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1871》 引子:苦命的孤儿 “苏主任,那我就不远送了,您早点回家休息。今天没安排好,您得原谅我还年轻,下回,咱有的是机会。我都想好了,专门儿物色了一个地儿,就是现在季节还差着点儿,等开了春,咱们往外走走,好好聚两天。哎~哎~,车来了,低头低头……。再见~再见~” 看着渐渐远去的‘奥迪’,张伟抹了一把脸,啐了口吐沫狠狠的骂了声“操!” 吃饭、洗浴、按摩(非法律允许项目),整整造出去七千大元,就他妈为了这三孙子。明明肉疼的不行,还得恬着脸巴巴的说‘照顾不周,您多原谅。’ 深吸了一口北京一月初冰冷的空气,自己安慰一下自己吧,咱不是给这姓苏的当孙子,咱不是为了从他负责的项目中套钱么。 这年头,在哪儿都是经济挂帅,医药行业的腐败是人所共知的,那真是‘晚上劫道的、白天卖药的’,暴利的一塌糊涂,但想要在这个行业里面掘金,更是需要拿钱开道。但既然干上了这一行,就得按照行规走不是。咱是给钱当孙子。没办法,这年头,钱是大爷,谁让咱缺呢。 天空中开始飘起雪花。“啊~!”嘶吼了一声,张伟掖了掖围巾,再次狠狠诅咒了一句“这他妈****的天气!”仿佛一心的不甘,就这么转嫁给了无辜的老天爷。 打车回到租住的狗窝,一颗心多少安定了一些。不管怎样,日子还得过啊。 作为孤儿,虽说现在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但好歹自己也是条汉子,靠着政府的救济上了大学,咱也不能一辈子给政府填麻烦不是。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大学毕业四年,北漂北漂,漂到了北京,生生把自己一个三好学生四有青年优秀学生干部漂成了一个市井小人,白学了一脑子的化工知识,却干起了医药代表。 想想念书时候的铮铮铁骨,再看看镜子中专门为五斗米折腰的现在。“什么世道……”张伟忍不住又诅咒了一句,洗洗睡了。 心不静,觉也睡不着。张伟再次翻身起来,拿起了茶几上的一套组装模型,准备完成未完成的‘事业’。 这是一架‘麦德森机枪’的一比十模型。儿时的梦想,坚持到现在的,只剩这一项了。就这一项,要不是因为这几年中国网络军事论坛的兴盛,和虚拟网络战争游戏的兴起,恐怕都坚持不到现在。 在张伟他们那个群里,你要是没几个拿得出手的‘硬货’,你在线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还好,通过这两年对轻武器模型的磨练,张伟可以负责任的说,只要给他必备的工具,他能手工给你做出一支‘八一杠’。 “玎玲……” “操!”张伟睡眼惺忪的拿起闹钟看了一眼,腾地坐了起来。“奶奶的,又得迟到了!这倒霉催的!” 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儿的穿上衣服登上鞋,简单的大洗了一把脸,牙是来不及刷了,反正咱也不找对象,嚼块儿口香糖凑合了。沾点儿水抹了抹板儿寸的发型,便义无反顾的冲出了家门。 昨晚上好像后半夜雪下大了,路上一片湿滑。交通拥堵,打车都难。张伟一边感谢社会主义的经济大发展,一边进一步的诅咒老天爷“你丫就耍我吧”,同时还在跑步向地铁站赶。 昨天陪客户本身回家就晚,还熬夜做了两个小时的模型,一晚上就没睡多长时间,现在的张伟脑子还有点儿模糊,他打算上地铁上找个座再补补觉。他这样的租住在京郊的上班族都这样,一大早爬起来,然后上地铁或者公交上补觉,运气好的能捡个座,运气不好,站着都能打盹。 眼看地铁站就要到了,张伟紧赶几步,却没料到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就在这时,冷不丁左侧一辆‘宝马’猛地窜出来。 “嘭~”。 “我****老天爷,你丫就耍我吧!”这是张伟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句话! “撞死人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却没有天上莫名响起的惊雷更引人注意。一地的鲜血,楞没留住早晨上班族们的脚步。观者寥寥。 第一章、妖孽的诞生 “醒了,王爷,小王爷醒了!” 随着一声带着欣喜的女音,锦榻上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头好疼,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在脑子里面转啊转的,让人只想吐。还好,随着眼睛对光线的适应,面前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而那些光怪陆离的东西也终于开始渐渐淡化。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银白色的帐幔,然后,陆续浮现了几张陌生的面孔。最先出现的是一张娇媚的笑脸,这姑娘约莫十四、五岁,鸭蛋脸,两个小酒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带着泪花,也不知道她哭还是笑呢。然后是一老头,满脸的皱纹,一部山羊胡子,像模像样的摸了摸咱的额头,点点头用略微带点儿山西口音说道:“不碍事了,再吃两服药,就好。” 然后挤过来一张俊美少妇的脸,看样子应该30来岁吧,只是脸上粉比较厚,看不真切。少妇的脸上明显带有被眼泪冲击出来的‘粉沟’,想必是刚刚掉过不少眼泪,现在一上来就抱着咱的身子,一通‘心肝儿宝贝’的乱叫。 脑子里的那些东西终于消失不见,少妇的呼唤让自己的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 “额娘。”小男孩儿动了动嗓子,轻轻的叫了一声。 稚嫩的声音,虽然只是轻轻地两个字,却让少妇再次泪流满面。 “唉~,额娘在这儿。” 叶赫那拉.婉贞曾经育有一子,但是在2岁的时候不幸夭折了,因此对这第二个儿子自然更加的宝贝。却不想只是在后花园摔了一个跟头,这个宝贝儿子竟然昏迷了两个时辰。吓得那拉氏三魂出窍,生怕再失去这第二个儿子。现在孩子终于醒了,看上去也没有受什么伤,这一颗心才算放下。 同样欣喜的还有奕譞。 对于自己这第二个儿子,作为父亲的奕譞同样疼爱。在听闻爱子出事后,盛怒的醇亲王欲将当时陪伴在儿子左右的四个宫女、太监全部杖毙就可见一斑。此时见儿子醒了,立时也凑了上来。 “阿玛。”看到眼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已经清醒过来的载湉立即认出了自己的父亲。 “嗯。”奕譞作为父亲,自不能像福晋那样失态,但内心的疼爱却绝不会少。 奕譞拍了拍爱子的小身板儿,俯身正要说话,门外突然匆匆跑来一个小太监。不过小太监自然不会直接和高高在上的亲王直接对话,而且看到屋内的情形,一个小太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打搅啊。 一旁侍立的王府总管太监看了看围在小主子身边的王爷和福晋,轻轻的退了两步,走出屋外,对那报信小太监招了招手,“什么事,这么慌张,成何体统。” 小太监立刻打下千去:“奴婢该死,还请老祖宗责罚。是宫里来了人传旨,要王爷即刻进宫。” 老总管听了眉头一皱,知道这是大事,万万耽误不得,自也不会再去责怪那个小太监,一提衣摆,快步来到自家主子身边。 “王爷,宫里来人了,要王爷即刻进宫!” 正在关爱儿子的奕譞一听,脸立刻阴沉下来。 当今皇上身体一直不好,进了12月,病越发的沉重起来,此时宫里急招,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思及此处,奕譞立即起身:“人在哪里?” “在外厅候着呢。”总管道。 “走,更衣备轿。我要进宫。”前一句是吩咐下人,后一句却是对福晋说的。 那拉氏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却没有起身相送——现在儿子是第一位的,她自然不愿离开片刻,哪怕是走到门口这一点点距离。 看着匆匆离去的父亲,载湉眨巴眨巴眼睛,突然道:“额娘,湉儿口渴。” 换好服饰的奕譞快步往前厅走去,远远的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小太监。此人奕譞认识,是圣母皇太后身边的,不过姓安还是姓李记不太清了。 那太监见到奕譞过来,竟不等奕譞进门,反而快步跑了过来,先给奕譞见了礼,然后马上附到奕譞耳边说了一句话:“皇上崩了,太后请王爷议事。”说完,便后退了几步,低头垂立。 虽然早有此思虑,但一旦被证实,却依然震的奕譞一愣。 “快!进宫!” 反应过来的奕譞连忙招呼那传话的太监,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出了王府,早有轿子等在门外。上了轿,奕譞一叠声的催促,四个轿夫仿佛足不沾地般的飞奔而去。 西暖阁。 奕譞和慈禧见了礼,早有太监搬来锦墩,奕譞刚刚坐定,慈禧突然问道:“载湉可好?” 奕譞一愣。 在来的路上,奕譞想了很多慈禧会和他说什么,唯独没想到慈禧会不谈同治而问载湉。此时下意识的答道:“不敢劳动太后挂念。湉儿尚好,只是今日玩耍,摔了一下,睡了半晌,现已无事。” 慈禧听了,点了点头,便不在说话。 奕譞被这一问弄得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见慈禧不说话,自也不好再问,便也闷声坐着。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顿时觉得气氛变得很压抑。 停了几分钟,慈禧仿佛最终下了决心,终于再次开口:“我欲将载湉过继给先帝显皇帝,以继大统,你意如何?” 一句话,登时将奕譞雷了个外焦里嫩! 今日的种种仿佛在梦中一般,先是儿子好好的摔了一跤就莫名昏睡不醒,刚刚醒来又惊闻当今驾崩,匆忙赶来还未定神,又听到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自己儿子要当皇帝。 古之大礼,君臣、父子。那是先论君臣,才论父子。现在自己的儿子要做皇帝,只怕从此一入深宫,从此再无父子亲情,再见,却还要自己向儿子下跪行礼。思及爱子,奕譞心中诸多不舍,只是,这事又岂是他可以做主的? 心念电转,这些思量只在一瞬之间。奕譞知道此事两宫必然已经议定,此时众王大臣及众军机均不在,想必是还未到,自己只是因为是载湉的生父,所以提前告知一声而已。 思及此处,奕譞早已翻身下拜,叩首道:“大统之事,唯太后独断,臣不敢妄自揣摩,单凭太后做主。” 慈禧点了点头,道:“你起来吧,且随我一起去见姐姐。” 慈禧口中的‘姐姐’,自是指的慈安太后,也就是东宫皇太后。奕譞闻言,又磕了个头,这才起身,弯腰退立一旁。早有太监、宫女,服侍慈禧起驾。奕譞随行左右,一路往东暖阁来。 东暖阁内,慈安见慈禧、奕譞一行,心中清楚,轻声问道:“跟他说了?” 慈禧先和慈安见了礼,口称‘姐姐’,这才道:“已说过了,王爷是明理的。” 慈安点了点头,又对奕譞道:“你也放宽心,左右都是亲人,也不见得就疏远了。我知你疼爱大阿哥,只是交给我们姐妹,你也该放宽心。日后皇帝读书,也还是你来相伴,只是君臣之道,却需谨慎。” 同治帝未亲政时时,奕譞就是弘德殿行走,稽查课程,督导皇帝读书学问。挨同治帝勤政,便被免了此职。此时慈安太后所说,就是许下了之后载湉读书,仍让自己为弘德殿行走,伴读皇帝,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亲近儿子的机会。 奕譞此时自然是磕头谢恩。 门帘掀开,一个太监进来禀道:“回二位主子,恭亲王他们都到了,是否现在让他们进来?” 慈禧看了慈安一眼,见慈安没什么表示,便挥手道:“请各位王爷、臣工进来吧。” 太监领旨出去传话。少顷,恭亲王奕䜣、惇亲王奕誴、孚郡王奕僡、惠郡王奕祥、贝勒载瀓、镇国公奕谟等王大臣及各军机大臣、内务府大臣、御前大臣陆续进来。众臣给两宫太后行礼后,分列两边。奕䜣等人见奕譞先到了,都是心中诧异,只是大家都是心中暗自揣摩,都不会表露出来罢了。 慈禧见诸位大臣都到了,先起身跟慈安行了半礼,然后说道:“先帝沉疴日久,一朝大行,众位臣工已都知晓。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却无子嗣,我与圣母皇太后商议,应从宣宗皇帝嫡派子孙中过继一人到显皇帝嗣下,不知众位臣工以为,何人可继大统?” 大行皇帝宾天,众位大臣自也和奕譞一样,在来时便已知晓。实际上大家到的只比奕譞晚上那么一点点而已,只是未奉宣召,都在殿前军机处候着而已。而众大臣相见,虽然都表面上对大行皇帝悲痛不已,但心中都有同样的一个小九九——就是皇帝无嗣,何人继统。 国之大事,继统为最。古往今来,都是拥立之功大如天。若是在拥立之事上站好队,那今后有生之年,必然一帆风顺,甚至荫及子孙。而若是压错了宝,那丢官罢职,只在朝夕。 众人都知道,同治帝宾天,按照祖宗法制,子继父位,如今能继承大统的只能是同治皇帝的儿子。可同治皇帝死的太早了,还没来得及生。那么按照常理,就该在小一辈儿也就是‘溥字辈’找一个嫡派子孙过继,然后继承大统。可尴尬的是现在皇族道光爷嫡派子孙‘溥字辈’的都还没有出生呢。 怎么办? 那么从道光爷的嫡派子孙中选择一人过继到先帝显皇帝——也就是咸丰帝的嗣下就是唯一选择了。 显皇帝的亲兄弟有奕誴、奕䜣、奕譞、奕譓四人,但是奕誴已经过继给了前惇恪亲王绵恺袭爵,那自是不能再从他这一系出人了。而奕譓又没有子嗣。如此,便只剩下奕䜣、奕譞两人。 奕䜣之子载澄,十八岁;奕譞之子载湉,五岁。这两人会过继谁来继承大统?这个问题,不只是今天,在半年前同治帝身体每况愈下之时,这满朝文武就已经开始猜测了。 众臣当然希望是载澄。 咸丰帝驾崩托孤于八大臣,却又遗诏两宫,以作牵制。本是想内外制衡。却被两宫用了手段,竟联系六王爷夺了大权。两宫垂帘,六王爷总领军机。虽然六王爷睿智,两宫殷勤,但毕竟这大清的江山让两个妇人把持,众人心中又如何不是扎着根刺?若是年仅五岁的载湉继统,岂不是两宫还要二次垂帘? 大清帝国这些年内外兼优,所谓国之将亡,必生妖孽,而雌鸡叱晨、妇寺干政,这可绝非朝廷之福! 而载澄则和同治帝同龄,载澄天资聪颖,素有贤名,人称‘过目即能成诵。喜为诗,叉手而成。’而且‘博材艺,精骑射’,想来必可振兴大清。 不过同治帝正宫皇后阿德鲁氏今年二十一岁,却要过继一个十八岁的儿子,而且载澄和同治帝本就是一辈儿人,如今却要给自己的死鬼堂兄当儿子,这怎么想都觉的别扭。 最关键的是,一旦载澄得登大宝,那么六王爷必然在朝中一枝独秀,这两宫太后,又是否愿意呢? 猜测归猜测,如今一进入东暖阁,看到奕譞已经在座,众大臣瞬间心中就都明白了——谁都甭别扭了,这必是要选载湉无疑了。 有几人和奕䜣交好的大臣此时听西太后发问,便都拿眼偷偷来瞟奕䜣,估计是不甘心,跃跃欲试,便要说话。 只是众人不知道,奕䜣却早已知晓将由载湉继统,甚至比奕譞还要早——召他进宫的太监自是东宫身边的人,他在奕䜣耳旁除了说了那句和其他传旨太监同样的话,还多说了两个字‘载湉’。 以六王爷的聪慧,自然立时明白。 东宫放出来的消息,说明东宫已经认可了,两宫同时首肯,那就是摆明了忌惮自己大权独揽。如果自己再争,必然是鱼死网破的结局。 载澄已经成年,一旦登基,必然亲政,两宫自然靠边儿站。自己本就是军机大臣,再加上皇帝是自己的儿子,那不是比多尔衮还多尔衮?自己越争,就会越招人所嫉,所谓树大招风,到时候,可能就不仅仅是两宫联合反对,其他王公大臣也可能会联合起来反对自己。与其平白树敌,不如不争。 这个道理奕䜣在来的路上便已经想明白,但却有人不明白。或者有人明白,却仍想火中取栗。奕忻担心此时若自己不出面挑明,任由自己一系的出来放炮,反而横生枝节。思及此处,便率先出列道:“既是为先显皇帝继子,天家私事,太后代上择子,自然是从二位太后之意行事,臣等不敢妄断,只是不知是母后皇太后为嫡母,亦或圣母皇太后为嫡母?” 奕䜣出列,众人本来等着他的‘当头炮’,下面自然有人‘把马跳’,然后众人一起‘将军’完事儿。却没想到六王爷会冷不丁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什么叫‘为显皇帝继子’?这是过继个儿子这么简单的事儿么?这是为国选君好么!还‘天家私事’?啊呸!天子即朝廷,天家即天下!这皇家一举一动都关系这大清江山,那有什么私事!再退一万步,就算只是过继个儿子的事儿,那也是得内务府和众王大臣商议呀,也不是任由两个妇人‘决断’!何况这可是皇位,你鬼子六就不想争? 当然也有那机灵的,明白了这里边儿肯定都是商量好了,这是在众人眼前演戏呢,咱静观其变吧。可大多数人还是被彻底雷倒。 慈禧听了奕䜣的话,心下雪亮,知道这是东面提前打好招呼了,否则绝对没这么轻松。毕竟立储继统的大事,若是有什么枝节,就算是自己做了再多的铺垫,也不可能就一定罩得住。 眼睛轻瞟了一下慈安,慈安还是低眉顺眼的正襟危坐,一如往常。慈禧略一思量,此时当然要快刀斩乱麻,立刻道:“此事我和母后皇太后计议,认为醇王爷大阿哥年少聪慧,正是人选,欲收为子嗣。”此时略一顿,心念一转,所谓投桃报李,同时也是安六王之心,便道:“过继之子,自是收在中宫之下。” 慈安太后是咸丰帝的正宫皇后,也就是中宫。慈禧的意思,就是以慈安太后为载湉的嫡母。 过继载湉,六王就算勉强接受,心中也必然愤恨,但是碍于慈安也同意,这才咬牙接受,若是再以自己为嫡母,恐怕奕䜣当时就会反对。而且慈安无子,自己却曾有个同治,此时过继皇子,以正宫为嫡母正是名正言顺,奕䜣若是拿话逼迫,自己也无话反驳。与其让别人提出,不如自己做个好人。 何况载湉是自己的亲侄子,本就有一层血脉关系在,自己有妹妹在手,到时怎么也不会疏远了就是了。 奕䜣听了,明白这是最终的结果了,自然叩首道:“臣附议!” 一旁早有慈禧提前安排好的近臣,立即跟上道:“臣等附议!” 六王一党不明所以,见奕䜣没话说了,也就跟风附议。其他大臣一看这阵势,那还说啥啊,附议吧。 看着匍匐在下的众位大臣,慈禧心满意足。然而不经意间瞥到慈安微笑的嘴角,心里没来由一惊——难道,最终赢的,却是她? 多年之后,一次偶然的密谈,盛宣怀曾问李鸿章:“为何会选今上?”李鸿章满怀深意的说了一句:“东宫尚小西宫两岁,西宫欲揽朝政,难道东宫甘愿孤独等死?” 说到这里,李鸿章宛然一笑,又道:“同意今上继统,避免六王独大。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又不得罪西宫,同时又立时交好了七王爷,为自己挣得又一援兵。明知六王必然不会甘心,定要给西宫上上眼药。借六王之口,将今上养在身边耳提面命,一个养母,一个姨母,孰亲孰近?恐怕今上也难以选择。等到今上亲政后自然也不会被遗忘而打入冷宫。母后皇太后一言未发,却一举数得。哼哼,都说西宫‘机敏而工于心计’,其实要论心机之深沉,东宫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至于同治皇帝的正牌皇后阿德鲁氏为什么没人提呢?这不明摆着的么?西宫提出为‘显皇帝’立嗣,东宫不说话,六王又配合,这不摆明了把阿德鲁氏当不存在么?只怕当朝除了阿德鲁氏的亲爹,再无一人会在此时还能思及这个短命皇后。 公元1875年1月12日,即同治十三年腊月初五,大清帝国第十位皇帝爱新觉罗.载淳病逝,享年十九岁。当晚,两宫皇太后召集众位大臣商议,过继醇亲王奕譞之子载湉为文宗皇帝嗣子,以东宫母后皇太后为嫡母,继承大统。 次日,翰林院侍讲王庆祺上折,质疑为何有‘贤君’不立而立幼君,力推册立载澄,两宫及军机处以‘幼君尚未成年,正好调教,何以预知为不贤’驳回所折。 初七,诸王大臣等以遗诏迎载湉于醇王府,自此,叶赫那拉.婉贞失去了她第二个儿子。 同治十三年腊月初八,民间的传统腊八节,这一天,慈安、慈禧两宫皇太后在众王大臣的‘殷切期盼’下,终于光荣的二次垂帘听政,再次延续了自己的政治生命。 腊月十四,两宫太后颁布懿旨,醇亲王奕譞以亲王世袭罔替。同时定翰林院侍讲王庆祺有罪,褫职。定服制,缟素百日,仍素服二十七月。又进伯彦讷谟祜、景寿俱管理神机营。 次日再次颁旨,诏‘惇亲王、恭亲王、孚郡王谕旨章奏勿书名,召对宴赉免叩拜’。也就是这几个人今后写什么东西给皇上看就不用署名字了,见面、吃饭也不用磕头了。这一方面是感谢几人在立嗣时没和自己唱反调,但同时也是为了免除奕譞的尴尬。 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十六日,即公元1875年1月23日,文宗显皇帝嗣子爱新觉罗.载湉正式称帝,年号‘光绪’,下诏以次年,即公元1875年2月7日起为光绪元年。二十九日,祫祭太庙。 第二章、可爱的小男孩儿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我要上学校,天天不迟到,爱学习,爱劳动,长大要为人民立功劳!’ 这是光绪三年深秋的一天。一大清早,小载湉就离开了温暖的被窝,洗漱完毕,先给母后皇太后请了安,然后再去长春宫给圣母皇太后请安,再跑回钟萃宫陪慈安太后吃过早饭,然后送慈祥的母后皇太后摆架养心殿听政,这才自己背上小书包去上学。 这通忙啊! 呵呵,开个玩笑。忙归忙,可小载湉贵为皇帝,哪能自己背书包呢。而且皇帝陛下自然也是不能去学校的,小载湉读书的地方叫毓庆宫,在这里有专门的老师教导皇帝读书。内阁学士翁同龢、侍郎夏同善负责教小皇帝识字及儒学,另有内务府御前大臣教习满、蒙语言文字,每隔三天还有一堂骑射课——盖因满人自马上得天下,表示不忘本也。 今天仍然是讲千字文。虽然载湉早已将千字文背的滚瓜烂熟,但翁师傅就是不肯开讲论语,无奈。不多时,毓庆宫中开始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养心殿。 两宫太后正在听诸位大臣汇报工作。内容毫无新意,仍然是各地闹灾,要不就是造反的,这几年来就没个消停,但也不能不管啊,自然是该抚的抚,该剿的剿。 众人公事说完,总理大臣奕訢出列道:“启禀太后,有法兰西公使送来锦盒一个,是给万岁爷的,说是今夏万岁爷订的礼物。” 说着,上前两步,捧出一个一尺见方的锦盒。 两宫太后相视一笑,心道:又是载湉搞得鬼。慈禧便问道:“可知所盛何物?” 奕䜣道:“奴才不知。锦盒封着,没有娘娘的旨意,奴才不敢开启,只是奴才闻着,锦盒中隐隐透着香味。” 一旁太监接过锦盒,轻声道:“太后老佛爷,可要奴婢打开看看?” 慈禧微微一笑,挥手道:“不必了,到时自知。”遂又传:“醇亲王。” 奕譞出列:“奴才在。” “你稍后要去毓庆宫,就交给你带给皇帝。” “奴才遵旨。”奕譞上前两步,早有太监将锦盒拿来,奕譞不敢怠慢,手捧锦盒,退了回去。 毓庆宫中,载湉已把千字文读完,开始练字。一手馆阁体饱满光润,颇有三分神韵,令翁同龢欣喜不已。 小皇帝天资聪慧,可以说是过目成诵。一般人识字念书,最少也要个三五年,才能从百家姓、三字经念到千字文,并不是这里面内容多么深奥,文字多么繁复,盖因少年初学识字,所以困难。 可小皇帝识字,几乎是看一遍,便能记住,只用了一年的时间,三本书已经熟透,更是背下来诗经、唐诗、宋词不下数百首。要不是自己硬压着,早该学习四书了。就这样,小皇帝还自己开始看资治通鉴既明史,经常还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出来,搞得自己和夏同善这叫一个汗那。 但是尴尬归尴尬,摊上这么一个聪慧而又好学的学生,那个老师不喜欢呢。翁同龢总是欣慰的想:祖宗保佑,天降圣君,大清中兴有望! 只是不知道翁同龢心中的这个祖宗,又是那一个?想必不会是他翁家的祖宗,毕竟一个汉人的祖宗,怎么会闲的没事儿来保佑满人的江山? 载湉能有让众位老师惊艳的表现,可也不光是得益于聪慧的仿佛生而知之的头脑,苦练也是必不可少的。就比如这书法,没有一个好耐性,绝对沉不下心来,更不可能写得好。虽然小皇帝正是好玩闹的年龄,但他知道翁师傅最看重一个人的字——所谓见字如见人——因此也耐着性子勤学苦练。 既聪慧又好学,更难得是乖巧伶俐,因此不光是几位师傅,就是两宫太后,如今也对小载湉是喜爱的很。 进宫三年多来,载湉将自己的天真可爱发挥到了极致,尤其是一张小嘴儿,就像抹了蜜,对两宫太后的马屁拍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真不愧名字里有个‘甜’字。 在称呼上,因为慈安太后没有子嗣,他便称呼慈安太后为‘皇额娘’,而称呼慈禧太后为‘亲爸爸’。完全号准了两个中年妇女的脉,什么好听说什么,爱听什么说什么。 尤其是对慈禧太后的称呼,充分反映出了小载湉的聪明睿智。 满人一般称姑母叫‘姑爸爸’,这样显得血缘关系近,而且亲切。慈禧是载恬的‘姨母’,就算过继了,和‘姑爸爸’也八杆子打不着。但慈禧曾说:“皇帝的父亲是醇亲王,母亲是我的妹妹。我妹妹生的儿子,就跟我亲生的一样。”小载恬深刻领会慈禧的用意,便尊其喜好,不但称其为“爸爸”,还特别在前面加个“亲”字,既显得亲昵又可以掩饰非亲之嫌。 小载恬不但嘴甜,叫的慈禧极为舒爽。而且极有眼力价儿,今天给母后皇太后捏捏头啊,明天给圣母皇太后打水洗洗脚啊什么的。 你说这样的小孩儿能不招人稀罕么。 本来慈安太后将载湉收到自己宫中带着,就是想发动‘亲情攻势’,让幼年离开母亲的载湉对自己产生依赖,为将来皇帝亲政后自己的幸福生活埋下伏笔,自然不会亏待载湉。现在被小载湉这么一忽悠,更是让没有子嗣的慈安母性大发,疼爱的不得了。 而慈禧那边,虽然对权利的欲望绝不会稍减,但之前同治选妃的事情告诉她,亲生儿子都为必可靠,更何况外甥?自己都四十了,皇帝一天天长大,早晚亲政,为了晚年不会像嘉顺皇后那样被踢到一边,就绝对不能放松对载湉的亲情攻势。 更何况慈安那边对小皇帝这么好,自己若不表示表示,十年之后,自己还不得被她们娘俩儿吃了啊。 于是乎,两宫太后除了在大权上毫不放松外,在日常生活上,则是争先的展现自己慈祥的一面 例如今年夏天,两宫太后就允许了在小皇帝生日那天诸位大臣给小皇帝上贺,还举办了宴会,邀请各国驻华公使前来同乐。 宴会之上,各国公使夫妇都来给小皇帝行礼。在见到法国公使时,小皇帝问道:“我听说法兰西的香水非常好,是这样么?” 法国公使微笑但高傲的说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您说的没错,法兰西的香水是世界上最好的。” 载湉点着小脑袋道:“那好吧,我想要买一点,是不是有一种叫做‘芳烃’的香水呢,希望公使阁下能够帮助我从法国买一点回来。” “当然,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不过我国的香水品牌有很多种,我不知道有没有皇帝陛下要的这个牌子,我会写信让朋友去找,如果有的话,相信可以找到。不知道皇帝陛下要来做什么呢?” 载湉认真的道:“今天是我的寿辰,两位母后送给我很多精美的礼物,再过几个月,母后也要大寿,我也想送给母后一份礼物,所以,还希望公使阁下能够尽快为我买到。” 法国公使听了笑道:“原来是这样,您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哦,请原谅我的冒犯,你们中国人好像是这么评价的吧。我想,两位太后一定会喜爱这份礼物的。” “谢谢您的帮助,公使先生,希望您在宴会上玩儿的愉快。” 和法国公使谈过后,载湉又同样和美国驻华公使聊了几分钟。 小皇帝的一举一动自然有人关注,很快就有人来询问两位公使,小皇帝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 “哦,你们的皇帝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他希望从我国购买礼物,用来在两位太后的寿辰时送上祝福。” “哦,是这样啊,不知道我国皇帝陛下想要购买的是什么呢?” “不,这个我不会告诉你的,这是秘密,要到寿辰的时候打开礼物才有惊喜,请耐心等待。” “呵呵,”来人尴尬的笑了笑,“好吧,那就拜托您了。” 几分钟之后,慈安、慈禧两人便都知道了小皇帝向法兰西、美利坚两国公使求购礼物,以便在自己生日时进献的消息。两位太后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阻止小孩子献爱心,这才有之前文中奕䜣捧出锦盒的一幕。 小载湉的萌童大法和马屁神功所取得的成绩还远不止如此,他甚至成功干预了一次政治决定。 那还是在一年半前,光绪二年的一天。此时,小载湉还没有开始上学。 这天,慈安太后垂帘听政后返回钟萃宫,小载湉像往常一样乖巧的等在一旁。挨慈安换好衣服,净了面,小皇帝乖巧的端上一碗温热的燕窝。 “皇额娘,这是儿臣为您准备的燕窝。”小小的双手捧着金碗,乌黑的眼睛清澈的看着略显疲惫的慈安,嘴角还带着微笑,实在让人不忍拒绝。 慈安结果燕窝,微笑道:“这种事请,让奴才们做就是了,你是皇帝啊。” “可是,儿臣见书上说‘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儿臣在皇额娘面前,只是额娘的儿子,自当侍奉额娘。” 几句话说的慈安疲惫尽去,顿时觉得平常没白疼他。 看着慈安将燕窝几口吃尽,小皇帝歪着小脑袋脆生生的问:“皇额娘,甜么?” 慈安将空碗递给身边的宫女,微笑答道:“皇帝给额娘的燕窝,当然是甜的。” “皇额娘,你累么?让儿臣给你揉揉头吧,可舒服了。”说着,就要往锦榻上爬。 慈安连忙拦下:“皇帝有着个心就是了。” 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男孩儿,慈安忽然心中有种久违的温馨,就像自己小的时候,在自家的炕头陪着额娘一样。 “来,皇帝,坐到额娘身边,跟额娘说说话。” “嗯,”嘴上答应着,随手搬了个锦墩,就坐在慈安脚边。 “额娘,这世上,真有人长着黄头发、绿眼睛么?” 慈安奇道:“皇帝怎么想起问着个?” 载湉指着屋中一座报时钟道:“他们说那个报时钟就是什么法兰西国进贡的,还说法兰西人就是黄头发、绿眼睛。皇额娘,是真的么?” 慈安点点头:“不错,而且啊,就在今日,咱大清还准备派学生去法兰西学习制造呢。” “是么?也是学怎么制作报时钟么?”载湉听到慈安说道政事上,灵机一动,追问道。 “不是的,这报时钟咱们的工匠早就会了,是李鸿章、沈葆桢、丁日昌他们上折子,要选派十几人去学习造机器、炮台、兵船、火器。” “哦。皇额娘,这世上除了咱们大清,是不是只有法兰西国啊?” “当然不是了。咱们大清富有四海,属国众多。东面有朝鲜、琉球,南面有越南、缅甸,西面还有廊尔喀。但极西之地,却有几个国,十分强盛,法兰西只是泰西诸国之一罢了。” “既然不止有法兰西一国,那么我们为什么只安排去法兰西学习呢?是因为法兰西最强盛么?” 慈安听载湉这么一问,也是寻思,是啊,为什么就去法兰西呢? 一旁载湉见慈安若有所思,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在说话,只在一旁静静坐着。 不多时,慈安着太监拟旨:今日李鸿章、沈葆桢、丁日昌等所奏派员赴法国求学一事,哀家以为,夷人狡诈,多欺我不识他国技术,常以次充好。若仅赴法兰西一国,恐又被欺瞒尤不知。泰西诸国,除法兰西外,尚有英吉利、美利坚,又有意、奥、德等国,均国力强盛,不弱与法兰西者。且有技术更胜者。宜多选英才,联络诸国,各派人员,以策万全。” 写完,交太监拿去给慈禧,些许小事慈禧自无意见,便用了印,发总理衙门,着奕䜣联络诸国,统一办理。数月后,大清帝国第一批公派留学生二百多人,分别奔赴英、法、德、美、意等国系统学习医学、电子、数学、化学、物理、机械等科。 之后,各省督抚依样画瓢,也纷纷选派人员出洋学习,或去英吉利、或去法兰西,由此数年,循成定例,掀起一股海外求学的浪潮。这些人学成归来后,为中国在20世纪初期制造业和科技腾飞发挥了不可磨灭的作用。而谁又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一个仅有六岁的小孩子的短短几句话。 第三章、慈禧病了 却说当日散了廷议,奕譞便拿着锦盒来到毓庆宫,此时载湉已经完成了上午的学业。 奕譞先给自己的儿子行了君臣之礼,之后便问了几个学业上的问题,随即翁同龢告退。待翁同龢离开后,奕譞将锦盒拿了出来交给载湉。 “这是什么?”三年以来,载湉从未收到过奕譞的礼物,而且君臣有别,奕譞怎么会平白拿东西给皇上?所以载恬很好奇的问道。 “这是今早恭亲王拿来的,说是法兰西国公使托恭亲王交给皇上,是皇上交办的东西。”奕譞恭敬地答道。 “啊!”载湉顿时大喜,“原来买到了,就快到‘亲爸爸’的万寿了,我还以为来不及了呢。”随即把玩起锦盒来,看到盒上封条未动,便不动声色的收入怀中。 当晚,就寝后,载湉在帐中拿出锦盒,轻轻地撕掉封条,打开锦盒。之间里面有一个白色透明玻璃瓶,约半公升,里面装着一些透明液体。锦盒中还有一张纸条,上面用法文写着几句话,载湉拿起字条看了看,嘴角漏出一丝微笑,随即将锦盒盖好,放置一旁,并将字条放入口中,缓缓咀嚼咽下。 光绪四年十月。 这一天,是圣母皇太后的生日。 自穆宗皇帝死后,朝廷停止了一切饮宴活动,规定饿分二十七个月内不能穿着华丽的衣服,不能饮酒作乐,以此为给穆宗皇帝奉孝。所以从光绪元年开始,小皇帝载湉和两宫皇太后都没有做过大寿。直到光绪三年七月,慈安皇太后生日,才废除了这一规定,只是太后万寿,自不能大张旗鼓,抛头露面,而且慈安太后性格沉静温雅,也不喜大张旗鼓,便只发了懿旨给各督、抚、大臣,并没有操办。 到了八月份,小皇帝载湉生日,自然也就不用再停办寿宴。 慈禧太后则不同,本就喜爱热闹,尤其爱看京剧。因此生日这天,特意找了一个京城著名的戏班进宫给太后娘娘祝寿,而且,还很是邀请了几个外国使臣的夫人以及各王公大臣福晋一同欢乐。 醇亲王福晋叶赫那拉.婉贞作为慈禧太后的亲妹妹,自然在被邀请之中。 自载湉被接进宫中继承大位之后,每年节庆,婉贞都要进宫给自己的姐姐请安。其目的,当然是希望能有机会见见自己的儿子。可是每一次,慈禧都是以一句“皇帝安好,不用请安了。”直接的拒绝了。婉贞只能通过自己的丈夫口中,探知儿子的一鳞半爪,知道儿子吃饱了,穿暖了,长高了,乖巧了,识字了,念书了。 昨天这一整天,婉贞都心不在焉的,因为她知道,明天是姐姐的寿辰,自己的儿子作为皇帝,是必定要在宴会上给太后拜寿的,而自己就可以趁机见到儿子了。 果然,宴会开始不多时,就有慈禧贴身太监李莲英通传:“皇帝陛下来给老佛爷请安了。” 慈禧微笑点头道:“快请!” “喳~”,李莲英打千道,随即起身拉着长音儿尖声道:“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行礼拜见,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婉贞自然也随着众人一同行礼,只是一双眼睛却偷偷的向儿子瞟去。 然而小皇帝目不斜视,根本没有向他的亲生母亲看上一眼。 “儿臣参见圣母皇太后,给圣母皇太后请安,祝圣母皇太后万寿无疆!”载湉一边说着,一边跪下给慈禧行大礼。 其实载湉平常的时候给慈禧请安都是说‘亲爸爸吉祥’的,只不过今天有外国使节夫人在,属于正式场合,因此见礼时称呼慈禧的封号‘圣母皇太后’。 载湉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慈禧笑盈盈的说道:“皇帝请起。”一旁李莲英连忙过去躬身扶起来,早有太监宫女搬来锦榻放在太后身边。周围其他福晋、妇人给皇帝行完礼后,也都站直了身子。 载湉起身,却没有马上过去就座,只是嘻嘻一笑,道:“亲爸爸,儿臣有礼物送给亲爸爸。” 慈禧笑道:“早知道你要献宝,这就拿出来吧。” 三个月前慈安寿辰,载湉所献是一个美利坚国所致的机器盒子,打开来,就能传出简单的音乐,精美异常。不知今日载湉会拿出什么。 此时载湉便从身边太监手中拿过一个锦盒,当然,此时已不是前段时间奕䜣所交的那一个。载湉所捧这个更大,更华丽。一旁李莲英连忙接过,打开来一看,里边乘着一大一小两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瓶,瓶中是一种不知名的半透明液体。 慈禧笑着打趣道:“嗯,瓶子倒也精致,只是这瓶中所盛是什么东西?也太少了吧。” 载湉连忙道:“这是香水,是儿臣专门从法兰西国买回来的。亲爸爸别看这一小瓶少,其实,只要一小滴,就能满室芳香。这一瓶,可以用很久呢。” “哦?有多香?这我倒要试试呢。” 李莲英听了,连忙拿出那个小瓶。刚一打开瓶塞,便有香味瞬间散发出来。随即点了一滴到桌上,顿觉一股浓郁的异香扑鼻而来。此香味儿不同于花香,又不同于麝香,众人都从未闻到过。而且,慈禧感觉,这种香气,竟让自己隐隐有一种兴奋。 这种兴奋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情绪。慈禧内心思量着,对,就好像自己刚刚杀了肃顺,垂帘听政时的心情似得,是一种掌控的欲望被满足后带来的兴奋,而且,是那种掌控生死的欲望。 慈禧顿时喜欢上了这种香味。 看到‘亲爸爸’满意,载湉脸上的笑容更盛。此时有太监过来请示,是否开戏。慈禧兴致正高,当然吩咐开戏,一旁李莲英悄悄地将锦盒收起。 当晚宴罢,回到寝宫的慈禧唤来李莲英,“验过了?” 李莲英恭谨道:“是。取了一点儿放入狗食中,无事,又在一小拉苏、一个行走小太监身上各取少量涂抹,都行动、做事一如往常,也无事。奴才也着人问了法国人,证实皇上托他购买的确实是一种香精” 慈禧默默听了,一言不发。 李莲英顿了顿,轻声道:“奴才可着人再详细调查。” 慈禧这才说道:“不必了。” 又顿了顿,随即又道:“以后就用这个吧,但是要注意用量。” 李莲英顿时应声道:“喳。”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光绪六年的秋天。 长春宫中一片忙乱,但进进出出的所有人都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生怕惊扰到屋内躺着的慈禧太后。 慈安此时也在外间坐着,旁边陪同侍立的是小皇帝载湉。母子两人都是皱着眉头,愁眉苦脸的一言不发。似是为里间的人担着天大的心。 慈禧是在养心殿听证时昏迷的。其时,众臣正在议崇厚的事。 同治年间,中亚回人穆罕默德·雅霍甫——又称阿古柏——作乱,于1865年成立哲德沙尔汗国,率军入侵新疆。光绪元年,两宫授左宗棠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以金顺为乌鲁木齐都统副之,征讨新疆回乱。光绪三年,阿古柏被清朝陕甘总督左宗棠击败。 但阿古柏是由沙俄幕后支持的,而且同治十年四月,沙俄借阿古柏侵略中国新疆而出现的边疆危机,悍然出兵侵占伊犁地区,并由此向周边渗透。左宗棠击败阿古柏后,本应进一步收复伊犁,但清政府却无力与沙俄作战。于是光绪四年,朝廷派出使俄国钦差大臣崇厚前往俄国,希望和平解决伊犁问题。 崇厚于光绪四年十二月初八日抵达圣彼得堡。三日后开始与俄谈判。没想到崇厚胆大妄为,竟然在未经过朝廷允许的情况下,擅自与俄人签订《里瓦几亚条约》,将伊犁南境的帖克斯河流域和西境霍尔果斯河以西的大片领土割让给沙俄,并赔偿伊犁兵费及恤款五百万卢布(合银二百八十万两)。 条约还允许俄商在蒙古、新疆贸易免税并增开三条通商路线——增加尼布楚至库伦;从科布伦多至归化,经张家口转天津;从新疆经嘉峪关、西安或汉中至汉口。而且,由陆路运入天津、汉口的俄国货物,进口税需较海路运入者减低三分之一。开放松花江,俄商在嘉峪关、乌鲁木齐、哈密、吐鲁番、古城、科布多、乌里雅苏台等七处增设领事。 条约签订后,国内一片哗然,清流大臣纷纷谴责崇厚丧权辱国,就连一向主和的奕诉也认为此条约丧失的权利太多,签了不如不签。 张之洞上奏说:“若尽如新约,所得者伊犁二字之空名,所失者新疆又万里之实际。”要求朝廷立即将“误国媚敌”的崇厚“拿交刑部,明正典刑”,以为后来者戒。 左宗棠听到条约签定的消息后,更是愤怒不已地说:“我得伊犁只剩一片荒郊,北境一二百里间皆俄属部,孤注万里,何以图存?” 光绪五年,朝廷通告俄国公使,以此约“流弊甚大”,拒绝批准,并将崇厚革职交刑部治罪,定为监斩候,秋后处决。 但今日有大臣为崇厚申辩,希望朝廷允许崇厚以白银三十万两为军费以赎罪。慈禧为之大怒,道:“伊犁北境数万国土,只值三十万两白银么?更何况还要赔偿俄人军费。”刚说完这一句,慈禧便感觉一阵头晕,随即不省人事。随即被立刻送回长春宫。 此时,太医已经在里面看了半个时辰了,总算等到慈禧身边的太监总管李莲英撩帘出来。小皇帝连忙问道:“李总管,太后他老人家如何了?” 李莲英先上前给慈安太后、光绪帝行礼,随后道:“启禀母后皇太后、皇上,太后已经醒了,正着奴婢请母后皇太后呢。” 慈安太后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挥挥手道:“我这就进去。”说着,站起身来。载恬连忙过来搀扶,李莲英则赶忙为二人打帘。 二人进到里间,太医还没有离开,见到二人来到,立即跪下行礼。 慈安太后一挥手:“罢了,赶紧熬药去吧。”说着,走到慈禧床前坐下。小皇帝给慈禧行了礼,侍立在一旁。 慈禧刚醒,浑身无力,便没有起来,慈安本是个随和的性子,此当然更加不会和她在意。 “妹妹,不是做姐姐的说你,你看你这是何苦。” 其时这段时间,慈禧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每次听政,都是勉力支持。 从光绪四年冬开始,慈禧处理政务越发的勤勉,到光绪五年,更是每天都要工作到深夜,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这中间,小皇帝载湉曾多次劝说‘亲爸爸’注意身体,慈禧都以‘国事为重’,不予理睬。甚至在慈安太后劝说时,反以为慈安是想要分自己权利,竟然和慈安争吵起来。于是慈安便也不再过问。但此时看慈禧又一次躺在床上,自然忍不住又提了起来。 慈禧在床上勉力笑笑,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要等好时,却不知什么时候,岂不是耽误了正事。只是让姐姐担心了,到叫妹妹心中不忍。” “你看你,都这时候了,还是这么好强。太医用的什么药?” 慈禧道:“哼哼,还不是和往常一样。” 慈禧早年就有痛经、带下等症。咸丰年间,曾服用“调经丸”。而且慈禧喜食京鸭等油荤之品,因此多年患有脾胃病。光绪四年之后,慈禧“神虚未易安眠”的症状更加严重,再加上她本就醉心权利,此时处理政务更是每每都到三更天。 到光绪五年,开始出现突然昏迷等现象。多次请太医查看,都是认为是‘骨蒸’之症,用了药后,初时倒也见效,但是后期病情反复,药效也越来越不明显。但太医也确实查不出其他的病,也只能还是当‘骨蒸’来用药。 “这些个庸医,都该砍了他们的头,没一个用心的。妹妹这病让他们治了两年了,反而越来越重。依我看,不如传旨天下,广招名医。我就不信,泱泱大清,就没有一两个神医?” 之前慈禧的病情一直是太医院医治,但现在看来必须要另找它方了。传旨天下求医问药为自己诊病,慈禧自然不会反对:“这几日妹妹不能上朝,要辛苦姐姐了,政事处理,全凭姐姐决断便好。” 慈安拍拍慈禧的手,说道:“妹妹且安心休息。姐姐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根本不喜这些,还盼着你赶快好起来,这担子,还得你来挑。” 慈禧微笑不语,两人又聊了些其他,慈安便嘱咐慈禧好好休息,便带着载恬离开了。 第四章、敏感的神医和好奇的大臣 李鸿章一回到宅子,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先奔书房而去。一名中年文士早就等在这里。 此人名叫周馥,安徽建德人。早年因多次应试未中,遂投笔从戎,跑到淮军中做了一名文书。凭着过人的能力,被李鸿章看中,成为李鸿章的幕僚。不多久,周馥升任县丞、知县,之后又升任直隶知州留江苏补用、知府留江苏补用,仕途一帆风顺。清同治九年1870年,以道员身份留直隶补用,光绪三年1877年任永定河道;如今在李鸿章府上,可称得上是头号幕僚。 此时李鸿章一进书房,周馥立即迎上去抱拳行礼。李鸿章虚扶了一把,点点头:“玉山不必多礼,坐吧。”说着,两人分宾主落座。 “西宫的病又犯了,这一次是在朝堂之上昏了过去,众位大人都看在眼里。之前宫里传出消息,说已经有过几次突然昏倒,但一直没有外传,对众位大臣也只是说小恙,现在看,怕是没那么简单,估计这时候,京里已经风言四起了吧。” 周馥笑笑道:“哪里还用到现在,那些个王公大臣,那个在宫里没有眼线,对西宫的病情,早已多方打探猜测,今儿只是证实罢了。只不过这一来,崇厚的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李鸿章也是一笑:“确实,要搁在平常,众人求求情,也就过去了,今儿却偏偏赶上太后发病,就算不是被崇厚气的,这屎盆子也得扣到他脑袋上去,弄不好,还要抄家。这个先不去管他,必死的人了。如今宫里传来旨意,请各督抚举荐名医,进京会诊,这个事情,你怎么看?” 周馥摇了摇头道:“西太后这个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听闻在咸丰爷的时候就有病根儿,经太医院诊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好,现如今好像还越来越重了,可见这个病恐怕是真不好治的。虽说是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不知凡几,未必就真没有能治好的,但毕竟治不好的可能比较大,若是没有治好,却恐怕连累这举荐之人。” 李鸿章点点头:“话是没错,但宫里既然下了旨,总不能当没看见。所以这个人选,就要慎之又慎了。” 听李鸿章这么一说,周馥想了想,旋即‘啪’的轻拍手中折扇道:“有了,学生举荐一人。此人名叫薛福辰,无锡人,是咸丰五年顺天乡试的第二名举人。做过几天工部员外郎。咸丰八年,因父病故,扶枢归里。丁忧期间正好赶上长毛攻克无锡,他便与母、弟避居宝应,其时曾在东翁府上供过职。平定长毛之后,到山东候补知府。当时黄河缺口,泛滥成灾,巡抚丁宝帧知其对水利索有研究,请他去助治,因此和丁宝帧相交非浅。此人精通诸家医书,东翁可以拉着丁宝帧联名举荐。这丁宝帧之前曾因安德海一案恶了西太后,虽然他有东宫太后护着,但如今举荐良医,可以和西太后修补关系,他断无拒绝的可能。他日若是没有医好,也可以让他分担些责任。” 数日后,李鸿章联合湖广总督李翰章、山东巡抚丁宝帧共同保举上冻候补道薛福辰进京为圣母皇太后诊病。 崇厚因为又有官员参他贪墨,被慈安太后下旨处斩并抄家。从其家中抄没资产折合纹银共计把八十七万两,其中现银就有三十七万两,想必是准备出来打点赎人的,如今全都用作了左宗棠之西军军饷。 另有宅院、田产、铺面并家中珍藏,共折银五十万两,送入宫中,留着给太后娘娘看病用——谁让你把太后气趴下了呢。 八月间,薛福辰到了京城。 今日是太医院面试,既然要给太后看病,总的试试你有没有真材实料啊。同时面试的还有山西阳曲县知县汪守正、武进县孟和派名医马文植等七人。 在问了读过哪些医书,对某些医学问题的见解等常规性问题后,被内务府认为“医学、脉理均极精通”,这才开始进宫给慈禧治病。 薛福辰刚一走进慈禧的屋内,便闻到一种香味。这种香味带着一丝微微的甜味儿,既不同于花香,也不同于麝香或者木香,不知是什么东西。 薛福辰自幼体质异于常人,对外界的变化非常敏感,这也是他为什么后来自学医术的原因。盖因自己的体质问题,太敏感了,所以外界气候环境一有点儿变化就会得病,所谓久病成医,不学不行啊。 进到慈禧床前,隔着帐幔,几人先给太后娘娘磕了头,这时从帐中缓缓伸出一只手——当然,是藏在袖中的。隔着衣服,薛福辰和同来的汪守正、马文植以及太医李德立四人分别给太后娘娘诊了脉。 慈禧便问道:“哀家这个是什么病症,诸位卿家可有结论?” 几人相视一眼,此时自然是太医先说话为好。李太医也不客气,答道:“从太后的脉象看,确是‘骨蒸’之症。当以苦、寒之药平和。” 李太医说完,薛福辰等也都附和。但薛福辰在用药方面却不同意李太医:“臣认为,‘骨蒸’之症用苦、寒之药,的确没错。但太后如今病体衰弱,如果仍只用苦、寒之药,恐征伐过甚,反而不美,不如试试加入‘地骨皮’等药折之,再用人参等温补才是。” 一旁马文植立即道:“不可,太后已病了多时,身体虚弱。所谓‘虚不受补’,此时如用人参等物,才是征伐过甚。” 慈禧见众人所说不一,自不耐烦听他们争论,便将几人都打发了出去。 到了外面,自然有太监带领每人分别开方下药,薛福辰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很快便开了方子。随行伺候的小太监见开好了方子,便要拿去给慈禧看,薛福辰却思及一事,连忙拦住道:“这位总管,下官适才在屋内闻到一种香味,从未闻过,甚是好奇,请问太后老佛爷房内用的是什么香?” 一边说着,手中一边递过去一锭银子。 那太监不动声色的接过,随手掂了掂,约莫有半斤多重,便藏入怀中,道:“不敢当总管二字。太后老佛爷屋中用的,乃是法兰西国的洋香水。最初是万岁爷在老佛爷万寿时献的一份孝心,后来太后老佛爷用的好,这才让李总管又找的法国公使专门买的。” 薛福辰听了,略一思量,又在原本的方子上加了几句话,这才交给那小太监带走。 不多时,四人的方子就都摆在了慈禧的面前。只见薛、汪二人所开方子基本一样,都是温补的方子,马文植所开则是甘平的方子,那李太医自不用说,仍然如同既往,还是苦寒之方。 慈禧吃太医院的药方已经多时,病症不轻反重,此时自然摒弃了那李太医的方子。本想用马文植甘平的方子,但见到薛福辰在方子中写道:“太后此病不宜久卧房中,应适当外出,房中当多通风,臣听闻太后好用香水,此时当用清淡花香为佳。”再思及四人会诊,薛、汪两人都用的温补的方子,便将薛福辰的方子递给李莲英道:“就用这个吧。” 从8月起,宫内用温补的方子,开始给慈禧服用吉林人参,并且每日三次,由小太监抬着慈禧在宫内走动。九、十月份,慈禧的精神开始恢复了一些,凤颜大悦,不但赏赐了薛福辰、汪守正两人金银珠宝不知凡几,还专门为薛福辰题写了云龙福寿字以示嘉奖。至于其他人,自然打发各回各家了。 “光绪三年,今上首办寿宴,当时有法兰西、美利坚两国公使曾和皇上交谈。之后得知,皇上是请他们代买西洋珍玩,作为献给两位太后的礼物。之后母后皇太后万寿,皇上献上美利坚国音乐盒一只,到圣母皇太后万寿,献上的便是这西洋香水。” 李鸿章书房内,周馥正在侃侃而谈。 “太后用了,想必是喜欢的,便在之后又着李总管联系法人,再次购买了一些。两次都是通过法国公使去信,然后买来的。” 薛福辰用的方子使慈禧精神逐渐好转,他的方子自然是各个王公大臣关注的重点。除了用药和别人不同,李鸿章尤其关注薛福辰在方中所写的那两句话。 送走了周馥,李鸿章吩咐更衣备轿,独自一人来到东交胡同,拜会法兰西公使巴德诺。 “哦,我的朋友,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一见到李鸿章,巴德诺立刻热情的迎了上去。 李鸿章不喜西洋礼节,连忙拱手,巴德诺久居中国,自然知道这些中国官员的毛病,不以为意,将李鸿章让进客厅。 双方分宾主落座之后,巴德诺道:“中国有句古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对于西洋人的这种直来直去的谈话方法,和乱用中国俗语的能力,李鸿章久办洋务,早已熟悉了,当下笑笑道:“的确有事情请你帮忙。” 巴德诺大笑道:“没关系,我们是朋友,有什么事经管说。是关于俄国人的事情么?” 因为前段时间慈禧的病情,朝廷始终没有同意俄国人在新疆的要求,而是派遣曾纪泽前往俄罗斯重新谈判,但俄人以崇厚之约在前,不同意换约,并且增兵西北。此时英、法、美诸国都希望朝廷能够适当开放口岸给俄国通商,这样一来,根据西洋人‘利益均沾’的原则,便也可以同时享受。 李鸿章最讨厌西洋人找各种借口干涉中国内政,更何况是逼迫自己签订不平等条约!此时听巴德诺一提,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来找公使先生并不是谈论公事的。是我自己有一点私事,想要麻烦公使先生。” 听到李鸿章不是来谈新疆的事,巴德诺略微有些失望,但仍虚情假意的说:“哦,没关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请尽管说。” “是这样,之前我国皇帝陛下和太后曾拜托公使先生购买贵国香水,我的夫人知道后,非常希望也能使用到这种高贵的香水,因此我来请教公使先生,不知道这种香水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可以买的到?” “哦,原来是这件事。非常抱歉,我的朋友,我也不知道这种香水确切的名称,但是我可以向国内的朋友去信询问。” 李鸿章一听,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不如这样,请公使先生将你朋友的名字和地址给我,我自己去信询问,如何。” 巴德诺心想,只是代买一点儿香水,又不是军火,根本不挣钱的事儿,无非是个面子问题,当下二话不说,拿出纸笔,便将国内联系人的详细联系方式写给了李鸿章。 李鸿章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又怕巴德诺再提新疆订约的事儿,不敢多待,赶紧告辞出门。 回到家中,李鸿章换了常服,来到书房坐下,吩咐道:“请府内懂法文的先生过来。” 李鸿章自淮军起家时,就和洋人打交道,家中养了很多精通洋务和洋文的先生。得了老爷的吩咐,马上有下人去请人过来,不多时,一个年轻人便站到了李鸿章面前。 李鸿章将巴德诺写的联系方式给他,“帮我写一封信过去,问问之前法国公使巴德诺先生购买的香水的具体情况。” 那人也不多问,接过纸条,便告辞出去。信写好之后,自然有人交给回法国的商人带去,这就不用李鸿章操心了。 光绪七年,初夏。 经过薛福辰的治疗,慈禧的身体在秋天的时候略有好转,到了春天,已经可以上朝议政了,只是身体还是虚弱,仍然不能长时间的处理政务。没想到到了夏天,因为天气变化,慈禧的病情又出现反复。一直到现在,薛福辰都始终住在宫里,为慈禧调理身体。 这一天晚上,李鸿章正在家中听人读着法国的回信。 “法国人在信中言道,此物虽然确实可以当做芳香剂使用,但因为有一定的毒性,最好不要大量使用,当然,少量使用是没有问题的。” 年前因为突如其来的兴致,给法国人去信询问香水的事情,过了半年,李鸿章都将此事忘了,不想如今终于有了回复。 李鸿章听了翻译所说信的内容,立刻被‘有毒’这个词抓住了心神。 要知道,这可是给太后娘娘使用的,哪怕是有一丁点儿跟‘毒’这个字沾边儿的,那都是杀头的罪名,更何况这个东西是皇帝进献的。 可是宫里用度,任何东西都一定会找人尝试,想必肯定是没有问题,才会给太后使用,更何况太后用了之后,还非常喜欢,更让人再次采买,这法国人会不会搞错了? 这些想法他自然不会跟眼前的小翻译讲,像这种关系到皇家的事情,不要说仅仅是猜测,就算是有真凭实据,都不能跟任何人说。李鸿章也只是在心中想想,其实他也并没有真正的放在心上。 接过翻译递过来的信纸,李鸿章随手将其收入袖中,便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小翻译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便行礼出门,刚走到门口,却迎面和匆忙跑来的的管家撞了个满怀。 老管家跟了李鸿章几十年了,什么风浪没见过,此时这么慌乱,必定是有大事发生。李鸿章顾不上责怪那个小翻译,赶紧问道:“除了什么事!” “老爷,出大事了,母后皇太后薨了!” 第五章、帝国的黎明(上) “什么?”李鸿章顿时一惊,“薛福辰不是一直在宫中给太后调理身子么?怎么突然就薨了?” 管家见李鸿章没听清楚自己所说,连忙道:“老爷,不是圣母皇太后,是母后皇太后薨了!” 这次李鸿章到时听清楚了,但也更加不信:“一派胡言!你从哪里听来的疯言疯语!你也是跟在我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这样的话也信?我昨日才见过太后,商谈政事,太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事!这种事也拿来乱说,莫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李鸿章是真的生气了。如果说慈禧太后出事,毕竟已经病了多年,倒也不无可能。可慈安太后这两年身体一直康健,更何况昨天自己还见过太后,这才过了一天时间,就死了,谁信呐?背后诅咒太后,这要给人知道了,别说老管家的脑袋保不住,就是自己,都脱不了干系! 老管家见李鸿章不信,急的都快哭了,跪在地上磕头道:“老爷,老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拿此事开玩笑,是真的太后老佛爷薨了,传旨的太监就在前厅候着呢!” 李鸿章顿时愣在当场。 钟萃宫中,一个巨大的金棺就放在中间的地上。旁边,几位王爷、军机,各大学士、部堂跪了一地。 面前的凤床上,慈安太后的尸体冰冷的躺着。慈禧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小皇帝跪在床前,哭的像个泪人儿似得。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晨,看着慈安冰冷的尸体,众位大臣都是满腹心事。东太后死的太过突然,此时千头万绪,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左宗棠是个急脾气,此时见众人谁也不说话,便轻咳一声,问道:“初九日,太后还在和我等商议军机,仅仅过了一天,竟然弃世而去,如此之快,到底是什么病?!” 左宗棠带着责问的语气,问出了屋内所有人的心声。虽然左宗棠的语气有些冲,慈禧此时听了,却没有半点脾气,点头向李莲英示意了一下。 李莲英会意,立即出去将太医带了进来。 老太医此时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像只待宰的小鸡。的确,给太后看病却把太后治死了,不管是不是他医术的问题,反正人是死他手里的,这太医心知拉他去陪葬这是肯定的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殃及家人。 李莲英上前啪啪两个大嘴巴,将已经吓得神智有些不清的太医打醒:“中堂大人问话,你将母后皇太后的病情详细道来!” 那太医磕磕巴巴的说了,一旁李莲英有拿来太后的起居注和太医院的脉案过来给左宗棠和众位大人看过。 原来慈安太后初十一早发病,当天没有召见大臣,太医院脉案记载‘类风痫甚重’,因为数年前慈安太后也发过同样的病,便按照‘肝厥’用药,到了中午,慈安病情突然加重,神识不清、牙紧,只能撬开牙齿灌药,此时小便已经失禁,到了晚上,脉象已经弱不可查,而且药也已经灌不下去了,戌刻仙逝。 见众位大臣王公再无异议,慈禧才吩咐将慈安太后收殓。 看着已经变成尸体的慈安,再看看形销骨立的慈禧,李鸿章突然间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哆嗦。 慈安的死、慈禧的病、年幼的皇帝、垂帘听政的两宫太后、早夭的同治皇帝。这些东西突然之间一个个的浮现在李鸿章的脑海,逐渐地串成一串儿。 李鸿章突然就想起了仍然在自己衣袖中的那封信。 香水有毒,那么第一个把香水献给慈禧太后的小皇帝知不知道?这法国人既然在信中跟自己说了,那么他就没理由不告诉巴德诺。可巴德诺如果知道有毒,以他对中国皇室的了解,就决不可能还将它献给皇帝。 那么就是说巴德诺不知道了? 如果法国人确实也写了一封信说明香水的问题,而巴德诺却没有看到,那么这封信就一定是随着香水一同送进宫里的,那天奕䜣拿来的时候,自己也在长,那盛香水的锦盒是封着的。当时谁都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而李莲英还提出是不是打开看看,可当时有了慈安太后的礼物在先,慈禧就没有打开,而是交给奕譞直接带给小皇帝。 小皇帝看到这封信了么?信想必也是用法文写的,小皇帝即使看到了,恐怕也不认识。可他会不会问了别人呢?而且,到底有没有这样一封信呢? 为什么自己又会突然想起早逝的同治帝? 咸丰爷宾天,年仅六岁的穆宗皇帝即位,两宫太后联合奕䜣查处了顾命八大臣,开始垂帘听政。十年后,皇帝亲政,但朝政大权实际依然是两宫执掌,郁郁不得志的穆宗皇帝最终英年早逝。随即,同样年幼的载湉即位。 光绪即位时比穆宗更小,至于为什么找个这么小的皇帝,两宫太后的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么十年之后小皇帝长大亲政,会不会还像当年穆宗皇帝一样? 思量到这里,李鸿章陡然一惊!一种莫名的恐惧突然的袭上他的心头。 要怎样,才能避免当年穆宗皇帝的尴尬局面? 只有两宫太后的死,才能为小皇帝的亲政彻底扫清障碍。 不可能的! 李鸿章立刻在心中否定了这个猜测,虽然心头的恐惧还是那么的不可遏制,而且越来越强烈。 那时候小皇帝才几岁啊,不可能想到的,更加不可能用什么手段,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甚至连书都刚刚开始念。 可是,万一呢? 心中那巨大的恐惧和衣袖中的信纸向他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万一呢?万一小皇帝当年想到了呢? 那么用什么方法,一个年仅六七岁的小孩,能让两个健康的中年人离开人世? 那封信,或许就是答案。 这得是什么样的智慧,什么样的心机! 不,不可能,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李鸿章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仿佛被衣袖中那薄薄的一片纸压得喘不过气来。 眼前那个哭泣的小男孩儿,突然变得不再瘦弱,反而是高大起来,而且,强壮的让自己恐惧! 这一刻,李鸿章忘了一句老话——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慈安太后薨了。 虽然她死的有些急躁,有些莫名其妙,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人们只能接受。 第二天早晨醒来,慈禧太后忽然意识到,自己成了那道珠帘之后的惟一一个人。 可以独揽朝政的事实就像一针鸡血,让本来缠绵病榻的慈禧突然间来了精神。对于权利的欲望,让慈禧太后重新焕发了生机,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激情投入到革命工作中来。 “恭喜、恭喜!” 薛福辰府上,前来拜访的冯桂芬满面笑容的祝贺道:“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太后老佛爷病体康复,实在是我大清之幸,更兼得振美兄医术超凡,妙手回春。这一次朝廷赏了振美兄头品的顶子,虽然现在是母后皇太后丁忧期间,这喜宴不能摆,但礼却是不能少的。” 说着,着人捧出一幅卷轴:“这是中堂大人亲笔,还请笑纳。” 薛福辰连忙接过,打开一看,乃是‘妙手回春’四个大字。 “中堂大人抬爱了,下官担待不起。” “哎~,振美兄治好了太后的固疾,这天下人都看着呢,振美兄若是担待不起,那天下就没人担待得起了。” 因为慈禧重新燃烧起来的小宇宙,作为近期给太后治病的首席大夫薛福辰自然受益匪浅。 光绪七年六月,重新走上领导工作岗位的慈禧太后将一种前所未有的礼遇加在了薛福辰的头上——因为治好了自己的病,薛福辰被赐予头品顶戴。 这事儿可不算小了,薛福辰虽是小人物,但慈禧因此康复却是大事!因此虽然此时慈安太后新丧,但仍然有很多人过来奉上礼物,以便结交新贵,而冯桂芬就是受李鸿章之托,过来表示心意的。 之所以选冯桂芬而不是周馥来,一是因为冯桂芬和薛福辰都是江苏人,而且二人都是咸丰初年同时入的李鸿章幕,情谊深厚,二是因为冯桂芬不像周馥等人那样有官职在身,属于清流,不太招人猜疑。 但薛福辰是多么聪明的人——不聪明也不可能单凭自学就能学成一代神医。他知道如果只是冯桂芬私人的关系前来祝贺,那应该用的是自己的手幅,毕竟相比李鸿章来说,冯桂芬才是举世公认的书法大家,单纯从字上说,他的字可比李鸿章的金贵多了,而且也是这份情谊。 但冯桂芬拿来的是李鸿章的字,这就说明冯桂芬实际上是受李鸿章所托来的。 李鸿章是什么人?不说他薛福辰曾经只是李鸿章的一名幕僚而已,就算是现在,自己也不过只是一个机缘巧合讨了太后喜的弄臣而已,他李鸿章一个超品的爵爷,天下督抚之首,能来给自己送礼? 很明显,这里面有其他的意思在。 薛福辰想到这里,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看着眼前‘妙手回春’四个大字,再一琢磨冯桂芬刚才说的话,薛福辰明白了李鸿章想要的是什么。 伸手点了点桌上的那幅字,薛福辰看着冯桂芬的眼睛,郑重的说道:“中堂大人错爱了,下官确实担待不起这四个字。” 冯桂芬同样定定的望着薛福辰,两人半晌都没说话。随即冯桂芬垂下眼帘,点点头,轻声道:“如此,我就不多打搅了,告辞。” 送走了冯桂芬,薛福辰回到客厅,看着那仍然摆在桌上的手幅半晌,长长的叹了口气,扭头而去,只留下那四个大字,孤零零的躺在桌子上。 李鸿章府。 “他是怎么说的?”对着回来复命的冯桂芬,李鸿章谨慎的问道。 “他说,‘中堂大人错爱,下官确实担待不起这四个字’。” “哦?他说‘错爱’?” 冯桂芬肯定的说道:“是!” 得到了冯桂芬的答复,李鸿章顿了一顿,随即起身道:“吩咐备轿,我要去醇王府!” 醇亲王奕譞近期很郁闷。 奕譞是个谨慎的人,他清楚的知道作为皇帝的亲生老爸,在两宫垂帘的时代,自己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所以,在光绪登极不久之后,奕譞便提出辞职,回家养老。 这么有眼力价儿的奴才,太后们自然喜欢,所以,奕譞虽然已经辞职,但一有点儿什么事儿,两位太后也都还想着他,于是去年又委任奕譞统领京城神机营。 但越是被两宫太后关注,奕譞就越是低调,平常的时候尽量不与其他王公大臣来往,以免招人猜忌。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慈安太后暴薨之后,李鸿章好像吃错了药,突然对自己热情起来。 先是因为日本侵占琉球一事。光绪六年,俄人因为伊犁之事咄咄逼人,欲动用兵舰封锁渤海。朝廷本拟按照张之洞折子所说,连日抗俄,因此同意日本对琉球的占领,清廷只保留宫古岛及八重山两地。但詹士府陈宝琛却认为日本人不会因为我们割弃了琉球就与俄人交恶,而大清反而丧失了领土,再加上所谓的‘利益均沾’条款,对朝廷十分不利,不应该同意。 当时两宫太后都还健在,便将这件事交给惇亲王和自己商议。于是各大臣开始就此事扯皮,有说应该尽快签约以免日本人发火,引发战争;有的说应该等俄国条约签订后再签订琉球条约;有说千万不能割地,但可以通商的;也有的说割地可以,但‘利益均沾’绝对不行。 这一扯,就扯到了慈禧病倒,之后曾纪泽和俄人确定了伊犁合约的事,再然后慈安暴毙,日本公使见没便宜可占,便悻悻回国,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之后李鸿章又因为兴修京畿水利的事,找过自己,但这是太后交办的差事,倒也无可厚非。可今天,却是因为撤‘出洋肆业局’的事儿,这可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啊。 奕譞早已走神不知道哪里去了,李鸿章还在那里侃侃而谈。 “王爷,这‘出洋肆业局’原本是为了办理洋务,熟悉西洋各国情形而设。同治十年由南、北洋大臣商议上奏,挑选幼童出洋学习,也是为了给国家将来之用。后光绪二年,两宫太后下旨扩大派洋学员的范围,随即由留美,扩大到英、法、奥、德等国。这一次江南道御史所奏‘荒无管束,致使学员荒废学业甚至私入邪教的,只是留美学员一批而已。且,相关管带人员已经撤回治罪,学员也已结束回国。但其他国学员乃是光绪二年派出,现在学业正盛,且并无任何不利之言传出。老夫以为,当以严格巡查管理为好,不要轻易召回学员,更不宜裁撤’肆业局’。不知王爷以为呢?” 奕譞好容易听完李鸿章的絮叨,赶紧道:“此事乃是太后交办总理衙门议奏,并没有要本王协办,李大人询问本王,仿佛不妥。” 李鸿章听出奕譞话中不虞之意,笑了几声,眼珠一转,随后又道:“王爷多虑了。老夫知道王爷奉太后懿旨,统领神机营。想神机营乃是以火器为先,如今留美学员不日回国,其中不乏熟悉机器、物理及化学的,我欲提请太后将回国学员根据其造诣深浅,分赴各处工作。