自己的事情完全不搭理他,严济简直要气炸了胸膛,自己这个好侄儿,是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严铿!你好胆!你父亲从小对你的教育,难道都忘了吗?朝廷养育天下,陛下乃百姓之君父,上天之子,你怎能背叛!如果你心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礼义廉耻,就速速放下武器,率军归降,我替你上书求情,还可搏一个从轻发落!” 严铿正要离开此地,闻言停下了脚步,口中发出一声冷哼: “陛下是君父,是天子?您要是说的是太祖,自然没问题,可要是建文,哼哼……他怎么即位的,你们可比谁都清楚。” “建文毫无仁慈之心、友善之意,如此对待血亲,自古未有闻。燕王起兵,顺天之意!我顺天命,伐无道,又有何错?” 严济自是不以为然,他捋起了袖子,做出一副要和对面辩论三百回合的样子。 严铿却并没有什么和他聊下去的兴致。 他的事情有很多,现在依然在南廷的统治区域,济南有着南廷四五万的大军,自己需要赶紧启程。在这里和严济废话,不会改变什么,说服他,也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叔,普天下的官吏,怕是只有您和黄、方几人是这么想的。”他摇了摇头,似乎在嘲笑二叔对于大势与人心的迟钝。 如这般忠臣,天下又有多少?大明养士才多久?根本没有多少人,愿意为皇帝死战! “居京师者,主神器,这是所有为官者的共识。没有人在乎坐在龙椅上的是谁,只要他姓朱,就够了。您既已被贬,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说完,严铿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只留下严济呆滞地站立在空荡荡的船头。 漕船连夜启程,依然北上,等到周围的府县得到消息的时候,漕船已经抵达德州了。 而这个时候,河间府、保定府、真定府驻军联合出兵,已围困德州数日之久。 在接到了漕粮之后,他们立刻返回,同时将所有的漕船付之一炬。 建文二年二月,自南京发往北地漕粮悉数被劫,漕军全军覆没,都督仅以身免。建文帝震怒,漕运都督严济被免职下狱,如此大罪,本要问斩,后得越国公求情,朱允炆念在其为太子府属官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赦其罪行,降职为翰林学士。 第83章 八王之乱 第83章八王之乱 漕船被劫的影响,远远超出了建文诸臣的想象。 这一批漕运粮食的被劫,直接导致了前线粮草的短缺,虽然陕西的粮食及时送达,但是却不足以支撑这么一支庞大军队的消耗,而南方,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再次筹集这样数量的粮草。 北军,却得到了充足的粮草,缓解了己方的短缺。 一段时间的僵持之后,南军最先支撑不住,在军中只剩下数日之粮之时,冯胜果断下令撤入太原,凭借城中剩余粮草拒守,北军取得了战略上的优势。 不过,让建文帝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不仅仅局限于前线从此缺粮这么简单。 自建文元年五月削藩开始,到现在建文二年三月,叛乱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朝廷大军压境,按照天下人的设想,应当是摧枯拉朽,然而不仅没能平定代王,更是连燕王都反了。 从区区一个代王,到现在九大塞王反了三个。 人心思动。 本来冯胜与傅友德的联袂出征,让有异心的人都默默按下了心思,然而这两位洪武年间的骁将一时半会儿,竟然没能拿下三王,这就令本来在观望的诸王们开始有了一些别样的想法。 朝廷,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强。 诸王的力量,似乎足以撼动那高高在上的至尊之位。 也就在这个时候,朱棣再次发布檄文,邀请天下藩王,共尊太祖遗命,诛乱臣,清君侧。 三月,北军入山西,克晋东诸城,以监视太原,主力回返,同月,辽王被朱棣派去的说客说服,于广宁正式起兵。 这个时候,虽然建文帝已经停止了削藩,但是藩王们的暴动却已经止不住了,尤其是在如今局势一片大好,北地几乎要失控的情况下。 谁都知道建文如今停手只是暂时的,一旦北军战败,他们最后只会落得之前几个藩王的结局,甚至没有了最大的威胁,他们可能连在凤阳被软禁的机会都没有。 兔死狐悲啊! 四月,北军南下,攻河南、山东、山西,连占数府,同月,北军至兖州,封地在兖州的鲁王打开了城门,半推半就地参加了靖难。 五月,北军围济南,被守将铁铉击退,同月,庆王于宁夏起兵,肃王率护卫占据兰州,响应三王。 六月,宣府的谷王正式宣布“清君侧”。 万里大明江山,再度燃起烽火。 不过也可以看出,起兵的大多数是塞王。 一来,内地藩王只有自己的本部三护卫,并且还属于猴版,只有几千人,又地处腹心,实力相差巨大,根本没有和朝廷对抗的资本,只有塞王拥兵数万乃至数十万,可以与朝廷一战。 二来,边塞苦寒,诸王驻扎的地方虽然都是大城,但是却远比不上中原与江南的繁华。要是秦晋燕三王还好些,西安太原北平地处后方,剩下的塞王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比如说代王,在大同;谷王,在宣府……那几乎可以说是前线……能过好日子才有鬼了! 能享福,谁愿意天天在塞外打仗吃沙子啊!所以对于靖难之事,塞王们比较积极。 而内地的藩王,就相对而言没有那么激进了,荣华富贵在手,他们还要再观望观望。 “恭喜殿下,大势已成,南廷危矣。” 严铿满面笑容,对着坐在大帐内的朱棣作揖道。他们的计划起了成效,就是这番的对峙,让天下大势出现了根本性的变化,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还没多少人相信燕王能够真的取建文而代之,那么随着北地塞王的纷纷起兵,南廷的统治终于出现了根本性的动荡。 朱棣也很高兴,他的脸上久违地出现了笑容,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他还是强自镇定了一番,开口道: “现在贺喜还是太早,诸王虽响应,然南廷依然势大,切不可生出轻敌之意……道衍大师来信,言道如今首要之事,乃是会盟所有藩王,合兵一处,共举大事。” 从靖难开始之后,道衍便一直留在北平,协助世子朱高炽处理政务,但是他那双慧眼,却时时刻刻地紧盯着天下的形式。 严铿只是微微一思索,脸上便已露出了赞同与敬佩之色: “道衍大师真是一语中的!会盟诸王。确定盟主之位,使殿下凌驾于诸王之上,靖难之事若成,则殿下当居首功,无人可与您争大位。” “不仅如此,还可将诸王之兵拧成一股绳,聚兵数十万,拥百战之将,则南廷必败!” 燕王实力虽强,但是其余各王也不是吃素的,也有数万兵力,真要算起来,除了只剩下几千人的代王和被手下抛弃的宁王之外,都对皇位有着极大的威胁。 确定主次,就很重要了。 道衍,在北军高层还沉浸在天下云从的喜悦中时,他已经一眼看出了问题的核心! 严铿虽然为将佐,但是他的谋略与政治水平不低,此时也是一点就通。在文人匮乏的北军之中,他是除了道衍之外最精于此道的,也因此在出征时常常兼任谋臣。只不过比起道衍那妖孽般的天赋,总是能一语正中靶心,他还是要差上一些的。 毕竟对方可是那个一计而天下定的妖僧啊! “不错,大师信中也是这么说的,当务之急,是确定尊位。”自己的两个重要谋臣统一了意见,朱棣脸上喜色更甚。 他当即派出信使,邀请诸王前来会盟。 诸王都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单干只会被逐个击破,于是收到信息后纷纷领兵赶来。 八月,山西之地基本被北军攻陷,冯胜与傅友德见势不妙,分头率军突围,激战一场,北军势大,然终究还是被两将撕开缺口,逃了出去,傅友德退至西安,冯胜退到开封,分别向南京求援。 携着大胜的余威,北军渡河,洛阳守军见二十万大军被击败,早已丧胆,在进行了象征性的抵抗之后当即投降。 九月,燕王朱棣于洛阳城郊筑祭坛,正式会盟诸王。 第84章 会盟 第84章会盟 十月的洛阳已经褪去了酷热,古城屹立在清晨的朝阳之下,厚重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却又不失那勃勃的生机。 早晨的微凉还未散去,洛阳的百姓们刚刚睁开朦胧的睡眼,城郊便已经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洛阳如同西安,在中国的历史上有着非凡的意义,而今天,它将要再次见证一件大事。 巍峨的城墙附近,洛水之畔,一座高大的祭坛耸立,它分为数层,用木头与石料铸造,虽然建造得有些仓促但却不失大气,台阶规整,仿佛直通云端,最上方挂着一张画像,上面一个威严中年人端坐,正是朱元璋。 祭坛下方的黄土被宽大的红色地毯所覆盖,一直延伸到城门,两旁站立着无数身着精良甲胄的士卒,彰显出即将发生之事的不凡。伴随着礼乐之声,八个人肩并着肩,共同走了出来。 他们的眉宇间有些相似,但也有着许多的不同,正中是一个皮肤有些黝黑,长着长长胡须的魁梧中年人,他龙行虎步,气势突出。 随着几人踏上台阶,侍立在旁的文臣武将们随之跟上,随后是士卒。他们身着正服,站在祭坛的不同层次,而一个老者则跟着八人走上了最顶端的祭坛。 朱文正不仅是北军中的重要将领,更是宗室中的长者。虽然朱元璋没有赐封爵位,但是这改变不了朱文正乃是朱元璋侄子、天下所有宗室之中最年长存在的事实。 此次会盟,自然由他来主持。 伴随着一阵锣鼓宣天,诸王以牲口祭拜过太祖,便在下首分主次坐下,燕王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 朱文正走到了正中心,开口先是对太祖皇帝功勋的复述与缅怀,等待铺垫足够,才进入正题。 “今朝堂之中如方孝孺、黄子澄者,蒙蔽上天,伪创遗诏,使天子之位旁落,太祖之基业衰微,九州动荡,天亦垂泪!” …… “昔太祖分封诸藩,以为护卫社稷,安定天下。今朝廷无道,诸藩不忍,遂起兵共襄国难!” “我等此举,为讨逆臣,正帝位,复太平!” 是的,从此刻起,诸王的事业再不是靖难了。他们否定了朱允炆的正统性,公然宣告遗诏乃是伪造,将文臣们的最后一层遮羞布扯下,他们正式宣布,这场战争已经不是“清君侧”,而是“正帝位”! 冠冕堂皇的话说完了,接下来便是诸王真正关心的了:“八王共举义事,还需一盟主,统筹调度,诸位请畅所欲言,择一贤者以立。” 说完,朱文正默默退到一边,接下来的事,便与他无关了。 鲁王是最先开口的,他在北军进抵兖州之时开城投降,可见也是一个识时务的,之后便一直抱紧燕王的大腿,此时当仁不让地为王先驱:“我举荐燕王为盟主。燕王兵强马壮,且功勋赫赫,贤明闻于边塞,是一个好人选。” 辽王也微微颔首,表示认同,他虽然手下也不少,但是对于盟主之位兴趣不大,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 宁王冷笑,他对于将自己拉上靖难战车的朱棣可没有什么好感。此时抱着臂膀,语气中颇有些幸灾乐祸: “我没什么意见,大家随意推举便好。不过依我看,这盟主该当是一德高望重之人,才可统领诸王,共图大事。此地满足这条件的,怕是只有兄长。不如由兄长来担任。” 他说话的时候看着朱文正,显然这个“兄长”,说的是他。 朱文正苦笑着连连摆手,诸王也是听出了宁王话语中的嘲讽之意,朱棣的脸色微微有些发青,对方此言似是在暗示他德行不够,自然是有些动怒。 但是对于宁王而言,收买手下,裹挟造反,也确实说不上什么高尚之举。 庆王眯着眼睛道: “兄长年事已高,且要负责征战事宜,倒也不必麻烦他。我倒觉得代王更为合适。代王首义,挥戈向南,此乃开天地之第一功也!” 肃王闻言,也是赞同:“我亦推代王。选盟主当以功论,而非兵马多少。否则这会盟之事,又有何必要?且为盟主者,需德行出众。代王为诸位兄弟出头,自是有德行之人。” 闻听两人的话,一旁代王脸上的表情,却是由惊愕逐渐转变为了喜悦。他性情暴躁易怒,城府不深,本来是觉得自己没指望了,没想到两王推举自己,他的眼中顿时亮起了光芒。 庆王于肃王两人封地偏西,与其余诸王隔了很远的路,两人倒是较为相近,因此关系极好。 他们和燕王平素倒没什么矛盾,但是对于这会盟的目的却是心知肚明,这盟主,十有八九便是日后的皇帝。 两人对于大位也有些想法,但是若是朱棣这般强势者担任盟主,这皇帝的大位,那是想都不用去想的。 既然如此,那不如把此时实力最弱的代王推上位,到时候各凭本事,两人联合却也能压过朱棣一头,总好过让对方担任盟主,到时候彻底没有希望。 朱棣闻言却是生起了怒气,不能以兵马多少,可不就是在说他嘛!而且你拿谁不好,拿代王来比,这位的“德行”可是出了名的。 在原本的时空里,代王晚年甚至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上街,袖子里藏着斧头锤子随机杀人取乐,现在虽然还年轻,但是名声也烂,所以之前连他自己都没什么指望。而自己不过是挟持了宁王,和这相比差了远了,却被抓住死活不放。 朱棣又如何不动怒? 可偏偏,他不能开口,因为要是说话,等于是自己承认了自己是那个“兵强马壮但无德之人”,而且自古以来哪有自己举荐自己的,他的眼里闪烁着寒光,两片嘴唇却是紧闭。 “代王……”谷王沉声开口:“代王固然有德,然这盟主之位事关重大……还当慎重才是,我等还是再商议一番。” 没有直接说你不行,但是也表明了立场:代王实在不适合做盟主。 祭坛上有些冷场,诸王各怀鬼胎,一时间没有人讲话。 严铿在祭坛的第二层听得分明,他知道,这个时候该他出场了。 感谢“樱樱樱嘤嘤嘤”与之前“雷雷412”两位朋友的打赏。 第85章 共举大事,南下应天! 第85章共举大事,南下应天! “靖难之事,燕王当为首功!盟主之位,非燕王莫属!” 诸王正默然之际,忽见一高大的身影从第二层走上了台阶,在通往顶层的最后一级台阶上停下,站立不动,并没有与诸王齐平。 “代王为首义之人,自是有功,然燕王次义,救代王于水火,此非恩情深重?更是退冯胜、傅友德,如今雄踞北地,如此,岂非靖难第一功?” 肃王却并不答话,而是斜着眼睛看他,语气有些轻蔑:“你是何人呐?”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位燕王麾下大将,此时这么说,只是在告诉他,你是什么人,胆敢掺和进我们几个藩王的会议之中。 “属下燕山右护卫指挥使,严铿。”严铿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虽官小,却有一颗赤胆忠心。见诸位殿下迟迟未有决定,这才发声。贸然出言,还请恕罪。” “称不上是罪过,但你一指挥使,却也不适合掺杂入这宗室之会中,还是退下吧。” 庆王开口。他知道这个和自己从小长大的好友的底细,知道此人深有急智,当年上课的时候便被赞叹聪慧有加,这个时候说话,怕他巧舌如簧,钩动诸王的心思。 他们原本的关系其实蛮好,不过此时却不是讲这些的时候,对方很明显是要帮燕王说话,这份情可还没有大到连权力都要割舍。 辽王却在这时开口道:“让他说说,倒也无妨。反正我等一时也择不出人选,何不听听旁人意见?若是不对,再将其叱出。” 谷王也赞成,并且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宣府与北平相近,他也跟随着燕王多次出征,对于朱棣,他是服气的。 见几王附和,二王也不再说话。 严铿恭敬行礼,随后面向诸王,大声说道: “代王首义,固然大功,然后身困大同,险些被擒,赖燕王所救。且如今北地形式大好,此非燕王之功也?为兄弟而起兵,此非大德之人?” “若以首义之功论,则陈王当代秦,张角当有天下。” “甚至元末之际,首义者乃刘福通、韩山童,然得天下者,太祖也,可见帝位贤者居之,盟主之位亦然。” 肃王脸色有些阴沉,话都已经说到自己父亲头上,他已经是无法辩驳了。 他们推举代王的最大理由,在严铿的一席话下不复存在。 严铿见状,乘胜追击: “燕王乃如今诸王之长,在座列位之兄,长幼之序不可废,燕王当盟主,理所当然。” “且昔日数出草原,战功赫赫,今燕王扫北,天下无可当者,迫南廷止削藩之议,此非大功?” “诸位,燕王如何不能当此大位?还是说在座有哪位,认为自己的功劳胜于燕王?” 诸王尽皆默然,严铿这番话,却是令在场诸王无法回应。 燕王劳苦功高,这是不争的事实。 “既如此,便由燕王担任盟主,各位可有意见?”朱文正恰当好处地开了口。 没有人说话,就连宁王也只是冷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肃王和庆王虽然脸色不好看,但是这个时候也是说不出其余的话语来。 除了代王,还能推举谁?其余的人很明显都已经心属燕王,难不成他们自荐?两人的起义时间与实力、功勋都远不如朱棣,就算厚着脸皮提了,也是不可能成功当上的。 没有异议。 朱文正于是走到朱棣面前,将早已准备好的印玺奉上。 朱棣站起身,接过那印玺,高举过头,先展示给所有人看,随后举着印玺转身,恭恭敬敬地在朱元璋的画像前磕了几个响头。 转身,抽出腰间的刀,在早已准备好的牲口身上划出一道伤口,鲜血泊泊而下,他伸手沾血,随后涂在嘴上。 