王爷统领神机营,不如从中筛选优秀之人,在京设立机器局,以便就近补充。如何?” 此事奕譞倒觉得可行。 自从去年冬天督神机营以来,确实发现神机营士官操演虚弱,军备松散,而且所用火器洋枪、炮都不统一,根本已经荒废。如今自己统领,自当尽心整治。而且,这李老头毕竟是当朝重臣,这么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自己一点儿表示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将来朝堂之上也不好相见。于是便道:“李中堂这个提议好,本王也有意整顿神机营,来日上朝,必当附议。” 李鸿章见说,立即道:“如此甚好,那老夫就不多打搅了。”于是告辞而去。 几日后上朝,李鸿章果然提请将回国留学人员分派各地,量才适用,同时提请办天津医务局、天津电报局。慈禧都准了。 随即奕譞出来奏道:“自去年领旨统领神机营后,发现营中机构日益臃肿,各种职官达540余人,竟比兵部还多了300余人。而且官兵腐化严重。臣奉命大阅,只见士弱马疲,步伐错乱。有一兵丁竟从马上跌落,摔断了腿骨。更有吸食鸦片者众多。至于其枪械,均采购至西洋,样式凡几,不堪重用。之前恭亲王曾奏准选派神机营官兵30名,赴天津机器局‘学习外洋炸炮等项及各种军火机器’。臣以为不如于京西三家店创设北京神机营机器局,自己生产枪、炮、子弹,以供应京畿营防。” 神机营训练日渐松弛,纪律涣散的问题慈禧早有所闻,因此才专门安排奕譞前去统领。此时听了奕譞的话,慈禧一方面准了奕譞所请,委托李鸿章派员从欧洲代购新机器并安排人员,同时也严令整顿神机营防务,裁撤冗员。 兵部尚书左宗棠随即上奏,说各省督抚本应每年造册上报所属兵马详情,近年荒废,亦当加强整顿。 慈禧准奏,着各省即刻上报,并整顿防务。如再延迟,严惩不贷。 下了朝,光绪陪同慈禧回到长春宫中,慈禧随口问了载湉几句学业,便挥挥手道:“你且去读书吧,不用在这里陪我了。” 载湉连忙行礼告退。 出了长春宫,载湉深深的凝望了这座宫殿一眼。自从慈安死了,慈禧跟自己明显开始疏远,交流的越来越少,而且几乎都是随口问两句学业上的问题,便将自己打发走,再不似当年嘘寒问暖了。 打发走了载湉,慈禧揉揉心口,对身边伺候的李莲英道:“小李子,哀家这两日月事不净,胸口也闷得慌。” 李莲英连忙递上参茶,轻声道:“奴婢这就去请薛神医来给老佛爷诊治诊治。” 慈禧点点头:“是该让他来给哀家调理调理了。” 说着,接过参茶,喝了一口。 咳、咳、咳。 彷佛是呛着了,慈禧突然咳嗽起来。李莲英赶忙接过参茶,掏出手绢给慈禧擦拭嘴角。 ‘噗~’ 猛地,慈禧一口献血喷了出来,往后一仰,摔倒在地。李莲英近在咫尺,立时被淋了一头一脸。 第六章 帝国的黎明(下) 被吓呆了的李莲英甚至忘了去扶业已昏过去的慈禧。直到身边太监宫女的尖叫将他唤醒,李莲英才扯着嗓子尖声道:“快去请御医,不,去请薛神医!快去禀报皇上!” 没走多远的载湉飞快的赶到,此时慈禧已经被抬到床上,仍然昏迷不行。载湉立即吩咐随行的太监,传召在京各王、公、军机大臣、部阁大臣进宫侯旨。 不多时,薛福辰几乎被两个太监抬着就进了来,见慈禧牙关紧咬,面如金纸,且下体流血不止,立即施以金针,暂时止住了血,随即开了个方子,交给李莲英下药。李莲英接过看也不看,便递给一旁的小太监去煎药。此时载湉上前问道:“薛卿家,太后身子如何?” 薛福辰这才顾得上给皇上行礼:“适才匆忙,请皇上恕罪。” 载湉不耐烦地摆摆手,“都这时候了,还讲究这些做什么。太后的病情如何,你到是赶紧说啊。” 薛福辰战战兢兢的道:“太后老佛爷肝脾淤结,心脉不畅,崩漏不止,臣已经用金针只了血,要等用了药后,稳定住病情,过了今晚,才能仔细诊治。” 听了薛福辰的回答,载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吩咐道:“太后病重,恐近日不能临朝,请恭亲王、礼亲王、醇亲王并李鸿藻、翁同龢和在京总督李鸿章等人进宫,商议这几日朝政处理章程。” 此时太后已经昏迷不醒,李莲英魂不守舍,宫中天大地大,当然皇上最大。得了皇帝的吩咐,立即就有小太监出去传旨。 之前已经要各王公大臣到殿前侯旨,此时再传,自然快捷。不多时,六位大臣便来到长春宫。 看到不省人事的慈禧,诸位大臣自然又是一阵慌乱,都围着薛福辰和李莲英质问。 载湉道:“诸位卿家,圣母皇太后处理朝政,连日操劳,以致卧病在床,现在薛卿家会同诸位太医正在尽心治疗,但这几日恐不能就见好。朝政事繁,不可一日荒废,诸位卿家都是国之弘股,素来被太后所倚重,未来朝政如何办理,朕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这是载湉第一次和大臣们谈论政事的处理问题,诸位大臣见载湉说话条理清晰,道理明白,心中都是感慨。 此时李鸿章第一个说话:“圣母皇太后这两年偶有不适,但当时母后皇太后尚且安康,朝事都是由母后皇太后言决。如今母后皇太后宾天,母后皇太后又突发重病,以臣之见,这日常政事,倒不如由皇上亲自决断为妥!” 听了李鸿章的话,载湉心中倒是一惊。没想到李鸿章会这么旗帜鲜明的站出来支持自己理朝,本以为第一炮会是翁同龢呢。 一旁礼亲王听了,却道:“恐怕不妥,奴才斗胆,皇上虽然天资聪慧、英明神武,但毕竟还在学业之中,此时临朝,恐怕荒废了课业。倒不如由各部大臣将朝政议了折子,再交宫中,仍由太后定夺。” 翁同龢立刻道:“正如礼亲王所说,皇上天纵之才,于学业一途,倒也不必挣在一时一刻,只要每日抽出一两个时辰读书,想必也误不了什么。倒是太后,即使薛福辰用药得当,太后不日康复,但病体初愈,怎好再次操劳过甚?须知正是太后政务繁重,这才病倒。” 翁同龢是帝师,皇帝亲政,他必然是受益的那一个,自然不遗余力的想要推动载恬临朝。 恭亲王奕䜣和慈禧素来不睦,如果慈禧能够放开朝政,奕䜣求之不得,但他也不希望事事都听小皇帝的。毕竟,载湉如今才十二岁。随即道:“翁中堂所言倒也有些道理,以太后如今的身体,确实不宜操劳。只是礼亲王顾虑,也不能不考虑,倒不如暂且将政事移交军机处,以军机大臣汇合诸王公共同议决。” 奕䜣主管军机处,这是在为自己揽权呢。他早在同治初年就想当摄政王,只是有两位太后在,不能得偿所愿,此时见了机会,哪里会不上? 不过他这点儿心思,众人早就看的明明白白,哪能遂了他的意。 奕譞此时仍然担心慈禧会被救治回来,所以心中仍是小心谨慎,不敢明着支持自己的儿子临朝,但他也绝不可能将朝政拱手交给恭王,哪怕他们哥俩私底下再好,但涉及到皇权,一样没有道理可讲。 翁同龢却没有奕譞那些顾虑,立刻道:“朝廷政务全都由军机处打理,六王爷作为领班大臣,又有宝鋆为臂助,自可总揽朝政,只是不知,届时将置皇上于何地?” 翁同龢的言辞虽然犀利,但恭亲王在军机处一家独大也是事实,此时李鸿藻和恭王同在军机处,礼亲王、李鸿章两人平日和恭王、醇王私交都好,此时都不方便明着说话,只有翁同龢,摆明车马的反对将政务交给军机处署理,和奕忻争了起来。一时,气氛顿时有些紧张。 就在两人争执不休,其余四人各打算盘的时候,一直默默无闻的小皇帝忽然道:“适才朕听了诸位卿家所说,都是老成谋国之言,朕心甚慰。以朕之见,太后也许不日安康,到时所有事务,自然仍是由太后决断,只是在此之前,还是要以太后老人家的身子要紧。太后既不便临朝,朕又尚且年幼,而完全将国事推给军机处也大为不妥。倒不如效仿先帝,由恭亲王、醇亲王、礼亲王、二位李中堂、翁师傅六人共同署理政务,商议处置。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六人意见不一,但有两人反对时,再各自上折,由朕待太后精神好些时,再交太后决断。至于朝廷用人、兵祸及涉及西洋诸国事务,仍然以廷议为主。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小皇帝这一番话,说的条理清晰,而且中规中矩。大清在顺治、咸丰二朝都有辅政大臣的先例,虽然那些个辅政大臣们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但此时慈禧未必就薨了,只是几人临时商议一下朝政,不过是将军机处变着法儿的扩大了一下而已,倒也并无不可。 而且此时在慈禧病情不明的情况下,这个建议对所有人来说,似乎都是最容易接受的。 六人互相看一眼,这才忽然发现,皇上临时传召的六人,正好三满三汉。六人当中,恭王和李鸿藻属于军机处,醇王和翁同龢自然是亲帝派,而李鸿章和礼亲王则可以算是中立派。三个王爷当中,又是一个帝派、一个朝堂派、一个中立派;而三个汉臣当中,翁同龢算是帝党,李鸿章虽然不算是军机派,但却和翁同龢不和,又是督抚之首,手握重权,反倒是清流的李鸿藻成了中立派。 六个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一种平衡状态,而这么一个平衡,又恰恰是此时最应该保证的局面。 此时药已经熬好,众人撬开慈禧的嘴巴,慢慢的将药灌下去。 之前慈禧用了金针,下体的血已经止住,现在又服了药,薛福辰见该做的已经都做了,至于能不能见效,只能听天由命。于是和众位太医到殿外等着,谁也不敢睡,就这么耗着。 至于载湉,也有太监伺候,到偏殿休息去了。 外面奕䜣等人将和皇帝商议临时辅政的意思向等候的诸位大臣传达了一翻,同时也和没能进宫请安的诸位同僚通报了太后老人家现在已无大碍,便打发众人都回去了。不过奕䜣等六人还不能走,他们要等慈禧醒过来,将之前和皇帝商议的决定回禀了,才能算完。 几人自有侍卫和小太监伺候着吃了晚饭,胡乱在军机值守房里凑合着睡了。 呆到后半夜二更时分,几位老大人迷迷糊糊的,就听见有小太监叫门,大家开门一看,小太监一个头磕在地上:“诸位大人速速进宫,太后老佛爷薨了!” 几人一激灵,顿时睡意全无,也顾不得形象了,胡乱套上靴子,就往长春宫奔。 到了宫里,太监、宫女早就乱成一锅粥了,也没人通报,六人就进了长春宫。 光绪皇帝已经在了,薛福辰和几位太医跪了一地。六人也连忙跪下,连忙询问怎么回事儿。 得了皇帝的首肯,薛福辰颤声道:“我和其他几位太医一直在偏殿候着,半夜李总管使人来叫,说太后老佛爷病体转危,要不行了。我等连忙过来,见太后下身再次出血。连忙施以金针,但仍不能止住,仓促间取药过来,太后已经没了呼吸,药已经灌不下去了……” 说完,和众太医磕头请罪不已。 六人听了,相视一眼,奕䜣道:“皇上,可否让奴才们看上一眼。” 载湉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的挥挥手。六人互相搀扶着起来,一起颤颤巍巍的进了寝宫。 寝宫里面一股血腥味儿还没散,李莲英趴在地上,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人轻轻地上前,只见那拉氏平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奕䜣壮着胆子上前试了试鼻息,早已经没气儿了,这才回身冲另外五人点点头。六人都没说话,便出了寝宫。 出来后,六人再次跪在光绪面前,恳请皇帝节哀,保重龙体,同时,请皇帝示下,太后的丧事,该怎么办。 光绪沉声道:“依照母后皇太后旧例办吧。”随即又对薛福辰等说:“你们也尽力了,这便出宫去吧。” 几名太医连忙磕头告退,他们虽然听皇上说了不怪罪,但心中仍然惶恐不已,不知道自己的脑袋什么时候就会搬家,现在能够奉旨出宫,还来的跟家里安排一下自己的后事。 剩下六位大臣在宫里,开始安排太监、宫女们操持将太后先敛了。然后六人便向皇上请赐,他们要赶紧出宫召集礼部、户部等大臣商议安排太后的后事。 送走六位大臣,天色已进黎明,毫无睡意的光绪帝没有回寝宫,却带着随员,信步上了午门城楼。 清晨,朝阳从东方升起,金水河上一片金光,看着脚下这座逐渐焕发生机的城市,光绪心中突然升起一阵豪情。那长久以来徘徊在心中的压力,此时荡然无存。 是啊,那压力曾经像一块巨石,不,是像一座大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那一天,自己在自家院中玩耍,突然摔倒后昏迷。等自己醒来,一切就都变了样。原本的皇上突然死了,自己却成了皇上。原来的阿玛成了臣子,额娘不能见面,却多了一个皇额娘和一个‘亲爸爸’。 想到这儿,载恬心里一阵恶寒! 自己是怎么想起这么个称呼的?简直肉麻的让人恶心。 是那个女人,是她带给自己的压力,逼迫自己不得不暂时舍弃自己的尊严。 在第一眼见到她时,一种复杂的情感就充斥着载湉幼小的心胸。它包含了愤怒、惊恐、厌恶、欣喜,还有仇恨。没有人知道,一个年仅四岁的小孩脑子里会有这么多、这么复杂的情感。 就连载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情感,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情感,在他的眼中,外人只能看到一个幼童对未知的茫然。 但它们确实存在,并且指导着小载恬作出了许多决定。 比如讨好她,比如杀了她。 他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刚进宫的那段时间,自己每天都要充噩梦中醒来,每一次噩梦,都是自己被那个女人杀死。以至于在白天的时候,他都不敢靠近那个自称是自己亲人的人。 就是在这样的煎熬中,一个想法逐渐清晰——不能等她杀了自己,我应该先杀了她。 可是那时在载恬小小的脑袋里,甚至不知道‘杀’是一个什么概念。 但他知道保命。所以他下意识的想尽一切办法讨好那个女人,当然也包括另一位皇额娘,以便能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更安全一些。 直到有一天,他有机会见到了宫中以外的那些人,他鬼使神差的和那个法兰西公使要了一种药物。 在和那个女人共同生活的三年里,他知道她身上一直有一种病。这种病很奇怪,反复咳嗽、痰中多有血丝,间伴胸胀胸痛,以肋间、胸口处为主。另外还有长期存在间断腹泻、血便的症状。尤其特别的是,她的月经极为不正常,经常会有出血不止的症状,曾经有一次在上朝时因为出血不止晕倒,血腥味儿连大殿里的朝臣都能闻到。 载恬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病,但他知道在那些洋鬼子的国家,有一种具有浓郁香味儿的液体,这种从生产煤气的原料中剩下的油状液体虽然有浓郁的芳香,却能够加重慈禧身上的病情。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这种东西的,总之在那时这个想法就突然出现在他的脑子里了,然后他就通过自己的方法搞到了这种液体,并送给了那位太后。 在送出这份‘礼物’后,他曾经有一段时间担惊受怕,担心被别人发现其中的秘密。然而,那位太后不但没有发现,反而喜欢上了这份礼物,长期使用,乐此不疲。 载恬没有想到,慈禧之所以离不开这种香水,正是因为这种液体香味儿浓郁——她需要这种香水来掩盖自己身上的血腥气。 自从那一次在朝堂之上崩漏不止之后,慈禧就有了一种心病——她总觉得自己身上带着一股血腥气,尤其是来例假的时候,更是如此。而那种香水香味儿浓郁,正好可以掩盖自己身上的血腥气,所以,慈禧便一直将其带在身边。 终于,她再次发病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原本自己以为事情会这样就结束掉,却没想到横生波澜,一位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大夫竟然发现了香水的秘密,他竟然再给太后治病期间,明确要求更换另外一种提取自茉莉花的精油来替代,还鼓励慈禧经常呆在户外,以避免接触房间里的香水味道。 后来,载恬知道了那位大夫叫薛福辰。 慈禧在薛福辰的治疗下,竟然奇迹般的渐渐好了起来。这对慈禧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但对载恬来说,却是天大的悲哀。 他只能另觅他法,再找机会。 可是没想到,奇迹再次发生。母后皇太后慈安竟然暴毙了! 在小皇帝的心中,虽然两宫太后都是高高在上的,但是他对那位抚养他的慈安太后却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既谈不上爱,也谈不上恨。 所以他没有对这个抚养他的女人做什么特别的事情。慈安的死亡完全是意外。 但慈安的意外死亡却让慈禧看到了独揽大权的希望,于是,在权力的欲望驱使下,她开始不顾薛福辰的意见,废寝忘食的处理朝政,同时,为了能够保持精神,让自己兴奋起来,她再次使用了原来的那种香水。 这一次,再没人能救得了她了。 但是他心里还是忐忑着。薛神医之前曾经创造过奇迹,万一这一次他还能创造奇迹,将慈禧从死亡中拯救出来呢? 小载恬知道自己不能在冒险等待了,他必须采取行动,确保那个女人死去。 现在,这个女人终于死了。搬掉了这座大山,小皇帝的心中感觉无比的轻松。就像这朝阳照射下的城市一样,仿佛一下子焕发了新生。 下了午门城楼,载恬一步步缓慢而坚定的向着皇城走去,走向乾清宫,也走向自己权利的起点。 在小皇帝登上午门城楼的时候,李莲英却一直在长春宫的偏殿中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进宫快三十年了,在太后身边当总管也有十几年,他见惯了宫中的尔弥我诈,为争权夺利的各种龌龊手段。包括他自己,也同样是用了手段,才能除去安德海,在21岁的时候就当上大总管。 但是今晚发生的一幕,现在想来还是让他不禁遍体生寒。 太后旧疾突然爆发,薛福辰和太医们即刻赶到,小皇帝也飞速赶来请安,原本一切都很正常。太后用了薛神医的药,病情稍稍稳定,但仍在昏迷。薛神医和太医们都在殿外等候,随时准备施救,皇上孝心一片,想要伺候左右,随即被安排在左面的偏殿暂歇,只有几个宫女和李莲英在寝殿照顾太后。 过了一会儿,皇上独自进来探望太后。他看了看仍在昏迷的太后,随即问了自己一句话:“太后能醒过来吧?” 李莲英连忙答道:“有薛神医在,应该没问题。” 皇帝点了点头,“薛神医的确医术通神。”随即又问:“你觉得太后这次恢复后,将来还会不会再次病发?”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李莲英想了想,其实他在太后的身边最长,知道太后这病曾反复发作,而且一次比一次厉害,但此时他不能这么说,“依奴才看,有薛神医的调理,太后的身子应该能好起来。” 皇帝似乎笑了一下,随后对身边的宫女说道:“你们去给太后准备些热水来,一会儿再给太后擦擦身子。” 几名宫女看了看李莲英,李莲英灵机一动,感觉到皇帝似乎有话要单独跟自己说,随后对几个宫女点头道:“你们都出去张罗去吧。” 几名宫女随即告退,待屋子里只剩下皇帝和自己时,皇帝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太后真的能好起来么?” 李莲英不知道皇帝什么意思,于是模棱两可得道:“这个,要看薛神医……” 皇帝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用更加坚定的语气问道:“李总管是聪明人,你觉得,太后这一病,还能活多久?” 李莲英的脸色变了。 随即,他看到小皇帝慢慢地走进太后的床前,拿起一个靠枕,放到了太后的脸上,就这么按了下去。 李莲英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想阻止、想喊叫,但他立刻想到了皇帝刚才问道的问题——太后就算醒过来,又能活多久?太后的病真的不会再复发了么? 随后又一个问题出现在脑海——太后和皇帝,孰轻孰重,自己该怎么选择? 就这么一迟疑间,皇帝已经将靠枕从太后头上拿下来了,他对李莲英点点头,“李总管是聪明人,这大清的内宫,就需要像李总管这样的能臣来管理,朕将来还要依靠李总管,请李总管多保重,不要太过悲哀,伤了自己的身子。” 说完,小皇帝迅速的回到了对面的偏殿。 等到小皇帝离开,李莲英才颤颤巍巍的走向凤床,将手伸向太后的鼻端。 呼吸没了。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取水的宫女回来了,李莲英连忙退回原位,照常让宫女给太后擦拭。就是这时候,为太后擦身子的宫女发现太后下体再次流血。 不知不觉,天亮了。皇帝要登临大殿,接受朝臣们的礼拜,同时还要安排太后的丧事,而李莲英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不但要配合礼部、内务府安排太后入殓,还要安排当晚服侍的那几名宫女消失。 第七章 火药 光绪八年,五月。 慈禧太后的丧事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复杂的,慈安太后刚刚下葬不久,众人只是把之前的流程再走一边而已。慈禧和慈安一样,也安葬在咸丰皇帝墓中,和老皇帝作伴。 因为六位大臣的通力配合,慈禧的突然离世并没有给朝廷带来什么动荡。军机处、总理衙门该找谁汇报工作找谁汇报工作,各部也有各部的尚书看着,各省督抚分别上书表示了哀悼和对皇权的忠心后,也是该干嘛干嘛。因此,光绪顺利地接过了慈禧的枪。 不可否认,奕䜣、奕譞等满员也好,李鸿章、翁同龢等汉员也好,虽然都各有各自的毛病,但他们也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有他们在朝中,小皇帝倒也省了不少心。比如每天各地、各部堂的折子,都是由他们先看完批复,然后摘要抄录一份摘要给小皇帝。如果小皇帝没什么意见,用了印,第二天就发下去执行。如果有不同意见,或者事情重大众人意见不一,再由皇帝召集会议,拿出章程。至于其他朝廷官员,一般是每五天一次的朝会时,才能亲自给皇帝汇报工作。 这一****会日。 工部尚书、军机上行走翁同龢奏:“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湖广总督李鸿薻上书,因其母病逝,再次请旨许其丁忧一事,以臣之见,我朝以孝治天下,二人乃国之重臣,天下表率,当准许二人丁忧三载,以全孝道。” 载恬知道翁同龢与李鸿章素来不和,这两家的恩怨太复杂,自己也懒的去调和,但是现在翁同龢这样趁火打劫,光绪就非常看不惯。 “不妥,如今朝鲜与美利坚合约未定,东洋人尚据琉球而虎视中华,南方法国人也蠢蠢欲动。国家多事之秋,当以朝廷大事为重,怎可以小孝而失大义!此事无需再议,就命李鸿薻代为丁忧,尽孝坟前;李鸿章可暂卸直隶总督之职,回乡理事。但仍为北洋大臣,并署理两江总督,一方面防备南方法人滋事,同时也整顿长江防务,以防日人趁火打劫。” 见皇帝做了决定,翁同龢也不好再争,否则君前失仪,还显得自己太过小气。 一旁总理衙门行走陈兰斌奏道:“朝鲜使臣正月到京,此时已经数月,日前,美国人薛菲儿也已经到达天津,是否这就签约?” “既然此事已经议定,可以签约。之前李鸿章举荐道员马建中代办此事,朕也认为马爱卿稳重严谨,着令其前往天津,与朝鲜、美利坚签约。切记条约中必须明确朝鲜为我中华属邦,签约时,当以我朝大臣签名在前,而朝鲜使节签名在后。” 陈兰斌领旨。军机大臣、兵部尚书左宗棠又道:“之前朝廷曾下旨粤、桂、云南督抚,令其整备防务,以防法人。各省虽已多做准备,但以臣之见,南兵多为绿营,久失操练,恐难当重任,朝廷应当早作打算,从湘、淮抽调团练,以应不测。” 载恬想了一下,摇头道:“去年因俄人新疆之事,已从湘、淮抽调二十三个营北上,若是再行抽调,恐两地急切无人可用,反而不美。我看广西、云南二抚在折中都提到刘永福其人,言道骁勇异常,甚是可用,可命刘永福为北圻镇扶使,三品顶戴,在广西、越南等地就地招募兵勇,训练成军,以御法人。” 左宗棠又道:“刘永福乃是反贼出身,近年虽心向朝廷,但仍不可不防,既许了他镇扶使的顶戴,最好还是再派干员为副手,以为牵制。” 载恬笑道:“所谓大人有大量。反贼能有改过自新、报效朝廷之心,我朝廷难道没有容人之量么?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许了他,就让他放手去干,再派人牵制他,恐怕适得其反。另外,不妨再示恩宠,允诺其镇成军后,枪、炮火器并铜帽子药,均有朝廷神机营机械局配发。他只要能保障我西南屏属,其他都不用他牵挂,朝廷自有封赏。” 说到这儿,载恬又看向奕譞:“醇亲王,机器局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奕譞连忙出列道:“回皇上,之前由李中堂采买的洋人机械,上月都已运到,现已组装完毕。光绪二年选派留洋人员,也已经到位,随时可以开始生产。” “嗯,很好。过几天朕要亲自去看看。” 奕譞领旨,载恬又叫翁同龢:“翁师傅。” “臣在!” “光绪二年留洋回来的学生,可都安排好了?” “回皇上,都安排好了。根据皇上的意思,抽调了其中拔尖儿的,分拨神机营、天津机器局、济南机械局、青岛北洋水师学堂、福建南洋水师学堂、江南制造局、福建船政局等处。其他人员,分交山西、直隶、山东、河南、安徽、两湖、两江、闽浙、四川、两广当地,使办学堂传授知识。现各省已经开始选择适合之少年入学。新学堂除教授四书五经、算术之外,还开设西洋物理、化学等课业。” “如此甚好。要知道,这些人学成归来,若只是放在各个机器局,不过督抚一人之财产,所贡献不过一只枪、一门炮而已,若是能开启民智,则可广济天下,假以时日,所献又何止百万枪炮。” 众臣山呼‘皇上圣明’。 随即总理衙门又奏报了第二批选派留洋学生的情况,载恬又要求总理衙门驻西洋各使节在外招募西洋教师来华任教事宜,大朝会遂散。 散了朝,载恬回到宫里,换了衣服,便出去跟侍卫打了一趟拳。 自从慈安太后死后,小皇帝感慨人生的无常,越发惜命的很,便请自己的亲老爸帮忙,从外面请了几个江湖上的好手,内外家的都有,来教自己拳法。本来这事儿几位满洲王爷是不准的。毕竟自入关以来,宫里的侍卫都是八旗的子弟,现在整几个汉人拳师进宫,成何体统?但是小皇帝说了,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难道诸位王爷没看到二位太后和先帝都是英年早逝么?难道各位王爷也希望自己早死? 这个帽子可太大了,谁敢答应?于是再没人反对,只是在汉拳师之外,又多加了几个满洲、蒙古布库武士。 想哪布库武士力量虽大,但都是以摔跤角力所长,载湉贵为皇帝,怎么能跟别人抱在一块儿摔跤?你当是写鹿鼎记呢?这么安排,不过是各位王公找一个心里平衡罢了。 如今为了身心健康,小皇帝每天的作息时间极有规律。早晨起来先跑跑步,锻炼一下,然后早饭。有朝会的时候或者有需要处理的政务的时候,就上朝;没有,就去毓庆宫读书。中午饭后午睡半个时辰,然后跟师傅练拳养身。晚上再看看折子,戌时之前就上床睡觉。 又过了几天,醇亲王说机器局已经开始生产了,之前小皇帝曾经说过要亲自视察工作,但众位大臣都以火药制造太过危险,坚决不同意。载恬也觉得目前还是小命重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也就从善如流了,改为安排人员进宫汇报工作。这天醇亲王说这个事儿,就是带人过来汇报的。 “机器局选用机器均为采购德国最新机械,臣等这几日试以生产,测算出大约每年可制造西洋后膛连珠枪五千只,子药约十二万发,若是生产英国十二磅后膛炮,则可生产约七十门。仿制武器的射程、威力,相比西洋采购基本相同,但花费只有一半。” 一名年轻的官员跪在地上,大声的说道。另有几名年轻人则匍匐在他四周,连头也不敢抬。 从他的顶戴朝服上看,只是一名从六品德帮办,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想过有机会能和皇帝对面奏对,因此神情非常激动。 听着下面的汇报,载恬皇帝脑子里面忽然泛起一个念头。那个年轻官员后面说了些什么小皇帝基本没有再听,只是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脑子里的信息向画片一样不断闪过,从一个个的碎片开始,逐渐清晰。 “你们中间可有人在西洋有非常要好的朋友?必须要十分靠的住的,朕有事情要交办。” 小皇帝打断了年轻官员的汇报,突然问道。 下面跪着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陛下怎么突然问到这个问题。 看大家都不说话,载恬眉头一皱:“怎么?没有么?” 一旁奕譞见皇帝脸色不虞,连忙道:“回禀皇上,这一批都是光绪二年选派留洋的,求学期间,颇为自律,所以在交际方面,稍显薄弱,如果皇上要用人,是不是传旨总理衙门寻找?” 载恬摇摇头:“这件事,不适合总理衙门的人去做。回头你再去信给其他机器局,让他们找找去他们那边的人里面有没有,若是真没有,也没法子。” 这时一个年轻官员见皇帝语气消沉,咬了咬牙,仿佛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一般,颤颤的道:“启禀皇上,请皇上恕罪,罪臣有下情禀告。” “嗯?什么事?恕你无罪,说吧。”载恬倒没注意他的神情,只是随口接道。 那年轻官员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说道:“罪臣在德意志国学习化学时,因成绩优异,颇得教授喜爱。因此曾被教授邀请到他家去做客,一来二去,便和教授的女儿相爱,约定终生,而教授也并没有反对,只等这次回国禀告父母,便去信请伊莲芙娜过来完婚。罪臣知道在留洋期间私自交往洋人有罪,但若能为皇上分忧,还请皇上开恩,许臣将功抵过。” 说完,匍匐在地,等待皇帝的裁决。 小皇帝听完,不怒反笑:“你倒是好本事,朕让你出洋学习西洋科技,你倒带回个西洋婆子来。不过,这样一来,到确实能用得上了。朕恕你无罪,你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连忙谢恩,起身答道:“臣名王世绶。” “嗯。你倒也精明,你这桩婚事,想必家里定是不许吧?” “回皇上,皇上圣明,臣家里的确极力反对,为此事,家严已经准备将臣逐出家门。” 载恬点点头,以现在人的思维观念,婚姻那是必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自己的儿子背着老子找了一个洋鬼子为妻,没把他打死那算好的了。 “也罢,你家里的事情,朕来给你解决。你是学化学的是吧,你上前来,朕有差事要你去做。” 说着,吩咐太监取来纸笔,写了一些东西。那王世绶跪行几步上前,从太监手中接过皇帝墨宝,只见上面写了几个化学分子式和一些原料配比。 “能看得懂么?” “皇上是天生的圣人,所写这些原料,臣在德意志时也曾接触过,但这配方和反应方程,却从未见过。” “没关系,这是一种新式火药的配方的配方,你按照这个配方回去多尝试几次,定然能够成功,有什么需求,只管找醇亲王。等你试制出来了,朕再让你去德国做另外一件事。” 载恬说完,便起身离去,结束这次召对。 第八章 壬午之变 7月盛夏,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节,在炙热的骄阳下,一队衣衫褴褛的民夫押运着百十艘粮船,沿着汉江驶进了汉城。 “大人……” 闵谦镐正躺在家中的凉席上乘凉,听到有人叫他,这才抬眼看了一看。 来人是自己的忠仆闵捷。闵谦镐摆了摆手,懒洋洋的道:“什么事?” “回禀大人,从全罗道运来的漕粮到了,您看……” 闵谦镐眼都没睁,随意的道:“到了就到了吧。你去安排一下先给武卫营和壮御营发放1个月的军饷。” 闵捷连忙道:“是,小的立刻就去办。” 7月19日。 “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领到俸米的金永春把布袋子里的粮食猛地摔在地上,只见袋子里东西洒落了一地,掺杂在粮食里面的糠皮、砂子清晰可见! “朝廷欠了我们13个月的俸禄,现在只发给我们一个月的不说,还用这种糠米来糊弄我们,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我们找他们说理去!” 身旁的几名士兵立刻响应,“对!找他们说理去!” 随后几名士兵不顾长官的阻拦,愤而冲出军营。沿途,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进来。 到了都捧所,金永春将手中的糠米袋子一把摔在守门的别技军士兵身上,随后高声道:“让库直出来!”在他身后,数百名士兵也一起喊着:“让库直出来……” 守门的士兵连忙跑进去,没过多久,闵捷带着十几名卫兵来到大门口。 “你们想干什么?想造反么!” 金永春怒气冲冲的走上前去,愤怒的道:“我们本来应该领到13个月的欠俸,现在你才给我们发了一个月的,而且发给我们的俸米里面一半儿都是糠皮和砂子,这样的米让我们怎么吃!”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贪心的主子,就有贪污的奴才。闵谦镐让闵捷给士兵发放一个月的俸米,闵捷就将一半儿私下买了换钱,而将糠皮和砂子掺进去发给了士兵们。 面对据理力争的士兵,闵捷不但不承认贪污,反而污蔑士兵们无理取闹。 “俸米是什么样的我哪儿知道。漕粮运过来是什么样我就发给你们什么样。况且,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私下里将米里混进了糠皮和砂子,反而想要讹诈朝廷。告诉你们,趁老子还没发火,赶紧给我滚回去,否则,把你们一个个的都抓起来关进大牢!” 见闵捷蛮不讲理,金永春怒极反笑,“好,你不承认,不想给我们发放俸米,那我们就自己进去拿!” 说完,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大喊一声:“兄弟们,库直把我们的俸米私吞了,我们能答应么!” “不能!” “那好,我现在要进去自己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俸米,你们有谁愿意和我一起的,就随我冲啊!” 随着一声大喊,大批愤怒和饥饿的士兵冲入都捧所,砸毁仓库,夺取粮食,顺便将库直揍了一顿。 “反了!” 看着眼前鼻青脸肿的家仆,闵谦镐不但没有追究他贪污的事情,反而迁怒于那些士兵。“传我的命令,立刻将带头闹事的士兵抓起来!” 闵谦得了主子的军令,随即率领别技军士兵来到,武卫营军营。此时,怒闯都俸所的士兵们早就一哄而散。但武卫营的军官知道带头的是金春永,很快,金春永、柳卜万、郑义吉、姜命俊等四名士兵被别技军抓住,随后被交汉城捕盗厅惩处。 21日,汉城民众中开始流传这四人行将被斩首的消息。很快,消息传到汉城东郊士兵聚居区往十里,引起了士兵们的极大愤慨。 当天晚上,金春永之父金长孙和柳卜万之弟柳春万两人商议后,开始秘密联系和四名被捕士兵的同袍。次日夜间,十几名为首的士兵在金春永家集会,决定聚众哗变,以挽救即将被害的同袍。 当晚,由金长孙起草了通文,要求大家在次日到东别营集合,救援4名士兵。 7月23日,以金长孙、柳春万为首的上万名士兵及其眷属麇集汉城郊外的东别营。 起初,他们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援救被捕的4名士兵,其方式也是示威和请愿而已。士兵们先找到他们的长官——武卫大将李景夏,请求他出面解决此事。李景夏虽然对士兵有所同情,但没有实权,又不敢得罪闵家,遂只写了一封陈情书,让他们直接去找闵谦镐。 当士兵们携带陈情书前往砖洞闵谦镐家讨要说法时,正好撞见了担任都捧所库直的闵谦镐家仆闵捷。此时的闵捷还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依然是一副大爷的样子。并且拒不接受士兵们的陈情,拒绝释放被捕士兵,还威胁要将金长孙等人也抓起来。 闵捷的嘴脸进一步激起了士兵们的情绪,他们愤怒的闯进闵家,想要和闵谦镐见面。但此时闵谦镐不在府中,四处寻找的士兵们看见闵府内金银财宝堆积如山,哗变士兵一时积怨爆发、群情激愤,完全把陈情上诉一事抛到九霄云外,便打死了库吏,冲进闵府大肆破坏。 壬午兵变由此爆发。 京师。 御书房内,载恬正伏在案头用心翻看奏折。 前几日,王世绶等人在神机营机器局中经过几次试验,终于成功的制造出无烟火药,随即小皇帝交代给他另外一项差事,将他打发去了德国。这几天则全心投入,关注着越南局势。 日前,因为越南局势变化,已经委派曾国荃为两广总督,并水陆并进,驻防越南。水路方面,着广东水师提督吴广美统带先进兵船,巡防越南洋面;陆路方面,则以广西记名提督黄桂兰统领广西勇营进驻北宁,又有道员赵沃统防军驻太原以为策应。 载恬虽然知道这些准备未必能在冲突真正爆发时起到什么作用,可现在毕竟中法还没有撕破脸,大清只能以追剿叛匪为名进行军事部署,能做的也实在不多。 最关键的是,法国毕竟还是号称‘世界第二’的强国,以大清之疲弱,和法国交战,胜算实在微弱,所以,朝中仍然以主和派为多数,能谈判解决,最好不要妄起边衅。 脑子里正想着如何谈判才能既不损失过多的利益,又能使法国暂缓军事行动。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忙进来奏道:“启禀皇上,恭亲王有紧急军情求见。” 嗯? 载恬一惊。莫非法国动手了?赶忙道:“快请进来。” 旋即,奕䜣进来参见:“启禀皇上,朝鲜发生叛乱,数名大臣被乱兵杀死,朝鲜王妃失踪,大院君李昰英自立为朝鲜国王。” 听闻是朝鲜兵变,载恬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相比法国在越南的咄咄逼人来说,朝鲜的兵变的确算不了什么。 “朝鲜国内自乱,我大清不宜过早介入,等其国内平定,再派员赴朝沟通。” 听了载恬所说,奕䜣却没有马上奉旨,“回皇上,还有一事,朝鲜乱兵在叛乱时,打死了几名日本人,而且,防火焚烧了日本使馆。” 嗯?听闻牵扯到日本人,载恬立刻皱起了眉头。 外交无小事,况且以现在大清的国力,跟任何一个国家发生外交冲突,都要小心翼翼。就算是日本,在之前侵占了属国琉球,清朝也是捏着鼻子毫无作为。 “召集几位军机大臣、醇王、署理北洋大臣、礼亲王速来商议。” “是”。奕䜣领旨出去叫人,不多时,众位大人便来了。 听奕䜣将情况介绍了一遍,光绪道:“诸位爱卿有什么看法?” 此时署理北洋大臣的是张树声,他是个主战派,立刻道:“以臣之见,日人贪婪无限,觊觎朝鲜已久,当此兵变,必然横生事端。以朝鲜国力,根本无法相抗,我国若坐视,则恐又一个琉球事件。此时趁日人尚无反应,应该马上派遣兵舰前往朝鲜平乱,并驻扎当地。若日人不来则罢,如果日本人果真有非礼要求,便就地支持朝鲜抗击。” 听了张树声的话,礼亲王立刻反驳:“不妥,如今南面有法国人欲吞并越南,诸位疆臣督抚均认为以此事为第一要务,若此时在和日本人相抗衡,则我国南北受敌,实为不智。以老臣之见,应当静观其变,等日本人提出条件,再行商谈,如能谈判解决,方为上策。” 张树声还要再说,载恬已在上面发话道:“礼亲王所言,老成谋国。如今朝鲜杀伤人命在先,如果我国立即派兵,恐怕在国际舆论上对我们不利。倒不如暂缓一步,先看看日本人作何行动,我们后发制人,犹未晚也。不过我们也不能毫无准备,着令北洋水师选派干员,整顿兵舰,随时待命!” 诸位大臣中只有左宗棠是支持张树声的,其他人基本上都持谨慎态度,如今皇上又已将调子定了,张树声知道争也争不来,也就不在说什么。 此时在朝鲜,哗变士兵已经得到了引退的大院君李昰应的暗中支持。 当天,士兵们在冷静下来后,自知闯下弥天大祸——抢劫了当朝权贵闵谦镐的府邸已是罪在不赦;而他们以一介兵丁的身份起事,竟然没有靠山。 冷静下来的士兵们知道,事后他们一定会被朝廷像屠宰牛羊一样尽数铲除。这时候,有人喊道:“我们为什么不去找兴宣大院君来主持公道?” 此时士兵们一点儿方向都没有,只要有一个人提出意见,那怕是错误的他们也会执行,更何况大院君在朝鲜民间的名声比闵妃好了很多。 于是,哗变士兵前往并包围云岘宫,请求居住在里面的兴宣大院君予以协助。 李昰应此时已经引退了八九年,但仍不断试图干涉政事,士兵们的行为正好给他从闵妃手中夺回政权提供了机会。 老奸巨猾的大院君对于如何“引导”兵变和掌握大权可谓是胸有成竹。当上万名士兵和军眷向他求助时,他明面上推脱自己已经老了,并厉声喝退士兵;暗中又召来兵变的发起人金长孙、柳春万等人,授之以“密计”。 24日,李昰应派自己的家臣许煜化装成士兵潜入兵变队伍中与金长孙等人一起指挥行动,实际上,哗变士兵现在已经完全被李昰应操控住了。 当天下午,已经被引向‘反闵、排日’的哗变士兵们占据了东别营武库,他们先夺取武器武装自己,然后兵分三路展开暴动:一路袭击捕盗厅和义禁府,释放被关押的金春永、柳卜万等士兵和其他犯人,以及著名的卫正斥邪派儒生白乐宽——后者由于上疏反对开放政策而被闵妃集团逮捕;一路袭击别技军军营所在地——下都监,处死日本籍教官堀本礼造,从而使朝鲜政府手中唯一能镇压起义士兵的力量被消灭;一路则占领京畿监营,扼制朝鲜政府的有生力量。 在士兵行进的同时,大量的手工业者、小商人、城市贫民等汉城普通市民加入了进来,使“兵变”迅速转化为“民变”。 随后,救出同袍的起义士兵高呼着“杀光闵氏”的口号,大举向汉城王宫进发,准备一举推翻闵妃集团的统治。途中士兵们和市民又顺路捣毁了闵台镐、闵泳翊等外戚权贵以及与日本人有交往的人士的府邸;杀掉了前领议政兴寅君李最应和吏曹参判闵昌植。 起义士兵和市民气势高涨,势不可挡,从敦化门攻进了王宫——昌德宫,打死了躲在王宫的金辅铉、闵谦镐等大批闵妃集团官吏,其中闵谦镐连肠子都被打出来,可见民怨之深。 随后起义士兵和市民还攻入后宫,四处追杀闵妃。闵妃在混乱中急忙化装成宫女,在武艺别监洪在羲的保护下逃离王宫,藏身于老家骊州郡的亲戚闵泳纬家中。 接着,哗变士兵与暴动民众开始攻打附近的日本公使馆,声言将‘尽屠倭人’。 在哗变士兵和市民们到达日本使馆之前,花房义质已经接到了别技军军官尹雄烈的信函。花房义质本来想寻求朝鲜政府派兵保护,但此时闵妃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他们。 下午5时许,成千上万的朝鲜军民开始围攻日本公使馆。此时负责守卫使馆的只有一个中队的日本宪兵,但日军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都不是朝鲜义军那些乌合之众所能比拟的。 起义士兵和市民与日本人激战至深夜,仍未能抓住花房义质。26日,花房义质几经周折,逃到仁川避难,得到仁川府使郑志镕的款待。但是此时兵变已经波及到了仁川,当地居民得知日本公使在府使官邸,立刻群起围攻。 不得已,郑志镕只得安排花房义质连夜乘小船出海逃走。 第九章 壬午之变(二) 29日,日本驻朝鲜公使花房义质搭乘英国人的船只,匆匆回到了长崎。随后,他又乘船匆匆回到京都,拜见外务卿井上馨。 “朝鲜兵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朝鲜旧军闹饷引起的。”花房义质干脆的说,“因为闵妃想要进一步扩充‘别技军’,又不舍得从自己的花费中节省开支,就将主意打到了旧军头上。她打算裁撤旧军,因此一直以来都没有给那些旧军发饷,士兵们气愤,所以激起了兵变。” 自1876年同日本签订《江华条约》,被迫开港以后,朝鲜各种社会矛盾迅速激化。为缓和社会矛盾,当权的闵妃集团表示要“开化自强”,效仿清朝正在实行的“洋务运动”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革。他们对内按照清朝总理衙门的模式设立了统理机务衙门,对外分别派使团赴中国和日本访问和学习。 但事实上,闵妃集团的这些对外开放和对内改革的措施只是其维持权力、打击反对派的手段。他们醉生梦死,根本没想过为了朝鲜的未来而实行真正的改革。 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大力排斥异己,从中央到地方任人唯亲,扶植亲信。闵妃集团的骨干人物闵谦镐、闵台镐、李最应等人都窃弄威权、贪污腐化,地方官吏更是巧立名目、横征暴敛。 1881年,朝鲜创立了一支新式军队——别技军。这支军队由闵妃的侄子闵泳翊掌管,并且延聘日本人充任教官。这支在日本人的威逼下成立的,以排挤清朝为根本目的的军队,却因为是由闵妃的侄子掌管,反而成为了闵妃集团的宠儿和依仗。 1881年7月,日本武官堀本礼造致信闵妃集团骨干闵谦镐、沈舜泽,阐述了建立新军之必要及新式军制。并称设立别技军两个月以来,“队伍略整,行止旋转渐得如意,稍足以见其绪然”,建议“联各科教员于我国,速设兵学校,先立其基,而或教士官,或训兵卒,俾之益扩张,则今日之举终不空”。 在堀本的建议下,闵妃集团打算进一步增加别技军的人数,从京城班常子弟中选出“士官生徒”,前往日本户山军校接受军事教育和训练,以作为别技军军官的后备力量。 加强军备也好,派员去日本学习也好,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但闵妃集团不愿牺牲既得利益,反而变本加厉地剥削人民,从而使朝鲜普通人民的生活更加痛苦,阶级矛盾空前尖锐,骚动的迹象已经出现。 与此同时,朝鲜旧式军队的地位也在迅速下降,与别技军形成鲜明对比。 别技军装备先进,衣装整齐,军饷丰厚;而旧式军队的待遇则十分糟糕,竟13个月欠发军饷。不仅如此,闵妃集团还决定扩充别技军,减少旧军队,将京军训练都监、龙虎营、禁卫营、御营厅、总戎厅五营缩编为武卫、壮御两营,半数旧式军人被迫解甲。 在这种情况下,别技军与旧式军队的矛盾也日益尖锐。 在井上馨面前,花房义质将朝鲜情况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同时力主对朝鲜用兵。 听完花房的汇报,井上馨追问道:“使馆的其他人员现在如何?” 花房义质沉声道:“在下都监别技军被攻击时死了7人,离开汉城的过程中死了6人,一共十三人玉碎。” 井上馨获得了全部资料后,随即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立刻去向天皇汇报。” 明治天皇立即召集太正大臣三条美实、右大臣严仓俱视、内阁顾问黑田清隆、参议山县有朋等人商议对策。 黑田清隆和山县有朋都是激进的战争派,听说朝鲜事变后立即建议出兵控制朝鲜,但右大臣严仓俱视却详细的分析了在东北亚中国、日本和俄国三国之间的战略关系,认为自身目前羽翼未丰,应该低调行事,将自己伪装成受害方,博取国际舆论同情,以便取得更加广泛地支持。 此时,日本国内民众通过新闻报纸,也都知道了朝鲜杀死日本使馆人员的事,一时群情激奋,纷纷要求立即对朝宣战。顿时,日本上空,战云密布。 汉城。 起初,朝鲜政府面临变生肘腋的这种情况,并没有给以足够的重视,把这次兵变当作一般的变乱处理,在暴动蔓延时只让武卫大将李景夏再度出面,去晓谕解散。 没想到李景夏被起义军民给轰走了。随后,闵妃派去镇压哗变的一点兵力竟也全部倒戈,终于使闵妃集团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汉城的军队和政权机构一日之内全部瘫痪。 朝鲜高宗李熙面对这种突发状况惊慌失措,被迫急召大院君入宫随侍,并宣布归政于大院君以挽回局面。 李昰应终于如愿以偿,在起义士兵和市民的拥护下第二次掌权摄政。 大院君执政后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宫廷的乱局。 此时宫中涌入成千上万的士兵和市民,搜寻闵妃,捕杀官吏,刹那间变得腥风血雨、混乱不堪。 大院君先命令士兵撤出宫廷,不料士兵们表示:“闵妃还没有被抓到,如果不把她抓住,我们绝不退兵!” 为了安抚起义士兵和民众,大院君诈称闵妃已死于乱军中。同时,他颁布法令,赦免了起义士兵和市民;释放了因反对开放国门而下狱的郑显德、李晚孙、金平默等官员和儒生;又宣布恢复五营军和三军府,废除别技军,并发给士兵积欠的军饷。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起义士兵和市民这才放下武器,从昌德宫撤走。 随后,大院君起用自己的亲信和申应朝等保守士大夫,让自己的长子李载冕兼任武卫大将、户曹判书、宣惠厅堂上等重要职务,掌握兵权和财政。 除了人事的安排外,大院君亦立即着手推行改革以缓解社会危机。 他下令把京城附近郡邑的粮米运往京城,作为军士的俸米及民众的粮食。此后,又下令严禁私自铸造货币,以维护国家的利益;废除都贾制度,强调人人均须纳税;将地方物产直接运至汉城,以免各地豪强从中取得非法利益。 随着李昰应的一项项措施的推行,壬午兵变暂时平息下去。 壬午兵变虽然平息下去,但它引起的政治事件却并未完全结束。 8月5日,鉴于国内的舆论,明治政府下达戒严令,8日又下达了征兵令,积极进行战争准备。 但此时的日本羽翼未丰,也不敢轻易发动大战。随后,在天皇的授意下,井上馨将日本政府的各种条件及应对朝鲜的策略详细阐释在一份“机密训令”中,交给花房义质,由花房义质率领一部分军队前往朝鲜接触大院君政权,以期胁迫其签订不平等条约。井上馨自己则坐镇下关遥控指挥,另有代理陆军卿山县有朋率大军待命。 8月10日,直隶总督署。 因为慈禧的死亡而被一撸到底的薛福辰,又回到了北洋,仍旧在总督署中任幕僚。此时他手持一封电报,急匆匆的跑来找张树声。 看到一向沉稳的薛福辰焦急地表情,张树声立即道:“可是黎庶昌那里有消息了?” “不错。大人所料不差,日本人果然不肯善罢甘休。黎庶昌急电,日本已经发兵前往朝鲜,莼斋在电报中建议朝廷立即派兵。” 张树声听了一拍桌子:“传令丁汝昌,着其会同道员****忠和滞留中国的朝鲜问议官鱼允中,搭乘威远、超勇、扬威三艘军舰赶赴朝鲜,调查事件,了解敌情。还有,告诉他,朝廷还未下旨,如遇敌舰,暂且避让。” 薛福辰领命而去,张树声随即将日本准备出兵朝鲜的消息报告给了军机处、总理衙门,申请出兵朝鲜。 得知日本出兵的消息,朝中原本主和的大臣见日本根本没有跟朝廷谈判的打算,不得已,也同意了张树声的出兵计划。 11日,总理衙门上奏称:据张树声函报,日本现有水兵七百余,陆军七百,奔赴朝鲜,我国似宜派兵前往,以观其变。 此时的光绪,在日本出兵的压力下反而坚定了起来。下旨给张树声及军机处、总理衙门道:“既然日本人咄咄逼人,和平已不可得,便应全力以赴,积极备战。北洋水师立即北上赴朝,同时严令直隶、山东、奉天、吉林等省立即整理勇营,随时准备由海、路两边出兵朝鲜。如北洋水师不敷调派,即调南洋水师北上支援;如兵船不敷调派,即调招商局民船运兵。” 却说丁汝昌当日接到张树声的命令,但因为只是前去探查而非作战,又有‘切勿接敌’一说,所以并没有着急。8月11日北洋水师出发,一路晃晃悠悠,12日下午,丁汝昌等方才到达仁川,然而此时,日本军舰“金刚”号等已先一步到达。 8月12日,花房义质会同陆军少将高岛鞆之助、海军少将仁礼景范,率领1500名士兵气势汹汹地抵达朝鲜仁川港,开赴汉城“问罪”,准备胁迫大院君政权签订不平等条约。 看着仁川港中的日舰,丁汝昌转身和****忠商议:“如今日本人封锁了仁川港,如果我军强制进入,势必和日军发生冲突。不如暂且回去,看朝廷旨意,再做打算。” ****忠想了想,随即说:“不妥,中堂大人派我等前来刺探虚实,若是连岸都没上,便仓促返回,恐怕不好交代,不如由我和鱼允中留在朝鲜进一步探查敌情,军门则回国搬请救兵。” 丁汝昌见****忠自请留下,正中下怀,随即将船驶离仁川,在马山浦登陆。留下两百水兵保护二人之后,丁汝昌便启程离开。 因为日本人已经到达朝鲜,丁汝昌回去的路上便快了许多。8月13日晨,回国后的丁汝昌带来了日本军舰封锁仁川港及****忠极力主张出兵朝鲜的报告书:“乘迅雷之势,直取王京,掩执逆首”。 第十章 壬午之变(三) 此时在朝鲜,花房义质已经进入仁川府。 12日夜,仁川府使任荣镐设宴,接待花房义质等人。 酒席间,一名日本军曹跑到花房义质身边耳语道:“阁下,有两名朝鲜人跑到我军驻地,自称是闵妃属下官员,想要求见阁下。” 在朝鲜担任公使期间,花房义质和闵妃多有接触,知道此人乃是亲日派。其实正是因为闵妃的亲日政策,才造成了朝鲜的这次兵变。如今此人派人前来接触,肯定是对自己有利的。 想到这里,花房便起身向任荣镐告辞,回到日军驻地。随即,有士兵带进两个朝鲜人来。 二人一进房间,便拜倒在地:“兵曹判书赵宁夏、工曹参判金宏集见过尊使。” 看着匍匐在脚下的两名朝鲜官员,花房微微翘起了嘴角。他并没有让两人起来,而是直接问道:“你二人深夜来访,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么?” 二人连忙道:“是、是。回尊使阁下,我们都是反对大院君的,希望贵国大军能帮助我们迎回王妃。这次前来,我们带来一个消息。” 随即,二人将打探到的中国皇帝准备派兵前来朝鲜的消息,告诉了花房义质。 得到消息的花房立刻和高岛鞆之助、仁礼景范进行了商议,并将这一消息报告给了井上馨。 8月14日,得知清朝准备派兵的消息后,井上馨大为震惊,随即命令花房义质“一秒也不要犹豫,马上进入京城,以速决谈判,避免中国的干涉”。同时告诫花房义质“你出使之事的成功与否,就在于比清国人进入京城的先后快慢”。 得到命令后的花房义质不敢耽搁,立即率领士兵从仁川出发。8月15日,花房义质会同陆军少将高岛鞆之助、海军少将仁礼景范率1500名日军抵达汉城,准备强行进城与朝鲜政府谈判。 大院君虽非常不愿意日本人进入,但由于日本兵临城下,被迫于18日同意日军入城。8月19日,1500名日本军全数进入汉城,在昌德宫敦化门广场屯驻。 就在日军进入汉城的同时,奉旨驰援朝鲜的广东水师提督吴长庆率‘庆字军’六营共3000人,乘招商局货轮抵达朝鲜。和他同时到达的还有统领水师的丁汝昌。此时,清军仍秉承‘后发制人’的原则,不想与日军立即发生冲突,随即于仁川北部南阳府的马山浦登岸。 清军大营。 中军帐中,正中间坐的是吴长庆。下首,左边第一个是丁汝昌,之后是林泰增、邓世昌等水军管带;右边第一个是道员****忠,之后则是庆字军中的带兵将官。 这一次朝鲜之行,吴长庆做为主帅,此时自然要和诸位同僚就朝鲜局势交换一下意见。 “本官此次身负皇命,率军支援朝鲜,主要是为平乱而来。至于日本人的事,来之前蒙皇上亲自接见,面授机宜。” 说着,冲上方拱了拱手。下面所座的众人立刻挺直了腰板儿,准备聆听皇上口谕。 扫了一眼众人,吴长庆这才道:“皇上的意思,我****是爱好和平的,能不发生武装冲突,自然最好。但是小鬼子如果非要蹦跶,那也不要客气,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也是很有必要地。” 众人都知道皇帝幼年登基,如今年龄还不大,此时听皇帝将日本人称为‘小鬼子’,心中都是莞尔。不过皇帝这样称呼,倒还是很贴切。那些‘洋鬼子‘都是人高马大的,但东洋人个子矮小,他们称呼日本人,不是一直也是叫‘倭人’、‘倭寇’么。 吴长庆传递完了朝廷的最高指示,便把头转过来,对****忠拱手道:“马大人,” 马建中连忙回礼。 “之前有劳马大人为我军打探消息,吴某再次多谢了。不知如今朝鲜王宫情形如何?” ****忠道:“军门客气了,下官也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说着又道:“如今日本人的兵舰已经封锁了汉江口,而且日本兵也已经兵临汉城。日前,朝政一直是由大院君把持,此人野心甚大,希望通过这次兵变彻底掌握政权,因此最害怕日本干涉。这几日在城中,以‘斥和攘夷’的口号希望鼓动官员和百姓一致抗日。但如今城内百姓虽然斗志激烈,但官员和士兵们则害怕和日本开战。没有了官员和士兵的支持,以下官来看,恐怕大院君也扛不住日本人的压力,弄不好,现在日本人已经进城了。若是日本人和朝鲜抢先签订了协议,那我国就被动了。” ****忠却不知道,如今花房不但率军进了汉城,甚至已经见到了大院君和朝鲜国王李熙,并立即开始与负责接待的朝鲜领议政洪淳穆、礼曹判书李会正等人谈判了。 吴长庆才不管那大院君受了多大压力,朝鲜又签不签订什么协议,在他看来,只要日本人不动武,跟自己就没关系。当即笑道:“若是朝鲜能和日本人顺利签订协议,而不用打仗,那是最好不过。” 听吴长庆这么一说,坐在一旁的****忠却摇了摇头,苦笑道:“军门大人错了。如果此事如此简单,朝廷又何必派我等前来?直接坐视日本人和朝鲜签约不就行了?又何必劳动大人大军?” 吴长庆虽是此次行动主帅,但他是个武官,对这些外交上的东西,就远远没有****忠这样经常和洋人打交道的文官那么清楚了。听****忠这么一说,好像朝廷如此安排还另有深意,连忙问道:“马大人有何高见?” “适才军门曾转达陛下口谕,不知军门对陛下的口谕作何理解?” 听他这么一问,不但是吴长庆,其他在座的人也都伸长了脖子,想听听****忠到底要说什么。只是众人之中,倒有两人似乎表情和其他人不同,若有所思。 吴长庆愣了一下,马建中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并没有真正理解朝廷或者说是皇帝陛下安排他过来的用意。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但表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说来是下官的不是,军门还是听下官将此次朝鲜兵变的来龙去脉详细说来。” 原来,朝鲜自同治十九年以来,都是以骊兴闵氏为核心的闵妃集团统治朝鲜。闵妃外戚集团通过政变上台,上台后为了标榜与原来的大院君政府不同,便一改大院君时代厉行的锁国政策,而以对外开放标榜,表示要“开化自强”。闵氏集团效仿中国清朝正在实行的“洋务运动”,决定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革。他们对内按照清朝总理衙门的模式设立了统理机务衙门,对外分别派使团赴中国和日本访问和学习。 光绪二年,朝鲜同日本签订《江华条约》,朝鲜的国门从此被打开;今年又分别与美国和英国缔结了修好通商条约,光绪七年,朝鲜创立了一支新式军队——别技军,由闵妃的侄子闵泳翊掌管,并且延聘日本人充任教官。 说到这里,****忠看了众人一眼,见众人并没有表现出理解的意思,不得不继续道:“从闵妃依靠日本人来训练新军这一点,表现出她明显的亲日倾向。导致日本开始从各方面渗透和侵略朝鲜。这才是朝廷真正忌讳的。”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朝廷早已担心日本人会像对待琉球一样,将朝鲜从中国的势力范围剥离出去。 又看了一遍众人的表情,****忠稍稍有些满意,这才继续道:“不过诸位也不用过于担心,朝鲜受我中国千年影响,没有那么容易就会被别人分离。我听说朝鲜人对日本人非常痛恨,‘语到倭边,咬牙欲杀之,小民尤甚’。光绪四年时,日本驻朝公使花房义质进入汉城时,一路遭到民众投石袭击,狼狈不堪。” 众人一听,笑道:“花房义质,这不是如今带兵进入汉城的日本人么?原来这小鬼子当年如此狼狈。” 马道忠也笑道:“是啊,由此看出,朝鲜人对待日本人和对待我****之区别。” 随即又道:“今年三月,日本大仓组职员儿玉朝次郎、三菱公司职员大渊吉成和东本愿寺的和尚莲元宪诚无视开港条约的规定,擅自到朝鲜通商口岸元山港以外的安边府游历,结果遭到朝鲜百姓二三百人的袭击,儿玉和大渊遭重伤,莲元则当场身亡。” 吴长庆此时拍了一下扶手:“原来几个月前日本人就已经死了,那怎么还说是兵变杀死的?” 一旁丁汝昌也问:“是啊,那这兵变又是怎么一回事?” “诸位大人莫急,请听我慢慢说。实际上,去年闵氏设立别技军时,考虑到粮饷的不足,因此将京军五营军(训练都监、龙虎营、禁卫营、御营厅、总戎厅)缩编为武卫营和壮御营,超过半数的旧式军人被迫解甲。这本来就引起了旧式军人的不满,而缩编后的武卫营和壮御营的士兵也并未得到良好的待遇。由于闵妃的弟弟闵谦镐克扣军饷并中饱私囊,加上连年的旱灾和日本的掠夺性贸易,武卫营和壮御营的士兵已经连续13个月没有领到军饷了,武卫营和壮御营充满着怨恨的气氛,这才发生了‘都捧所事件’并马上引发了‘壬午兵变’。” 听马道忠讲了这半晌,众人这才把此次朝鲜兵变的来龙去脉整清楚。 “也就是说朝廷是担心日本人利用这次事件,再扶植一个更加亲日的掌权者上台,使朝鲜完全脱离我大清的掌控。” 这时一个坐在****忠下首靠后的年轻官员插了一句嘴。 ****忠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吴长庆。吴长庆道:“这是我军中幕室参军张蹇。” 那青年连忙起身给****忠见礼。****忠微笑回礼,随即道:“张先生所言,正是朝廷所想。因此,我建议军门将大军移至汉城城下,向日军施加压力,同时也是表示支持大院君对抗日本人。如果大院君不与日本人签约,那么,这主动权便就又回到我们的手上了。” “嗯。”吴长庆点头道:“马大人所言有理。丁军门,水军方面就拜托诸位了。我军今日先休整一日,明日便移师汉城。” 丁汝昌等人均起身行礼道:“定不负所托!”便告辞出营回船。 第二日,因为仍有很多士兵晕船后体力没能恢复,不得已清军在21日才拔营向汉城进发。 上路还没有多久,前面探马来报:“有朝鲜使臣求见!” 吴长庆一听,连忙召集****忠等人,共同回见朝鲜使节。 “下国使节李会正见过****诸位大人。还请诸位大人率领大军速速驰援,晚了,恐怕日本人就要攻城了!” 朝鲜来人一见到吴长庆等人,立即扑到在地痛哭流涕道。 原来,花房义质一进入汉城,便向朝鲜提出‘必须立即惩办凶徒、对日本遇害侨民和各种损失给予赔偿、割让朝鲜巨济岛或郁陵岛以及增开通商口岸和驻兵权’等七项条款,并威胁朝鲜政府以三天为限答复。 一向排外的大院君为日本人的无礼和刻毒所激怒,在表面上对花房表示不再固执于锁国的同时,暗中指使洪淳穆等人借口为闵妃办理国葬而一再拖延,并准备动员全国兵力击退日本军。 花房义质对朝鲜方面拖延战术非常不满,冲动之下,竟犯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率日军撤出汉城,以示谈判破裂。 他向朝鲜政府发出最后通牒,打算按照如果谈判破裂就诉诸武力的原定计划,在23日正午开始对朝鲜发动战争。 听完李会正的叙述,马道忠大喜过望,立刻向吴长庆请命道:“军门,此乃天赐良机,使我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夺取汉城。时不我待,请军门允许我先带人火速赶往王都。” 吴长庆也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略一思索,便叫过一人道:“此人名为袁世凯,现为我营务帮办,也是一员悍将,便由他帅两哨军兵,随马大人前去,我率大军随后就到。” 说罢,又吩咐袁世凯道:“若日军攻城,如城墙不可守,便退守王宫,务必保护好马大人以及朝鲜国王,等待我的援军。” 袁世凯下马行礼道:“卑职必不负军门所托。”说完起身,挑选精锐士兵二百人,随****忠飞奔而去。 第十一章 壬午之变(四) 22日夜。 正在城头值守的金孝勇被一泡尿憋醒了,揉揉惺忪的睡眼,他慢慢地爬上城墩,打算朝城外尿上一泡。就在这时,他迷迷糊糊的看到城脚下有一团火光,随后,几声奇特的鸟叫声传来。 金孝勇一激灵,顿时睡意全无。他们这些值守城楼的军士早就被叮嘱,千万要注意晚上来自城外的灯火信号,现在,信号果然出现了。 金孝勇来不及系好裤子就跳下了城垛,一脚踹醒还在睡着的同袍,“来信号了,你在这儿看着,我去找将军!” 冷不丁被踹醒的同袍还没有回过神儿来,金孝勇已经跑得没影了。 十分钟后,在城外早就等的不耐烦的李会正终于看到城楼传回的信号,随后,一个吊篮从城上缓缓放下。 乘坐吊篮登上城楼的李会正没好气的对赶来的守城将领道:“怎么这么久才来人!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要不是有人半夜朝城外撒尿,本官岂不是要等到天亮!” 守城的将领知道是自己睡觉误事,不敢回话,只在一旁支吾。李会正也知道这些兵将都是什么成色,发了几句火之后,也便不再追究。“好了,你赶紧带着人去开城门,****大军到了。” 自前几日日军大队进城后,虽然城里军民口号喊得响,但一想到可能真的要和日本人作战,谁的心里也没底。尤其是这些领头的丘八,别看平常的时候武武喳喳的,真要让他们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死战,每一个带种的。 此时守城的将领听到****大军到了,也就意味着他们不用再亲自和日本人死战了,立刻兴高采烈的跑下去开城门,准备迎接大军进城。 随着城门悄悄地打开,马建中、袁世凯立刻率领士兵进了城,随后他们毫不停留,在李会正德引领下直奔王宫而去。 看到大清的兵丁走远,金孝直这才小声的对自己的头儿说道:“****的大军就来这么几个人,太少了点儿吧,这能打得赢日本人么?该不会是还得靠我们吧?” 那将领下意识的答道:“也许这只是先锋也说不定,后面肯定有大队人马……”说到这儿,他会然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和一名小兵解释。随即翻脸骂道:“妈的,你们还不去城头值守,在这儿干什么!之前偷懒儿的事儿老子还没跟你们算账呢,还不快滚!” 金孝直等人连忙跑掉,那将领兀自还在那里骂骂咧咧,但其实心中却在想着,要是****真的只有这点儿兵力过来,到时候肯定还得指望自己这些人,自己要不要先想个什么由头躲一躲呢。 皇宫里,睡梦中的李熙和李昰应被近侍叫醒,得知****已经派来军队的消息,两人都是心中大定。然而,当看到来的只有区区二百人时,两人的心中又同时一凉。 马建中似乎知道两人担心的是什么,于是上前道:“陛下、大院君,我等只是担心陛下等人安危,这才率精锐提前赶来,至于朝廷大军,日后就到!” 听到朝廷还有大军,两人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下一半儿,随后李昰应道:“天使能够急我父子之安危,连夜劳顿,下国君臣铭感五内,只是****大军赶到虽为时不远,但明日就是日本人最后通牒规定之日,若是届时日本人发起狠来……” 马建中笑道:“无妨,我等自有记忆,袁参军……” 袁世凯应声而出,“陛下,各位大人,下官在路上曾听闻朝鲜曾经有过一支日人训练的军队?” 李昰应道:“不错,不过那‘别技军‘此时已经被解散了。”他以为袁世凯此时提起这支军队,是担心‘别技军’和日本人里应外合,于是连忙解释。 袁世凯道:“哦?那不知贵国是否还能再次找到这些人,如果可以,请立刻派人将他们重新组织起来,我有用处!” 原来,袁世凯在路上就和马建中想好了,吴长庆的大军可能在23日或者24日才能赶到,如果庆军大队来不及赶到汉城,那么23日日本人攻城的时候,自己就需要独力面对日军大队兵力,凭借他手上的二百人,肯定是力有未逮的。 所以他们只能借助朝鲜现有的军力。袁世凯随即想到,以日本人的严谨,他们训练的‘别技军’也许战斗力比不上日军或者清军,但一定比那些基本不训练的其他朝鲜军队要好的多。所以,他就打起了‘别技军’的主意。 李昰应听明白了袁世凯的计划,但他还有些犹豫,“这样可行么?” 马建中笑道:“请大院君放心,汉城的安危,包在我等身上。” 也许是马建中打了保票,也许是除此之外再无他法,总之李昰应同意了袁世凯的请求,连夜派人设法找到那些被遣散的‘别技军’士卒,到东别营集合。而马建中、袁世凯等人,则抓紧时间休息。 23日清晨,对花房义质来说,这是重要的一天。早晨六点半他就起来了,做了一点儿晨运让自己更加清醒和兴奋,然后吃了早饭,再将井上馨所交代的条件默想一遍。8点,他来到了兴仁门外。 汉城最宏伟的城门是崇礼门,但是崇礼门是南门,是用来迎接来自大清的使节的主要城门,花房义质认为日本在东方,所以三天前他离开汉城是出的是兴仁门。 在花房义质的心里,他想通过这次威逼朝鲜王室签约后,将兴仁门打造成第二个崇礼门,为日本奠定在朝鲜和大清一样的地位。 兴仁门外,几名朝鲜官员早已等候在那里。 看到他们,花房义质会心的一笑,知道李熙和大院君抗不住压力了。 果然,几名朝鲜官员就是被委派过来和他洽谈的。 但是花房义质很不满意,“为什么李昰应不亲自前来,难道是蔑视大日本帝国么?” 李会正赶紧陪着笑脸上前道:“不敢不敢,不是大院君不想来,天使也应该知道,城里刚刚平静没几天,现在仍有很多暴民不肯和大日本帝国合作,大院君需要抽出精力平息城内民众的怨气,因此让我等先来,和天使先洽谈一下合约细节。” 李会正已经将对花房义质的称呼由‘使臣’变为‘天使’了,所以他对朝鲜官员的表现还比较满意,因此同意给他们一个面子。 “这是大日本帝国提交的合约副本,之前本使已经将条约内容和大院君大人说过了,只要你们签订了这份条约,今后朝鲜就是大日本帝国的友邦了,大日本帝国会像之前那样,支持你们的朝廷的。” 李会正点头哈腰的道:“明白明白,小臣这就将合约拿给国王陛下和大院君,还请天使在此稍待片刻。”一边说着,一边吩咐身边的人安排茶水点心,伺候花房义质等人休息。 花房义质目送着李会正进了城门,然后就这么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兴仁门外。 