诸王与燕王的动作相同,他们抽出小刀,划开牲口的皮肤,沾上鲜血涂抹于唇。 歃血为盟! “诸位,随我一同南下应天,共图大事!” —— “洪武三十三年十月,与八王盟于洛阳。诸王推太宗为首,告祭天地,歃血为盟,共诛乱国之臣。” ——《明史·太宗本纪》 —— 南京。 建文帝又一次召开了他的朝会。 他刚刚得知了诸王会盟的消息。 八王齐会,歃血为盟,昭告天下,宣布不再以南京为尊,质疑朱允炆的正统地位,欲要“正帝位”。 这是一个恍如五雷轰顶般的消息,藩王们联合在了一起,这比各自为战的他们更加可怕,北地塞王的力量足以颠覆这个大明天下。 听到这个消息的朱允炆,却是目光呆滞地瘫坐在椅子上,没有半分的动静。 “陛下。” 这个时候,一个御史出列,他觉得现在已经到了危亡的关头,他需要站出来: “陛下,大战激烈,许多城镇被毁,乱兵劫掠各地,还请陛下下旨,令各部约束部下。同时有大量流民出现,没有路引各府县不敢收录,也请陛下特许其进城,先稳定秩序,再准备与燕逆大战……” “滚!给朕滚!” 那御史还没有说完,一声怒吼打断了他。 朱允炆那白净的脸蛋已经胀红,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紧紧咬着牙关,两腮的肉凸起,用一种近乎噬人的眼神看着那名御史。 刚刚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个御史的话语将他唤醒,在他耳朵里,御史的话就好像在告诉他,你的天下已经危危可及,才不是之前黄子澄禀告的那样,是一个百姓安居,诗词锦绣的繁华世界。 盛世的梦,破碎了。 臣子们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这个温文尔雅的皇帝,在不久之前还温和地在与大家商讨恢复官职与城池的古名,放宽了洪武时期对文官们的严峻政策,极大地提高了士大夫的地位,在大家心中,这将是一个仁厚的文人皇帝。 然而这个时候的皇帝,却哪还有半分的君子气质,恍如一只欲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因为那压积在朱允炆的心底,最令他不安的事实,此时被毫不留情地披露了出来。 他只感到内心有无比的恐惧在蔓延,已经无暇去维持自己的君子面貌了。 “退朝!” 他现在只想静一静。 只是削藩而已,怎么会削到如今……天下尽反? 第86章 出征!最后的底牌李景隆 第86章出征!最后的底牌——李景隆 建文二年十一月。 年关将近,但是华夏大地上的百姓却注定无法渡过一个平静的新春了。 朱允炆将南方数省的兵力集合,总计五十万,准备对抗南下的北军,就在不久之前,他们攻破开封,迫使傅友德东逃山东,随后一路向南。 南阳等城先后告破。 他们开始向着东南推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方的真正目标,是那应天城。 连诸王也没有想到,他们才刚刚起事,就要面临最终的决战。 就连一向支持朱棣的辽王,也面对严铿提出了异议。 为何不稳扎稳打? 要知道南京是敌人的腹心。 大江南北,还有无数的城池接受南京的诏令。 就连北方,都没有彻底平息。这个时候南下,未免有些突兀,也容易被人偷老家。 肃王与庆王,叫得更是欢畅。 “严指挥使,莫要如此心急,不如稳扎稳打,可不能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 “严指挥使还是年轻啊,殊不知此战不同于与草原上的战争,我等可万不有失败,不然便万劫不复,严指挥使倒是会打仗,但是对这天下大势却是一窍不通啊!” …… 质疑声,震耳欲聋。 就连朱棣,也满脸疑惑地转向了自己的这名心腹大将。 按照他的想法,也是不断占据各个省份,扩大自己的力量,直到与南廷最后决战。 现在大战,太早了。 严铿摇了摇头,在所有人的反对声中,他抽出长刀,在沙盘上绕着双方的地盘画了一个圈。 北军,占据辽东、北直隶、河南、山西。 南廷,占据南直隶、福建、浙江、四川…… “如今之势,不可拖延。”严铿坚定地说道: “我军看似连连取胜,攻城掠地,其实是南军战略失当,在主力惨败之后致使士气低落,又兵力空虚,才轻而易举连下数城。” “他们视我军为叛逆,那建文更是自诩圣主明君,自不可能固收等待‘叛军’来攻,于是迫其军出战,南军战力不及我等,才有今日。” “然即便如此惨败,南廷之实力依然远胜于我等。他们更是坐拥大明最繁华的东南之地,一旦放下所谓的面皮,坚壁清野对抗我军,则难胜也。” “以四省之力对决天下,一旦进入对峙,则变为底蕴之争,北地远不及南方繁华,假以时日我军必败无疑。” “为今之计,便是火速南下,迅速结束战斗,改天换日。” 诸王沉默了。 如果南京方面真的不要脸,坚守不战,与燕军展开拉锯,那就变成了国力的比拼。 诸王绝对会被拖死,甚至没有了南方的漕粮与财政的支持,他们手中这数十万的大军能维持多久都是个未知数。 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朱棣与南京反复拉扯,到建文四年的时候,燕军的后勤已经一塌糊涂,也正是因为后勤已经崩溃,朱棣才在接到道衍的指点后很干脆地孤注一掷,千里奔袭,不要后勤就地给粮。 要不是前线拉锯太久导致后方防御松懈,被燕军直接打到了南京,朱棣必败无疑! 好在这个时空,有严铿为他出谋划策。 道理很浅显,诸王也并非不知兵之人。 诸将恍然大悟,脸上浮现出了赞同的声色。 庆王和肃王的脸色有些讪讪的,他们以为对方贪功冒进,却不知看不清天下大势的原来是他们。 决议已定,北军调转了方向。他们本来已经打算攻湖广,但是现在这辆战车的矛头指向了东南。 决战终于到来了。 朱允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朝中已无可用之将,老将尽皆出征。 南方没有大的战事,自然不会有什么新锐的将领。 勋贵之中,第二代闹出了些名堂的,只有四个人:曹国公李景隆、越国公严涯、韩国公李祺、魏国公徐辉祖。 韩国公李善长在洪武二十六年病逝,之后便由驸马都尉李祺继承他的爵位,他和严涯一样,都是国公兼驸马。 两个驸马,虽然都会弓马之术,但是总体上说,还是偏向文臣更多一些。 徐辉祖虽然也会带兵,不过总体上而言,还是李景隆更强一些,至少李景隆可是连太祖都夸赞的。 朱允炆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李景隆的头上。 这一天,所有的士兵汇聚在了南京城外,朱允炆亲自登台,鼓舞士气,文武百官皆在后方战力,为大军送行。 面对密密麻麻的人群,朱允炆挺起了胸膛。这是他自登基之日起,第一次离开南京城,也是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面前。 他看着被封为平叛大将军的曹国公李景隆,开口道: “八王之乱,再现于今,北地糜烂,河山沦陷,此尽乃朕之过也。” 他亲自为李景隆斟酒,郑重地递到他面前。 “曹国公,朕相信你便是朕的周亚夫,此去必定马到成功,平定叛乱!曹国公,请。” 李景隆抬起头,看着上方的皇帝,此时的他背对烈阳,明黄色的衣袍在阳光下闪烁,竟真有几分龙气。 一刹那间,热血沸腾。 “定不负吾皇所托。”他沉声地说道,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出征!”他拿起朱允炆赐下的斧钺,用力一挥,发出了指令。五十万大军,开始启程,一瞬间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声势极为浩大。 看到这般场面的众人,也不由地在心里感叹,朝廷如此强大,诸王真的可以获胜吗? 那些有二心的人,也不由地收起了多余的心思。 只有严涯站在下首看着这一幕幕,嘴角划过一丝弧度。 这支大军,便是南廷最后的底牌了。 他轻轻抚摸自己不长的胡须,心中思绪万千。 二叔被贬,南边的投资已经失败,南廷就算胜利,也与他们家族关系不大了。 他眯起了眼睛。 入仕为官者,严家共有十一人,其中四人为京官,七人为地方官,最高的,达到了正四品的知府。 或许,等李景隆的战斗结果出来,就是该站队的时候了。 他并不觉得,南军此战定然获胜。 战争比拼的,可从来不是人数。北军悍勇,相比于南方的军户,他们的战斗力强上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不仅是严涯,天下无数双眼睛,都在紧紧盯着北上的李景隆。 他们在等待,等待着南廷或诸王露出颓势。 那个时候,便是天下景从之时。 第87章 决战前夕 第87章决战前夕 因为担心被傅友德和冯胜给偷屁股,所以朱文正奉命率军六万,镇守洛阳,总领北方兵事。 果不其然,虽然傅友德因为部下太少在济南没有动弹,但是冯胜却得到了李景隆的命令,让他率军南下,前后夹击。 好在当他路过南阳的时候,朱文正突然出现,截住了他。 双方在南阳僵持住了。 而这个时候,李景隆率领着大军,在宿州撞上了南下的北军。 北军三十万,南军五十万,这场战役将决定天下的归属。 这一天,双方的主帐里,都彻夜亮着灯火,彻夜难眠。 李景隆站在他的营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困意,他面前摆着一张地图,在一遍遍地推演战术。 这是他第一次领军。 是的,虽然他是大名鼎鼎的曹国公李文忠之子,从小通晓兵略,并颇受朱元璋的青睐,但是之前他从来没有独领过一军。 他练兵是一把好手,但是从来没有作为主帅作过战。 而对面的那个人,是朱棣,是威震草原,是打遍北地无敌手的朱棣。 一想到这里,他就颤抖,那是兴奋的颤抖。 他熟读兵书,更受到过太祖皇帝的多次赞许,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天下的任何一位将领差。 五十万大军,是北军足足两倍的,怎么想,都不可能输。 朱棣!我要踩着你,成就我的威名! 北军大营之中。 严铿也没有睡意,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规模的大战。 冷兵器时代,经常就是一场战役,决定整个天下的胜负,他很清楚,这次也是,如同昔日鄱阳湖一般。 睡不着,他在帐篷外擦拭着自己的马刀,皎洁的月光洒下,反射出凌厉的寒光。 身边传来脚步声,有一个身影在他旁边蹲坐了下来。 严铿转头,用余光瞥了瞥。 来者长相颇为英俊,留着不长的胡须,看上去很是英武非凡,只不过那脸上,却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笑容。 是朱高煦。 “殿下还没睡呢。”严铿轻笑,和这位高阳郡王他也是颇为相熟的,之前征战的时候,两人身为领军的大将,可没少打配合。 朱高煦作战勇猛,不过,他的性子也比较跋扈,也只有真正有本事的人才能折服他,让他收起自己那浪荡的模样,而严铿,正是其中一个,两人的关系相当不错。 “等会儿去睡。”朱高煦挥了挥手中的马鞭:“明天我是左翼的先锋,现在睡不着……这般规模的大战,还是第一次打。” “燕王殿下又任命您为先锋官?可得小心,刀剑无眼。”严铿笑吟吟的。 “我这条命硬的很,阎王爷不收啊!这些年担任先锋官的,不是朱指挥使,便是我了,喏,我身上可全是伤口,嘿,没有一条能够要了我的命。”朱高煦满不在乎地撩起袖子,展示出他那满是伤痕的胳膊: “倒是你,可别死了,让我妹妹守活寡。” 严铿之前在燕王军中表现出了自己的价值,并且在南征北战之中深得朱棣的赏识,朱棣将他的长女朱玉英许配给了他,如今成婚也已经有七年了。 严铿笑了笑:“我都还没享够福,怎么舍得死,至少……也得打出一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才能够安详地闭眼。” “不要想那么多……咱们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主儿,过一天是一天,你别看我这么说,实际上指不定什么时候给摘了脑袋去。”朱高煦哈哈大笑: “打仗的时候拼命,平时就好好享受,别的,就不要想这么多了。” “殿下您还是最好要收敛一些,我听说燕王殿下听说您之前做的一些事情,可是很生气……”严铿话说到一半,就被朱高煦打断。 “这是咱用命搏来的,是应得的!我拿命去打天下,还不许我肆意一些?” “墨林(严铿字墨林),你最近是愈发无趣了。” “我看你倒是和我那个虚伪的大哥越来越像了,瞧你那瞻前顾后的样,这日子不知道有多么的不痛快!” “走了!” 严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说服不了这个郡王,就好像他不可能劝动自己的二叔一样。 朱高煦生性轻佻,但偏偏打仗极其勇猛,经常做先锋官,之前燕王扫北,朱高煦便是经常领前军冲锋在前。 那是最危险的职位,可以说是过了今天,未必有明天。 而这也慢慢地放大了他的性格缺陷——劳资下次说不定就没命了,我还不好好享受?我每天在第一线拼杀,为你的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我跋扈一些,怎么了? 不仅是他,其实很多武将,都是这样想的,我替你们家卖命,享受些特权怎么了?所以他很受武将们的支持。 但是,国家需要秩序。 如果真的能赢的话……严铿举起了自己的手,透过指缝看着皎洁的明月。 文弱的皇帝,悍勇的藩王…… 好像,下一个轮回。 —— 宿州。 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在城外列阵。 他们看着远方,那尘土扬起的地方。 北军,缓缓推进而来。 朱棣坐镇中军,他盯着整齐列阵的五十万大军,抿了抿嘴。 以二十万对阵五十万,他可以看不起李景隆,但不能看不起那五十万的南军。 正所谓“人一过万,无边无际。”如今的南军有足足五十万大军,那才是真的无边无际,从朱棣的这边看过去,眼前密密麻麻到处是兜鍪与枪尖,旌旗招展,锣鼓喧天,一时间气势恢宏,北军竟也有些被其所震慑。 而这庞大的军阵之中,更有些将领,曾经参与过平倭、平西南的战争,也是沙场骁将,绝不容小觑。 李景隆没有先出手的意思,他在等着朱棣来攻。 而朱棣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不知道该怎样对敌。 就在这时,他的身边忽然传来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 “殿下,我有一策。” 他回过了头。 这是一个身材健硕的青年,不过与其他军士将领不同的是,他的下巴上光溜溜的,在这个以长须为美的时代,他却没有留胡子。 朱棣认得他,是自己的贴身太监马三保。 洪武十六年的时候,他被送到了北平,作为朱棣的贴身宦官,这些年跟随着朱棣南征北战,也是立下了不少的战功。 “你有何良策?速速道来!”朱棣问道,他一向善于听从部下的意见。 “南军之要害,在中军,在李景隆。” “只要李景隆移动,则南军阵型必乱,到时候便可以骑兵突袭南军的两翼,南军必乱,群龙无首之下,定可获胜!” 朱棣仔细思索了一番,又再度观察了一下双方的阵型。 不过,此时他也没有其他好的办法。 “便依你计而行。”他沉声道。 “若此战胜,尔当为大功!” 第88章 宿州,南廷哀歌 第88章宿州,南廷哀歌 战场上,很快沉寂下来,伴随着鼓声的结束,双方都已经列阵完毕,遥遥对峙。 一时间,整片大地陷入沉寂。 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听见北军中一阵鼓声响起,有两个黑点自北军的两翼冲出,向南军飞速的移动。在接近的同时,黑点也慢慢地散开,成为了两个尖锥,并在最后汇聚,化作了铺天盖地的一条黑线! “轰隆,轰隆隆……” 蒙古骑兵,顺义铁骑和朵颜三卫同时开始了冲锋,近五万的铁骑隆隆,他们挥舞着马刀,口中发出呼喝之声,在严铿的率领下推进。 马蹄踏过,漫天的黄沙卷起,为这支骑兵更增几分威势。 南军的前锋列阵整齐,无数杆长枪斜指向天,倒映着日光,闪烁着锋利的光泽。 第一排的士兵咽了咽唾沫,手心中隐隐有汗水出现,虽然他们身上穿着全军最精良的甲胄,虽然他们已经提前拿到了他们几年都拿不到的赏钱,但是在这死神的面前,他们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放箭!”有将领在大喝,一层密密麻麻的箭雨顿时遮蔽了天日,向北军骑兵汹涌而去。 “叮叮当当”。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有箭支落在马下,有箭支卡在铠甲的缝隙里,虽然南军的这一波攻势气势磅礴,但是真正中箭的士兵却是不多,被射中要害,当场落地的战士,那就更少。 最前方的是重骑兵,他们全身甲胄,连马身上都有铠甲,他们约莫有两千余人,为后方的轻骑挡下了第一波最猛烈的攻势。 伴随着骑兵的接近,火铳也开始了轰鸣,这一次,终于有士兵开始倒下。 但是这已经阻止不了近在眼前的铁骑了。 马蹄扬起,踏在盾牌上,有士兵支撑不住,当场被压在盾牌之下,骨断筋折。 有铁骑冲入阵型,横冲直撞,精良的甲胄能够挡住利器的砍削,但是挡不住这沉重的撞击,有士兵五脏六腑一阵剧痛,已是口吐鲜血,肋骨寸断。 前锋的重骑兵带着无可匹敌的冲击力撞入了阵中,将一大片的士兵撞倒,身后的轻骑跟进,南军的前军抵挡不住,士兵们开始丢盔弃甲地奔逃。 