事实上,已经得到了来自大清的支持的大院君当然不会再同意花房义质的苛刻条约,李会正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尽可能的拖延时间而已。 此时再东别营,四百余名‘别技军’士兵已经重新集结了起来。除了他们,在远处还有数百名精选出来的朝鲜士兵在列队等待着。 李景夏看着眼前的士兵,随后笑着对袁世凯道:“袁大人,士兵们已经集合完毕,你看……” 袁世凯拱手问道:“有劳李大人。不过,‘别技军’就这么多兵员么?” 李景夏道:“当然不止,不过经过之前的乱象,有些被裁汰的士兵已经离开汉城了,现在能够集合起来的就是这些了。” 袁世凯点点头。 随后,他走到队前,开始对这些懵懂的士兵们讲话。“士兵们,我知道,你们之前经历了不公正的待遇,你们身边的亲朋好友、袍泽,还有朝廷,因为你们是被日本人训练出来的军队而对你们冷眼相看,甚至将你们解散,剥夺你们为国效力的机会。但是我知道,无论你们是接受了什么人的训练,你们首先是朝鲜人,你们从军的使命,首先是保卫这个国家,和这里的人民。现在,能够证明你们仍然是忠诚的朝鲜人的机会就在眼前,今天,我们就要和日本人作战,抵御日本侵略者,保卫皇城。你们有谁愿意加入这支光荣的队伍,证明自己的英勇和忠诚,就请上前一步。” 袁世凯说完,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 士兵们中间,没有人向前。大家都在观望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过袁世凯没有催促他们,仍然面带微笑,静静地等着。 足足过了有五分钟,一个年轻的士兵越众而出,“如果我愿意参战,是不是能得到和他们一样的信任?” 袁世凯沉声道:“信任不是靠别人给予的,而是要凭你自己来争取!” 那青年顿了顿,随后道:“好,我参加,请给我一支枪!” 袁世凯笑道:“很好,士兵,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的,现在,请你站到我的身后。”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四百多名‘别技军’士兵都选择了重新拿起武器。 ‘别技营’在之前是作为闵氏的亲信来培养的,但成军时间尚短,大多数士兵并不是死忠于闵氏集团的,而且,之前因为日本教官问题和军饷问题,他们在汉城里一直被人瞧不起,其实每个人心中也都憋着一股怨气。他们并不想低人一等,备选入‘别技军’也不是为了被人嘲笑辱骂的,现在有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大家又怎么会不接受。 现在,袁世凯手中有了一千名精锐的士兵,守城的信心大增。城外的日军不过只有一千五百人,他认为,即使没有吴长庆的援兵,他也能守住汉城。 城外,花房义质仍然在静静地等待,李会正成功的拖延了时间,直到中午,花房义质依然没有看到李会正的影子,他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恼羞成怒的花房随即下令炮轰汉城。 “不要慌!不要慌!”城楼之上,袁世凯大声的安抚着士兵们。“日本人急切赶来,希望能够逼迫你们的国王投降,但是他们太心急了,所以不可能携带更多的大炮。他们手里最多只有一些行营炮或者六磅青铜炮,这样的炮火看着吓人,其实根本不能威胁到我们的城墙。” 把守城头的朝鲜士兵在日军刚开始炮轰的时候出现了短暂的慌乱,但袁世凯的话很快平复了他们的情绪。的确,日军的炮火确实带来一些麻烦,却仅仅让几十名士兵受了轻伤,而且多是慌乱中被碎砂石击伤的。那些炮声听起来吓人,但实际上对城头士兵的杀伤远不如对城内的平民。 攻城的战斗主要由高岛丙之柱指挥,看到炮击效果不大,高岛果断的停止了炮击,命令日军开始攻城。 日军士兵训练有素,他们的射击更精准,士气更旺盛。那些步枪所带来的杀伤要远大于火炮,守卫城头的士兵伤亡顿时大了起来。 但清军和朝鲜军队毕竟拥有城池之险,即使伤亡增加,日军也无法轻易地夺取城门。同时,袁世凯命令朝鲜军民将清军的旗帜四处树立,以迷惑日军。高岛担心清军大部已经进城,也不敢盲目进攻。 当发现汉城城头出现清军之后,花房义质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可这时候已经后悔莫及。 夺取城门的战斗断断续续的持续到天黑,不知道城中到底有多少清军的花房不敢贸然进攻,只得暂时退回营地,为了防止清军夜袭,高岛还安排了士兵修筑防御工事以防清军反扑。同时,花房义质也紧急向井上馨求助。 此时的汉城,打退了日军第一天的进攻的朝鲜军民一片欢腾。尤其是那些原本‘别技军’的士兵,白天,他们和其他营5营的士兵一起协助清军守城,在战斗中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和作用,自此以后,再不用受别人的冷眼,甚至他们有机会重新成为朝鲜王室的精兵。 但李昰应的心中仍然忐忑不安,今天虽然没有让日本人打进来,不代表明天也无事,大清的大军一天不到,他就一天不会安心。 24日,随着吴长庆率清军大部进驻汉城并在汉城郊外构筑阵地,李昰应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第十二章 壬午之变(五) 随着朝鲜局势的变化,西方列强也越来越关注,其中法国、俄国因为自己的利益缘故,开始表露出对日本的支持倾向。 “皇上,这几日,各国使节纷纷表示对朝鲜局势的关注,尤其是英、法、美、俄等国,而且,臣听闻俄、法使臣曾私下里找过日本人,表示愿意对日本进行援助。若是俄、法两国介入,恐怕朝鲜局势会急剧恶化。” 负责总理衙门事务的醇亲王话音一落,养心殿中其他大臣立刻轻声私语起来,这些老臣都是经历过十几年前二次鸦片战争的,对西洋的恐惧还是非常重。 京城内各国使节的暗中活动,载恬其实早有思量,此时听奕譞这么一说,便道:“各国关注朝鲜,无非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而这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还记得之前签订朝美、朝英条约时的做法么?” 当初朝鲜在和日本签订第一个通商条约后,美国人也随即带兵舰威逼朝鲜签约,那时负责签约的,便是现在在朝鲜的马道忠。之后英国秉承利益均沾的原则,也随后和朝鲜签订了通商条约。 但奕譞却不知道光绪此时提起这件事,到底想说的是什么。“臣愚鲁,还请皇上明示。” 载恬看着奕譞,暗自谈了口气,自己这个老爹虽然办事认真,又绝对忠心,但在洋务一事上的敏感度,确实和李鸿章还差了不少。 “之前和英、美签订条约时,曾明确规定我中华是朝鲜的宗主国,一切对朝条约、行动,均需经过我国。当时为了顺利签约,这一条英、美都是认可了的。所以,此时我们就可以利用这一点,和英、美交涉。一方面允诺绝对保证其在朝鲜的利益,同时也要说明此次事件,是日本挑衅在先。我大清是爱好和平的,不希望和任何国家发生武装冲突,但如果他国无视我国利益存在,我国也绝不会任人鱼肉。” 奕譞倒是一点就透,原来在之前皇上就已经埋下了今日的伏笔,心中不由得大是叹服,更是骄傲不已。其他大臣也同样惊奇于皇帝的心思缜密和料敌机先。 “那俄国和法国那边?” “法国不要紧,现在越南局势未定,法国政府受议会制约,应该不会节外生枝,最多也就是口头上支持日本而已,其最终的目的,还是希望我朝能在越南事务上让步。这方面,可以致电李鸿章,让他在上海和法国人再拖延拖延。至于俄国人。” 说到这里,载恬稍微停了停。 “俄国人觊觎朝鲜日久,其利用‘瑷珲条约’获得我国乌苏里江以东土地之后,立即修建军港,并起名‘符拉迪沃思托克’,征服东方之野心昭然若揭,不可不防。如果朝鲜事件处理不善,俄人倒有八分可能会武力干涉以谋求利益,一旦俄人卷入其中,事态发展便难以掌控。” 下面侍立的大学士,礼亲王奕縱道:“是否可以暗中接触俄人,效法英、美签订条约,许其利益,以使其保持中立?” “万万不可!” 光绪声音虽然仍嫌稚嫩,但却分外坚定。 “俄人不同于英、美,二者远居海外,谋求利益者,无外乎金银矿产,但俄人尽在咫尺,与我陆路相连,所求者却是我大清土地子民。所求利益截然不同。如俄人得了朝鲜,必然进一步窥视我关外龙兴之地,到时候,难道要连祖宗基业也一并舍了么?” 奕縱见说,虽然心中不以为然,但涉及祖宗基业,倒也不好在争论什么,便悻悻退下。 一旁奕䜣随即道:“以皇上意思,应该如何处理?” 载恬道:“如今之际,最好迫使日本尽快签约。” “就怕日本难以善罢甘休。”奕䜣随即道。 “哼哼,不见得。日本虽然所求甚大,效法西洋,整军经武,但其毕竟国小力衰,其国内兵舰可用者不过数艘,水兵不足万人,陆军不过数万。若是贸然和我国全面开战,虽然我国必然损失惨重,但日本也恐怕多年积累毁于一旦。日本人目前谨小慎微,我料其必然不会孤注一掷。” 载恬一谈到日本,顿时仿佛豪气满胸,一扫方才谈论俄国时的压抑之情。 “传旨,令北洋水师全力备战,各舰随时准备,做出支援朝鲜甚至出兵日本的姿态,再令南洋水师同时准备,做出随时支援北洋之态。令宋庆、铭安分别整顿毅军和吉林练军,做出随时准备出兵朝鲜的姿态。令黑龙江将军文绪同时整顿练军,以防俄人。” 众人听小皇帝如此安排,大惊失色,奕䜣连忙道:“大军一动,所耗何止万钱,如今国库空虚,还望陛下三思。何况跨海击日,耗费不说,也难有必胜把握,而南洋水师,还要兼顾法国人。臣认为,此举万万不可!” 其他大臣也附和奕䜣,养心殿中顿时跪倒一片。 载恬见众臣都不赞成自己,却也不着急,微笑道:“众位爱卿请起。” 奕䜣依旧跪在地上道:“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其他大臣见奕䜣不起,自然也一起跪着,只有奕譞、张树声、左宗棠等少数几人站在哪里。 奕譞见场面尴尬,连忙轻声道:“皇上,此事,是否交由军机处和总理衙门再议议,拿出一个稳妥的章程出来?” 载恬见奕譞出面,倒也不好驳他,便道:“众位爱卿都误会朕的意思了,还请起身,听朕道来。” 众人见皇上语气放软,再勉强下去,反而显得臣欺主幼,反而不美,便都平身,听皇上怎么说。 载恬见众人起来,这才点头道:“众位卿家所虑,朕心中明白。只是众卿可知‘以和求和,则战必不可免;以战求和,方可避战’的道理?朕方才诸多安排,并非是要全面开战,而是做出一种假象,所谓兵不厌诈,让日本人认为如果他们不尽快和我国订约,则可能会面临我国全面打击。而俄国人也会考虑在此情况下,如贸然介入,是否会损失惨重。如此以来,一方面对日本人施加压力,同时也使俄国人患得患失,这就为我们接下来争取和谈奠定了基础并争取了时间。” 众臣这才明白,皇上所行的乃是疑兵之计,顿时为自己适才所做汗颜不止。 其实满朝文武的智商那个也不比载恬差,只不过大家都被英、法在二十年前打怕了,现在一提到和洋人开战,一个个的就都只转腿肚子,不转脑子了。 此时在朝鲜,中日之间又爆发了一次激烈冲突。 26日,马道忠前往仁川会见花房义质。 此时朝鲜局势的主动权已经牢牢掌握在中国手中,就连大院君父子,也被袁世凯设计软禁起来。手中底牌甚多,马道忠在谈判时自然气盛,要求日军立即撤离朝鲜,对于日本所要求的诸般条款,几乎全盘否定。 这时候井上馨已经知道朝鲜事态已经不在控制之中,作为主和派的外务大臣,井上馨一方面命令花房义质稳住局势,尽量通过谈判,获取一定的利益,同时也开始启程亲自奔赴朝鲜。 此时日本的和谈底线已经降低为赔款、道歉、驻军和开放通商四条。但花房义质却另有想法。 花房知道帝国之所以在当前如此被动,都是因为自己当时一时昏头,贸然撤出汉城,以至于清军趁虚而入,掌握了主动。如果自己不能在谈判中为帝国获取更多的利益,那么回去之后等待自己的,很有可能就是切腹。 因此花房一方面在谈判中坚持之前的无理要求,另一方面,则鼓动水、陆两军的好战分子向清军发起挑衅。花房此时仍然认为,一贯软弱的清军并不会和帝国发生真正意义上的军事冲突,而且即便发生冲突,训练有素的帝国军队也一定能战胜清军。 届时,挟军事优势,谈判的主动权就又回到自己手中。这样一来,不但能抵消自己之前犯下的错误,说不定还能成为帝国的英雄。 日本的军人基本上都是坚定地主战派,在花房义质的暗示下,28日,日本陆军首先向清军阵地发起进攻。 应该说,当时日本陆军的整体素质是优于清朝军队的。但万事总有例外,清朝上百万军队,总能挑出几个能打仗的,偏偏吴长庆的‘庆字军’就是其中之一。 吴长庆虽然在外交方面比较弱,但他也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猛将,带兵打仗还是很有一手的,更何况清军还占据着地利、人和的优势。 日军在汉城郊外几次冲击,都不能攻破清军防线,反而损失数百人。看到强攻不行,日军只得暂时偃旗息鼓。 此时在海上,日本也出动兵舰‘金刚’号、‘比睿’号和‘日进’号向北洋水师发起了进攻。 北洋水师目前在朝鲜也只有三艘兵舰,原本一起过来的招商局轮船已经载着朝鲜大院君返回大清,丁汝昌同时安排了在海战中比较鸡肋的‘登瀛洲’号炮舰护航。因此在海上中日双方兵舰数量是相等的。 但日军兵舰的总吨数却远大于北洋水师。 日军的‘金刚’、‘比睿’两舰都是两千两百多吨的铁甲舰,航速14节。3门170毫米炮分别安装在舰艏和舰艉,而在舰体两侧各装备了3门150毫米炮。 北洋水师的‘超勇’、‘扬威’、‘威远’三舰的排水量只有一千二、三百吨。其中‘超勇’、‘扬威’两舰各装备了两门26倍径254毫米阿姆斯特朗后膛炮,航速达到16节;‘威远’舰的一般航速只有11节,但它还备有风帆索具,顺风航速也能达到16节,主要武器装备则是1门190毫米阿姆斯特朗前膛钢炮,另有6门120毫米阿姆斯特朗后膛速射炮位于船舷两侧。 日军舰队的吨位更大,但北洋水师在航速和火力上,却有明显优势。 当今世界,海军仍处在剧烈变革的时代。虽然铁甲舰早已成为各国海军基本装备,但舰炮的布局仍然是采用传统的两侧布局较多。也就是所谓的船旁列炮铁甲舰。这样的舰炮布局,可以使舰艇在使用侧舷接战的时候能够同时获得最大数量的火炮的火力,就像法尔特加海战那样,作战双方的舰艇一旦靠近到射程之内,便需要调整航向,降低航速,然后开炮对轰,看谁先扛不住。 海战一开始,‘超勇’、‘扬威’两舰就充分发挥了航速的优势,牵着‘金刚’、‘比睿’到处跑。日舰虽然在航速上略逊,但相差不多,一开始也能紧紧地咬住北洋的两舰不放。这样一追一逃之间,航速只有九节的日舰‘日进’号便被远远甩在后面,和‘金刚’、‘比睿’两舰拉开了距离。 另一边,‘威远’号则向侧翼扯动,避开日军两艘主力舰,将目标放在了防御力和火力薄弱的‘日进’号上。 洞悉北洋水师的作战意图后,‘金刚’号舰长有马欣一少佐立即向仁礼景范请示:“阁下,敌军舰船向我军后方包抄,应该是想要对付落后的‘日进’号,我们要不要返回支援?” 仁礼景范当然也看得出清军的意图,但此时前面的‘超勇’和‘扬威’两舰为了掩护‘威远’舰,开始降低速度,若是回援‘日进’号,则恐怕会失去攻击中国军舰的机会,而且,仁礼景范也担心,此时回头,会被航速更快地北洋舰追击,到时候首位难顾,将更加不利。倒不如孤注一掷,希望能够在清军‘威远’舰攻击‘日进’号之前就击沉或者重创面前的‘超勇’、‘扬威’两舰。 “不,先不要管‘日进’号,我们全力攻击前面的两艘敌舰!” “是,阁下!”有马欣一毫不迟疑的执行命令,‘金刚’号立即打旗语给‘比睿’号,告知对方指挥官的作战意图。 第十三章 壬午之变(六) 六千米外,拥有更大口径舰炮的北洋战舰抢先开炮。 第一轮炮弹在敌舰左前方落水,据离日舰至少百米,连浪花都没有溅到。 “修正炮位,快装弹!” 刘冠雄是‘超勇’号的枪炮大副,看到第一发炮弹偏离较远,立刻传令及时调整炮位。此时距离日舰驶进他们火炮的最佳射程还有几分钟时间,如果抓紧,‘超勇’还可以再发射两次炮弹。 第二轮炮弹再次打偏,此时已基本处于静止状态的‘超勇’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之后,他也将面对日舰六门火炮的同时打击,那时候,火炮数量更少的‘超勇’将处于劣势。 第三轮炮击打完后,林泰曾来不及查看战果,‘超勇’号便迅速启动再次逃跑。几秒钟后,由日舰上发射的炮弹就落在了‘超勇’身后的水面,要知道‘超勇’可不是铁甲舰,如果被击中,很可能就会失去作战能力。 不能不说林泰曾的运气实在不错,他的第三轮炮击就打中了。 此时日舰距‘超勇’号已不过四千多米,‘超勇’舰上所装备的254毫米克虏伯后膛炮可以轻松击穿日舰上的装甲,炮弹从侧甲板穿入,迅速爆炸,将船的左舷炸出一个大洞,海水顿时涌入。 现在日舰已经发射了一轮主炮,‘金刚’上面的克虏伯炮射速可没有‘超勇’的阿姆斯特朗主炮那么快,现在刘冠雄又有时间了。 ‘扬威’和‘超勇’采用的一摸一样的战术,就这样,两舰打几炮就跑,打几炮就跑,凭借更好的机动性和射程更远的舰炮,始终牵着日军的鼻子走,气的仁礼景范哇哇乱叫。 几轮之后,‘金刚’再次中弹,这一次被击中的是舰桥建筑,发动机排烟管被炸毁,飞舞的碎片四散,正在甲板上指挥作战的有马欣一因此受伤。而且,因为两次中弹,‘金刚’号的动力严重受损,航速大大下降,形势越发对日军不利起来。 但首先取得战果的却是另一片战场。 ‘威远’号没有那么快的航速,也没有日舰那样的装甲和‘超勇’那么优良的火炮,但面对‘日进’号,它还是有优势的。 ‘日进’号作为十年前装备海军的木制战舰,在这样的现代海战中几乎可以被直接忽略,‘威远’的侧舷能同时提供3门120毫米速射炮火力,还能有一门190毫米主炮支援。而无论是120毫米炮还是190毫米炮,都是‘日进’所不能承受的。 远远地看到逐渐沉没的‘日进’和陷入困境的‘金刚’,‘比睿’号就知道如果现在再不撤出战斗,以清军兵舰的高航速,今天恐怕要全军覆没,于是果断地放弃了不可能撤出的‘金刚’号,独自逃之夭夭。 几十分钟后,‘金刚’号沉没,舰上的全体官兵以及海军少将仁礼景范共三百余人葬身海底。 而逃回仁川港后的‘比睿’号几乎没有停留,在加注了淡水和燃煤后,放弃了仍在汉城郊外和清军对峙的陆军和沿汉江逆行进入汉城支援的‘清辉’号,只接上花房义质及其护卫队数十人后,便仓皇逃离朝鲜,返回日本。 28日夜。经过了一天的激战,吴长庆仍不能休息。他需要盘点当日的损伤,并安排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 此时吴长庆的临时官邸中灯火辉煌,庆字军中几位干将都在,似乎在商议什么。 “报告,”一名亲兵进来道:“大人,马大人求见。” “哦?这么晚了,他不在王宫里好好歇着,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一边琢麽着,一边吩咐道:“有情。” 随着亲兵的离开,很快马道忠便走了进来,他还带领两名朝鲜人前来拜会吴长庆。 双方见面,互相谦让了一番,马道忠向吴长庆引见带来的两个朝鲜人。 两人自进了厅中一直就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此时听马道忠引见,连忙道:“罪民金长孙、郑义吉参见****尊使大人。罪民等一时冲动,酿下滔天大祸,劳动天兵,罪该万死,但罪民冒死恳请天使,允许罪民上阵杀敌。罪民等虽万死不赦,但希望能死在战阵之上,还望天使开恩!” 两人说完,磕头不止。 吴长庆诧异的看着马道忠:“这是怎么回事?” 马道忠道:“此二人是本次兵变的士兵代表,他们白天找到我,希望能有机会上阵杀敌,戴罪立功,不求赦免,但求能死的壮烈一点儿。兵法云‘哀兵必胜’,我看这些人军心可用,就想到一计,正需要他们这些当地熟悉地形的土兵帮助,所以,就带来给军门。” 吴长庆听闻马道忠说有一计,便微笑环视左右,随即问道:“不知马大人计将安出?” ****忠道:“下官见白日里日军攻击甚猛,想必一定疲惫,因此建议军门夜袭!” 吴长庆听了,哈哈大笑,一旁其他庆字军将领也是附和大笑。马道忠被笑的一愣,但随即便醒悟过来,也大笑起来:“原来军门早有准备,倒是下官多虑了。” 吴长庆道:“哪里哪里,咱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而且,我们正在为黑夜中不利于进攻而头疼,原本打算用那些守城的士兵,正好马大人就送来了及时雨。不知这些朝鲜土兵有多少人?什么装备?” 马道忠见问,踢了那两人一脚,“回大人的话!” 其中一个叫金长孙的连忙道:“回天使,罪民们都在京城东郊十里外聚集,共一千七百人,装备都是些刀枪,仅有少量火器。” 吴长庆想了想,道:“夜间攻击,如果训练不熟,火器反而不堪用,倒不如刀枪来的便利。如果你等果然有心,我便给你们一个待罪立功的机会,你们且回去召集人手到营中集合。” 两人听了大喜,立即磕头道:“多谢天使开恩,我等必奋勇向前,万死不辞!”说完,领命去集合队伍去了。 得了这一千余土兵相助,吴长庆便迅速将夜袭的事情定了下来:“袁世凯,命你率两营火器兵,待朝鲜土兵到后,先用餐休息,待到丑时,前去劫营!” 袁世凯领命大喜,连忙出去张罗去了。 当晚,大军杀向日军阵地,清军火枪手在中军呯、呯放枪射杀,两翼是朝鲜土兵挥舞大刀长矛掩杀。日军猝不及防,黑暗中更不知道四面八方有多少敌军杀来,匆匆抵挡一阵,丢下一地尸体,狼狈逃向仁川去了。 合肥,李家大宅。 李鸿章正在书房写大字,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传来,薛福成一撩门帘,走了进来。 “中堂……” 李鸿章头也不抬,“有信儿了?” 薛福成上前一步,将一份密函递了过去:“从天津走的水线到上海,然后四百里加急过来。” 李鸿章随手接过电函,却看也不看,顺手放到一边,继续写他的字,同时嘴上笑道:“怨不得杏荪一力推崇要架铜线,这洋人的玩意儿就是快。如果单靠跑死马,估计京城那边结果都出来了,我这儿还没收到信儿呢。” 薛福成原本急匆匆的赶来报信,却没想到李鸿章气定神闲,相比已经成竹在胸,随机强迫自己舒缓了情绪,符合着笑道:“恐怕中堂的消息要比某些京城的大员们知道的都早。” 李鸿章却摇摇头:“不行了,离了直隶,就算再怎么快,也快不过天津那几位。那些在京师的,早知道、晚知道都一样,真正该知道的人,现在都在天津呢。” 薛福成知道李鸿章说的不是张树声。虽然张树声署了直隶总督的位子,想要趁李鸿章丁母忧期间成为新的淮系首领,为此甚至不惜联合翁同龢和恭亲王。但前些日子京里传来消息,皇上下旨夺情,让李鸿章在合肥领了两江的差。这说明圣眷未衰,李鸿章依然简在帝心,早晚有启用的一天,张树声不足为虑。 “中堂说的是恭王?” “还能有谁?”李鸿章放下笔,拿起一抹方巾擦了擦手,随手放下了衣袖,缓步走到桌前喝了口茶,这才道:“太后宾天,皇上圣明,当即立了满汉各三位辅政大臣,其中通洋务的,不过我北洋通商衙门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如今我身在合肥,张树声根底浅,六王爷不趁机把洋务都揽过来,那他还是‘鬼子六‘么?” 薛福成想了想:“那中堂是不是和醇王通通气?” 李鸿章笑道:“叔耘啊叔耘,你的医术的确高明,但要说政治,还真是差多喽。” 薛福成赶紧道:“请中堂指教。” 李鸿章道:“现在朝政之中最要紧的差事,莫过于洋务,洋务之中最要紧的差事,莫过于外交。而在我大清,能办外交的,不过我与六王两人而已,醇王虽然尊贵,但此事他想插手也插不进去。皇上要想办好差事,就必须要用六王,所以即使他不争,这外交一事,皇上也得倚重他,所以六王一直领着总理衙门。也正因为如此,皇上绝不会让他再染指北洋通商衙门。这一次朝鲜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六王既然动了心思,皇上自然会看在眼里,所以无论我们动与不动,这次的差事都落不在总理衙门身上。与其急吼吼的树敌,不如老老实实的在家丁我的忧。” 薛福成在进京给慈禧看病之前,是山东的地方官,慈禧薨了之后,薛福成被李鸿章保了下来,但也一撸到底,正好随李鸿章回了合肥老家。在薛福成的从政生涯中,从未办过涉洋事物,但他脑袋聪明,很多事情只要点一下,他一琢麽就明白了。 就像去年他奉旨进京给慈禧太后看病,当时李鸿章曾送给他一幅字,做了一番暗示。而薛福成之所以能在光绪亲政后保住一条命,恰恰是因为他聪明的理解了李鸿章的暗示。 自辛酉政变之后,两宫太后为了和六王一系争权,将三口通商大臣从总理衙门分出来,另立了北洋通商衙门,现在看来,这步棋皇上还得一直下下去。 “中堂的意思是,这次朝廷还是会派北洋的人去办交涉?如果这样,不知大人心中可有人选?” 李鸿章道:“不是朝廷,是皇上会将差事派给北洋。北洋大臣管理直隶、山东、奉天三省通商、洋务及有关外交、海防、关税等事宜。朝鲜之事,交给北洋谁也说不出什么。但是张树声刚刚上任,现在又和六王打的火热,估计皇上不会经过他,应该会直接下旨任命总理谈判使节。至于人选么,马建中本就在朝鲜,这个人有些本事,应该就是他了。” 说了这么半天,李鸿章一句也没问来信的内容,而是三绕两绕,直接扯到了和日本人的外交谈判上去了,似乎心中已经箍定,从天津过来的一定是好消息。 但薛福成可没有李鸿章那么足的信心,“中堂认为,日本人不会继续用兵了?” 李鸿章笑道:“日本人好勇斗狠,生性卑戾乖张,恨不得和我们斗个你死我活才好,但是他们不傻,知道自己现在几斤几两。想打?他们拿什么打?” 说着,李鸿章站了起来:“日本是岛国,不管陆军再怎么建设,要想到朝鲜用兵,首先得有海军,但是现在我北洋水师已经扼守朝鲜海上要道,以日本人的水师力量,根本无法把兵力运到朝鲜去。既然打不了,那么他们就只能和谈了。” “可是属下听说法国人在支持日本人,如果日本人能从法国购得军舰,或者直接靠法国人运送兵力,那么……” 李鸿章明白薛福成的意思,他是担心小日本有了法国人撑腰,会不顾一切的全力一战。 “法国人想要的是越南,他们支持日本人,无非是希望日本人能在东北牵制一下朝廷,好让他们能够肆无忌惮的吞并北圻。但日本人未必会甘心做法国人的马前卒。老夫以为,这中间一定还有变数,估计,现在六王爷应该正在和俄国人接触。” 日本人想要借法国的力来压大清,大清自然也会想要借俄国人的力来压日本。这一点载恬能想到,李鸿章不会想不到。 说到这儿,李鸿章似乎谈性已衰,随手拿起刚刚写好的大字,交给薛福成:“来,叔耘,把这幅字拿去交给下人,裱起来。” 薛福成赶忙上前接过,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大字:四海升平! 第十四章 和谈(一) 日军在朝鲜大败的消息先后传到大清和日本国内。 这算是大清自道光以来第一次在对外战争中取得决定性胜利,朝野上下自然一派欢声鼓舞,有很多士子、大臣趁机向朝廷提出,要趁势攻击日本本土,收回琉球属国。但绝大多数的大臣则认为,以如今战局对中国有利的时候,应该见好就收,和日本进行谈判,以便获取一些有利于大清的条件。 不同于清廷,日本国内则是主战派占据绝大多数。陆军卿山县有朋已经在福冈集结了数千人的混成旅团,随时准备出发攻击朝鲜,而日本右翼组织‘玄洋社’也征集了一些狂热的战争分子组织‘征韩义勇军’,准备从釜山登陆,直捣汉城。 主和派的井上馨等人虽然一力上书,但因为井上馨在本次朝鲜事件中的军事失利,被军队的骂声完全淹没,其主和的声音完全无人理会。 眼看日本就要出动大军发动更大规模的战役,来自内外两个方面的几条消息却让朝野上下冷静了下来。 第一条消息是海军卿川村纯一写给山县有朋的私人信件,信中川村虽然对山县的热情极力推崇,却同时分外冷静地向山县指出,没有海军的护航,运送陆军的民船在海上就是清朝水师的活靶子。恐怕这个混成旅团还没有看到朝鲜的陆地,就已经葬生大海了。而海军现在只有‘扶桑’、‘比睿’两艘军舰可堪使用。但从此次马山浦海战可以看出,两舰虽然火力齐备,但火炮威力、射速以及船速根本无法对抗北洋水师的快船。 川村纯一信中所说就是一个意思,如果现在出兵,就是送死。倒不如隐忍时日,等海军建设完善,再报此一箭之仇未晚。 第二条消息来自美国。刚刚和朝鲜签订完协议的美国不希望日本干扰朝鲜的稳定,实际上美国也不希望日本因为朝鲜事件在次兴兵。很简单,如果胜了,日本会分的朝鲜更多的利益,这可能会损害美国的既得利益;而且日本有可能借此机会成长,摆脱自己的控制。如果败了,日本必然损失大量的财富来为战争买单,同样会损失美国在日本的既得利益。 第三条和第四条消息也同样来自国外,法国因为越南问题,只能在后面摇旗呐喊,无法给与日本任何必要地支援,而俄国因为清政府在东北地区的动员,担心如果干预会得不偿失,所以也决定保持中立。另有消息说,俄国人在积极于清政府接触,希望通过谈判,获得朝鲜的一部分利益。 这几条消息就像一盆盆冷水,浇灭了日本君臣的热血。山县有朋和川村纯一共同上书,建议暂缓用兵。但他们同时也要求天皇下令改善军事装备,购买先进快船、铁甲舰,训练陆军。 随即明治天皇授权井上馨和中国谈判。 临危受命的井上馨迅速从之前战败的阴影中走出。他先是拜访美国驻日公使,希望美国能联合英国斡旋此事,又拜访了法国人,以购买法国军舰为诱惑,希望法国人能给清廷施压。然后井上馨才前往朝鲜,准备和中国的谈判。 一方面清廷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日本打一场大战,同时西方各国——尤其是法、俄的压力起了很大的作用。9月5日,清廷以马道忠为代表,和井上馨在仁川展开会谈。 “不行,我国政府可以同意对贵国在本次冲突中的损失进行有限赔偿,但这种让步仅限于本次冲突。琉球群岛问题在十年前就已经结束,贵国对于琉球的主权要求毫无道理,我国政府不能够接受!” “井上先生,琉球群岛自古就是中国的属国,其国王一直以来都对我大清称臣,我国当然有理由要求日本撤出对琉球的占领,将主权归还我国,这怎么能说‘毫无理由’呢?况且,在之前日本国对琉球非法占领后,我国政府始终没有承认日本国对外宣称的主权归属,因此这一问题一直没有定论。既然没有定论,为什么不能拿来讨论?” “道台大人,我刚才已经说过,我们在这里讨论的问题,仅限于本次朝鲜冲突范围。大日本帝国虽然在本次冲突中失利,但却并没有失败,因此,超出本次冲突范围的问题,我国政府不可能接受。” 马道忠看着恼羞成怒的井上馨,只是微微一笑。他心里清楚,别看井上馨表现得好像多么愤怒,如同丧失了多么大的利益一样,其实这只是对方的一种谈判策略而已,已经老于洋务的自己,当然不会被他影响。 “哦,那井上先生的意思,是我们两国在进行一场战争,直到日本国承认失败为止?就怕到那时,我们要谈的就不仅仅是琉球的问题了。” 井上馨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这个中国官员。通过这几天的谈判,自诩为外交高手的自己心知真的遇到了对手。这名中国官员完全不同于自己以往接触的那些清廷官僚,他对国际准则、各国关系和自己的心态都把握的非常到位,而且表现得自信满满。 最关键的就是这种自信。 其实井上馨知道,以日本国内目前的制造基础,以及海陆军实力,是不可能和拥有地利、人和的清政府在朝鲜半岛拼个鱼死网破的。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马道忠竟然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在之前的谈判中,井上馨一直处于被动——已经同意对清朝水师本次冲突中沉没的舰船予以赔偿,而自己所希望得到的条款却被对方一个皮球踢到朝鲜政府代表那里。 其实傻子都知道,现在中日没有谈完,日朝之间谈什么都没用。 而今天,对方更进一步的提出了琉球问题,这是井上馨绝对不能接受的。 吃到嘴里的肥肉再吐出来,这不符合大和民族的习惯。 “马先生,你这是战争讹诈。我从未说过再发起战争的话,也没有表达过类似的意思。我只是说,我国政府绝不会同意贵国对超出本次事件之外的问题提出的过分要求。如果因此贵国要发动对大日本帝国的战争,我国人民也绝不会退缩。” “井上先生,我国对于贵国提出的领土要求,是基于我国的传统属国的,并没有要求长崎或者京都,我不明白您的所谓‘过分要求’从何而来?” “马先生,作为外交官,我佩服你的谈判能力。就像本次事件,完全是贵国的责任在先,最后却被您将责任强加到我国头上,而对我国的损失完全回避。现在又节外生枝,我国政府完全无法接受。” “不不不。我想您误会了。我国政府从来没有逃避过责任,更不会将责任强加给任何一方。本次事件的起因的确是朝鲜暴民违背了国际公约,杀害使馆工作人员,有错在先。作为朝鲜的宗主国,我们承认这一点。如果日本国当时就这一问题同我方展开谈判,我方愿意依照国际公约对贵国损失进行赔偿。但贵国并没有同我国进行谈判,而是公然发动对朝鲜的侵略战争,这才改变了问题的性质。所以井上先生必须明白,我们现在所谈的已经不是简单的一次杀害外交人员事件,而是一次侵略战争。” 井上馨懊恼的摇摇头:“马先生,关于责任问题,我们已经吵了不下十次,我想,我们已经没必要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您,我国政府是绝不会就琉球问题妥协的。如果贵国坚持这一要求,那么我们的谈判恐怕无法进行下去。” 这种谈判可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成功地,看到今天已经不可能取得进一步的进展,马道忠随即起身道:“即然这样,我希望井上先生能够再次致电国内。希望下一次谈判,能看到贵国的诚意。” 言罢告辞,带着随行的武官和朝鲜官员离开了。 回到驿馆的井上馨刚刚换好衣服,一名少佐便过来道:“阁下,山县阁下和川村阁下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井上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跟随少佐一起来到另一间房间。 打开房门,房中日式的榻榻米上跪坐着两个身穿和服的日本人,在他们面前,摆放着一个用白布包裹的盒子。 井上馨当然知道山县有朋和川村纯一的来意,所以三人没有过多的寒暄。 看着眼前白布包裹的盒子,井上馨给二人深深的鞠了一躬:“给你们添麻烦了!” 山县和川村对视一眼,回了半礼,道:“井上君客气了,花房君的骨灰,我们会带回日本,妥善安葬,请井上君放心。” 井上馨再鞠一躬:“拜托了!” 花房义质在本次事件中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将汉城拱手让给了中国人,这才导致日本方面后面的事件发生和现在的谈判极为被动。这样的丑闻虽然不可能在国内传播,但高层官员自然都清楚。花房义质必须为此事负责,只有刨腹一途。 山县两人最关心的当然还是目前的谈判进展,谈论完了花房的事情,立即问道:“今日的谈判进行的如何?” 提到和中国人的和谈,井上叹了口气道:“这个中国官员非常难缠,他的谈判能力很强,技巧也十分丰富,不是轻易能够说服的了的。今日又突然提出了对琉球的主权问题!” 听了井上馨的话,山县有朋勃然大怒:“中国人太得寸进尺了。帝国的勇士用鲜血换来的土地,绝对不能如此轻松的就让出去!作为帝国的军人,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山县有朋的话中带着刺儿,井上馨又如何听不出来,但现在并不是和山县有朋吵架的时候,所以井上馨也只能默默地摇头苦笑。 “山县君,不要这样,这并不是井上君的错。国事艰难,作为军人,护卫国家的利益,我们当然义不容辞,但井上君也同样是天照大神的子孙,我们应该相信他!” 看到气氛尴尬,一旁的川村纯一连忙出来打个圆场。 井上馨感激的对川村纯一点了点头,“请二位放心,我绝对不会轻易损失帝国的利益,今天,我已经非常明确的答复了中国人,对于琉球问题,帝国绝对不会让步。” 川村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皱眉道:“但是,俄国人那里?” 马道忠今日提出琉球问题并不是没有依仗。一方面,清廷坚信日本不可能在现在和自己进行一场生死斗,另一方面,在谈判之前奕䜣也曾秘密约见沙俄公使,寻求俄国人的支持。 在琉球问题上寻求俄国的支持是光绪皇帝的密旨。 载恬自然知道,和北极熊谈判是真正的与虎谋皮。但沙俄对朝鲜港口的需求决定了其在本次和谈中必然不会置身事外,如果任由沙俄做文章,只能将朝鲜目前大好的和谈局面破坏,倒不如用另一个诱饵来转移这头贪得无厌的北极熊的视线。因此,秘密指使奕䜣和沙俄协商,如果在沙俄的支持下中国重新获取了琉球群岛的主权,朝廷愿意将琉球主岛以北的‘奄美岛’租借给俄国。 一个朝鲜的不冻港,当然比不上一个太平洋中的大岛。因此在此次和谈中,沙俄一力支持中国对琉球群岛的主权要求,并向日本施压。 听了川村的担忧,井上馨又叹气道:“俄国人的压力的确是个问题,不过俄国人帮助中国也是为了利益,只是我们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不过我之前已经拜会了法国人,他们表示会帮助我们对付中国人。” 川村不无忧虑的说:“法国人能靠得住么?之前他们也说帮助我们,但最终却什么也没做。” 井上馨冷笑一声,道:“任何国家都靠不住,帝国想要强盛,想要打败中国人,只能依靠我们自己。不过,法国人现在希望在越南获得利益,所以他们不希望中国在朝鲜问题上获得太多的利益,以免将来在越南问题的谈判中起点过高,所以,他们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还有美国人,我们也可以找他们帮助斡旋。” 看井上馨已经有了准备,川村纯一略微放了点儿心。 “的确,如果我们自己的实力强大不起来,依靠别人,是没有指望的。所以,我已经提请内阁,购买更先进的铁甲舰,在这一问题上,还请井上君支持我们!” 说完,川村直起身来,给井上馨行了一礼。一旁山县有朋也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不仅仅是此次谈判的日方代表,他还是内阁的主要成员之一——外务卿,而且,井上馨还是朝中主和派的代表人物,在国内的影响力十分的大。思及这里,山县也连忙拜伏下去道:“请多多关照!” 井上馨自然不会平白受他们的大礼,连忙道:“二位客气了,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兴盛,我一定会全力支持军队的建设的!” 第十五章 又一个少年 与此同时,大清京师的御书房内,一对君臣也在谈论着这件事。 “翁师傅,你觉得此次和日本人谈判,结果如何?” 翁同龢略想了一下,道:“回皇上,臣以为,此次谈判,日本方面虽然一时失利,但并没有伤及根本,朝廷从东洋获取一点儿赔偿或许是可以的,但若是其他方面,恐怕很难达成协议。” 小皇帝听了微微一笑,起身踱步道:“哦,为什么呢?” 见小皇帝起身,翁同龢连忙跟上,边走边道:“臣知道皇上派恭亲王联络俄国人,但臣以为俄国人并不可靠,而且,以现在的局势,法国人必定会向着日本人,这两家一抵消,最终能不能成事儿,还是要看咱们自己的实力。北洋水师虽建成已久,但并不敷用,所以,臣以为难以迫使日本屈服。” 光绪突然停下脚步,意味深长的看了翁同龢一眼。 翁同龢不敢迎着光绪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去。 光绪随即一笑,道:“北洋水师虽筹建于数年前,但所费白银基本都用与港口建设和炮台等,所购兵舰仅有超勇、扬威两舰勉强可用,自然难以全面压制小鬼子。当然,翁师傅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能不能成事儿,最终还是要看自己的实力’。哼哼,这次虽然不能压服小日本儿,可总有一天,朕的靴子,会踏上富士山巅!” 小皇帝的豪言壮语,翁同龢倒没多少感触,但光绪前面几句话,他可是听明白了。小皇帝能为北洋水师说话,说明李鸿章现在在皇帝的心中,圣眷未衰,自己现在想要将其一杆子打倒,恐怕还早了点儿。 想到这里,翁同龢又提起另一件事:“皇上,前日御史陈启泰奏‘云南报销案’,户部已查实上下人等共贪墨银两十几万两,其中尤以龙继栋、孙家穆为甚,现二人已交刑部。涉案官员该如何惩处,不知皇上可有旨意。” 一提起贪污腐败,光绪就气不打一出来,“国家现在到处用钱,安徽、江西、浙江三省水灾,民不聊生。南边法国人虎视眈眈,东面有日本人,北面有俄国人,国家多事之秋,这帮人还吸血敲髓。他们不是贪钱么,传旨刑部,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抄家。左宗棠不是奏请南洋海防缺银子么?就让左宗棠安排干员办理,抄没的银子全部用于南洋水师!” 说完光绪看了翁同龢一眼,又道:“景廉和王文韶那边查的如何?” 景廉和王文韶曾分别署理过户部,因为‘云南报销’一案,御史洪良品参二人在案中受贿巨万,但二人都是当前朝中重臣,当然不能像那些小吏仓促立案,因此光绪命醇亲王和翁同龢二人详加询问,务必得到真凭实据之后,才能处理。 “回皇上,臣和王爷问了,但洪良品既无人证,亦无物证,不能指实。” 光绪冷笑道:“这不废话么,难道贪墨这事儿,还能留下人证物证等着你查?若是真没事儿,怎么给事中邓承修又参他?难道这些臣子没事干,觉得给自己树立一个枢臣为敌挺好玩儿?”一边说着,一边在屋内快速踱起步来。 翁同龢在旁边看的直眼晕,想说些什么,又不敢打搅小皇帝的思路。这时光绪突然一顿,道“暂停二人的差事,通知他们,在每天的辰时到申时之间,到大理寺交代问题。记住,要他们将所有家产、田产、财物全部交代清楚,不得隐瞒。每一块田产什么时候购入,通过谁买的,买时价值几许等等等等,都需要详细的交代清楚,必须言之有物,若是交代不清的财产,一律充公。” 光绪快速地交代完毕,可累坏了一旁记录的小太监,他那能理解小皇帝‘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交代问题’的深厚用意,但好在旁边有个深霭为官之道的翁同龢,好歹领会了皇帝的深奥理论,赶紧出去办差去了。 刘永福回到家中已经是戌时了。这两年法国人闹得厉害,尤其是近期,大军频繁调动,似乎又有北上的意向。黑旗军受越南国王所托总领三宣防务,这些日子,刘永福为了应对法国人,四处招兵买马、安排军务,也实在是忙的不可开交。 正准备回自己的卧房,冷不丁儿看到一侧的厢房还有灯光亮着,刘永福一笑,知道自己宝贝儿子还没睡,也就不着急回去了,信步来到儿子的房间。 推门进去,就看到窗边的桌子上一个俊俏的少年正在拿着鹅毛笔画着什么。 少年的面前放着一个特殊的大烛台非常有特点,在三只大蜡烛的后面,还插着一块儿镀银的金属板,金属板略有弧度,正好在烛台后面形成一个半包围,将蜡烛的光线全部反射到前面的桌面上。 顺着灯光看去,这少年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可能是常年生活在军中的缘故,身体显得比较健壮,只是皮肤略黑,正是刘永福的二儿子刘少卿。 刘永福本来还有一个长子,但是在同治年间和清军的战斗中失散了。当时清军攻过来,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都还在家中来不及转移。到了越南后,刘永福又在当地找了一个越南姑娘再次成亲,之后就有了这个儿子。 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使得长子和前妻都失陷乱军之中,刘永福将对妻、子的愧疚几乎都转嫁到了眼前的这个小儿子身上,对他可谓是宠溺非常。偏偏这个儿子也是乖巧伶俐,而且从小就表现得异于常人的聪慧,什么字词诗赋、四书五经不说过目不忘吧,起码也是看个两三遍就能背下来。但就有一点儿不好,总有些奇思怪想,比如做的这个烛台,说是为了保护视力,不得近视眼。 听到有人进来,少年连忙抬起头来,看到是父亲,展颜一笑道:“是父亲大人,这么晚了,找孩儿有事么?” 刘永福笑着上前摸摸孩子的脸颊,“刚从营中回来,看到你屋中还亮着灯,过来看看。”随即拿起桌上的纸张。 “这是在画什么?” “回父亲,之前清廷不是送来一批枪支武器么,孩儿看了看,觉得还有改进的空间,所以想着怎么能够重新设计一下,让这步枪能够更好用。” 刘永福没念过什么书,虽然听不太懂儿子说的‘空间’啊、‘设计’啊什么的,但意思还是能够明白的,又看了看手中的图纸,也看不懂,只好转过头来问儿子:“能行么?” 刘少卿嘻嘻一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孩儿现在就是设计个草图,真要改进,那得有相应的机器设备,还有火药,也得跟上才行,现在咱们可做不了这个。” 原来是还没影的事儿,刘永福也就不在追问。 看看父亲的脸色,刘少卿顿了顿,随即问道:“父亲,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刘永福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跟别人不同,脑子里面想法非常多,而且都是别人想不到的,所以有什么事儿也愿意跟儿子念叨。就说上半年清廷突然支援一批武器过来的事情,因为黑旗军原本就是反抗清廷起家的义军,故此军中许多老兄弟都不同意接收。但是儿子却说‘师夷长技以制夷,连清廷都懂得这个道理,难道我们汉人的子孙,反而不如满人?如今法国人咄咄逼人,我们武器不如法国人,如果法国人打过来,难道任由的弟兄们去送死么?倒不如拿了这批武器,就算将来不跟法国人打仗,回头去打清妖,也打得更痛快不是么?’ 这一番话说动了刘永福的心,刘永福这才劝住了一帮老兄弟,留下了这批军火。有了这两千只新式洋枪,黑旗军的战斗力立刻成倍增长,一帮老兄弟们的心思这才转过来。 此时听儿子问起,刘永福整了整思路,道:“北面又有消息传来,说是李鸿章在上海准备跟法国人签约了。我寻思着,若是清廷和法国人签了约,恐怕就会放弃越南这块儿地儿。到时候法国人要是打过来,咱们往哪儿去好呢?” 刘少卿听了,微微一笑,随即转身搬了把凳子,走过去坐在父亲脚下,偎在刘永福的膝前。 “父亲想往哪儿去?” 刘永福摸摸儿子的头,叹了口气:“我们这帮人在中国造清廷的反,被撵到这儿来,本以为这南蛮之地,无人问经,能太太平平的了却余生。却不想法国人竟然惦记上了这块儿地。如今我们有国不能回,只能在这儿跟法国人死磕到底了,只是苦了你们这些孩子。” 听老爹吐露心声,刘少卿倒也微微有些伤感。“清廷不是给了父亲一个镇扶使的官职么,为什么父亲说‘有国不能回呢’?” 刘永福冷哼一声,道:“你不懂,清妖惯会收买人心,现在是为了让我们挡住法国人,若是等和法国人签了约,我们就没用了,之后必然还是想着剿灭我们,你以为这个什么破镇扶使,真能当什么用?” 刘少卿做恍然大悟状:“父亲所言极是,所以,要想我们有家可回,有国可归,就必须保证我们还有用!” “嗯?”听儿子这么一说,刘永福就知道这小子一定又有鬼主意了,马上追问道:“你有什么想法,跟为父说说。” 刘少卿站起身来在屋中走了几步,随即道:“依儿子看,这朝廷虽然让李鸿章和法国人谈判签约,但这约到底能不能签的下来,恐怕还是未知之数。而且,就算李鸿章和法国人签了,法国人也不一定认账,到最后,这两家肯定还得打起来。那,咱们不就有机可乘了么。” 刘永福奇道:“你怎么知道这个约就签不下来,你有怎么知道签了约法国人也能不认账?” “父亲您想,这夏天的时候,清廷是不是在朝鲜和日本人干了一仗?” 刘永福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儿,而且听说还打赢了。” 刘少卿一拍大腿:“是吧!您想,清廷能在这个时候让李鸿章和法国人谈判,说明朝鲜那边的事情肯定完事儿了,以中国之新胜,又对的是小东洋,这清廷上下的底气一定倍儿足,所以这朝鲜的谈判,咱们肯定吃不了亏,对吧?” 刘永福想想:“嗯,是这么个理儿。” “哎~,那您再琢磨,这清廷因为越南的事儿,和法国人还没打起来呢,若是这时候谈判,一下子就让法国人将便宜占得够够儿的,那李鸿章这个官儿,还能当得下去么?那还不得被朝中的清流们骂死啊。所以,我想这次和法国人签约,咱们朝廷的要价肯定不能低了。可法国人的性子您是清楚的,他们若是没把这便宜占足了,他们能善罢甘休么?所以孩儿断言,这个约,他们肯定签不成!” 听了儿子这么一分析,刘永福立刻觉得心里的结散了不少,他光顾着琢磨这其中的道道了,完全忽略了儿子‘咱们朝廷’的用词。 刘永福虽是义军,但也算是和清廷打了半辈子交道了,对朝中官员们彼此之间的争权夺利之心清楚得很。当年天地会在广西,就是利用了各级官员之间的勾心斗角,这才有了生存的余地,也才能从清军的围剿中觅得一线生机,逃来越南重立了黑旗军的大旗。所以他知道,儿子所说的很有可能会变成事实。 此时解开了心结,刘永福顿时觉得心中畅快不少,随即哈哈大笑道:“有道理。那你再说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刘少卿道:“常言道‘打铁还需自身硬’,咱们也不能光指望别人,最重要的是还是要将咱们自己的实力搞上去。只要是咱们自己强大了,什么清廷、法国,都不敢来惹咱们,到时候还不是想住越南住越南、想住中国住中国。”说着,刘少卿在书桌上翻腾出几张纸来。 “这时儿子这几日想的一些练兵的方略,都是针对现在的新式洋枪洋炮设计的,还请父亲能相信儿子,照此方略练兵,必然能使我黑旗军的战斗力更上层楼!” 刘永福接过儿子递来的几张纸,之见上面写满了字,还有各种图画,画的都是阵列或是健身器械什么的。每一幅图画都配着文字说明,表明这是干什么用的,能起到什么效果等等。 刘永福看了半天,也没看太懂,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他还是把这几张纸郑重的收入怀中。 第十六章 和谈(二) 正向刘少卿猜测的那样,琉球问题虽然困扰了朝鲜和谈一段时间,但由于日本在这一问题上出奇的强硬,再加上美国并不希望现在日本被过分削弱,而法国则担心中国一旦在朝鲜事件上获得良多,会直接影响他和中国就越南问题的谈判,因此在各方的角力下,10月27日,中国和日本、日本和朝鲜、中国和朝鲜三方分别签订了协定。 依照条约,中国再次确立了对朝的宗主国地位,并从日本方面获得了五十万两白银的战争赔款,同时朝鲜也需要支付白银一百万两,作为中国出兵的军费。 为了确保接下来朝鲜政治局势的稳定,清廷还决定留吴长庆军在朝鲜长期驻扎,一方面监视日本,同时也帮助朝鲜稳定局势。 至于琉球问题,在无奈之下,清廷不得不暂时搁置争议,同意将琉球问题留待以后解决,但却明确提出,在争议未能达成一致之前,日本方面也不的主张对琉球的主权,并且不得向琉球驻军、移民。 而日本除了获得朝鲜提供的五十万日元的使馆重建费用和死亡人员丧葬费,最关键的是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在朝鲜驻兵的权利。当然,是以保护使馆工作人员安全的名义。在中国的干预下,明确规定驻兵人数不得超过百人,且士兵只能在日本使馆区范围内携带武器。 日本同时还要求惩处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那些造反的官兵和民众必须交给日本审判。 这好办,清廷和朝鲜随便拿出几十条死于此次战争中的朝鲜士兵、贫民的尸体给日本,就算交了差。反正你也不认识谁是谁,我就一口咬定是这些人,已经被我们处死了,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朝鲜的损失自然最大,但大院君却得以再次掌权。 闵妃成为本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清军派陈云龙、吴长纯二将率领100余名清兵,和朝鲜高宗李熙派遣的领议政洪淳穆一起前往忠州捉拿闵妃回宫。同时朝鲜国王李熙颁发罪己诏,将闵妃的罪行昭告天下。 至于赔款什么的,那是朝鲜人民需要负担的,对于大院君派系的官员来说,他们只看到因为闵妃倒台而空出来的官位。 条约签订之后,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日本方面在签订了条约之后,便向清朝索要在此次冲突中被清军俘获的日本战俘,却没想到一向在外交事务方面表现得客气大度的清廷,此次却没有痛快的释放被俘的日本士兵,反而以此要挟,索要赎金。否则就要将这些战俘带回国内审判。 傻子都知道这些士兵被带回中国后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陆军方面极力主张政府要珍惜这些上过战场的老兵,迫于国内压力,日本政府不得不再次花费五十万两白银,将这些被俘士兵赎回。 被赎回的士兵回到国内后受到了英雄般得待遇,因为陆军方面的宣传,作战失利的责任被转嫁给了海军,而被俘士兵则被渲染成为被国家放弃,在得不到任何支援的情况下仍然孤军奋战,最后为了国家的利益而放弃抵抗的悲情英雄。 那些阵亡的将士,则和堀本礼造、铃木金太郎等13名被朝鲜起义士兵和市民所杀的日本人一起被供奉入靖国神社。 海军虽然背了黑锅,但却得了实惠。 藉此机会,海军卿向民众和政府哭诉装备的低劣,也一再的表现了海战中战死官兵的壮烈,尤其是付出了一名少将的代价。于是,在民众的同情声中,日本政府决定开始大规模建设海军。 为购买新型军舰,日本政府可谓是勒紧了裤腰带。甚至民间流传一句口号‘平时少吃一口肉,战时少掉一块肉’。 御书房中,光绪皇帝正在和奕譞聊天。 “关于此次李中堂赴上海和法国人谈判的事儿,醇亲王怎么看?” “回主子的话,奴才以为。。。。。。” “别主子、奴才的。”载恬有点儿不耐烦的打断奕譞的话,“以后没外人的时候,你有话直说就行。” 奕譞当然知道小皇帝为什么这么说,但君臣礼法的束缚,光绪可以视而不见,奕譞却不敢跟他一样。但皇上这么说了,也只能暂且应声:“是是,奴才知道了。” 见奕譞还是改不了口,载恬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但他也知道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板过来的,也不急在这一时,随即也不管他,只听他怎么说。 “依奴才看,李鸿章此次和法国人谈判,恐怕困难重重。法国人不像日本人,不是好打发的,可现在若是再谈赔款割地,开放口岸什么的,有朝鲜协定珠玉在前,也不合时宜。” 小皇帝摆摆手:“什么珠玉在前,你们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海军陆军花费那么多,死了那么多人,还沉了艘船,就拿回两百万两银子,还好意思说?” 看到小皇帝不太高兴,奕譞立即住嘴。载恬也知道自己这脾气发的没来由,随即道:“当然,这也不愿你们。国力如此,必然受制于人。不过那个马道忠倒是不错,还知道拿俘虏换钱。这次李鸿章去上海谈判,真应该带上他。“ 随即载恬想到了什么,摆了摆手又道:“算了,现在也来不及了,下回吧。朕也知道,这次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越南那边,可万万不能放松。” 奕譞知道皇上说的是在越南备战的事情,连忙道声:“喳~” 随后载恬话题一转,“前日南方几个督抚上折子,希望朝廷能派一个干员督两广。本来是想从李鸿章、左宗棠两人中选一个,但李鸿章刚刚署了两江,现在已经在负责和法国人谈判,这么快就再调他督两广,恐怕不太合适。而左中堂年岁又太大了,这一路舟车劳顿,再累个好歹来,到了哪里,反而添乱。所以这人选朕一直下不定决心。以你之见,朝中是否还有大臣能当此重任?” 奕譞想了想,道:“奴才这里倒有两个人选,一个是陕甘总督曾国荃,一个是巡抚山西的张之洞。此二人年富力强,又锐意进取,都是国之良臣。” 光绪点点头:“的确。不过张之洞那里,我还有事情交代,不宜半途而废,还是用曾国荃吧。曾国荃年岁更长,根基也厚,办事稳重,足可胜任。” 皇上既然说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之后奕譞自然会联络大臣,在朝会上提案,只等皇上一用印,曾国荃便可赴任。 谈完了这事儿,光绪又道:“无烟火药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之前皇帝曾经召见神机营机器局工匠,并亲自传授秘方,制出一种新式火药。此药燃烧后残留物极少,因为燃烧充分,所以威力更大。当时,因为此药燃烧时只有一股淡淡青烟,顾命名为‘无烟火药’。 之后皇上亲自选定了一个叫王世绶的人,派往德意志办差。意图借德国人的手,办起一个初具规模火药生产厂,为皇室挣一些银子。 这些事儿都是奕譞张罗办的,自然知根知底儿。 “前日王世绶来电,说已经和其德国岳父谈妥,先将无烟火药申请了专利,并准备近日就开办一间工厂,专门生产这种新式火药。现在正在和德国的毛瑟厂谈合同,准备给其供货云云。” 载恬听了奕譞的回复,随即正色道:“这无烟火药可是大事,你别看咱们大清现在被英、法等西洋强国欺负,可有了这个,不出二十年,就再也没人能欺负咱们。你记住了,这件事现在一定要保密,这在德国的工厂,投资的股份就算是醇王府的,每年收的利润也暂时收入醇王府,我过几年有大用。回头我会写个章程,告诉你这笔钱该往哪儿用。哼哼,只要操作的好,用不了二十年,这笔钱恐怕不会比咱们大清现在的海关税银少。” 奕譞本来根本没在乎这个什么火药。他也不懂,以他的想法,这就是小皇帝一时兴起,瞎胡闹呢。别说从没想过这玩意儿能给大清带来什么好处,相反,他认为小皇帝这玩物丧志,倒是大清的不幸,自己还想找个时机劝劝皇帝。此时听皇上这么一说,好似大清的兴盛全指着这个什么药了。好家伙,不低于海关税银!海关税银那是多少钱知道么?一年一千四百万两白银!大清一年的支出几乎全从这里面来的。 对此完全没有丝毫信任度的奕譞实在忍不住泼小皇帝的冷水:“皇上,依奴才看,咱们大清若想回复圣祖爷的荣光,还需要兴教化、务耕织,方能国泰民安,四夷来朝。这西洋小药,奇技淫巧,如何能当大用。” 载恬扭头看了看自己的生父,笑道:“奇技淫巧?你可知道,那西洋人就是凭借这些个奇技淫巧,才打开了我大清的海防。没有这些‘奇技淫巧’,洋人能占了香港?八里桥咱们能败得一塌糊涂?先帝能被迫北狩,客死异乡?圆明园能被洋鬼子一把火烧了?“ 小皇帝一连串的提问,让奕譞张口结舌,接不上话来。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于咄咄逼人,毕竟面对的是自己的生父,载恬压了压情绪,随后声音放缓:“当然,王爷所说也有道理,单独靠一个火药,哪怕再先进也肯定是不行的,还有很多其他的工作要做。你说的兴教化、务耕织,倒也没错。所以我才让王文韶去开办新式学堂。” 之前因为‘云南报销’一案,牵扯到王文韶和景廉二人。虽然朝廷一直没有什么直接证据证明二人有罪,但张佩伦一月三道奏折参王文韶,小皇帝又出了个损招。最终二人上书请辞,并愿意各自‘捐出’白银五十万两,以赈南方水灾,这才把事儿平了。 事后,皇帝下旨,叫二人在直隶、江苏督办新式学堂,教授西洋物理、化学、机械等知识,这费用,就在这一百万两捐款里面出。 奕譞仍然不能理解小皇帝的用意,但他也知道此时再劝,就失了君臣礼仪。这可不是在醇王府,他还是载湉的爹,说什么这小子都得听着。现在正好反过来,是小皇帝说什么,他得听着。 正说着,李莲英轻声进了屋子,“回皇上,恭王、左大仁、翁师傅等大臣已经到了,是不是现在就宣?” 载恬这才想起来,因为越南的事情朝廷临时传召了云贵总督刘长佑进京奏对,今天是专门安排军机大臣和刘长佑一起来养心殿议事的,原本想先和奕譞通个气,看看亲爹心里是怎么想的,父子先做个沟通好共同进退,结果聊着聊着就跑题了。 白了奕譞一眼,小皇帝在心里自是将所有责任都抛给了老爹,现在列位臣工都已经到了,再和老爹在房中密谈就不好了,载恬只得吩咐:“请大家进来吧。” ‘嗻~’李莲英躬身离开,随后载恬也和奕譞抬腿出了偏房,来到正厅坐下。不多时,军机处几位辅政大臣和刘长佑一同走了进来。 第十七章 银号 君臣礼毕,直接切入正题。 “之前,广西巡抚倪文蔚已经令提督黄桂兰秘密交付两千杆洋枪并子药十万枚给黑旗军刘永福部。但刘致信倪督,希朝廷能再支持一些火炮。“ 载恬听了,随即问翁同龢,“这件事,翁师傅怎么看?” 翁同龢道:“刘部原为天地会余孽,因被朝廷通缉方才流落越南。现在朝廷为对抗法国人不得不倚重其部,但观刘部所行所想,似乎想要借机壮大,老臣以为,如果朝廷答应了他们的所求,恐将来养虎为患。” 载恬道:“这么说,翁师傅是不赞成继续支持刘永福了?恭王的意见呢?” 奕?上前道:“回皇上。从法兰西国传回的消息,其国内阁臣首辅茹费理似乎有意支持军队在北圻的行动。自去年通过了二百四十万法郎的军费后,近期再次通过增加军费三百五十万法郎。现在,法军数千已在军酋李维业的带领下占了河内,北圻一战已经在所难免。如果朝廷不用刘永福部,那就只能传令倪文蔚,让广西提督加紧整兵备战。“ 两个人的意见都是不可轻易让出北圻,只不过要如何对抗法国人,则各有所想。 载恬将目光转向刘长佑,这一次叫他进京,主要就是要听一听地处一线的地方大员的意见。 刘长佑赶忙上前,“回皇上,法国人在北圻的行动,表面上是亡越,实际上是为了图我。就像恭王所说,法国人是希望通过打通红河通道,进而将军力伸进云南。如果北圻不保,则云、贵、桂、粤四省就都将暴露在法国人的兵峰之下。现在法国人在北圻日日增兵,但迟迟未能发动,其主要障碍就是黑旗军。法人已经悬赏万金求购刘永福的人头,又悬赏十万要法军攻取保胜,灭黑旗军的老巢。在臣启程上京之时,听说刘永福亲赴谅山面见黄桂兰,表示了同仇敌忾之心。以臣之见,法国人随时可能发动攻势,与其临时操演广西练军,不若先以刘团为屏障。一方面可以为我军整练争取时间,另一方面也可以搓法人之锐气,耗其兵员、粮饷、弹药,等刘团和法人拼的两败俱伤,我大军也已经整练妥当,在以泰山压顶之势定鼎胜局,是为上策。“ 载恬点点头,看来刘长佑的意见是暂时支持刘永福,而且载恬也注意到,刘长佑似乎对黑旗军的战斗力比较相信,认为刘永福才是让法国人真正顾忌的存在,而且认为黑旗军有能力和法国人拼个‘两败俱伤’。 刘长佑对黑旗军表现出来的信心,让载恬很好奇。 “黑旗军能挡得住法国人么?” 刘长佑想了想,道:“保胜地势险要,黑旗军在当地经营日久,已经根深蒂固,保胜有该部驻防,法军绝不会得逞。但黑旗军所部现在不过三、四千人,如果要分兵驻守北圻其他地区,恐兵力不足。” 载恬想了想,没有继续问刘长佑,而是转向左宗棠道:“兵部有什么意见?” 左宗棠上前道:“臣以为,刘大人的意见很有道理。黑旗军曾在十年前阵斩法将安邺,一战鼎定北圻十年太平,其军战力可期。与其让黄桂兰部练军、防勇草草出战,倒不如假刘团之手,消耗法人锐气,说不定法人再遭挫折,再换一个十年安定也未可知。” 待左宗棠说完,奕?又道:“法人当下的借口只是越南,我朝若是直接派兵参战,难免会落人口实。而刘永福其人,乃是越南三宣副提督,以黑旗军抗法,正是名正言顺。“ 左宗棠、恭亲王两人都明确表态支持刘长佑的主张,继续支持刘永福。同时,左宗棠还不忘顺便踩了一脚淮系的将领黄桂兰。 六位辅政大臣中李鸿章不在,剩下的五位中已经有两位表明了态度,现在就看醇亲王奕譞这一票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奕譞不紧不慢的上前道:“臣附议。” 夜已深了,但张之洞仍然枯坐在书房,没有回去休息。 两个月前,张之洞收到皇帝的一封密旨,交代了两个差事要自己去做。其中一条就是禁烟、戒毒。 山西受鸦片侵害很大,山西人都说‘晋患不在灾而在烟’。有嗜好吸食鸦片的人一乡之中十人而六,城市十人而七、八,而吏、役、兵三种几乎人人都吸食,可见流毒之深。 鸦片之害导致山西人人枯瘠,家家晏起。全省一派阴惨败落景象,有如鬼国。所以张之洞来山西除了胪举人才、编练军队、清查仓库、整顿吏治、振作革弊、劾罢贪纵害民的县官;还有一项很重要的事情就是禁烟。 这一点皇帝倒是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不过看起来皇帝想的比自己还周到,在信中,皇帝专门给了一道‘戒烟’的方子,说是依方配药,这抽大烟的只要服用一个月,就能戒掉烟瘾。这可比自己强制禁烟要好得多,毕竟,对于那些久食鸦片的人来说,一旦强制戒烟,立刻就能有生命危险。 而且强制戒烟,势必会牵扯到鸦片烟馆。这些烟馆多数都是背后有人的,一旦强制全禁,得罪人大发了不说,搞不好还能酿成国际纠纷。 但皇上说了,鸦片所害不是一人,而是一家,这人如果能通过药物戒掉烟瘾,则家人必定不会让其再次吸食。没有了吃鸦片的客人,这烟馆自然也就开不下去。同时朝廷再对烟馆课以重税,一方面补贴财政,一方面也是限制鸦片烟馆的开设,两全齐美。 当然制药是要用钱的,不过药钱再贵,也比鸦片便宜不是,而且只要吃一个月就行,让那些吃鸦片的人家拿点儿钱,也是利大于弊。 可是另一件事儿,就实在让张之洞挠头。 这件事其实也不复杂。皇上在信中指示,让张之洞联络晋商,设立一家联合票号‘晋商银行’,并且在西北、口外到蒙古建立起一条财、货两通的渠道。 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儿,朝廷趋利,这很正常,可问题是这事儿应该是户部来办啊。把这样一件事交个一个巡抚来办,而且还这么重视,说的这么严重,就让张之洞摸不着头脑了。 皇帝在信中说了,醇亲王本来想举荐自己到南方去督两广,以应对法国人。但皇上认为他的这件事比安排自己去两广还重要,说是关乎到十年二十年后的大清生死存亡。 现在法国人在越南那边儿闹得正欢,这仗可能随时都能打起来。张之洞怎么也不能理解,一个山西巡抚,能比两广总督重要?一个票号,能比越南重要?一个货运通道,能比法国人兵临城下重要? 小皇帝是不是疯了? 可疯了的皇帝也是皇帝,皇帝交代下来的事情,再不情愿,也得办,还得办好! 呯的拍了一下桌子,算是发泄了心中的不满,随即喝了声:“来人!” 管家应声而到。 “吩咐下去,以我的名义,下帖子给晋省各大商号,约他们的东家十天之后在鸿雁楼吃饭。” “是,老奴这就去办。” 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巡抚大人一声令下,数匹快马便分头行动。 ‘砰砰砰、砰砰砰!’ “开门开门!有喘气儿的没有?快开门!” 一阵碎碎道道的脚步声传来,砸门的终于不砸了,随即门上开个小缝儿,探出个苍头。 “哎呦,是军爷!” 门房老苍头一看是个穿制服的,也不知道具体是干什么的,但惹不起是肯定得了。所谓民不与官斗,就算咱家再有钱,这衙门里的人,能不惹也别惹。 “抱歉抱歉,不知道是您老,让您久等了。您里面请,里面看茶。” 那戈什哈什么场面没见过,根本不会搭理一个看门的苍头,看见门开了,一整腰刀,抬脚就进。 老苍头也不敢拦着,将人让进客厅奉茶,然后赶紧去通知管家。 不多时,茶奉上来了,管家也到了。 戈什哈斜眼打量了一下来人,看穿戴是个管事的,这才站起来一亮腰牌:“本官是巡抚张大人身边侍卫,奉巡抚大人令来拜会你们家老爷。” 那管家根本没看清在自己面前‘嗖’一下闪过的东西上面写的是什么,但巡抚大人贴身侍卫的名头可是听得真真的。所谓宰相门房七品官,这巡抚的侍卫,不论有品没品,反正自己是惹不起。 “哎呦,您看,劳烦您老跑这么一趟,真是辛苦、辛苦。不知抚台大人何事召唤?” 那戈什哈一声冷笑,随即又坐了回去,品了口茶,这才慢悠悠的道:“我家大人吩咐本官来,是要拜会你家老爷,不是你!” “是是是”,听着戈什哈的语气,看来是来者不善,那管家头上立刻就见了汗珠,连忙道:“您老坐着,我这就去请老爷,您稍候,稍候。” 不多时,之见那管家小碎步跑着,跟在一个戴青瓜皮帽的老者后面,急急的就来了。 老人进了客厅,快速打量了一眼来者,随即行礼道:“老朽王本昌,见过大人。” 那戈什哈随张之洞走南闯北,是个识得人的,见来的这个老者虽然穿戴简单,但气度雍容,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富家翁。既然正主来了,他也就不拿捏着了。随即从怀中抽出一张烫金的拜帖,说道:“奉山西巡抚张大人之命,请王老爷子本月十七太原鸿雁楼中赴宴。”说着,将帖子递了过去。 王本昌连忙接过,口中连道:“不敢、不敢,老朽何德何能,怎敢劳动抚台大人宴请。” 那戈什哈冷笑一声,道:“你有何德何能我不知道,总之帖子我是送到了,至于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我就不多留了。告辞!” 说着一拱手,抬脚就往外走。 王本昌连忙相送,一边给管家打个眼色,管家会意,忙跑去封了一包银子,约莫有五十两,塞到那戈什哈手中。 戈什哈掂了掂手里的银包,一笑道:“王老爷子有心了,行了,您留步吧,我还要去下一家,就不多留了,咱们太原见。” 王本昌满脸堆笑道:“是是,您辛苦,哎,慢走,慢走。” 看着那马扬着四蹄儿绝尘远去,王本昌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进门而去。 所谓宴无好宴,相比于一百多年后的‘红白炸弹’,这时候的请帖才真正是‘炸弹’呢。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这赴一省巡抚之宴,一个不好,就有可能是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好在那五十两银子没白花,那侍卫临走时说了一句话包含信息,这次巡抚请的不止是自己一家。若是这么推算,那么说不定这晋省有头有脸的商家都在帖子上。想到这儿,王本昌赶紧吩咐道:“快备轿,我要去候家。” 第十八章 银号(下) 三日之内,除了王家,榆次的常家,太谷的曹家,祁县的乔家、渠家,平遥的李家,介休的侯家、范家,临汾的亢家等等大商户,均收到了巡抚大人的请帖。 “这巡抚大人上任一年多了,倒是做了几件好事。但是不光咱们乔家,其他几大家,包括和庆王爷关系极好的范家,在这一年当中可是递了不少帖子,他老人家是一个都没见。这一次,突然召集几大家一起吃饭。恐怕这里面没按的什么好心。” 阎维新是乔家的大掌柜,也是乔致庸的心腹幕僚,他的顾虑,其实就是几大家共同的顾虑。毕竟这不是一般的官员,是朝廷二品大员,启是好相与的?就算是和庆王掰掰腕子,也是够分量的。 乔致庸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从商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虽然心中也不乏忐忑,但仍然微笑道:“不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刚才也说了,这张大人上任,办的都是好事。我听问这位巡抚素有贤名,是清流的代表,应该不会堂而皇之的敲诈勒索。总之过几日就能见分晓,何必在这里杞人忧天。” 看到老东家镇静的表情,阎维新的心也随之定了下来。 鸿雁楼是太原府有名的酒楼,虽然不是最奢华的,但据说是请的从前京里御膳房的厨子,所以食客众多,口碑甚好。这一日,鸿雁楼却显得冷冷清清。 倒不是因为巡抚请客而把鸿雁楼整个包了下来,张之洞的性子,不好搞着些大排场。但架不住来的都是晋省最顶尖的富豪,马车、随从、护卫一大堆,把个鸿雁楼差点儿围了水泄不通。 张之洞一顶绿尼小娇,两个戈什哈随从,反倒在这里面显得清贫了,只是胸前锦鸡的补服,让在坐的诸位富商不敢正视。 哦,说错了,应该是‘在站的’。巡抚大人没做下,那个敢做? 菜肴早已被好,至于是不是凉了,反正不是真的为了吃饭,哪里有人在意。张之洞环视了一眼,十张请柬十个人,全到。 满意得点了点头,张之洞示意大家坐下说话。 “本官上任山西,一年以来,承蒙诸位乡绅抬举支持,不胜感激,今日略备薄酒,权当谢意。”说着,端起面前的酒盅道:“来,本官敬诸位一杯。” 众人连忙起身,连道‘不敢’,随即陪张之洞饮了一杯温酒。 再次倒满一杯后,张之洞继续道:“本官来此期间,诸位也曾给本官送过拜帖,只是本官初来,公事繁忙,所以今日才和诸位相见,这一杯酒,就请诸位乡绅多多原谅。” 张之洞说的客气,但几人怎敢当真?慌忙举杯道:“大人为了山西百姓呕心沥血,我等均铭感五内,今日大人在百忙之中能拨厄接见我等,已经受宠若惊,还望大人莫要折杀了草民等。” 说完,众人连忙饮了杯中酒,以示敬意。 所谓酒过三巡,如今已经饮了两杯,这第三杯,该说正事儿了。 “今日本官请诸位乡绅前来,除了表示感谢,实则还有一事托付,还望诸位能够鼎力支持。” 在座的财东那一个不是积年的老妖,听张之洞这么一说,便知道本次‘鸿门宴’的戏骨来了。但张之洞虽然是一省巡抚,可没有听到究竟是什么事儿的时候,这些人可也不敢轻易的应承。 于是一桌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亢家家主的身上。 亢家是山西首富,虽然现在亢家的生意主要在江南的盐道上,但因为二十年前闹长毛,亢家已经将家财转移的大笔回山西。而且现在是出来扛事儿,自然众人不会强出头,都挑个高的来定着。 亢有道见众人的目光袭来,知道躲不过去,便在座上向张之洞行了一礼,轻声问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只要我等力所能及,自然当仁不让。若是省里需要修桥铺路、兴资办学,我等捐个几万两银子,不成问题。” 亢有道张嘴就是几万两银子,看上去不少,可张之洞心里却冷笑连连。 谁不知道亢家是山西首富?这大清朝的富商,若是排个名次,前十位当中倒有七八位在座。就说这亢家,单他一家,银子也至少也得有个上千万两。现在才肯出几万两,当打发叫花子呢? 不过心里所想,嘴上却是另一番话:“诸位乡绅高义,本官早有耳闻。不过这次找大家,却不是为了捐银子。当然,巡抚衙门正准备兴建戒毒所,若是诸位想捐,本官也是不胜感激。” 巡抚衙门张罗禁烟的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在座几位都清楚得很,只是大家都在观望,却没人站出来明确支持,毕竟,能开烟馆的,那个都不好惹。此时张之洞把这事儿提出来,明显不是什么好话。所以亢有道尴尬的笑了两声,连道:“应该支持,应该支持。不过,大人说此次另有他事,不知是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其他几家也都好奇,这官府请客,不为了要钱,那还能为了什么? 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张之洞站起来整了整官服,清了清嗓子,这才道:“此事,乃是皇上亲自交办!” 众人一听,原来是万岁金口,连忙起身下跪,口称‘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说,晋商善于理财,勤俭持家,这天下的票号,十家到有八家是山西人的,所以山西人敛财的本事,可见一斑。” 所谓‘士农工商’,世人都把读书看成一等大事,而把商人看做最底层之人。此时听皇上讲山西人‘善于敛财’,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夸人,众人心中一哆嗦,赶紧把身子爬得更低了一些。 “皇上的意思,是希望能整合山西商户资源,共同入股,开设一家统一的票号‘晋商银号’。今后,凡是涉及到朝廷采买、赋税、粮饷、借贷等金融业务,均交付‘晋商银行’办理。” 我靠!天上掉馅儿饼啊?地上跪着的众人立即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雷晕了。 现在山西的票号虽然已经开始承接一些朝廷的业务,但那都是个别票号才能揽到的,而且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就为这,还得给几个主管的官员送上厚礼,真不知是得偿所愿还是得不偿失。但若是皇上金口一开,将来把各项采买、税赋什么的都交由票号办理,那这利润,还不得赚翻了? 不过这么好的事儿,朝廷怎么会、又为什么会交给咱们做呢?众人抱着既兴奋又忐忑的心情,小心的问道:“皇上能垂怜小民,令小民等不胜惶恐。能为皇上办差,是小民等三生修来的福气,只是小民等不知,在这‘银号’中,需要做些什么?” 张之洞此时到能体会这些商人的心情,毕竟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到底朝廷能从中得到什么呢?不过此时倒不是琢磨的时候。 “皇上说了,这银号,由朝廷颁发经营许可证书,但须要大家出资。首期股本五百万两,你们十家各五十万两。每年利润分红,朝廷占一成,另有一成滚入股本,剩下八成你们十家均分。” 这就是光绪的其中一个用意了。 大清需要钱。现在朝廷面临着随时会和法国人开战,面对一个当今世界的第二大强国,无论做出怎样的准备都不为过,可有一条,无论什么准备,都要有经济作为基础。 但清廷每年的财政收入都入不敷出。以清廷的税收,每年只够维持朝廷的勉强运转,不要说支撑一场战争,就算是给各地的练军和勇营更换装备,都得要那些督抚自己从上缴国库的税金中设法挪用。 所以载恬要设法弄钱。 让那些商人认捐?这样的蠢主意也就道光、嘉庆那些皇帝能接受,载恬可不会做这种没脑子的事儿。一方面,那些认捐的银子只不过是这些富商财富中的很少一部分,根本不够用。另一方面,当这些富商用银子买来了官位或者其他特权,他们就会想要用这些特权来为自己谋利,以便重新赚回自己之前所付出的银子。 这无异于恶性循环,而且朝廷实际上什么也没拿到——那些富商用来买官的银子最终从百姓的税收中被贪墨了,而那些税收原本应该是朝廷的。 那么直接将这些富商一网打尽?很明显,这种杀鸡取蛋的事儿也不是载恬这种智商的皇帝所能做的。 载恬自己算了算,虽然现在的医疗条件比较艰苦,也许一场感冒就能要了自己的小命,但是自己锻炼身体也算是用心了,就算命苦些,怎么也能再活个二、三十年。 将这些富商全部杀头抄家,所得银子不过数千两,顶多能支持他祸祸个十年八年,那剩下的十几二十年呢,再杀? 与其涸泽而渔,不如养一只能生金蛋鸡。所以小皇帝灵机一动,准备玩儿金融。 至于这个灵机是怎么动出来的,他也不知道,总之他的脑子里就这样冒出了一个想法,然后逐步将其完善为一个行动计划。 大清朝廷虽然穷,但是民间却富得很。仅山西一省的富商凑凑,就能拿得出上亿两的白银。而大中国除了晋商,还有徽商、浙商、闽商、粤商。除去这些商人,那些普通的地主、富农、小手工业者,他们也一样能拿出一点游资,虽然每个人能拿出来的钱不过几两银子,但是这样的人有成千上万,汇集起来的财富,也一样客观。 载恬就是想要通过‘银行’——或者说叫银号——将这些民间的财富都吸纳进来,然后通过资本运作,让它变成一只会生金蛋的鸡! 其实要想开办银行,最好当然应该先由朝廷来操办,但是现在的清廷却不具备这个能力。 首先朝廷没有余钱来开银行,就是有钱,以清廷目前的腐败,估计也是稳赔不赚。惩治腐败需要时间,但是载恬现在却不想把时间耗费在这儿。与其和那些户部的胥吏斗心眼,倒不如直接借用民间资本。 其次,户部的官员们现在也没有这个能力。要说中国哪儿的人最会做生意,也许有人会推崇徽商、浙商,哪儿的人脑子最灵活,也许有人会说粤商但要说那儿的人做票号最好,那就公认的是山西人。 既然山西人又有钱,又能干,那还要户部干什么。所以,载恬干脆舍了那些胥吏,直接找上了晋商。 不过载恬的票号可不会像那些老西儿的做法,把赚来的银子攒起来。 这银子流通起来,形成购买力,才有经济效益,若是像以往私人经营的票号,将赚来的银子金子都铸成银冬瓜金罗汉的存在地窖里,什么作用也起不了。 这些晋商有的是钱,把他们的存款吸引到市场投资上来,搞活经济,才是朝廷的大利。至于后面的跟进项目,现在还不是时候,终究会有一天,借助晋商的银子,做一盘大棋。 众人听说只用出五十万两银子,对谁家都不伤筋动骨,而且朝廷只占一成的股份,应该说比较合理,完全在众人的接受范围内,大家的心这才放下来。 只是,这银号,要由谁来管理呢? 众人刚放下的心,立刻由提了起来。若是交给官办,那恐怕就是肉包子打狗,绝对的有去无回啊。 仿佛了解众人的顾虑,张之洞及时的说道:“为保证‘银号’的独立性,朝廷决定,将银号委托乔家乔致庸管理。十家各出一人成立董事局,由乔致庸任首任董事长,全权负责银号的经营,任期五年。银号的经营,朝廷任何人员不得私自干涉。五年之后,再由众人推选下一任董事长。” 乔家在山西也是数得着的大户,经营票号多年,手中资产不下七八百万两白银。而乔致庸为人谦和正直,口碑极好,皇上委任此人主管,众人倒也都信得过。更何况还有每家出一人监管呢。 听了张之洞的话,乔致庸连忙跪行两步,磕头道:“草民受皇上委以重任,必当兢兢业业,不负皇恩。” “嗯~”张之洞满意的点点头,“皇上说了,朝廷最终的目的,是要做到‘货通天下、汇通天下’!而且不光要做大清的生意,还要做到西洋去,做到南洋去。” 众人一听,立刻山呼万岁。到此为止,见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随即又勉励了众人几句,吩咐乔家回头和大家商议一个章程报上来给皇上看,这才让众人都散了。 送走了这些商户,张之洞叹了口气。心道,不管怎么说,皇上交代的事情总算是安排下去了,至于能不能做到皇上说的那样,反正自己是想不明白其中的道道。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抬头向东方望了一眼,张之洞突然想起,不知道李鸿章那厮现在和法国人谈的如何了? 第十九章 论战(上) 李鸿章这厮很郁闷。 十一月,法国公使宝海致电总理衙门,询问清军在越南的调派一事,并对此表示担忧。虽然总理衙门以追剿叛匪答复,但宝海明显不信。随即,光绪帝电令李鸿章赴天津和宝海就越南事宜进行洽谈。 但谈判却进行的十分的不顺利。 天津北洋大臣官邸。在座的都是李鸿章的铁杆儿亲信。比如盛宣怀,比如周馥,比如重新回归的薛福成。所以,大家说话也不用太顾忌,毕竟,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大人之前发给皇上的电报,可有回信?” 这里能被称之为大人的,自然只有李鸿章一人。 “回了。但也等于没回。荇荪,你拿给他们看看吧。”说着,李鸿章从袖中取出一张电报来,递给盛宣怀。 盛宣怀接过,看了一下,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如果你认为这样能使法国人偃旗息鼓,使越南安定,可以便宜行事。” 看过电文,盛宣怀一言未发,转而将电文交给了对面的周馥,周馥看过,同样一言不发,又交给了薛福辰等人。 等到大家都看过了电文,李鸿章才问道:“你们怎么说?” 知道李鸿章必然会问,盛宣怀、郑观应和薛福辰等人都看向周馥。作为李鸿章幕府的第一干将,也是李鸿章心腹中的心腹,北洋名臣,这时候当然是第一个发言。 “从字面上看,皇上的意思应该是准了,但是,这字里行间的背后,却好像恰恰相反。”周馥语速比较慢,以便显得他是深思熟虑过的。 “为什么这么说?” “大人请想。若是圣上真的同意,只要回复‘照准’两字即可,但偏偏是回了这么一句话,尤其是里面‘若能使法国人偃旗息鼓’,这法国人到底怎么想的,谁也摸不准,若是真能‘偃旗息鼓’,哪怕只是安生几年,这一关,咱们也就算渡过去了。” 李鸿章点点头,又转向盛宣怀等问道:“你们的意见呢?” 盛宣怀道:“属下所想,和玉山兄相同,这最关键的,还是要看法国人的态度。” 一旁薛福辰也道:“是啊。不过在之前的协定中,法国人已经在我大清获得了充分地利益,此时再以越南一事大费周章,岂不是画蛇添足?以属下看,法国人应该志在越南,而不在我。” “哦,是么?杏荪也这么认为么?” 盛宣怀道:“属下想,法国人行事乖张,贪得无厌,或许不排除得陇望蜀的可能,但即便如此,他吞下越南,想必也不会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化的,而且,大人莫非忘了,在越南,我们还有一招暗棋。” 周馥听了心中一动,“杏荪所说莫非是?” 盛宣怀连忙接上:“不错,就是那刘永福的黑旗军。法国人不是第一次企图倾吞越南,但就是因为这个黑旗军,不但没能得逞,反而损兵折将。依属下看,这黑旗军就是法国人的克星,只要有他们在,这法国人就算是拿下越南,也是个消化不良,而要借越南而进我西南,恐怕不是短时间就能实现的。只要能给我们几年时间,到时候北洋水师成军,就算要战,咱们也多少有了底气。” “嗯,杏荪说的不错。本身这份协定,我大清和法国也是以红河为界,那黑旗军驻地在红河东岸,扼守西进咽喉,法国人若是不把黑旗军消灭,想要沿红河进犯云贵,根本不可能。只是希望这黑旗军能多拖延一些时候。回头看看他们还有什么需要,再支援他们一批军火。” 盛宣怀立刻点头应诺。 “杏荪呐,我知道你对洋人在我大清横行早有不满,但是你要知道,大清朝现在就是一间四处破洞的老屋,我们竭尽所能,也只是在修修补补,这根基却要慢慢养着才行。而这西洋诸国,就像一个蛮不讲理的野汉,战事一开,若是被他们闯进屋来,恐怕这好不容易补好的屋子,一下子就有要塌了。咸丰爷北狩的事儿,荇荪莫非忘记了?” 李鸿章说的‘咸丰爷北狩’,指的是英法联军入侵北京,逼迫咸丰皇帝逃亡热河的事儿。那一次,英法两国不但攻入北京,抢劫、焚烧了圆明园,就连咸丰皇帝也是因此在热河辞世。自此之后,国人越发的畏惧洋人,为避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几乎到了对洋人有求必应的地步。也是由此,朝廷中逐渐有一些所谓的‘清流强硬派’出现,而且因为此次朝鲜事件的成功,‘主战派’势力大有抬头之势。 但盛宣怀却知道,李鸿章不主张战争,主要是担心自己辛苦攒下的淮军和北洋水师家底儿被拼光,以至于在朝堂之上失势而已。但这话只能心里想想,说是万万不能说的。毕竟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李鸿章失势,对他们任何人也没有好处。所以此时也只能附和着说:“大人说的是,这大清基业,已经摇摇欲坠,还不是全凭着大人在这儿支撑着。这些洋人船坚炮利,又有那一个是好惹的。” 李鸿章点点头道:“嗯,你明白就好。那就这样把,你们再商议一下,拟个条约,把法国人的条件整理出来,这几日,就把约签了。” 三人听了,一同起身应诺,随即告退办差去了。 目送着三人离去,李鸿章下意识的拿起那张电报,看着上面的话,本来舒展的眉头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个身影,那个趴在地上哭泣着的,看似无助、却又给自己带来莫大压力的幼小身影。 1882年十二月,李鸿章受朝廷委托,在天津和法国公使宝海签订《越事协定》。协定规定,中法两国以红河为界,分为南北两区,分别由中法两国保护;中国军队撤离驻越南北圻之兵,法国保证不侵占中国领土;中法陆路通商等条款。 条约内容传到京城,朝野大哗。支持者有之,声讨者亦有之。 声讨者自然是抨击李鸿章丧权辱国,法国未发一枪一弹,而越南全境已失。而支持者则说,法国号称世界第二强国,咸丰之败尤前车之鉴,如今能够不伤人命,不费钱银而成合约,而越南尤在,仍为我属国,实在是难能可贵。更何况法人承诺,不侵占领土,只求通商。 不过相对于支持者,声讨者的声音明显更响亮、有力一些。 “皇上,深州地震,正是因为李鸿章丧权辱国之条约,惹得天怒人怨,上天这才示警。所以,此条约万万不能同意。” 前日,河北深州地震,数万人受灾,翁同龢与李鸿章素来不和,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参他的机会,趁机将天灾和人祸连在一起,参李鸿章一个大逆不道,天怒人怨。 对中法协定不满的不止翁同龢一人,左宗棠也是愤声抗议,只是不同于翁同龢,左宗棠是因为条约而抗议,翁同龢却是因为条约是李鸿章签的而抗议。但此时两人是同一战线,都不希望条约能顺利签署,此时翁同龢弹劾李鸿章,左宗棠在一旁自然附和。 这两人在军机会议上提此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不但是他俩,就是奕䜣,也因为此事而弹劾李鸿章。不过奕䜣为的,却是能牢牢把握住总理衙门的外事权利而已。如今大清首要重务无不牵扯洋务,而洋务又归口总理衙门办理,但近年来李鸿章的北洋系统办理洋务越来越多,所以奕䜣心中非常不爽,想要趁机落井下石,搞他一下。 六个辅政大臣,如今三个明确反对和法国人签约,奕譞不表态,是因为要等小皇帝的意思,而礼亲王则是主和派,支持李鸿章的。 这两日朝中主和、主战的吵翻了天,小皇帝始终没有明确态度。今日翁同龢再次发炮,左宗棠、奕䜣在一旁附和,又借深州地震说事儿,大有今天不给个明确的说法就誓不甘休的架势。 看翁、左、奕䜣三人犹如斗架的公鸡,载恬心中暗暗有些好笑。不过今日的确要给他们一个答复了,否则每天都纠缠这事儿,别的活儿都干不了了。 “中法条约,既然已经拟定,李鸿章作为朝廷全权大臣,自然有权代表朝廷签约。李中堂的意思,就是朝廷的意思,也就是朕的意思。” 纳尼?前段时间还信心满满的支持刘永福和法国人开片,为此还专门调整了广西巡抚和云贵总督等要职,这才几天哪,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玩儿了? 皇上,这样不好吧? 见皇帝明确表示支持李鸿章,同意签订中法条约,左宗棠大急,立刻上前两步跪倒:“皇上,不可啊。” 载恬见左宗棠跪下,连忙示意太监上前扶起,口中道:“左卿家不要着急,听朕把话说完。” 止住了心急如焚的左中堂,光绪这才道:“朕也知道,这纸条约一签,则越南恐怕就要落入法国人的手里。但是,若我国不签此约,就能保得住法国么?那法兰西号称世界第二强国,船坚炮利,据称光五千吨以上的铁甲舰就有数十艘,再看我军,北洋水师仅有快船两艘,排水量不过千余,而南洋水师甚至连铁甲快船尚且没有。若是不能遂法国人所请,战事一开,我国拿什么抵挡?而且陆军皆以淮军为主,虽装备不断更新,但士卒缺乏训练,斗志全无,如何能保证守住国门?到时候,恐怕不但越南保不住,连广西、云南都要丢了。若法国人再索以兵费,对我岂不更是雪上加霜?此时只凭一纸条约,就能消弭战乱,不伤人命,更节省了大批银两,何乐而不为?” 小皇帝一席话,说的左宗棠无言以对。 的确,主战派之所以参劾李鸿章,仅仅是为了此条约丧权辱国,这纯粹是基于义愤,真要说到和法国人开战,又有几人能够保证就能打赢?而且,就算越南一战能打赢又如何?法国人若倾国来攻,大清如何抵挡?更何况英、法两国狼狈为奸,北面又有俄国虎视眈眈,东洋人新败,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趁火打劫?若真这样,那大清岂不是要遭受灭顶之灾? 更何况,打仗不光会死人,还要花银子。可现在户部的银库里干净的能踢足球,上哪儿找银子? 想到此处,左宗棠不由得感叹国事艰难,竟然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载恬看的心中实在不忍,暗叹一口气。他知道这位老臣子是真正的为国事担忧,对大清忠心耿耿,若是自己再不将自己的真实打算说出来,实在是对不起这位老臣。 取出袖袋中自己的手帕,小皇帝示意身边的太监拿去给老大人擦擦眼泪,等到左宗棠情绪稳定一下,这才说道:“爱卿忧心国事,朕甚感欣慰。其实有一番话朕早就想说,但一直没找到机会,今日正好,几位爱卿都是朕的弘股之臣,朕也就不瞒大家,把心里的想法和众卿说一说。” 五位辅政大臣互视一眼,均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集中精神,看看皇帝要说什么。 “跟法国人的这份协定,我们要签。” 第二十章 论战(下) 一听皇帝这第一句话,左宗棠还是在心中叹了口气,虽然明知道是这个结局,但面对这么一个丧权辱国的局面,叫这个正直的大臣如何不痛心疾首。而翁同龢、奕䜣则想的是要搬****鸿章,恐怕只能在找机会了。 下面几人的心思,光绪不清楚,但各人是什么秉性,小皇帝还是知道的,此时微微一笑,继续道:“但是,签这份合约,并不是为了卖国熄战,恰恰相反,签这份条约,正是为了和法国人开战做准备!”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登时把老几位雷了个外焦里嫩。 适才说了一箩筐的‘打不得’的理由,把个主战派的代表人物都说的哭鼻子,现在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儿,怎么还是要打? 礼亲王世择连忙启奏道:“皇上,适才皇上分析透彻,这仗万万打不得,可现在皇上又说为开战准备,这、这,这从何说起呢?” 不光礼亲王困惑,其他几位也都一头雾水,都看着光绪,想知道皇帝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朕和翁师傅读书,曾看到汉人有这么一句话‘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朕就在想,为什么我堂堂大清,却要被西夷小国欺凌?想当年圣祖爷临朝,西征葛尔丹,南定三番,北据罗刹——那罗刹国,不就是今天的俄罗斯?为什么当年圣祖爷能打得罗刹不敢越雷池一步,今天我们却要割地赔款求和?自高宗皇帝平定新疆之后,天下承平几十年,但英、法两国以区区几艘炮舰,便打开了我国海防,为什么?” 小皇帝仍然略显稚嫩的话音此时却是慷锵有力:“就是因为这四个字,‘忘战必危’!” 这是小皇帝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侃侃而谈、长篇大论,几位辅政大臣忽然觉得,面前的小皇帝不在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而是一个真正的一国之君,那种从内心中散发出来的自信,让几人生出仰视之感。 “不错,就是‘忘战必危’,而且,朕还要把这句话改一改,叫做‘国虽大,忘战必危!’我大清虽大,但四周群虎环视,瑷珲条约、伊梨条约,俄国人割去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试问我大清就是再大,又能经得住这样切割几次?东面日本人占了琉球,又想占朝鲜;南面法国人占了南圻又想占北圻。今天我们让了越南,明天若是法国人要云南呢?我们给是不给?俄国人得了伊犁,若是再想要蒙古,我们给是不给?英国人若是想要浙江,我们给是不给?今天让一步,明天让一步,彼国愈强、胃口愈大,而我国愈弱。长此以往,等到洋人想要切割我直隶、满洲之时,就是想再战,也无能为力了。到时候,我们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有何脸面去面对天下百姓?” 小皇帝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但毕竟世择等人是经历过二次鸦片战争的,单靠大道理,是说不服诸人的。 “皇上所言极是,但是皇上之前也说过,我国国力弱于法兰西,若是战端一起,法国举国来攻,我国如何抵挡?不如韬光养晦,效法古人卧薪尝胆。如今我大清也在兴办洋务,暂且委曲求全,等到来日再一举振奋,方为上策。还请皇上三思。” 看着礼亲王,光绪笑了笑,他就知道这些老大臣一定会用这一番话来劝说他。 “礼亲王所说乃是老成持重之言,的确,若是法国举国来战,我军恐万万不敌,但朕断言,法国必不会举国和我交战!” 众臣一听,立即窃窃私语起来,小皇帝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他那来的把握?奕䜣上前道“恕臣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诸位爱卿可知,现在法兰西是什么人当政?” 众臣相视一眼,都把目光投向奕䜣。奕䜣领班总理衙门多年,对外国事务,自然比他人知道的多些。 “回皇上,现在法国人,乃是茹费里内阁掌权。” “不错,那你们可知道,茹费里内阁掌权多久了?还能掌权多久?茹费里又是因为什么得以掌权的?” 奕䜣迟疑了一下,这才道:“据臣所知,此人似乎是光绪七年上台,是被选上去的,至于何时下台,臣实在不知。” 光绪一笑,道:“你说的不错,他是被选上去的,既然能被选上去,自然也就能被选下来。现在的法国,已经不是二十年前了,如今他们施行的是共和制,是议会说了算,而不是皇帝。朕断言,只要中法战事一起,若法国在越南战败,茹费里必然下台,法国议会必然不会再战而求和。” “皇上怎么知道法国议会不会再战?” “法国人发动战争,为的是什么?利益。如果战胜,当然就有利益可得,若是战败,不但花费钱银,更牺牲人命。之前法国曾经打败意大利,获得了非洲的******,更近而进入刚果河流域和尼日尔河流域探索,但这些都是靠士兵的生命和大笔的银子来支撑的,其国内因为战争损耗过大,已经颇有发对者,如今若是再败于我手,则茹费里必然下台。就像年初法军攻陷顺化,为何随即又交还给了越南?就是因为当时费里内阁的垮台,导致法军无所适从。你说,这当权者都下台了,他们怎么还会和我国继续交战?” 众人没想到小皇帝对洋务竟然如此精通,有些事情连奕䜣都不清楚的,比如1882年4月法军夺取顺化旋即又撤出的事情,当时中、越两国都莫名其妙,而小皇帝竟然都清清楚楚。众人不知该如何反驳,一时都愣在那里。 还是奕䜣反应最快:“皇上圣明,原来皇上对法国人的事情早已了如指掌,只是,臣担心,咱们一旦开战,是否必胜?” 对呀,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所有这一切,是建立在法国战败的基础上的,可这两国交兵,谁又能言必胜?更何况对手还是号称世界第二的法兰西。 “兵法有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你们以为法国还是二十年前的‘世界第二’么?错了,经过和德意志帝国的‘普法战争’,法国已经衰弱不堪,‘法兰克福条约’的签订,使法国割让了阿尔萨斯、洛林两个重工业区和之上的十几万人口,更赔偿德国五十亿法郎。” 载恬敲着桌子,咬牙切齿的道:“五十亿法郎啊,你们想想,这得是多少白银,就算我大清积攒一百年也不一定能攒的下来。就这么赔给了德国人!现在的法国如今别说世界第二,就是第四、第五,恐怕都难。而且法国刚刚结束和意大利的战争,军心疲惫,又劳师击远,补给困难。我军占地利之便,又有边民支持。只要我君臣一心,士兵用命,地利、人和齐备,如何能不胜?” 事实上,法国不仅需要支付德国战争赔款50亿金法郎——相当于大清上百亿两白银,此时清政府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七、八千万两,载恬还真没说错——同时,每天还需支付125万金法郎,作为德国占领军的军费。 这种敲骨吸髓式的掠夺,使得法国立刻从列强俱乐部里被扫地出门,虽然不至于伦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弱国,但‘高卢鸡’也的的确确成了‘落汤鸡’。 法国是不是真的衰落到了世界第好几,养心殿内的诸位大臣可能算不过来,但是五十亿法郎价值多少白银,他们就算不是确切的知道,大概齐也能估出个上下。 在几位老大臣的心中,大清经过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失败,赔偿个一、两千万两白银就已经让朝廷累个半死了,这法国人一下子签了赔偿五十亿法郎赔款的条约,那还不干脆离死不远了? 大清泱泱大国,打一个离死不远又是劳师及远的法兰西,应该问题不大吧? 载恬一席话,将几位大臣的信心一下子竖立了起来。 不过翁同龢还是想在搞清楚一些,又问道:“既然皇上已经成竹在胸,为何还要签订‘李宝条约’?” “这一条约的签订,用意有三。其一,是迷惑法国人,让其以为我不敢战,掉以轻心,以有心算无心,以便到时给其迎头痛击。其二,是安抚英、美等国,我国刚刚在朝鲜事件上力压日本,若是在越南问题上在一味强硬,恐怕会引起西方其他国家忧虑,一旦英、美和法国联合起来,我军就被动了。其三,如今云贵总督、广西巡抚等文武边臣,都是淮军派系,这仗如果打起来,无论是钱财、物资还是人力调动,最终还是要靠他们。如果不把他们的退路封死,真打起来消极抵抗,我军又怎么能打赢?” “可若是我国单方面撕毁条约,那不是更招他国所忌?到时候李鸿章岂不是更有借口?” “哈哈哈~,翁师傅放心,朕断言,不出三个月,法国人一定率先撕毁条约,而且连那宝海,都要下台回国。半年之内,法国军队必先发起战衅。黑旗军在保胜首当其冲,朕到时候会安排唐景崧前去联络,提前安排,必然要让法国人吃个大亏。“ 秋天时吏部六品主事唐景崧曾上折请用刘永福,并自荐前往越南与其会晤,原来是皇帝私下安排的伏笔。 能够和皇上一起私底下摆李鸿章一刀,不论是为了什么,翁同龢都很高兴,为了把这事儿砸瓷实,翁同龢连忙追问道:“那这事儿,是不是先通报一下李中堂?” “不必了,朕已经决定由李卿家主办沪粤电报线路一事,到时候朕会专门知会,今日所说,切切不可外传!” 诸人见皇帝早已成竹在胸且安排妥当,此时自然不再言语。除了左宗棠心潮澎湃,其他人却都持观望态度,毕竟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准,万一法国人不撕毁协定呢?毕竟协定对法国人有利,这样单方面撕毁协定,在国际上还没有过先例。 第二十一章 练枪(上)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一阵朗朗的读书声,夹杂在不时传来的‘呯’、‘呯’声和隐约可闻的号子声中,显得十分突兀。 因为从小表现出来的聪慧,刘永福对这个儿子的要求反而更加严格,他已经快五十了,自知恐怕很难再有子嗣,因此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这个儿子身上。 刘少卿倒也争气,在其他孩子还在启蒙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学习‘千字文’、等更加繁复的文章了。不过所付出的也要比别人多一些,这不,其他孩子都已经跑出去玩儿了,他还要在这里背‘千字文’。 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好玩儿好动的时候,那怕是乖巧伶俐的刘少卿,也免不了男孩子的天性。此时,外面传来的枪声和士卒训练的声音,充满了诱惑,让他的心中猫爪一样痒痒。 西馆先生早就将这孩子的表情看在眼里,教了十几年的蒙学,哪能不知道这孩子的心早就不在课堂了。要是别的孩子,老先生恐怕早就一戒尺打了上去,但刘少卿的聪慧就算是老先生也是喜爱非常,有哪里舍得打这个自己的得意弟子? “少卿,为师刚刚说的一段都背会了么?” 老先生用戒尺敲了敲桌沿,这才将心思飞走的刘少卿的魂儿叫了回来。看到老先生严厉的表情,刘少卿连忙低头答道:“是先生,学生已经背下来了。” 老先生沉声点了点头:“那好,背给我听!” 刘少卿整理精神,开始背书。虽然有些磕绊,但小家伙的短时记忆能力真不是盖的,还真背下来了。 老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还好,不过还不熟练。” 小家伙一听先生认可了,连忙道:“那我现在可以下课了么?” 老先生虽然还想再说道说道,但看眼前的小男孩儿迫不及待的样子,心知自己现在说什么也是白费,于是道:“这段文章今天要背熟,明天一早检查,若是还像现在这样,老夫可不饶你!” 刘少卿连忙答道:“请师父放心,学生一定背熟。” 老先生这才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刘少卿立刻像撒了欢儿的小马驹,尖叫一声扭头跑了出去,连书桌都没收拾。老先生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孩子,聪明是真聪明,就是心性太跳脱了,要是能沉得下心来,将来封侯拜相也不是难事。” 从学馆出来的刘少卿一路小跑,途中随意的和正在训练的几个营打着招呼,直到跑到靶场,这才停了下来。 “少爷,你怎么才来啊?” 看到刘少卿跑来,几个半大小子立刻围了上来。 “哎,别提了,老先生又要我背书。”一边说着一边还小大人儿似得摆摆手,似乎想把那些绕在脑海中的文字像赶蚊子似得赶走。“不说这些,咦?涌哥怎么不在?” 说了会儿话,刘少卿这才发现平常聚在一起的几个玩伴中,少了一个黄成涌。 黄成涌是黑旗军三员虎将之首黄守忠的儿子,今年19岁,是这帮半大小子中年级最大的,所以大家都叫他‘涌哥’。 “哦,涌哥被他爹叫去拉练了,估计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一旁的连城答道。 连城、杨勇、楼云、吴法宪、陈学全,再加上刘少卿和黄成涌,这就是黑旗军第二代的一帮公子哥的小圈子。这些孩子的父辈都是黑旗军各营的管带,连城的父亲就是刘永福亲军左营的管带;杨勇和吴法宪的父亲则是黑旗军另外两员虎将杨著恩和吴凤典;楼云的父亲是后营管带楼殿发,而陈学全则是右营管带陈尚发的侄子。 这些人都算是刘永福的磕头兄弟,到了孩子们这辈儿,因为从小一起长大,这关系就显得更亲了。 一帮孩子中刘少卿的年级最小,其他几个都是十六、七,十七、八年岁,所以他管谁都得叫‘哥’,不过因为他是刘永福唯一的子嗣,其他孩子按尊卑主次,还是要叫他一声‘公子’。 “城哥,你的枪法练得咋样了?” 听刘少卿这么一问,旁边几个少年都笑了,连城一脸恼火的道:“别提了,还是不成,怎么都打不准。” 刘少卿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刚才连城已经被取笑了好久,这时候他也不再火上浇油了,随口道:“来,城哥,你再打两枪我看看。” 练习火器这档子事儿还是刘少卿先提出来的,就连如何锻炼枪法的章程也是刘少卿想的,这些孩子自然都清楚。而且按照刘少卿所说的法子,仅仅半年的时间,整个黑旗军的精气神确实都提高了不少,而且好些战士的枪法也真的练出来了,这让大家对刘少卿更多了一层信服。 连城此时二话不说,重新抬起枪,拉开扳机,然后将撞针压下去,摸出一枚子弹填入枪膛,然后半跪在地上将枪垛上肩,重新推上扳机,再将撞针轻压一下使撞针处于待击发状态。 ‘呯!’ 随着一股白烟散去,几个少年迫不及待的像五十米外的靶子看去。 很快,有亲兵将靶子送了过来,只见半人形的靶子上,斜上方靠近左肩的位置,有一个弹洞。 “可以啊城哥,这不是打的不错么?”刘少卿看着弹洞说。 连城摸摸脑袋,“可是我瞄的是胸口啊”。 嗯? 瞄胸口打左肩,看来是不太准,这才是五十米的距离,要是一百米,估计就脱靶了。 “是不是枪的问题?” 一旁吴法宪接话道:“不是,小全用这枪一样能打得准。” 刘少卿看看陈学全,“全哥,你是怎么瞄的?” 陈学全道:“就是按照你说的那样,豁口、准星、标靶三点连成一线,然后扣扳机射击啊。” 连城连忙道:“我也是这样瞄的啊,可是每次都打高。” “每次都打高?” “是啊,每次都打高。而且多数都是左肩,有的时候还打到头部位置。” “啊呀,城哥你厉害啊,都能一枪爆头了!” 刘少卿的调侃再次引来少年们的一番取笑,搞得连城一张黑脸憋成了紫葡萄。 笑闹够了,刘少卿才再次转入正题。“全哥,你来打一枪试试。” “好,”陈学全也不客气,上来接过连城手里的枪,重新退弹上弹,也是采取跪姿,瞄了瞄准,然后‘呯’的一枪打了出去。 靶子重新送过来,只见这一枪几乎正中胸口,看来陈学全的枪法恐怕是这帮半大小子中最好的一个了。 “好,现在再换城哥,城哥你再打一遍。” 连城不明所以,但仍然接过步枪,又开了一枪。 在连城瞄准射击的同时,刘少卿在一旁仔细的观察他的每一个动作,同时和刚才留在脑海中的陈学全的动作做比对,想要找出两人的差距。 这一枪不出所料,还是高了,看着沮丧的连城,刘少卿想了想,随后对一名亲兵道:“你去找一个枕头过来。” 亲兵领命去了,几个少年奇怪道:“公子,你要枕头干什么?” 刘少卿笑道:“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不消片刻,亲兵拿着一个枕头跑了过来。 刘少卿接过枕头,随手将其放在面前的地上,然后对连城道:“城哥,你过来趴在地上,然后将步枪放在这枕头上,再打一枪试试。” 这是利用枕头来当枪托,来辅助瞄准啊。几个少年立刻明白了刘少卿要枕头的用意。连城连忙过来趴在了地上,重新退弹装弹,随后将步枪的枪管托在枕头上,用左手辅助固定,右手食指伸进扳机中,缓缓扣动了扳机。 ‘呯!’ 又是一声枪响。这一次,送回来的靶子上,在胸口部位清晰地出现了一个弹孔。 “嘿!打中了!”连城顿时高兴地跳了起来。“公子,你真厉害,这个法子真管用,你是怎么想到的?” 刘少卿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连城的问题,而是板起脸来道:“城哥,你是不是没有按照我说的方法,没有练据枪啊?” 连城被刘少卿问的有些不好笑意思,尴尬的笑了笑:“公子,练据枪太麻烦,双手托着步枪一动不动,多枯燥啊。” 刘少卿没好气的道:“你嫌枯燥所以不愿意练据枪,所以你的枪法总也赶不上大家。” 这会儿不光是连城,就连其他几个少年的好奇心也被吊了起来。 “公子,这练据枪真的和枪法准不准有关系么?” “对呀对呀,还有,你是怎么知道城子偷懒的?而且为什么他趴在地上就能打准了呢?” 听了大家的疑问,刘少卿这才给几个兄弟详细的解释起来。“练习据枪的目的,一是让大家的双臂的力量更强一些,托枪的时候才能更稳,而且,长时间的据枪练习,也会让你们的身体、肌肉产生习惯性记忆,这样在任何时候,只要你们一端起步枪,身体就会下意识的摆出最正确的瞄准姿势,可以让你们在快速反应的时候仍然能够形成精准的射击。” 刘少卿嘴里冒出的几个名词几名少年是听不懂的,但是他们能够明白其中的大概意思,这就好像是形成一种习惯,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他们就能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能一枪命中目标了。 “当然,好的枪法是用子弹喂出来的,据枪练得再久,没经过实弹射击一样成不了合格的步枪手,但是磨刀不误砍柴工,没有正确的联系方法,只是盲目的用子弹射击,那是浪费,有了正确的联系方法,再配合实弹射击,才能用最小的代价,更快速的培养出合格的枪手来。” 现在黑旗军手中的子弹不富裕,而且子弹是要钱买的,黑旗军的银子可不宽裕,能省则省。 “至于我是怎么看出来城哥偷懒的,嘿嘿,很简单啊,刚才城哥和全哥射击的时候我在一旁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两人在瞄准的时候都没问题,但是在扣动扳机的瞬间,城哥的左臂有一个下意识向上托的细微动作,虽然只是很细微的一动,但已经足以影响精确度了。而之所以会出现这种下意识的动作,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城哥的手臂对步枪的重量不熟悉的缘故。” 第二十二章 练枪(下) 在几位少年的注视下,刘少卿一边说着,一边将身边的步枪拿了起来。 “咱们现在用的这款雷鸣登步枪虽然只有四尺多长,但是重量也有八斤多快九斤了,左臂悬空端着几斤重的东西,自然会有压力。手臂感觉到压力,就会下意识的往上有个托举的力,当城哥在瞄准的时候,他还能很好的控制左臂的肌肉,所以这种下意识的动作被控制住了,但是当他扣动扳机时,因为精神立刻转向了右手的食指,对左臂的控制就差了,于是这种小动作的危害就显现出来了。这就是为什么城哥每次射击都会偏高的原因。” 说到这儿,几个少年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公子能猜出城子偷懒了,原来这练没练托枪真的对射击有影响啊。” 刘少卿点点头:“是啊,所以趴在地上加个枪托,不用左臂的力量,城哥打的自然就准了。” 刘少卿的话音刚落,连城灵机一动,马上接着道:“那要是这么说,我以后都趴着射击,不就不用练托枪了?” 连城的话引起了几个少年的共鸣,毕竟,练托枪是个既辛苦又枯燥的事儿,他们宁可去练体能,也不愿意端着步枪在那儿一蹲半个小时。少年心性,如果能有捷径,谁还愿意费劲吗哈的练基本功呢。 刘少卿却摇摇头:“看起来是这样,而且卧姿射击精准度更高,还更不容易被敌人打中自己,受伤甚至战死的几率也大大减少,但是有一点,卧姿需要有时间给你趴下啊,如果你是在撤退之中,就是正在逃跑,敌人从后面追上来,你是愿意一转身抬枪就将敌人打死,还是转身、趴下然后调整瞄准在射击?” 答案很明显,后一种方法需要的时间更多,而这些时间里就有可能让对手捕捉到机会也许敌人没有取巧,而是用心练习了射击技巧,那就很可能被敌人一枪毙命。 和失去性命相比,现在多点儿练习吃点儿苦就不算什么了。 “所以我一直强调,‘平时多流汗,战时就少流血’。就是这个道理。” 这时候的刘少卿不再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而是像西馆的老先生一样,完全可以作为几个少年的师傅。 杨勇搔搔头,憨厚的问道:“公子,我真佩服你,你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刘少卿俏皮的指了指脑袋:“小爷天生就会!哈哈……” 几个少年都会心的笑了起来,少年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像大人一样的严肃认真,但有时也会为了一句简单的话而高兴起来。 几个少年打打闹闹,开始准备继续练枪,远处却突然跑来一名亲兵。 来人是刘永福身边的亲兵,一看到刘少卿就气喘吁吁的道:“公子爷,您果然在这儿,小人刚刚去西馆找您,老先生说您早就跑了,让我来靶场看看。您赶紧跟小的回去,福帅正找您的。” 父亲这么着急找自己,看来是有急事。现在法国人在中圻蠢蠢欲动,莫非是他们终于按耐不住,开始行动了。 刘少卿想到这儿,连忙和几个玩伴打声招呼,跟上亲兵的步伐像家中跑去。 “少卿,这次你可估计差了,北面传来消息,李鸿章已经在天津和法国人签约了。” 刘永福摇着手中的一份电文,面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忧。 刘少卿正琢磨父亲急急忙忙差人叫自己来干什么,一听是这事儿,立刻快步上前,接过电文看了起来。 电文中除了报告消息,还简单说了条约的大概内容。看过之后,刘少卿满脸微笑,对刘永福说:“不知父亲是愿意清廷跟法国人议和呢?还是不愿意和法国人议和?” 刘永福眉头一皱,粗声道:“哼!若是真能凭借着一纸合约,便能消弭战端,不用死伤士卒,何乐而不为。就怕事与愿违。若是清廷依照合约,撤走驻军,而法国人却接机进犯,那我们可就孤木难支了。别忘了,条约中可是约定将保胜开放为商埠!” “原来父亲是担心这个。父亲放心,孩儿担保这合约签不下来。” “妄语!这白纸黑字,合约已经签订,还说什么签不下来?” “父亲莫急。这合约现在只是李鸿章和宝海二人签署,清廷却还未必肯认,就算清廷也认了,可法国国内也未必肯认。以孩儿看,法国人的目的是越南全境,进而以越南为跳板,侵占我大清之云、贵、广西。有此野心,岂能甘心于红河南岸?所以两月之内,法国人必定撕毁约定,入夏之前,必起战端。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进一步招募士兵,训练军队,以备战争。” 三月,关于中法李宝条约签订的事件终于明确下来——茹费理内阁拒绝签订李宝条约,反而通过了扩大入侵规模、控制整个越南北方的军费预算,计划通过这次战争,逼迫越南政府正式承认是法国的被保护国。 上海。 拿着法国领事递交的公函,李鸿章心若死灰。 其实在宝玺被法国国内紧急传召回国时,李鸿章就猜到了这件事要坏菜,但他仍寄希望于宝玺回国后能在争取一下,那怕重议合约呢。 但是现在法国正式的公文来了所有的希望都被击碎,再无回转余地。之前的努力全部付诸流水,而他自己也必将沦为满朝的笑柄。 但事情已经难以挽回,瞒是瞒不住的,李鸿章必须立即将消息上报中枢,同时,他需要想办法应对即将到来的各路攻讦。尤其是翁同龢,这么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他不可能不把握住。还有恭王那边,很可能会借机要求收回北洋衙门的外交权限。 帝都。 翁同龢从李鸿藻府上出来后,快步上了轿子,然后吩咐轿夫:“快,恭王府!” 轿夫不敢怠慢,脚下步行如飞,难能可贵的是,一顶四人小轿依然是抬得四平八稳,让翁同龢能够在轿子里静下心来想想后面的对策。 李鸿章这一次闹了个大笑话,而且远离中枢的李鸿章也并不知道小皇帝的心中其实是主战的,这样一来,自己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将李鸿章在光绪皇帝的心中彻底抹黑。刚刚从李鸿藻的负重出来,他已经得到了清流将会在明天发动对李鸿章的弹劾,但仅靠清流的弹劾恐怕难以将李鸿章钉死,他还需要借一个人的力,那就是恭王。 自二十年前开始,恭王就一直总领着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差事,虽然这期间总理衙门大臣换了几任,但这个衙门的部务,却始终挂在恭王的名下。 翁同龢知道恭王心中对当年将南、北两洋事物分化出去一直心有不甘,南洋还好办些,尤其是北洋,因为距离京师近在咫尺,李鸿章又是个有能力、有手腕的人,竟渐渐将北洋衙门做的有和总理衙门分庭抗礼的意思。 恭王最大的本事就是在处理洋务上,绝不会甘心这个差事被北洋占了去。但李鸿章很会做人,恭王也不好明着和他撕破脸,毕竟这是朝堂,大家还是要面子的。 另外翁同龢还知道恭王的另一个心思。 光绪皇帝亲政,但因为年岁尚小,不得不依靠六位辅政大臣共同处理朝政。但六位辅政大臣中三满三汉的安排,让恭王心中不免有些不舒服。在他的心中,这天下是满人的,如果要辅佐少帝,那也应该是满臣来辅佐,虽然现在朝中的汉臣势力越来越大,但六位辅政大臣中也应该是四满两汉的态势才好。 小皇帝亲政,六位大臣辅政,这其中和小皇帝最贴心的自然是亲爹奕譞了。这从醇亲王现在领着户部和京营的差使就可以看出来。一手掌钱、一手掌兵,俨然是六大臣之首。 恭王要想在朝政上和醇王掰掰腕子,就必须要拉上一个臂助,偏偏礼亲王是个不爱担事儿的性子,左宗棠为人又过于刚烈,脾气也为恭王所不喜,能作为援兵的,只有一个翁同龢。 可惜的是,李鸿章和醇王走得更近一些。仅凭一个翁同龢,根本抵不了李鸿章的作用。恭王在朝中还是落在下乘。 除非将李鸿章扳倒,换一个恭王一系的满臣上台,这才能让奕?有和七弟一挣高下的筹码。 所以翁同龢断定,恭王这一次一定会和自己联手,一举参****鸿章。 至于李鸿章倒台后是哪一个能成为新的辅政大臣,那就不关翁同龢的事儿了。刚才从李鸿藻府上出来,这位清流大佬要不是也盯着辅政大臣的位子,会这么不遗余力的发动徒子徒孙来参李鸿章? 来到恭王府,以翁同龢今日的地位,自然是马上被礼让到南书房,却没想到,宝鋆也在这里。 翁同龢拱手施礼:“不知宝中堂在此,真是失礼、失礼。” 宝鋆同样拱手笑道:“无妨,翁师傅来的正好,我和王爷刚巧说到你呢。” 翁同龢一愣:“王爷,不知何事提及下官?” 翁同龢虽然贵为帝师,又和奕?同为辅政大臣,但奕?贵为亲王,又是王族中少有的手握实权的********,面对他,翁同龢的姿态不得不放低一些。 奕?笑道:“翁师傅莫听宝鋆胡说,我们只是刚才随口说着几句闲话,想到翁师傅或许会感兴趣。” 翁同龢年老成精,如何不知道恭王早就猜到自己所为何来。之所以明明宝鋆在场也要将自己请进南书房,消息必定是和自己有关,而且还是宝鋆带来的。 现在自己最关心的事儿自然是如何参****鸿章。而自己也恰恰是为此事来的恭王府,那么,奕?所说的‘闲话’,必定是和此事有关得了。 思量至此,翁同龢正色抱拳对奕?道:“还请王爷明示。” 奕?拿眼示意宝鋆,宝鋆意会,开口道:“翁师傅一直在外奔波,可能还不知道,皇上今日一早急招了醇王进宫,一个时辰后,又传召了户部主事唐景崧,没过多久,唐景崧出宫,领命直接南下了。” 听了宝鋆的话,翁同龢立刻明白了,小皇帝没和任何人商量,仅仅找了自己的亲爹,然后就越过其他辅政大臣直接给唐景崧下了圣旨。 要不是宝鋆在军机处当值,恐怕现在他们还不知道皇上已经开始行动了。 虽然皇上之前就已经和几位在京的辅政大臣交了底,大家也都赞成开战,但事到临头皇上却没给几人打招呼,这还是有些不同寻常。再加上李鸿章这次出了大丑,这个时候皇上独断专行,就别有一番味道了。 响鼓不用重锤,以翁同龢的智商,宝鋆只要说出这几句,他就应该明白了。 果然,翁同龢随即便问恭王:“王爷,那这次的事儿,就这样了?” 奕?眯着眼睛,缓缓点了点头。一旁宝鋆接着道:“唐景崧出京的第一站,就是到上海面见李鸿章。” 翁同龢明白了,这一次李鸿章又逃过一劫,但他仍然不甘心,“为什么……” 奕?缓缓的道:“皇上既然要打,就不得不用李合肥,淮军号称天下精锐,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恶了李鸿章,万一打起来那些个军头不服调度、贻误战机,最后吃亏的还是朝廷。难道要再向李合肥低头,请他出山重掌大局?” “这天下可不止他淮军能打仗!” 此时的翁同龢表现的就像个置气的孩子,看的奕?直摇头。 “所以啊,皇上才用召刘长佑进京的机会换了云贵总督,又急派唐景崧去联络刘永福,存的就是再立新军的念头。这一次,若是淮军打赢了便罢,若是输了,不说把李鸿章扳倒,也要淮系伤筋动骨!” 翁同龢明白了,但他又道:“要是刘团和岑督也不行呢?” 恭王正色道:“所以我们也要跟着皇上的心思,力挺刘永福和岑毓英,务必要在淮系之外在扶起一个能和淮军抗衡的练军出来!” 第二十三章 会面 3月20日,光绪皇帝命令唐景崧急赴越南面见刘永福,同时电令两广总督曾国荃、云贵总督岑毓英、广西巡抚倪文蔚,令几人立即整军备战。 23日,唐景崧乘船抵达上海,他在第一时间拜会了李鸿章。 “李中堂,这一次,皇上可是顶了不小的压力。您也知道,为了合约的事情,京城里的清流们都闹翻了天。” 李鸿章得知这一次自己只是降两级留用,算是逃过了一劫,但他也清楚,皇上能够力保自己,也是存了让淮军卖命的心思。 “皇恩浩荡,李鸿章铭感五内,便粉身碎骨,也难报圣恩于万一。皇上但有什么吩咐,李鸿章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唐景崧连忙道:“李大人严重了,不过,中堂大人也知道,法国人咄咄逼人,这一仗不打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如何应对法国人,是皇上当下心中最大的念想。下官离京时,皇上也嘱咐下官,这一战若是打胜了还好,若是败了……” 李鸿章明白,要是淮军再败了,那他老李可就真的一无是处了,到时候就别怪朝廷新账老账一块儿算。他李鸿章能留下一条老命,就算烧高香了! 李鸿章略想了想,随后道:“淮军练勇急切恐难堪大用,况且国家承平日久,各地练军要想收拢,也需要一点儿时间,当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黑旗军为朝廷争取一点儿时间。” 唐景崧笑道:“大人说的不错,皇上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刘团不过七营兵马三千多人,而且粮饷、器械不足,能顶住法国人多久呢?” 李鸿章明白唐景崧的意思。 “老夫即刻让人置办新式洋枪一千五百杆,并子药十万粒,以支援刘团,另外还可发动乡绅助饷十万两白银,交由唐大人一并带去北圻。不过唐大人带着这么大笔银两和武器长途跋涉,恐沿途遭小人觊觎。不如由老夫派遣两营精锐护送唐大人南下。” 对黑旗军的支持,无外乎钱粮、武器和兵力,唐景崧这次来上海面见李鸿章,一是告诉他这次的风波皇上帮他挡了,让他记个人情,同时也是敲打李鸿章,让他不要在中法开战后再心存侥幸。这第三么,就是来打土豪来的。 朝中文武百官各个派系,人力、财力最广的就是淮系。李鸿章会做人,又有手腕,自曾国藩之后,淮系可谓是一家独大,而且李鸿章不像曾国藩后期那么低调。淮系将领在各省的势力,甚至比当年的湘系更大。 既然吃了国家这么多供养,那么国家要打仗,你李鸿章就要反哺一些了。饷银、武器自不必说,那两营淮军精锐,自然也是李鸿章拿出来堵朝廷的嘴的。 从李鸿章手里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唐景崧这才离开上海,直奔广州。 3月25日,率军驻扎在越南北方的法军将领李维业首先采取行动,率炮艇“军乐”、“短枪”、“土耳其弯刀”、“大斧”、“突袭”以及新编入南圻支队的“雎鸠”号,和大批载运着登陆队的汽船,开赴越南北方第二大城市南定。 清晨5时,南定北门外的情形就已不正常,“军乐”、“大斧”、“短枪”3艘炮舰抵达了北门外的红河河面,舰上的法国官兵开始调整火炮射角,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向河内城。与此同时,一队队头戴绒球小帽,身着蓝色水兵服的士兵,也向这里聚集。 随后,李维业向南定总督黄耀发出最后通牒,要求他必须在3小时内就法国提出的要求做出明确答复。 时间到了上午8时,李维业没有收到他想要的回复,法军立刻开始进攻南定。 8时15分,“军乐”、“大斧”、“短枪”3舰的火炮相继鸣响,对准南定北门及附近城墙开始猛烈炮击。8时30分,法军炮队将从租界调用的120mm火炮推至东门,加入战斗。9时15分,炮击向城内延伸,装备3门40mm炮的海军炮队在城外寻找到一处高地架设炮位,也投入战斗。 面对近代化炮火的打击,南定城里的越南守军根本无法抵挡。11时15分,李维业的军队攻进了南定城,数千越南守军弃城而逃,总督黄耀上吊自杀。 拿下南定之后,法军继续沿红河北上,准备进一步占领河内。 “卿儿,你说的一点儿不差,法国人果然拒绝签署合约,据称,连公使都撤回国内了。现在法军已经占领了南定,正准备向河内进军,你说,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因为儿子的料事如神,刘永福现在越来越依赖自己的儿子。 “父亲不必着急,现在还不到咱们出手的时候。过不了一个月,清廷必然派人来和父亲交谈,劝说咱们出兵抗法,到时候,咱们要人、要权、要枪、要饷,把条件都提足了,在出兵不迟。咱们原来的三千老营,虽然能征惯战,而且训练新式战法已经大半年,足堪一用,但毕竟人数太少,新招募的越南土兵,还需要加强训练,所以能拖一时是一时。” 开战在即,刘少卿小小的心中也是紧张的不要不要的。其实,他宁可太太平平的在保胜生活一辈子。哪怕在知道法国人有意侵占北圻的时候,他也希望黑旗军能够不和法国人发生冲突。 在他的心中,《李宝协定》真的能奏效才好呢。起码不用打仗,不用死人。 但可惜事与愿违,法国人不是乖宝宝,不可能按照刘少卿天真的想法做事。而刘永福也不可能轻易地舍下黑旗军的基业不要,躲回乡间做一个富家翁。 刘少卿知道父亲手中有一笔银子,之前父亲也曾想要用这笔银子为自己买一个未来,只可惜,没能成功,还和黄守忠等人为此吵了一架。 之后,法国人咄咄逼人,黑旗军被顶在前面,已经没有退路了。除非刘永福甘心将自己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都交到清廷的手中。 这样一来,福祸更加难料,倒不如孤注一掷,拼上一把。 正是因为没了退路,刘少卿才不得不帮着父亲设法提高黑旗军的战斗力。他先是设法让父亲接受了清廷的馈赠,又设法让黑旗军上下开始熟悉火器的使用。 有了火枪的黑旗军,战斗力直线上升。而且黑旗军有地利之便,刘少卿有把握,只要法国人不是大举来犯,黑旗军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同时,他还想要为黑旗军争取更多的利益。 刘少卿从出生就在黑旗军长大,军中的这些将领都是他的叔伯、那些士兵也都是他的兄弟,打仗是要死人的,在刘少卿的心中,自己的亲人能不死当然最好,如果迫不得已,自己也要为他们争取足够的利益。 现在朝廷是要靠着黑旗军顶住法国人。虽然刘少卿不知道朝中的大佬们和皇上已经存了心思要不遗余力的扶植黑旗军,但他能看得出来,黑旗军越强,对朝廷也越有利。因此这个时候是黑旗军借机谋求自身利益最好的时机。 “好,既然如此,那就听你的,咱们按兵不动,等着清廷来人,谈好了条件再说。” “嗯,父亲切记,其他一切都是虚的,但军权必须牢牢掌握在咱们手里。咱们现在兵少,若是想和法军正面对决,我们还不是对手,但若是清廷派兵相助,务必使其交由我们指挥,如此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去年朝廷为拉拢刘永福,曾提供了新式洋枪两千杆,铜帽十万发。之后李鸿章又私下提供洋枪五百杆,铜帽也是十万。但这些枪只够装备五个营的,为了应对法国人紧逼,黑旗军这大半年来新征了不少兵,人数已经扩大到12个营。而且这大半年的训练,铜帽也耗去不少,真要和法军对上,这点儿枪支弹药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还好,战争的压迫和皇帝的亲自督办有效地提高了清廷的办事效率,刘永福——或者说刘长卿并没有等多久,就见到了特派员唐景崧先生。 四月中旬,唐景崧与刘永福在广西会面。 “刘军门是聪明人,多余的话兄弟也不多说了,但有什么要求,只要兄弟能做主的,尽管提。” 唐景崧是来拉拢人的,自然不能摆什么官架子,他也知道和这些土匪出身的人怎么谈招安,所以刻意的表现出自己的豪爽热情,几句寒暄之后,两人便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刘永福来之前,已经和儿子商量好了——刘永福不是个没主意的人,但关键是儿子这一年在几件事儿的处理上可谓是料事如神,分毫不差,这才养成了凡事儿都和儿子商量的好习惯。 “唐大人客气了,小弟也是心向故国,只要朝廷有差遣,刀山火海,定无不从。只是大人也知道,法国人势大,兵精粮足,装备先进。兄弟这三五千人马,要想和法国人面对面的来,实在是捉襟见肘,力有不逮。所以,还希望和大人打个商量。” “哎~,客气什么?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是。这第一,就是武器弹药。现在兄弟的队伍,大多还是用大刀、梭镖,虽然前期朝廷已经支援了一些,奈何人多粥少,还是远远不够。这第二呢,不瞒大人,兄弟养活这些个士卒,全凭红河的税银,一旦和法国人开战,我这收入来源可就断了,所以,粮饷这边,还需大人帮着周转周转。” 黑旗军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从越南政府手中拿粮饷的,至于每年七、八万两的红河税银,则大部分都进了几个主要军官的口袋。正是因为有红河这条商道,黑旗军才能得以不断壮大,也恰恰是因为这条财源,让黑旗军甘心和法国人再见个高低。 不过现在清廷既然送上门来求自己,刘永福也没必要和他们客气,银子多了不咬手,能从越南朝廷之外再拿一笔丰厚的饷银,何乐而不为? 对于黑旗军可能提出的要求,唐景崧在来之前就早有准备。知道刘永福这样的要提条件也就不外乎这几个方面,所以早就和皇帝交过底。此时自然满口答应:“军门放心,兄弟这次来,就是为此事来的。外面有洋枪一千五百杆,铜帽十万发,用作军需。另有白银十万两,作为士兵们的开拨银子。只要军门一心抗法,事后,朝廷还有封赏。另外,兄弟此次还带来淮军精锐两营,相助军门。” 这些全都是李鸿章在上海拿出来的,合着唐景崧啥都没带,光着屁股就来拉拢刘永福来了。 刘永福并不知道唐景崧是在慷他人之慨,听到武器、银子都有了,顿时喜上眉梢,又听到两营淮军的事儿,立刻问道:“末将还有个不情之请。大人知道,这兵凶战危,战场之上,往往瞬息万变,若是令出多门、协调不利、配合不畅,恐怕会出问题,所以,这两营士兵,是不是……” 唐景崧点点头:“军门所言甚是,这两营士兵,当然也是交由军门提督指挥。” 在这一点上,唐景崧没有和刘永福争。倒不是他相信刘永福的指挥能力和‘黑旗军’的战斗能力,甘愿将指挥权拱手相让。事实正好相反,唐景崧根本不相信刘永福有什么指挥能力,他的真实想法是希望由自己掌控这只作战悍不畏死的土匪武装。 是的,在他看来,‘黑旗军’就是一支土匪武装,但这话不能放在明面上。难道要他直接说‘你丫就一土匪,懂什么指挥作战,把你的人都交给我,我带着他们打仗。’ 这不是有病么? 唐景崧打得算盘是,先让刘永福上,等他不行了,自然要依靠自己带来的淮军精锐,到时候自己打几个漂亮仗,那刘永福还不得乖乖的把军权交出来?这个时候争,费力不讨好。 唐景崧的这番花花肠子,刘永福自然猜不到,此时他见自己的目的基本都达到了,这才彻底放心。 唐景崧又道:“军门别怪我说话直,这人、枪、银子我已经给了,这对法一事,军门是不是也给兄弟一个交代?” 第二十四章 亮相(上) “那是、那是。”刘永福连道:“不过一方面末将还需让士兵熟悉熟悉枪械,另一方面,淮军的兄弟们也许要适应适应这里的气候。大人放心,一个月之内,末将定然拿出章程,必不让大人失望。” 唐景崧也知道确如刘永福所说,也就点头默认了。 正事儿谈完,刘永福自然是宴请唐景崧一行,不必细说。 安顿好了这些个事儿,刘永福这才到儿子面前汇报工作,并商量下一步工作计划。 “没想到清廷这次倒是痛快,看来是真把咱们作为倚柱了。” 得了大笔的好处,刘永福不无兴奋地说。 看着眉开眼笑的父亲,刘少卿不由得心中暗叹‘眼皮儿太浅,没见过世面。’ “父亲大人,现在咱们还没到放心的时候。朝廷现在看中的,是我们的身份。现在朝廷和法国人还没有正式开战,所以不方便直接用以清兵,否则,父亲以为清廷真的是看中我们的战斗力?你看他们这次带两营淮军过来,就知道咱们其实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听儿子这么一说,刘永福立刻担心道:“哦,那我们该怎么办?” 刘少卿道:“简单,两条路。若是父亲打算就这么在越南待下去,那咱们就拿了好处走人,一旦有事儿,把那两营淮军顶上去便了,若是他们顶不住,咱们脚底抹油,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反正清廷里面也没人会认为咱们比淮军精锐还强。” 这条路刘永福明显是不想走的,否则他干嘛巴结清廷?难道真是为了眼前这点儿小利? “儿啊,咱们能在越南生存,一是众将士作战拼命,另一个是有了红河这条商道,才得以养活咱们。可法国人若是来了,这条商路必定没咱们的份儿了,到时候,要么咱们再跑到缅甸去,要么就得退回大清。可缅甸山高水深,实在难以生存,所以,咱们将来必须得依靠清廷才行。” 刘少卿知道,刘永福这算是给自己交了个底儿。本来刘永福不这么说,刘少卿也打算设法说服他投靠朝廷,和法国人干到底,既然刘永福自己也是这么想,那就没问题了。 “真是父子同心,孩儿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为了将来打算,咱们就必须让清廷看清咱们的实力,不再把咱们当成抹脚布!” “嗯,你说说,具体怎么做,为父都听你的。” “孩儿不敢。孩儿以为,近期,咱们就要打一个胜仗出来,这清廷的官儿不是还没走么,就让他、也让那些个淮军看看,咱们到底有多强!” 黑旗军的士兵都是些作战勇猛的主——不勇猛的都死了——再加上这大半年的先进军事训练,其战斗力,刘少卿是很有信心的,跟法军比,不说一比一,二比一肯定是十拿九稳的。 “好!那咱们就****奶奶的!” 1883年4月25日,刘永福率军祭旗,尽起黑旗军精锐,开往河内。而唐景崧竟然也率领一千淮军跟随‘黑旗军’一同行动。 唐景崧虽然希望黑旗军能够直接进攻河内,奈何刘永福坚持先将法军主力引出城外,待敌人兵力削弱后,再进行攻城。因此,‘黑旗军’再次将行营驻扎在河内城西郊的纸桥。 “呵呵呵,军门选择这里扎营,是想重现当日的辉煌么?” “不错!大人,河内城是北圻重镇,三面环水,仅有一面与陆路相连,便是这里。法军兵船势大,如用水军,决不可能攻破法军防线。而且我军如强行攻城,一方面不知道城内法军虚实,二来敌军依仗城池之险,地利上于我军不利。所以末将以为,还是故技重施,将其一部分军力引出城来歼灭,削弱其兵力,方为上策。” 唐景崧虽代表清廷,但毕竟只是客军,此时只能附和道:“既然军门已经成竹在胸,那兄弟就静候佳音了,若是有什么用得着的,军门尽管吩咐。” 之所以这么说,唐景崧主要还是不太信任‘黑旗军’的战斗力。毕竟再怎么宣传,他也不可能相信一支刚刚学会使用新式洋枪的土匪武装,会比久经阵仗的淮军精锐强。毕竟这些土匪在一年前,还是用大刀长矛来进行作战的。 刘永福当然知道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地位,要依着自己以前的性子,巴不得让淮军上去当炮灰呢,但现在的目的既然是在清廷面前立威,自然不好再借用淮军的兵力。此时听唐景崧说完,立刻答道:“大人放心,若是我军不成时,再请淮军出击不迟。不过,我相信,应该是不用劳动诸位的了。” 看到刘永福自信满满的样子,唐景崧也不说什么,只是心中冷笑。‘一个穷乡僻壤的贼军头领,机缘巧合下不过和数十名法军交战取得了一次胜利,被人吹捧了几年,就以为自己真的是法军克星了?等你损兵折将时,自然知道厉害’。 和唐景崧达成一致后,刘永福一面派细作在河内城墙上张贴檄文告示,一面不断以小股部队游击骚扰攻击河内城外的法国教堂,希望以此举引诱李维业出战。 狂傲的法军果然中计。 此时法军的统帅是法国海军南圻支队司令李维业。 李维业于光绪七年受交趾支那总督卢眉的委托,负责越南北圻军事行动的组织和执行。之所以选择海军而不是陆军,主要是普法战争中法国陆军元气大伤,加之战后人口增长缓慢,无力在海外大批驻扎。而且当时在越南的法军主力就是海军。 作为海军上校,李维业有丰富的海外服役经历,同时光绪七年到九年初对越南一系列军事行动的顺利进行,使他的越发看不起这个东南亚小国,包括北方所谓的‘黑旗军’和大清帝国。 “诸位,相信大家已经知道,我们北方的敌人现在开始向我们发出挑战。而且,我国在城外的教堂也频繁受到骚扰,上帝的仆人们随时可能会被那些异教徒夺去性命。我不知道得知这一消息的诸位如何看待此事,但依我看,‘黑旗军’的挑衅就是找死,是对法国英勇士兵赤裸裸的侮辱。” 