只有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自己自以为拥有的赴死的决心是多么可笑,看着身边那被践踏成肉泥,或只剩下半截身体,还在用五指爬行的士兵,没有人愿意在作战了。 虽然也有骑兵迎面撞上了矛头,被锋利的枪尖当场穿透,但是更多的是马踏敌阵,留下阵阵惨叫与哭嚎。 南军的前阵,止不住地溃败,北军势如破竹,在穿透了前军之后,竟是一路向着中军冲去,这是要将南军来一个对穿! 但是当北军杀穿南军之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无数的箭矢与火枪。 重骑兵被拉在了后面,身披重甲,他们这一次冲锋已经耗尽了力气,马儿的喘气声愈发粗重,速度明显得慢了下来。 前方的,尽是轻骑,他们可挡不住这般的攻击。 枪声混合着箭矢破空的声音,随后便是大批大批的落马声,数百名蒙古骑兵当即栽倒在地。 “冲!”严铿似乎有些不甘心,他再度下达了命令。 然而骑兵冲势已尽,而没有了重骑兵的防御,轻骑兵大片大片地落马倒地。 在损失惨重之后,他被迫下令撤退。 李景隆的两翼火速出击,双方混战在一起。 朱棣的主力也压了上来,大部都已经上了战场。 近百万人,在宿州前的沙场上展开了血腥的搏斗。 没有战术,剩下的只有无休止的搏杀。 力战,双方从白天,一直战到黄昏。 夕阳西下,沙场上已经躺满了尸体,士兵们的盔甲上满是鲜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刀剑上满是豁口。 双方都精疲力竭了。 “贼军败了!”就在这时,突然有喜悦的喊声传来,让后方正焦急观战的李景隆精神一震。 李景隆登上高处,他果然看见前线的北军在后退,旗帜倒下,士兵们纷纷丢下甲胄,仓皇地后退。 这正是败退的征兆! 大喜过望之下,他做出了判断:北军已经溃败,这个时候应当顺势掩杀,扩大战果。 他亲自骑上战马,大声喝道: “将士们,北军已败,随我冲啊!” 李景隆的中军,终于动了。 朱棣也看见了这一幕,他看见原本那阵型规整,无法冲破的中军数万人,开始移动,阵型开始乱了。 他的嘴角掠起了笑容。 伴随着震天的号炮声响起,本来已经开始后撤的北军骤然转身,让南军感到疑惑的是,他们脸上再不复之前的惶恐,取而代之的是残忍的笑容。 朱棣的中军也动了,它分作了三股—— 一股直冲战场,他们为已经疲惫的北军注入了鲜活的力量。 两股,直冲李景隆的中军! 左边是朱高煦,他的脸上满是嗜血的光芒,面对即将到来的厮杀,他并不感到恐惧,只感到热血沸腾! 右边是张玉,他就沉稳许多,没有和朱高煦一样冲锋在前,他呆在这支骑兵的后方,遥控大局。 见两支大军向自己冲来,李景隆吓得亡魂大冒!他赶忙命令原地防御! 可是大军一动,哪有这么容易可以停下? 士兵们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混乱。 立足未稳之下,哪怕这支中军是南廷的精锐,也难以抵挡这北地精锐骑兵的冲锋。 骑兵,径直冲入了阵中,开始了杀戮。 溃了,溃了,到处都是哀嚎的声音,倒处都是被丢弃的物件,中军士兵再不听从号令。他们一边跑一边将身上的甲胄、刀剑、旗帜等会阻碍逃跑的东西全部扔下,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李景隆大旗的倒下,成为了南军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前线也随之崩溃。 北军终于熬到了最后的时候,他们拿起了屠刀,跟在南军的后边,肆意地砍杀着逃窜的敌军,骑兵飞驰,马刀掠过,一条条生命消逝。 李景隆甚至不敢进入宿州城,因为他知道随着溃败,宿州也定然不保。 宿州的守将也没有开城的意思,从战略上讲会导致敌军顺势涌进城,从政治上讲,他已经打算另投明主。 宿州之后便是汴河,士兵们只能沿着河跑,被北军骑兵肆意地捕杀,大批大批的士兵下跪投降。 李景隆仗着快马,倒是逃出了北军的魔爪。一路南逃至灵璧,在这里他收拢溃军,已经只剩下十余万部队了。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不是昔日周亚夫,自己是长平的赵括。 而对手,是久经沙场的骁将朱棣,真正能够和他放对的人,应该是那些旧时代的老将。 在这个新时代,新生代的将领之中,他是最耀眼的一颗星。 —— “李景隆的真实实力,我们无从知晓,因为他就像当初的赵括一样,在刚刚踏上战场之时,便碰上了那个时代最顶尖的将帅。” “但是从战争的蛛丝马迹中我们可以看出,至少在战争的初期,他统帅下的明军并没有出现大的失误,你可以说他不是一个一流的统帅,但决不能说他是一个没用的将领。” “无论如何,宿州的失败,意味着南方朝廷失去了战争的主动权,而之后的灵璧之战,更是唱响了建文统治的落幕之歌。” ——《贾剑明品明朝》 第89章 金陵王气黯然收 第89章金陵王气黯然收 灵璧是一座小城。 所以在容纳了十万的溃兵之后,显得格外的拥挤。 此时的城池里满是哀嚎之声,士兵们身上的甲胄歪歪扭扭,脸上带着沮丧的表情,手中握着残破的武器,甚至有些人,双手空空,只套着件衣服,其余的物件已经在逃跑的过程中丢了个干净。 旗帜歪斜,上面还插着支箭羽。 这个时候的南军,已经没有了曾经浩荡而来欲要扫荡天地的气势。此时的他们只有满面的狼狈与对战争的恐惧。 士气,极其低落。 李景隆坐在县衙的大椅上,他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精美的饭菜。 “大人,您的吩咐我已经安排妥当。小城虽然不大,但也会尽力凑足足够大军食用的粮草。”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官袍的中年人,他是灵璧的县令。 “做的不错。”听到自己的话语得到了贯彻,李景隆点了点头,总算有了一个好消息,有了粮食,接下里固守便有了把握。 就这么一个小城,能够搜刮出足够十万大军食用的粮草,也真是难为他了。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多看了那县令一眼,见他气质儒雅,行为有据,又有能力,不由地心里生出了好感,打算在之后向朝廷为他请功: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严宝臣,您叫我宝臣就好。”那县令瞬间笑容满面。 李景隆“嗯”了一声。 像他这样的大人物,能够记住县令的名字,已经是对方的福分。 夜,县令的府邸之中。 一只信鸽静静地停在严宝臣的窗头,它腿上绑着的竹筒已经被打开。 这位县令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晴不定。 信纸被他攥在手心,揉成一团。 上面是一堆的数字,不过他已经利用相应的书籍进行了翻译。 “北军若至,勿要抵抗,择一时机可助之。” 那是来自南京的信件。 并不是专门给他的,而是发给所有族内为官之人。 这代表着家族的态度。 宿州之战的失败,彻底决定了家族的立场,越国公府倒向了燕王。 很快,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严宝臣将那信件和着茶水吞入腹中,随后匆匆走出了门。 就在李景隆的军队赶到的第二天,北军的先锋便赶到了,这打了李景隆一个措手不及,他以为对方至少要整顿一番兵马来着,却不想朱棣知道打蛇不死的道理迅速追击而来。 灵璧不是大城,不可能长期据守,但是哪怕北军只有三万多的骑兵赶到,他也不敢出城。 以现在南军的士气,只怕会被这几万人给打溃。 没有办法,他只能下令巩固城防,而没过多久,朱棣便亲自率领大军赶到,这下子是更加走不了了。 朱棣手下有十五万人,毕竟之前也折损了相当的部队,还要留下士兵看守投降的敌人。 朱棣其实是打算围而不攻,等到对方粮绝再行决战的,毕竟灵璧能有多少粮食,南军辎重已经尽失,支撑不了多久。 但是现在有更好的办法,这个方法就在于严铿不久之前收到的从城内被一支箭羽带出的信件。 当夜,李景隆刚刚安排好防守事宜,准备就寝,却突然听到城中传来了骚乱的声音。 他转身拉开窗帘,只见城池之内的数条街道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那一晚,县令家里的仆人、衙役们在城内四处纵火鼓噪。 南军此时已经是惊弓之鸟,听闻如此大的动静,还以为是北军入城,顿时阵脚大乱,北军还没有开始攻城,士兵们就已经四散奔逃。 严宝臣趁机带人打开了城门,北军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南军大溃。 朱棣之前围城的时候,将灵璧的北、西、东三面围住,但是留下了南面,做为“围师必阙”的一面。 这个时候,南军的将领与士兵们仿佛找到了生路,听说南门没有北军,便一窝蜂地向那边涌了过去。 打开大门。 是汴河。 其余三路,尽被封锁,无处可逃,背后,是杀入城中的北军。 他们绝望地转过身,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兵器。 两场大战,南军自元帅李景隆以下,共三百余名将领悉数被擒,南军五十万全军覆没,只有数万没有跟着李景隆逃向灵璧的溃兵才侥幸得活。 —— 这个时候的朱棣面前,是一片坦途。 再没有城池阻拦他了。 他的大军所到之处,一座座城池打开了城门,守将与县令站在门口,恭敬地奉上粮食、金银与县内的各种簿册。 但是朱棣没有理睬这些人,现在这些人的投效已经不重要了,他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应天。 只要拿下了应天,天下便将易主,这个时候他们的投效没有任何的意义。 在留下了少量守军之后,他匆匆离开。 建文三年二月,朱棣抵达长江。 这个时候,朱允炆其实还并不是很害怕,因为朱棣没有水师。 而南京,是有护卫的水师部队的。 就算能从当即征集来一些渔船小船,他也过不了长江。 但是朱棣也很果断,在大量的金钱和官爵的攻势下,水师的统领沦陷了。 最主要的是,对方已经打到了京师城下,这个时候,大势似乎已经明朗。 北军从容休整之后,于次日清晨开始了渡江。 而这个时候,朱允炆也终于感受到了恐惧。 他派出了庆成郡主跟朱棣谈判,表示愿意与朱棣以长江为界,平分天下。 朱棣断然拒绝,并且大义凛然地说道: “我之所为,只为正道统,一匡天下,非为帝位也!” 前来劝降的郡主,都被他气笑了,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但是这个时候,真的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了。 第二天早上,十二万北军在江畔集结,准备登船。 “渡江!”此时的朱棣,是那么的意气风发。 大军登船,缓缓驶向对岸。 清晨朝阳下的石头城,阳光落在那厚实的墙壁上,显得格外气势磅礴。 但是面对这座坚城,北军的士兵们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他们知道,这一路的征伐即将迎来最后的终局,现在的他们渴求战争,希望能够冲入这座古城,立不世之功。 严铿站在船头,默默看着古城应天。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首诗。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第90章 南京众生像 第90章南京众生像 朱棣带着大军来到了南京城下。 南京城的城门紧闭。 作为明帝国的都城,这座城池被修缮得极其牢固。厚实的砖石层层垒砌,士兵们站在城头,用火炮和弓箭对准下方的北军,只等守将一声令下,就要万箭齐发,开始这场血腥的战役。 然而守将站在城墙边上,直直地盯着下方的大军,迟迟没有下达号令。 他在犹豫。 如今大势其实已经明朗了,北军十二万兵临城下,而南京虽然城防坚固,但是城内大军已经几乎被全部抽调,只有两万的守军,且士气低落。 他心中,忠诚与趋利避害的本能在纠缠对抗。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身着精良甲胄的士兵分开大军,来到了城墙之下。 “传燕王殿下的话!”那亲兵大声喊道: “我军到此,是为一正帝位,匡扶天下,清扫乱臣。” “你们难道妄想阻拦我这支正义之师吗?冯胜做不到、傅友德拦不住、李景隆成为了阶下囚!你们想步他们的后尘吗?到时候不仅要身死,更会被天下人所唾弃!” “我这里有十二万大军,勇士们磨刀霍霍,准备用你们的鲜血,成就他们的功名!” “现在打开城门,你们依然是功臣,是正帝位,清逆臣的功臣!你们将得到封赏。” “待我攻开城门,尔等皆是助纣为虐之徒,到时候不仅身死,还要被天下人唾弃!” “我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考虑。” 士兵们将目光投向了守将,他们动摇了。 守将的手掌紧紧握起,放开,如此数次。 他最终还是重重一掌,拍在城墙上。 “开城门!” 南京那厚重的大门,缓缓大开。 无数的北军士兵涌入,清理着街道,将城墙上的士兵们缴械。 朱棣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终于回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地方。 作为诸王联军盟主的他,一马当先迈入了城中。 身后跟着的,是诸王。 庆王和肃王在后方,他们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按照计划,他们将会在这场战争中保存实力,并在最终攻下南京的时候出手,争夺皇位。 但是朱棣很贼,他在刚刚成为盟主的几场征战之中,总是令自己的部下当先锋、打头阵,而其余的诸王军队则负责追杀等等,让他们尝到了甜头。 久而久之,便也松懈了下来,没有那么防备了。 没想到在与南军的那场大战之中,朱棣竟然把他们的军队安排在了前军,也就是与南军搏斗的最前沿。 等到他们在后方得知消息的时候,仗已经打完了。 那场大战虽然获胜,但是激战一天,也不是开玩笑的。 两王加起来近十万人马,伤亡了六成,其余藩王部队也折损了许多。 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和朱棣对抗的实力了。 —— “万岁,燕逆进城了!”皇宫之中此时到处都是乱跑的人群,他们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不知道干些什么,只知道他们的天塌了,要改朝换代了。 却有一个小宦官连滚带爬,来到了建文的龙椅之前。 此时的建文帝呆呆地坐在皇位上,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 “进城,进城了……”他低声地呢喃,随后好像是醒了过来,他忽然大声说道: “黄子澄呐!方孝孺呐!齐泰何在?你们口口声声说忠君爱国,现在你们都在哪里?!!!” 没有人回应他,奉天殿空空荡荡的,又好似已经有了答案。 那忠心的小宦官跑到朱允炆的面前,带着哭腔喊道: “万岁爷,诸臣都去迎接燕逆了!您赶快跑吧!虽然京师沦丧,但是您还有着半壁江山,您只要逃出去,中都也好,江南也罢,您总还有东山再起,与燕逆一较高下的机会!” 小宦官的话似乎是点醒了他,朱允炆在他的搀扶下终于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向宫外跑去。 他来到皇城的大门之前,只见皇城门紧紧地闭合,上面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卒。 看到这副场景,朱允炆松了一口气:朝廷里,还是有忠于他的臣子的,看,这不是还有将士,在城破的情况下,还打算为自己尽忠。 带上他们一起,自己也会更加安全一些。 于是他大声喊道:“诸位将士,你们辛苦!快快下城,护送朕离开此地,待到了浙闽,所有人重重有赏!” 然而令他疑惑的是,听到他的喊话,城墙上的士兵们虽然面面相觑,低声议论着什么,但是并没有动弹的意思。 直到一个将领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上。 他的脸上带着恭敬的神色说道: “陛下还是呆在宫殿里好,外面兵荒马乱的,并不安全。” 朱允炆愣了一下,他身边的宦官则是怒骂出声: “好胆!万岁爷的旨意,你敢不听?速速开城门,护送万岁出城!” “陛下,您还是回去的好。”那个将领并不搭理小宦官。他又重复了一遍,那弯曲的身体缓缓挺直,在阳光下看不清他的脸庞,但是那眼珠子却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朱允炆看得分明,那是贪婪。 朱允炆一瞬间明白了。 现在的他,炽手可热,是献给燕王最好的礼物。 众叛亲离,他只感觉自己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垮掉了,一切仿佛都没有了意义。 自己统治了这天下两个年头,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在小宦官的搀扶下,他回到了宫殿。 