李维业挥舞着手中的传单,语带蔑视的说道。 “所以,我认为有必要对这些黄皮肤的猴子进行惩罚,让他们知道,侮辱我们的代价,是他们无法承受的。” 话音落下,一位参谋说道:“尊敬的上校,对于这些挑衅,我本人和您一样愤怒,但是我们不得不考虑我们目前的兵力状况。您知道,我们此次仅仅带了6艘炮船、680名陆战队士兵以及20名安南狙击兵。仅仅这点儿兵力,不足以支持我们向对面的‘黑旗军’发动攻击。毕竟,‘黑旗军’的战斗力是很强的,请您不要忘记安邺上尉的教训。” 李维业听了非常不爽,立即反驳道:“请您不要将我和那个懦夫相提并论。安邺的死亡完全是他自己的愚蠢造成的。至于您所说的‘黑旗军’的战斗力,我想您一定是被他们的宣传所蒙蔽了。在我们占领南定时,城中一样有数百名‘黑旗军’,他们又发挥了什么作用呢?还不是像兔子一样被我们追着跑?我认为,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已经足够给那些上蹿下跳的猴子们一个响亮的耳光了,所以,我决定,除留下少量人员,其他士兵明天出城,我将亲自带领你们,打败那些中国人。” 看到主将已经决定,其他人自然不再说什么。5月19日凌晨4时30分,李维业率领400余名法军,携带3门65mm行营炮开出河内城,搜索攻击黑旗军。 黑旗军在北圻不仅拥有地利,还拥有人和。法国人的动向很快就通过安插在河内城中的内线报给了刘永福。 上午8时30分,法军走上河内城外的纸桥。 丁逸伟略显慌张的跑进了关帝庙中——在得知法军出城的消息后,刘永福迅速地安排了兵力部署,并将临时指挥部设立在这所距离纸桥约三、四千米的关帝庙。 此时刘永福正在和唐景崧交谈着什么,丁逸伟进来后,先向刘永福行了个礼,然后对唐景崧说道:“大人,情况可能比我们预想的要糟,据前面传回的消息,这次法军约莫有一个营的兵力,还带着三门火炮。所以,卑职认为,以我们目前所布置得兵力,远远不能应对,必须立即调整!” 法军一个基干营兵力能达到八、九百人,而清军一个营通常是四、五百人,丁逸伟口中所言的‘法军一个营’,是以清军营的编制来计算的。 听了手下营管的报告,唐景崧顿时皱起了眉头。他也知道法国人不好对付,但自己毕竟只是个文官,没有上过战场,而丁逸伟作为淮军精锐营头的管带,是曾经和洋人接过仗的,他的意见,显然非常重要。于是唐景崧立即问道:“那依你看,要如何应对?” 丁逸伟连忙道:“回大人,标下曾随中堂大人营中和洋人打过仗。洋人火器犀利,训练有素,非数倍兵力不足以抵挡。如欲胜之,则至少需要五、六个营的兵力方有可能。” 听到这里,唐景崧反而松了一口气,“洋人果然难以对付,本官以前只是耳闻,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此次刘军门所带士卒有七营,再加上你和李季云的两个营,应该足以应付。” 丁逸伟一听此言,便知道原来唐景崧还被蒙在鼓里,急道:“大人有所不知,刘大人所部虽有七营,但却仅布置了不足两营在前面,其余人等以及标下、李参将所部,根本没有安排!” 刷!唐景崧的脸立刻变了。马上转头质问刘永福:“军门,丁大人所言可是实情?” “不错,这的确是本官安排的。在前面负责阻击的是杨著恩手里的主力营,同时,本官还在敌军的左翼布置了一个营的伏兵。至于其他士卒,此刻都在关帝庙左近休息观战。” 刘永福现在虽然身上没有清廷赋予的官职,但是他却是越南国王任命的三宣副提督,所以在唐景崧面前自称‘本官’,倒也符合身份。 刘永福刚解释了两句,还没等唐景崧再问,丁逸伟又插话道:“而且刘大人的七个营头,还有三个营仅仅装备了弓箭、长矛!刘大人所谓的伏兵,正是其中一个仅装备弓箭和长矛的土兵营!” 唐景崧闻言大怒,一拍桌子道:“军门这是何意?朝廷陆陆续续可是给军门补充了七个营的洋枪,为何不使用?而且仅欲凭800余人来设伏,莫非军门以为这是儿戏么?” 他此时深深怀疑,刘永福是不是根本就是做做样子,根本没想和法国人开战,纯粹就是为了骗朝廷的军饷武器的。 其实这种安排,刘永福自己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但之前宝贝儿子曾说,若是以五倍、十倍的兵力打败法国人,这一点清军也能做到——前提是主将不逃跑。怎么能在朝廷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呢?那就必须以更少甚至相同于法军的兵力战胜之,方能显出我军的不同。所以,此次伏击,‘黑旗军’仅仅安排了800人,而且其中还有三百人是弓箭、长矛的原始装备,用于近战。这三百人中,还有一半儿是刚招募不久的越南土兵。 此时刘永福见唐景崧动了真怒,就更不敢将实情告知,连忙道:“大人息怒,末将如此安排,自然有所考量,还请大人相信我们。” 唐景崧见刘永福根本不为所动,盛怒之下指着刘永福的脑门就要开骂:“你……” ‘呯’,‘呯’。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枪声,打断了三人的争执,几人立即反应过来,前面开始交战了。唐景崧顾不得再和刘永福争执,气哼哼的一甩衣袖,匆匆带着丁逸伟跑出去观看战局去了。刘永福见二人丝毫不顾及自己脸面,心中也是不喜,但毕竟前面战局重要,随即也跟着跑了出去。 第二十五章 亮相(中) 关帝庙建在一个小丘上,从这里远远地可以看到纸桥之畔。远处,枪声逐渐密集起来,黑旗军已经和法军接上了火。唐景崧出来时,丘上已经有十几人在那里了,其中一个小孩子拿着望远镜,正在看着战局,‘黑旗军’的几个将领,以及李季云四散的站在四周。 唐景崧也不问这小孩儿是谁,上前劈手夺过望远镜,便自顾自的看了起来,随之而来的丁逸伟则走到李季云的身边,低声私语起来。 透过望远镜看去,纸桥下来的大路两侧是一大片水田,水田远处则是竹林、树丛。泥泞的水田可以用来迟滞敌军,茂密的竹林、树丛又是设下伏兵的好地方,这片地域无疑是打伏击战的好地方。 李维业自然也看清了四周的地形。他虽然高傲,但并不傻。他可不想重蹈安邺的覆辙,所以这次出城才将绝大部分兵力随身带着。但在他的望远镜中,却没有看到清军的大队人马,仅在自己的正面有大约数百人的兵力布置。 四周的稻田虽然已经过膝高了,但并不足以埋伏下大队的人马。和越南人打过多年交道的李维业对他们的战斗力有过深刻得体会。若是越南军队认为仅靠区区数百人就能抵抗自己的士兵,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且透过望远镜,李维业看的清清楚楚,对面敌军的士兵根本就没有结成作战阵列,而是三五成群,稀稀拉拉的四散在旷野中,典型的一群乌合之众! 所以,李维业并没有因为安邺的阴影而在纸桥停留,他潇洒地挥了挥手,示意部队继续前进。他准备在通过纸桥后展开队形,然后一鼓作气冲散敌人的阵型。 步兵大队顺利通过,就当李维业和法军炮队走上高高的纸桥时,在法军的左翼突然传来一阵的枪声。 当得知法军携带了火炮时,刘少卿就紧急将作战行动做了一点儿微调。 火炮对自己的威胁太大了,如果任由法国人展开他们的炮兵,恐怕这场仗要付出两倍甚至三倍的代价才能拿得下来。因此,刘少卿在法军必经之路的左翼安排了一小队步枪手,这一小队枪手都是精选出来的,枪法比较好,刘少卿需要依靠这些枪兵牵制住法军的炮兵,尽可能的延迟法军炮兵展开队形。 黑旗军的伏兵距离纸桥大约两百米,之前这一小队士兵都是趴在水稻田中,再加上人数较少,因此没有引起李维业的注意。 两百多米的距离,以现在的步枪水平来说,想要击中目标并不容易,但是法军的炮队正好行进在桥上,四下无遮,是最好的靶子,就算是懵也能懵上几个倒霉蛋,更何况这个小队的士兵都是优中选优的射手。 杨勇就在这个小队当中。 作为黑旗军几个主要将领的子侄,他们这一小圈的少年拥有比别的黑旗军士兵更加优厚的条件来练习射击,有了正确的射击技巧,又有充足的子弹,所以几个少年的枪法在黑旗军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 杨勇今年十八岁,已经符合做一名黑旗军士兵的条件了。 黑旗军独自守在保胜,自给自足,为了保证战斗力,每一名年满18岁的男人都要接受训练,一旦需要,就要参加作战。在这一点上,黑旗军上下谁都没有特权。就连刘少卿,到了18岁也一样要参加战斗。 杨勇因为枪法好,有幸被选进了袭扰小队,他们已经在烂泥里趴了一个多小时了,终于看到目标走上了纸桥。 杨勇没像其他小队成员那样,把枪口对准那些炮手,而是瞄准了拖拽火炮的牲畜。 杨勇不知道操炮是一个技术活,他以为打炮就和打枪差不多,换个人就算打不好也差不到哪儿去,所以他觉得单单打人也许没什么用。 李维业带着三门行营炮,在黑旗军发起突袭的时候,第一辆炮车已经快要下桥,最后一辆炮车则刚刚上桥。杨勇瞄准的正是行进在桥中间的第二辆炮车的牵引牲口。 伴随着枪口腾起的白烟,远处的木桥上,几名法军炮手当场毙命。 杨勇打中了中间那辆炮车的牲口,受伤的牲口被激起了野性,猛地向前窜去。此时木桥上正乱成一团,除了受到枪击的那些炮手和壮丁,在桥头还堵着另一辆炮车。受伤的牲口疯了一样的拽着身后的行营炮猛地撞上了还没有完全下桥的第一辆炮车,巨大的冲击力让原本就受伤的牲口伤上加伤,翻倒在一旁再也站不起来,而身后随之而来的行营炮则在惯性的拉动下,狠狠的砸在了第一门行营炮上,随后一个侧翻,掉到了桥下的河沟里。 因为距离远,黑旗军在法军左翼的一小队伏兵第一轮排枪带来的杀伤并不严重,但杨勇这异想天开的一枪,却造成了法军更大的损失。 桥上本来就地方狭窄,发疯的牲口几下猛蹿,连踢带撞一下子上了好几个士兵,同时,还撞坏了前一门行营炮的炮架。至于那翻倒在河沟里的火炮受损程度如何还不知道,但是近一吨的行营炮就这么栽在了河沟的烂泥里,想要把它在拽出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实现的。 杨勇这一枪,无意间在交战的初期就废了法军两门火炮,大大降低了黑旗军的风险系数。 就在左翼发起突袭的当口,正面阵地的黑旗军也和法军交上火了。 法军这一次出动了四百多士兵,呈两列队形行进,队列也排出了几百米,在后队的炮队受袭的时候,先头的法军连队距离黑旗军的阻击阵地也仅仅两百米了。 看到正准备排列作战队形的法军,杨著恩毫不犹豫的下令部队开始射击。 法军指挥官的衣着打扮非常醒目,黑旗军的士卒不约而同的将枪口瞄向了敌军中这个鹤立鸡群的目标。虽然现在两军相距的距离还有些远,但架不住想要立功的人多啊,几十杆火枪都盯上了这块儿肥肉,就算是瞎猫也有碰上死耗子的一天。 法军根本没料到对方会这时候开枪,一阵烟雾过后,十几个法军士兵倒在了血泊中,正在指挥列阵的韦鹥少校是重点关注对象,腹部和手臂接连中弹,看样子是坚持不到战斗结束了。 虽然仓促应战,而且没有了长官的指挥,但训练有素的法军并没有慌乱,而是立即布置好战斗队型,开始还击。与此同时,中军的李维业也快速调动了几十名士兵向左翼的伏击点扑去。 “大人,法国人来势汹汹啊,咱们能顶得住么?” 杨著恩是黑旗军右营管带,经过前一段时间的扩军,现在的右营已经有800多名士兵,虽然还比不了刘永福的主营和杨守忠的前营,但和其他几个营头比,也是不相上下。 这一次杨著恩从连美、吴凤典几人手中挣到了先锋的机会,带着自己的营头,分两个波次布防在法军的必经之路上,正打算一战成名。此时听副官所说,立刻一个白眼儿瞪回去:“法国人横,咱们也不是吃素的,难道之前的训练都是白费的?你没听大帅说,咱们今后能不能升官儿发财,就看今天这一战了。少罗嗦,吩咐下去,且战且退,按照小公子设定好的计划执行。” 说话间,对面的法军士兵已经完成了作战队列,开始在军官的指挥下进行反击。远处,杨勇所在的小队很快就被法军的优势火力压制住了,正在节节后退,法军步兵缓缓压上,同时炮兵正在努力的试图架炮,只不过除了最后一门火炮外,另外两门火炮肯定是没法儿在短时间内发挥作用了。 枪声连绵不绝,一开始,黑旗军还能固守阵地和法军的排头部队展开对射,但很快法国人的中军就赶了上来。 黑旗军最初的安排是四百名步枪兵做正面阻击,但是考虑到法军携带了大炮,刘少卿临时对兵力做了一点儿调整,抽调了一队枪手到侧翼,因此负责正面阻击的黑旗军甚至不到四百人,从兵力上来讲,黑旗军是处于劣势的。经过短暂的几轮对射,正面阻击的黑旗军开始缓缓后退。 从望远镜中看到零星攻击的黑旗军士兵果然在法国人的打击下节节后退,唐景崧怒吼连连。从一开始得知黑旗军仅仅安排了不足千人就敢和法军硬碰硬,唐景崧在恼怒刘永福轻敌的同时也在感慨这帮悍匪的勇气,但通过望远镜看到阵地上零零散散,根本没有结成步兵排阵的黑旗军士卒,唐景崧的心中对黑旗军的评价就只剩鄙视了。 洋人如果仅仅是靠勇气就能战胜的,八里桥僧王会全军覆没?北京会被洋人不足两万人就拿了下来?在唐景崧的心中,现在对刘永福的评价只有两个字,那就是愚蠢! 果然,开战之初,黑旗军趁法军不备,倒是打死了一些法国人,但随着法军的反击,黑旗军立刻就显得顶不住了,此时他再顾不得什么和黑旗军的约定,立刻下令道:“丁逸伟、李季云!你二人速带本部前去接应。” 战事紧急,丁、李二将连忙称诺,随即就要整队出击。此时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却突然拦住二人道:“唐大人,如果我没记错,这作战的指挥权,应该是我们的吧?唐大人此时越俎代庖,是不是显得有些急躁了?” 随着话音,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缓步站了出来,正是之前拿着望远镜观战的那个小孩儿。 第二十六章 亮相(下) 唐景崧见一个孩子也敢阻拦自己,怒气更胜,指着刘少卿质问刘永福:“刘将军,这是何人,怎么会在这里,还敢指摘老夫的不是!” 此时唐景崧已经火大了,言语上也就不客气起来,甚至直接称呼刘永福‘将军’。这可不是清廷许诺的官职,言下之意,已经不把刘永福当做自己人看待了。 刘永福适才在庙里时就已经有些不爽,此时见唐景崧完全无视自己,直接对淮军两营管带下令,还怒叱自己的宝贝儿子,更是心头火起:“唐大人,犬子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不过,犬子刚才所说却也没错,这如何用兵,权利在我,这可都是唐大人你事先同意了的!” 唐景崧盛怒之下,一时口不择言起来:“我的确同意由你指挥作战,但却不是让你瞎指挥。” 此时见唐景崧言语不敬,四周的黑旗军军官们顿时抽出腰刀,这些个军官本身就是造清廷的反出身,哪管你什么朝廷几品官员顶戴,纷纷喝道:“大胆!” 一旁丁、李二人见此情形,也立即抽出腰间火铳腰刀,护卫在唐景崧两侧,山丘上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始作俑者的刘少卿一看气氛不对,眼珠一转,赶紧出来打圆场。“诸位诸位,都消消气、消消气。父亲大人,唐大人虽然处置失当,但也是忧心战局,其心可谅。至于唐大人的担心,也在情理之中。这只是因为唐大人对我军还不甚了解所致。所谓不知者不罪,大家也不必为此伤了和气。” 劝住了黑旗军这边,刘少卿又转向唐景崧道:“唐大人,你的心情小子能够理解,不过既然大人之前和我军已经有过约定,所以还请大人相信我们。至于此战,我军已经有所布置,大人相信也好,不信也罢,还请待战斗过后,再做评价吧。” 唐景崧虽然不想听一个小屁孩儿的言语,但现在形势比人强,只得狠狠地道:“刘将军,我是一片好意,你若不想让你的人白白送死,就好自为之吧!” 随即,不再理睬众人,再次向战场看去。 此时李维业也发现了敌人出现不支的状态,心道:“中国人果然不堪一击,就算没有火炮的支援,他们也不可能是法兰西勇士的对手”。 原本李维业还担心黑旗军有埋伏,但随着自己左翼的伏击被压下去,李维业认为黑旗军额埋伏已经失败,虽然他们成功地毁坏了自己的两门火炮。但是看当下的局面,即使没有火炮支援,自己的士兵也能获得场上的胜利。至于炮架损坏和掉下河去的那两门火炮,战斗结束后自然可以慢慢打捞、修复,不会影响后期作战的。 当看到一切都在自己意料之中,打消了最后一丝顾虑的李维业开始率军追击逃散的黑旗军,却不知堕入黑旗军设下的另一个圈套。 “唐大人,小子适才失礼了,还望大人海涵。” 唐景崧看了看过来道歉的刘少卿,重重的哼了一声,没有搭理这小子。 刘少卿也不以为意,扔在一旁自顾自的道:“唐大人有信战局,拳拳之心,小子铭感五内。不过,唐大人难道没有发觉,我军虽然看似败退,但是败而不乱么?” 刘少卿这么一说,唐景崧在心中不由得打了一个突,随即举起望远镜仔细地看了起来。但是战场的局面很混乱,黑旗军在之前就没有结成战阵,士卒分散的乱七八糟,现在再一移动,更是看的人眼花缭乱,哪里还分得清是溃退还是退而不乱? 唐景崧正郁闷间,耳中再次传来刘少卿略显稚嫩的声音。“唐大人不用关注那些阵型,如果大人看仔细一些的话,应该能看出来,我军虽然看似败退,但是伤亡却很少,敌军看似节节紧逼,死伤却大大超过我方。不知小子这么一说,大人是否就明白了?” 唐景崧被刘少卿一提醒,随即再次向战场看去。这一次,他终于看出些端倪来。 正像刘少卿所说,黑旗军士兵看似在撤退,但是很少有伤亡出现,反而不断进击的法军,阵列中不时的会倒下去几人。 原来还真是退而不乱!唐景崧马上反应过来,这中间有玄机。 此时他也顾不得这小屁孩儿刚才对自己的冒犯了,连忙问道:“此为何故?” 刘少卿等的就是唐景崧来问,否则怎么显出黑旗军的与众不同,当下如数家珍的向唐景崧解释了起来。 “唐大人请看,我军士兵虽然没有结阵对敌,但其实这种散兵阵线是有讲究的。我黑旗军士兵得到火枪时间不长,论对火器的使用,那是万万赶不上欧洲劲旅的法国人,如果像法军一样排着队列结阵作战,恐怕真的会被敌人轻松击溃。” “而我将士兵们四散分开,这样一来,在法军士兵的眼中,他们看到的敌人就是一个一个独立的‘点’,在二百米左右的距离上,即使是一名优秀的火枪手,想要击中一个人形靶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更何况这个靶子还在不断的移动。另外,在这种情况下,还会出现多名法军士兵瞄准一名我军士兵的情况。法军的人数并不比我军的人数多,几个人瞄准我军一个人,漏网的士兵就多了起来。这样我军的死伤自然就少多了。” 唐景崧大概其理解了刘少卿所说的,但他很快又提出一个问题,“既然敌人有多名士兵同时瞄准贵部一个士兵,那么击中他的机会不是成倍增加么?” 刘少卿摇摇头,“此言差矣。唐大人,如果是在近距离,瞄准的士兵本身就有较大几率能够击中目标,那么增加射击人数,的确可以增加击中的机会。但是如果距离较远,负责射击的枪手本身就没有什么击中的把握,那么无论增加多少人,意义都不大。比如一个人端着枪想要击中一百米外的一只小鸟,除非他是神枪手,否则,几乎没有能够击中的可能,那么无论来多少这样的枪手,最终的结果都一样,都是打不着!” 一百个人对着一个远处的目标每人打一枪,和一个人对着同样一个目标打一百枪,那种方式击中的次数更多? 唐景崧是聪明人,这样的问题一点就透。“那这么说来,法国人的阵列反而吃亏了?” “正是!”刘少卿道:“法国人采用的传统的作战阵列,士兵们排成几排,轮流开枪,这样能够集中火力密度。但同样,这样的军阵也会让他们由‘点目标’变成‘面目标’。” 唐景崧虽然是第一次听说‘点目标’和‘面目标’这样的名词,但是‘点’和‘面’的概念,他还是明白的,现在刘少卿这么一说,唐景崧再抬眼看去,远处的法军果然是蓝汪汪一片。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士兵根本不需要瞄准法军的士兵,只要朝着法军军阵的方向射击就好了,那么大一片,总能蒙着一个。” 说到这儿,刘少卿的孩子气尽显,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可是,既然我们占了上风,为什么还要后退呢?”唐景崧被个小屁孩儿连番打击,看来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刘少卿瞪着两只水汪汪的小眼睛,一本正经的道:“刚才我都说过了啊,因为距离远,所以法国人才打不中我们,现在法军一直前进,我们要是不退,那么距离的优势不就没了?而且,我军之所以布置少量兵力作战,也是为了减少被敌军关注的‘点’,尽可能的减少我军损失。” 原来如此,这下唐景崧全明白了。 此时,左翼负责压制黑旗军伏兵的法军在追击的过程中,渐渐接近了那一片竹林、树丛。随即,战局登时发生变化。 边打边撤的杨勇所在小队突然停止了后退,开始依凭早已挖好的散兵坑进行阻击。而法国人也忽然发现,对面敌人的射击忽然精准了起来。 “他奶奶的!洋鬼子,追了老子大半天,很爽是吧,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现在该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了!” 卧倒、射击、翻滚换位、退弹、上弹、然后又是卧倒射击。杨勇虽然也算是一个公子哥,但是从小长在军营中的他,军事训练可从不偷懒,刘少卿所设计的单兵技战术练得十分娴熟,几枪之后,已经有不止一名法国士兵倒在了他的枪口下。 “奶奶的,这洋人打仗不行,做火器倒真是不错,这雷鸣登就是比鸟铳好使”。 瞄了一瞄准儿,啪叩~,一枪又放倒了一名法国士兵,杨勇在心中不由得感叹。 此次黑旗军安排在纸桥作战的火枪手,虽然只用了杨著恩的右营——其中还有百分之三十是新兵,但装备的都是清廷提供的新式雷明顿后膛枪。 雷鸣登步枪由美国制造,0.33寸左右的口径,四尺左右的枪长和不足九斤的重量,让使用者感觉非常舒适。即使是杨勇这样的半大小子,用起来也不费劲。惟一的缺点是单发,而不像法军的M1878是连发步枪。 但法军倒霉就恰恰倒霉在这先进的‘连发’上。 M1878的装弹是在枪托上,虽然装弹量高达八发,堪称世界之最,但一旦打完枪中子弹后,再次装弹需要耗费很长时间,而这一时间,便成了法军的死亡时间。 正面阵地上,黑旗军虽然一直在退,但是却没有溃败,战斗仍在继续,法军就要不断的射击、再射击,这样的射击频率,不要说八发装弹,就是八十发装弹,也有打完的时候。 此时在关帝庙前,唐景崧端着望远镜正看得津津有味儿,既然知道了黑旗军不过是用的策略引着法国人送死,他的心态立刻平和了,再来看这场战斗,也就逐渐看出了点儿门道了。 “不过,贵部的士卒总是这么摸爬滚打的,似乎不太雅观啊。” 这胜券既然在握,唐景崧又开始吹毛求疵起来,中国古代文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第二十七章 搞定 刘少卿拍拍脑门,无奈的道:“唐大人,这是在打仗,又不是唱戏,还要架子好看?法国人一个个的穿的花里胡哨的站的笔挺,样子是好看,可是命没了!我们的姿势虽然差了点儿,但是能最大限度的保全战士的生命啊。唐大人可知道,这战场上成功活下来的老兵,每一个可都是宝贝,等将来再走上战场,起码一个顶俩。” 在之前唐、刘一老一少交谈的时候,丁逸伟和李季云也渐渐靠了过来,但是这两个来得晚,对刘少卿前面的分析没听着,这时候赶紧问道:“刘公子,不知贵部这样安排,是不是也是事先操练好的?可有什么讲究?” 这两位都是带兵的,而且都经历过战争的洗礼,深知在战场上能够保存士兵的生命是多么重要,更明白老兵的价值——那就是一支军队的脊梁啊。 刘少卿见这两人提问,也没有藏着掖着,“没错,这些姿势都是我们训练了一年的成果。就拿射击来说吧……”刘少卿指了指战场,“法国人采用的射击姿势我们称之为‘立姿’,这种姿势其实最不好,目标大、而且因为两只手臂都无法借力,因此端枪比较不稳,射击精度最差。但是贵在方便,尤其是一边儿前进一边儿射击,可以给敌军很大的心理压力。” 随后又道:“再看我军的,基本没有采用‘立姿’射击的,都是采用‘卧姿’或者‘跪姿’射击,一方面,这两种姿势带给敌军的瞄准面儿小,不容易被敌人击中,另一方面,这两种姿势都可以让手臂有一个‘借力’,使步枪更稳定,射击精度更高。” 李季云道:“那这么说,就是‘卧姿’比‘跪姿’好,‘跪姿’比‘立姿’好了?” 刘少卿点点头:“在战场上,可以这么理解,但是‘卧姿’的射击精度虽然最准,却也是最不方便的。所以我们的士兵在训练中,要求必须掌握‘跪姿’,同时需要多多联系‘卧姿’,只有在上诉两种姿势熟练后,才允许练习‘立姿’。” “哦……”两位淮军老兵对视一眼,在心中默默地记下了这些。 法军阵地。随着身边士兵一个个的倒下,李维业忽然意识到,之前中弹牺牲的韦翳和那些炮手恐怕并不是像自己当时所想的那样,是被流弹不幸击中的。 这样打下去不行!李维业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和敌人耗着。自己的部队只有四百多人,携带的弹药弹药也不多,在这样打下去,士兵的损伤不说,弹药的消耗也支撑不起。就算是胜了,下一阶段的作战也无法进行,他还得返回河内再取弹药,那么今天的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呢? 况且,这是在敌人的领土上,他们很可能会有援兵,自己的士兵越打越少,下一次兵力补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样打下去,无论胜败,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想明白这些后,李维业立即决定改变战术。 “命令,步兵第一、第二、第五连快速压上,不要和敌人纠缠,用刺刀迫使对方投降或者溃散!炮兵立刻对远处的敌军进行压制射击,那怕只有一门火炮能用,也要给我用起来!” 可惜,李维业醒悟的太晚了! 清军在小树林埋伏的伏兵突然杀出。法军措手不及,顿时陷入混乱中。 这片竹林树丛李维业之前曾经仔细观察过,虽然是在望远镜中,但李维业仍然可以肯定的说,没有埋伏。那么这些清军是从哪里来的呢? 原来,刘少卿为了不提前暴露目标,并没有将伏兵被安排在小树林埋伏——毕竟哪里太过引人注目,而是在更远的地方隐藏了起来。 虽然距离远了不易被敌人发现,但是进入战场的时间也会增加,因此之前黑旗军且战且退,也是为了给伏兵充足的时间潜进,而此时李维业的精神已经全部放在了眼前的战斗中,根本没有注意旁边夹击过来的敌人,被黑旗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从侧翼冲出来的黑旗军大约四百人,所持的全部都是冷兵器。 伏兵选择的出击时间正是法军后队给步枪装弹的时候。 法军采用的仍然是拿破仑时期的阵列步兵战术,采用三段式射击方法滚动射击。因为李维业率领的算是法国的海军陆战队,装备的都是最新式的M1878式连发枪。这种步枪的优缺点前文已经说过,此时,法军前队士兵已经完成射击,正在更换刺刀准备执行长官的命令冲锋,中队的士兵接手射击就快要将枪托内的子弹打完,而后队的士兵还没有完全完成装弹。 黑旗军的伏兵猛地杀出! 三百名长矛手先是将随身携带的短矛在奔跑的过程中不断的投出,随后,挺着手中的长矛快速的向敌军展开掩杀。 小树林距离法军不过三百多米,黑旗军用了半分钟,就将距离拉近到投枪的杀伤距离内,虽然法军的火枪也给黑旗军冲锋的士卒带来了一些杀伤,但是仓促应战的法军射击的准度实在拆强人意,再加上现在能够抬枪射击的士兵仅有数十人,而黑旗军分的有比较散,杀伤效果实在不咋样。 但是黑旗军所投掷的标枪,杀伤效果可不一样。 每一名黑旗军士兵都携带着一长两短三支矛枪,当距离拉近到百米左右的时候,他们便奋力将手中的短矛狠狠的投掷了出去。 百米的距离,还无法让黑旗军的士兵将短矛投到法军阵前,但那遮天蔽日一般的短矛所带来的威慑力,足以延缓法军士兵的射击,为黑旗军进一步拉近距离争取了时间! 七十米,现在距离够了! 三尺长的短矛在空中飞行了几秒钟,然后带着巨大的惯性凶狠的插向法军的军阵。 短短十秒的时间,近六百支短矛相继飞来,瞬间就杀的法军人仰马翻。然而还不等那些侥幸没被击中的士兵回过神来,一支长长的梭镖就已经递到了他的胸前! 远处的关帝庙前,刘少卿满意的看着士兵们在战场上的表现。 分组交替掩护、蛇形进攻、匍匐及战术翻滚、三姿射击以及对地形地貌的利用都中规中矩,而频频倒下的法军士兵也说明之前的射击训练没有白费。至于那些手持长矛、弓箭的步兵,在侧翼杀出后和法军的抵近肉搏,就更不是法国人可以比较的了。 其实论起近身肉搏,黑旗军不但没有优势,反而处在劣势。 法国士兵的平均身高是1.7米,而黑旗军士兵的平均身高只有1.6米,所谓身大力不亏,至少在体力方面,黑旗军的士兵是占不了便宜的。 但是黑旗军也有自己的优势。 首先,出其不意;法军士兵仓促应战,发挥出来的实力自然大打折扣。其次,以多打少;虽然法军最初的兵力也有四百多,但是和黑旗军的步枪兵缠斗了半天,伤亡也不小,没有一百也有大几十,而且体力多少有点儿下降,这时候对上三百士气正旺的生力军,自然不敌。第三,长矛;黑旗军的士兵用的是六尺长的长矛,这尺寸远超法军M1878加装刺刀的长度,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这一点黑旗军又占了优。最后,黑旗军的三百长矛手的后面还有一百弓箭手呢。 弓箭的射程远逊于步枪,奈何发射速度快,一旦被黑旗军将距离拉近到四十米,弓箭的杀伤力不比步枪差,更何况法军士兵还需要全力应付刺过来的长矛,又如何能防得住远处射来的冷箭? 此时在关帝庙前一同观战的黑旗军其他营的军官们本来多少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异常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黑旗军虽然曾经在此处战胜过法国人,但那是以众多的人命堆出来的。而且那一次法军才有多少人?被打死了多少人?这些营管都是亲身经历过得,心知肚明的很。而今天这一仗,才叫真的酣畅琳琳,怎么教人能不兴奋?都恨不得那在战场上追击敌人的是自己的营头。那得有多威风! 这里面最郁闷的就是黄守中。 本来计划这次伏击战是由他的营头打阻击,但偏偏杨著恩跳出来要强这头一功,关键的是黄守中自己心里比较打鼓,虽然大家都接受了训练,可这效果真的能像小公子说的这么好么?有些犹豫的黄守中最终没有跟杨著恩争这第一战,此时心中悔的肠子都青了——平白落个胆小避战的骂名,却让到手的头功飞了。 感觉到身边同僚异样的目光扫来,黄守中满脸通红,心中暗下决心,下一次一定打个漂亮仗,否则一辈子翻不了身了! 军官们的表情刘少卿都看在眼里,此时到:“小子之前一直和诸位叔伯说,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今日一战能打成这个样子,和我们平时辛苦的训练是分不开的,所以以后我们的训练要进一步加强。现在士兵们的动作还有些生硬,而且射击的准确度也不高,弹药浪费比较严重。这些问题,今后还要一一解决。” 事实摆在眼前,那怕之前训练时还有军官因为刘永福的存在而不得不委曲求全,但此时众人早已心服口服,齐声应和道:“但凭公子吩咐!” 战局在此时已经发生了决定性的转变。伏击战已经变成围歼战,随后,演变成追击战。 手下士兵的死伤已过半数,而敌人的进攻正在高潮。法军的失败已成定局。李维业未免步安邺后尘,好保住自己的小命,决定后撤。 撤退的军号声很快响起,法军开始狼狈地向纸桥方向原路退去。恰在此时,李维业无意中看到了一些士兵正在拖拽之前被撞坏炮架的那门火炮。 也许是不想让这门火炮落入黑旗军之手,也许就是神经病犯了,李维业竟亲自上阵,准备和那些官兵去拖曳这门火炮。 李维业鲜亮的肩章早就吸引了众多‘黑旗军’士兵的注意,趁此机会,一名士兵举枪瞄准,当即射中李维业肩头。 看到长官中弹倒地,旁边的副官——海军上尉雅关连忙上前掩护,但现在自己逃命都困难,更别说救助同僚了。一心想着长官的雅关直接被后继的黑旗军士兵当场击毙。 李维业真的不适合当兵,至少不适合当军官。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没有用心组织士兵掩护撤退,反而去关心一门小炮,真的是死的活该,只可惜也害了他属下的士兵的性命。 因为主将的倒下,剩余的法军显得更加惊恐莫名,慌乱的士兵顾此失彼,随即被追上来的‘黑旗军’进一步的射杀,仅有几十名残兵仓促地通过纸桥,向河内逃去。 看着全新溃退的法军,刘永福心中大喜,立即传令道:“各营,传令全线追击,我们要趁势收复河内!” 第二十八章 反击 逃回河内城中的法军只有几十人,已成惊弓之鸟的他们根本无法在城内形成有效地防御。而原本驻防城内的两百余士兵反而受了这些败兵的影响,在面对蜂拥而来的黑旗军凶猛的攻势,仅仅略作抵抗后,便逃向驻锚在红河上的兵舰。 攻进河内城中的黑旗军老实不客气,全城大掠,同时,为了防止法军利用河面上的军舰炮火进行反扑,执行了焦土战术——一把火将南面原本租界的房屋焚成一片白地。 懵懵懂懂随着黑旗军大队踏上河内城楼的唐景崧看着城内的大火,如坠梦中。 原本以为以卵击石的伏击战,竟然以法军的完败而收场,甚至连河内城也被一鼓而下! 怎么可能?这还是中国的军队么?这还是土匪武装?对面的敌人确实是法军? 三百多具法国士兵的尸体就摆在眼前,货真价实,由不得他不信。而黑旗军损失的两百余兵卒,唐景崧根本视而不见。 在他的心中,这样的战斗不死个一两千人根本打不下来,而要想取得同样的战果,那恐怕还得再填上一两千人命才行。所以区区两百来人的伤亡,唐景崧根本忽略不计了。 但刘少卿却不能忽略不计。 “将死伤的弟兄们的名单详细统计上来,战死的弟兄要厚葬,树碑纪念,同时有家室的,每家给五十两银子。受伤的兄弟也每人发五两银子的营养费,伤好之后回归本队;若有因伤致残的,伤好后留在军中负责后勤和新兵训练,饷银照发。” 得了吩咐,立刻有身边的亲兵去办。这时候刘永福匆匆走了过来:“少卿,黄守中的营头贪功,追击逃跑的法军去了。但法国人兵舰上炮火厉害,他们攻不进去,你看怎么办?” 刘永福倒好,本着自己的儿子不用白不用的原则,啥事儿都推过来了。 法军虽然败了,但是还有一半儿的兵力健在。其实仅凭三百余名法军士兵,依靠城池和火炮,黑旗军现在带来的这点儿兵力想要攻克河内可谓难上加难。 但是法军刚刚失了主帅,溃逃回来的士兵又传递了大量的失败情绪,再加上留守的军官本就是因为不愿意急切和黑旗军作战,这才被留下守城,现在正好,顺水推舟,这才让黑旗军白得了河内城。 但刘少卿知道,困兽犹斗、穷寇莫追,更何况法军战力仍在,还有河面上的炮艇支援,黄守忠现在追击,必定讨不了好。 刘少卿想了想,知道现在直接进攻,在法军炮舰的面前自己讨不了好去,眉头一皱,随即计上心来。“父亲不必着急,现在紧要的是要让黄叔父的部队先退下来。法国人兵舰上的连珠炮十分犀利,白天攻击只能造成我军更大的损失,事倍而功半。此事我已有计较,等到晚上,再报此仇。” “好。”见儿子已经有办法了,刘永福连忙吩咐亲兵传令。不多时,黄守中一脸惭愧的回来复命。 黄守忠因为错失了首站的良机,这才急切的率领他的前营想要再抢一个功劳回来。杨著恩在纸桥歼灭法军三百多,而现在逃离河内的法军也是三百多,自己的前营有一千二百多士兵,怎么也不比杨著恩差,要是能将这股法军歼灭,战功就算不如杨著恩的首功,但比其他营头却强了太多。 然而没想到法军战力犹存,黄守忠立功心切,逼迫的过近,被法军一阵排枪打死了百多号,随后,河面上的法军炮艇又开炮接应,再次轰杀了上百士兵。 功劳没抢到,倒赔进去两成的兵力,让黄守忠颜面尽失。 “黄管带的心情,本帅理解,但打仗可不能光逞一时之勇,要用脑子,你这样大张旗鼓的率军去打人家的军舰,不是以卵击石么?部队死伤如何?” 黄守中本来就心中惭愧,再被刘永福一训斥,更是惶恐,轻声答道:“是,卑职无能,士兵死伤两百余人。但我们抢回一门大炮。” 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黄守中连忙表功似得道。 “糊涂!”刘永福恨铁不成钢的道:“连河内都已经拿下,那些兵舰还能停留多久?到时候那些火炮不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值得你这么急急忙忙的用两百多士卒的性命去换?” 黄守中挨了骂,再不敢狡辩,连道:“是,是。卑职糊涂。卑职也是立功心切,还请大帅责罚。” 刘永福叹了口气,“算了,这一次就不责罚你了,但你本次的功勋也一并消除。以后切记,再不可鲁莽行事。这仗才刚开始打,今后有的是你立功的机会,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打发完了黄守中,刘永福吩咐儿子清理这次战斗所得,自己则去城中查看。 城里城外两场战斗,除了击毙的法军外,还缴获快枪近五百杆,子弹十数万发。另有行营炮三门,六磅子前趟炮五门,150MM后膛克虏伯钢炮一门——就是黄守中缴获的那门炮。 至于财物粮食,不计其数。 正算着帐,刘永福兴高采烈的带着几名亲兵过来。 “少卿,大功一件啊!”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亲兵将一颗人头拿了过来,把刘少卿一阵恶心。 “好端端的拿着东西过来做什么,看着恶心,赶紧拿走!” 见儿子不喜,刘永福随即吩咐亲兵收好了,这才道:“我儿不知,这可不是平常人,这是此次法军的统帅,李维业的人头。这小子被一枪撂倒后,竟然没死,随后赶上来的士兵一看,这才补上一刀,砍了头来献功。” “什么!”刘少卿一听就急了。“你是说,李维业本来没死,后来才被砍了头的?” “是啊,你知道,这带着一个俘虏跑得慢,那小子估计怕进城晚了抢不着大份儿,带个人头往腰上一别,啥也不耽误。” “不耽误个屁!还想抢个大份儿?他母亲的最大的一份儿都让他给毁了,还敢来邀功!” 刘永福被儿子突如其来的怒火浇了个晕头转向。“卿儿何故发怒?” 刘少卿连拍脑门,但事已至此,发火也没用了,他也理解,毕竟这些个士兵都没见过世面,不能指望他们和自己一样高瞻远瞩。 “父亲可知,若是这李维业没死。我们将来若是和法国人言和,或是投靠清廷,这都是一个重要的砝码。就算咱们和法国人死磕到底,这个李维业也可以交给清廷。一方面转移法国人的视线,减轻我军的正面压力,而且还能从清廷哪里收一笔银子。” 刘永福不懂儿子那些大战略的东西,什么转移视线减轻压力的他也懒得琢磨,但是银子的事儿他可是听清楚了。“哦,清廷会要他么?能给多少银子?一千两?一万两?” “清廷当然会要。就算清廷不要,李鸿章也会要。至于多少银子,那要看朝廷的态度了。若是清廷狠下心来和法国人开战,那么也许只能卖个十万两,但若是清廷想要议和,恐怕一百万两也拿的出来。关键不在于银子,而是这样一来,法国人必然对我们大肆报复,到时候法军大兵压境,清廷却可以再背后从容应对。可和、可战,对我军都极为不利!” “什么?一百万两?”听了儿子的话,刘永福好悬没有一口血喷出来,他之看到一枚枚银锭插着小翅膀从眼前飞走,至于其他的话,根本没听进去。 “谁知道这王八蛋这么值钱。这可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亏大发了!” 见父亲完全没有理解这里面问题的严重性,刘少卿完全抓狂了。 虽然清廷现在表现出来的态度是主战,并且大力拉拢黑旗军充当马前卒。但皇宫里坐着的哪位可是一个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小皇帝。他是什么脾性可谁都不知道,若是小皇帝胆儿小,等法国人舰队往长江口、天津卫一摆,说不定就打了退堂鼓,求和了。那到时候,自己这个马前卒就铁定变成替罪羊了! 就在刘少卿准备详细和父亲分析其中利害关系的时候,唐景崧来了。 “恭喜恭喜,刘大人初次出击,便立此奇功,真是可喜可贺。兄弟定将上报朝廷,为军门请赏。” 这打了胜仗,唐景崧的语气立刻便不一样,一进门儿就是一脸笑容,抢先恭贺。 “之前在关帝庙,是兄弟的不对。我当时也是心急,还望军门海涵那。”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刘永福也是场面上的人,连忙迎上前去回礼道:“大人说哪里话。所谓关心则乱,大人对我军的一片盛情,刘某人感激还来不及呢,何谈怪罪?快请坐、请坐。” 说话间,双方分宾主落座。 唐景崧给一起过来的丁、李二人一使眼色,二人会意,连忙起身,单膝跪倒向刘永福施礼道:“末将二人之前得罪上官,罪该万死,还请大人责罚。” 二人这样一表态,就是真正将指挥权交到了刘永福手里,此时刘永福当然不会再怪罪二人之前对自己的无视态度,连忙示意二人免礼:“二位将军客气了,你我都是为朝廷效力,不必拘泥上下之分。但求戮力向前,为朝廷办好差事。” 丁、李二人口中应是,但却不起身,仍半跪着道:“我二人还有个不情之请。” “哦,什么事?今后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事但说无妨。” 两人对视一眼,“今日见大人麾下作战,震惊万分,我等所带兵卒,自认为天下精锐,但今日一看,大人麾下士卒所用战法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战力之强大,十倍于我等,方知差距竟如此之大,因此请求大人能将此练兵之法传于我等。” 这两人实在是被震撼了,他们都是久在军旅之人,如何不明白这样一支队伍操持在自己手中,对自己将来的加官晋爵有多大的好处。要知道,现在的淮军军也好原来的湘军也罢,其实都属于一种特殊的私人武装,完全听命与招募者。而之前的曾公,现在的李公,不都是凭借这样一股军事力量上台的么。现在刘永福的方法能够练出战斗力超出淮军十倍的士卒,若是学会了,将来的飞黄腾达,二人想想都兴奋。 唐景崧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在下久居京中,本以为天下精兵,末出湘、淮,今日方知竟然是井蛙之见。还望军门大人为朝廷计,万勿藏私啊。” 原来是为了此事。不过练兵是儿子在操持,便将目光投向儿子。刘少卿知道将来还要倚重这些清兵,若是他们战斗力上去了,这越南的大局才能稳定。而且毕竟是于国有利的事情,何苦不做个顺水人情?见到父亲投来目光,便微微点头,表示可以。 “唉~,大人说哪里话。二位管带大人也请起。刚才兄弟说了,将来都是一家人,自然一同训练。只是二位大人莫要嫌苦哦。” 丁、李二人闻言大喜,立刻道:“大人放心,我等定然拼命努力。” 唐景崧见此事已定,便放了一半儿心,随即又提起一事:“军门,如今城内已经平定,只是河岸之上,还有法军炮舰停泊,不知军门如何打算?” 刘永福道:“此事我已有主意,唐大人放心。正好,我也有事情麻烦大人。” 第二十九章 法国人急了 经过今日一战,唐景崧在用兵方略上再不参合,听刘永福说已有主意,便将此事放在一旁,问道:“军门有事但讲无妨。”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日一战,我军死伤甚重,这抚恤银子,唐大人是不是跟朝廷说说?” 原来是要钱,这好办。朝廷不怕给钱,就拍拿了钱不办事儿。 “当然当然,待河内事情完结,本官就回广东,到时候自然会上折子给皇上,不单是抚恤银子,还有此次大捷的赏银,也定一并请来。” 刘少卿在一旁插言道:“大人,还有一点希望能尽快解决。法国人受此重创,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肯定会增兵来攻。我军现在弹药消耗严重,而且火器也很缺乏,还望大人能够鼎力相助。小子这里拜谢了。” 唐景崧现在对刘少卿再不敢轻视,见说连忙问道:“公子所言甚是。不知公子有什么需要,可告知本官,本官定当相助。” “不敢。以小子看,法军所来,尽走水路。所以希望能提供一批水雷,以封锁航道。另外,我军火炮甚少,所以希望能补充行营炮二十门。还有,今日我军追击法军,被其炮舰上机关炮毙伤甚重,因此希望能提供一些哈气凯斯机关炮或者格林炮。再有就是洋枪、弹药,消耗甚大,而且丁、李两位大人的兵丁训练也需要大量的弹药。这个尤其紧要,希望能尽快补充。” 黑旗军在去年就像朝廷表示了想要一些火炮,但是朝廷一直没有答复,现在刘少卿再提军火的事情,大胜之下,就由不得朝廷再推诿了。 至于水雷,倒确实是临机起意。刘少卿最想要的,其实是哈奇开斯机关炮或者格林炮。 对于刘少卿的要求,唐景崧都一一记下。几人又寒暄了一阵,因还要准备夜战,便约定明日再摆宴席庆贺,随即众人就告辞办差去了。 然而还没等刘少卿想好怎么对付河面上那几艘法国炮艇,负责哨探的士兵却传来消息,法国人跑了。 李维业死后,法军在河内的最高统帅就是海军上尉费阿西了,而他也恰恰是那个当初对李维业的进攻计划提出意见的军官。现在法军大败,李维业也死了,费阿西更加不想再打下去了,于是连夜起锚,带领船队返回了南定港。 “最近发生的事件和李维业之死,都促使我们强烈要求赔礼道歉,不管愿意与否,都要迫使嗣德帝同意修改以前的条约和订立保护国条款。河内失败后,必须坚定不移,抛掉幻想,靠谈判一无所获。对方只有在遭受到开始执行处罚的后果,在压力和威胁下才会让步。我们的一切行动手段均已具备。” ——交趾支那总督致海军和殖民地部部长电报。 “耻辱!这是法国人民的耻辱,也是国家的耻辱。竟然让一支东方的地方武装两次击败。他们的愚蠢让全法国蒙羞!” 挥舞着手中的电报,茹费里愤怒地咆哮着。 第二次纸桥战役的结果很快就由交趾支那殖民地总督卢眉上报给了国内的殖民地部,如今就在茹费里的手中。战役的结果让整个法国内阁难以置信。 强大的法兰西军队竟然两度在纸桥遭到了刘永福这个东方土匪头子的暗算,法国政府在最初的错愕和愤怒过后开始冷静下来检讨自己在越南政策的失当之处。当然,这里所说的“检讨”当然不是像今天不少做错事的小学生站在全班同学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断断续续地、低声下气地读的那种检讨,而是希望在两次失败中汲取教训。 “看来,我们需要调整在交趾支那的人员安排了,必须有一个更加精明而且强力的人来领导越南的战斗。” 法国殖民地机构部长说道。 在他看来,这个设在南圻的殖民地机构缺乏处置北圻事务的经验,以至于在他们不熟悉的北圻地区处处被动,所以才会屡屡遭到暗算。 “你说得对,我们必须扭转这一局面。”茹费里转入了思考,很快,一个人选浮现在他的脑海。 何罗恾——这位先生先前在暹罗国都曼谷担任领事一职,拥有较为丰富的处理海外殖民事务能力。更重要的是,他和死在黑旗军手里的安邺上尉有着深厚的交情,曾经参加过1873年安邺上尉对河内的侵略行动,目睹着安邺在黑旗军面前倒下,此君对黑旗军和刘永福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这个人选最合适不过了。至于原来的交趾支那殖民地总督,这样的蠢猪只配管管后勤。 1883年5月27日,法国议会以全票通过了一项决议:“法国将为其光荣健儿——显然指的是安邺和李维业两位——复仇”。同时,议会也通过了新机构的任命和三百五十万法郎的战争拨款。 新机构直接被设置在靠近前线的河内——虽然现在还在黑旗军手中,但法国人明显有信心夺回来。但可惜的是,被任命为民政长官的何罗芒并不是唯一首脑。 作为诞生孟德斯鸠的国度,又经历了大革命的洗礼,视独裁为仇寇的法国人即使建立殖民机构也要玩一把三权分立。于是,新机构被分割为民政、军事和海军三个独立的部门,被茹费里寄予厚望的何罗芒仅仅获得了其中一份权利。 5月27日,也就是议会通过决议的当天。茹费里指示外交部通过新加坡领事馆给何罗芒发了一封特别的电报,告之他赶快收拾他在曼谷的铺盖,有新的任命等着他,任职方向有可能是西贡。 匆匆收拾了行礼的何先生却迟迟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指使,正当何罗恾先生正在为他将要被调到什么职位而抓破脑袋的时候,6月7日,茹费里亲自签字的任命书下来了。 委任状上写的白纸黑字是法国驻东京(河内)总特派员。同时而来的还有费里总理的私人电报,内容很简单“对您的要求,就是一句话,消灭黑旗军,全面占领越南。” 特派员,这个职位相信大家都不会陌生,只要头上有“特派员”这仨字,那是等同于“钦差大臣”的主,代表的是最高层的意思,这来头肯定不会小,何罗恾这个东京总特派员自然也不例外。 由于茹费里的争取,他的权限范围非常大,不仅包括管辖法军在东京地区进行军事行动时的民政事务,甚至能对北圻的法国远征军拥有一定程度的管辖权。 何罗恾先生对这个任命很是得意——虽然巴黎方面的某些“和平主义者”还希望他能通过和平的途径——比如说重金收买——解决黑旗军的问题,但这注定是一厢情愿的空中花园,遥不可及。因为,视黑旗军为仇寇的何罗恾先生早已跃跃欲试地准备在这个新舞台上一展身手了。 之所以将何先生的任命拖了十天才下发,是因为议会一直在等待三驾马车的另外两个人物的到场。 在何罗恾先生接到任命后的第二天,也就是6月8日,刚刚乘坐邮船“伊利苏”号抵达北圻、从焦头烂额的南定驻军司令、海军少将梅依手中接过权力的交趾支那殖民地占领军司令、陆军少将波滑也接到了政府的任命,成为了新组建的东京远征军的总司令,指挥当时在东京地区的全部法国海陆军。 与此同时,法国政府也在竭尽所能,四处调集军队开来越南。除了已经驻扎在南圻及周围地域的1500多陆军和一个海军陆战连外。另外还有包括三个法国人营——每营600人,四个从阿尔及利亚殖民地征调的非洲阿祖夫连——每连125人——等陆军部队,也已登船踏上征途,这些都将是波滑手头的王牌。 波滑,时年五十岁,对于一个将军来说,正是充满年富力的时候。参加过殖民地战争,当过普鲁士人的俘虏,镇压过巴黎公社起义的波滑将军一获得任命,便准备大刀阔斧的干上一场。 得知波滑竟然准备再次进攻河内,梅依立刻道:“非常抱歉,司令官阁下,恐怕我对于您的命令无能为力。现在在南定的兵力只有几百人,而且我们只有区区几艘小艇,根本不可能取得胜利。我不能让我的士兵白白的去送死。” “哦,我亲爱的梅依,我不是要求您率领这些残兵前去挑战当地的武装,事实上,我们的援军正在抵达。据我所知,从本土起运的三个营总共一千八百人的陆军,还有阿尔及利亚征调的四个连共五百人的祖阿夫部队很快就要到达。同时我也命令本来就驻扎在交趾支那的一千五百名陆军和一个连的海军登陆队进行集合。我需要您做的,只是在我率军出击的时候,能够守好家门而已。” 其实,波滑将军能够节制的部队还包括一部分海军部队,那就是从南圻支队拆分出来的、拥有十二艘炮舰的东京分队。 李维业被杀之前,法国在越南的海军力量主要就是南圻支队,以及部分从中国、日本海支队临时调用的舰只。 现在,为了适应扩大战争的需要,法国殖民地和海军部做出了将南圻支队拆分降格,一分为二的措施,变南圻支队为南圻分队和北圻分队——法国的海军舰艇部队编制,按照级别的高低依次为:舰队、支队、分队、兵站。 其中南圻分队只分到了4艘军舰,划拨给交趾支那殖民地,接受总督的指挥,用于交趾支那殖民地的河流警戒。继承了南圻支队大部分家产,拥有12艘军舰的东京分队,由海军中校莫列波约出任司令,驻扎至越南北部的海防、河内一带,直接听从东京远征军总司令波滑的指挥,配合陆军在越南北方的执行军事行动。 “阁下,您的电报。” 一名卫兵敲门进来,递给波滑一份有国内发来的电报。电报是海军和殖民地部长发来的,向早一步抵达的波滑通报:库尔贝作为远东海军司令,即将到任,地位与波滑、何罗芒二位平级。 一盆冷水,及时的浇在了一心要当北圻陆-海军总司令的波滑的心头。 第三十章 三驾马车 在法国政府眼中,地域辽阔,人口众多,凭借着洋务运动渐有起色的中国,俨然是远东一只声势吓人的猛虎。介入越南事务以来,法国对中国陆军一直并不是很重视,但是在欧洲名声不小的中国海军,却是法国的一块心病。 由于预先得到在华任‘船政洋员监督’的法国军官日意格的密报,法国政府采取外交行动,初步消除了中国在德国订购的“定远”、“镇远”铁甲舰短时间内回国的可能性。但中国沿海当时已经存在的几支近代化舰队,在法国看来也都不是可以轻视之辈。 北洋水师拥有最新式的碰撞巡洋舰和伦道尔炮艇,南洋水师有几艘火力很强的巡洋舰,福建船政水师在中日台湾事件的折冲中已崭露过头角,广东水师实力虽然稍弱,但早在安邺事件发生后,就已有舰船在越南沿海活动,刺探法军行动的情况。至于中国海关属下的海关巡洋舰,则更是出没越南沿海的常客。 一旦发起针对越南北部的大规模入侵行动,谁也无法保证中国是否会采取激烈反应。如果彻底惹火了中国,在越南沿海来往运送军队、补给的船只,极有可能会遭到中国军舰的攻击。而东京分队的小炮艇,甚至中国、日本海支队的军舰,在与中国的几支舰队对抗时能有多大胜算,也是个令法国人发愁的难题。 为了保证东京远征军在行动期间,不受到来自中国舰队的威胁,法国决心组建一支具有足够实力、能用于遮护越南外海的舰队。 这支舰队虽然是为波滑的远征军保驾护航的,但却独立于波滑的指挥之外,这无异于给一心想要成为交趾支那第一人的波滑上了一剂眼药。 从法国南岸的军港到越南需要一些时间。一心想要当老大的波滑决心利用这个时间差,树立自己在北圻的地位。 “我们必须在夏天结束前将北圻全面接管。我已经接到了本土的命令,命令要求我们肃清在北圻一切手持武器的抵抗力量,不管是越南人、黑旗军、还是清朝的军队。所以,我们必须马上行动起来!” 六月中旬,随着自己陆上军事力量的集结,波滑信心十足的向属下的将领们下达了进攻的命令,第一个目标,自然是河内。 面对即将到来的法军,驻守在河内的黑旗军上下也是信心满满。一个月前的胜利让他们相信,凭借城池之利,绝对能让法国人铩羽而回。 不同于士兵们的热情迸发,此时的刘少卿反而显得忧心忡忡。 “父亲,孩儿以为,我们应该放弃河内,退守怀德。” “为什么?将士们都有信心守住河内,为什么要放弃?” “首先,法军这次的兵力远远高于以往,我们的兵力优势已经丧失。而在武器装备上,唐景崧承诺补充的装备还没有到,我军将面临法军在火力上的全面压制。而且,法军还能获得水面上的炮舰支援,而河内原本的炮台在前几次战役中已经被损坏殆尽。所以,即使我们能够守住河内,也将面临极其惨重的兵力损失。现在才是战争初期,这种损失我们承担不起。最关键的是,如非迫不得已,我们完全没有必要非跟法国人死磕。” 刘少卿顿了顿,继续道:“而在怀德,战,怀德有四柱庙炮台,可以减轻来自法军的的水面威胁。退,我军可进一步退往山西、兴化。主动权完全在我。” 儿子说的很有道理。在乱世挣扎求生的刘永福最明白保存实力的重要性,于是,以弹药不足为由,一方面催促唐景崧尽快将承诺武器弹药运来前线,同时则率领士兵主动撤出了河内。 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河内的波滑信心大增,随即提出了六条措施——包括修筑城墙、营房,任免官员,招募雇佣军和利用汽艇封锁河道等。以便进一步树立威信。 “阁下,因为长期的战乱,如今河内城中的居民已经很少了,我们可能无法征集足够的劳动力来修筑城墙。”负责执行的副官反馈道。 “没关系,我们可以利用城中的妇女。除了城墙,另外还需要红河对岸修建一个坚固的堡磊,以警戒黑旗军的攻击”。 “遵命!阁下。”副官随即将命令记录下来。 “还有,关于征召当地人武装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很顺利。我们了解到在北圻原本还有一支土匪武装,叫做‘黄旗军’。他们在和‘黑旗军’争夺地盘儿的斗争中失败,所以和‘黑旗军’有很深的仇恨。我们已经和他们取得了初步的联系,他们愿意配合我们消灭‘黑旗军’,条件是将来要将宣化、兴化和山西三省交由他们管理。” 波滑听了冷笑一声道:“贪得无厌的猴子。不过没关系,现在可以先答应他们,等到我们清理完北圻的武装力量,这些猴子若是再提什么要求,就一起消灭了。” 得到了最高长官的肯定,法国人很快就从‘黄旗军’中选拔了五个连的士兵,由来自希腊的冒险家乔治-弗拉维亚诺上尉率领。乔治以前就曾经在殖民地做过雇佣军队长,经验丰富。波滑又为这些步兵配备了马匹进行巡逻,以便使法军得到休整。 此时刘永福已率黑旗军主力一路撤到了山西,同时在河内至山西的必经之路——怀德府和丹凤县仍留有部队掘壕驻守。 6月20日,波滑调派的两艘东京分队的炮舰在巡逻过程中上溯到底河与红河汇合处的瑞香社,与6艘黑旗军的装炮帆船遭遇,双方立刻发生激战。 这是波滑上任后第一次与黑旗军交战。黑旗军的小帆船上只装备了200斤的前膛小炮,威胁一下商船还行,要讲打仗,根本无法和法舰上的一百六十毫米舰炮相抗。战斗的结果一边儿倒——2艘黑旗军的帆船被击毁,法舰毫发未损,取得小胜。 水面上的优势越发坚定了波滑利用炮艇封锁河道的战略决心,三天后,两艘炮艇再次出动,前出到府里江和底河进行了侦察。不过这次侦察非常失败,非但没有发现黑旗军,反而因为水浅而差点搁浅。 面对法军水面上的威胁,缺乏水师的黑旗军一筹莫展。而且,这一次他们连清廷也指望不上了。因为清朝即将面对更为严重的来自水上的战略压力。 1883年的夏天,海天湛蓝的南海上,一艘远道而来的大型军舰,正张满风帆,顶着烈烈骄阳,朝向越南海岸高速航行。高大的干舷、密布的炮门,飞快的航速,这艘军舰仿佛周身都在散发着腾腾杀气,舰尾旗杆上高扬的红白蓝三色旗,更显出这艘军舰的不同寻常。 一位形容干瘦的军人,伫立在位于军舰中部烟囱前方的飞桥甲板上,从周遭的人们向他投射出的敬畏目光中,很容易看出他是这艘船上的主宰。在他那张因为口、鼻伤残,显得十分狰狞难看的脸上,呈现出一幅冷静沉思的表情,深邃如鹰一般的目光正在死死盯着前方的海岸线。 库尔贝来了。 与何罗恾还有波滑截然不同,当库尔贝接到任命后心中并没有多少兴奋和喜悦。 对于这一场箭已上弦的战争,库尔贝的个人立场是反对的,至少是对大清国开战不怎么感兴趣,属于法国海军中的“反战派”。而且他正在领导法国海军一支试验新武器和新战术的舰队——海军实验支队,希望能在技术上对其他列强国家取得一定的优势。相比与同中国开战,库尔贝明显认为试验舰队的工作更有意义些。 但作为忠诚的职业军人,国家的任命他不得不服从。 随库尔贝而来的,是一支比其他任何列强远东海军都更强大的海上力量。除了舰队的旗舰“巴雅”号装甲巡洋舰,其他主力舰只包括“阿尔玛”级装甲巡洋舰“阿达郎德”号、二等巡洋舰“雷诺堡”号、“凯圣”号、“阿米林”号、通报舰“巴斯瓦尔”号、“鳄鱼”级炮舰“野猫”号、“蝮蛇”号、“益士弼”号,运输舰“德拉克”号和“梭尼”号。 大军舰之外,曾经担任水雷学校校长的经历,使得孤拔对杆雷等兵器情有独衷。 和中国的北洋大臣李鸿章一样,孤拔也是个鱼/雷迷。于是东京支队内特别编入了2艘27米型杆雷艇“45”号和“46”号。这种杆雷艇即使是在法国海军中也还属于稀罕物件。但小小的杆雷艇载煤有限,无法实现远距离自航,只能由一等运输舰“美萩”和“安南人”号从土伦军港直接载运往越南。 此外,为了增加对中国沿海的警戒,装甲巡洋舰“凯旋”、一等巡洋舰“杜居土路因”也从欧洲被派往远东,加入中国、日本海支队,加大对中国沿海的威慑。 7月末,库尔贝东京支队的舰只,大部分已经到达越南,集中到了风景如画的海防锚地。 7月30日,侵越三头政治的头号人物,何罗恾、波滑、库尔贝齐聚海防,召开了第一次联合会议。 “我认为,应当抛弃对北圻那些城市的逐步占领,集中优势兵力,直接攻击。”说到这里,何罗芒站起身来,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顺化!根据我之前提交给国内的方案,采取海上登陆奇袭的办法,直接占领越南都城,迫其降服就范。” 说完,何罗芒将目光投向了库尔贝和波滑。 与上任后大加整饬军律、准备后勤补给以及组织修筑炮台工事等,显得极具进取精神的东京远征军总司令波滑少将不同,三头政治中的民政长官何罗恾更多在考虑全盘战略性的问题。 到任不久,何罗恾就向法国海军和殖民地部部长提出了一份绝密的作战方案。在这个方案中,何罗恾计划按照外交传统先礼后兵——先向越南政府提出最后通牒,要求驱逐黑旗军以及承认法国对越南的保护,倘若越南政府对此予以回绝,则暂且不顾黑旗军以及征服越南北方等事,干脆集中力量一举直击越南的心脏——国都顺化,迫其降服就范。 由于顺化刚好处在越南狭长国土的中腰部位,离法国驻有军队的南部交趾支那殖民地和北部的河内、海防等地,都有较远距离,没有办法直接从陆路行军进攻,只有采取海上登陆奇袭的办法。法国政府对这一方案采取了慎重态度,决定等海军将领库尔贝到达越南实地查看后,再就海上进攻顺化的可行性进行讨论。 事先已经得知整套方案的库尔贝此时道:“我同意这一方案。昨天我已经实地查看过顺化沿岸地形,完全满足我们登陆作战的需要。根据我的推断,我们可以将两千士兵一次性运送上岸。” 库尔贝原本就不想和大清作战,如果能按照何罗芒的方案迫使越南投降,将战争危机最小化,正是他所乐见的。 得到了海军的支持,最后就看波滑的了。 “好吧。”波滑耸耸肩膀,“我同意。但是很不幸,因为河内周边还不稳定,我们随时会受到黑旗军武装的袭击,因此,我无法从河内抽调兵力。” 波滑是三人中唯一的好战分子,他可不希望即将到手的战功就这么被何罗芒和库尔贝夺取。 “哦!见鬼!” “对不起,河内的情况您应该了解。如果我将士兵抽调出来,谁能保证黑旗军不会再次进攻?难道要我们重蹈安邺、李维业的覆辙?” 见无法说服波滑,不得已,何罗恾只得另想办法:“好吧,我将从交趾支那殖民地调派军队,但是我无法运输火炮,希望将军阁下能将河内的炮兵抽调一部分。” 做人不能太绝,虽然不情愿,但此时若是再拒绝,将来不好交往。于是波滑同意从河内调一个装备4门火炮的炮兵连给何罗芒。 其实,波滑这种消极不配合的做法,表面的理由是因为河内驻军本来就不充分,无法再拆分调拨,实际上则是波滑在打自己的小算盘,想抢在二人之前有所表现。 可波滑万万没有想到,此时的黑旗军已经再次获得了清廷的装备,就等法国人出城呢。 第三十一章 波滑的反击 五月末,唐景崧从越南回到广西后,立即向朝廷发报,得到纸桥大捷消息光绪立即命令唐景崧火速北上,进京汇报详情。六月中旬,一路舟车劳顿的唐景崧终于踏进了北京城。 崇政殿中,包括李鸿章在内的六位辅政大臣一个不落,还有各部的尚书和几个王大臣也都在,光绪帝正在询问刚刚回京的唐景崧。 “你是说,如果不考虑后来被法军炮舰射杀的士兵,这一战黑旗军实际上死伤的人数要比法国人还要少?” 不怪光绪反复询问,实在是这一战果太出乎众人意料。即使是知道这一战或许能胜的载恬,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战果。 “回皇上。确实如此。臣万万不敢欺瞒!” 知道众人不信,唐景崧进一步解释道:“当时臣和李中堂的部下丁逸伟、李季云同时在远处观战。那黑旗军用了一种很奇特的战术。士兵们不是一窝蜂的冲上前去,也没有采用湘军、淮军等练军的阵列迎敌,而是四散开来,且战且退,利用距离抵消法军的火器优势,逐步拖垮了法军的进攻,再由伏兵从侧翼杀出,一举击败法军。” “哦?黑旗军竟然采用了战术?” “正是,而且以臣所见,这些士兵的枪法很准,几乎每十发枪弹便能击毙一名法军。同时他们在进攻中很注意保护自己,在更换枪弹的时候都是藏在有掩护的地方或者躺在地上。若是法国人射击过于密集,他们就趴在地上不动,等到枪声一停,立刻起来攻击。所以黑旗军自身伤亡就要少得多。” 唐景崧所说的这些,殿内的大臣们都闻所未闻。待要不信时,唐景崧却说的有鼻子有眼,也不像是编出来的——唐景崧也是第一次出京,编也编不出来啊。更何况当时还有一干清军军官在看,根本瞒不过去。 “竟然有如此奇特的战法,他们是怎么训练的,是请的洋人教练么?是德国人还是美国人?” 听到李鸿章这一问,唐景崧略显尴尬的答道:“这个,据刘永福和他们的将领所说,这战法是刘永福的公子琢磨出来的,他们练了不到一年,便有此效果。” “什么?”众大臣更加惊奇,“刘永福的公子怎么会懂这些?他多大年纪?留过洋么?带过兵么?” 又是一连串的问题。 知道这一答案会引来诸多质疑,所以唐景崧才显得尴尬,但更让其他人惊讶的还在后面呢。 “没有。刘永福的公子只有十三岁!” 咚、咚、咚、咚 众大臣倒了一地。 “这不可能!唐景崧,你要知道,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郑亲王第一个质疑道。 “王爷、列位大人,下官初时也是不信,还将那刘永福的公子好顿奚落,为此险些和刘永福翻脸。但最后下官不得不信,确实如此。就是丁、李二人也佩服万分,我已经留二人在黑旗军中,希望能得到这种训练地方法。” 得到了确认后,诸位满清大员不但没有接受现实,反而向一头扎进了苍蝇窝,嗡嗡一片,都是质疑唐景崧欺君瞒上、冒认军功、妖言惑众得声音。 唯一冷静得,只有光绪皇帝。 看着下面吵成一片,大有将唐景崧立即推出去正法的架势的众位王公大臣,小皇帝皱了皱眉头,离开了座位。 看到皇帝站了起来,诸位大臣这才渐渐住嘴。 “大家也不要在这里猜疑了,唐卿家说的是与不是,现在先不着急证实,将来等丁、李二人回来,自有分晓。”皇上一句话定了调子,随即对唐景崧道:“你这次做的不错,先回去休息一下,之后还有差事给你。” 得到了皇帝得赞许,唐景崧跪安下去了。 看着离去的唐景崧,载恬脑子里飞快的转动了几个念头。“诸位爱卿,朕以为,不论唐卿家所说实情如何,这纸桥大捷一事,是错不了的。” 的确,以清廷得到的消息,法国人已经做出应对了,那自然是假不了的。 “所以,当务之急,是如何进一步支援刘永福,使其继续拖住法国人。同时,又如何应对法国人可能到来的海上的报复行动。” 一说到正经事儿,这些个尸位素餐的大臣们立刻哑了火,再不像刚才攻击唐景崧一般得信口而谈了。 李鸿章左右看了一看,见无人应对,只好站出来道:“臣回京之前,曾和法国新任公使德里古谈过几次。以臣之见,应该借此机会,继续和法人谈判。至于海防方面,我水师相对法国薄弱不堪,口岸防不胜防,若是法人真的与我失和,臣恐后患无穷。法军铁甲舰四十余艘,快船数以百计,而我水师本少,又未经战阵,海上实不可与争锋。” 李鸿章虽然是主和派,但他所说的也确实是事实,只不过载恬绪想听的不是现在面临的问题,而是问题的解决方案。 似乎看出了小皇帝的不悦再加上本就和李鸿章不对付,李鸿章话音刚落,旁边翁同龢就道:“李大人也莫要太涨他人志气。我军水师虽弱,但陆上我众彼寡,我主彼客,未必不可一战。刘永福之黑旗军仅有数千人,就能胜之,难道我大清数十万将士,反而要投降不成。” 李鸿章听了,立刻针锋相对道:“翁大人此言差矣。虽然我陆师胜于法人,但一时战胜,未必历久不败;一地之胜,未必处处皆胜。若是战而不胜,日后在想议和,反而更加被动,而且其他各国若是纷纷效仿,岂不遗患无穷?” 见两人又争执不下,载恬有些不耐烦起来。 “曾纪泽来电,法国人海军已经开往东亚,此时即使议和,难道法国人就会打道回府?记得朕当年读过一个故事,乃是一个叫蒲松龄写的‘狼’。这法国人就像是狼,所图的,不光是越南这块肉,还有我大清这个人。狼性贪婪,岂肯善罢甘休,我若不示之以刀,它怎肯退却?倒不如以越南为饵,以军器资刘永福,使其成为钓钩,或许能收意想不到之利。” “现在关键是海防,只要海上能守住,再加上刘团在越南的胜利,那就是我们的赢面大,到时再和谈,我们也有底气。” 说着,载恬将目光转向左宗棠。“左卿,你曾经在南洋任上多年,法人如果从海上进攻,南洋首当其冲,你有什么看法?” 左宗棠一直是主战派,他自然希望能用最小得代价换来最大的利益。只是海防一事,毕竟差距太大,他左大人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连素以善战、知兵著称的左宗棠都没有良策,其他那些尸位素餐的王公和只知道纸上谈兵的清流,载恬就更不指望了。 虽然众人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但此时因为纸桥大捷,主战派的意见还是占了上风,随即载恬颁下圣旨:“电谕曾国荃、岑毓英、倪文蔚,就近赶添劲旅。令徐延旭、黄桂兰坚守北宁。至于刘永福提要武器弹药,由江南制造局火速准备,押赴越南,不得以任何借口拖延推诿!” 同日,又商议由醇亲王奕譞会办法、越事宜,李鸿章仍回直隶总督任上,兼北洋大臣,继续接触法国公使,不使谈判断绝。张树声则调往两湖,以左宗棠督两江,并兼南洋大臣,督办南洋海防及支援云贵、广西、越南军器事宜。 第十章、怀德大捷 8月15日,就在库尔贝为进攻顺化忙于先期准备时,东京远征军总司令波滑调动包括陆军和海军东京分队的炮艇在内的两千余人,水陆并进,准备抢先向黑旗军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报复性进攻。 作战室中,波滑正在安排进攻路线。 “陆地方面,分作左、中、右3个纵队,右侧纵队由比硕上校指挥,左侧纵队的指挥是雷维龙中校,中路纵队由参谋长科罗纳少校指挥。我本人率领宪兵、后备军以及越南雇佣军跟随左翼纵队前进。” 随着波滑的安排,涉及到的军官一一起立领命。 “水路方面,东京分队派出炮舰六艘,以及汽艇“海防”号配合作战。这次的目标,就是北方的黑旗军营地。为实现这一目标,我们需要先占领怀德府。” 说到这里,波滑起身指向地图。 “左翼和中路纵队从陆地直捣怀德府周围,负责攻占怀德府,右翼纵队在东京分队的炮舰配合下,水陆并举,沿红河而上,攻击红河岸边的黑旗军四柱庙据点。” 说完,看了看在座的军官。“还有什么疑问么?” “没有!” “好,准备出发。先生们,让我们山西见。” 早在海防会议之前不久,波滑属下的东京远征军就已经开始对骚扰法军占领区的越南军队实施进攻。 自从黑旗军在纸桥重创法军,阵斩李维业之后,越南各地的官军也被调动起来,像黑旗军一样,骚扰法军侵占的城市,加强己方的要塞工事。 