他突然低声道: “你带人去找柴火,把朕,和这皇宫统统烧了,一点也不留给燕逆!” 小宦官愣了一下,哭着回道: “陛下,宫里的人都跑散了,只,只剩下奴婢了,上哪儿去找柴火啊……” 朱允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那就给朕取白绫来。” “万岁……”小宦官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惶恐。 “朕乃天子,怎可待燕逆进城,以致斧刃加身?天子有天子的死法,快去!” “奴婢……遵旨。” —— “大哥?” 徐增寿快步走到中山王府邸的前院,他准备去迎接燕王的到来。但当来到府门时,只见朱漆的大门紧闭,一人怀里抱着宝剑,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府门之前,等看清那个人的面容,徐增寿不由地惊叫出声。 徐辉祖把剑拔出,横在了他的面前,沉声道:“今日中山王府中人,谁也不许出去。” “大哥,那是姐夫……燕王啊!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还要替建文皇帝卖命?”徐增寿慌忙说道,他生怕自己的大哥认不清局面,愚忠建文: “当初建文帝登基的时候,除了李景隆,咱们武勋可是一个没叫,他们可根本没把我们当自己人啊!” “我知道。”徐辉祖阴沉着脸:“所以当陛下要求我领兵随曹国公出征的时候,我托病拒绝了。” “但是,我依然不允许你出去迎接。陛下已经告祭上天,登基为帝,那么他就是皇帝。燕王可以把他赶下台,那是他的本事;但是只要他一天没有坐到皇位上,他就还是叛臣!我们徐家,只效忠那个坐在皇位上的人。” “我徐家乃是公侯之家,自有我们的气节。你如此去迎接,倒与那些蝇营狗苟的小人相似,这成何体统?” 一席话骂得徐增寿低下了头,他似乎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低声回答道: “是,大哥。” 第91章 建文的最后忠臣 第91章建文的最后忠臣 “你,你好胆!” 伴随着一声怒喝,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被推出了大门之外。 那是村子里的议事堂。 几个严家的家丁手执棍棒走出,后面跟着一个年迈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手里杵着拐杖,衣着颇为华贵,周围人在面对她的时候都不由地低下了头,彰显出对方极高的地位。 “我好胆?”她冷笑:“你在这个时候来到宁波,劝我们率领族兵及族内青壮支援南京,这是何居心?” “谁不知道,燕王殿下已经打到了南京城下,此时说不定已经攻破城池,准备登基为帝了!我们这个时候去,岂不是以卵击石?” “嫂子!昔日我兄长在时,严氏一脉以忠心而著称。如今朝廷有难,你们怎可袖手旁观?”严济怒喝,他脑袋上青筋暴起,显然没有想到竟然会遭遇这样的对待。 冯淑真眼中不屑之色更浓:“忠心也是要分时候的。这个时候去南京表现忠诚,倒不如说去寻死。”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严济气结,他觉得对方这是一家一姓的小市民思想。 他的口中,不断吐出“忠心”、“气节”等词语,但是周围的家丁们不为所动,冯淑真更是面不改色。 “也就是说,你打算以我们族人的性命,来成全你的清名了?”她淡淡说道。 严济如遭雷击,他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是想要反驳,但却又不知道如何辩起。 他转过身,环视四周。 家丁们用仇视的眼神看着他。 没人愿意打仗,尤其是在这个天下局势已经明朗的时候,现在出兵南京,简直是找死。 他终于转身离开,那个身影显得是那么的落寞。 他终于明白了。 世家,根本不会在乎坐在位子上的是谁。 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只会为最后的胜利者欢呼。 朱棣,比朱允炆,更符合严家的利益,那里有靖平王的次子,而代表勋贵的越国公却被建文所打压。 他四处奔波,以翰林学士的身份,不断来往于驻守在浙江的各个卫所,试图得到指挥使们的支持。 令他失望的是,没有人答应,有人将他无情地驱逐,甚至有人还想把他抓起来。 他最后赖以脱身的,竟然还是靖平王之弟的身份,让对方不敢下手。 他募兵,但是农民们看都不看他一眼。 有人告诉他,南京城已经被攻破了,建文帝自缢于宫中,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终于绝望。 在一个深夜,他回到了宁波府,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提支援南京的事情了。 只是第二天仆人送来早饭时,发现他已经吊死在房中。 而当密室中的严凌得到这个消息时,也只能叹息。 他的这个弟弟,却是读多了圣贤之书,将忠君的思想,放在了自己,乃至家族之上。 不过,他也为他感到欣慰。 千古史书,当有其名。 自我了断的不仅是严济,还有许多京城的官员。 倒不是他们有多么忠心,而是当年的拥立,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打出了“正帝位、清逆臣”旗号的朱棣,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与其受凌迟之类的酷刑,还不如自己先行自尽。 而朱棣,也很快便接到了朱允炆自尽的消息。 他快马赶至宫中,随后抱着朱允炆的尸体痛哭流涕: “允炆侄儿!我来迟了!竟致你被奸人所害!” 按照他的说法,朱允炆只是年幼无知,被几名奸臣扶上了帝位,作为傀儡,才会做出削藩这样的昏聩之举。而现在那些奸臣见大势已去,果断杀死了这个皇帝,以掩盖自己的罪行。 随即,他抬起通红的眼睛,下达了命令: “把害死我侄子的方孝孺、黄子澄……给我押上来!” 黄子澄当时已经外出募兵,自然是抓不到的,但是方孝孺却还在城中。 他被牢牢绑缚着双手,带到了朱棣的面前。 “瞧瞧吧,这就是你们做的。你说你们犯下这般大罪,又怎么可能逃得了呢?” 朱棣冷冷地看着他,将朱允炆的尸体托到了他的面前。 方孝孺避过了那双夺人的眼睛。就算他知道真相,此时也不敢说出,只能不断地叩首: “殿下,不,不,陛下饶命,臣此后愿鞍前马后,尽心辅佐陛下,请陛下恕臣之罪,此皆是黄子澄、齐泰等人所为,我只是一介书生而已,饶命,饶命!” (《太宗实录》:孝孺叩头祈哀。) 朱棣嗤笑了一声,见他如此,却也没有了与他对话的兴致,回头吩咐道: “押下去!好好招待。” 数日之后,方孝孺与被押运到南京的齐泰、黄子澄等人一同斩首示众,株连三族。吴伯宗没有明确的拥立迹象,然而身为内阁中人,也是难辞其咎,被贬回乡。 六部官员,所有参与了当日拥立之事的,全数被逮捕入狱,六部尚书无一幸免全部被杀,其余或被贬,或下狱。 建文诸臣被全面洗牌。 —— 明亮的房间里,两个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人相对而坐。 面前一壶温酒,几个下酒的小菜。 “哥,好久不见。”严铿率先笑着开口。 “你可成了红人了老弟。自燕王进京,不知道有多少人每天都挤在你家的门口。就连我的管家去邀请你,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挤进去。”严涯笑着。 “他们找我,那可是找错了人。”严铿饮下一杯酒:“该杀的人,燕王心中有了定议,除了道衍大师和世子,谁都改变不了;不该杀的人呢,殿下也不会乱杀。” 沉默了一阵。 “恭喜你,你成功了。”严涯举杯,满面笑容: “我靠着父亲的余荫,而你,却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拼出了这偌大的事业。如今功成,爵位定是不少。” “不,是我们的成功。”严铿同样举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的根在哪里。我能走到今天,也少不了家族的支持。” 杯盏相碰,兄弟俩相视而笑。 “燕王已经在筹备登基事宜了,对吧?”严涯貌似无意地问道。 严铿重重点了点头: “不日便会称帝。” “等到登基之日,我带你见一个人。”严涯笑得有些神秘。 —— “济往来府县之间,寻援京之兵,未果,有人以帝死相告,遂自缢于房中。太宗怒其不从,却又感其忠义,命不予追究,济子遂得免。” ——《明史·严济传》 感谢昨天“水庵”朋友的打赏,也感谢最近各位朋友的打赏。 第92章 称帝,父子相见 第92章称帝,父子相见 皇位由朱棣继承,这并没有引起太大的争议。 虽然朱允炆也留下了子嗣,但是这可和原本时空不一样。 别的不说,单看道衍,在原来的时空,他可是被家里人所唾弃,说他“和尚误矣”,并且在读书人群体里,他的名声已经烂得不能再烂。 但是在这个时空里,他的朋友该和他交往,还是和他交往,家里人也很高兴能够出这么一个大人物,毕竟统筹后方,堪比昔日的李善长,道衍的功劳是极大的。 这是因为朱允炆的合法性与正统性受到了很多人的质疑。朱棣很早就向天下说明了遗诏的问题,而武勋们表面上不说,但是暗地里没少推波助澜,这也就导致了,就连同为读书人的士子们,都对燕王起兵持保留态度。 朱允炆自己的正统性都堪忧,就别说他的儿子们了,朱棣毫不犹豫地把太子朱文奎废掉,改为郕王,与弟弟怀王朱文圭一起幽禁在中都凤阳。 而朱棣嘴上说着错不在建文,但还是干脆地废除了他的帝号,改当年为洪武三十四年,降其为王,谥号“愍”。 不过,他也没有立刻登基,而是召集了与他一同起事的诸王,开始商议起了皇位的归属。 商议的结果不消多说,其余的诸王尽皆推举朱棣为下一代的皇帝。 毕竟对方既是嫡长、又拥有最强大的实力,在“正帝位”的战争中,功劳也属他最大。 就连肃王和庆王,也一致选择了朱棣。 没别的意思,现在情况是明摆着的,虽然某人还在征询大家的意见,但是谁还不知道这套老把戏呢?还不如就势同意,这样说不定还能封一个好地方,在江南水乡留个位儿给哥几个乐呵乐呵。 于是,燕王朱棣,在历经了种种的磨难之后,终于得以走上那至高的宝座。 洪武三十四年四月,一切准备完毕。 朱棣告祭天地宗社,于奉天门正式登基,以徐氏为皇后,定次年为永乐元年。 大封群臣。 大将军朱文正,总帅全军有功,受封威国公。其子靖江王朱守谦,洪武时因在封地暴虐,被诏回京,此时受到其父的荫庇,被允许返回封地桂林。 严铿,随燕王屡战,有大功,封陈国公,世袭罔替。 张玉,力战有功,封祥符侯,世袭罔替。 朱能,作战有功,封怀远侯,世袭罔替。 …… 其后诸将,皆有赏赐与爵位。 这是狂欢,胜利者的狂欢。在历经了沙场的死斗之后,他们迎来了丰收的时刻。 严铿站在诸位功臣的前列,享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羡慕的眼神。 这可是公爵啊! 严铿自己,也是志得意满,他忍不住挺起了胸膛,这是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陈国公……哥,我不比你差! 因为道衍拒绝了朱棣准备赐给他的爵位,因此皇帝赐其复还本名姚广孝,任僧录司左善世,加太子少师。 严凌一如既往地来到了大大典的现场,这次他是一个仪仗小兵。 因为朱棣多少还是见过他年轻时的样子,所以严凌不仅站得远,脸上还画上了厚厚的妆容,看上去就好似一个普通的青年人。 但是对面的皇帝,依然还是清晰可见。 脑海里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吾见证!】” “【正帝位,扫逆臣,永乐之治!我乃靖平王严凌!】” “【奖励:气象体验卡:狂风】” “【这是天命之子的专属,是中国历史上最神秘的存在,它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决定一个时代的格局。】” “【次数:三;每次时限:半个时辰】” 严凌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终于有一点,游戏唯一玩家的感觉了。 —— 夜,新晋的陈国公带着满身的疲惫来到了越国公府。 今天他可是忙坏了。一系列繁琐的仪式,还有之后群臣的恭贺,把他搞得精疲力尽。 走入内室,严涯正端坐在椅子上,品着一杯清茶,已是等候他多时了。 “哥,有什么事情非要我来?我今天可累得够呛!”严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有些埋怨地说道。 他其实原本不想来,还找了个理由推脱,但是严涯坚持,还说出“你要不来,我便亲自来请你。”这样的话,这可把严铿给逼住了。 所以他只好带着怨气赶到了靖平王府。 “带你见一个人。”严涯好似没有听出他语气里那些许的不满,做出了一副神秘的样子。 “一个人?谁?”严铿见他这般模样,内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以你我兄弟的身份,还有谁值得我们这般着急忙慌的?他是天王老子不成?” 严涯的声音稍稍大了些:“铿弟,不可无礼!” 话音刚落,屏风之后,便有一个人影闪出。 严铿眼角余光瞥见这个黑影,下意识地便伸手去握腰间的佩剑,但是当看清那人的面貌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碎裂成一片片的,但是他却好似无所觉。 揉了揉眼睛,他转头看向严涯: “哥,你怎能开这般玩笑……你从哪里找来面貌这般相似之人?” 他笑得有些勉强。 虽然父亲去世的时候自己的年龄还很小,但是那张面孔却是牢牢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这些年他也见过父亲年轻时候的画像,竟与此人一模一样! 他看见严涯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更看见那个年轻人背着手踱到了自己的面前,随后轻声吟哦: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铿儿,好久不见了。” 严铿如遭雷击,他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哥哥,得到的,是肯定的眼神。 “父亲受仙人恩惠,得赐长生,之前不过是假死骗过太祖皇帝。”严涯解释道。 转头,是那双熟悉的威严的眸子,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没有忘记。 虽然死者复生的事情着实也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他的大哥,不会骗他。 对方身上那种熟悉的感觉,更不是任何一个骗子可以模仿出来的。 “小子,还不相信吗?难道要我说出,你小时候抱着家里的大黄狗,硬要和它成亲……” “爹,爹!”严铿赶忙喊道,他可不愿意让年少时期的囧事被泄露,这事儿极其丢脸,除了他,也只有自己的父母晓得了,就连大哥都不知道。 他终于确定,对面这个年轻人,就是他的父亲,靖平王严凌。 “爹,真的是你……”他喃喃道。 严凌张开双臂,将他搂在怀里。 严铿的眼睛里有泪花涌动。这些年他虽然转战南北,成为了赫赫有名的陈国公,得到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但是年少丧父,始终是他内心挥之不去的遗憾。 再见父亲,这种激动的情绪难以言表。 叙旧了一番,严凌欣慰地拍着两个儿子的肩膀。 一门双国公,更有一个王,这是亘古少有的荣耀。 “你们从此以后便为我严氏两支,互相扶持,共同延续我严家的血脉。” “遇到事情,不要硬出头,知道吗?一切,为了延续;一切,为了强大!” “两个国公,两个与国同休的血脉……嘿嘿,只要大明一日不死,则我严氏一日不亡!” 严凌的神色中有些得意,一切顺利地按照这他的计划进行,这让哪怕是活过数十年岁月,已经城府颇深的他也不由地展现出了愉悦。 “父亲,您好像对朝廷……我听说,您从前总是尽心尽力地辅佐太祖皇帝的……”严铿听闻此言,内心却产生了疑惑的情绪。 第93章 布局吕宋 第93章布局吕宋 其实世家大族虽然自私自利,但是也可以看到很多家族中,也涌现出了一些为朝廷鞠躬尽瘁的人,哪怕是那些并不怎么忠心、当官只为私利的人,虽然多少也偏向于自己的家族,但是对朝廷也不失恭敬。 然而严凌不一样,他好像都没有把皇帝放在眼里一般。对于他而言,朝廷似乎只是严家在真正成长起来之前的一个庇护伞而已,他的话语之中,从来没有对皇帝的敬意。 “那还用说,父亲蒙受仙人点化,早已超凡脱俗,世俗的皇帝,又则能如得了父亲的法眼?” 严涯其实也有这样的疑惑,但是他很快便自己为自己找到了理由,此时给弟弟解释道。 严铿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说对了一些,为父得见仙人,受了长生,凡俗的人,哪怕贵为天子,也不过是得到了仙人授予帝位的凡人,又怎能和为父蒙受仙恩相比?” 严凌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种装神弄鬼的东西,有些时候还是很有用的,他看见自己两个儿子的眼睛中,崇拜之意更浓。 “更重要的是,这天下,他朱家坐得,我严家,怎么就坐不得?我可比那天子高贵无数,我的子孙,理应得到此位!” “不过此时大明初建,气运正隆,我也不能对抗天命。” “王朝终有竟时,等到朱明气数尽了,便是我严氏策马逐鹿的时候,到时候我定助小辈夺龙!” “不要觉得不可能。” “昔日那个抢夺霸王尸体的小将,又怎会想到,他的子孙会在千百年之后建立一个庞大的帝国?” 对着自己两个儿子那惊诧到不可置信的眼神,严凌缓缓地吐露出来自己的心声。 —— 自那天之后,儿子们明显有了不少的改变,这是严凌所欣慰的。 当然,这其中最大的功臣,当属自己那个“仙人”的忽悠,让他哪怕是说出了这般话语,自己的两个孩子在震惊之后,出现的不是恐惧,而是狂热。 我父亲,可是得到了仙人恩赐的长生者!他说的话,定然不会有假! 他们或许本来心中还有些不服气,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不需要父亲的指挥(要知道为了权力,父子相杀的事情数不胜数),但是那一刻起,他们真真正正地对严凌唯命是从。 而严凌,也要真正开始发展自己的家族了。毕竟自己做了这么多,只不过是作为家族兴盛的前奏而已。 其实他到现在也还没搞清楚,到底是自己穿越进了游戏,还是自己带着游戏面板来到了历史之中。 不过这都不重要,在这个世界里,他有三个优势:了解历史、拥有经营世家的经验、拥有面板。 而接下来他所用到的,便是对历史的熟知。 在记忆的抽屉中,他抽出了一格。随之,他将目光转向了南洋。 在战争这些年,其实改变了很多东西。 比如海禁。 已经开始松动了,自从洪武驾崩之后,建文对沿海的掌控不如之前那么严格,走私又开始悄悄的兴起。 在原时空,朱棣就曾经颁布过一项诏令:“缘海军民人等,近年以来往往私自下番,交通外国,今后不许。所司以遵洪武事例严治。” 主要是为了维持朝贡的贸易体系,但也可见,当时走私已经开始了。 中间严厉禁止过一段时间。 不过后面七下西洋,却又松了下来。总体而言,朱棣统治时期,沿海的禁令其实还是很松懈的,准确来说,有明一朝,真正严格实行海禁的,只有洪武,其余虽然名为禁海,实际上并不严格。 因为这是禁不住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大胆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海贸,是暴利。 七下西洋赚太多了,甚至支撑着朱棣完成了一系列丰功伟绩而没有如同隋炀帝一样崩盘,后面的宣宗、英宗、宪宗也全都动过下西洋的念头,就是这个原因。 但是老朱家总是想吃独食,朱棣一面下西洋一面禁海,就是这样的心理作祟。 根本的矛盾埋下,以至于强势的皇帝逝世之后,后面几个皇帝压不住,再加上用香料啥的发工资的事情实在曹丹,文官们干脆齐心协力,愣是把下西洋给关停了,并且开启了明代大规模走私的序幕。(比较离谱的是,朱棣好像用胡椒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在发军饷……) 严凌作为东南万千世家中的一个,当然也是不愿意。 不过目前在位的是朱棣,依然是一个强势的皇帝,他无可奈何,好在总算比朱元璋要好。 他也有着自己的办法。 吕宋位于南海的交通要道,和马六甲一样,有着重要的地理位置。 严凌决定先拿下这个地方,是因为在历史上,朱棣在四年后就要正式册封吕宋首富为吕宋总督了。 如果能够拿到这个职务,虽然既没有驻军也没有政府,但也算是有了一个大明的背书。等到三保太监下西洋结束,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南洋扩张,不用担心来自朝廷的干预。 他回到了宁波府,找到了新晋的族兵统领。 之前的严重九年龄大了,已经转职成了训练的教官,现在的统领是一个叫严肃的壮小伙。 他找到了他,以越国公全权委任管家的身份,命他挑选出族内的一些精壮,以及善于经商之人。 船只并不难找,这些年朝廷打得火热,沿海的家族也不消停,自己都在私底下打造船只,尤其是有人在走私之后安然回来并带来了巨大的利润,这就更加不可收拾。 夜。 严凌站在一个简陋的码头上,目送三艘远航帆船的离去。 上面满载着严氏善于经商者数十人,还有一百名族兵和三百名青壮,以及大量准备用于交易的粮食、丝绸、陶瓷首饰等等物件,当然,还有最不能少的——白银。 那是严家向外界迈出的第一步。 严肃也站在船头,默默地眺望着大陆。 为了避免被日后会路过此地的三保太监发现端倪,从而引来皇帝的疑心与打压,严凌嘱咐他到达吕宋之后必须更改自己的姓名。 也就是说,从今日起,他和他的族人们,都失去了祖传的姓氏。 他知道,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只能用另一个和祖上毫无关系的名字了。 希望子孙后代有朝一日,能够被主家复还本姓。 严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自己的尸骨,有没有机会被带回陆地,葬于祖地之上。 第94章 隐户,根基奠定 第94章隐户,根基奠定 “正帝位”的战争,造成的影响巨大,不仅仅局限于皇位的更迭。 随着战争规模的越来越大,许多城池、村庄也遭到了殃及。 要知道双方作战可不会挑地方,什么地方碰上了,把民众一驱散,当即刺刀见红,甚至民众有时候来不及驱散,直接夹杂在两路交战的大军之中。 随着战斗的结束,百姓们的住所也化为废墟,农田尽遭血染,麦苗被踩踏枯死。 再加上大战爆发后激增的徭役、乱兵的劫掠…… 百姓们无粮可食,无家可归,更不堪忍受战争期间朝廷不断增加的繁重的赋税,自然只能踏上逃亡之路。 这种情况下,你指望百姓们能拿出路引?可是没有路引,是不允许进城的,不判你罪,已经是官老爷法外开恩。 明朝的第一批流民,出现了,其中又尤以双方曾经爆发过大战的几个省为最。 宁波府,严家控制的某个镇子的入口。 一张桌子正摆在道路一旁,一个师爷打扮的中年人正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着什么,旁边,可以看见数十名衣衫褴褛地流民,有的拖家带口,用畏惧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一切。 十几个膀大腰圆、手中拿着朴刀的壮汉站在一旁,从他们那锐利的眼神、举止间充满的力量感可以看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在这些人的威慑下,流民们规规矩矩的,不敢有丝毫的逾越,有几人手中持着的用于防身的柴刀榔头,也被壮汉们缴械。 这个队伍的附近,有一人抱着胳膊,看着这一切。 正是严凌,见有流民们规规矩矩地听从安排,他的嘴角不由地勾起了笑容。 宁波府的大户还是有一些的,严家这么几十年的经营,虽然已经站在了整个府的顶端,但是人家也是根基深厚,没那么容易被挤得没落。 不过这些人并没有出手收拢流民,就好像有些流民,甚至来自其他的省份,一路流亡,无人肯收。 洪武余威,还是在的。 现在还是明朝的初期,朱元璋刚刚结束血腥的清洗,吏治还是很清明的。不过严凌就无所谓了,一门双国公,谁敢捋虎须? 而且很多人其实也并不是很在乎这些流民,就算收留了他们又怎么样?我这田,给佃户,给流民,有什么区别? 收留了,反而要冒风险,不值当。 但是严凌却知道,这些流民,对于一个家族的发展,有着很大的助力。 这些人,可是隐户的主要来源。 所谓隐户,就是百姓为了逃避租赋,躲避徭役,逃出本籍来到他乡异地,这些人便从此可以不服徭役,姓名也不列入户口册之中。 得到他们,可不仅仅就是得到了一个佃户。 明朝不像元朝,元朝的佃户那就是奴隶,但是明朝的佃户,多少还是有人权的。 可是隐户却不一样。 他们流亡他乡,被地主收留,得到了糊口的工作,不用承担徭役与赋税,自然也要付出代价。 这些人,可以说,从离开故土开始,他们就不再是明王朝的子民了,谁收留了他们,谁就是他们新的主人。 说句不好听的,过个几代,你就是干了啥过分的,他们去衙门告状,县官都不一定会受理,因为对方拿不出户籍。 这些人跟奴隶似的,过得好坏可以说全凭主家的善恶。 反正自己手下闲田也有不少,正好扔一些给他们,而且就算不让他们去耕作,三百六十行,啥不能干啊?这种完全属于自己的劳动力,谁不喜欢? “下一个!”那边,师爷又写好了三张单子,他递给对面战战兢兢的一家三口,随后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 “不要怕,有了这个身份证明,你们便可以以此得到租田。如果遇上什么不公之事,虽然不能上报官府,但是却可以找主家明辨是非,我们主家还是很宽宏的。” 身份证明,是严凌搞出来的玩意儿。有身份证明,才可以在严家治下的几个镇子立足,当然,仅限于这些流民,他还没那么大胆子直接自己搞户籍。 听着师爷的话,流民一家三口的眼眸里,逐渐出现了些许的亮色。 似乎,这些人并没有恶意,他们不仅愿意收留自己,而且也并没有将他们视作牛马一般任意欺凌。 说不定在这里,他们可以迎来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流民的遐想刚刚开始,便有人走过来打断了他们: “傻笑什么,跟俺来,我带你们去你们的屋子和租给你们的田。” “还有发房子???”男人惊喜交加,他简直不敢置信,他们之前也是佃户,可是没少受主家的气,现在啥都丢了,却反而被这般善待。 他感觉一切,像是在做梦。 “当然不是白送!”那人眼一瞪,见一家人肉眼可见的失落,又笑了起来:“十二两银子,不要你们利息,四年内还清。放心,给你们的不是什么差田,只要努力耕作,最多一两年,便可以把这房子彻底收归自己。” 闻听此言,三人的表情又振作了起来。 十二两银子一间房,这已经是很低的价格了。 到现在为止,遇上的几个看上去都有些权势的人,似乎意外的和气呢。 这条件,也很宽松。 难道是碰上大善人了? 一家人逐渐走远,带着对新生活的憧憬。 而这边,师爷没有立刻开始记录下一个人,而是扯开嗓子喊道: “有没有手艺人?匠户、马户、医师,有没有?有手艺的,可以优待!” “老爷,老爷!俺是匠户!”话音刚落,便有人欣喜喊道。 那人脱离了队伍,欣喜地奔到了师爷的跟前:“老爷,俺是匠户!有什么优待?” “你是干什么的?”师爷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了喜色,他没想到只是随口一问,就能找出一个匠户来,赶忙细细询问对方的身份。 “俺以前是村里的铁匠,邻里都夸俺的手艺好,在官家的作坊里坐班的时候,官老爷都夸过咱有本事。”那匠户的神色隐隐带着欣喜。 铁匠!严凌的眼睛也是一亮。 数镇之地,自然是不缺铁匠的,但是在这个时代,铁匠就相当于后世的兵工厂,自然是越多越好。 那师爷也是手脚麻利,当即便写好一张身份证明递过去。 “房子免费赠送给你,每个月发你一两银子的薪酬,按时、按质完成布置给你的任务,还有奖励。你可以接私活,我们只从中抽取三成利润。” 那铁匠闻言不由地露出狂喜的神色,这个条件可是相当的优厚,要知道自己去官府的作坊里当班,可是打白工啊!在这里给地主干活,竟然还有报酬!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早些来当流民! 铁匠欢天喜地地走了,而后面排队的流民见到前方种种,他们的眼神里,也流露出了希望。 在流浪了这许久,被驱赶了无数次之后,他们第一次看到了生活的曙光。 第95章 商战?不好意思,县令是我的人 第95章商战?不好意思,县令是我的人 严凌在村口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在确定自己的安排可行、对流民有足够的吸引力之后,也就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 只需要坐在家中,看着自己手下耕作的田亩越来越多就好。 土地,是根基。 中国人自古以来,对土地就有着难以想象的依恋,这一点从很多人发达之后大量购入土地,可见一斑。 但是要想发家致富,却不能只有土地。 尤其是现在收纳流民,在他们真正开始为自己创造收益之前,其实是处于亏钱状态的。 自己这般大手大脚花钱,其实已经把家里的库存耗得差不多了,他已经在月前再次派人出海,这一次不是去吕宋,而是上南洋走私,因为家族实在有些入不敷出了。 不过在海船回来之前,他必须想到另一个法子来给家族增收。 严凌把目光转到了商业上。 现在洪武朝已经过去了,商人的地位虽说依然不算高,但是随着那个老人的逝去,也在不断地提升。 毕竟明朝中后期,连大规模的弃儒入贾都出来了,这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士可是四民之首,明朝还尤其优待读书人呢,就这,还有很多人甘愿从商!还是那句话,这年头,谁有钱,谁就是大爷。 很多人都懂这一点。 所以虽然商人遭到了老朱的打压,但是几乎每一个地主士绅,都有着自己的产业。 竞争还是很大的。 严家主要经营着酒楼。在宁波府中,小半个城池,都有着他的产业。 但是他们依然是有对手的,比如城西何家。 和严家后来居上不同,他们是宁波府的老大户了,早些年酒楼开遍宁波府,人称“何半城”。 这些年伴随着严氏逐渐起势,多少在这方面扳回了些许,但是对方根基深,名气大,很多手头上有些闲钱的,都愿意去他们那里花,毕竟这个年代,人们普遍都是认店门的。 何家,也不老实。 这些年的何家,没少给他们使绊子。 谁给他们的勇气?或许是朝中担任言官的何家三爷。 也或许是这些年严家忙于发展其他,在宁波府里以稳为准,并没有表现出很强烈的攻击性,以至于他们认为,严家并不在意这些收益,或者是南京严氏与宁波严氏已经正式分家,就如同曲阜与衢州双孔一般。 反正他们这段时日,已经开始日趋蚕食严家的经营范围。 对方的酒楼打破了原本默认的“势力划分”,在严家的地盘里开了起来,以至于酒楼收益掉了好多。 要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关键是对方盘外招也没少使,经常就有成群的混混,在严家酒楼前,上演“血洒门槛”,讨钱。 这么一搞,谁还愿意来啊! 想到这里,严凌顿了一下。 他其实有很多办法来打垮对方,毕竟严凌来自后世,那个营销手段无数的年代,就算他不是专业人员,但也耳濡目染,知道许多。 但是那是对同等水平的对手的。 何家,还不配和一王双公的严家放对。 用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掉他。 他起身,嘱咐自己的属下: “准备好银钱,随我去见知府。” —— 听说是严家的管家来了,知府的表现,还是很热情的。 进入内室,双方说了一些闲话,严凌终于在抿了一口茶之后,貌似无意地说到了正题: “我前些天去到我们的酒楼,却见门可罗雀,人烟稀少,还记得当初的严记可是门庭若市,如此变化,令人唏嘘。” “严家的酒楼本官也常去,味道确实不错。”知府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想把这个话题揭过:“也不知朝廷何日再开科举,本官前些天路过严家的学堂,那书声琅琅,好似我文教盛世!若重开科举,严家不知能有几人高中啊!” 说完他自顾自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只怕这学堂是维持不了多久了,我们家最近账簿上可全是赤字。”严凌却不打算让他溜过去:“究其根本,还是酒楼上少了些银钱。” 知府无奈,只能接口:“如此,确实便要振作一番酒楼,可不能就这么衰败下去。” “那就看知府老爷的意思了。”严凌喝了一口茶,露出一个奸笑。 “府尊大人想要谁在这个宁波府里赚钱,谁就能赚钱,都赖您一言而决,您说是不是?” “想必国公大人,也不会忘记您的功劳的。” 此言一出,知府的眼睛里,立刻冒出了光芒! 不多时,严凌便志得意满地从房内走出,知府热情地将他送到大门口,目送他离去。 “老爷,就是这个严家,他们在镇子里自行秩序,俨然一个小朝廷!前几天我还听人说,他们在收留流民,这可是公然违背太祖的律令的!”待严凌远去,幕僚却是开口道:“我觉着,您还是别为他们做事……” 知府瞥了他一眼: “太祖皇帝?他已经驾崩了!而且严家有两个国公顶着,能有什么事儿?那可是国公爷的人情!” “可是何家也给您送过钱……” “抠搜巴拉的几百两,本官庇护他们这些时日,已经对得起他们了,那可是严家!一门双国公的严家!他们的人情,千金都不换!老许,本官很快就要升职了!你小子,等着跟本官去享福吧!” 听着这一席话,幕僚的眼睛里,也逐渐有莫名的神采涌现。 这个时候,什么流民,什么掌控镇子,已经统统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房间里,两人四目相对,在无声地狂笑。 —— 何家这些日子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南京那边来了个管家,几日之间便接管了严家的所有大权,原本掌控严家大权的几个族老连反抗都没有就自居下首,这说明对方的身份地位与那几个族老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就很可怕了,他们原本以为,宁波严氏和南京严氏,关系已经淡薄了,毕竟自从洪武二十四年越国公离开之后,便再也没见他回来,这些年的宁波严氏,也是由几个族老掌控,按部就班地在发展,没有丝毫国公世家的显赫,以至于府中的其余几个家族,都没有了曾经的敬畏。 