不过越南军队的战斗力和黑旗军无法相提并论,缺少装备、训练并且战术陈旧、士气低迷的越南军队在遭遇波滑带来的法军精锐时,完全是被痛殴的扮相。7月19日,南定的法军司令巴当率部出城进攻城外一个连日来不断炮击南定的越南军队阵地,经过短短数小时的战斗,法军以阵亡法国兵1人,越南雇佣兵2人的代价,打死了1000多越南官兵,完全占领并拆毁了越南军队的驻地。 如此悬殊的战绩,不但坚定了波滑信心,也给所有法军官兵树立了必胜的信念。但也正因为如此,法军内部开始渐渐滋生轻敌冒进的念头,波滑更是急切的想要在库尔贝攻克顺化之前,取得一份足以媲美的战功。 那只能是消灭或者至少重创频频给法国带来耻辱的黑旗军,才可以让波滑安心。 次日清晨,东京分队舰只除“豹子”号因为机械故障掉队外,均抵达四柱庙附近,并立即向黑旗军炮垒要塞猛烈射击。随即受命攻占四柱庙的东京远征军的右翼纵队发起进攻。 此时驻守四柱庙的是原本随唐景崧来越的淮军精锐丁、李两个营。 占领河内后,唐景崧本想鼓动黑旗军一鼓作气,攻下南定、海防。但被刘永福以法军炮舰犀利为由拒绝。唐景崧无奈,只好沿陆路返回广西,先向清廷汇报此次越南之行的战果,顺便要粮要饷、要枪要人。而留下的丁、李两个营则随同黑旗军一起驻防河内,并接受新式训练。 要说淮军精锐的底子还是很强的。仅仅经过一个月的训练,就初步掌握了现代战术的基本动作。随着黑旗军主动撤出河内,这两个营也就被安排到四柱庙驻防。 ‘轰~’,‘轰~’。 接连不断的炮声中,李季云衣冠不整的跑到丁逸伟面前,急切的说道:“丁大人,再这样打下去,我的营头就全交代了。法国人的炮舰火力太猛,弟兄们根本抬不起头来。我看,不如放弃前沿阵地,直接退守三号工事,这样,我们还能依靠炮台,牵制敌军。” 丁逸伟也知道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法军在河面上,自己的步兵根本打不着人家,硬抗就是死路一条。丁逸伟马上同意李季云的意见,随即两人下令士兵放弃河岸阵地,退守炮台。 依托炮台,丁、李二人立即给法军以重创。 清军的炮术和常年在各殖民地作战的法国海军相比差远了,但炮台居高临下,而且有坚固的防御可以给清军带来更多的保护。在地利上,清军算占了优势。 另一方面,虽然清军在四柱庙仅有一门120MM后膛炮和几门老实前膛12磅青铜炮,但法军过来的5艘炮艇也不过是4门120mm炮和一门160mm舰炮,优势的确在法国人一方,但清军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红河上的东京分队“飓风”号炮舰连中2弹,煤舱被击穿,导致军舰进水;“闪电”号舰首的火炮防盾被击穿,2名炮手受伤。 在近似短兵相接的距离上,防护薄弱的小型炮舰危险性非常大。水军的指挥官莫列波约中校立即向岸上的陆军发信号,要求他们马上攻击敌方岸上炮台,吸引敌方火力。 随即,负责占领清军河岸工事的法军右翼纵队,在比硕上校的指挥下,向四柱庙清军炮台发起了猛攻。 法军步兵的进攻给清军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丁逸伟不得不率领大部分兵力应对来自陆地的火力,以掩护炮台。但同时,莫列波约也抓住战机,用炮舰上的主炮和附属机关炮向清军阵地猛轰。 第三十二章 怀德之战(上) 下午4时,近代化的武器最终压倒了清军旺盛的斗志,四柱庙炮台全部哑火。失去了炮火的掩护,丁、李二人不得已放弃了四柱庙据点,向山西撤离。 随后,法军右翼纵队迅即扫清四柱庙外围的工事,经过一夜休息后,于8月16日清晨占领了四柱庙。 相比起有军舰配合的右翼纵队来,法军的左翼和中路纵队最初阶段的战斗可谓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因为四柱庙作战的失利,让刘永福意识到和法军硬碰硬是得不偿失的,于是果断下令黑旗军放弃怀德。 行军速度飞快的中路纵队最先抵达怀德府炮台,结果发现黑旗军早已撤离。当波滑亲自督阵的左翼纵队从安邺、李维业先后陨命的纸桥经过后,听说怀德炮台已经被轻松占领,于是得意洋洋、忘乎所以地下令克罗纳少校率队驻守怀德,而他则打算沿山西公路开进,准备直接攻向更北方的重镇山西。 “洋人在全世界进行殖民战争已经上百年,从未吃过大亏的他们傲气十足。这就决定了他们必定会犯下轻敌冒进的错误。只是这个错误会在什么样的时机犯而已。我们先是主动退出河内,现在又放弃了怀德,这些都是骄兵之计,其目的,就是让敌人产生错觉,这样,我们的机会就到了。” 从怀德撤出的黑旗军并没有打算不战而逃,刘永福虽然在这段时间总是习惯于和自己的宝贝儿子商量军务,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无能的将领。切切相反,从追随天地会、太平军起义以来,刘永福打了快二十年的仗了,单论作战的丰富,绝不亚于任何一个法军指挥官,而且能在清军的围剿下生存下来,并不断壮大,其军事敏感度,也绝不容小觑。 望村只是山西公路沿线的一个小村庄,但在1883年,这个小村庄注定不平凡。因为刘永福就选定了这里,作为对法军阻击的阵地。 16日中午11时,还不知道已经落入圈套的波滑,看到了村落前方构筑有一道横亘公路,由据马、胸墙、梅花坑构成的工事。 “有埋伏!” 眼前的工事立即引起了雷维龙的警觉,但波滑却不这么认为。“中校,如果说前面有中国人的伏兵,那么他们埋伏的真是太好了,好到我们即使通过望远镜,都无法发现任何人的痕迹。可是,这是在蛮荒的交趾支那,你认为,这里未开化的土著会有这么高超的战争手段,能把伏兵隐藏的这么好么?” 波滑曾经在法属塞内加尔镇压过当地的起义,在他的眼中,这些殖民地土著的作战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挥舞着大刀一窝蜂的猛冲。而远处的工事虽然完备,但是却诡异的毫无人气,仿佛只是一座空置的阵地。 雷维龙也迟疑起来了,“难道中国军队真的已经逃走了?” 一旁,波滑还在继续着自己的分析,“从中路纵队发来的消息看,黑旗军已经在我大军压境之前落荒而逃。你应该清楚,怀德府在之前的战斗中并没有遭受过打击,还拥有较为完备的城防,你认为如果对方想要阻击我们,会放弃坚固的城防不取,而跑到这里来修建工事伏击我们么?” 从未到过北圻的波滑哪里知道,怀德府名为‘府’,其实只是一个小镇而已,根本没有城防。而黑旗军也没有完全退出怀德府,他们只是让出了内村和安寨村,但却在拥有坚固堡垒和炮台的鸿村驻守。科罗拉的中路纵队并没有完全占领怀德,恰恰相反,他们现在正被驻守鸿村的黑旗军压制在内村,难以寸进。 但同样不了解战局和地形的雷维龙却被波滑的分析暂时说服了,于是法军放心大胆地继续进军。 就在法军驻足不前的时候,远处的村中,几名黑旗军和清军将领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负责望村伏击的是刘永福的本部三个营,包括韩再勋的亲兵右营、张慎泰的亲兵左营和庞振云的武烈营,共一千五百余人。除此之外,还有来自云南的滇军岑毓英部两个营千余人。由刘永福亲自督战。 就在几天前,云贵总督岑毓英派参将率领滇军两个营,押送武器弹药并饷银两万两抵达山西。之后,刘永福让宝贝儿子和在前期作战中立下功勋的杨著恩部返回老街接收物资,武装留在老街的那些正在训练的新兵。那两营滇军则来到怀德,岑毓英的打算,是要让他们经一经战火。 “大帅,这洋鬼子该不会是察觉了吧?” 法国人突然驻足不前,隐藏在村中的黑旗军将领顿时有些担心。 刘永福此时也拿不准了。这种基于火器的阵地伏击他也只是从自己那宝贝儿子嘴里听来的,但毕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能不能成功他还真没底气。 “要是少卿在就好了,还能商量商量。”刘永福心中默念着。他却不知道,要是他那个宝贝儿子真在现场,看他居然将伏击阵地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横亘在公路上,非气的翻白眼儿不可。 刘永福心中虽然在打鼓,但现场参战的不仅仅是黑旗军,还有清军的滇军一部,这气势上,可不能弱了。“无妨,咱们的阵地扼守在法军必经之路上,波滑只要想继续进军,就必须要冲过我们的防御,只要他往前冲,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好家伙,这是要把伏击战当阵地防御战打的节奏啊! 就在此时,雷维龙被波滑说服了,法军终于开始继续前进。而奇葩的是,两名法军指挥官,居然都没有想到派遣尖兵前往村中侦查。 “哈哈,法国佬上钩了!”村中,刘永福一拍大腿,高兴地道。 旁边三个营管带立刻道:“大帅,那我们现在就到前面阵地上去了……” 刘永福点点头,随即嘱咐:“千万不要先开枪,一定要等到我这边号炮想了,然后在一同射击!” 韩再勋等三人异口同声的道:“放心吧大帅,弟兄们肯定不会给你丢人!” 说完,三人转身离去。 刘永福又对身后两个滇军游击拱手道:“两位大人,右翼的黄旗军,就由二位大人来负责阻击了!” 丁槐和李应珍一同拱手为礼道:“请刘大人放心,职部必不让黄旗军前进一步!” 望村阵地前,法军正逐步迫近黑旗军埋伏的阵地。走在最前面的,是卡隆上尉指挥的越南土著步兵连,在他之后,则是波滑和雷维龙带着的法军第一团第25连,第三团第34连、第36连;最后则是第一炮兵连和其他辅助士兵。 300米……200米……100米…… 就当法军快要接近望村工事时,刘永福猛地喝道:“开炮!” 随着刘永福的一声令下,早就待命多时的炮兵猛地一拽手中的炮绳,一发75MM开花弹‘嘭’的射出炮膛,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四千多米外的法军身边。 陈二狗蹲在事先挖掘好的战壕中已经很久了。 一开始他们这些士兵或站或坐,在法国人还没来之前,还能四散溜达溜达,聊聊天什么的。当然聊天的内容最多的还是即将到来的战斗。 陈二狗和其他士兵一样,对即将展开的战斗并没有什么恐惧。他虽然称不上是老兵,但是加入黑旗军也有一年多了,因为身体还算强壮,他被选为黑旗军大帅的亲兵营。 作为刘永福的亲兵,他们自然是第一批武装新式步枪的营头之一。原本黑旗军就以作战悍勇著称,装备新式洋枪之后,更加不惧和法国人的战斗了。 但随着法国人脚步的临近,陈二狗的心中却感到压力越来越大了。 为了迷惑法国人,黑旗军士兵必须整个身体都隐藏在战壕里。为避免暴露目标,他们甚至连瞭望哨都没设。对外部情况的未知,和即将到来的战争的压力,以及窝在战壕中无法活动的拘束感,让这些士兵开始感到恐惧了! 陈二狗无法分辨自己蹲在战壕中多久了。一盏茶?一炷香?还是一个时辰?腿蹲麻了就趴着,趴累了再翻个身做起来。他身边的战友们也和他一样,这种等待真的是煎熬,他们开始巴不得法国人快点儿来了。 终于,期待已久的炮声响了。对于战壕里的士兵们来说,此时传来的轰然炮声是唯一的信号。但也许是因为等得太久了,陈二狗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炮声。 “开火!开火!” 还好,军官们看来还清醒着,那么自己也许也没听错,是到开战的时候了。 陈二狗猛地反应过来,他需要站起来,然后向着远处可能出现的法国人射击。 站起来的念头由大脑传递到双腿,陈二狗猛地直起了身子。顿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蓝色的身影! “娘咧!” 随着一声炮响,埋伏已久的黑旗军士兵纷纷直起身来,这时,他们才发现法军士兵竟然已经近在咫尺。 “开火……” 耳边传来军官们的呼喝声,来不及感受恐惧、兴奋、惊慌,陈二狗本能的枪上肩,左手平托,脸颊侧压在枪托上,右手扣动扳机。长时间的托枪训练让陈二狗的身体形成了一种本能,不用经过任何思考,陈二狗机械的按照长官的命令,射出了第一发子弹。 ‘呯!’ 一发10mm口径子弹在发射/药的推动下飞速钻出枪膛,仅仅一瞬间,便钻进了数十米外的一名法军的身体。 陈二狗射出一发子弹后,根本没有查看战果,而是再次滑下了战壕。蹲在壕沟里,陈二狗这才感到一阵心悸。“娘咧!****的洋鬼子怎么离得这么近咧!” 在刚才那一瞬间,陈二狗仿佛看到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洋鬼子恶狠狠的向自己扑来,就像小时候奶奶嘴里讲的青面獠牙的恶鬼一般。他只记得自己似乎扣动了扳机,但根本不敢再看是否击中了目标。下意识的,他觉得战壕就像是母亲的怀抱一般安全,腿一软,陈二狗本能的坐到了地上。 法军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打懵了。 子弹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枪声仿佛近在咫尺,一切是那么的突然,他们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规避动作,敌军的第一轮齐射就结束了。 尸体躺了一地,受伤的士兵在凄惨的嚎叫着,没有受伤的则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散奔逃。只有很少的士兵能够保持镇静,在军官的带领下向前方开火还击,只不过,他们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的敌人。 黑旗军的士兵大多数都像陈二狗一样,被突然出现的近在咫尺的法军士兵吓了一跳,虽然长期的训练让他们本能的按照军官的要求射出了枪中的子弹,但颤抖的双腿却也使得他们一个个都选择了蹲进安全的战壕。 来自心底的恐惧让黑旗军的士兵们完美的演绎了一次暴起射击、隐蔽换弹的战术动作,法军零星的反击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坐在地上的陈二狗在军官的呼喝声中回过神儿来。 士兵们都趴下了,军官们自然也不会杵在那儿当靶子拉仇恨,但他们除了要隐蔽自己,还需要让自己的士兵重新站起来继续作战。 “上弹!快上弹!” “自由射击!重新装弹,自由射击!” 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喊着,以便让初经战阵的新兵蛋/子们尽快回过神儿来。战斗这才刚刚开始! 陈二狗连忙拉开枪机,退出已经击发的弹壳,从身上摸出一发新的子弹推入枪膛,合上枪机,大口的喘了几口气,这才积攒了一点儿勇气。 仿佛是给自己鼓劲似得,一枚开花炮弹轰的在远处的敌阵中炸开,陈二狗闷声喊了一嗓子,再次直起身子,端枪上肩,迅速瞄向了不远处的一团蓝影,再次扣动了扳机。 第三十三章 怀德之战(中) 越来越多的步枪被打响,枪声顿时密集起来,正身处在开阔平地的法军完全成了前方设伏的黑旗军的靶子,在黑旗军密集火力的打击下死伤惨重,顶在最前面的土著步兵连很快被打残了建制,指挥官卡隆重伤。 雷维龙中校慌忙找到波滑:“司令官阁下,我们上当了,敌人在这里设下了重兵埋伏,我们现在必须撤退!” 撤退?看玩笑! 波滑咬牙切齿的想,现在撤退,就意味着失败,自己将像安邺、李维业一样,成为国内其他将领的笑柄,而且再也没有可能凌驾于何罗芒、库尔贝之上了。 “不,不能撤退!”波滑恶狠狠的道:“我们目前遭受的损失,只是因为敌人可耻的偷袭。但现在我们已经发现了敌人的意图,现在要拼的,就是士兵的战斗力和意志,难道你认为法兰西的战士会不如这些还没有摆脱蒙昧的野蛮人么?我们拥有更好的武器、优秀的士兵,胜利一定会属于我们!” 波滑越说越坚定,好像现在占据战场主动权的是他似得。 “我现在命令你,继续发动进攻!把我们的重武器调来,让机关炮进行压制射击,只要我们能够突破他们的据马阵地,勇敢的法兰西战士就能用手中的刺刀将那些猴子全部杀死!” 司令官的命令已下,即使再有意见,雷维龙也要执行,否则,即使回到河内,他也难逃被处分的命运。 法军的37mm机关炮和40mm行营炮开始疯狂的开火,瞬时,黑旗军的阵地上腾起朵朵黑云,凶猛的炮火暂时将黑旗军的火力压制了下去,趁着这个时候,突在前面的三个步兵连急忙撤退到安全距离上,准备下一轮的进攻。 与此同时,波滑命令黄旗军5个连立即从侧翼进攻望村,牵制、包抄正面额黑旗军部队。 经过一轮的炮火压制,已经镇定下来的法军开始反击。 波滑的左路纵队炮兵连装备4门1.65英寸山炮,同时,每个白人步兵连还携带一门哈奇开斯37mm5管机关炮,法军最初的火力压制,就是由这些炮火提供的。 看到自己的部队被法国人的炮火压制,刘永福暴跳如雷,“炮兵!炮兵!马上把洋鬼子的火炮给老子炸了!” 托载恬的福,在得知中法难免一战后,李鸿章找到在上海的德国买办,紧急采购了一批德制军火。 大清的官员并不知道当今世界那种武器最好,更不会分析那种武器更加适合中国军队使用,至于如何统一口径、做好后勤补给,那干脆想都没想过。在这些所谓的洋务大佬们眼中,只要是便宜的洋枪,就是好的。 李鸿章既然知道了法国人曾经在欧洲惨败给普鲁士,就想当然的认为德国的武器必然比法国的优秀,既然如此,那也甭管便宜还是贵,立刻买了一批德制毛瑟步枪和钢炮武装他的部队。 淮军既然更新了装备,在朝廷的压力下,李鸿章对现在顶在前线的黑旗军怎么也得表示表示,于是将一千五百杆毛瑟步枪和两门75mm山炮送到了云南,岑毓英又通过红河航道,将这些装备运到了北圻刘永福的手中。 除了这些,岑毓英还给刘永福送来了两门37mm五管哈气凯斯机关炮和两挺11MM多管格林炮。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两门哈奇开斯机关炮,正是三年前法国商人堵布宜卖给滇军的。 不过黑旗军接收装备仓促,还来不及培养自己的炮手,这些火炮此时还是由滇军操作。毕竟这火炮操作可不像步枪,不是短时间能掌握的了的。 在刘永福的催促下,滇军的炮手玩儿了命的装填弹药,完全不管什么炮管寿命。别说,虽然滇军的炮手水平差了点儿,但克虏伯75mm山炮无论是爆炸威力还是射程,都稳压法国的40mm行营炮,很快,法军的炮阵地就哑火了。 失去炮火的掩护,法军的进攻立刻被火力凶猛的黑旗军压制住了。 在法国人的炮火肆虐的时候,陈二狗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头顶上,洋鬼子的子弹是嗖嗖的飞,战壕外,一枚枚炮弹炸的地面都打晃。陈二狗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抱着头蜷缩在战壕里发抖。 三个月前的纸桥战斗,法军的炮兵还没来得及发威,就被黑旗军一套组合拳给灭了,所以,这些黑旗军完全不知道新式火炮的威力有多么强大,而现在,这些战场上的雷神正在用硝烟和弹片,给这些新兵蛋/子们上着至关重要的一课。 缩在战壕里的陈二狗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即使不被这大炮炸死,也得被炮弹掀起的泥土活埋了。就算没被活埋,等一会儿法国人攻上来,自己还是难逃一死。所以他已经开始在心里祈求上苍,下辈子能够托生个好人家,至少能不用打仗就有饭吃。 正在心中拜着四方菩萨,一只大脚猛地踹在陈二狗的身上,“鳖孙,拿起你的枪,快他妈起来!” 陈二狗的胆量救了他一命,因为在法军炮击期间始终抱头龟缩在战壕里,他竟然奇迹般的毫发未伤,而法军也没能攻上阵地。 韩再勋的亲兵右营和张慎泰的亲兵左营负责驻守一线阵地,而庞振云的武烈营则带着重武器隐藏在村中。当一线阵地被法军的炮火压制的时候,来自村里第二道防线的格林炮和哈奇开斯机关炮的火力将那些蓝衫军团的士兵死死地挡在据马之前,难以寸进。 阵地还牢牢地掌握在黑旗军的手中,因此在法军的火炮被压制后,陈二狗的哨长一脚就把他从战壕里踹了起来。 “我还没死?洋鬼子没攻上来?” 看着满脸呆滞的陈二狗,刘军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废话!洋鬼子的炮已经哑了,现在该看我们的了!马上端起你的步枪,给我射击!” 看着打完自己继续向前,一个一个揪起战壕中的同伴的哨长,陈二狗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还他妈活着! 真好! 陈二狗咧嘴一笑,随后像哨长说的那样,重新端起步枪,开始射击。 既然刚才那么猛烈的炮火都没有要得了自己的小命,那么就意味着咱们有神灵护佑,命不该绝。既然有神灵护体那还怕什么,打他洋鬼子的! 缺乏炮火支援的法军在黑旗军的密集火力上一边射击一边冲锋,这种勇敢精神相当值得敬佩,但是他们的敌人也具有丝毫不弱的勇气。 从第一轮炮火打击中幸存下来的黑旗军士兵很快就被长官们组织了起来,这些士兵都是黑旗军的精锐,是刘永福的亲兵营。他们无论装备还是训练,都不比法国士兵来的弱,他们所欠缺的,不过是实战经验罢了,而刚刚经历的炮火的洗礼,让这些第一次走上现代热兵/器战场的新兵蛋/子们迅速的成熟起来,而且两位主官——韩再勋和张慎泰——为了鼓舞士气,还始终战斗在最前沿,这也让他们的士兵更加安心。 黑旗军的工事虽然是临时修建,但也不是法军手中的轻武器所能轻易穿透的,躲在战壕中的黑旗军士兵留给法军的目标近乎于零,而旷野中的法军那一身鲜艳额蓝衫在黑旗军士兵的眼中,却分外醒目。依托工事再加上严格的射击训练,那怕法军素质再高、火力再猛,在对射中也不可能占到任何便宜。 在双方接战的最初,法军相距黑旗军的阵地不过几十米,当时如果法军奋起进攻,说不定就攻上去了。但在遭受突然袭击之下,法军出现了短暂的慌乱,指挥官的受伤,也让法军失去了这唯一的机会。 退回到三百米之外安全线的法军在得到了炮火掩护之后重新组织了进攻,但是很快,失去了炮火的掩护的法军开始举步维艰。在挺进了一百多米之后,法军终于无法再前进了。 代价太沉重了!那些当场被打死的士兵还好些,但大量伤员的呻吟严重地影响了各连的斗志。而且一些士兵在激烈的战斗中很快将随身携带的子弹用尽,即使他们勇于和敌人进行白刃战,也必须要再前进至少一百七、八十米,但是这时候那些敌人已经开始进行猛烈的还击,考虑到在敌军阵地上居然还有两门格林炮,看来法军的这个任务是不可能完成了。 正面战场受阻的同时,侧翼的黄旗军阵地死伤更加惨重。 负责右翼防御的滇军虽然没有配备格林炮和哈奇开斯,但是他们有六门开花炮做火力支援。而且黄旗军也不像法军那样,不但没有炮火支援,连步枪的装备都不足。 即使是装备了的步枪,在黄旗军的手中也没有发挥多大作用。他们可没有刘少卿那样的妖孽来指导训练,也没有充足的弹药来练习,这些士兵对于火器的使用甚至比滇军还差。 火力跟不上不说,连战法也落后的一塌糊涂。面对滇军由据马、壕沟和棱堡组成的防御阵地,那些黄旗军士兵依然在采用二十年前太平军的猪突战术,希望靠往里填人命来夺取阵地,却被滇军一个一个的射杀在据马前。 战斗进行不到两个小时,黄旗军不但士兵死伤过百,连军中的二号人物——中国籍指挥官乔二池也被击毙。 乔二池,诨号老乔,是当年堵布益手下的得力干将。此人一向在海防港当领水员,波滑招募当地武装时,他见机会来到,便说动了狗头山黄旗军余部廖三、钦州入越农民军残部林大一同投靠法国人。 随后,乔二池又跑到广西上思州,招募当地天主教徒。黄旗军的成立,主要赖此人之力,现在被滇军打死,也算是恶贯满盈。 法军的进攻被完全压制住了,但波滑仍旧不死心,他认为自己还有机会。 在距离望村不远的东北方向,科罗拉的中路纵队正在那里驻扎。根据之前的传来的情报,黑旗军已经撤出怀德府,中路纵队并没有遭到任何阻击,而且,波滑在遭到迎头痛击后认为,眼前的敌军必定是黑旗军的主力,那怕不是全部兵力,也至少是大部分,也就是说,现在的中路纵队应该随时可以被抽调出来进攻对面的黑旗军的侧翼。 波滑既然已经认定了眼前的黑旗军是敌人的主力,自然想毕其功于一役,于是,他一面要求雷维龙和弗拉维亚诺固守阵地,一面派出传令兵前往中路纵队,要求其火速赶来从侧翼发起进攻,意图两路合作,扭转颓势。 然而波滑不知道,此时的中路纵队,已经被黑旗军分割包围——土著步兵连、炮兵连和第33连被吴凤典所部的黑旗军包围在安寨村;科罗纳少校率领2个连则困守内村,在他的对面,是黄守忠部的三个营一千二百多人。 现在科罗纳首先要考虑的是加固村内作为据点的庙宇,布置街垒,以防止自己被黑旗军歼灭,而不是去完成波滑的‘侧翼包抄’的任务! 同样落入陷阱的中路纵队根本无力执行波滑的命令。望着身边越打越少的士兵和越聚越多的黑旗军,波滑开始担心自己可能会重蹈李维业覆辙。为了不让自己的头颅也成为黑旗军的战利品,波滑只得下令左翼纵队全面撤退。 中午1时30分,心有不甘的波滑指挥部队从望村向怀德府撤退,同时他命令原本留在纸桥的后备军——海军陆战队第3团第21连、第2土著步兵连和配备两门火炮的一个炮兵排——赶来接应。 “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刘永福一声冷笑,“传我将令……” 立刻有亲兵俯首待命。 “命,韩再勋、张慎泰两营死死咬住敌军,尽量延缓其撤退速度;庞振云的武烈营立即从小路绕到敌军前面去,阻截波滑的退路。同时,请滇军的将士们尽可能的留住、歼灭他们正面的黄旗军部!” “嗻!” 如果是三个月前,刘永福面对上千人的法军,说不定在打了这样一场阻击战后,可能就甘心收兵了,毕竟,黑旗军的底子也不厚,有了这样一场阻击战的胜利,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是现在,有了纸桥大捷带来的心理优势,再加上手上的装备也安全鸟枪换炮,让刘永福的自信心随之大涨,他有信心将这股法军一口吃下。 第三十四章 怀德之战(下) 得到命令的黑旗军和滇军冲出阵地,死死地咬住了后撤的法军,波滑留下断后的黄旗军和法军第25连损失惨重。尤其是黄旗军,其本身就是由杂盘儿军临时整编的,无论装备还是战斗力,都远逊法国正规军,让他们摇旗呐喊、打打越南人还行,让他们和滇军甚至更精锐彪悍的黑旗军作战,那干脆白给。之前负责进攻就已经耗费了他们几乎全部的精锐,此时到了溃逃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断后的命令。 滇军的训练和战术还是十分落后的,但是官兵对上土匪,总是有着一些心理上的优势,再加上之前的阵地战中滇军占了老大的便宜,现在那怕是从人数上都三倍于黄旗军,这种痛打落水狗的仗官军是打的最顺手的,更何况还有丁槐这样的悍将在。 看着身后掩杀过来的官军,黄旗军完全崩溃了,那怕弗拉维亚诺再怎么提高赏金,也回天乏术了。 法国后爹再亲,也不如自己的小命重要,有钱赚也得有命花啊! 那些被乔二池说动投靠法国后爹的狗头山黄旗军余部、钦州入越农民军残部,在看到乔二池被打死的时候就已经想跑了,此时见后爹都跑了,那还客气什么,立刻一哄而散。剩下的百来个教民武装独立难支,被蜂拥而来的滇军一举成擒,连弗拉维亚诺也一起抓住了。 失去了侧翼的波滑就更跑不了了。 “大家不要慌乱!”彻底被围困的波滑此时反而冷静下来。“我们距离河内本身并不远,现在在河内城中我们尚有两千士兵,我相信,他们只是因为天黑才没有支援我们,只要我们能守到天亮,就一定能等到援军。” 传令兵从望村赶回河内大约要2个小时,河内的驻军集合兵力在出城救援至少需要5个小时,指望河内的援兵今天肯定来不及了。但是事先布置在纸桥的兵力却能在傍晚之前赶到。只要他得到这两百生力军的增援,他就有信心带着手上的残兵突围! 陈二狗已经记不清今天打了多少发子弹了。 洋鬼子最后一次发起冲锋是在一个小时前,陈二狗只记得那一次自己只来得及打出七发子弹,法国佬就攻上了阵地,要不是两门格林炮响的及时,再加上两哨长矛兵和弓弩手拼命,陈二狗的小命在那时候就算是到站了。 庞振云的武烈营负责封住波滑往河内的退路,作战任务最重,因此刘永福不但从亲兵左营和右营各抽调了一哨兵力给他,还将两门格林炮也拨给了庞振云。 幸亏这两门格林炮,庞振云才顶住了法国人的两次冲锋,不过,他自己的损失也很大,而且最要命的是,格林炮的子弹不多了。 黑旗军获得的这两门六管格林炮使用的是11mm口径弹药,和刘永福亲兵三营所使用的雷鸣登步枪的子弹口径不符,无法通用。而黑旗军的士兵又不太会操作这种速射武器,弹药的浪费非常大,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要不是因为这样,仅凭两门格林炮,也足以压制缺少炮火支援的法军步兵了。根本不可能让法国人攻上自己的阵地,更不要说那么大的兵员损失了。 正当庞振云考虑是不是和大帅申请一下,让滇军来换自己,一名哨兵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大……大人……不好了……” 庞振云心中一颤,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快说!” 哨兵咽了口吐沫,缓解了一下因干渴而失声的嗓子,这才道:“法军!从河内方向过来了大队的法军!” 庞振云腾地一下窜了起来,“有多少人?” “至少三百人,其中有一百多越南土著兵!” 庞振云‘嘿’的一声锤了自己大腿一下。自己的武烈营五百多人现在打的剩下四百人,福帅之前调来增援的两哨比自己还惨,之前在正面阵地打阻击时就有些折损,现在每哨估计也就剩下七、八十人。这些兵力如果仅仅是封住波滑三个残损步兵连的退路是没问题,但现在法军又来了三百援兵,单靠自己的力量肯定是挡不住了。 庞振云一把抓过身边的亲兵哨长,“你马上去见福帅,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他,就说我们顶不住了,要求换滇军过来,或者至少再给我们补充一个营。” 哨长知道军情紧急,撒开双腿就跑。 目送那哨长远去,庞振云招来传令兵:“去把各哨的哨长叫来!” 传令兵领命而去,不多时,武烈营前、后、左、右四个哨的哨长和从亲兵左营、亲兵右营借调的两个哨的哨长都过来了。 “兄弟们,现在有个坏消息,洋鬼子的援兵到了,离我们还有一里多地。兄弟我已经让人向福帅汇报了,可是在福帅的命令回来之前,咱们还得把这一仗继续打下去!” 六个哨长一听敌人的援兵到了,都是面上颜色大变。 这一天的战斗,从上午11点开始到现在,打了三个多时辰了,法国人固然已经是强弩之末,可黑旗军也是损失惨重。每个哨多的损失了三成的兵力,少的也损失了两成。要不是黑旗军军纪严明、作战彪悍,这场仗都快打不下去了。 但现在敌人忽然来了生力军,这对已经快到极限的黑旗军的士气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大人,敌人的援兵来了多少?” 庞振云看看大家,“我也不瞒大家,至少三百!”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可是生力军啊,那怕是一个连,对现在的武烈营来说也是不小的威胁,何况是三百援兵。 但同时,几个哨长也知道,庞振云叫他们来并不是通知他们撤退的,刚才大人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在福帅的命令没下来之前,他们必须继续打下去!” 朱冰清是亲兵左营的哨长,他知道,这个时候,正是自己这样的‘客军’需要表明态度的时候。“大人,黑旗军没孬种,三百洋鬼子咱们打了,再来三百咱们还照打,您就下命令吧!” “好样的!” 庞振云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猛地一拍朱冰清的肩膀,随后道:“波滑的队伍和咱们一样,已经打了一天了,咱们累,他们更不好过。现在波滑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使知道援兵来了,也没力气再和咱们死扛了。兄弟,我让你带着你的哨,再加上右营的兄弟,我再把自己的亲兵哨给你,你们挡住波滑的手下。有没有信心?” 朱冰清知道庞振云说的没错,但波滑即使是强弩之末,手中也还有至少三百兵力,而自己加上右营一哨,顶多一百五十人,就算再加上庞振云的亲兵哨,也不过二百来人,要想挡住三百法军的濒死反扑,这困难…… 可是庞振云也是没办法,他手中现在就这么点儿兵力,除了分出去的三个哨,他也仅剩四哨不到四百人,而他需要面对的是法军刚刚过来三百生力军,局面更困难! “大人,能不能再给我们配一门格林炮?”朱冰清犹豫了一下,提出了一个要求。 之前的战斗中,格林炮的威力可是有目共睹,如果有了这个重火力的协助,起码守住的把握还能大点儿。 庞振云想了想,一咬牙,“行,可是格林炮的子弹不多了,我在给你们一门机关炮!” 朱冰清大喜:“谢大人!” 庞振云双手搭住朱冰清的双肩,同时眼睛在每个哨长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一字一顿的道:“兄弟们,我知道接下来这仗不好打,我已经向大帅申请了援兵,咱们务必要坚持到援兵过来!” 几个哨长攥了攥拳头,异口同声道:“请大人放心,有我无敌!” 庞振云咧着嘴笑了,“好!有我无敌!” 借着夕阳,波滑看了看怀表。“18点了……” 海博格看看身边的战友,沉默了半晌,这才问道:“将军,我们的援兵还能过来么?” 雷维龙带着宪兵队去增援25连,自己身边剩下的军官,也就是眼前的两个上尉了,波滑看了看两个忐忑的人,微微一笑,“会来的,你们听,他们的脚步已经近了……” 仿佛是说好了一般,又或者是上帝真的眷顾法兰西,在波滑说完这一句话后,一声炮响清晰地传进了三人的耳朵。 这是两磅速射炮的声音,连续、密集、坚决,也许还有准确。 这不是黑旗军能打出来的。 和眼前的敌人酣战了一天,波滑已经非常清楚对方的战斗力,他们的长项、他们的短板,已经都在这位少将的心中。 缺乏现代炮兵作战能力的黑旗军最薄弱的一点莫过于火炮了,不用说,这一阵细密的炮火只能是法军打出来的。 波滑的左翼纵队携带了四门40mm速射炮,但在之前的战斗中,几乎损失殆尽。一门炮被敌军的炮火摧毁,一门炮现在正在25连的手中,还有两门,撤离时来不及拖拽,失陷于敌军。 这么绵密的炮火不可能是一门炮打出来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我们的援兵到了!” 法军的士气已经丧失殆尽,在之前的战斗中,顽强的对手已经耗尽了他们的精力和体力,但是现在,希望就在眼前,哪怕是濒死的伤员,眼中的光彩也开始明亮起来。 “我们还有多少弹药?” 海博格看看战友,随后答道:“每只步枪不超过7发子弹,哈奇开斯炮还有十几发炮弹,除此之外,军官们的手枪还能凑出两位数的子弹。” 希望就在不远处,那怕弹药的匮乏也不能消磨波滑的信心。 “把弹药集中起来!抽调50名战士,把弹药全部补充给他们,其余的士兵,只要能站起来的,全部准备白刃战!”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成败在此一举! 大约一里地之外。 武烈营的阵地是仓促修建的,面对敌军密集的炮火,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洋鬼子知道我们在这儿,伏击是打不了了,只能硬抗!” 伤亡开始出现,而敌人的影子都还没有看到。面对这样的打法,庞振云也无能为力,只能选择硬抗。 好在手下的兵丁已经被一天的战斗将神经磨砺的更加坚韧,即使面对敌人绵密的炮火,也不会出现上午那样的慌乱无措。所有的人都紧紧的趴在地上,只有那些真正的倒霉蛋儿,才会被近在咫尺爆炸的炮弹震死。 庞振云应该庆幸法军的炮火只是40mm的,如果是75mm的,像黑旗军这样趴在地上,不被弹片打死也会被冲击波震死。 炮火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但在黑旗军的官兵们看来,这是几分钟就像是一生那么长久。 终于,法军的步兵出现了。 打头的还是越南土著步兵,在他们中间,穿插着身着深蓝色军服,佩戴黄色绶带的法军士兵,那些法军步兵身上的绶带和肩章,在夕阳的余光下,显得那么耀眼。 就在敌军步兵开始进攻的同时,身后也传来密集的枪声,看来,波滑准备孤注一掷了。 “娘的,跟洋鬼子拼了!” 期待中的援兵还没有到,庞振云已经别无选择! “大人……大人……” 庞振云一回头,那期盼已久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你小子,怎么才回来!援兵呢?” “大人,小的可是紧赶慢赶,这才……” 生死一线的时候,庞振云那里还有心情听亲兵哨长嘚啵这一路的艰辛?抬手一巴掌打掉了那小子的帽子,恨声道“少废话,老子问你援兵呢?” 哨长见长官真的急了,连帽子也不敢捡,赶紧道:“没有援兵,福帅说了,让我们撤,让他们过去!” “让他们过去?” “是,福帅就是这么说的!”哨长看看长官的脸色,这才赶紧将帽子捡起来。“大人,咱们……” “费什么话,赶紧撤!” 现在的局面硬碰硬就是死路一条,既然福帅已经下了撤退的命令,那还等什么? “你去前面,你的哨都在前面朱千总哪儿,你去收拢部队,顺便通知朱千总,撤退!” “嗻!” 第三十五章 再战纸桥(上) 激战了一天,波滑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从纸桥赶来的援兵轻松的突破了敌军的防线,和自己的残兵汇合一处。同时,随着夜色的来临,能见度大幅下降,黑旗军攻击的枪声也逐渐稀疏起来。西方敌军的追击停止了,残破不堪的25步兵连终于可以撤回来了,只可惜雷维龙上校身中两弹,受了重伤,恐怕活不到明天日出了。 “将军,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办?”奉命赶到的布鲁松少校看着眼前残破不堪的战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按照长官的命令为破烂不堪的战友们补充了弹药后,布鲁松忍不住询问起来。 “东北!我们去怀德府!” 波滑的手中,25连损失惨重,即使加上宪兵队,也无法组成一个连了,34、36连同样伤亡过半。即使加上布鲁松的援兵,能够作战的兵力也不足六百人,况且还有这么多的伤员要携带。在夜色中长途跋涉返回河内,如果黑旗军在半路上在设一次伏击,这些士兵还能剩下多少,波滑真的无法想象。 留在原地也不可能。 波滑不知道敌人有多少兵力,也不知道敌人的援兵会在什么时间到达,但是他知道,河内的援兵最早也将在明天上午十点左右到达。如果敌人的援兵提前来到,那么以自己现在的残兵,能够活下去的希望着实渺茫。 除了东北,他再想不出更好的出路。 纸桥,这个让中法两国人民魂牵梦萦的地方。 真不能怪刘永福,关键是这个地方是河内到山西的必经之路,除非你绕道。 “凭借手中三百多残兵败将,竟然还能支撑到援兵到来,很好,波滑到也算是个人物!” 还是在那间关帝庙,此时刘永福、黄守忠和黑旗军、滇军诸多将领聚在一起开会。 经过了白天的战斗,黑旗军在望村至少打死、打伤了三百多法军,黄旗军更是被打的全军覆灭,这让究竟沙场的刘永福也难免感到一丝飘飘然。 “不过波滑如果以为就这样就能逃出生天,那他可就打错了算盘了。他最后的希望就是河内的援军,这一次,我们不但要把他的希望彻底碾碎,同时,连内村和安寨的法军也要一起吃掉。” 有了两次大捷垫底,刘永福的胃口也大了起来。 傍晚时分,当得知法军三百援军已经迫近的消息后,刘永福没有按照庞振云的请求,派遣滇军支援武烈营,而是灵机一动,布下了一个更大的圈套。 滇军的战斗力实在不敢恭维,这从白天的战斗中就能看出来。丁槐号称滇军骁将,和李应珍带着两个正营一千于兵力,还有数门开花大炮支援,就这样,对上不过区区五百仓促拼凑起来的黄旗军,尚且损失两成有余兵力。要不是法国人率先撤退,滇军的伤亡还要上升! 派遣这样一支部队来支援武烈营,也许可以凭借优势兵力堆死法军,但是武烈营的损伤肯定小不了。 武烈营可是刘永福的亲兵营,他可舍不得这样白白的损失掉。 于是,在刘永福的脑海中,迅速形成了一个新的作战计划。 法军不是有援兵么?老子也有啊。拼兵力,老子可不怕你,既然大家都把希望放在援兵上,那就干脆玩儿把大的,看谁笑到最后。 “望村距离河内至少5个小时的路程,波滑带着大量的伤病,行进只能更慢。再这样的夜晚,他不可能冒险返回河内。同时,已经被我们打怕了的波滑也不可能将部队留在原地不动。那么,剩下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和怀德府的中路法军汇合。” 纸桥、望村、内村,三个地点恰好组成了一个三角形,而怀德府所在的内村和安寨,就在三角形最大角的顶点上。从纸桥和望村到达那里,差不多都是两、三个小时,波滑从望村附近出发,完全可以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赶到,和科罗纳的中路纵队汇合,然后凭借千余兵力固守待援,以求逃出生天。 刘永福冷笑一声,继续道:“只可惜,他想的太简单了!” “吴凤典的左营在安寨,内村是黄兄弟的一个营,我的两个亲兵营也尾随波滑过去了,凭借这两千兵力,困住波滑和科罗纳的千余人应该没有问题。我们的大军则埋伏在纸桥,先吃掉河内的援军,然后杀个回马枪,汇合怀德的四个营,一鼓作气拿下波滑!” 一旁黑旗军参将黄守中立刻符合着道:“福帅威武!法国人现在不过是砧板上的肉,横竖就等着一刀了。可笑那波滑还想等援军来救,却不知道大帅的计谋,是要连他的援军都一锅端哩。” 黄守中原本是在围困中路军科罗纳的部队,但接到刘永福的将令后,留下手中的一个营拖住科罗纳,亲自带着剩下的八百多士兵过来准备大干一场。 刘永福这次的计划的确是大手笔。为了实现对波滑的作战意图,除了调来黄守忠的两个营,他将原本在丹凤驻守的连美武炜营也调了过来,再加上滇军的两个营和自己的亲兵武烈营残兵,现在在纸桥一带足足集结了小三千人,里外里布下了三个连环套,就等河内的守军上钩。 丁槐也对刘永福的计策十分认可,“不错。围点打援,这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妙计。那城中的守军知道主将被围,必然来救。若是他来的人少,咱们就在这儿将他吃掉,然后掉过头去再解决波滑。若是他出来的人多,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再把河内给他拿下来。” “根据之前哨探到的消息,法国人的兵力大约四千多人,这次波滑出击,一下子就带出来了一半儿,现在河内的守军不过两千,从兵力上来说,我军是占有优势的。” 刘永福想了想,随后接着道:“不过,波滑不是李维业,他是陆军出身,久经战阵,在进驻河内后,修筑了不少的防御工事和炮台,法国人的火炮比我们强太多,如果他们想要据城而守,我们就算是能打得下来,自身的损耗也小不了,得不偿失。” 法国人炮火的威力,今天白天刘永福和丁槐等人都亲身体验过,要不是因为他们这次出击携弹量少,仅凭后方的那门克虏伯75山炮根本就压制不住。即使这样,黑旗军四百多人的伤亡也大多是由炮火造成的,这样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买卖,刘永福可不想再来一次。 丁槐的滇军今天虽然没被法军的炮火关照,但是作为协防的友军,远处黑旗军阵地传来的隆隆炮声也足以震撼他们的神经。再加上战后打扫战场,滇军击溃黄旗军五个连不过付出了三百多人的代价,而战斗力更强的黑旗军对抗法军三个连加一个越南土著步兵连,却死伤四百多人,甚至超过了法军的伤亡人数,这也不能不让滇军骁将丁槐忌惮。 “那么刘帅的意思,咱们不打河内了?” 刘永福道:“嗯,对河内,咱们主要是以骚扰为主,不能强攻。但是敌军如果出兵想要救援波滑,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我们的优势在旷野郊外,在这片土地上,那就是我们说了算了!” 随后话题一转:“另外,被困的波滑也不能让他安生了,荩臣……” 黄守忠站起来一抱拳:“福帅……” “你通知留守怀德的人,去骚扰骚扰波滑。记住,人不要多,最好分成几波,我们的目的是骚扰,不是强攻,只是消耗他们的精力和弹药而已。这个度你要把握好。” 黄守忠嘿嘿一笑:“福帅,你就放心吧。” 黄守忠怎么折腾波滑暂且不说,但说波滑之前派出的传令兵因为在中路纵队那里碰了钉子,所以直接跑回河内请求援兵。不过这小子大概因为在激战中精神受到了刺激而崩溃,回到河内后他到处叫嚷‘法军已经全线溃败’,在城里引起了极大的恐慌,以至于守城的军官不得不将他逮捕。 ‘全线溃败’的消息虽然不实,但主将被围困的消息却如假包换,城内的守军不可能坐视主将被围而不管,但此时天色已晚,城内的部队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也不敢贸然出城救援。 16日凌晨四点,天刚蒙蒙亮,河内的守军便亟不可待的出动了。 城内的法军刚刚开始集结,黑旗军在城内的暗哨就已经侦知了派兵的情况,随后,一根竹管从城头的一个角落上扔到了城下,随后在最短的时间内送到了刘永福的手中。 “八百人……”刘永福冷冷一笑,吩咐道:“请各位大人来我这里议事!” “嗻!”身边的侍卫亲兵立刻出去传令,不多时,黄守忠、连美、丁槐、李应珍和庞振云等人陆续过来。 刘永福看看人已到齐,扬了扬手中的竹筒,“法军出动八百名士兵赶往怀德救援,我们这里是他们的必经之路,歼敌立功就在今朝,现在我命令……” 腾……几位将领立刻起身接令。 “黄守忠、连美……” “末将在!” “你二人为打援主力,黄守忠部部署在正面,侧翼由连美部策应,另,滇军所支援之火炮也调归黄守忠部,你们的任务是务求挡住敌军援兵和波滑部会和,尽可能的杀伤敌军有生力量!” “得令!” 安排了两路大军的任务,刘永福又转身对丁槐、李应珍道:“丁游击、李守备,二位可率所部运动至河内城南,如果在我们这里打响后,敌军不再继续增兵便罢,一旦敌军继续增兵,你们就趁势进攻河内,还是那句话,河内能取则取,如敌军火力凶狠,那么保持袭扰便可。” 滇军毕竟是客军,刘永福对丁槐、李应珍的口气就客气得多了,而且分配的任务自然也最轻。 丁槐虽然想要和法军碰上一碰,但刘永福的好意,他也不可能回绝,最关键的是,黑旗军在昨天的战斗中所表现出来的实力,确实比滇军高上一筹不止,与其献丑,不如顺水推舟。 三路大军安排好,最后留庞振云部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支援各处。诸事已毕,就等着法军再入圈套了。 清晨5点30分,法军先头部队通过了纸桥前的巴尼庙——这里本来是一座土地庙,因为当年安邺上尉的副手巴尼中尉就是在这里被黑旗军砍下了脑袋,法国人从此便以巴尼的名字命名。 腾腾腾…… 一名亲兵快步跑到了黄守忠的身边,“大人,法国人这次安排了排头兵。” “哦?”黄守忠一皱眉,“看来是吃一堑长一智啊,这次法国人学乖了啊。” “父亲,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黄成涌是黄守忠的大儿子,今年也十九岁了,已经到了黑旗军服役的年纪,此时正在黄守忠身边做一名亲兵队长,此时听到法军似乎有准备,连忙问道。 “什么怎么办……”黄守忠看看儿子,随后道:“咱们这一仗本来就不是打伏击的,敌人没准备就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敌人要是有准备,那也得硬碰,否则咱们前营的面子不就丢光了!” 黄守忠原本就错失了第二次纸桥大捷的良机,再后来追击河内法军的战斗中又在红河上的法国炮艇面前吃了个哑巴亏,正憋着一口气呢。 “是!孩儿明白了!孩儿这就去准备!” “等等……”黄守忠一把拉住正要离开的儿子。 “父亲有何吩咐?” 黄守忠看了看儿子,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道了声:“你自己小心……” “孩儿明白,父亲也要小心保重!” 第三十六章 再战纸桥(下) 6点10分,法军先头部队一个步兵连在安决村外,和黑旗军交上了火。战斗正式打响! 此时,法军的大部队刚刚踏上纸桥。 一出城就遭到了黑旗军猛烈的火力袭击,这仿佛是个不祥之兆,不过带队的普熙少校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远处的波滑将军还在等待救援,他必须要尽快突破黑旗军的阻击,和波滑合兵一处。 不远处,训练有素的法军在贝坦中尉的指挥下立即成战斗队形散开,随后,主力部队也迅速派出了麦商中尉的步兵连赶来增援。同时,大部队快速通过了纸桥。 法军这一次共派出了六个步兵连和一个炮兵连,在通过纸桥后,法军士兵迅速投入战斗。 黑旗军每一次都把阻击阵地放置在纸桥附近不是没有道理的。这里遍布水田、河堤,树木茂密,到处都是挡住视线的竹丛。黑旗军已经在这里成功做了两次伏击,非常熟悉这一带的环境,黄守忠巧妙地利用了地形,指挥前营的士兵们隐蔽在竹林之中向法军射击。 黄守忠的两个营共有九百余人,在人数上,他们比法军要多。武器方面,黄守忠部装备的雷鸣登中针枪也比较好,相比法国陆军的“格拉斯”1874年式后膛单发步枪只强不弱。 普熙曾有过在非洲服役的经历,普法战争期间,他作为排长也曾经参加过那次大战,但北圻是他第一次来,眼前密集的火力和激烈的交战,让他甚至产生了回到了欧洲的幻觉。 这绝不是殖民地该有的战斗,在他的印象里,殖民地的暴民只知道一窝蜂似得往枪口上冲,那怕他们手中有一些步枪也不会用,更多的是向着天空射出宝贵的子弹。 而眼前,他看不到一个冲锋的黑旗军的士兵,那些本应该是土匪的人,全都隐藏在树林中、竹丛中、土堆后甚至是尸体后面,向自己的士兵射出精准的子弹。 敌人的火力是那么凶猛,他们甚至有法军才装备的37mm机关炮!先遣部队指挥官桑提海军上尉右肋中弹,负了重伤;24连的麦商中尉手臂也被打断,地上到处是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尸体和发出呻吟的伤员。 法国士兵完全被黑旗军强悍的战斗力和旺盛的斗志吓坏了,他们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要知道,他们用同样的兵力在攻打有5000越南官军和98门大炮——其中很多炮都是法国制造的——防守的南定城时,也只有5人负伤。 但是现在,在村落和稻田里,身边不时有战友中弹死去,不断地听到自己人受伤时发出的哀嚎,而敌人却仍然寸步不让,这对法军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 “炮兵!命令我们的炮兵赶快射击!” 不用普熙的命令,炮兵指挥官比塞尔上尉早已命令他的士兵展开炮位了。 哈乞开斯1.65英寸山炮发射2磅炮弹,射程3200米,射速每分钟能达到20发。在法军猛烈炮火的压制下,黄守忠的两门哈奇开斯机关炮首先哑火了。 缺少了速射机关炮的支援,黑旗军的火力顿时显得薄弱起来,而同时,法军的哈奇开斯速射炮却开始发威,黑旗军的伤亡迅速上升! “奶奶的,欺负老子没大炮啊!”黄守忠一拳头砸在地上。“勇子!” 黄成涌快步跑来,“父亲……” “去看看,滇军那些龟孙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开炮!” ‘轰!’ 黄守忠的话音刚落,法军阵地上就腾起一团巨大的黑烟,滇军的75mm克虏伯钢炮开火了。随后,一发发炮弹不停的在法军的阵地上炸响。 黑旗军在第二次纸桥战役中缴获了三门65mm海军炮,同时在昨天的交战中还缴获了两门哈乞开斯1.65英寸山炮。论起炮战,黑旗军的火力比眼前的法军只强不弱。 地形测量员布利士少尉跑到比塞尔身边,“报告长官,敌军的炮火口径比我们大,我们无法有效压制对方,这么打下去,我们早晚会成为敌人炮兵的靶子!” “别担心,敌人的炮火看似凶猛,但是他们的射击精准度非常差,你只要让我们的炮手尽量分散,敌人就无法打中我们!” 比塞尔作战经验非常丰富,他很快就发现了清军存在的致命伤。 滇军的炮兵没有观测员,他们只知道朝着大概的方向射击,却不懂得什么叫火力压制,也根本没学过炮兵观瞄,所以清军的火力看似强大,却很难威胁到法军的炮兵。 当第一发炮弹在法军阵地炸开时,黄守忠笑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了。“奶奶的,让你们这些龟孙也尝尝挨炸的滋味!” 然而他的笑容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就僵在了脸上。 滇军的火炮没响多长时间就哑火了。 “涌子,去看看,他奶奶怎么回事!” 很快,黄成涌就回来了,“父亲,不好了,咱们的大炮都叫洋鬼子给炸翻了!” 滇军的炮手不懂得火力压制,不代表法军也不懂。法军炮兵在比塞尔的指挥下,首先调整火力,仅仅两次校射,就定位了根本没有进行炮兵遮蔽的滇军炮阵,然后一轮速射,将五门小口径速射炮送上了天。 要不是滇军因为75mm山炮口径比较大,所以安排在了更加靠后的位置,已经超出了法军炮火的火力射程,连那门克虏伯钢炮也一样难逃厄运。 黑旗军现在仅剩一门火炮能够提供火力支援,而法军手中还有四门两磅速射炮和三门37mm机关炮,战局开始变得对黑旗军不利起来。 刘永福大意了,他以为黑旗军可以重现第二次纸桥大捷的辉煌,因为这一次他投入的兵力是上次的一倍,而且还有六门各种口径新式火炮,但他忽略了,上一次的伏击是刘少卿提前在桥头安排了一支伏击小队,提前牵制了法军的炮兵,让李维业未能有效发挥出炮火的威力。而这一次则没有。 完全没有现代战争经验的刘永福根本无法估量炮兵能够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现在,他需要品尝这枚苦果。 法军越打越顺,在速射火力的支援下,他们开始进行反攻,第27、第31两个连分别攻进了中村和天通村,在这里,因为房屋的遮掩,法军的炮火担心伤到自己人所以无法进行覆盖,战局暂时僵持了下来。 但黄守忠部损失惨重,就快支持不下去了。 普熙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找回了在北非殖民地的感觉。这才像是在殖民地作战的样子。 “命令第3步兵营压上,尽快打通阵地!” 在控制住眼前的局面后,他又开始担心已经被围困了一夜的波滑。他准备一次性投入全部的作战兵力,尽快打通战线,以便尽早和波滑汇合。 在普熙的命令下,三个法军步兵连迅速投入到进攻中,现在仅有第17步兵连留在后方作为预备队。 就在这时,从侧后方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从战斗开始前,连美的武炜营就已经在向法军的侧后方运动,为了确保袭击的突然性、尽可能的减少伤亡,连美带着部队兜了一个大圈子,直到此时才靠近了法军的侧翼。 刚好法军正在普熙的命令下大举压上,在武炜营的面前仅剩下普熙的指挥部、一个炮兵连,和护卫他们的第17步兵连。 法军再次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克拉中尉的手臂被打碎;军需官杜阁的双腿和左手处中了三弹;指挥速射炮的加尼埃左胸中了一弹,当即毙命;至于那些炮兵,更是死伤惨重。 法军额支援火力迅速被打哑了。 “好!” 透过望远镜,刘永福终于看到了战斗的转机。“庞振云,马上带着你的营,去支援黄守忠!” 刘永福及时压上了最后的预备队。 援兵的到来重新唤起了黄守忠部官兵的斗志,再加上法军的炮火已经被压制,黑旗军的反击瞬间爆发。 即使是在之前的战斗中受到重创,黄守忠的部队依然有五百多人,加上庞振云的武烈营,兵力上千。而法军的5个步兵连不过六百人,加上之前的战斗损耗,兵力更是不足黑旗军的一半儿。 战局瞬间翻转! “不行了,少校先生,敌人太多了,我们根本无法冲过去,再打下去,我们会全部被包围在这里!” 敌人火力凶猛,兵力更是不知道有多少,而自己唯一的优势——炮兵又蒙受了巨大损失,法军已经失去了再战斗下去的决心。31连连长卡布罗上尉找到普熙,请求撤退! “好吧……”眼前的局势由不得普熙在犹豫。“你带着一队士兵立即撤退到桥东大堤上建立防御阵地,准备掩护部队撤退!” 卡布罗领命而去,随后,普熙又找来中尉勒伯利,让他去召回杜博克上尉、勒别列提上尉、马罗尔上尉的步兵连。至于已经在中村和天通村的两个步兵连,他们已经陷入黑旗军的重重包围,现在再派人去救援,无异于虎口夺食,搞不好连派去救援的兵力也回不来了。 正面的黑旗军在不断的压迫,侧翼的战斗持续不断,每一秒钟都有子弹从身边飞过,每时每刻都有战友在身边倒下,法军的的撤退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慌乱。 士兵们乱成一团。炮手们早就都跑散了,步兵要么躲藏在道路的两边,要么将不能带走的重伤员丢下,独自向桥上撤去。 在慌乱中,布利士少尉和茂隆海军准尉也先后中弹身亡 早晨7点,战斗到此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杜博克上尉带着最后撤离的几名士兵协助比塞尔向距离只有50米的黑旗军发射了一炮榴霰弹,希望能阻止黑旗军靠近,但换来的却是密集的弹雨。杜博克胸部中弹,一命呜呼。 黑旗军越追越近,身后的村子里枪声渐渐稀疏,已经逃过纸桥的普熙知道,留下来断后的那两个连已经完蛋了,他现在需要操心的是,怎么把剩下的这些士兵带回家。 事先建立了掩护阵地的卡布罗发挥了关键的作用,在他的指挥下,17连的士兵利用一门哈奇开斯机关炮暂时压制住了向纸桥蜂拥而来的黑旗军士兵。 但普熙知道卡布罗支持不了多久。 这条小河并不宽,卡布罗的急切建立的防御阵地相距桥头仅有一百米,他们完全处在黑旗军步枪火力的射击范围内。现在普熙不敢再存一丝侥幸,他不可能将士兵的生命寄托于敌人的枪法上。 “马罗尔上尉、勒别列提上尉,你们马上集合所能集合的士兵,建立第二个掩护撤退的梯队。” “遵命!” 两位军官也不管身边的士兵原本属于那个连队,总之只要是能被他们抓住的,都被组织了起来。 还好这些法军士兵虽然有不少人逃跑时把靴子丢在了水田里,却都没有忘记带着自己的步枪和装备。所以那怕这些士兵来自各个连队,建制混乱,但总算发挥了点儿作用。 第34步兵连组织得最好,士兵们在勒别列提上尉的指挥下分批撤退,用齐射打退了黑旗军的几次进攻,最后背靠巴尼庙的围墙布置了一条散兵线。同时,他们还控制住了大路左边的一个小丘。 法军撤退的阵脚很快稳住了,试图接近的黑旗军都遭到法军后卫的火力压制,无法靠近。但固守在大堤上的卡布罗的第一梯队则陷入黑旗军围攻,最后无一生还。 9时30分,且战且退的法军终于返回了河内。 在纸桥战斗打响后,在怀德围困波滑的另外四个营两千余人也对包围圈中的法军发起了进攻。 最初,波滑尚能鼓舞法军残部进行抵抗,当远处的炮声传来时,他们一度看到了希望,以为自己即将得到救援。然而他们期盼的援兵终究没有到来,而远处的炮声也再也听不见了。 波滑毕竟身经百战,他明白,当黑旗军完成了对河内援军的阻击之后,下一个目标就会是自己。 现在自己手中只有一千疲惫残兵,而敌军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在这种情况下作战,任何一名将领都没有获胜的把握。 “从陆上回河内已经不可能了,我们现在只剩一条路,那就是去四柱庙,和右翼纵队汇合,然后从水路返回!” 波滑当机立断,再不和眼前的黑旗军纠缠,全力向北突围!黑旗军四个营在吴凤典的带领下尾随掩杀,一路杀到了四柱庙。 在四柱庙,波滑汇合了右翼纵队比硕的五百步兵,而吴凤典也汇合了淮军两营八百余人。到了傍晚时分,刘永福率大军赶来,黑旗军兵力达到了五千人,占有绝对优势,只等明日一早,便对法军展开强攻。 谁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当天晚上,天降大雨,红河水位上涨,将四柱庙淹了。 汹涌的洪水使四柱庙变成了一片泽国,阻住了黑旗军的进攻路线,而被困四柱庙炮台的法军,则借着洪水,由炮艇接应,跑了。 看着河面上远去的法军,刘永福无奈道:“娘的,煮熟的鸭子也能飞了!” 8月17日,波滑贸然发动的怀德之战,就这样胡乱收了场。 这场战斗时间不足三天的战事,法军伤亡近千人,还有三百多官兵被俘虏,河内法军减员了三成,元气大伤。而黑旗军伤亡也多达一千五百人,毕竟,波滑的军队战斗力不是李维业临时拼凑的水手可比的。 因为洪水的缘故,战后黑旗军不得已撤向丹凤。但不管他们撤到哪里,河内城的法军也不敢再出城了。 波滑先生捡回了一条小命,不但如此,因为洪水的关系,波滑竟然实现了他最初的一部分战役意图——将黑旗军从怀德驱逐。而且法军的伤亡数字远远低于黑旗军,这简直可以说是一场胜利。虽然大多数的参战军官依旧认为这是一场丢人的失败。 第三十七章 宝四 九月的京城,虽然已经临近入秋,但这天气却依然炎热。 这天儿一热,在街面儿上溜达的人就少了许多,可这四九城中的老少爷们都是坐不住的主,外面日头晒得人打蔫儿,那就不如上茶馆儿里听听戏、逗逗闷子。 春来茶馆中人头攒动,大热的天儿喝点儿茶出出汗,再和三五好友逗逗闷子,这一天天儿的也就这么过去了。 “呦,这位爷您来了。快,您里面儿请……”茶博士一边招呼着,一边儿往里面带客。“看着爷您面儿生,许是第一次来小店儿吧?” 进门的茶客是一位年少的公子,看穿着打扮,像是个有钱的主,再加上两老两少四个跟班,茶博士甚至怀疑是哪个贝勒、大臣府里的小公子出来歇晌来的,招呼的分外的热情。 少年公子在茶博士的引领下,寻了楼下的一张桌子坐了,那四个跟班儿中只有一个老者坐在侧面相陪,剩下三人都站在一旁。 按理说,这样身价的小公子,喝茶怎么也得楼上雅间儿,但这位小爷不只是为何,偏喜欢这楼下的热闹气儿,不过楼下归楼下,这小公子花钱却一样不含糊。 “天儿热,沏一壶绿茶吧,要最好的龙井。另外,捡干净的干鲜果子上四盘。”身边的老者伸手给了茶博士一块儿碎银子做赏钱,茶博士接过来暗自掂了一下,至少三钱。 不多时,一壶龙井、四样干鲜果品便摆上了桌子。 少年公子身后的老家人端着茶壶随手倒了半杯茶,晃了晃茶杯让茶稍稍凉一凉,然后一口喝下。这才接着给公子和那位老师爷各斟了一碗茶,随后不声不哈的退回了一旁。 “哎,老李,这么热的天儿,你们也口干舌燥的,也倒杯茶喝。” 哪个被称为‘老李’的老家人立刻上前行礼,“谢主子爱护,奴才们不渴。” 小公子似乎兴致颇高,随意的摆摆手,“都已经出来了,你们也不要那么拘束,无非是喝杯茶而已,当的什么,莫非还要我倒给你?” 一旁坐着的师爷也笑道:“老李,既然主子说了,你们也跟着喝上一碗,回头还有路走,主子还得你们服侍呢。” 那老家人这才躬身道:“奴才谢主子赏。”随后,上前拿起茶壶倒了三碗热茶,自己先端了一碗,然后闪到了一旁,另外两个年级小些的跟班这才上来,分别给少年公子行了礼道了谢,这才各端起一碗茶退到后面,站着喝起来。 少年公子的这幅做派,顿时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别说,这位小公子还真生的一副好面相,唇红齿白、目若朗星,要不是身边带着的四跟班儿,恐怕会有人认为这是哪个王爷府上养的兔爷出来了。 “王师傅,今年这天气,可是格外的热啊。” 被称作王师傅的老师爷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往年这时候该见着凉风了,可今年,估摸着还得热几天。” 少年公子叹了口气,“这天干燥热,就要起旱,估摸着今年的收成,恐怕难了。” 九月的直隶,地里的苞米要拔穗儿灌浆,如今天气炎热,想必地里面也缺水的厉害。玉米喝不饱水,抽出来的穗子自然不饱满,到了十月,这收成肯定好不了。 忽然一个声音插了句话:“这天气虽热,可也不见得是坏事儿。” “嗯?” 那年少公子一愣,随即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烈日炎炎似火烧,农田禾苗半枯焦,农夫心里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这天气干热,势必影响收成,怎么说还不是坏事儿?” 那声音的主儿此时起身过来,边走边道:“夏暑难退,对农夫来说却是不妙,但这天气对咱们大清朝来说,却是一个好兆头。” 少年公子一皱眉:“此话怎讲?” 那人也不答话,合上折扇拱手为礼道:“小人宝四,不敢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少年公子想听听他到底说些什么,也随意的回了一礼,随后道:“刚才这位先生说这天气对大清朝是吉兆,不知为何啊?” 宝四见眼前的公子哥儿并不愿意透漏自己的名姓,也不追问,随口道:“这个,公子爷请了,你看这天气炎热,不知小人能否跟公子爷讨碗茶喝,正好,也给公子爷您仔细分说。” 这宝四其实就是东四牌楼这一片儿的破落户,因为祖上也曾跟着先帝从龙入关,立下过汗马功劳,这才荫及子孙不至于饿死,但要说这日常花销,可就没那么宽裕了。因此这位宝四爷就经常流连于茶座酒楼,靠着一张巧嘴,混些吃食赏钱。 适才他见这位小公子出手大方,再加上这一身的做派,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这样的富贵人家不差银子,若是说的他高兴,三两五两的银钱兴许就发下来了。 于是宝四也不顾那公子身后两个家丁护卫恶狠狠的眼神,自顾自的靠了过来。 茶楼中好些茶客都熟悉这宝四的为人。不过这位宝四爷虽然经常混吃混喝,但却不是个混不吝,而这位小公子也不是个差钱的,因此大家也都不会拆他的台,反而起哄架秧子。 “四爷,给咱们说说这天儿为啥这么热啊?要是说的不对,这老少爷们可不饶你。” 宝四知道是众人捧他,连忙向四周拱了拱手,“各位老少爷们儿请了,要是我宝四说的不对,你们尽可以大耳刮子抽我,但要是我宝四说的在理儿呢?” 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那少年公子也是个精明的,此时看了看四周,便知道大家伙是想听个乐子,顺便帮衬这位宝四爷赚个茶钱。他也不是在乎这几两银子的人,当下微微一笑,示意身边的老家人拿出一块儿银子来,道:“既如此,若是你说的确实有道理,这块儿银子就给宝爷喝茶。” 宝四抬眼一看,见那块儿银子正是十足的纹银,握在那老家人手中好大一块儿,莫不是有个五六两,这纹银的成色比库平银还高,若是换成槽银或者铜钱,还得升值。看来今天是要大赚一笔了,至少一家五口几个月的买粮钱是有了。 宝四按耐住窃喜的心情,正了正形,这才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眼下这天气,其实是个应景儿的天儿,有个名号,便叫做‘火上烹油’。” “火上烹油?这个怎么讲?” 宝四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想当年,英、法两国的大鼻子趁着我朝东南闹长毛,国事凋敝,竟然大兴军兵,犯我疆域。其时先帝爷北狩,京师猝不及防,竟然让洋鬼子从天津卫登陆,一杆子打到了紫禁城下。” 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京师可不是猝不及防,而是被英、法联军在八里桥打的惨败,这才失了京城防御,被英、法联军冲进了皇城,还一把火烧了圆明园。 宝四的话无非是为清廷做些遮掩,自然没人触那个霉头,非要掰扯掰扯咸丰帝是怎么被逼死的。不过那少年公子听了也是眉头大皱,似乎在奇怪这小子怎么一开口说到二十年前去了。 宝四常年就靠一张嘴讨生活,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差,如何不知道别人心中所想,但他取得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此时话音一转,道:“显宗皇帝宾天,两位太后临朝,亲贤臣、远小人,朝政为之一清。当时,南有汉人曾、胡、左、李四庭柱,北有咱们满洲的爷们大将军胜保这根架海的紫金梁。保着德宗皇帝和两位太后南平长毛、北灭捻匪,新疆又夺回了伊犁州。这正是大清中兴之象。” 这宝四的确好口才,几句话说的倒真有些慷慨激昂,引得周边一片叫好声,便似说书一般。 这几句叫好听得宝四很是受用,抬眼瞟了一眼那公子几人,见得果然是眉开目张,知道自己这几句说到了对方心中,算是拔了个头筹。 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可惜,天妒英才,德宗皇帝和两位太后相继宾天,当今皇上幼年亲政,却不想招来了两条恶狼!” 说到这儿,旁边不知是谁扯着嗓子问了一句,“是那两条饿狼?” 宝四气定神闲,开口道:“要问是那两条饿狼,呵呵,这来历可就大了。其一,是那千年养不熟的狼崽子,东瀛倭寇小日本!” 宝四这句话一出口,顿时引来骂声一片,看来,这四九城中的老少爷们对那东洋小鼻子,都没什么好脾气。日本人从唐时就和中国学习文化、军事、技术,到现在可不是已有千年。而东洋人从中国学了诸般技艺回去后,却反过来几次三番想要侵略中国,可不正是像那白眼儿狼一般? 大清入主中原以来,满洲人一直把自己当做是继承中华文化的统治者,很多满族人甚至比汉人还要崇尚儒家文化,对这阴险反复的小日本,自是看不上眼。 此时又有人问道:“那另一只狼呢?” 宝四道:“这另一只饿狼,便是事前所说二十年前趁火打劫的法兰西洋人!” 第二次鸦/片战争是英、法联军一起蹂躏大清,如果说世界第一强国的英国人是一只虎,那将法国人形容为饿狼,倒也不错。