他们之前便有过猜测,双方很有可能已经分家,以南京那边为主脉,联系日渐淡薄。 但是现在这个管家的到来,将他们的所有猜想,尽皆打破。 第96章 泰顺楼 第96章泰顺楼 PS:兄弟们我改了一下,把孙家改成了何家,要是大家有什么疑问,可以翻翻上一页的评论。 —— 早晨,何家的“泰顺楼”已经开张,一如既往地门庭若市。 然而,在酒楼的顶端,却有一间屋子紧紧关闭着门窗。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他们都是何家的高层。此时几人一改往日的轻松模样,个个紧皱着眉头,脸色发苦。 “该死,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有人率先开口,他是何家的老二: “当初就不该去惹他们!说什么京师与宁波的联系日渐淡薄,只需要应对宁波府的家族即可,现在呢?人京师直接派人来了!” 他的目光看向了另一个中年人,他是何家老四,也正是他提出,可以逐步向府内的其余地方蚕食。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严家那五个老东西明明已经掌控了家族大权,谁知道南京那边随便来一个管家,一下子就全成了软柿子!”老四烦躁地说道。 听到他说这话,旁边几个人忍不住七嘴八舌: “废话,国公派来的人,他们不过是族老而已……” “主要还是他们太低调了,这些年默默发展,把我们的警惕性都降了下去,现在京师来人,想必是不打算再隐藏下去了。” (严凌:要不是担心树大招风把朱元璋引过来,就洪武这三十年,你们还没被搞破产算我输。) “不要自乱了阵脚!”就在屋子内愈发吵闹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忽然自上首传来,听到这句话,整个屋子也很快地安静了下来,他们抬起头,看向主位。 主位上坐着一个老人,那是何老太爷,是何家的掌权者。 他淡淡地说道: “事情已经做了,现在慌张,也没有用。当初扩张的决定是经过我们同意的,不能只怪老四一人,只能说,是大家都被金钱迷住了眼睛。” “也是当年洪武爷和邳愍王(建文)打压勋贵,这些家伙行事低调,才给了我们对方已经放弃宁波,专心耕耘京师的错觉。永乐皇帝上位,他们却是又活跃了起来,这谁也想不到,怪不得别人。” “现在只能希望对方和我们讲规矩地来了,这样说不定,我们还有一拼之力。” 可是事情的发展终究还是没有如何老太爷的愿。 就在他这句话说完没多久,便有四五个衙役迈步走进了泰顺楼。 “几位爷,您……”店小二刚想走上前招呼,却被粗暴地推开,其中一人大声喝道: “掌柜的呢?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那掌柜急忙从柜台后面跑出来,点头哈腰的:“洪爷,您有什么吩咐?”同时一包银子已经悄咪咪地塞了过去。 那洪爷见他出来,却是眉头一竖,一把将那塞银子的手推开,随后不分青红皂白,一耳光便过去了,把他打得七荤八素,牙齿都掉了几颗。 这一耳光声音之大,引得周围食客的目光也不由地汇聚了过来,畏惧中带着好奇,这几个衙役平时和何家好得像穿一条裤子,今日怎么来找何家的麻烦? 这何家,可是有府尊大人保着的,几个衙役是喝了多少的猫尿,赶来这泰顺楼闹事? 不过也有聪明人看出了端倪,悄悄地往后靠了靠。 能当上衙役的,可都是机灵人! 那掌柜的回过神来,不由地带着满腔的悲愤说道: “洪爷!您是大人物,要是小人有错,您自是尽管打小人。但是平日里小人孝敬可从来没有少了您的,自问没有得罪您的地方,您这无缘无故动手,未免也欺人太甚!” 说话间满嘴喷血,那模样甚是渗人。 洪爷嫌弃地后退了两步,冷笑一声: “无缘无故?姓何的,你干的好事!现在来装无辜?洪爷我谁不知道的公正,岂会冤枉你?好叫你知道,犯了哪条王法!” 他转过身,一挥手: “带上来!” 衙役们闪到一边,露出一个神色有些猥琐的中年人,他的背上,竟然还背着一卷草席,里面似乎裹着什么东西。 看到这一幕,已经有无数的食客投筷,转过脸来,心中大呼晦气。 用席子裹着的,能是什么人?自然是死人!家里买不起棺材的,一般便是如此草席一裹,入土为安。 顿时便有数十名客人站起身想要离开,但是看看门口好像门神的几个衙役,又坐了回去。 惹不起,惹不起,还是再待一会儿,等他们走了再说。 殊不知,这正是那几个衙役想要的效果。 而这时,那中年人也抬起脸,开始了他的控诉: “各位大人,请为小的做主啊!” “小人从小便没了娘,全靠父亲把我拉扯大,这些年他老人家吃足了苦头,我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啊,总是寻思着,什么时候要报答一下他。” “正好前些日子搞了笔钱,便带老父来这泰顺楼,吃了些好的。” “谁知道,吃完之后,他便说肚子不舒坦,之后更是上吐下泻,郎中开了什么药都治不好,两天时间,就这么去了。” “可怜我这老父,一辈子没过过一天舒坦日子,好容易吃了些上台面的,竟然就这么咽了气!” “泰顺楼这么大的招牌,没想到竟然是这般货色!以次充好,害人性命,天理难容!” “多亏了有府衙里的洪爷,愿意为小人主持公道,否则,老父怕是死也不能瞑目!” 话音落下,那中年人又是一阵哇哇大哭,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令旁观者都有些动容,顿时鄙夷的目光向泰顺楼的众人投去。 更有人回忆起来,帮腔道:“我某天吃完,却是有些不舒服。”“可不是,我吃完还吐了呢。”“原来泰顺楼是这般货色,我以为是我喝多了才闹的头疼……” 实际上,喝多了酒,呕吐头疼,那是常有的事儿,吃得闹肚子,也不稀奇,只是现在一搞,大家不约而同把这两者给联系了起来。 掌柜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口中喃喃: “不,不可能啊,灶上的食材都是最新鲜的,怎么可能吃死人?” 角落里有人认出了中年人,不由地窃窃私语:“那不是‘癞皮狗’萧四嘛,嘿,我记得他,他那个老爹,不是因为萧四把治病钱拿去赌,生生给阎王爷收了命去的嘛,怎么现在……” 说着说着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极轻,如同耳语,哪怕是周围的人也听不分明,更不用说站得老远的掌柜几人了。 那洪爷抱着胳膊冷笑:“不管可不可能,现在人就躺在你面前,你能不认?” “带走!” 那掌柜的此时百口莫辩,面对几个穷凶极恶的衙役,也只能被拷上了镣铐,押向了牢房。 而酒楼里的食客,甚至有人直接对着酒碗一顿哇哇大吐,更有人直接冲到柜台前,大声叫嚷着退钱。 不明真相的,自是被吓得够呛,泰顺楼竟然以次充好,还有人因此丧命!可以想象他们心中有几分的惶恐,以后肯定是不会再来光顾了。 明白真相的,不仅不敢说,也更加不敢来泰顺楼里吃饭。 经此一事,这泰顺楼的名声,是彻底的臭了。 老顾客为什么认饭店?还不是因为是“老店”,品质有保证,知根知底的吃着放心! 现在闹上这么一出,还是衙役亲自来抓人,这可信度可比民间自己去闹上一场高多了。 第97章 急速发展的家族与削藩 第97章急速发展的家族与削藩 “今天哥小赚了一笔,走,去喝点?” “好啊!咱去严家那酒楼?” “去那儿干啥,哥习惯了去何家的泰顺楼喝酒,严家那边,吃不惯!” “嗬,你还敢去那里吃饭啊!没听说嘛,前几天,泰顺楼的东西,吃出人命啦!” “什么!细说……” ……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府城的大街小巷。 伴随着事情的发酵,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发生在泰顺楼的事情,那名声是越来越臭,根本没人愿意去那儿吃饭了。 而就算有人认识那癞皮狗萧四,猜测到了事情的真相,也不敢公然说出去。他们害怕遭到洪爷几人的报复,那几个衙役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茬,或者说,善茬,可镇不住这些市民。 “你说你们,惹他干嘛,惹他干嘛!” 这个时候,何老太爷也只能在自己的家里无能狂怒。 他失去了以往的冷静,面对家族账簿上那一行行的赤字,他终于感受到了恐惧。 这种事情,本来也是属于盘外招的一种,和他们找混混去严家酒楼前闹事是一样的。 应对的办法,也是有的,不然一个酒楼未免太容易被人搞垮了,而且百姓也不是傻子。 关键就在于,这次是衙役亲自动的手,有了官府的背书。 对于老百姓而言,官府,那就是天。 洪爷那几个,虽然平时提起来百姓们都咬牙切齿的,但是他们真要说些什么,不信的人,可还真不多。 这么一闹,威力远胜过其余的盘外招,再加上严家的推波助澜,这件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府。 几乎就是转瞬间,泰顺楼安静得像墓冢,店小二们整天在店里无所事事,把桌子擦得可以当做镜子照,而灶台上甚至还结上了蜘蛛网。 几十个酒楼,两个多月之间几乎颗粒无收,何家的主要产业,受到了严重的创伤。 他们的内心,充满了懊悔。 早知道,就不去招惹严家了,他们吃点对方吃剩下的,不就好了吗?闹到现在,何家的支出依然庞大,但是收入,连支出的二分之一都没有!主家被迫节衣缩食,以应对开销! 那老四,更是肠子都悔青了。 他可是罪魁祸首,现在街坊邻居看见他,也不由地窃窃私语。 国公府仅仅是伸出了一根手指头,便把他们,这宁波府里的一大家族就这样直接从天上按入泥潭。 他们只能靠着自己那并不算很多的田地,勉强维持着这一大家子人的过活。 还是有不甘心的人,给京师缺了一封信,想让那担任言官的族人去参那严家一本,幻想着说不定这偌大的严家,会因此被皇帝所厌恶,顷刻崩塌。 然而他们终究还是失望了,那位何家三老爷很快便回信把他们臭骂一顿,并且让他们赶紧去上门赔罪。 言官,也不是谁都敢骂的,越国公和陈国公,他可惹不起! 就在信件抵达的次日,何老太爷带着何家的一行人携带厚礼来到了严家的门前,赔礼道歉。 不仅如此,他们还献上了自己家里三分之一的田地,把家族的嫡女,献给越国公为妾,只求严家高抬贵手。 任谁也想不到,就在两个月前,他们还试图和严家打商战,占据宁波府酒楼的主导。 这种种转变,简直令人大跌眼镜,但也不得不让人赞叹,权势的美妙。 一句话,定人生死。 这也是严凌在当初无数次游戏之后,得出的经验。当年他不是没有从过商,利用现代的种种手段,把自己的家族经营得富甲一方。 然而,由于在朝中没有靠山,很快他们便成为了肥羊,随便找了个“通倭”的理由便让家族万劫不复,家产被瓜分,知府县令吃了个饱。 所以在这次真实的游戏中,他选择先入仕,再入商。 果不其然,在那庞大的背景面前,一切的问题迎刃而解。 而那知府也在不久之后如愿以偿,得到了升迁,严涯只不过是帮他说了几句话,这知府立刻就受到了上级的关注,并在不久之后被任命为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一名从四品同知。 盐运啊!这可是个不得了的肥差,那知府笑得嘴巴都快歪了,同时也在心底里下定了决心,要抱紧越国公的大腿。 他已经开始准备给国公爷的孝敬了。 而这一边,在以酒楼为主,布匹、药材、香料等店铺为辅的商业极大地兴起之后,财政的赤字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严家也终于进入了急速的发展期,府库充盈,许多的产业被他们收购,又为家族带来了更多的利润。而这些钱,一部分被存起来,一部分则被用于家族的发展。 诸如扩大学堂、重新训练族兵、私下里建造船舶、兴建一些小作坊…… 严凌这边干得热火朝天。 不过这些时日,朝廷里,却也不消停。 永乐以一个藩王之身,依靠着强大的实力登上了皇帝的宝座,而在坐稳这个位置之后,他却有了和昔日朱允炆一样的感受。 甚至因为有自己这个“珠玉在前”,虽然如今八大塞王的实力已经被削弱,这种感觉,却是更加的如芒在背。 并没有多久,在永乐元年的四月,朱棣决定再次开始自己侄子未尽的事业。 只不过,和他那个愣头青的侄子不同,朱棣的削藩,相对而言还是比较温和的。 首先就是,他比朱允炆更懂,更懂不能把人逼上绝路。 朱允炆那哪是削藩,那简直就是要人命啊!把一个个王爷不是废为庶人,就是送到边疆,要那些个锦衣玉食的王爷到这些穷苦的地方搞建设,这和直接斩首,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这个样子,又怎么能不激起叛乱呢?就好像围师必阙一样,你不留缺口,那么死定了的守军就会玩命。 所以朱棣明确了自己的方针——我要你的兵,我要你的权,但是我不要你的命和钱,甚至我还给你们发钱。 这是极其正确的做法,这么一来,宗室就被安抚住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权力有着那么强的欲望的,尤其是在反抗成功的希望渺茫的情况下。 不过,这也是有很明显的弊端的,陈国公严铿就很快对此举提出了异议。 第98章 削藩 第98章削藩 “朕说,虽夺诸王之兵,但朝廷不仅会加大俸禄,还要赐予王田,怎么,你觉得不妥?” 朱棣阴沉着脸,盯着下首的严铿,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从脸色可以看出,此时的他并不怎么愉快。 此时御书房里只有三个人,皇帝、世子、陈国公,其他的人都被轰了出去,离得远远的,这是要商讨极其重要的大事,才会有的情况。 朱棣起兵反对建文,其中少不了诸王的支持,并且他能够坐稳皇位,也需要宗室的承认,因此他肯定不想把自己的名声弄得不好听。而且他自己靠武力上位,自然也多了几分怀疑,生怕别人有样学样。所以虽然削藩,但是他不仅保留了诸王的富贵,还要给他们发钱、发田。 可以想象,有了这泼天的富贵,诸王的怨气会消散许多。朱棣对于自己想到的方案,也是颇为满意的。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还没有正式提出,仅仅只是找来心腹大臣与儿子商量,便首先遭到了反对。 严铿这个时候已经离开了座位,跪倒在地上。虽然面对天子的震怒,但是他的面容坚定,依然一字一句地说道: “臣,反对陛下加宗室之俸禄、给予王田以供养,此事或许动摇大明之根基。” 闻言,朱棣的脸色彻彻底底地垮了下来,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整个书房的气温却被下降到了冰点。 好家伙,我辛辛苦苦想出来的法子,你给我来一个“会动摇大明根基”?这朱棣能开心,就见鬼了。 他的神情愈发不善。 朱高炽见状,赶忙在一旁解围道: “父皇,陈国公也是忠心体国之人,不如先听听他有什么说法?想必若非有极大的分歧,也不会出此妄言。” 听到儿子这么说,朱棣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他用鼻子发出了一声:“嗯”。 见朱棣许可,严铿稍稍在脑袋里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即开口了: “陛下此举,是为宗室考虑。削藩之事,势在必行,然陛下虽削诸王之兵,但给予数倍的金钱富贵,让他们享受荣华,可见陛下对诸王爱护之心,长兄之情,天地可鉴。” 听到这番话,朱棣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他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 “然,此举,也有极大的弊端。” “诸王各有婚姻,自有子嗣。子嗣又生子嗣,大明千秋万载,则宗室延绵不断。” “依太祖之法度,宗室不得从事其他行业,全赖朝廷供养。陛下再加其俸禄至数倍,给予王田,那么宗室越多,则朝廷负担越大,且王田不上税,代代皆有亲王出,则大明之税田愈少,怕是终有一日……” “且俸禄之米由各藩主脉发放,如今诸藩血脉相近,自不会有何变故。待数代之后,血脉相远,已无情谊,若是诸藩贪污,则各宗室岂不是衣食无着?” “还请陛下明察。” 说完,严铿低下头,深深叩拜。 他不是傻子,他的父亲也说过,有些东西,没必要学那些文臣去死谏,但是这回冒犯天颜,他却是有些把握的。 在不影响家族发展的情况下,他自然是希望朝廷越昌盛越好,毕竟家族还没有发展起来,还要靠着这棵大树。 明朝的制度离谱,并不离谱在其给宗室发俸禄,因为宋朝就是这么干的。 真正离谱的点在于,明朝他的减爵,是有底的。 这个底,就是奉国中尉。 奉国中尉的儿子,不会再降,也是奉国中尉,子子孙孙,都是。 你想想,一生二,二生四……到最后哪怕奉国中尉的俸禄再低,那也是一个可怕的天文数字。 至于后来他们的俸禄被诸王贪污,以至于这些人很多几乎被饿死,那是另当别论,那份俸禄,朝廷是发的。 老朱关爱自己的孩子,但是却没想过,自己的朝廷会因此被拖垮。 朱棣同样也没有想到这么多。 此时听到严铿这般说,他的脑子里微微一转,便已经想通了关窍,不由地悚然一惊,遍体生寒。 