而且,宝四‘趁火打劫’这四个字,用的还真是贴切。 “这倭寇欺我主年幼,竟然想要染指朝鲜;而法国人则想要霸占越南。一南一北,几乎同时发难,想要从我大清身上狠狠的割下一块儿血肉去!” 那公子似乎没想到这宝四竟然还是条有些爱国情调的汉子,几句话竟然引得茶馆儿中众人一片同仇敌忾,一时间各种不堪入耳的市井俚语都冒了出来,将日、法两国骂了个狗血喷头。 等到众人从嘴皮子上抒发了一阵儿爱国情怀,那宝四已经喝完两盏茶了,这才慢悠悠的道:“可笑,那日、法两国原本是想趁着皇上年幼,又刚亲政不久,因此想要借机发难,却没想到,当今圣上却好比圣祖皇帝,那真是天纵的英才,英明神武、明见万里。在京,皇上任用六大辅政大臣,哪一个不是我大清百年难得一遇的贤良?在外,又有一南一北两员神将护佑。” 众人心道,这六位辅政大臣到底是不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贤良,甚至到底算不算是贤良,难道他们这些市井小民还敢品评一下不成?至于那两位神将,四爷,您说的是谁啊? 此时一个声音道:“四爷说的莫不是吴长庆、刘永福二人?” 宝四心道:这是谁啊,配合的真好,今后也要是改行说相声,一定找这小子量活。 心里想归想,宝四嘴上可不慢,接着那话音道:“正是号称南福北庆的刘永福和吴长庆两位将军!” 众人暗道,刚才是南有四庭柱、北有一栋梁,现在又是南福北庆,您这外号起得倒是够顺溜的。 “这吴长庆吴将军率领三千子弟兵挥师朝鲜,汉城一战杀得倭寇是丢盔卸甲,狼狈逃窜,只恨爹娘当年少生了两条腿。再说那黑旗军刘永福,更是天杀星降世。在越南连战连捷,杀得法国洋鬼子尸横遍野、人头滚滚,就连法国人的统兵大将都让他砍了脑袋,俘虏更是不计其数!” “而且这两人的名字起得也好。你问怎么个好法?你看,刘永福、吴长庆,永福、长庆,这不正是预示着我大清福庆连绵么?内有贤臣,外有良将,这是只有圣天子在朝,大清中兴之兆啊!你们都嫌这天气一直热,却不知道,这正是上天在预示我大清中兴有望,恰似那鲜花着锦、火上烹油,嘿嘿,四爷我还嫌这天热的不够呢!” 一番话说的眼前的公子哥四人是面面相觑,那少年公子甚至心中忍不住琢磨,莫非这宝四竟然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否则,为何这一通马屁拍的荏是舒服? 再看四周的茶客,有那忠心不二的,甚至已经跪在地上望天磕头,口称皇上万岁,更祈求上天保佑大清江山万万年! 其实宝四不过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现在京中最热的话题无非是刘永福在越南大破法军,连战连捷,他提起这个话头,自然人人爱听,再将皇上和当朝的几位大臣捧上一捧,就是有人不以为然,难道还敢当面质疑?只要众人不起哄,那他这番话就算说到位了,那小公子总不好意思因为自己拍了皇上的马屁,而赖了自己的银子吧。 而且宝四看那小公子的排头,搞不好就是那个王府出来的,再不济家中也能和六位大臣之中的一个攀上些交情,自己这么一捧,怎么也能碰上一只死耗子。 他却不知,这只死耗子老么大了。 那少年公子先是愣了愣,随即开怀大笑,这些天来,除了在刚刚知道怀德大捷时高兴了几天,就属今儿个最开心。 “好!好!今儿算没白来,老李,赏!” 宝四听见这一个‘赏’字,乐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心道这五两精细的纹银算是到手了。没曾想那老家人却将手中的银子收了回去。 宝四正错愕间,只见那老家人从袖袋中抽出一张银票递了过来,“还不快谢过公子?” 宝四忐忑的将银票接过来一看,这回乐的好悬没把晌午饭露出来,连连作揖道:“多谢公子重赏,公子爷吉祥如意、富贵荣华、财运滚滚、平步青云……” 那少年公子打赏了银子,也不再去管宝四说些什么,转身吩咐道:“今日尽兴,咱们回去吧。” 姓李的老家人连忙躬身引路,一行四人抬腿出了茶楼,那宝四还在一叠声的道谢呢。 第三十八章 办学的念头 自茶楼出来后,那少年公子的兴致依旧不减,老家人见小公子似乎很喜欢那宝四的话,便上前道:“公子既然喜欢,何不抬举抬举此人?” 老家人的意思似乎是想投其所好,没料到那小公子听了却立刻沉下了脸。“李总管,朕和你说过,帝王不以怒而兴兵,也不能以个人喜好而废国事,这宝四不过一张巧嘴,有何可抬举的?难道你想让朕的身边养一群阿谀奉承的弄臣?” 原来这位少年公子,正是大清光绪皇帝载恬,而那位李总管,自然就是********太监李莲英了。此时李莲英见皇上发怒,连忙跪下:“奴才该死,奴才再也不敢了!” 载恬闷声道:“起来吧,记住,不许再有下次!” “是是,老奴绝不再犯!”又磕了个头,李莲英这才爬起身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赶紧快步跟上。 载恬似乎被李莲英搅合了兴致,一路上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这才柔声道:“那个宝四说的到没错,这刘永福和吴长庆两个的名字,倒还真是喜庆。” 这回李莲英再不敢胡乱接话了,载恬却将目光投向一旁那位师爷打扮的人,“王爱卿,你名文韶,朕命你筹措西学教育,也算应了景儿,你是否也能给朕一个惊喜啊。” 这位师爷正是原户部尚书王文韶,因为云南报销案被牵扯,让载恬撸了尚书的位子,却让他兴办西式学堂。 王文韶愁眉苦脸的道:“臣不才,有负皇上重托。” 载恬看看他,“哦?怎么,办的不顺利?” 载恬今天出来,单独带着王文韶,本就有询问教育一事的进展如何,只不过在茶馆儿被那宝四给打了岔,现在既然再次提起了话头,自然要问个清楚。 “回皇上,的确是困难重重。一方面是教师不好找,那精通西学的都是些洋鬼子,哪里有人家敢把孩子送来让洋鬼子教?再就是学生不好找,但凡有想念书的,都把孩子送往宗族、乡里的私塾,学的都是蒙学或儒家正统,这西学,却是无人问津。” 听了王文韶的话,载恬冷冷一笑,“恐怕王大人也是认为这西学不学也罢吧。” 自同治年开始,清廷就兴起了洋务运动,不过在朝也好,在野也罢,说的都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既然是拿来用的东西,自然没人去深入的研究和学习,而且让那些浸淫儒家思想数十年的老夫子们改为支持西学,也是难上加难。 王文韶虽然是戴罪之身,但是让他办教育好说,让他办西学,却也一样是阳奉阴违,根本没有用心。 载恬自然知道王文韶心中所想,但是他也无法强求王文韶立刻就转变思路,毕竟,现在整个大清朝的人几乎都是像王文韶一样,根本无视西方的科学知识。只是捧着祖宗那几本经、书,坐井观天、固步自封、不思进取的人大有人在,王文韶还算是比较开明的了。 “‘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既然要用,那咱们就要把它用好。子曰,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我们不光要知道那些泰西的机器、轮船怎么操作,还要知道他们是怎么制造出来的,为什么要这样制造。只有这样,我们大清朝才能有朝一日,造出自己的轮船、蒸汽机乃至枪械、大炮。王爱卿应该知道,朝廷每年要拿出多少银子来向洋人购买军火、机器。难道王卿家就愿意看着这每年大把的银子就这样被洋人拿走?” “若要这银子不被洋人挣去,那咱们就得有能力自己造,洋火、洋油、洋布、洋钉,诸般种种,哪一样是咱们造的了的?更别说那火轮、兵舰、钢炮、洋枪了。可要想自己能造,不去学西学能行么?” “而且朕让你兴办的学校也是先从蒙学开始,所学的无非是在原本蒙学的基础上,再加上数学和洋文两项罢了。洋文暂且不说,这数学,本来就是孔夫子提倡的君子之六艺当中的一项,国人荒废已久,朕让你们重新拾起来,难道不行么?” 载恬说了这么多,王文韶也不分辨,只是低着头道:“皇上教训的是!” “哎……”载恬暗自叹了口气,他知道,国朝两百年的束缚,他不可能一道圣旨就能将大清上下的思潮扭转过来,也不可能仅凭一两次谈话,就让王文韶这样的大儒接受西学。他只希望王文韶能听进去那怕一点儿,能帮他先把这教育的架子搭起来再说。因为他现在实在是无人可用。 “朕在给你一年的时间,如果到明年的九月你还不能办起第一所学校,那就提头来见吧。” 下完了死命令,载恬还不忘给王文韶出主意,“如果你说那些人害怕洋人,那就不要用洋员教师,我们这些年不是陆续回来些留洋的学生么,可以从中选择人员充当教师。还可以从南洋、从香港聘请有知识的华人回来充当教师,这样不就解决了教师的问题么?” “至于学生,那些乡绅、富户不愿意孩子学西学,你可以去录取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啊。朕办学校又不是为了收钱,穷人家的孩子念不起书,朝廷可以拨款让他们有书念。甚至咱们可以设立一个‘奖学金’制度……” “奖学金?” “没错,就是奖励学习的资金。凡是来念书的,一文钱都不用掏学校管吃管住还发衣服,考试考得好的,每个月可以奖励十斤大米、二斤猪肉。但同样,考试不合格的,就要予以辞退,省的混吃混喝还不好好读书。这样一来,一个学生一年花费也不过四、五十两银子,一所小学校不过几百人,一年的费用数千两而已。” 因为‘云南报销案’,载恬从王文韶和景廉两个满、汉户部尚书的身上一共榨了一百万两白银,照着这样的花销,起码能支撑一百所小学两、三年的开销。 王文韶虽然打心眼儿里反对西学,但是教书育人这一项,却是符合这位大儒的思想的。能够由朝廷出钱,让更多的人学习圣人的微言大义,那怕之中参杂了些洋人的东西,也是可以接受的。 “另外,南方要比北方更加容易接受西学,你在直隶办学举步维艰,不如先到广东去试一试。” “既然如此,那臣就按照皇上的法子,去试一试。” 载恬点点头,“记住,所谓少年强则中国强,这件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你务必要给朕办好了!” “嗻!”王文韶跪下行礼,“微臣告退。” “去吧。” 打发走了王文韶,载恬带着李莲英和两个侍卫直接从后海回宫,这才走到宫门外,就看到毓庆宫管事太监方公公正在门口急的团团转。 远远地看到皇上三人的身影,小方公公迈开两腿就向三人跑来,“奴才叩见皇上!” “平身!”载恬叫起小方,随后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方公公急道:“醇亲王进宫有急事面见皇上,奴才找不到皇上,这才在这里守候。” 载恬一惊,“醇王来了?可有何事?” 小方道:“奴才不知,王爷就在毓庆宫候着,奴才已经备好了龙撵,皇上……” 载恬二话不说,一挥手,“赶紧,摆架毓庆宫!” 回宫之后载恬先去乾清宫换了衣服,这才来到毓庆宫,醇亲王奕譞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载恬一进门,直接道了声:“平身,”止住了奕譞的礼,然后问道:“什么事儿这么急?” 奕譞连忙从袖中掏出夹片,“回禀皇上,大事不好,越南国都被法国人攻陷了,越南国王已经向法国投降!” 怀德之战让曾经不可一世的法国人丢了大脸,堂堂欧洲一流陆军强国面对一群土匪武装居然还要依靠大自然的力量将之驱逐,显然是脸上无光。 波滑先生经此一战,十分荣幸的成为了患有“黑旗军恐惧症”患者中军阶最高法国军官,而且这个病症将在下一场波滑参加的战斗中再次发作。 好在库尔贝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让法兰西多少找回了些面子。 1883年8月18日。这一天是法国人的礼拜六,天气晴朗。顺化外海驻守在顺安要塞中的越南士兵突然发现,远处的海面上开来了一只大舰队。 波滑想抢功而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后不久,库尔贝开始他的行动了。 当天下午,东京支队到达顺化外海,库尔贝下令各舰占取合适阵位,要求在水深允许的情况下,尽量靠近顺安炮台下锚作战,以助提高火炮命中率。 在敌方的炮台要塞前,竟然逼近下锚停泊,足见法军的不可一世。 东京支队中,以旗舰“巴雅”火力最为凶猛,被配置在对着顺安炮台群中央的位置,可以随时用火力增援其他军舰。“雷诺堡”号、“阿达郎德”号分别停在“巴雅”的左右,瞄准顺安要塞中位于南、北的两座大炮台。运输舰“德拉克”号停泊在“阿达郎德”身旁,负责攻击顺安炮台群的其他辅助小炮台。东京支队的其余军舰、炮舰因为吃水浅,则负责必要时抵近陆地,直接火力支援登陆部队。 整个东京支队呈现一字排开,摆出以右舷对准顺安要塞的姿态。 得知法国人兵临京城,早已乱作一团的越南朝廷更是六神无主。 5月,就在刘永福黑旗军斩杀李维业,法越关系异常凶险时,越南嗣德帝阮福时在内忧外患中去世。国家新丧,又正值国难当头之际,越南中枢的官员们并没有在讨论应对之策,竟然闹起了一场宫廷内斗。 阮福时死后,按制由嫡长子太子应禛继位,但是权臣阮文祥、尊室说等与应禛有隙,竟奏请皇太后废嗣,另立旁支——郎国公洪佚——为帝,称为绍治帝。 此时绍治帝刚刚即位,就遇到了法国进攻顺化这桩大变故。 法军东京支队旗舰“巴雅”号,1882年建造于布列斯特,舰型上属于装甲巡洋舰,在法国海军又属于一类特殊的类型——驻外军舰。这种军舰主要用于担任法国各驻外海军支队的旗舰,战力上要求不落后于所在地区的英国驻外军舰,同时要求舰上保留全帆装,以便在缺乏海外补给点的情况下,也能照样远航。“阿达郎德”号也属于这种均衡型军舰。 8月18日下午四时,法军开始炮轰顺安要塞。攻击由“巴雅”号开始,一瞬间,隆隆的炮声顿时响彻顺化外海。 第三十九章 顺化 法军开始炮击15分钟后,他们惊讶地看到,弱小的顺安要塞,竟然不屈不挠地开始还击了。 停泊位置过于靠近炮台的炮舰“蝮蛇”首先被炮火包围,一些支索很快被打断。更不可思议的是,一些炮弹已经飞到了“巴雅”头上。 永远也不要小看人民群众的力量。不管是哪个国家、那个政府、什么民族,也不管政府有多么腐败,最后力挽狂澜的,一定是人民! 炮战一直进行到下午6点以后,此时顺安要塞的好几座炮台都已燃起致命的大火,有一座炮台已经被彻底摧毁,越南守军的火力已完全被法舰压制住。但只要法舰射击一停止,越南人又纷纷跑回自己的炮位继续瞄准射击,显得极为顽强。直到夜幕降临,法军依然不能完全掌控顺安要塞。 “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战士!” 看着远处燃烧着熊熊大火的炮台,库尔贝由衷的说道。 “司令官阁下,我们是否还要继续攻击。相信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只要再有两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彻底摧毁他们。” 库尔贝摇了摇头,“今天的战斗就到这里吧,虽然我们还没有完全摧毁他们,但我相信对面已经无法对我们的登陆带来威胁了。让士兵们今晚做好准备,明天开始登陆作战。” “是!司令官阁下。” “另外,尽管越南可能不会有杆雷艇一类的武器,但必要地谨慎还是要做,命令各舰彻夜用电灯照亮周边海域和顺化河道,以防偷袭。” 8月19日凌晨,所有的登陆部队都做好了准备,但事前派出侦察登陆点水文情况的军官回来报告,海滩的潮涌过大,无法实施登陆,库尔贝被迫取消了当天的登陆行动。 此后,东京支队仍然继续实施对顺安要塞的炮击,至中午时分结束。 20日清晨,东京支队开始实施炮火准备,“巴雅”桅杆顶端升起巨幅战旗,率领各舰驶近集中火力猛轰顺安要塞。然而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前一天似乎已经完全被打哑的越南炮台,又恢复了还击。 本以为再不会受到抵抗的法舰驶得过近,越南人的旧式火炮甚至击中了旗舰“巴雅”的军官舱,不过当时军官们都在甲板上指挥,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但很快,炮台上的火力再次被压制。库尔贝随即下令由东京支队全部登陆水兵和交趾支那登陆队的2个排组成的先锋登陆队出发。 这次行动,库尔贝的登陆兵力主要都装在运送舰“安南人”号上。包括从交趾支那殖民地获得的法国海军登陆队第1团的27、31连,分别由上尉莫尼欧、索兰指挥。另外还有中尉文森特利和2名越南少尉杨文宁、阮文隘率领的越南雇佣军一个连125人,加上中尉拉飞指挥的1个携带4门行营炮的炮连,以及之前从波滑手中要到的1个炮兵连。加上东京支队的登陆水兵,总兵力将近1000人。 炮火隆隆中,一艘艘小舢板卖命地划向越南海岸,在他们身后,激昂的《马赛曲》从“巴雅”等军舰上奏响,6时20分,当到达距离顺安海滩15米的地方,“巴雅”舰派出的登陆水兵率先跳出舢板,趟过齐腰深的海水,冲上了越南的土地。 看着蜂拥而来的法军,要塞守将黎仕对着自己的士兵们说道:“我的兄弟们,法国人已经开始登陆。朝廷的援兵恐怕来不及赶到了,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我知道大家已经坚持了两天了,你们很疲惫,也很害怕。你们都是好样的,是越南的骄傲!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想要退出,我不会怪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会在这里帮大家尽可能的拖住法国人。” “大哥,你这是什么话!弟兄们跟着你守了两天两夜,有那个是孬种?我们跟法国佬干到底了!” 说话的是黎准。他和黎仕是堂兄弟,此时当然不离不弃。 另一名军官问道:“大人,朝廷的援兵会来么?” 看着手下期盼的眼神,黎仕觉得心在抽搐,他低下了头,不敢在看他的眼睛,淡淡的说道:“不会来了。” 那军官眼中的火焰顿时熄灭。但随即,他却微笑着抬起头,对着自己的长官道:“即然这样,那我们就是家人最后的希望了,大人放心,我不会后退一步,哪怕死亡!” 黎仕的眼眶忽然湿润。 面对敌人的入侵,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这些被炮轰了两天的越南士兵们依然在奋勇抗争,没有放弃。 “大人,中国人会来么?” 一个军官突然道。 黎仕抬起头望向北方,“我不知道,法国人在河内布置了比这里多得多的兵力,我想,他们可能来不及赶过来了。但我相信,他们总会过来的。” “大人,那中国人值得信任么?” 黎仕看着冲上来的法军,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们只有相信自己。” 随即,他抽出腰刀,看着四周的官兵,大吼一声:“弟兄们,冲啊!” 驻守要塞的越南官兵或冲出炮台白刃相接,或在村寨中利用步枪和喷筒进行巷战,还有的在军官指挥下坚守在炮位上进行最后的战斗。用自己的血肉拖延着法军进攻的时间,守卫着家园。 然而讽刺的是,就在这激烈的作战中,有一支法国军队显得异常英勇,冒着枪林弹雨,无所畏惧,……这却是一支法国人武装的越南雇佣军。 堡垒永远是从内部开始瓦解,所有的侵略者都是依靠这些民族的罪人来获取自身的利益。 上午9时,法军登陆部队完全占领了顺化要塞。 库尔贝命令舰队用旗语向登陆部队提出赞扬,“司令对支队、登陆队以及越南人部队的表现十分满意”。 实际上,此时在顺安要塞的一些小堡垒中,抵抗还在顽强地持续。直到下午,最后一名抵抗的越南守军方才战死。顺安要塞的越南守将黎仕、黎准、林宏、阮忠全部在激战中殉国,守军全军覆没。 得悉顺化已经处在法国军舰的炮口下,东京民政长官何罗恾兴高采烈的赶到顺化,威逼越南签署了一份“和平条约”。 波滑在怀德的损失已经报了过来,何罗芒迫切的需要另外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 1883年8月25日,越南协办大学士陈廷肃、商舶大臣阮仲合代表越南国王在顺化条约上签字,接受了‘法国是越南的保护国,将平顺省割让给法国,撤回所有驻扎在河内附近的越南军队,承认法国可以在越南的顺安等地永久驻扎军队等27条万般苛刻的条件。 签订当场,在法国特使何罗恾监视下,代表中越传统藩属关系的信物——清政府册封颁发给越南国王的越南国玺被当众销毁。越南王国就这样倒在了西方侵略者脚下,茹费理提出的将越南变为法国被保护国的政策就此终于变为了现实。 古老的中华帝国即将失去一个重要的属国。 “七月十六日,法国兵船八艘,突来下国都城之顺安汛,下国经派官就船接话,答以惟有战耳。随即开炮轰射,下国力拒待援,业经具情飞禀。嗣十七、十八连日攻迫,射破诸屯垒,下国官兵多被伤毙,沿汛诸屯皆为所据,势极险危,下国方退回江防诸屯扼守。适于十八夜,接法国钦差大臣何罗恾书来议和,其中条款多系万难遵从之事。而下国先王兄在殡,王母老疾悲痛,骤遇此变,不得不权以图存,遂派礼部臣陈廷肃、吏部臣阮仲合出延该使,就馆商订条约二十七款,虽未经两国画押互交,亦既订约无异。下国久隶藩封,万不得已之情,敢用备因陈告……” ——越南绍治帝致清廷呈文 越南王国投降了! 这消息对载恬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就在刚刚,他还在茶楼里接受着百姓的恭维,还在幻想着永福、长庆,然而现在…… 丢了越南,世人会怎么评价他这个皇帝?法国人占了越南,肯定会得寸进尺,届时又将怎么办?有了法国人的榜样,日本人会不会也在朝鲜问题上反复?还有俄国人,如果俄国人像二十年前似得再插上一脚,又该怎么办? 现在的载恬完全卸去了‘皇帝’的伪装,真正的像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完完全全的手足无措了。 “我们败了……” 看着眼前颓然失落、心灰意冷的皇帝,醇亲王心中说不出来的痛! 这是他的儿子啊! 这个瘦小的肩膀上,挑着的是大清二百年的基业、三亿臣民和一千万里的江山,这幅担子太重了,本不该让一个孩子来挑,可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却根本无力扭转这个局面。甚至在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儿子! 有那么一瞬,奕譞甚至想要上去抱住眼前的这具瘦弱的身躯,那怕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父亲那样,仅仅用自己的身躯,也要为儿子挡住风雨。 可是当那明晃晃的颜色映入眼帘,奕譞知道,即使是这一点点希望,都是奢望! 载恬没有意识到身后的醇亲王心中的变化,他现在完全蒙了,满脑子都是丢了越南后的可怕后果,哪里还顾得上看自己的老爸。 “朕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奕譞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道:“是,微臣告退……” 出了毓庆宫,奕譞吩咐在门外候着的方公公:“皇上心情不好,需要休息,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搅他!知道么!” 小方连忙躬身道:“奴才明白,请王爷放心!” 离开皇宫,奕譞站在红墙之外,看着冷冷清清额宫门,心中却把满朝文武骂了一个遍。 越南投降的消息是李鸿章给他的,越南国王的奏折也是通过水电报房从广州发往上海,再转的天津。既然他能知道这个消息,那么估计奕?、左宗棠等人也能知道,李鸿章更是知道的比谁都早。可是在这个时候,却没有一个人进宫来议事! 这说明什么?说明每个人都在看笑话! 丢了越南的骂名谁也不想背,那些个名臣们争权夺利时一个个像斗鸡似得跳的一个比一个高,到了国家真的碰上了危机的时候,却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尤其是李鸿章!奕譞恨恨的想着,亏着平时关系那么好,关键时候却仅仅是给了一个电报,什么主意都没出,人也躲在天津不回来,这不是摆明了等着看笑话么! 其实奕譞还真是冤枉了那些个大臣。 越南投降的消息李鸿章的确是枢臣中最先知道的,之后恭亲王奕?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这一消息,但是翁同龢、李鸿藻和左宗棠却还真的没有得到消息。至于礼亲王世铎,他本来也不怎么管事儿,就更没人跟他说了。 至于李鸿章,倒真的是有些自己的小九九。 他之前负责发法国人的谈判谈崩了,招来了清流劈天盖地的骂声。逼得他不得不支持刘永福在越南的作战。现在越南投降了,李鸿章一方面想要朝廷另外树一个人出来帮他拉仇恨,转移朝野的视线,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证明自己当初的眼光才是正确的。 “一时之胜未必时时皆胜,一处之胜未必处处皆胜!” 第四十章 再战波滑(上) 带着满腹的心事,奕譞阴着脸回了王府,福晋叶赫那拉氏伺候着换了朝服,自然免不了那每日一问:“儿子今日可好?” 奕譞正没好气呢,听福晋这么问,登时严厉的道:“放肆!和你说了多少次了,那是当今皇上!是皇上!” 被奕譞这么一吼,那拉氏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何尝不知道那宝贝儿子已经成了皇上,从此君臣分隔,就好像天人隔路一般。然而明知道亲身骨肉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这对一位母亲来说是何等的煎熬。那拉氏现在已经变得有些抑郁了,她只能通过每天进宫的丈夫来得到一点儿儿子的消息,这甚至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看着默默流泪的妻子,奕譞心中也不是滋味。他何尝不知道妻子失去爱子的痛苦,但是这王府里说不定那个丫鬟、太监就是别人安排的耳目,若是这样的对话被有心人听去了,那无论是对皇上,还是他们自身,都会带来极大的影响。如果有人因此借题发挥,说不定连自己也将失去进宫面圣的机会。 叹了口气,奕譞拍了拍福晋的手,随后道:“越南那边军前失利,法国人攻占了越南王都,越南国王被迫投降,皇上正为此时发愁呢。” 那拉氏听了大惊:“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败了?” 她到不是担心越南局势,而是担心自己的宝贝儿子会因此愁坏了身子。 “前些天不是还说打了大胜仗么,还砍了法国人上前的首级,还说要进京献俘,这才过了几天哪,就败了?亏了市井里还传说什么‘永福、永福’,说是大清的福兆,这黑旗军原来也是泥人一个,怎么这么不经打……” 一边念叨,一边抓着醇王的胳膊追问:“那朝中大臣么呢?他们怎么说?不是有六个辅政大臣么,他们应该有主意吧?朝廷打算怎么办?这不能什么事儿都要皇上操心啊,那养着一班大臣干什么用!” 奕譞被那拉氏碎碎念叨的心烦意乱,“啊呀,你就不要在一旁添乱了。你没看我这不正在想办法呢么?还有啊,你不要一天天的和那些市井妇人一般念叨什么‘福兆、福兆’的,这大清的江山是要靠祖宗护佑、靠满朝的文武百官中兴的,不是靠什么‘福兆’!而且,越南投降也和黑旗军没关系!” 奕譞话虽这么说,但心里可以没谱,看今天这架势,这满朝的文武百官恐怕能靠得住的还真没几个。 想到这儿,他又想起来一个人。左宗棠,世人都说左宗棠是忠烈之人,而且又是越南事件中坚定的主战派,现在越南战败,这位老将能不能再次出马,南下安抚局势?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拜访一下这位老将? 那拉氏可没奕譞想的这么多,她只听到丈夫说了句:越南投降也和黑旗军没关系。那拉氏纳闷了,这越南的仗不是刘永福的黑旗军在打么?怎么这打胜了是刘永福的功劳,打败了却和黑旗军没关系了呢? 老娘们就有这个好处,兹要是事关自己儿子,那怕天上下刀子,这事儿也得给弄清楚了。 “王爷,这朝野上下之前不是一直说这越南的仗不是刘永福的黑旗军在打么?前些天兵部还为那刘永福报功呢,怎么这打胜了是刘永福的功劳,打败了却和黑旗军没关系了呢?” 奕譞正想着是不是应该立刻去拜访一下左宗棠,听那拉氏在一旁不依不挠的问,不耐烦的道:“越南投降不是因为黑旗军,是法国人绕过黑旗军直接攻打的顺化,越南国王被法国人围在了顺化,这才投了降。” 那拉氏这才弄明白,“哦,那这么说,就是法国人打不过黑旗军,所以偷着去攻打越南王城了?那咱们没败啊,那越南国王为啥投降?” 奕譞快被自己的福晋折腾蒙了,“我不是说过了么,越南王城被法国人占了,越南国王能不投降么?” 那拉氏更懵,“这越南不是大清的属国么?咱们大清还没败,他越南有什么权利投降?黑旗军这么能打,法国人都怕他们,王都被法国人占了让黑旗军再给夺回来不就完了么?” 在她看来,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就像是自己下面的王庄被某个不开眼的官府衙门征了税金,自然是王府出面把钱再要回来啊,难道就凭一个在王庄里种地的庄客就能把这事儿定了? “哎呀,这不是……”奕譞突然愣了…… ‘咔嚓嚓……’外面突然一个响雷,闷热了还几天,这似乎终于要下雨了,看着雷声,这雨兴许还小不了。 但奕譞的心神却完全没有被外面的天气所影响,他脑海中的那声霹雳,是因为福晋的一句话! “对啊,黑旗军并没有败,朝廷也没有败,越南国王只是属国君主,放在大清也不过是个王爷,哪里有权力决定一国之荣辱?而且这事儿也由不得他决定!” 一言惊醒梦中人,奕譞的心中豁然开朗。 “来人!更衣!备马!本王要即刻进宫!” 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载恬不禁苦笑连连。 这大雨来的还真是应景儿。下午的时候还在说这天气炎热是因为大清的盛世来临,好比这烈火烹油,乃是吉兆。这刚刚收到越南投降的电报,老天爷就紧赶着给来了这场大雨,似乎是生怕浇不灭这盛世的大火。 “火上浇油、火上浇油,这火要是被浇灭了,再浇多少油又能怎样呢?” 正想着,毓庆宫的管事太监方峰轻轻的走到身边道了声:“皇上……” “怎么?” “回皇上,醇亲王到了,说有要是求见。” 载恬看看外面的大雨,皱了皱眉头,这么大的雨还着急吗怕的赶来,难道越南的局面再次恶化?还是法国人的舰队开到广东、福建沿海了? “宣……” “嗻!” 方公公转身出去,不多时,醇亲王奕譞快步走了进来。 “这么大的雨,醇王不在王府陪着福晋,怎么又进宫来了?有什么急事么?” 事已至此,载恬也不怕在听到什么坏消息了。 奕譞‘啪啪’两声甩下了马袖,上前躬身道:“回皇上,臣想明白了,咱们还没有输,越南还没败!” ‘轰隆隆……’ 又是一声惊雷碾过! 法国政府几十年的野心图谋,终于在孤拔与何罗恾的合力下,一朝实现。立此大功,何罗恾自然用最快的速度将电报发回本土,当然,电报中不会忘了将波滑的‘战绩’渲染一番。 自何罗恾来越南后,波滑就始终不配合,就如同本次行动,先是找借口不提供兵员支持,更是私自提前行动,意图抢功。何罗恾有了这么好的诋毁对手的机会,自然不会放弃。 得知顺化条约签署的消息,几乎所有在越的法国人都为之欢欣鼓舞,唯独有一位对此感到万分不快,那就是妒火中烧的波滑将军。 顺化条约签署后,越南政府命令其军队不能再与法军为敌,同时断绝一切对黑旗军的供应。蒙受窝囊的怀德之战羞辱的波滑,再次决定自行其是,利用这一大好时机,向黑旗军发起第二次攻势,与洋洋得意的大英雄库尔贝、何罗恾平分秋色,抢一点风头。顺便一雪前耻。 因为之前的额洪水,黑旗军业已撤出怀德,波滑下一阶段的目标,就是山西门户——丹凤! 丹凤是越南北部山西省的一个小小县城,规模按照大清的水平仅类似于村镇,因为梗扼在河内通往山西的红河要道上,是山西城南方的重要门户,显得战略地位格外重要。 丹凤县的地形十分特别,全县四面环水,绕境而过的红河水犹如天然的护城河屏护着城市。为了防范洪水,全城四周修有高高的河堤,同时还兼具着城墙的功能。在怀德因暴雨洪水被迫撤退后,刘永福率领黑旗军就看中了丹凤的险要地势,在丹凤及周边村寨安营布防,准备以此阻扼法军北侵。 8月31日,调动来进攻丹凤黑旗军的部队陆续由海军东京分队军舰直接载运到城南的巴兰村,这一次波滑仍然是出动了自己手中一半儿的兵力,包括法军第2团第26、27、29连,第4团第25、26、27连和3个越南雇佣军步兵连共一千多人。 9月1日凌晨,东京分队炮舰“马枪”、“大斧”、“闪电”跟在向导小轮船“鹈鹕”、“海防”身后,最先出发。根据作战计划,他们将航行至丹凤河段以北的底河水域,与停泊在丹凤河段以南的东京分队剩余舰只两端呼应,共同封锁住整个丹凤河段,以火力阻绝黑旗军获得北援和北撤的道路,配合陆军作战。 早晨7时,夏天的越南北方已经是闷热不堪,巴兰村中传出一阵阵军号声,东京远征军部队开始出动。 但是因为怀德之战失手的经历,让波滑心里对黑旗军有了某种莫名的畏惧。因此,波滑将越南土著步兵第1、2、3连的雇佣军安排到了危险性较高的左翼纵队,剩余的法国部队组成右翼纵队,如此一来,沿着红河江岸行军的法国部队,实际处在越南雇佣军和东京分队炮舰的左右保护中。 但波滑觉得这样的安排还不够保险,右翼的法国纵队前方,又增加了一支越南人部队充当前哨盾牌。 此时东京分队的炮舰已行抵丹凤北方的底河河段,但是法国水兵却怎么也分辨不出,树木葱郁的河岸上,究竟哪里是村镇。炮舰“闪电”对准一处疑似庙宇的地方胡乱开了几炮,结果一无所获。正在这时,抵近河岸侦察的小火轮“海防”、“鹈鹕”突然遭到岸上的炮击。 驻守丹凤的是黑旗军李唐、庞振云的两个营。 刘永福在留下二人的时候,曾特意嘱咐两件事:第一,密切关注法军动向,一有行动,立即通知山西;第二,法军炮舰犀利,切勿与其争锋,修缮好岸防工事,待其上岸,在予以歼灭。 得了这两条金科玉律的李、庞二人时刻关注着法军的动向,因此法国人一出动,两人就得知了消息。提前做好了准备。 此时见堤岸上黑旗军的炮台已经率先开火,事先隐蔽在上游港汊里、一直观察着法国军舰的动向的5艘黑旗军帆船,看到2艘法军小轮船已经进入射程范围,马上将帆船甲板上的伪装全部撤除,水勇门填装火炮,架起抬枪开始作战。 猝然遇袭的法国军舰顿时手忙脚乱进行回避和还击,但黑旗军牢记刘永福的教导,根本不与法军接战。船上的水勇将事先填装好的枪炮打过一轮后,纷纷跳水逃走。 失去掌握的小帆船顺水而下,飘向法军炮舰。 第四十一章 再战波滑(下) 因为隐蔽的好,法军的炮舰并没有意识到此时黑旗军的帆船上已经没有人了。相反,当看到帆船向自己飘来时,法军以为黑旗军意图以‘接傍’战术和自己短兵相接。于是由‘大斧’、“马枪”号继续向岸上的炮台还击,‘闪电’号则协助“海防”、“鹈鹕”对向黑旗军的帆船,企图依仗两艘小火轮上装备的哈乞开斯机关炮消灭来犯之敌。 哈乞开斯果然不负众望,密集的火力打的对面黑旗军帆船上的水手‘抬不起头来’,但黑旗军的帆船却没有逃跑,依然坚定的向法军驶来。 ‘闪电’号及时调整炮口,160mm的舰炮仅一发,便将黑旗军的木质帆船炸了个粉碎。 的确是粉碎,所以连法军的炮手也惊奇于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不过第二炮就没有这么准了,没有打中。由于本身距离较近,‘闪电’号还来不及进行第三次炮击,黑旗军的帆船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很快,一艘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沉的木帆船靠近了‘鹈鹕’号,火轮上的法国水手立即做好准备,只等黑旗军出现,就给予其迎头痛击,让他们知道知道‘无敌舰队’的厉害。 但中国人始终没露头。 “轰~!”的一声巨响,被其中一艘帆船靠近的‘鹈鹕’号忽然发生爆炸,随即船舱进水,开始沉没。 另外两艘法舰上的士兵这才明白,原来黑旗军早已在帆船上安放了水雷。 李、庞二人虽然得了教导,不予法军在水面争锋,但也不会傻到坐以待毙。他们用木杆将为数不多的水雷固定在木船的水线以下,利用水流的帮助,让这种自制‘浮雷’漂向法舰,达到攻击的目的。 效果果然不错。 遭到打击的法舰立即掉头就跑,企图和帆船脱离距离,以便利用舰炮远距离击沉帆船。但因为法军的两艘船距离较近,在狭窄的河道上掉头十分不便,而木帆船虽然动力不足,但胜在顺风顺水,来不及逃脱的法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浮雷’离自己越来越近。 此时装备了哈乞开斯的小火轮就显得比仅装备了大口径火炮的炮舰更有优势了。‘海防’号利用哈乞开斯37mm的口径和较高的射速,击中了一艘木帆船水线下暗藏的水雷,为自己的逃跑争取了时间。 而射速较慢的‘闪电’号虽然再次击沉了一艘木帆船,但仍旧被最后一艘敌船追上。吃了一雷的‘闪电’受损严重,虽然没有沉没,但已失去动力,无法继续航行,船上的水兵不得已弃船逃生,被‘海防’号救起。 此时‘大斧’和‘马枪’号也受到了岸防炮台的猛烈攻击,因为其他舰艇被水雷攻击,损失惨重,见到占不到任何便宜的法舰决定撤退。仓惶中,‘马枪’号竟然还弄得在红河里搁了浅。 东京分队开火的同时,东京远征军部队也与黑旗军交上了火。 庞振云的武烈营在怀德一战中伤亡近半,但架子还在。经过新兵的补充和老兵的康复后,战力不降反升。 法军右翼纵队正在红河堤坝下向丹凤方向行进时,堤坝上居高临下射来了密集的子弹。据守在此的黑旗军开始作战,丹凤之战正式打响。 早有准备的黑旗军第一波火力齐射,给法军带来了不小的损失。但法军毕竟训练有素且作战经验丰富,立即展开还击。凭借人数和武器装备上的优势,逐渐顶住了住了对面的黑旗军的火力。 匆匆观察完战场形势,法军决定将左右两纵队的兵力集结,再分为左中右三路战斗队形合围向丹凤,其中重点放在了中路,准备强攻正面的堤坝。 随即,在随行火炮支援下,以越南雇佣军为先锋,法军不断压迫黑旗军阵地。依靠凶猛的火力支援,很快,先锋部队便泅渡过江,攻上了丹凤正面的制高点——大堤。 驻守这里的是黑旗军的李唐营,面对从未经历过的猛烈火力,李唐营的官兵根本无法应对,节节败退。但就在这原本应当一鼓作气争取更大胜利的时刻,患了‘黑旗军’恐惧症的波滑却做出了一个多少有点昏头昏脑的决定——他认为这又是黑旗军的诱敌之计,随以以天气炎热和弹药消耗过快为由,下令全军立刻停止追击,后撤休整后再图进攻。 此时,法军的前锋实际距离丹凤外围的村寨仅仅只有100米。 得到了喘息机会的李唐立即请求庞振云支援,并将军中唯一一挺格林炮调了过来。 格林炮这种重火力,就算是清廷装备的也不多,黑旗军之前陆续得到了五挺,其中两挺在小公子手里,两挺随刘永福驻守山西,还有一挺,就放在这里。 经过短暂的修整后,李唐营重新巩固了工事,准备应对法军的第二次进攻。 此时在丹凤外围右翼包抄的法军指挥官贝杰少校对波滑的命令感到万分不解,立刻提出异议,认为司令部不仅不该撤退,还应加强正面的兵力,继续进攻。 波滑当然不会在自己的不下面前表现出怯懦,因此在贝杰少校的坚持下,经过片刻的暂停后,法军重新恢复进攻。 显得与波滑等军官的作风大有不同,贝杰少校表现了出了十分凶悍的一面。在其指挥下,法军竟然停止了射击,在步枪头上安上明晃晃的刺刀,准备展开白刃战。 随着号兵吹响冲锋号,包括越南雇佣兵连在内,丹凤正面的法军端起刺刀,冲过堤坝内淤积的雨水,向丹凤外围村寨中的黑旗军发起了残酷的白刃战。这时候欧洲人身材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原本以白刃战起家的黑旗军完全不是人高马大的法军的对手,仅仅几分钟时间,驻守该处的黑旗军完全无法抵挡法军的攻势,兵败如山倒。 幸亏李唐早有准备。在堤岸上的暗堡内,提供火力掩护的格林炮及时发威,一片弹雨倾泻过去,法军成片的倒下。经验丰富的法国士兵立即趴在地上躲避子弹,而缺乏作战经验的越南雇佣兵则被密集的火力屠戮殆尽。 李唐营终于迟滞住了法军当天的进攻行动。而河堤上这场惨烈的白刃战,更坚定了波滑的想法——原本黑旗军果然就是在‘诱敌’。 9月2日拂晓,前一天搁浅的东京分队炮舰“马枪”号在“大斧”号的帮助下终于脱险,然而该舰的锅炉又突然出现问题,再度抛锚在红河里纹丝不动,法国驻外海军缺乏必要的维修基地,只能拖回海防市维修。 此时,独自巡逻的“大斧”号突然发现岸上从山西方向有一支近2000人的黑旗军正在往丹凤行军。黑旗军的援兵来了! 刘永福得到法军千余人在炮艇的协助下猛攻丹凤,担心李唐和庞振云抵挡不住,立刻率领大军前来支援。不过,刘永福知道,小小的丹凤城容不下那么多的士兵,与其用大军去填法国人的火炮,他更愿意用自己的方式,去捅波滑的菊花! 发现黑旗军的援兵后,“大斧”号立即向岸上开炮,企图拦阻,但一艘炮艇怎么可能拦得住?见拦阻无效,‘大斧’号拖着‘马枪’立刻向波滑报信。 此时,因为波滑本身对黑旗军的恐惧,本身就认为在雨季进攻躲藏在村寨、沼泽中的黑旗军极为冒险的。再加上贝杰少校之前进攻的失败,考虑到可能被黑旗军包抄了后路,波滑将军随即下令全军撤退,放弃这次战斗。 9月3日,所有在丹凤作战的法军又都撤回了出发地巴兰村,丹凤之战就此莫名其妙地宣告结束。 虽然战后波滑将军宣称自己获得了空前胜利,大肆保奖参战人员,而且骄傲地要求国内继续派遣援军到越南,以彻底扫清越北的黑旗军,然而在同辈将领中,对这场奇怪战斗的评价,似乎并没有人认同波滑的见解。不仅如此,波滑还彻底激怒了何罗恾。波滑和何罗恾的笔墨官司打到了法国海军和殖民地部,根据波滑将军怀德和丹凤之战的“突出”表现,法国政府按照波滑自己提出的有波滑无何罗恾的条件,下令波滑收拾铺盖回国述职,由东京远征军陆军上校比硕暂时代理司令一职。 9月18日,天津。 北洋大臣衙门,李鸿章正在和法国代/办公使脱古利进行会谈。 “因为广州事件,英、德各国已派兵舰前往‘维持秩序’,我国认为,有必要调派舰队,前往维护我方利益。” “公使先生差矣,广州事件本身是由英国人在市面上打死儿童造成,而且我国也正在和英国官方交涉。此事与法国毫无关系,贵国在广州的侨民也丝毫未受影响。考虑到目前贵我两国尚未就越南事宜达成共识,因此我国认为贵国兵舰完全没有必要进入广州水域。” 脱古利顿时傲慢的道:“难道李大人还不知道?我国已经和越南签订了双边协定。以后越南的事情将由法国做主。跟中国再无关系。” 一句话,将李鸿章噎了个半死。 事实上,李鸿章之所以能够那么快就得到越南国王投降的消息,法国人在其间功不可没。正是何罗芒将这则消息提交给法国驻广州领事,在通过水线电报发往天津,才使得李鸿章成为最早得到这则消息的大清枢臣。 而这,当然也成为了脱古利和李鸿章谈判的砝码! 此时的李鸿章已经接到了来自京师的电报,朝廷和皇上的态度已经清楚的告知了这位和法国谈判的代表。因此,在再次接到脱古利的挑衅时,李鸿章愤然道:“越南数千年来都是中国属国,不论贵国和越南单方面签订什么条约,我们都绝不接受。” 脱古利耸耸肩膀,吸了一口雪茄,说道:“李大人的坚持,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我国是爱好和平的,考虑到和中国的友好,我们愿意和你们进行协商。我这里有一个方案,你可以考虑一下。” 说着,将桌上早已准备好的方案抛给李鸿章。 李鸿章接过,看了一眼,问道:“这里面所说的‘另立中法边界’是何意?” 脱古利道:“我们可以允许中国将南边的边境线再向前延伸一些。” 李鸿章冷笑一声:“只是‘再向前延伸一些’而已?如果只是这样,那我们就不用谈了,当然,如果贵国将北圻的军队撤出,那么我们愿意商谈。” “不不不”,脱古利摇头道:“撤军是绝不可能的,我方必须保留军事存在,以清剿北圻之土匪。“ 李鸿章又道:“那么这样,以河内为限,河内以北由大清负责保护,土匪也由我方负责清剿,我方确保贵国侨民及通商安全;河内以南则由贵国保护,如何?这样一来,我国好歹也有些面子。” 脱古利冷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要考虑贵国的面子。我国就是这个条件,如果贵国不答应,那么我国将继续派兵,到时候,就不只是占领河内了!” “公使先生,越南一直由中国保护,且原本北圻之土匪黄崇英、李阳才部就是由我国剿灭。如今贵国持强兴兵,让我国如何甘心?” 脱古利道:“中国对越南的保护,只是虚名而已。其实我法国军队驻扎北圻,对你中国也是有利的,我知道日本人一直觊觎中国利益,如果有我军在,日本人就不能借越南而进犯贵国广西、云南。” 李鸿章闻言不由得冷笑道:“公使先生此言真是荒唐。想日本区区小国,即便在距离其国不过百里的朝鲜尚不能与我国争锋,更何况在这千里之外?” 由于《李、宝条约》的前车之鉴,再加上李鸿章已经得到了中枢的明确旨意,使得他不可能答应法国人的条件。中法两国的谈判因此一直延续到9月末,始终无法达成一致。脱古利以为越南既然已经签署了《顺化条约》,自然代表着法国的大获全胜,理所当然的步步紧逼;而清廷则认为越南根本无权签订条约,而清廷自然也还没有失败,当然不会轻易让步。 被夹在中间的李鸿章自然也只能和脱古利针锋相对、毫不退让,始终坚持以河内为线的原则。 而在此期间,一份姗姗来迟的捷报,更加坚定了载恬和朝中主战派的信心。 第四十二章 山雨欲来 “西历9月1日,法酋波滑率大军进犯丹凤,我军于丹凤城外和敌军展开大战。两军激战两日,毙敌百余,伤者不计其数。又击沉法国炮舰两艘、击伤一艘。波滑败退。” 听着简短的捷报,载恬心中高兴异常。果然,正像醇亲王说的,黑旗军还没有败,大清更没有败,越南还在大清的手中!这不,刘永福在北圻又打了一个胜仗。 至于越南国王和法国人签订的协议,一个属国藩王,有什么权利代表大清签订外交协议?《顺化条约》理所当然的被紫禁城中的君臣们所无视了。 “好!刘永福连战连捷,理应重赏!传朕的旨意,加封刘永福为北圻总兵,加兵部侍郎衔。同时其麾下各将官也各有封赏,待刘永福上奏列明后再行公布。另拨饷银十万两以激励将士。” 刘永福在北圻打了胜仗这自然是好事,至于加官进爵,这个时候自然没人来触皇上的霉头,在光绪帝念完旨意后,众臣皆道:“皇上圣明。” 随后醇亲王奕譞启奏:“皇上,刘永福来信提到的军火和洋炮教练一事,该如何处置?” 黑旗军打了胜仗不假,但是付出也是巨大的。刘永福除了报捷,关键还是要粮要饷。另外,最重要的是要军火。 和法国人打了几仗后,刘永福才体会到,当年自己能凭借大刀长矛就砍了安邺的脑袋,实在是运气。第二次纸桥大捷完全是宝贝儿子布置的好,再加上李维业水平不高,这才能大获全胜。而后面的几次胜利,那一次都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得来的。 尤其是法军的炮兵,给刘永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算是没有刘少卿的嘱咐,他这一次也会极力向清廷要求补充一些新式洋炮。只不过刘少卿考虑的更周到,他还想让清廷设法给他招募一些操炮的教员来——穷乡僻壤出来的黑旗军操作大炮的水平实在是太差,而这又是技术活,刘少卿也搞不定,只能找外援了。 小皇帝想了想,“这枪炮弹药,倒是好解决。只是这炮兵教师一项……醇王,神机营或者其他京营,可有能够熟练操作洋炮的兵将?” 奕譞尴尬的答道:“回皇上,这操作大炮的兵将倒有不少,只是,都没有经过战阵,这个……” 载恬明白了,就是人是有,但是都属于蒙事儿的,打几炮听个响还成,要是上阵杀敌,估计是靠不住的。 “如此说来,难道还得依靠洋人?” 奕譞立刻道:“臣听闻皇上说过,泰西有德意志国曾战胜过法兰西人,而且之前提供给黑旗军的购自德意志国的大炮,刘永福部也是交口称赞。臣以为,不如再从德意志购进一批大炮,一方面充实京防,另一方面也解决越南军前所需。至于那操作洋炮的教师,也可以让德意志人充当。” 载恬想了想,“不妥!这火炮从德意志采购倒是无妨,但是这教师一事,却不可操之过急。想那德意志尚且比法国还要强大,如果我们依靠德国人打败了法国人,搞不好前门驱狼、后院进虎,万一把德国人再招来,如何是好?” 几句话说的满朝文武一阵哆嗦。这法国人就够难缠的了,这一仗最终胜负还委实难料,万一真像皇上所说,把更加厉害的德国人惹了来,那对大清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若是这样,那如何是好?” 载恬想了想,“可以致电李凤苞,让他找一些意大利或者奥地利人来华担任教官。” 李凤苞是光绪三年率领中国第一批留学生赴欧的‘监督’,负责安排留学生进入英、法等国相关院校和企业学习、实习并负责这些留学生的日常管理。次年七月,经驻英公使郭嵩焘保举,又由李鸿章保荐,清政府任命李凤苞署出使德国大臣,光绪五年四月实授。 现在,李凤苞已经是兼任奥、意、荷等欧洲四国的使节了。皇上想要从意大利或者奥地利聘请洋员教授炮兵操演,找他自然是分属应当。 十月,完成了朝鲜事宜的钦差****忠回到了国内。 ****忠回国走的是水路,在天津登陆后,原本就曾在李鸿章幕下工作过的****忠理所应当的来拜会一下老大人。 “日本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 “回中堂,已经办理妥当。原本日本人还有些犹豫,当法国人开始在越南行动的时候,井上馨甚至还想再为日本争取一些利益,可惜,李维业却步了安邺的后尘,这让原本还抱有幻想的日本人最终选择了妥协。” 李鸿章点点头,随后又问道:“俄国人那边有什么动向?” ****忠面色一整,略显焦虑的道:“朝廷原想让俄国人出面向日本施压,重新收回琉球,但是日本方面咬死了不答应。俄国无法从中谋取利益,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临走时得到消息,俄国方面又开始和朝鲜接洽,恐怕还会在朝鲜的港口上做文章!” 李鸿章叹了一口气,“俄国人贪得无厌,乃是西洋诸国中最为难缠的角色。当年六王爷就不应该答应《瑷珲条约》!” 李鸿章和恭亲王有隙,满朝文武大多知道,但是像这样评价一位王爷,却不是****忠能够接的上话的。 似乎知道当着****忠说这个有些不妥,李鸿章随即转移了话题。 “眉叔这次到天津,可否多留两日?” ****忠赶忙道:“不知中堂大人有何事吩咐?” 李鸿章道:“之前奉朝廷旨意,和法国代/办公使脱古利洽谈越南一事,进展甚微,听说你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老夫想请你去探探口风。” ****忠曾经在法国考取过法学博士学位。光绪二年,他以‘郎中’身份被李鸿章派往法国学习国际法,同时兼任中国驻法公使郭嵩焘的翻译。光绪三年,他通过了巴黎考试院的文科和理科考试,成为大清第一批公费留学的人,也是第一个取得法国高中会考毕业证/书的中国人。两年后,****忠更是进一步取得了政治私立学校(巴黎政治学院前身)法学学位。 就是在法国留学期间,他得以结识脱古利。而且在去年,他也曾协助李鸿章和宝海洽谈越南合约事项,对越南的情况也比较了解,李鸿章安排他打探消息,的确是最佳人选。 在和脱古利的交谈中,****忠获得了一条极为重要的情报:法国国内已经通过任命,将以库尔贝为北圻法军总司令。同时,法军在河内方面已经增兵至9000人,在未来的一到两个月内,还将进一步增兵5000人。而新任总司令库尔贝更是得到了法国议会和内阁的授权,可以随时对北宁的清军发起进攻,以‘将北圻一切手持武器者扫除’。 大事不妙! 法国人果然还是玩儿的以战促和的把戏,一方面以苛刻的条件进行谈判,另一方面则加紧军事准备,随时准备大打出手! 得到消息的李鸿章立即上报清廷,并建议由广西布政使徐延旭任广西巡抚,赴镇南关外总领北宁、太原、凉山防务。 当晚,光绪皇帝紧急召见唐景崧。 “唐卿,你是切实到过北圻的,据你的观察,黑旗军相比法军,孰强孰弱?” 唐景崧不敢欺瞒,如实道:“黑旗军悍勇,然法军枪炮犀利,作战章法森然、进退有度,以微臣判断,当是法军强些。” 载恬皱皱眉头,“不是说那刘永福有个公子大异常人……” 唐景崧道:“回皇上,刘永福之公子的确聪慧异常,但是他毕竟……年少……”唐景崧本来想说“那毕竟是个孩子”,但看了看眼前的皇帝,生生让他给改了口。 “而且黑旗军得到西洋火器时日尚短,也没有向法军那样的炮兵,更没有炮艇等水军,所以……” 唐景崧的意思载恬明白了,就算是黑旗军如有神助,但是毕竟根基薄弱,那里比得了法国一国的百年底蕴? 但出了黑旗军,小皇帝又着实想不出来有什么兵可用。 深深叹了口气后,载恬只得嘱咐唐景崧:“法国人意图大举进犯北圻,李鸿章举荐广西布政使徐延旭领镇南关外防务,但朕以为徐延旭毕竟是文官,从未和洋人打过交道,更何况法军此次来势汹汹,朕担心此人不堪重用。以目前北圻的武装力量来看,仍然是黑旗军战斗力最强。但此时越南已经投降,刘永福业已失去越南政府的支撑,我恐怕他回临阵退缩。你这次前去,除了以饷银十万并武器弹药若干支援,还可以协助其在滇、桂等地征兵,以壮其声势!” “微臣明白!”唐景崧得了皇帝的旨意,立即动身经海路前往广东。为配合唐景崧,载恬给他写了一份密旨,上面明确要求徐延旭加强对刘永福的资助。 10月30日,清廷照会法国:越南本为中国属国,历经中国用兵剿匪,力为保护,为众国所公知。如今法国侵凌无以,岂能受此轻蔑?如竟侵入我军驻地,唯有开仗,定无坐视之理。 同日,光绪帝下旨李鸿章、左宗棠、曾国荃整顿海防,准备开战。 尤其是天津,为防止重演第二次鸦/片战争的故事,一方面让李鸿章重点整顿,同时命令驻吉林的清军吴大徵帅所部精锐八营共三千余人调驻天津协防。 张树声又举荐现住湖南永州的前福建布政使王德榜,载恬眉毛胡子一把抓,本着是人就用的原则,遂令其招募乡勇,赴广西听用。 11月7日,清廷再次下旨,令云南巡抚唐炯立即赴关外布防,驻防山西‘不准稍涉迟延’! 11月16日,驻法公使曾纪泽将清廷的照会交给了法国外交部。 月末,云贵总督岑毓英上奏,自请将滇军二十营赴山西协防,光绪皇帝准奏。 迫于法国切实的威胁,大清帝国这部老朽的战争机器,不得不全力转动了起来! 第四十三章 血战山西(一) 十一月末,唐景崧率领两营粤军,风尘仆仆的赶到山西。与他一同到达的,还有署云南巡抚唐炯以及唐炯所带的滇军三营。 “什么?军门竟然想要弃守山西?” 刚一和刘永福见面,唐景崧就听到了一个他最不想得到的消息,顿时大惊失色。 刘永福不好意思的看着专程赶来送枪送钱的唐景崧,尴尬的道:“不错,因为越南政府已和法国签订了《顺化条约》,现在越南已经停止了对我们的援助,我军在此孤军奋战,实在难以抵御法国人的大军,万般无奈,只能放弃山西、退守兴化。” 在库尔贝开始向河内增兵时,密切关注河内法军动向的刘永福立即就知道了这一消息。 没有何罗恾与波滑的扯皮,成为在越法军总司令后的库尔贝大权独揽。考虑到波滑和之前李维业的连续失利、河内城中的法军士气低迷。库尔贝除了派出小股侦察部队陆续向西、向北侦察之外,并没有进行什么真正的作战行动,而是集中精力对内进行了雷厉风行地整顿。 同时,法国本土也尽其所能地帮助这个在顺安要塞取得空前胜利的大英雄——议会再次通过了巨额的追加战争拨款,在国家机器的运转之下,一船又一船的援兵和物资从法国本土和北非殖民地沿海各港口启航前往越南。一时间越南的海防、岘港等港口被各种肤色的法国大兵和海量的物资所塞满。 河内的法军越来越多,黑旗军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怀德因为之前的大水已经被放弃,随后丹凤也因为距离河内太近,不断地被库尔贝派兵轮番骚扰,不得不被刘永福忍痛放弃。现在黑旗军手中的最前线阵地,就是山西城了。 对于要不要干脆放弃山西,刘永福和正在老街训练新兵的儿子还做过一次深入的沟通。 刘少卿认为,“山西临近红河,法军如果想要占领山西,完全可以依靠强大的水上力量来进攻。面对法军的优势兵力和火力,黑旗军万万守不住,只是徒增伤亡。倒不如退守兴化、宣光,反而可以依托当地的丘陵、丛林优势地形,和法军周旋。一方面可以保存实力,同时还可以伺机蚕食敌人。” 刘永福也认同儿子的想法,所以将一部分兵力交给儿子带往后方,但刘永福自己毕竟还舍不得苦心经营多年的山西,想要留下来看看机会——万一法军不打山西,而是去进攻北宁呢。当然,如果法军真的大举来攻,刘永福自然也会舍弃山西,立即跑路就是了。 刘永福的想法立即遭到了云南巡抚唐炯和唐景崧的竭力反对。两位唐大人如同“唐僧”一般喋喋不休的反复力劝刘永福:“守山西为门户……山西不守,则宝胜之门户撤,而粮饷无源……势将坐毙”。 唐炯还顺势用带有点威逼的口吻道:“越南已全归彼族,阁下若不奋发大举,趁此时割据山西,号召北圻各省以为根本站脚之地。若山西不守,退回兴化、保胜,则部下将弁士卒众心涣散,大势一去,不须彼族用兵,但逼越王下诏一纸,或要挟中国追究,则后悔无及矣……为阁下今日计,有进无退,建功立业,大富大贵,为王为霸,在此一举。” 唐炯、唐景崧之所以竭力反对刘永福退守保胜的想法,力劝其率黑旗军死守山西,完全是希望黑旗军留在越境与法军周旋,以收“驱狼斗虎”之效。 而对于刘永福来说,一方面他还抱有一丝侥幸心态,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放弃山西,那么唐景崧所带来的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没机会拿了。 最终,刘永福咬了咬牙,同意不走。但同时提出老要求,所有军队必须都由他来指挥。 只要刘永福肯守山西,其他条件都好谈。唐炯和唐景崧立即答应交出自己的部队。 此时在山西的清军一共七个营头,包括唐景崧才带来的两个粤军营七百多人,唐炯带来的的滇军张永清、莫矜智、徐世和三营一千一百多人,另外还有桂军一营半——李应章的一个营和贾文贵的半个营,四百多人。 至于最初和黑旗军一同打过几仗的滇军和淮军,此时都因为回后方补充兵员,不在山西。 随后,刘永福在唐景崧、唐炯二人的陪同下,检阅了新来的三个营,算是正式交接兵权。 当刘永福看到面前的两千三百名官兵时,心中的感觉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欲哭无泪’。 滇军是什么成色,刘永福已经知道了。岑毓英之前派来的两个营根本打不了硬仗,若不是他们好歹还能有个操炮的手艺在,刘永福都恨不得将他们打发回云南,省的浪费粮食。即使后来经过了两个月的训练,这两营滇军也比黑旗军弱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而唐炯带来的这三营滇军,还不如丁槐和李应珍那两个营呢。 这一点还是儿子看的透,清军关键是少了那一股狠劲儿。 刘少卿曾对父亲评价过北圻的清军,“清军看似势大,但实际上缺乏装备、疏于训练,完全是为饷银在当兵。说白了就是在混日子。这样的团练、乡勇,如果让他们驻守自己的本乡本土,可能能发挥一些作用,毕竟身后就是自己的亲人家眷,但是指望他们远离本土为毫无关系的越南卖命,那是想也别想。” 看完了滇军,再看粤军,更是不堪。 这支军队可以被称之为‘双枪军’,因为军中几乎人人都配备了双枪——一杆洋枪、一杆烟枪。不要说打仗,就算是现在站在这里,都有人直打哈欠。 唯一好一点儿的倒是那四百桂军,李应章、贾文贵之前在福寿县曾经和法军遭遇过,虽然折损了些人手,但好歹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再加上来得最早,和黑旗军多少有些磨合,装备和士气都比新来的滇军和粤军强上不少。 检阅完了自己的所谓援军,刘永福已经在后悔不该答应两位‘唐僧’留下。但现在已成骑虎之势的刘永福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清军几乎靠不住,刘永福能依靠的也只能是自己的嫡系黑旗军了! 早在第二次纸桥大捷之后,刘少卿就已经带着杨著恩的左营回了保胜。一方面守住老巢,一方面朝暮、训练新兵。况且打仗这么危险的事儿,刘永福可舍不得儿子亲临前线。 之后庞振云的武烈营因为损失惨重,也独自返回保胜休整补充。 在父子俩决定放弃山西,因此刘永福又安排了两个营分守宣光、兴化——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退路必须留好,这是刘永福这么多年战斗活下来的经验。 因此,此时在山西的就只有黄守忠部的黄宝珠、邓玉霖两个营、韩再勋的亲兵右营、刘文谦的亲兵后营、从丹凤撤回来的李唐营和新组建的刘荣湄的七星四营。总兵力三千余人。 要说唐景崧倒还真是个办事儿的人。虽然兵权交出去了,但他完全没有做甩手掌柜,而是帮着刘永福一同操练清军,设置防线。 本来以游击战擅长的黑旗军开始大兴土木,搞起阵地防御来了。 到处都是训练的呼喝声,有新兵的号子,也有教官的咆哮。远处,一队新兵正扛着圆木围着寨子跑圈;近处,左边的操场上趴着一片,那是新兵在做伏地挺身,锻炼上肢肌肉;正前方躺着一片,则是在做仰卧起;更多的新兵则是在锻炼队列。 第二次纸桥大捷后,刘永福被越南朝廷任命为三宣提督,同时,清廷也大力的支持,黑旗军的征兵工作开展的十分顺利。除了已经补充给前线的两千多新兵,现在留在保胜继续训练的还有四千多人。 四千多大小伙子,活动量又大,每天消耗的粮食就得好几千斤,再加上肉食蔬菜,每个月的消耗至少要五千两白银。 不过刘少卿现在倒不是为粮食和银子的消耗发愁。 早在十年前,刘永福就已经是三宣副提督了,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渗透,再加上黑旗军这两年的名头,他们不仅控制了宣光、兴化和山西,就连和老街相邻的莱州、安沛、河江和奠边府,也在黑旗军的实际控制之下。 越南的这几个西北省份虽然贫瘠,但是养活个十几万人那是轻轻松松。再加上有红河的税收和清廷的支持,黑旗军现在的日子过得比十年前好不知哪里去。 什么?你说越南王国投降后不是取消了对黑旗军的支持么?没错啊,越南政府是取消了给黑旗军的供给,但是你不给,不代表我不会自己去拿啊? 法国大洋马老子都不怕,还怕你越南小黑猴子? 刘少卿现在操心的是剩下的四千多人的训练。 主要原因是这些士兵大多来自越南本地和老挝,很多人的语言都不相同,沟通困难,这训练起来自然也就更困难了。 刘雅贡就是老龙族人,他原名本来叫孟猜-赛亚贡,因为有幸被选为黑旗军,所以将名字改成了刘雅贡——黑旗军的大帅就姓刘,所以很多新兵都将原来的姓氏改成了‘刘’姓,以示忠诚。 刘雅贡原来的村子在深山老林里,家里穷得连衣服有没有,他出来参加黑旗军时下身围的就是芭蕉叶。不光是他,有很多当地的越南、老挝本地人都像他一样,一家人吃了上顿没下顿,生活完全没有保障。 能进黑旗军当兵,几乎是他们最好的出路。不为别的,进了黑旗军,不但衣食无忧,被选上正兵每个月还能往家拿上一石粮食三斤肉! 这在越南西北地区足可以养活一家五口了! 之前黑旗军尚且顾忌越南官方和清廷,不敢大肆招兵买马,只能把兵力控制在四、五千人左右,这些当地人大多想进黑旗军也没门儿。现在有了清廷的支持和越南的默许,黑旗军终于开始大规模扩军,这些人才多了一条活路。 所以像刘雅贡这样的新兵都是拼了命的训练,因为这是他们最好的出路,而且,一家人都指着他们养活,如果因为训练不合格被筛出去,全家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饿死。 刘雅贡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梦想。那就是杀敌立功。 教官说了,将来在战场上只要斩下十枚洋人的首级,他就能获得100两银子的赏钱。一百两银子是多少钱刘雅贡没有概念,因为他从没有见过银子。但是如果他能砍下十枚洋鬼子的首级,他就可以在保胜拥有一块儿土地,到时候,他就能把奶奶、母亲和两个弟弟妹妹接过来住了。 刘雅贡不知道在天朝生活的人是什么样,但是他觉得,能生活在保胜,就像是在天堂了。 所以他必须努力训练! 刘少卿在仔细的观察着这些新兵的状态。因为语言问题,他考虑将来可能需要将这些老龙族、京族等民族的士兵单独编组,所以他想提前找到一些机灵的、衷心的和更加刻苦的新兵来重点培养。 不过这并不容易,因为数千人都在卯足了劲儿训练,要想发现尖子,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好在他有时间。 不过,他真的还有时间么? 第四十四章 血战山西(二) “少爷……” 刘启亮略微喘着粗气,快步跑到了全神贯注的刘少卿的身边。 “咦,你不是父帅身边的人么?怎么回来了?父帅呢?也回来了么?” 看到此人,刘少卿立刻认出来是长年跟在父亲身边的一名亲兵队长,此时他突然跑过来,难道有什么急事? “禀告小公子,大帅让我回来捎个信儿跟您,朝廷的钦差唐大人和云南巡抚唐大人双双到了山西,大帅在他们的劝说下准备固守山西,让我来给公子您说一声。” 刘启亮是聪明人,否则不可能跟在刘永福的身边。这时三言两语,就将刘永福在山西的情况说了出来。 “什么?父帅要固守山西?”刘少卿听了大惊,“之前不是说好了么,如果法军大举进犯,就弃山西而退守兴化、宣光,怎么让人家一忽悠,就变卦了呢?” 唐景崧力劝刘永福固守山西,是因为载恬认为越南最能打的军队就是黑旗军,既然皇上看重,那唐景崧当然要让黑旗军表现出来。 唐炯则是因为皇上下了旨,让他务必守住山西。但他手中只有三营滇军,想要守住无异于痴人说梦,能够忽悠刘永福为他背书,何乐而不为? 而刘少卿希望黑旗军放弃山西,则是想要祸水东引。让法军看到黑旗军已经退缩,而将注意力放在北宁和太原的清军身上。等清军和法军拼个两败俱伤,再由黑旗军出来痛打落水狗,或者做哪擎天的白玉柱。 所以当刘少卿听说刘永福被劝住,准备固守山西,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坏了!” 刘少卿马上吩咐刘启亮道:“你立刻去召集在保胜的各营守备,让他们来总堂商议军事,快去!” 刘启亮知道轻重缓急,连忙传令去不提。 很快,留在保胜的几个营的管带陆续来到黑旗军的议事大厅,此时,刘少卿正在仔细的看着一份粗略的地形图。 “小公子,出了什么事这么急?”先说话的是武烈营的管带庞振云,他属于刘永福的亲兵营,所以更关心远在山西的刘永福。 刘少卿抬头看了一眼,刘成良、吴凤典、杨著恩、连美、庞振云等人是黑旗军立身的几个老营的管带,另外新扩充提拔的营头中除了黄青云、张慎泰两人分守兴化、宣光,剩下的叶成林、朱冰清等,也都到齐了。 刘少卿先给众人行了个礼,“各位叔叔、兄长,小子请诸位来,是有要事和诸位商议。” 在这些人里面,吴凤典的资历最老,此时当然由他先开口:“贤侄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就直说。” 一旁刘成良也道:“是啊小弟,父亲不在,有事儿你该发话就发话。” 刘成良是刘永福的义子,称呼刘少卿一声‘小弟’是情理之中。而且他的亲卫前营和刘文谦的亲卫后营成军还在韩再勋、庞振云之前,算是刘永福嫡系中的的嫡系。 刘少卿也不含糊,点点头道:“那我就不和诸位叔叔、兄长客气了。是这样,法国人在河内目前大约集结了九千兵马,其中半数以上都是从其国内和殖民地调来的久经战阵的精锐。而这些精兵强将的目标,很可能就是山西。” 刘成良听了一惊:“啊呀,义父现在不是就在山西么?” 刘少卿道:“正是。之前,我和父亲曾经商量过,如果法军真的集结重兵攻打山西,父亲就会率兵撤回兴化,将山西让出去。到时候,法国人的矛头可能就会转向北宁,而我们既得到了发展自己的时间,又可以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 吴凤典听了连连点头,“嗯,好计!” 刘少卿苦笑一声,“可惜,朝廷现在派了云南巡抚唐炯和钦差大臣唐景崧两人到了山西,在他们的游说下,父亲已经答应了固守山西。我担心法军真的会大举进犯,届时,父亲手中只有三千兵力,恐怕抵挡不住!” 众人明白了事情的缘由,顿时紧张万分。 黑旗军能有今天,刘永福的凝聚力功不可没。一旦这位主心骨出了事,黑旗军说不定就会四分五裂。 “那还说什么,小弟,咱们赶紧出发去救义父啊。”说着,刘成良起身就要往外走。 “大哥!”刘少卿叫住了这位义兄。“还请稍等一下。父亲肯定要去增援的,不过这仗咱们还要好好筹划一下。保胜是咱们的根基,不容丝毫的闪失,现在正在训练的新兵是未来咱们和法国人、和清廷抗争的砝码,同样要认真对待。而且,这一仗咱们不但要把法国人打疼,让他们不敢继续追杀我们,还要控制好一个度,这仇恨不能拉得太满,不能让法国人把我们当成唯一的目标!” 吴凤典、杨著恩和连美都是黑旗军的老人,此时异口同声的道:“公子说得对,现在大帅不在,你就代表大帅,我们几个老家伙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剩下的几个年轻的管带见老前辈们都表态了,那里还有二话,纷纷表示唯刘少卿的马首是瞻。 “好!少卿在这里谢谢各位叔叔、兄长的抬爱。我打算这样……” 一盏茶时间过去,几位营管匆匆从中厅出来,很快,寨子里想起了尖利的笛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忽然传来的警报声让正在训练的新兵们神经顿时紧张了起来,纷纷放下了手中正在训练的项目,伸着脖子看着远处迅速集结的队伍。 “这是要出兵么?是要打仗么?” 有人道:“是法国人打过来了么?我们是不是也要上战场了?” 