不错,他的这个决定,有着这么一个致命的漏洞。 子子孙孙无穷匮,过个一两百年,宗室集团那可怕的禄米,将成为朝廷背上的重担! 单是想一想那个场景,就令人感到恐惧。 朝廷的天下,有许多成为了藩王的田产,不用纳税服徭役;朝廷还要给予这数十万的宗室大量的供养,不然要背上不顾宗亲的骂名。 哪怕北边有外敌入侵,内部有农民起义与天灾人祸,皇帝也不得不从国库甚至内帑里掏钱养着这群对朝廷没有半分好处的家伙,以至于财政愈发贫瘠,外敌内寇无法平息,最后…… 他不敢想下去了。 此时朱棣脸上哪还有半分的不悦!连额头上,都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朱高炽更是长于政务,此时一想,也是大惊失色,这简直便是亡国之道! “倒是朕误会爱卿了。”朱棣不是不肯认错的人,他从龙椅上站起走下,亲自把严铿扶起,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后怕:“多亏爱卿提醒,不然险酿成大祸!爱卿,你有何建议?” “可效仿前宋旧制!”严铿当即回道,他已是胸有成竹。 “你是说……任其谋生!”朱棣并不是很了解这些,但是朱高炽却是一点就通,禁不住脱口而出,但是旋即又住嘴,用求证的眼神看着严铿。 严铿点了点头,开口道: “陛下要给予荣华富贵,自无不可,只是这宗室供养制度却需改变,而且也不能完全效法前宋时的制度。”毕竟宋朝确实有钱。 “给所有藩王规定名额,长子继承亲王爵,次子、三子为郡王,其余的虽然仍旧给予爵位,但是概不由朝廷发放俸禄。” “将每一个支脉可以领俸禄的名额固定,如此,宗室生子也便受到了制约。”毕竟这些家伙“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除了生孩子,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干,几十个孩子都成了常有的事儿。 “奉国中尉之子,降为平民,允许其自由职业!” 到了奉国中尉之后,其实和皇帝的关系已经极其疏远,放民间,那也是出了五服了,这个时候允许他们自由职业,也不用担心会出现什么风浪。 最重要的一点,不给王田。 把给的俸禄作为一个定量,而不给田产,这样也不至于导致最后朝廷“无税可收”。 我看朱高炽的画像不是很胖诶,我甚至觉得比朱棣帅 第99章 太子 第99章太子 “好好好!墨林此法大妙,就按你说的办!” 道理其实并不难想通,听完一席话,朱棣只是稍稍思考,便已经明白了过来。他的脸上一扫之前的凝重,显露出高兴的神色,甚至亲切地称呼起了严铿的表字。 “只是臣拾人牙慧之见,世子殿下也是想到了的。归根结底,还是陛下的想法妙绝,如此一来,诸藩定当束手就擒,臣之愚见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严铿却是不贪功,谦逊地说道。 听着严铿的话语,再看着他毕恭毕敬的神色,朱棣是越来越喜欢。他沉思片刻,说道: “墨林,今日你可是帮了大忙,朕可得好好赏赐你不可。” “你的食禄,朕记得是三千石?今日朕便为你加一千石,再赏丝绸、白金诸物。” “臣,谢陛下隆恩!”严铿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他倒是不缺这点钱,但是这些都是陛下圣宠的证明,陈国公一脉的恩宠在此时到达了极致。 朱棣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严铿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便离开了皇帝的书房。 待御书房的大门关上,朱棣脸上的欣赏之色更浓。 有才华却不骄纵,依然谦恭有礼,这是皇帝所喜欢的。 回想起严铿的种种,他不由地发出了感慨: “没想到墨林不仅能战善战,在政务上,他也是一把好手,不愧是靖平王的子嗣,也是一个文武双全的,朕有这样的人辅佐,何愁天下不定,盛世不成!” 朱高炽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接上了话:“陈国公年岁不长便有如此功勋,颇有其父之风,当为朝廷柱石。” 朱棣闻言却是笑了: “朕可听说,他和你的好弟弟走得很近啊,你怎么还这般夸奖他?” 话语之间虽是充满了笑意,但是朱高炽只感觉一阵寒风刮过身体,说不出的刺骨冰寒。 他仿佛看见座位上坐着的不是那个威严的中年人,而是一条盘踞起来的真龙,用那双金黄色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他。那大嘴微微张开,露出锋利的牙齿。 意图拉拢大臣?还是武勋? 他的内心微微颤抖,赶忙跪倒在地: “儿臣绝无他意,只是见陈国公才华过人,才有此一说,任命与否,自是看父皇的决定,儿臣决不敢多言。” 朱棣的笑容依旧,他摆了摆手让朱高炽起来: “朕只不过是随便问问,瞧你吓得那样儿……不过墨林虽然有才华,但是功劳已经足够,再这样下去,怕是封无可封……倒还是让他消停些好。” 虽然他确实很喜欢,也很欣赏严铿,但是他毕竟是皇帝,有些东西,还是要考虑一番的。 正好张玉他们几个,一直被严铿这个小辈压在下面,是时候也该让他们立些功勋,彰显一番能力。 他倒是可以留下,辅佐自己的儿子。不过要先压上一压,严铿的功劳已经很大,虽然他为人低调,但是也依然不能掉以轻心,需知“王莽谦恭未篡时”。 等到自己的儿子即位,再重新启用,却是正合适。 但是是哪个儿子……朱棣的眼光闪烁了一下。 朱高炽是长子,之前也已经被立为了世子,并且在自己南征北战的时候镇守北平之地,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按照道理讲,他是最适合作为太子的。 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依然还是偏向于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朱高煦不仅长得英俊潇洒,其能征惯战的样子,更有朱棣年轻时的风姿,十分受朱棣的宠爱。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朱棣登基已经快一年,但是朱高炽却依然是世子。 是的,朱高炽还只是世子。一般皇帝登基的时候,只要有子嗣,就会在告祭天地,宣布登基之后,同时立下皇后和太子,当年的朱元璋就是这么干的。 但是朱棣就不一样了,他立了徐氏为皇后,但是对太子的事情却绝口未提。 这就导致朱高炽很是尴尬——明明自己是世子,摆明了应当是继承人,但是却没有成为太子,朱棣几乎已经是明着不待见他了。 这也给了其余的人觊觎的机会,其中最活跃的,无疑是他的二儿子朱高煦。 虽然没有了历史上那句“勉之,世子多疾”,但是皇帝的宠爱那是肉眼可见的,这也使得他愈发的骄纵,而对于朱高炽这个自己登临大位路上最大的阻碍,他也是各种不顺眼,两人的冲突几乎已经明面化了。 而朱棣,也在二者之间徘徊,犹豫。 立嫡立长立贤立爱,立爱是排在最后面的。要说贤,虽然朱高煦打仗很猛,但是朱高炽治国却更胜一筹,两人勉强对等,而朱高炽,是长子。 朱棣登基的名正言顺,也是在于,他当时已经是嫡长子了,他也不想自己坏这个规矩。 “唉。”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决定参考一下诸位大臣的建议,再做出最后的决定。 现在首先要解决的是藩王问题。要知道这些个兄弟跟着他苦哈哈造反,可就等着这个时候呢。 次日,便有一道旨意,从宫中发出。 诏令,建辽王藩国于襄阳、谷王藩国于长沙、宁王藩国于南昌、肃王藩国于蕲州、庆王藩国于常德、鲁王藩国于荆州、代王藩国于饶州。 这个分封方法,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大多数王,对于自己的封地还是满意的,比如辽王的襄阳,谷王的长沙,都是大城,好地方。 只有两个王不满意。 一个是肃王,他自认功劳不在辽王、谷王之下,但是蕲州虽然也是好地方,却还是比不过襄阳长沙,自是心里极度不满。 一个是宁王。 他的军队都给了朱棣,成为了永乐成事道路上极大的助力。朱权寻思着自己这多少也算是一功,朱棣当初拉他入伙的时候,也说过,“事成平分天下”,寻思着要个江南富饶之乡享受享受,应该不会被拒绝。 但是朱棣就是拒绝了。你丫还想要江南,劳资的儿子都舍不得封在这里,给你? 朱棣让他滚去南昌。 宁王自是大为不爽。 可是永乐皇帝大势已成,他们也无力进行反抗,最后也只能默默启程就藩。 但是,心里的不满,却并没有消散,并在一代代地延续。 感谢“无心懒人”的打赏!十分感谢! 第100章 冒犯 第100章冒犯 南洋,吕宋岛。 两艘船前围满了商人。 “啧啧,真是上好的丝绸。” “这瓷器,这绘画可真是精美,果然是大陆的好货。” 他们打量着摆放好的货物,不时发出赞叹的声音,许多人纷纷掏钱购买。 几个师爷打扮的人正忙活着买卖,一个身着劲装的精壮汉子抱着臂膀站在后面,含笑看着眼前的一幕。 没想带来的物品在南洋竟是如此受欢迎,这才不过开始售卖一个多时辰,便已经有一大半被抢购一空,价格还是大陆的三倍多,简直是暴利。 怪不得哪怕朝廷已经严令禁止走私,各大家族依然在偷偷出海,这么多白银,谁看了谁不迷糊啊。 热火朝天之际,忽然人群的后方起了一阵的混乱,几个强壮的汉子挤开人群,护着一个衣着华丽的老者向他们走来。 商人们被强行挤到一边,自是满腔的怒火,口中便要亲切问候那人的祖先,但是一转头看见来者,却是生生憋了回去。 “是许柴佬。” “他来了,看来这两船货我们是分文拿不到了。” 四周,传来窃窃私语。 听着周围的声音,精壮汉子脑海之中,无数的记忆闪过,很快便想起了此人的身份。 许柴佬,南洋吕宋岛的首富,这偌大的岛上,倒有三分之一的生意归属于他。 这是来之前,管家千叮咛万嘱咐要注意的人物。 他眯起了眼睛,而那老人也到了跟前。 “敢问朋友姓名?”老者倒也有礼,先做了个揖。 “在下陈肃。”精壮汉子微微笑着,拱了拱手,他正是改了名字后的严肃。 “陈姓,闽人?”老者似是好奇地问了一句。 陈肃保持着笑容,没有答话的意思。 老人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朋友这儿好东西不少,这般买卖,却不嫌费劲?” “这里所有的东西,老夫加价一成,全部要了!” 陈肃怔了一怔,随即大笑一声,鼓起掌来: “不愧是南洋首富,果然是好气魄。” “便全都卖与阁下,那一成也不需要,就当是交个朋友了。” 老者微微一笑,也不推辞,便令手下拿钱取货。 作为吕宋的龙头,他也习惯了这样的来往,对方这是要结交自己,若是不顺着来,对方反而不乐意。 而陈肃,虽然表面上依然笑容可掬,但是心底里却提起了百二分的提防。 许柴佬。 管家之前提到过的吕宋首富。 对吕宋下手,最大的阻碍。 他紧紧盯着这个干瘦的老者,内心无数思绪划过。 —— “修书之事,越国公怎么看。” 豪华的马车里,两个人相对而坐,一人身宽体胖,是当今大明朝的皇长子朱高炽,另一人,自然就是越国公严涯了。 两人刚刚从朱棣的皇宫里出来。 由于还不是太子,所以朱高炽的府邸并不在东宫,而是在城中,朱高炽便邀请严涯共行。 “陛下有比肩秦皇汉武之志,也是极好的。”严涯笑着回应:“盛世修书嘛,若是按陛下的意思修成此书,则永乐之名,万世难忘。” 朱棣在不久之前萌生了修书的想法,他想要修一部囊括古今所有典籍的大典。 永乐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他认为自己的时代必将成为一个盛世,而盛世,就必须有什么足够后人传唱的功绩,如同秦始皇书同文车同轨,如同唐太宗的天可汗。 朱棣选择修书。 这也是他对于文官士大夫的拉拢,修书既表明了他心向文学的态度,修书之人也必将名垂青史,这是一种示好,朱棣很清楚,可以马上打天下,但不能马上治天下,最后所要依靠的,还是那群文官。 不过,大典也需要一个有足够威望与博学之人作为主编。 本来朱棣的心目中最合适的人物,是姚广孝,但是黑衣宰相却拒绝了朱棣的邀请,于是他再度放眼京中人物,选择了同样家学丰厚的严涯。 也是作为对旧勋贵的安抚。 “唉。”朱高炽闻言却是叹了一口气: “修大典自然是好事,只是现在时机却是不合适。北境未平,东南倭乱也愈发严重,此时修书……岂不是,岂不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接下来的话,却是很好猜。 岂不是,隋炀帝旧事。 严涯的脸上波澜不惊:“陛下御极不过一载有余,又有皇长子殿下辅佐,大明也是国力繁盛,殿下倒也不必太过忧虑。” 朱高炽摇了摇头,这是车轱辘话,双方的交情显然还没有到严涯要跟他透底的程度。 干脆他也扯开话题,唠一些家常。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骚乱之声。 不多时,朱高炽的车夫便轻轻敲了敲马车的车窗: “殿下。” “什么事?”朱高炽的面色平静。 “前方有一支回城的队伍占住了去路,走不了了。” 严涯一愣,不由地有些不解地看向朱高炽: 你好歹也是永乐皇帝的皇长子,怎么在这里这么没牌面的吗? 朱高炽虽然脾气好,但是这般欺辱,却也让他有些恼怒,尤其是还有外人在的情况下,就更失几分脸面,不由地带着几分怒火问道: “是谁阻我去路?” “是,是高阳郡王殿下,他从城外狩猎归来。”车窗外传来弱弱的回应。 闻言,车厢内一静。 朱高炽伸手,缓缓将车窗上悬挂着的帘子掀起。 他看见了自己的好二弟,高阳郡王,朱高煦。 此时一长串的骑兵队伍正从那马车前方走过,他们穿着华丽的服饰,装备精良,挎剑提弓,甚是威武,这是朱高煦的府兵们。 随着队伍的不断前行,终于有一个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身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之中。 来人一身锦袍,身材壮硕,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拢在头顶,胡须飘逸,英俊无比。 正是朱高煦。 那潇洒的模样,与体胖残疾,只能坐在马车里的朱高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朱高炽的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眼底微微有些阴沉,但还是开口喊道: “二弟!” 朱高煦骑在马上,闻声瞥了他一眼,随后似乎是才注意到这皇长子的仪仗一般,拱了拱手,脸上带着敷衍的笑容,就算是见过礼了。 这自然是不敬,哪怕同为皇子,但是朱高炽毕竟是皇长子,更是世子,地位哪怕是亲王见了都要行礼,更何况是再降一等的郡王。 朱高煦这般,是冒犯。 朱高炽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是不满。 而严涯越过朱高煦,看到了他后面那个人影,与自己的脸庞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是严铿。 他也是一身戎装,显然朱高煦外出狩猎也邀请了他。 看见自己的大哥和皇长子在一起,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似乎有些惊讶。但是他不似朱高煦那般骄傲,赶忙滚鞍下马,礼节不缺,先拜见了朱高炽。 皇长子殿下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随后他转身,叫了一声:“兄长。” 严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注视着自己的弟弟,眼神在他与朱高煦之间游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01章 一切为了家族 第101章一切为了家族 “兄长,你叫我来,应该不是只为了和我下这一盘棋的吧?”严铿面露微笑,在棋盘下上一子。 严涯微微笑着没有回答,紧跟着便下了一子,似乎压根没有考虑过一般。 棋盘上,黑棋与白棋相互纠缠,厮杀缠斗,可以很明显地看出,白棋被黑棋压在了下风,但是哪怕执白棋者已经陷入劣势,他的心思,却依然不在棋盘上。 “兄长,你的棋技退步了。”严铿咧了咧嘴,又是一子下出,白棋的生存空间被进一步压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好像小孩子一样。 长兄如父,自己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假死,导致兄长承担了自己的教育。一直以来,严涯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是高大的。 能够战胜他,对于严铿而言,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 面对弟弟的嘲笑,严涯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 “你想要支持高阳郡王做太子?”一子落下,他突然开口。 “啪嗒。”执黑棋的手一颤,落在了一个错误的位置,让白棋稍稍振作。 “为何不能选择他?”严铿反问: “他作战勇猛,又和我们关系亲密,我们勋贵武将都视他为最适合的皇帝。” “啪嗒。” “做出这个决定,你是为自己的喜好,还是为了家族考虑过了?” “啪嗒。” “当然为家族考虑!朱高煦为人轻浮、孟浪,这一点你也看得出来,他虽然是一个武皇帝,却不似太祖与今上那样富有雄才,我们完全可以在他的统治下得到很好的发展!” “那么接下来呢?三代武皇帝,你想把大明朝搞垮吗?汉太祖之后有文景二帝休养生息,方有大汉四百年。唐高祖之后,是贞观之治……我大明,太祖太宗之后,再来一个武宗?呵……家族可还没有做好逐鹿的准备。” 双方一边说话,一边不断在棋盘上对弈。 形式已经大变。 此时的棋盘上,白棋将黑棋杀得溃不成军,曾经的优势早已不在。 严铿的心有些乱。 严涯则继续说话,语气很是严厉: “皇长子性子温和仁厚,宽仁大度;高阳郡王性子阴狠诡谲,喜好杀伐,你说,哪一个皇帝的皇权,更容易被臣权压过?” “无疑是前者!” “你自己去看!纵观历史,哪一个宽仁的皇帝,没有好名声?可是皇帝,作为天下之主,应当杀伐果断。仁厚之心不可没有,但却不可太多!” “他们有这般的名声,是因为臣子们喜欢他们!这样的皇帝容易被臣子所掌控,他们不算是昏君,但也绝不该有史书上所记载的那般好。” “皇长子治国有手段,他不是彻底的传统所谓仁君,但是却也很倚重文臣,远比高阳郡王要好!” “他,才是家族最合适的选择!” “始皇一统六国,却留下残暴、焚书坑儒的谣言;太祖虽杀戮极重,但是洪武之治是实打实的,可是他的名声好么?臣子们不喜欢!哪怕是父亲,最后也只能假死脱身,你喜欢这样的日子?” 一席话,说得严铿冷汗淋漓。 知道对方听进去了,严涯放缓了语气,慢慢说道: “你应该能想通这些,只不过你不愿意去想,你还是太年轻了,被情绪占据了主导。” “古人有言‘将不可怒而兴师,帅不可愠而致战’,你也是一样,不能因为情感,左右自己对大局的判断。” 严涯此时也不过三十岁,但却一副看透世事的样子。十五岁便当家的他,在这段时日里得到了充足的磨炼,已经是一个老练的政客。 二十五岁的严铿,还是有些年轻,骨子里,还是有着政治家不该有的热血与冲动。 “而且,你眼中高阳郡王的所谓党羽极多,其实并没有这么重要。” “就好像这盘棋。刚刚你已经把我压倒,几乎要胜利,可是我不过几句话,便让这形势彻底的大变。你不要看高阳郡王把皇长子压得死死的,但是真正主导一切的,是皇帝。而皇帝的念头,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定。几句话,就能改变他的心思。” “你觉得,饱读诗书的文臣们,有没有这个本事?那你又知道,历史上夺嫡失败的后果吗?” 严涯又落下一子,黑棋已经彻底没了活路。 “我明白了,兄长。”严铿闭上了眼睛。 就在前不久,他还和朱高煦以及一帮将帅,在一起喝酒,一起狩猎,高谈阔论。 这么些年相处下来,相比于无比正经的朱高炽,更加豪迈又有着生死之间情谊的朱高煦,无疑更受武将们的欢迎。 “家族胜过一切。可别忘了我们的真正目的,皇长子上台更符合我们的利益。”严涯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轻声说道。 “权力,财富,家族延绵万代……你想一想,和这些相比,所谓情谊,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这一辈子,怕是难有大的作为了,所以你就更不能出大的差错。” 他轻轻啜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今上的心腹是你们。如今也只有修修书这般活计才会交给我,不过是一可有可无之人……陈国公一脉与宁波老家的发展,才是如今的重点。” “兄长腹有才华,定有被陛下启用之日。”严铿强笑道。 “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知道。我存在的最大价值,是延续父亲的血脉,是将越国公的爵位传承。”严涯的语气淡然,但是他垂下的眼眸里,却也有着遗憾。 若是换一个皇帝存在,以他一身才华,定会有所作为。 可惜,登基的是朱允炆。严涯虽然没有打过仗上过战场,本质上更偏向文臣,但是却属于勋贵一方,天然掌管兵事(毕竟无军功不得封爵),与文臣一脉天然对立。 后面的朱棣,又有自己的核心,使得他这个开国后裔彻底沦为了边缘人物。 “你,才是这个时代,振兴家族的关键。只要你能够在仕途顺利,我也甘愿做一个背景板。而你,更不能因为私人的感情,影响大计。一切,为了家族。” 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情绪,作为这一代的严家家主,目前三条严氏血脉的主导者,就如同他刚刚说的那样,他不能让感情影响自己的决定。 “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来商讨商讨。陈国公与越国公,虽名为两脉,但实不分离。” 严铿重重点了点头。 他低声道: “一切,为了家族。” 感谢“Silence小C”的打赏,感谢! 第102章 解缙的高光时刻,太子终立 第102章解缙的高光时刻,太子终立 很快,朱棣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他召来了大批的勋贵。 对于永乐皇帝而言,自然是这些跟着他打天下的老兄弟的话更有可信度。 也没有绕弯子,朱棣直截了当地询问他们,他们赞同谁做太子。 其实选择问这些人,已经表明了朱棣的倾向——毕竟谁不知道,朱高煦深得武将之心呢? 一众勋贵,就连朱能,也很快做出了选择——朱高煦。 朱高煦毕竟曾和他们一起冲锋陷阵,那是血里火里拼杀出来的交情。 至于世子朱高炽,不好意思,你哪位? 只有三个人,没有选择支持朱高煦。 其中两个人保持了沉默,一个是严铿,一个是张玉,他们都没有说话。 严铿虽然已经打定主意,支持朱高炽,但是却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得罪高阳郡王,张玉为人稳重,也是一样的想法,不想得罪人。 再说了,立储这种大事,明哲保身,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还有一个,是兵部尚书金忠。 “陛下,君不见秦二世隋炀之事乎?立太子不以嫡长,必招致天下大乱,请陛下立世子为太子!” 他跪在地上,在一众勋贵异样的眼神中大声说道。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兵部尚书,一个区区二品官,那当然没什么好说的,一大群勋贵站在他的对立面呢,而且这样的话,朱棣又不是没有想到过,既然已经问出来了,肯定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你真要说起来,李二可就有话说了。 但是金忠,他还真不一般,或者说,能作为朱棣的问询对象之一和勋贵们站在一起,已经是表明了他的不凡。 金忠,他在洪武二十四年就已经进入燕王府,从一个卫兵干起,一路到长史文书,甚至还是靖难的主要策划人之一(毕竟朱棣手下没几个文人)。 后来,姚广孝坐镇北平,他则随军征伐,赞理军务,是朱棣的得力谋士,官至王府长史,大小历经十四战,和朱棣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甚至最后,他成为永乐皇帝的心腹重臣,重大的国事决策朱棣多会听取金忠辅国的建议,他虽然不在内阁之中,但却和姚广孝一起,参与到了很多大事的裁决之中,可见他在朱棣心中的地位之重。 因此他的一句话,让朱棣沉默了下来,他不能不考虑这个老伙计的意见。 但是事情并没有完,王朝终究还是需要一个太子的,毕竟在那个皇帝平均寿命都不长的年代,朱棣也说不好,自己哪一天说不定就起不来了,这种事情还是不能拖的。 于是他秘密找了许多的大臣,诸如黄淮、尹昌隆等人。 问文臣,那自然是不用说的。就算不从皇帝本身,之前严涯说的那个方面去考虑,他们也都是立嫡长的忠实拥护者,更何况太子尚文,和他们是一路人。 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说服朱棣。 直到解缙的出现。 此时的解缙,是内阁七人组之一,算是朱棣的心腹。 话说朱棣登基之后,很快便组建了自己的内阁,帮助处理事务,前面的黄淮二人,便是内阁中人。 解缙便是在那个时候入了内阁,而且他不仅是阁臣,还是永乐大典的主编之一,地位仅次于总览全局的越国公严涯。 大典在朱棣心中的分量不需多说,他能成为严涯以下地位最高之人,可见朱棣还是很宠幸他的。 而当朱棣找到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句话,也是说朱高炽仁厚,该立他为太子(皇长子仁孝,天下归心)。 朱棣面无表情。 因为已经不是第一个文臣这么说了,他已经有些免疫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勋贵基本支持朱高煦,而文臣都站在朱高炽一边。 勋贵不善言辞,再加上自己本身也是倾向于朱高煦,没什么好说的。 文臣们倒是一个个巧舌如簧,但是说来说去,也就是立嫡立长,世子仁厚那一套,他听得可太多了。 问自己的心腹严铿,这小子平时挺活跃,和朱高煦走得也近,这次却反而一反常态,支持起朱高炽来,倒是令他大跌眼睛。但是问起理由,还是那套嫡长的说辞,没有半点新意。 这还用你们说吗?我当时起兵的时候,你以为我了解的还不透彻?我要真是因为这个,我还来问你们干嘛? 唉。他在内心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是知道,大明朝是真的经不起折腾了,朱高炽治国还是很有一套的,让他来,肯定比朱高煦强。但是他的内心,就是很偏向朱高煦,想让他来继承。尤其是看见他,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一样。 这般问,其实也是想找一个人,能够彻底地说服自己。 可惜这帮文臣实在不中用,看来解缙也不例外。 朱棣默然片刻,就要挥手让他退下。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解缙出乎意料地放了大招。 只见他猛然从座位上起身,跪倒在地,叩头之后,紧紧盯着朱棣的眼睛,口中说道: “好圣孙!” 朱棣怔了一怔。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了那个早慧的孩子,不仅聪慧过人,还相貌可爱,深得他的心思,朱高炽不多的宠幸之中,有一大半是占了他儿子的光。 想到这个孩子,朱棣的脸上,也不由地露出了笑容。 他点了点头。 解缙笑了,终于,一切成为了定局。 永乐元年七月,朱棣正式下诏,册封皇长子朱高炽为太子,次子朱高煦为汉王,三子朱高燧为赵王。 那一天的朝堂之上,朱高煦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虽然被册封为汉王,但是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哪怕党羽遍布朝野,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更恐怖的是,他已经被封到云南,自己的岁数早就已经到了就藩的时候,也就是说,他在南京待不了多久了。 而一旦离开权力中心,那么他必然将失去最后翻盘的机会。 必须得想个办法留在京师。 朱高煦这般想到,他还不打算放弃。 第103章 缺钱,我们也很难办 第103章缺钱,我们也很难办 太子的事情暂时尘埃落定,而在下一次的风波出现之前,明王朝也并不平静。 永乐三年。 交趾胡一元弑君一事败露,更离谱的是,永乐三年朱棣派遣五千人,护送着交趾王子嗣陈天平归国正位,不提防胡一元等人表面欢迎,却偷偷在山林中设伏,突然杀出,陈天平当场被杀,大理卿薛岩、行人聂聪亦遇害。 明军根本没有料到,他们竟然胆子大到袭击宗主国的军队。 征南副将军黄中也是老将,当即整军向前,然而胡一元的军队却是狡猾,毁去当地桥梁,致使明军无法追击。 这能忍?朱棣大怒,当即命朱能为大将军,沐晟、张辅(张玉之子,屡立战功)为左右副将军,总领两京畿、荆、湖、闽、浙、桂兵共三十万,号称八十万,出广西,征越南。 然而,朱能在龙州病逝了,朱棣闻之大悲,辍朝,追封其为国公。 领兵大将没了,这算是出师不利,但是仗还是要打的。 老将张玉被派上了战场。 事实证明,堂堂正正的打,那个年代能够战胜明军的,还真不多。 十月,明军破隘留关、鸡陵关,交趾北部大门被打开。 随后沐晟率军攻夺猛烈栅、华关隘,“贼徒悉奔”。 十二月,张玉率军攻重城多邦,裹甲衔枚夜袭城池,大败交趾军,一路追杀至伞圆山,元帅梁民献、祭伯乐全部被斩杀,交趾军死者不计其数。 同月,交趾东都、西都先后告破。 永乐四年正月,张辅、沐晟先大破交趾军于筹江栅,又败其于普赖山,斩首三万,接着再败其于盘滩江,三战三捷。 同月,木丸江之战,明军再次大胜,将领阮子仁、黄世冈等百余人被阵战。 明军入交趾不过两个月,胡一元引以为傲的所谓“两百万大军”已经崩盘。 五月,胡氏父子就擒,献俘阙下。永乐大帝设置交趾布政使司,以张玉为交趾总兵,交趾就此纳入大明版图。 而在征讨交趾的时候,大明北方的邻居也并不消停。 永乐三年。 蒙古第N次犯边,他们冲破长城,肆虐大明的北地,从辽东到山西,无一处不燃起烽火。 朱棣震怒,但是他很快便发现,自己找不到此事的主要责任人,或者说,导致蒙古肆无忌惮地进犯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戍边九王除了秦王一直呆在南京,晋王被废之外,其余的几个王一个不落,全跟着自己打到了南京。他们的军队也跟着来到了南方,驻防在南京的周围。 北地不空虚,那才见鬼了。 合着这事儿算来算去,最后怪得还是自己。 永乐皇帝眼神一厉,眉头一竖,御驾亲征的话就涌到了嘴边。 正好太久没砍人了,手痒。 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好战的马上皇帝。 但是下一瞬,他就憋了回去,因为有人提出了更好的选择。 蓝玉。 上一个时代的璀璨将星,哪怕是朱棣都不得不在他面前垂眸。 于是被关入狱已经有五个年头的前凉国公,终于走出了肮脏潮湿的监狱。 终于得脱囚牢。迎着久违的明媚阳光,他轻声感叹。 上天还是眷顾他的,那个老人死在了他的前头。 而现在,新登基的永乐皇帝,要重用他了。 五年的狱中生活磨平了他的棱角,现在的蓝玉不复曾经的轻狂与骄傲,只剩下沉着与稳重。 率领着十万大军,他再次踏上了征途。 不过,这只是一时之计,就好像当年洪武在时把蒙古揍得有多惨,但是到了永乐年间,他们又有了屡次进犯的实力,恢复是很快的。 要说南京不适合作为首都,也确实。它与北方相隔太远了,以蒙古的恢复速度,要不了几十年,他们又会组织起大军。而现在是开国之初,明军战力还能够阻挡蒙古铁蹄的进犯,但是等到后面,明军战斗力开始衰退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大一统的大明就要变成南北朝。 不仅如此,朱棣久在北地,北边是他的基本盘,南方这边,就多多少少没有那么的如指臂使。 于是,永乐三年,朱棣在多次思考之后,终于决定迁都。 不过,想要作为大明这样一个庞大政权的首都,北京(朱棣改北平府为顺天府,随后又剥夺开封北京的封号,以顺天为北京)还是有些不够,毕竟已经荒废有段时间了。 第一件事,自然是兴造都城,如同当初的西安。 然而,当他向群臣表明了心中的建议时,得到的答复是: 反对。 群臣异口同声地提出了异议,带头的就是他的好儿子朱高炽,他认为南京是龙兴之地,更是王气所在,江南又是文人故乡,扎根在次,完全符合大明优待读书人的国策。 就连自己的心腹严铿,也并不赞成迁都,至少不赞成,现在迁都。 “陛下用兵交趾、征讨蒙古诸部、编纂大典,已是耗费巨资,致使国库空虚。如今若再迁都,则恐财政难以为继,还请陛下明察!” 他是这么说的。并且虽然话不中听,但是朱棣也没办法反驳他,因为他自己也知道,现在明朝最大的弱点—— 缺钱。 大明朝缺钱了。 北征蒙古、编撰大典、南伐交趾,现在又要修建北京,简直是烧钱。朱高炽确实是理政小能手,在他的辅佐下朱棣把大明朝治理得很不错,但也禁不住这么闹,有人还建议,直接迁都西安算了。 但是其实西安,也在朱棣的计划之中。他打算用西京西安,作为西部的战略支点,以此控制西域,而北京,就将是控制东北与塞外的支点,换句话说两者缺一不可。 可是纵使有万千豪情,没钱你也是说个蛋。 户部尚书更是当场叫苦,言道户部赤字已久,库房里都可以跑马了。 好在,有人提出了办法: “如今朝廷之困难,无非在钱之一字。” “昔日宋元富庶,究其原因,无非在贸易一事。而海贸之事,又为贸易之重中之重。化外蛮夷,向往我中华之繁荣,每有船载中华之物至,则争相购买,得其金多也。而其地之特产,亦可在大明卖出好价钱,是为暴利。宋元因之而富庶。” 朱棣猛得抬起了头,眼里闪烁着光芒,似乎有铜钱的虚影在他的眼睛中旋转。 “细细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