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反驳:“胡扯什么,现在是我们打法国人,不是法国人打我们,谁强谁弱你不知道么?” 新兵们议论纷纷,原本整齐的操场,顿时乱成了一锅。 突然,一阵棍棒落在了聊得兴高采烈的新兵们的头上。“安静!安静!你们这帮蠢蛋!之前交给你们的都忘了么?还有没有一点儿纪律性!难道你们都想被撵回家么!” 教官的棍棒和咒骂,让那些八卦的新兵顿时回了魂儿,他们这才想起来这是在军营,而不是他们家炕头。 挥舞了一顿棍棒,终于将纪律重新维护好的刘振军看向一旁依然在做着伏地挺身的一名新兵。 “你,停下!” 新兵迅速起身立正,“教官!” 刘振军看了看这个似乎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点点头,问道:“你刚才怎么没像他们一样议论,难道是对战争漠不关心?” 新兵一挺胸,大声道:“报告教官,我是一名新兵,我得到的纪律是没有教官的命令不许停止训练。而且,我的任务是训练,只有成为一名合格的新兵,才能走上真正的战场!” 刘振军被新兵的一番话雷了个外焦里嫩,我去,比我觉悟还高呢? “说得好!”随后转过身对着那些之前八卦的新兵道:“你们看到了么,这才是一名合格的士兵,你们给我记住,军人是最讲求几率的,命令,高于一切!现在……” 刘振军拉着个脸,厉声喝道:“所有的人,围着寨子跑二十圈,跑不完不许吃晚饭!” “是!” 看着开始跑步的新兵,刘振军叫住了那个之前做伏地挺身的。“你,站住。” “教官!” “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我叫刘雅贡!” 刘振军点点头,“你小子不错,跟我来,我带你摸摸枪……” 刘雅贡大喜道:“谢谢教官!” 新兵的训练还在继续,刘少卿却已经带着紧急集合的吴凤典、连美、庞振云、朱冰清四个营出发了。原本杨著恩和刘成良也要去的,但是因为杨著恩之前在纸桥一战中受了伤还没好,而且老巢也需要一个老家伙坐镇,被刘少卿劝住了。至于刘成良,也同样被留下来看守老巢。毕竟,现在保胜的新兵有五千多人,万一有个闪失,黑旗军的根基就完了。 12月9日,一路紧赶慢赶的刘少卿终于赶在法军进攻之前到了山西。 “卿儿,你怎么来了?” 见了面,刘少卿先给刘永福磕了头,这才起身向唐炯、唐景崧见礼。“见过巡抚大人,见过唐大人。” “贤侄快快请起!” 唐景崧和刘少卿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这个小小少年所带给他的新奇和惊喜,至今仍让他难以置信。此时看到刘少卿率兵前来,唐景崧更是大喜,他对守住山西更有信心了。 唐炯却是第一次见到刘少卿,于是问道:“这位是……” 刘永福连忙介绍:“这是犬子,草字少卿。” 唐炯做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是那位天纵英才啊。” 刘永福连忙逊谢,“不敢、不敢,让大人见笑了!” 说了两句话后,唐炯便在一旁不再开口。当然,对于刘少卿带兵来援,唐炯的心中也是十分高兴。不过他欣喜的是那四营精兵悍将,而唐景崧则是高兴刘少卿来了。 和两位唐大人打过招呼,刘永福知道儿子过来找自己肯定有话说,于是告了罪,带着儿子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一关上门,刘少卿就开始埋怨,“父亲,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一旦法军来攻,就放弃山西。你这怎么又答应人家坚守了呢?” 刘少卿讪笑道:“儿子,为父这不也是没办法么。那唐景崧和唐炯带来了大笔的银子和枪弹,若是不答应他们打这一仗,这些东西可就捞不到咱们手中了。况且,那库尔贝也未必会来攻打山西。” “哎……”刘少卿长叹一口气。“父亲,法军在之前被我们接连挫动锐气,库尔贝新官上任,他要想重提士气,必须要在我们身上找回平衡。如果不能击败咱们,法军的士气就永远达不到最高。所以,库尔贝一定会来进攻山西的。” “至于银子,父亲,只要兵力在手,还怕没有银子么?孩儿本来是想坐山观虎斗,使得是‘橘蚌相争’之计,等清兵被法国人耗完,朝廷自然还要依靠我们,到时候饷银不是随我们要?现在可好,变成人家‘驱虎吞狼’了!” 刘永福知道儿子说得对,其实他心里也后悔,只不过现在骑虎难下而已。“那现在怎么办?” “走是走不了了,如果现在硬走,那就是和朝廷撕破脸了,这对后期的大计不利。既然父亲已经答应了他们,那咱们就只能在山西好好的打上一仗了!” 刘少卿说完,起身道:“父亲,可否带孩儿看看你们之前布置的防御?” 第四十五章 血战山西(三) 平心而论,刘永福和唐景崧的战前准备工作可一丁点都没有马虎。 作为越南北方的重镇,山西城城高墙厚,整个防御体系为双层城墙防御结构,呈一个巨大的同心圆。外围砖墙高五米,形成纵横三、四百米的四方城廓。为防止入侵者登城,刘永福还命令守军还在城墙上插满了外突两米,交叉相系的竹桩! 每面城墙中央均有一座直径达三十米的圆形箭楼,箭楼内装备的哈乞开斯机关炮或者格林炮射击范围可以覆盖整座护城河上的石桥桥面。 城廓内建有一座高达十八米的塔楼作为制高点以俯瞰全城。这里是刘永福的指挥中心。 城墙外挖有宽约二十米、深约三米的护城河道,内注超过一米深的泥水。即使外廓被攻破,城内还有一道高四到五米的土质女墙,墙上有炮眼,墙外有五米宽的注水壕沟。沟上布满尖锐的干竹鹿角。沟墙之间还有一道三到四米宽的斜坡,坡上长满八到十米高的青竹。 城内弄坚固了,城外也没有放过。 城外的所有村庄和庙宇都被加固为据点,开有射击孔洞。就连城北五公里处的河堤都被守军加固成了颇为坚固的炮台要塞。在河堤内部的靠近红河的浮沙村,其工事内架着六门有掩体的青铜炮,而且所有火器都可以对着红河做横向扫射。另外在红河岸边又布置了一座坚固的火炮堡垒,内置一门160毫米重炮和一门哈乞开斯机关炮。 在刘永福和唐景崧看来,法军若想从水路迂回进攻山西,必将置于守军猛烈的交叉火力网中。 看完了防御工事,刘少卿又问:“城内兵力如何?” 刘永福道:“滇军、粤军、桂军共六个半营两千三百多人。另外还有原本驻扎在山西的越南官军七千人,北圻统制黄佐焱此时手中也还剩下两千越军。其他的,就是咱们的人了。” 刘少卿点点头:“越南士兵除了与父亲私交甚厚的黄佐炎部尚可以依靠执行维护后路粮道之类的辅助任务外,山西城内的七千越南官军是决计指望不上的。现在越南朝廷都已经投降法国人了,驱逐黑旗军的诏令业已通示北圻各镇,这七千越军在法军来攻的时候如能保持中立、不与法军内外夹攻委实就已经够意思的了。” 刘永福也知道这是实情,他刚才报这七千人,无非是为自己壮壮胆。“那么,清军你看如何?” 刘少卿道:“父亲和他们相处更久,应该更清楚清军的战斗力。若是这些桂军、滇军、粤军可堪一用,朝廷又何必上赶子的支持我们?” “这么说,能靠得住的,只有咱们的五千余人了?” 刘少卿点点头,“至少在孩儿看来,是这样。” 12月11日,散步在河内的细作传来情报,法军陆军六千余人、炮舰七艘、汽艇三艘以及十几艘负责运送士兵及大炮的帆船和拖船离开了河内,浩浩荡荡的杀奔山西而来。 刘永福最后一丝侥幸破灭了。 也不知道刘永福是应该感到自豪还是自叹倒霉,库尔贝明显将他当成了比北宁清军更为严重的威胁——虽然此时驻扎在北宁的清军已经增加至五十八个营,但库尔贝依然没放在眼里。最后事实证明,库尔贝是正确的。 得知法军这次出动了六千兵力,刘永福私下里问刘少卿:“凭借城池之限,我五千多人能否挡得住法军?” 刘少卿看了看四下无人,悄悄的道:“这不是挡不挡得住的问题,而是为什么要挡、该不该挡、该怎么挡的问题。父亲,咱们的优势是机动灵活,能打则打、不能打则走的游击战术才是我们应该坚持的王道。这样才可以避其锋锐、击其惰归,以己之长、击敌之短。单纯的阵地防御等于把自己摆在了一个被动挨打的位置,对于武器、人员、后勤等各方面都处于劣势的咱们来说,放弃运动、放弃进攻,等着火力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来进攻,这种思想是非常危险的!” “而且,咱们凭什么要给清廷当炮灰,舍命帮他们挡法国人?如果是有便宜沾也就罢了,这一仗摆明了是怎么打怎么亏,咱们干嘛还在这儿死磕?” 刘永福被儿子说的有些懵,“这……不是说好了坚守的么?” 刘少卿道:“坚守只是暂时的,父亲放心,孩儿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机会让咱们撤出战斗的。当然,在这之前,也不能让法国人舒服了。” 刘永福想了想,“好吧,为父都听你的。” 随后,刘永福又和唐景崧、唐炯简单商量了一下。面临大兵压境的法军,为激励自己队伍的士气,刘永福和唐景崧、唐炯联名发布了奖励告示:阵斩法国本土白人士兵首级,每一颗赏银五两正,有袖章者——指军官——每一画加赏银二十两正;阵斩阿尔及利亚“祖阿夫”雇佣军士兵首级,每一颗赏银五十两正;阵斩柬埔寨、越南雇佣军士兵首级,每一颗赏银二十两正。 这一次,刘永福不要俘虏了。当然,这钱并不是刘永福出,那是要清廷另算的。 同时,刘永福请唐景崧和唐炯两人联名发信,请徐延旭从北宁派兵支援,并要求徐延旭安排北宁守军出击,骚扰法军后方和侧翼,以为牵制。 现在刘永福已经竭尽所能,但是他面对的对手可不是二调子的波滑,而是法国自普法战争之后硕果仅存的军事人才库尔贝。 相比于在兵力和武器装备上捉襟见肘的刘永福,库尔贝的准备显然更加充分。 为了进攻山西顺利,库尔贝首先对红河河道进行了仔细勘探,终于找到了一条在12月份可以供炮舰航行的航线。这就意味着火力强大的炮舰可以在这个区间内随意出入红河,为进攻的法军提供重型火力支援。 而且库尔贝吸取了上几次炮舰使用的教训,对“东京分队”的炮舰们进行了改装——给每艘炮舰加装了数目不等的哈乞开斯机关炮,加强了近战火力。这让刘少卿原本设计的‘水雷战术’没了用武之地。 1883年12月13日,库尔贝的水、陆两路大军齐集山西。次日上午9时,山西攻防战正式打响。 这一次,库尔贝打算完全凭借兵力和火力碾压黑旗军!由贝兰上校指挥的法军陆路纵队在东京分队猛烈的舰炮和哈乞开斯五管机关炮的火力掩护下先行进攻河堤要塞东部的浮沙村要塞。而水路纵队的两个海军陆战营则在西摩雍上校的指挥下进攻河堤要塞。 ‘轰……轰……’ 法军的大炮轰了最少有十分钟,在先期进行完常规火力准备后,法军的两个阿尔及利亚步兵营开始向浮沙村要塞发起冲锋。 城楼之上,刘少卿陪在刘永福旁边,拿着望远镜正在观察战场态势。 “我去!粤军这是在做甚么?他们是在打仗么?” 即使已经在心中对清军绿营兵的作战能力打了一个极低分,在看到粤军实际的作战状态时,刘少卿还是被完全打败了。 此时驻守浮沙村要塞的是粤军两个营,面对法军的进攻,即使坐拥坚固的防御工事,毫无战斗力的粤军也抵挡不住。 事实上,粤军根本就不像是在打仗。他们将整个身体躲在一米多深的壕沟里,仅仅伸出一只手臂来放枪。买糕的佛祖,这是长枪啊,一只手来打?你以为自己的内裤都穿在外面呢?子弹打到哪里了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挡住法军的进攻? 将粤军放置在这里也是刘永福的无奈之举,因为战斗力更强的黑旗军需要防守更为重要的河堤防线。否则控制了河堤的法军可以将他们“东京分队”的炮舰调上来肆无忌惮的轰击整个山西城——其恐怖密集的火力足可以让山西守军苦心经营的防御工事化为片片焦土。 “不行!这样打浮沙村要塞马上就要支持不住!”坐镇十八米高塔的刘永福也忍不了了,“传我的命令,让黄守忠的两个营立即过来反击!” 不得不说,身经百战的刘永福选择的反击点颇有水平。约一千黑旗军直直地插入了陆上法军与水路炮舰之间进行侧击。一时间,猛烈的法国内河舰队的炮火顿时没了目标,纷纷停火——怕误伤自己人。 “嗯?黑旗军反击了?”库尔贝的反应也不慢,“发旗语,命令陆路纵队停止进攻,就地转入防御!” “是!” 很快,法军调整了作战态势,迅速转为就地防御。在这时,东京分队的那些炮舰的改装价值充分体现出来了。 军舰桅杆上安装的桅盘里,机关炮手们如同上了发条一般,卖力地摇动着哈乞开斯37毫米五管机关炮上的手柄,驱动五根炮管高速旋转着。顿时,密集的火力向冲来的黑旗军泼去。 套用马汉的一句话:“如此猛烈的火力,恐怕再训练有素的士兵都无法泰然自若!”黑旗军从来没有遭遇过如此密集的火力覆盖,凶猛的反冲击在顷刻间土崩瓦解,最有战斗力的黑旗老营也只能撤回城中。 “小伙子们,端起你们的刺刀,向那些懦弱的猴子证明什么才是勇敢!” 看到前来增援的黑旗军被舰上凶猛的火力打退,儒诺少校立刻指挥阿尔及利亚土著步兵发起了凶猛的刺刀冲锋。 “啊……” 当明晃晃的刺刀递到眼前的时候,一直像鹌鹑一样窝在战壕中的粤军立刻崩溃了,战斗刚开始一个小时,对于山西城至关重要的浮沙要塞就失守了。 之所以浮沙村要塞十分重要,是因为他是河堤守军和城内守军之间的重要纽带。如果抢不会来,河堤之上的黑旗军就成了孤军,会受到法军前后两个方向的夹击。所以,浮沙村必须夺回。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在“先登河堤者,准保守备花翎”和砍一法人首级赏金翻倍的许诺下,一支由滇军为主力、也包含一些桂军和粤军的敢死队被迅速组织起来。 “火力掩护!” 一瞬间,刚刚建立的法军浮沙村临时营地便遭到了清军的火力急袭,随后大批士兵在破坏外围障碍物后蜂拥冲入法军阵地。 清军的火力压制仅仅持续了不到三分钟,便立刻引来了法军的炮火反压制。虽然城头距离河面较远,法军的哈奇开斯机关炮的射程无法达到,但是法军的那些加农炮却不是吃素的。即使加农炮的射速不足,但是再配合那些两磅速射炮,足以压制住城头清军的火力了。 失去了城头活力的支援,企图夺回浮沙村阵地的敢死队随即被同样勇猛的法军外籍军团挡了出去——靠,为什么总是这些被奴役的殖民地士兵这么不怕死? “大人,不是标下贪生怕死,实在是洋鬼子的火力太猛了,兄弟们根本冲不上去啊!” 仅仅一次冲锋,敢死队就死伤过半,侥幸回来的兵弁们看着刘永福、唐炯等官员,一个头磕在地上——他们实在是冲不了了,胆气已经被打散,再上去只能是送死! 滇军管带徐士和是个火炮脾气,当即把腰刀抽了出来。“先人板板,都是那些粤军,轻易地丢了阵地,害的老子死了这么多弟兄。这一次该让他们去把阵地夺回来!” 徐士和的话立即获得了几乎全体滇军和桂军的支持,没理由粤军丢了阵地,他们反倒有功似得在后面抽大烟,反倒要让其他营头的兄弟上去送命! 战场之上,丘八们发起狠来,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也不知道是谁吆喝了一声,刚刚死了弟兄、战友的滇军和桂军一窝蜂的跑到城根儿,将那些刚刚顶上烟瘾、或者正在补着烟泡的粤军一把薅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 血战山西(四) 五百余残存的粤军被自己的战友用步枪和刺刀逼出了城门,逼向了敌军。 “粤军的弟兄们,阵地是你们丢的,就得是你们把他夺回来!爷们儿们实话跟你们说,谁要是敢退,可别怪咱兄弟刀枪无眼!” 此时,西面是正和黑旗军交战的法军两个海军陆战营,东面是法国人的大军,北面则是两个阿祖夫步兵营驻守的浮沙村阵地。而在他们身后,是端着刺刀的自己人。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粤军没得选择! “这样打不行!” 看了刘少卿一眼,唐景崧无奈的道:“老夫何尝不知道这样不行,但是阵地就这么白白的丢了,滇军弟兄又因此死伤惨重,如果不让粤军下去冲一次,恐怕会出大乱子!” 一边说着,唐景崧一边拿眼瞟旁边站着的唐炯。 粤军是唐景崧带来的,就算是唐景崧的部队了,之前在浮沙村的表现如此低劣,的确让唐景崧面上无光。但是刚才滇军将粤军逼出城外的时候,唐炯却没有阻拦,任由得他的部队发泄,这在唐景崧看来,也有些过了。 大清的官场讲究的是花花轿子人人抬,向唐炯刚才这样属于落井下石,这在官场,两人就算是结下仇了。 刘少卿可懒得管这些文官们心中的花花肠子,他看的只是眼前的战局。“我是说这种冲法只是在拿人命往里填,这样填法我们太吃亏了!” 听了刘少卿的话,唐景崧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连忙问道:“刘公子有何妙计?” 刘少卿想了想,随后道:“二位唐大人,请你们立刻将营里军官们的手铳都收过来,我有大用!”随后又转身吩咐身边的亲卫,“去把城内黑旗军能收上来的手铳都收上来!哦,另外城里有的之前从法国人手中夺来的M1878式步枪也给我收上来!” 众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军情紧急,此时也来不及细说,只得先安排人去收缴武器。 很快,城里城外能收缴上来的手枪都被收了上来。 刘少卿看了看眼前一堆各式各样的手枪,很快从中选出了几十把柯尔特六响左轮。 美国内战时期,柯尔特设计的0.44英寸M1847式转轮手枪被美国联邦政府大量购买。战后,柯尔特公司迅速发展壮大起来,很快成为令世人瞩目的大公司。而柯尔特左轮手/枪也漂洋过海的卖到了中国。大清的军官们很喜欢这种精致、轻便的武器,称其为‘六响子’。 此时,粤军‘敢死队’的第二次冲锋毫无意外的又被那些头戴小红帽、穿着灯笼裤、腰间挎着弯匕首的北非祖阿夫兵唏哩哗啦地挡了出来,那怕他们得到了对面河堤上的黑旗军的帮助也没有用。 清军在组织强攻,想要夺回阵地,法军也在不断补充兵力,想要守住阵地。对刘少卿来说,如果浮沙村阵地落在了法国人手中,那么河堤之上的黑旗军就面临着被两面夹击危险,到时候,那两个黑旗军的精锐营只怕会全军覆没。 浮沙村阵地必须要抢回来。 滇军的士兵没有把事情做绝。当粤军在威逼下做了一次决死冲锋后,他们原谅了这些丢掉了阵地的战友,仅剩下不足三百人的粤军残兵终于可以退回城里休息一下了。 此时,刘少卿已经将刘文谦的亲兵后营集合了起来。 刘少卿已经将五十多支柯尔特手枪交给了五十几名官兵,同时也将集中上来的两百多杆M1878步枪发给了后营的士兵。现在正在给他们讲解战术。 “你们出城后,不要一窝蜂的向前冲,先分散着猫腰慢慢靠近,如果敌人开枪,就由那些拿着单发步枪的士兵还击,记住,这时候拿着连发步枪和手枪的士兵不许开枪!” 接近到三百米之后,城头上会开始做火力掩护,城头上枪一响,你们就猛劲儿的往上冲。我们最多能够提供两三分钟的火力压制,但是三百米的距离,足够你们冲到敌人阵前了,这时候,就是连发步枪和手枪开火的时候了!明白了么?” 士兵们郑重的点了点头。 随后,刘少卿又让刘永福找到唐炯,让他组织滇军跟着这一批黑旗军再冲一次,但是这一次,在刘少卿的要求下,滇军部分士兵换上了七尺长的梭镖。 “刘公子,你这是要干什么?拿着洋枪尚且不敌,你这是要让我的士兵拿着梭镖上去送死么?” 刘少卿只能快速的给滇军士兵和唐炯简单解释一下“唐大人,士兵兄弟们。在之前的战斗中,我发现法军的阿祖夫步兵非常愿意采取白刃战,敌人身高马大,用步枪拼刺刀我们吃亏,但是咱们的梭镖比他们的步枪长处两尺去,一寸长一寸强,所以我才想到用梭镖。” 唐炯还想再问,刘永福上前一步拦住道:“时间不等人,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此时河堤上的士兵还等着自己去救。在刘少卿组织部队的时候,法国人也没有闲着,他们已经提前发起了对河堤的进攻,每一分钟都有黑旗军的战士在流血。 唐炯此时在问东问西的就是拉仇恨了,只好看着五百黑旗军和三百滇军出城而去。 一千米……八百米……五百米…… 距离敌军越来越近,无论城上还是城下的官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开火!” 瞬间,城头上的四门哈奇开斯机关炮,和两门格林炮同时发出了怒吼。 听到城头上传来的枪声,带队的刘文谦把心一横,“弟兄们,拼了!” “拼了!”“拼了!” 四周的士兵群起相应。他们撤掉上衣,端起步枪,嚎叫着向对面法军的营地发起最后的冲锋。 三百米的距离转瞬及至,那些法国白人步兵和阿尔及利亚步兵看着冲上来的黑旗军,竟然毫不退缩,同样端起步枪,挺着刺刀,准备给黑旗军来一个反冲锋! 法军不是没有格林炮和哈奇开斯,但是这时候,城头的清军重点压制的就是这样的速射武器。一千多米的距离,对于哈奇开斯机关炮来说简直就是直瞄射击,但是城头的清军有城墙工事作掩护,又是居高临下,法军可没这么幸运,完全暴露在清军的火力打击下。 其实要不是法军的火炮厉害,清军早就将阵地夺回来了。所以驻守浮沙村阵地的法军根本没指望自己手中的速射武器,相比之下,他们更相信手中的刺刀。 因为只有在两军肉搏的时候,敌人的速射武器才不会发挥作用。 之前的两次,他么就是这样用刺刀一遍一遍的挑死了超过五百名清军。这一次,他们相信也不例外。 “胜利属于法兰西!” “万岁!” “冲啊!” “杀!” 在各种语言、各种口音的呼喝声中,两股铁流即将撞到一起。 ‘呯……呯……’ 突然,密集的枪声响起,猛冲过来的法国士兵和阿祖夫士兵成片的倒下。 “怎么……怎么会有枪声?” 儒诺少校惊讶的看着眼前不断倒下的士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军已经靠近到不足十米,在这样密集、接近的情况下,任何一方的支援火力都不可能作出连续射击,否则势必会将自己一方的士兵也一起杀死,甚至,因为是从背后射来的子弹,反而可能对自己一方的士兵造成的杀伤要比对敌人造成的杀伤还要大! 那么,这密集的枪声又从何而来? 半分钟前…… 看着猛扑过来的法军士兵,刘文谦猛地拔出手枪,大喊一声,“射击!” 一瞬间,五十几把手枪、二百多支步枪,在短短的半分钟内,就打光了枪膛内的子弹。M1878型连发步枪因为有一根藏在护木里长长的管状弹仓的存在,使得这种步枪的容弹量最多可达8发!完成射击后只需拉动枪栓,完成一次退壳动作,再次归位的时候第二发子弹已经上膛。凭借这个结构,一个普通的射手可以从容的在12-15秒内打光枪里的全部8发子弹。同样,六发装弹的柯尔特转轮手枪的射速较之只高不低。 一时间,近两千发子弹形成的弹幕,如同死神的镰刀,猛地向迎面而来的法军扫去。 “上弹……快上弹!” 射出枪膛中最后一粒子弹的刘文谦不顾一切的大喊着,催促着身边的士兵用最快的速度将一粒粒子弹重新填入枪膛。 城墙上。刘少卿踮着脚喊道:“机关炮……机关炮……朝着法军的援兵方向压制!快……快!” 远处的法军援兵已经超出了格林机枪的射程,但37MM哈奇开斯的最大射程能达到4000米,在刘少卿的命令下,城头的四门哈奇开斯立刻调转炮口,向远处压制。 感觉到己方的火力压制移向远处,刘文谦立刻明白,敌军的援兵到了。 敌人的援兵有多少他不知道,刚才的一轮射击,为自己的部队争取了几分钟的时间,但是如果敌人的援兵上来了,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白费。而城头的火力压制最多只能坚持一分钟,毕竟,法军的炮火也不是摆设,刚才已经暴露过了,现在法军炮兵重新定位非常快。 没时间了。 柯尔特转轮手枪的上弹速度还算快,但是M1878式的上弹速度则要慢的多,等步枪完全上弹完毕,恐怕时间就已经来不及了。 刘文谦来不及细想,跳起来喊道:“左右两哨给老子拼死顶住,前哨的兄弟,跟我来!” 随着刘文谦一声喊,几十个士兵随着他绕过残余的法军,扑向浮沙村阵地。 黑蛋儿姓喻,因为作战勇敢,刚刚被提升为左哨的队长,得到管带的命令后,他毫不犹豫的端起步枪就扑向了不远处的法军,在他的身后,是本队的十二名士兵。 已经有三名弟兄在刚刚的战斗中牺牲了,接下来还要死多少,黑蛋儿不知道,他只知道,命令必须执行,这是他的使命,所以,他需要不惜一切代价拦住眼前的敌人。 但是法军的身体优势太明显了,阿祖夫步兵营来自阿尔及利亚,平均身高在1.7米,而且因为常年的肉食习惯和充足的营养,体力要高出生活越南贫瘠的山区中的、平均身高不足1.6米的黑旗军好几层楼。 法军士兵的臂展更长,因此他们能在黑旗军的战士还没能达到刺杀距离的时候率先刺出手中的步枪。他们的力气更大,即使是黑旗军的士兵们用力去拨、挑,也无法荡开刺来的步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冰冷的刺刀刺进自己的身体,抽干自己的血液。 即使有士兵能够找到递出刺刀的时机,他们的步枪也很快被法军轻易的挑开,然后,法军用更快的速度,向他们刺出了手中的步枪。 东、西方人种在身体素质上的差距,在这个时候表现的淋漓尽致!却又让人那么的无奈! 但是黑旗军的士兵没有一个孬种,即使是被刺穿,他们也是拿着胸膛迎向敌人的刺刀,然后,用他们的双手、用身体紧紧的夹住敌人的刺刀,为自己身边的兄弟创造着机会! 那怕是在战场之上,黑蛋儿也忍不住想哭。自从爹娘全都离他而去之后,小黑蛋儿就没有哭过了,但是现在,他觉得只有磅礴的泪水,才能抒发他心中的那种感觉,那种痛! 他错了! 能够抒发此时的情绪的液体的确有,但不是眼泪,而是鲜血! 滇军的士兵们上来了…… 第四十七章 血战山西(五) 吴丹这次是第二次被编进敢死队了,第一次是他自愿的,为了得到赏金,但是看到身边的战友死了那么多人,他胆怯了。有钱拿没命花,这钱要来干什么?但倒霉的是,城里第三次组织敢死队,他倒霉催的又被选上了,这次可是被逼上梁山的。而且好死不死,他还被分到了一杆红缨枪! 有没有搞错?红缨枪哎,尼玛这是1840年么? 所谓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吴丹觉得今天自己怎么地也逃不过这一刀了。 裹在大部队里,别人猫着腰往前蹭,他也跟着猫腰往前蹭;别人趴下,他也跟着趴下。还别说,至少在前面一千米,他荣幸的活了下来。于是这种跟随就变成了盲从,直到三百米的时候,别人跳起来往前冲,他也跟着跳起来往前冲。 冲到一半儿的时候他才发现,尼玛自己手中的是梭镖啊,跟着人家拿枪的冲个毛啊。有心退下吧,往前的距离比往后的要短一些,要是掉头跑,说不定命苦死得更快。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犹豫,当他在想往前冲的时候,却发现前面的法军一片片的倒下。 枪声那个密集啊,吴丹发誓这一辈子也没听见过。同样,杀洋鬼子向杀鸡似得速度,他这一辈也从来没见到过。 尼玛,既然洋鬼子都挂了,那还有什么犹豫的,冲啊,上去割两个人头,下半辈子就有找落了,这种顺风仗哥们最拿手好么。 一百来米的距离不过二十几秒就跑到了,此时眼前的洋鬼子剩下的不多了,但是洋鬼子果然尿性,就这样也死战不退,那些黑旗军的汉子们更他妈尿性,竟然被刺刀捅穿了也不死,还能牢牢地抱住那些洋鬼子! 真是见了鬼了! 吴丹来不及细想,他的手中有一根七尺多长的梭镖,此时自然而然的就捅了出去。 那洋鬼子的步枪还被之前的那个黑旗军的汉子攥在手里,枪上的刺刀还在那汉子肩头的肉里,吴丹的梭镖因此毫无阻碍的就刺进了洋鬼子的身体,从左下肋骨刺进去,一直扎进肺管子里。 鲜血冒着泡的往外呲,那洋鬼子再也握不住步枪,吴丹赶上前去,一脚将龟儿子踹翻在地。 小黑蛋儿嘴里冒着血浆,强忍着疼,把洋人的刺刀从肩膀上拔了下来,然后冲着赶来的滇军兄弟嘿嘿一笑,“好兄弟,好样的,继续!” 吴丹被那黑旗军的汉子吓坏了,他没见过身上、嘴里到处冒血的人还能笑出来的,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只是记住了那最后两个字,继续! 梭镖用着挺顺手,法军士兵力气虽大,但是当他们荡开眼前刺来的梭镖之后,至少还要往前迈一大步,才能够得着敌人的身体,而敌军现在的人数至少是他们的三倍,没等他们将第二枪刺出,又一杆梭镖就刺了过来,然后又是一杆…… 随后压上来的滇军终于挡住了那些残余的法军,而此时,刘文谦也带着前哨的战士重新接管了浮沙村阵地,他们用阵地上法军的哈奇开斯迅速压制住了远处正在迫近的法军援兵。随后,后哨的弟兄们也完成了子弹的装填,及时的赶了过来,总算把阵地稳住了。 吴丹此时逮住了一个趴在地上正在掐着一名黑旗军脖子的法军,这是一名白人,看穿着像是个军官,但是杀红了眼的吴丹也没仔细看,总之是一枪刺过去,还是从左肋刺进,这一次,大约是刺到了心脏,那龟儿子死前还有些不甘心,但阎王让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 “怎么会……这样……” 看着刺穿胸膛的红缨枪,儒诺不甘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第三次冲锋仅仅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了,驻守浮沙村的六百多名法军士兵被全歼,库尔贝的一个阿祖夫步兵营也就此完全消失,河堤防线被恢复了。 清军在浮沙村的第三次反攻进行的太快了,快到库尔贝还没有完全调整好兵力,战斗就结束了。 当清军开始发起冲锋之前,库尔贝就已经安排了一个步兵连作为增援力量,开始向浮沙村阵地运动,然后后面发生的事情太快了,快的让人不可思议。 先是黑旗军发起了冲锋,仅仅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看到阵地上准备发起白刃战反冲锋的法军像麦子一样一片片的倒下,然后清军大队压上,几分钟的时间,阵地上就看不到一名仍在站立的法军士兵了! 此时,打算去增援的那个步兵连还被压制在五百米之外呢。 “混蛋!清国人竟然如此无耻,竟然在白刃战的时候开枪射击,他们这是耍诈、是欺骗、是可耻的懦夫!”贝尔托中校跳着脚骂着。 你看,强盗的逻辑就是这么的强大。他想打白刃战,你就得跟着他拼刺刀;他想火力碾杀你,你就得乖乖的在阵地上让他炸;他想要胜利,你就得乖乖的失败……否则就是无耻,就是耍诈。 也不知道是哪个国家在侵略别国的时候,面对手持梭镖、弓箭等冷兵器的被殖民国家军队时,叫嚣着‘大炮才是他们唯一能听懂的语言!’ “将军阁下,让我带着士兵们再发起一次进攻吧,我要让那些猴子接受教训!” 看了看蠢蠢欲动的贝尔托,库尔贝摇了摇头,“今天已经不再适合继续作战了,放心,敌人跑不了,我们明天继续!现在,收兵休息吧。” 贝尔托还要再说,却被库尔贝拦住,“士兵们作战了一天,他们的体力已经很疲惫了,他们也需要休息,这样才能保证士兵的战斗力。我们的目的是杀死对手,而不是送上去给对手杀,你明白么!” 库尔贝主意已定,贝尔托只得执行。 城墙上,刘少卿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道:“好了,父亲,今天的战斗估计就这样了,法国人也没力气再打下去了,请父亲重新安排部队换防浮沙村,将之前敢死队的兄弟们换下来修整吧。” 刘永福不敢耽搁,立即安排撤下来的士兵回城休整,同时调派城中尚未遭受损失的庞振云营接防浮沙村要塞。 晚上,滇军营地中,士兵们还在兴奋的议论着下午的那场激动人心的战斗。 吴丹的嘴自始至终就没合拢过,他抖着手中的银票道:“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三百两银子!三百两!你们见过么,啊?见过这么多银子么?还有,巡抚大人亲口说了,只要回到云南,老子以后就是千总了,实缺的千总,你们以后见到老子都要称‘大人’。哇咔咔……” 旁边的人笑道:“吴仔,看把你乐的,还知道自己姓什么么?” 这时又一个声音道:“我说吴仔,你也就是命好,跟着人家黑旗军后面捡了漏,还让你碰上一个少校。就那样的仗,你换兄弟我去,也一样能挣个两三百两银子,说必定比你割的脑袋还多呢。” 吴丹撇了撇嘴,“得了吧六子,就你,你龟儿子敢上么?” 那个叫六子的回嘴道:“有什么不敢?你不也是被逼着上去的么……” “哎我说你找揍是不是!” 要是平常,六子兴许还真就和吴丹打一架了,都是一个军中的兄弟,他六子还是在扶帅的亲兵营里,谁怕谁啊。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吴丹是刚刚下了战场的,身上的血腥味儿还没散呢,这见过血和没见过血的,那煞气能一样么?吴丹现在往前一逼,六子立刻就不敢说话了。 旁边的人赶紧出来打圆场,“我说‘吴大人’,你给咱们讲讲今天那场仗呗……” 这个话题一起来,顿时身边的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给讲讲。我们当时在城脚下看不见,到底是什么情况啊?真么连你也能割下三个首级来?” 吴丹把眼珠子一瞪,“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连我也能?告诉你们,老子就是走运,跟在了黑旗军的后面,怎么地!” 随着他话题一转,“不过要说这黑旗军,那真是,不是吹的!我跟你们讲,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样的场面。洋人知道不,牛吧,洋鬼子多厉害,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据说当年都打到京城了,连皇上老爷子都拿他们没办法。可是在人家黑旗军的面前,那杀洋鬼子就像是杀小鸡崽子似得,那杀得,一杀就是一片一片的……” 此时一个声音接着道:“我听人说,那黑旗军其实是天兵天将下凡来的,就是要杀洋鬼子,保咱们大清的江山的。是不是真的?” 吴丹胸脯拍的啪啪响,赌咒发誓道:“十足真金,真的不能再真了。否则,你能见着那样杀洋鬼子的?别说见,听也没听说过啊。我告诉你们,我亲眼所见!亲眼所见啊!就是我抬回来的那个,知道不,那个黑旗军,被洋鬼子一刺刀捅了个对穿,没事儿!你们知道么,没事儿,还能攥着洋鬼子的步枪,那洋鬼子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似得,一动也不敢动,这才让老子上去一枪通了个透心凉!就这样,那个黑旗军的神兵还能对我笑呢,真的,嘴里直冒血,但照样笑呵呵的,这你能信?不是天兵天将,还能活着回来?” 众人都惊讶的瞪着眼睛,“哎呀妈呀,那不是六丁六甲附体了吧,说不定是请神上身了!” 这时候六子也凑过来了,神神秘秘的道:“哎,告诉你们啊,那个黑旗军的少帅,就是他们大帅的儿子,那小子不是人……” 中国人最好这种八卦,此时就连吴丹也忘了刚才的争执,一叠声的催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快给说说。” 六子重新找回了自信,压着声音道:“这事儿可不能明着说,声音大了可不成,那小公子有天耳通,会被他听去的。” 待众人都围的更近了一些,这才道:“我听说啊,这黑旗军原本不是这样。他们以前是天地会的,造反不成,就是被咱们给赶到越南来的,你想啊他们连咱们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打得赢洋鬼子?” 黑旗军的历史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现在六子这么一说,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是啊,按理说不应该啊。”“就是,黑旗军要是这么厉害,那不是早就打上金銮殿,自己做皇上了么?” 六子见他的铺垫收到了预期的效果,这才继续道:“所以说啊。告诉你们,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小公子。这刘永福的儿子不是人,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就是因为他,这黑旗军才脱胎换骨,仅仅一年的时间,那战斗力是蹭蹭的往上涨啊,直接爆表。原本一千人也就能打咱们一百人,现在一百人打咱们一千人都拐弯儿!” “真的假的?” 六子见还有人不信,立刻道:“这还有假?你知道那小孩儿几岁么?十三岁!才十三岁你敢信?告诉你,别说像今天这样的仗,人家杀得洋鬼子,比你见过的还多!你知道为啥法国人非追着黑旗军的屁股后面,就是想要杀了这位小公子。但可惜,不但没能杀的了人家,法国人自己的总司令都赔上了两个,现在城外的洋人指挥官,已经换了第三茷了。” 一旁有人附和,“原来是这样。这法国鬼子真是胆大,连天上的星宿转世也敢杀?” 立刻有人反驳道:“你懂什么,洋鬼子信奉的神仙和咱们的可不一样。这洋鬼子就是要把咱们的神仙都灭了,然后让咱们都信他们的洋教,让咱们没了祖宗!“ “对对对……” 众人都是一叠声的附和。“这洋鬼子太阴险了!” 六子继续道:“所以上天才派下来星宿一员,来辅佐咱们大清对抗洋鬼子。这第一步就是从咱们这儿开始。黑旗军就是个例子,你看他们有了星宿请来的六丁六甲护佑,立刻就刀枪不入、战力大增,杀洋鬼子如杀鸡……” 吴丹立刻接话道:“没错没错,我是亲眼所见,真的是刀枪不入!” 至于黑旗军今日战死的士兵,被他们选择性的无视了。 就算是有人指出这一点,他们此时估计也会说:神仙也不是万能的,哪能个顶个的保啊?那些死了的是自己倒霉。说不定是祖上做过什么坏事,所以神仙才不保他的!没错,一定是这样!否则怎么其他人都没事儿就他们死了? 似乎是为了加深一下自己所说的话的分量,六子再次神秘的道:“就说今天这一仗,你们都看见了。之前咱们都冲了两次了了吧,洋鬼子什么水平六子我不知道,你们心里也应该有数。” 众人立刻一个劲儿的点头。 “可是那小公子一站出来,就这么几句话一吩咐,重新组织了一队人马出去,再看那些洋鬼子又是什么样?这里面的问题还用我说的更明白么?” “哦……” 众人都做恍然大悟状,一脸的‘果然如此’的表情,似乎他们真的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似得。 吴丹此时心里也打开了小九九,若是这黑旗军能有天上的星宿护体,战无不胜,那老子还在滇军干个什么劲儿啊?也投了黑旗军多好? 转念又一想,哎呀,不知道人家能不能要咱啊?这星宿下凡护佑众生那都是有数的,万一人家不要自己怎么办? 再转念一想,要不试试?今天好歹也算是和黑旗军并肩作战了,自己还把那个队官给帮着抬回来了呢,多少应该有些香火情吧?不如等过几天自己去找那个队官说说去。 第四十八章 血战山西(六) 底层士兵这里神呀鬼呀的八卦个没完,高层们也没闲着。 “军门,今日一战,这粤军已经算是彻底的完了,八百人还剩下不到三百。另外滇军损失也不小,四百多人就这么交代了。这今后的仗……” 这才是交战的第一天,两千多清军就快损失一半儿了。除了桂军四百多人没动,滇军剩下的士兵中还有四百多是唐炯的扶标。这巡抚大人的亲兵,不到关键时刻估计也动不了,那么接下来的战斗,只能靠黑旗军自己了。 刘永福看了看唐景崧,又看了看唐炯,心道,果然像儿子所说,这清军就是靠不住。若是接下来都这么打,那还真成了黑旗军帮他们拉仇恨垫背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下官知道。只要黑旗军还在,就绝不会让洋鬼子占了山西!” 拍胸脯表了忠心之后,刘永福便道:“这样,时候不早了,两位大人还是早些安歇,明日恐还有大战,下官还要去查查岗哨,这就告辞了。” 唐景崧连忙起身道:“军门辛苦。我送送军门……” 刘永福看了看旁边坐着一动不动的唐炯,苦笑一声道:“不必了,不必了,唐大人留步吧。” 送走了刘永福,唐景崧回到房间里,看着唐炯皱皱眉头道:“巡抚大人这又是何必呢?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应当同舟共济才是……” 唐炯冷哼一声,“同舟共济?我看他刘永福是想借机要挟朝廷,自立为王!” 唐景崧大惊,连忙往门外看看,发现没人,这才回身道:“巡抚大人何出此言?” 唐炯道:“难道唐大人今日没看出来?他黑旗军明明有那么多兵力,却不派上去,到要让唐大人的粤军打先锋守浮沙村;明明有计策可以一鼓而下,却偏偏不说,要等你我的士兵都死上一批,这才召集他的人马来,抢了这天大的功劳。这不是存心想要借洋人的枪炮,消耗朝廷的兵力么?唐大人倒是想一想,这刘永福本来就是反贼一个,将来要是朝廷的兵将都这么和洋人耗完了,那么他不就可以再次起身造反了?” 要不说文人杀人不用刀,这一张嘴,可真毒啊! 唐景崧白天的时候,就因为唐炯眼看着他的滇军逼迫粤军上去送死不满,这时候又见他落井下石,即使是洋人大军压境,还不忘拆自己人的台,编排刘永福的罪名,心中对这位知府大人更是鄙视。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大敌当前,唐景崧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借口巡查兵卒岗哨,也走了。 离开宅子出来,唐景崧其实也无处可去,于是就想,不如去看看刘永福那爷俩在做什么呢。 心里想着,脚下就迈开步子,向着刘永福的宅子走了过去。还没到门口,就见这爷俩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正往外走。 “哎呦,军门这是要去那里?” 刘永福抬头一看是唐景崧,连忙抱拳行礼。一旁刘少卿也是躬身道:“小侄见过唐大人。” 唐景崧笑道:“免礼免礼,贤侄不用客气,若是不嫌弃的话,称一声叔父便可,不要老是大人大人的,叫的生分了。” 唐景崧是道光二十一年生人,比刘永福小四岁,他这话,也是为了拉近和刘永福之间的距离。 刘少卿听了,看了刘永福一眼,见父亲微微点头,这才行礼道:“是,小侄见过唐叔父。” 唐景崧随即大笑,之后又道:“这么晚了,渊亭兄这是要去哪儿?” 刘永福道:“哦,不瞒维卿兄,犬子之前安排了今晚要设法敲掉法军的几艘炮艇,我们这是上城头看看情况。” 唐景崧一听大喜,“哦?太好了,这又是少卿贤侄设下的妙计?” 刘少卿道:“叔父大人过奖了?小侄只是利用叔父大人送来的那几颗水雷,在河道上给法国人的炮艇找点儿麻烦而已。” 唐景崧连道:“好,好,既如此,那我与你父子二人同去。” 刘永福笑道:“最好,最好,请……” 此时,在距离陕西城几公里外的一处河岸上,十几个身影正在两艘小船山忙活。 “哎,我说东子,你小心着点儿,别到时候洋鬼子没炸着,先把咱哥几个的小命给报销了!” 被称作是东子的小伙子憨笑道:“王哥,你就放心吧,我还没说媳妇呢,哪里舍得就这么上西天见佛祖?这东西轻微的碰撞不会爆炸,非得是使劲儿撞击才行。” 但他嘴上说的没事儿,手上的活却是小心加小心。很快,两颗水雷就被绑在了一根圆木上,几人顺水一推,那土法浮雷就顺着水流向下游漂去。随后,几人又开始绑第二个…… 山西城外,红河之上,法军的两艘小艇正在河面上巡弋,在河中心,法军的几艘炮舰正一字排开,船上值勤的水手用马灯在四周照射,以防止水鬼偷袭。中间的‘雎鸠’号炮舰是库尔贝的旗舰,此时,库尔贝也没有睡觉,他正在船中总结今天一天的战斗。 清军在白天的战斗中表现出来非常强的战斗力,即使库尔贝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清军的武器装备能够再好一些,他的部队的损失将更加巨大。 即使这样,这一个白天,法军的损失也近千人之多,其中伤亡最大的就是浮沙村阵地。在这块儿不大的阵地上,法军和清军反复争夺,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最终清军还是占了上风,重新夺回了浮沙村阵地。 对清军来说,这块阵地关系着城内的清军和河堤上清军之间的联系,不容有失。但是在库尔贝看来,这块儿阵地其实没那么重要。 得到浮沙村阵地,无非是减轻一些从西、北进攻的法军的阻力,可以配合河堤上进攻的贝兰上校尽快拿下河堤阵地。并获得一处威胁山西城的前进阵地。但是即使是得不到也没关系,因为库尔贝本来打的就是堂堂正正的利用兵力和火力碾压清军的主意,只要河堤的贝兰上校和东门的比硕上校充分发挥炮火的优势,这些阵地迟早还是他的。 库尔贝之所以这么信心十足,除了在红河上停泊的六艘炮舰外,还来自于陆军的7个炮兵连。 这一次,库尔贝一口气带了28门火炮,包括两个65MM行营炮连、四个40MM速射炮连和一个80mm加农炮连。阵势前所未有的强大,可算是给足了刘永福面子。 除此之外,库尔贝还在队伍中带上了两个野战救护队。士兵受伤后就地治疗,轻伤继续作战,重伤送回河内。 以上种种,分明就是打算不得山西不罢休的架势。 而且,库尔贝最阴险的是,他摆明了欺负黑旗军没有水军,因此堂而皇之的在红河上用一艘驳船、十几艘帆船和拖船组成了一个运输船队,随时可以往来山西、河内、南定和海防,为自己的部队运输兵力、弹药和补给。哪怕是打长期消耗战,困也困死了孤立无援的黑旗军。 重新推演了一遍战术,库尔贝是在看不出什么疏漏,这才准备熄灯睡觉。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传来。 “敌袭……敌袭!” “水雷!是水雷!我们遭到了水雷的攻击,现在船体受损严重,进水控制不住,正在下沉,请求援助!请求援助!” 就在这时候,又一声巨响传来,另一艘炮舰也被袭击了! “怎么回事?” “报告将军阁下,是水雷。我舰遭到敌军水雷袭击。初步判断水雷是从上游漂下来的,因为天黑,所以执勤的哨兵没有发现!” 库尔贝阴沉着脸,听完参谋的汇报后立刻道:“先不要管已经损坏的舰艇,命令巡逻艇和其他舰艇立即用火力封锁河面,以防止敌人还有进一步的行动!” “是!” 随后,库尔贝又叫来一名士兵,“给上游的‘军乐’号发报,让他们仔细巡查上游沿岸,务必防止再次出现偷袭事件!同时命令一艘汽艇逆流而上,寻找释放水雷的敌军!” 黑旗军可能从清廷那边得到了一些水雷,并且会用在河面的攻击上,这库尔贝早就知道。因为在之前的丹凤之战中,黑旗军就是用这一手袭击了波滑的‘鹈鹕’号和‘闪电’号。为此,他在出动舰艇之前,特地让汽艇现在河面上巡游了几天,确定没有锚雷,这才率大军出发。 而且到达山西后,库尔贝还专门安排了‘军乐’号在上游巡逻,就是为了防止黑旗军再来这么一手。然而防不胜防,防住了白天防不住晚上,终于还是有舰艇因此受创! 随着主将的一声令下,法军几艘小艇和炮舰上的37mm哈奇开斯和格林炮开始疯狂地向水面进行扫射,果然,没过几分钟,远处的水面上连续两声轰然巨响,又是两个水雷被发现并被击中引爆了。 再次发现两个水雷让法军更加疯狂的向河面投射火力了,有一就有二,他们生怕再有漏网之鱼。 此时的山西城头,刘永福和唐景崧、刘少卿三人看着远处河面上的绚烂烟火,正在开怀大笑。 在几个月前,唐景崧曾给刘永福的黑旗军送来过十枚水雷。当时是因为他们想要守住河内,所以打算用水雷封锁河道。没曾想还没等唐景崧许诺的水雷运来,法国人就已经大军压境了,刘永福不得不撤出了河内。之后,这十枚水雷除了四枚被用于丹凤之战外,剩余六枚都被刘少卿带回了老街。 他打算在法军一旦进攻老街,就用这六枚水雷封锁红河。 不过这一次,为了实现老爹的愿望,同时也为了杀杀库尔贝的威风,刘少卿把几枚水雷全都带来了。 城头上,唐景崧大呼“痛快!痛快!”而刘少卿则在一旁不失时机地道:“希望唐叔父今后能再多给一些水雷我们,也好让法国人的炮舰不那么猖狂!” 唐景崧此时那会拒绝,连声道:“没问题,包在老夫身上!” 此时的法军船队,库尔贝看已经射击了十分钟了,同时,上游的‘军乐’号和派出去的小艇都已经回复,没有再发现水雷,这才吩咐士兵停止射击,但是经过这一轮折腾,法军的弹药储备可是着实消耗了不少!给库尔贝气得够呛! 头一晚上精彩的烟火表演并没有影响到库尔贝第二天的指挥,他依然按部就班的以外籍士兵为主力,稳扎稳打的进攻。 上午9时,由贝尔托中校指挥的两个越南步兵营为先锋、谢瓦里埃少校指挥的海军登陆营为核心的第一进攻梯队向河堤发动了攻势。 此时顶在河堤第一线的是连美的武炜正营和朱冰清的武炜副营九百余人。有过怀德和丹凤守备的作战经验的武炜营对法军的进攻战术并不陌生,尤其是当看到是由越南士兵突在前面,黑旗军的士兵们就更有心理优势,因此连美吩咐手下“等敌人靠近一点儿再开火。” 黑旗军的士兵们坚定的执行了连美的命令,直到越南士兵进入到一百米的距离后仍然没有射击。以至于进攻的法军认为清军已经放弃了外围阵地,就连押后的法军登陆营也开始大摇大摆的快速向前突进。 清军阵地上异常的冷静使库尔贝本能的感觉到不正常,心中犹豫是不是要提醒贝尔托中校注意。就在这个,面对着已经逼近到五十米距离的法军,黑旗军开枪了。 第四十九章 血战山西(七) 首当其冲的越南土著士兵成片的倒在了第一波射击中。 河堤阵地是山西防御战中很重要的一块儿阵地,为了加强河堤阵地的火力,刘永福事先给连美的部队加强了一挺11mm格林炮,另外,黑旗军通过之前的几次战争缴获的一些法国M1878连发步枪,武炜营也有部分使用。 此时面对进在咫尺的法军,这些武器装备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大意的法军再一次经历了和昨天一样,甚至更加猛烈的金属风暴。 缺少现代作战经验的越南土著士兵在这样连续的火力打击下变得无所适从,完全被打蒙了,甚至有的士兵不顾身边飞舞的子弹,茫然的游荡在阵地上,既不进攻也不后退,直到子弹将其撕碎! 黑旗军的凶猛火力只持续了几分钟,为了节省弹药,连美主动停止了射击,但即使是这样,也有超过一半儿的越南士兵被凶猛的金属风暴夺去了生命。 敌军阵地上升腾着的浓厚的白色烟雾,再加上那熟悉的M1878式步枪发出的声音,让落在后面压阵的谢瓦里埃少校意识到眼前的敌人竟然装备了先进的速射武器。但现在的法军已经骑虎难下,之前过于逼近让他们完全处在黑旗军的步枪、机枪射程之内,甭管是想进攻还是后退,总之法军士兵只要一站起来就是一排子弹扫过来。 幸好库尔贝及时的命令河面上的炮舰使用哈气凯斯进行火力压制,否则这一波进攻的这些法军士兵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 但河面上的炮舰也没讨得了好去。负责浮沙村驻防的武烈营在庞振云的指挥下,利用工事里的哈气凯斯机关炮进行反击。安放在炮舰桅杆上的法军火力点简直就是固定靶,在黑旗军的点射下连逃跑都来不及。他们要么舍弃对岸上步兵的火力支援转为压制该给他们更大威胁的浮沙村要塞;要么舍弃自己的生命坚持到河堤上的法军全部撤退到安全距离以外。 这么悲催的选择题让比硕上校差点儿发狂,但是军令如山,那怕明知道会被岸上的黑旗军点名,他也得坚持到河堤上的法军全部撤出。 仅仅半个钟头,比硕的速射火力就被敲掉了三个,这让比硕在心里不知道诅咒了贝尔托和谢瓦利埃多少次。好在那些法国士兵跑的还算快,完成了支援任务的比硕上校立即命令水路纵队的炮舰后退到安全距离。 随后,感觉吃了大亏的比硕命令炮舰利用大口径舰炮进行报复。但因为昨晚的烟花,现在比硕只有三艘炮舰可以使用,而且因为处于仰攻位置,炮舰的直瞄火力对河堤工事里的清军无法带来有效威胁。 很简单的道理,河面当然应该在河堤之下,否则水不就漫上来了么——这也是为什么法军会将哈气凯斯安放在桅杆上的原因。 库尔贝意识到对面的黑旗军并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好对付,于是决定暂时休整,重新调整战术。 通过两天的作战对比,库尔贝敏锐的发现,14号和15号驻守浮沙村清军的表现截然不同。说明清军的部队作战能力并不一致,而且其作战能力强的精锐部队一定不多,所以才在14日的布防中,不得不使用了作战能力弱的清军。 库尔贝认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清军在山西城中的兵力应该是不足的,至少精锐兵力不足。想到这里,库尔贝果断地决定,放弃单点进攻的战术,全线压上,从各个方向给守城的清军以压力,以便找出薄弱点,打开缺口。 黑旗军的压力顿时大增。 之前的作战中,虽然是黑旗军在压着法军打,但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黑旗军也在法军的火力打击下伤亡了两百多弟兄,这些伤亡大多是速射炮和舰炮造成的。 现在刘永福真的深刻体会到了儿子所说的,在法军舰炮够得着的地方和法国人打阵地防御战是多么的不智! 而当法军开始在四面进攻后,黑旗军的伤亡进一步增加。 城中,刘永福再一次追问二唐:“派出去求援的士兵已经走了七天了,为何北宁方向仍没有动静!” 两位唐大人对视了一眼,唐景崧道:“从这里到北宁,最快也要两天时间,再加上北宁守备将领还要前往凉山请示徐大人,来回又得三天,再加上准备的时间,若是援军过来,怎么也得在明后天了。刘军门稍安勿躁,最多再有两天,援军必至!” “稍安勿躁?”刘永福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稍安勿躁?这两天的战斗维卿兄你也看见了,法军的战斗力是什么样子,不用我多说了吧?现在法军四面合围,兵临城下,我的老营已经死伤惨重。” 黑旗军在山西前后一共投入了是个营近六千人。其中河堤上两个,浮沙村一个,四座城门各一个。剩下的作为机动部队准备随时支援各处。 自昨日起,库尔贝开始四面攻城。法军的战术极为猥琐,都是先用大炮轰,然后步兵缓慢推进,到达射击距离后,利用弹坑等环境条件隐蔽自己和黑旗军对射。 虽然黑旗军接受了长达一年的军事基础训练,但对上常年在世界各地征战的法军,这样的对射也不可能讨得了好,再加上法军的火炮优势巨大,因此伤亡迅速增加。两天下来,已经有一成的士兵牺牲了。 “我军本来兵力就弱于法军,现在我手上的三个机动营已经全都派到前线了,已经没有新的兵力可用。再加上武器落后,火力不足。若是再没有援军,这城防根本守不住!” 唐景崧也知道刘永福说的是实情,但北宁方面情况究竟如何,他心里也没底,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安抚军心,鼓舞士气,能坚持一天算一天了。 从唐景崧和唐炯那里没有得到任何答复的刘永福垂头丧气的回到驻地,他现在真的后悔当初答应二人固守山西的决定。他现在被困在山西动不了,可二人当初答应他的援兵却迟迟不到! 看着父亲的脸色,刘少卿知道援兵的事儿还是没谱。 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父亲,援兵的事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的弹药补给现在问题更大。” 这几天的战斗,黑旗军和法军几乎是硬碰硬的在打,弹药消耗十分巨大。 刘永福听了更是眉头紧锁,“哎,这该怎么办?” 刘少卿在一旁安慰道:“父亲莫急,我已经让各营尽量打扫战场,收回尸体上能用的枪支和子弹,相信还能支撑两日。” 刘永福急切的追问道:“那两日之后呢?” 刘少卿沉默了一下,随后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父亲放心,我们不会困死在这儿的。” 刘永福听了长叹一口气道:“卿儿,是为父害了你啊!” 刘少卿笑道:“父亲干嘛说这丧气话,现在胜败还在未知之数呢。” “现在的战局,其实胜败已定!”‘雎鸠’号上,库尔贝坚定地说道:“这场仗从一开始,就是一次意志的比拼,看谁先坚持不住撤兵,谁就输了。现在我们的伤亡的确很大,但是对面的中国人的伤亡也一样大。他们可能会补充援兵,我们一样能补充援兵。但是,他们的弹药消耗却无法补充,而我们,则能源源不断的补充子弹和炮弹!” 连续三天的战斗下来,法军的损失相当的大,有些军官心中开始动摇,认为这样打下去得不偿失,希望库尔贝能够收兵返回河内。现在,库尔贝就是要他的军官和士兵们相信,自己已经快要胜利了! “黑旗军的弹药是通过清国供应的,但是清国自己也不能生产,所以他们的弹药将越打越少。我相信各位在今天的战斗中应该已经发现了,对方的速射武器使用的越来越少了,这说明他们的速射炮弹已经不足了。黑旗军可以从我们的士兵的尸体上夺取子弹和步枪,但是他们无法夺取我们在后方的速射炮和机关炮的炮弹。一旦他们完全失去速射武器的支援,仅凭步枪,难道还能阻止我们前进的脚步么?” 库尔贝的分析几乎就是事实,所以他成功的说服了他的军官们,而且,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法军连一具尸体也不让黑旗军轻易地夺走了。往往为了争夺一具尸体,又赔上了几条人命。 但也正因为这样,黑旗军的弹药来援和消耗的反比例也不断扩大,日子开始越来越难过。 此时的山西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经过几天的苦战,城中士兵战斗减员非常厉害,而且因为迟迟看不到援军,士兵们的士气也在下降。 城中开始流传一则谣言:山西城外无援兵,内无补给,眼看就要弹尽粮绝了。而黑旗军将会在这之前凭借优势兵力突围,只剩下残兵败将的滇军、粤军和桂军,却只有死路一条。 谣言的源头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但是说的有鼻子有眼儿,而且现在山西的情况所有人都看在眼中,于是军心更加涣散。 “渊亭,你可知道现在城中流传的流言?” 面对唐景崧的质问,刘永福只能无奈的摇头,“维卿兄,我何尝不知?可是这流言来的蹊跷,你叫我如何是好?” 唐景崧也知道以此来质问刘永福极为不当,现在整座山西城都是靠黑旗军在守,却传出这样的流言,他实在是担心刘永福会有什么想法。万一刘永福一气之下真的撂了挑子,那之前的努力可就全白费了。 “维卿兄,我知道你的担心。你放心,我刘永福说到做到,绝不会主动让出山西。但是现在城中的局面你也知道,弹药的缺乏已经是迫在眉睫了。援兵又迟迟不到。两天过后有两天,现在已经四天了,还是连影子也没有。现在城中的军心涣散,要是援兵再不来,我就是想守,也守不住了啊!” 几句话说的唐景崧老脸挂不住了,当初是他信誓旦旦的说北宁的清军必将大举来援,然而过了这么多天,援兵却迟迟未至。若是这山西真的就这么丢了,他还真怪不得刘永福。 两人正说着,刘永福的亲兵队长刘启良猛地冲进来道:“福帅,不好了,法国人的大炮在西门炸开了一个大口子,现在正在猛攻那里,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法军连续几天用炮火猛攻四门,现在终于在西门城墙正面炸开了一个三十米宽的缺口,这个缺口像是给法军打了一针兴奋剂,西面的攻势顿时无比凶猛起来。 情况危急,唐景崧立刻道:“唐巡抚那里还有滇军一个半营,我去找他,让他赶紧带着队伍顶上去!” 刘永福道:“好,务必要坚持至少两个小时,我去别的地方调兵,然后来接应你。” 两人商量好,唐景崧随即小跑着来找唐炯。 唐炯也知道军情紧急,现在不是保存实力的时候。要是法国人真的打进来,谁都跑不了。于是,立刻带着他的扶标和剩余的滇军残营赶到西门。 生死一线,再加上唐炯亲自督战,滇军这一次也是死战不退。之后刘永福又从南门抽调了三百黑旗军支援西门,堵住了缺口。激战半日,法军见急切攻不进去,只得停止了进攻。 这一日,防守四个方向的清军均有伤亡,其中以西门最为严重。 第五十章 血战山西(八) 夜深人静。 现在的军事作战,很少有夜战。经过了一天的激战,晚上都是大家休息的时间。 滇军驻地,云南巡抚唐炯大人正和自己的扶标参将张永清面对面的坐着闲聊。 看着面前的张永清,唐炯面色阴晴不定,“张参将,你是否有信心守住山西?” 张永清听说一愣,随即道:“回大人,若是再坚持两天,待援军一到,山西定可无忧。” 唐炯说道:“那若是援军不到呢?” 张永清咬了咬牙道:“大人,非是末将无能,这几****也看到了,法军无论在兵力、武器上,均优于我军,现在城内兵力不过四千,而城外法军还不知有多少,若是没有援军,守住山西,末将实无把握。但大人放心,末将军中上下一体,定保大人无恙!” 听张永清表了衷心,唐炯这才点点头,“你有这份心,很好。” 说完这句话,唐炯再无声音,张永清也不知道上官是什么意思,此时也不便开口,坐在哪里,十分尴尬。 过了一会儿,唐炯才说道:“我想,在今夜率军出城迎敌,张参将可肯助我?” 张永清闻言大惊。 现在城中兵少,对城外法军虚实也不慎了解。而且法国人人高马大,近战能力兄弟们都心中门儿清,比滇军高出好几层楼都不止。就算是依靠工事守城还不一定守不守得住呢,唐炯忽然说要出城迎敌,这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么? 想到这里,张永清正要劝谏,一抬头迎上唐炯锃亮的眸子,突然之间明白过来,唐炯不是要偷袭敌军,他是要逃跑啊! 冷汗立刻从张永清脑门上冒了出来。怪不得他先问我如果没有援军,这城还能不能守住。 既然唐炯有此一问,那很显然,援军是不会来了。若是留下,很可能如同莫、徐二人,死路一条。但若是走了,就是弃多日生死相依的兄弟们于不顾,于心何忍? 但张永清知道,唐炯不会给自己多少时间思考,必须马上决定。 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张永清一狠心,跪下道:“末将唯大人马首是瞻!” 看着跪在面前的张永清,唐炯这才露出微笑。“好,你先去准备准备,咱们就从西门走。注意,不要走漏了风声。” “是!”张永清领命去准备去了,不多时,西门悄悄地打开,一队三百余人的武装从城内快速出来,随即消失在夜色中。过了一会儿,远处的夜幕中传来一阵枪声,但很快便稀疏起来,随即消沉于无,夜色依然恬静的仿佛任何事情都未发生过。 库尔贝的旗舰上,传令兵正在等待主将的命令。 “只是一小队清兵?” “是,将军阁下。根据雷加斯少校所说,应该不超过四百人,看旗号,不是黑旗军。” 库尔贝想了想,“呵呵,看来,是敌人先扛不住了啊。这说明城中的军心已散,他们现在开始想要逃命了。好,告诉雷加斯,不用追击。我们就是要让城中的士兵知道,只有弃城,才有活路!” “是!”传令兵向库尔贝敬了一个礼,随后出去转达将军的命令。 随后,库尔贝又叫进来一名传令兵。“传我的命令,让各部队明天休整一日,不用进攻了。” 经过几天的激战,法军的伤亡也是极大的。现在既然城中已乱,能够不损失士兵就获得目标,何乐而不为? 唐炯跑了! 第二天清晨,得知这一噩耗的刘永福立即命令封锁消息,然后马上找唐景崧商议对策。 唐炯的逃离不仅仅是带走多少士兵的问题,更为关键的是对本就消沉的士气带来的致命的打击。 唐景崧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当时就急了。当听说刘永福已经封锁了消息,这才松了一口气。可这事儿靠瞒是瞒不住的——唐炯这么大个官儿,又担着督战西门的责任,再加上他还不是一个人走的,那是好几百人啊。 怎么办? “唐大人,你认为援军还会不会来?” 现在距离求援已经十天了,大家心里想的已经不是援军何时会来,而是会不会来的问题了。 现在只有刘、唐两人了,唐景崧心里怎么想的,已不必在隐瞒下去。他颓丧的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来,恐怕就不会来了。若是再晚,来了也没用了。” 是啊,再拖下去,城肯定守不住,援军来了又能怎样呢。 刘永福看着瞬间老了几岁的唐景崧,缓缓道:“大人,突围吧,还能保住一线生机,好为将来打算。” 抬头看看刘永福,知道此时已经没有选择了,唐景崧无奈道:“好吧,请军门安排。” 和唐景崧达成一致后,刘永福立即出去重新调动布置兵力。将堤防上和城外要塞的黑旗军撤回城中。 这一天,法军出乎意料的没有发起进攻,城外黑旗军的撤离进行的十分顺利。 刘永福不知道,这是库尔贝故意的。 法军对山西的进攻,本身的战略目的有两个。一是占领山西,保护住自己的侧翼安全。二是击溃刘永福的黑旗军,重新树立法军的信心。 但法军一开始的进攻非常不顺利,一连几天都没打开局面,较大的人员伤亡使库尔贝开始怀疑,这样打下去究竟有没有必要。 现在法军的损失已超过百分之三十,如果超过百分之四十,那么就算拿下山西,这场战争也不能算是胜利。最多是惨胜。而若是伤亡达到一半儿,那么自己重树法军信心的想法就将是一个笑话。 所以和刘永福一样,库尔贝其实也到了骑虎难下的时候。如果到25号如果仍不能攻克山西,法军的军心也同样难以控制。如果自己被迫撤退,那么不但山西没能占领,作为胜利的一方的黑旗军将会斗志更加旺盛,这对于法军来说,可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当然,库尔贝可以从河内调集援兵,最终山西还是会成为他的胜利品,但那样的话,他重树法军信心的想法也就泡汤了。这场仗仍不算完胜。 现在,唐炯的出逃给库尔贝传递了一个信息——清军也已经承受不住了。 就像库尔贝之前说的,这是一场意志的较量,哪一方意志先垮了,哪一方就输了! 至于黑旗军的突围?呵呵,库尔贝并不担心黑旗军突围出去,一支已经丧失了斗志的军队,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到时候派遣一支劲旅尾随追击就可以完全击溃他们了! 这就是为什么法军在当日一反常态的没有进攻的原因——他在等待黑旗军自己弃城。 库尔贝赌对了。 当天晚上,又一支约五百人的清军部队突围而去。到了第二天清晨,再也坚持不下去的黑旗军集结了剩下的全部兵力从西门突围,放弃了山西城。 法军强攻旬日,死伤两千多人没有攻下来的山西,丢了。 “将军阁下,根据您的命令,我们没有全力阻截。”事实上,雷加斯说的并不完全对。法军虽然没有全力拦截突围的黑旗军,但是以雷加斯一个海军登陆营的残余兵力,就算是想要全力阻截,也未必拦得住。 此时,站在山西城头的库尔贝已经开始考虑他的下一个军事目标了,对已成过去时的黑旗军自然没有那么关心。他笑笑对雷加斯道:“你做的对。别忘了,在欧洲有句谚语,叫‘不要阻挡士兵回家的路’。他们要逃跑,就让他们逃跑好了。” 现在在库尔贝眼里,军心已逝、已成溃兵的黑旗军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所以当西莫雍上校提出,要带领一队士兵前去追击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止。 他只是批准了西莫雍四分之一的兵力,至于能不能追得到,在他看来已经无关轻重了。 离开山西城,向西三十里的一处荒郊野地,刘少卿叫住了正在埋头行军的黑旗军诸位管带。 刘永福看了看四周的地形,随后问道:“就是这儿?” 见刘少卿点头,随后对前来开会的几位将领安排道:“雅楼,你带着左营往回走一里埋伏,听到这里炮响,就挥师掩杀眼前的敌军!“ 吴凤典事先已经得到了通知,立刻抱拳道:“得令!” 刘永福又转身对连美道:“宣芝,你带着武炜正、副两营往前面一里埋伏,同样是看我这里的信号,然后挥师掩杀。“ 连美和朱冰清同样齐声道:“得令!” 安排完这两路,刘永福才对黄守忠道:“荩臣,你的两个营负责断后,走得慢一点儿,等听到后边炮响,立刻率队回师杀敌。” 黄守忠也是嘿嘿一笑道:“管教他来得去不得!” 最后看向刘少卿,“卿儿,你也要留下?” 刘少卿点点头:“孩儿还是留在这儿比较好,父亲尽可率大队离开。” 这本就是事先商量好的,刘永福好歹是江湖儿女,此时也不矫情,只是嘱咐道:“你自己小心。由此往前五里有个小村子,为父先带着伤员到哪里安歇,今晚我们就在哪儿扎营。你们料理了后面的追兵,尽快赶上来。” 刘少卿点点头:“父亲放心,不会有事的。哦,对了……”说着,看向几位叔伯道:“几位叔伯,稍后交起火来,还请嘱咐士兵尽量的抵近瞄准射击,减少弹药消耗。咱们的家底儿这一次消耗的可是不轻啊!” 黄守忠等人都是笑道:“这个我们省得。” 此时跟着刘永福一起过来的唐景崧才一头雾水的问道:“法国人追上来了?” 刘永福道:“只是以防万一,咱们带着大量的伤病,走不快,今晚恐怕要在半路扎营。若是敌军追击上来,恐怕猝不及防。当然,没有最好。” “哦……”唐景崧似懂非懂,随后又看了看刘少卿,总觉得这两父子有事儿瞒着自己,“那贤侄也要留下来?” 刘少卿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邪的道:“唐叔父,黑旗军这次在山西可是吃了大亏,小侄留下来跟库尔贝收点儿利息。” 一旁刘永福不等唐景崧再问,连忙拽着他道:“哎,这事儿由他吧,咱们先带着伤员赶路要紧。” 随后,唐景崧带着一脑门子问号被刘永福连拖带拽的拉走了。 第五十一章 回马枪 下午三时。 一名黑旗军士兵飞快的跑到庞振云身边耳语了几句,随后,庞振云满脸兴奋的来到正在闭目养神的刘少卿的跟前道:“公子爷,他们果然来了,人不少。” 刘少卿微微一笑。 法军虽然如愿以偿的占了山西,但是在之前的战斗中可是吃了不小的亏。库尔贝的手下有海军的军官,还有从北非和法国本土调来的军官,这帮在殖民地骄横惯了的军官们肯定不会甘心。刘少卿算准了他们一定会衔尾追击,所以早在昨晚,就已经安排韩再勋和庞振云两部出城,在这里设下了埋伏。 地点的选择是来山西的路上就安排好的。这里临近大路,除了自己藏身的这一侧山坡有大片的树林,南面大多是稻田,到时候法军无处躲藏,只能成为自己的靶子。 望远镜里,陆续出现了一排排的军队。 “大约一个连的越南土著步兵作为排头,既是向导又是沙包,洋鬼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奸诈啊。嗯,随后一个金边步兵连,还有一个带着两门哈奇开斯的阿祖夫步兵连,这是一个外籍兵团组成的步兵营啊。” 放下望远镜抬手叫来一名亲兵道:“去前面告诉连参将,让他们把攻击的重点放到那些阿祖夫步兵上。” 亲兵应声离去,刘少卿这才再次举起望远镜。“三个白人步兵连,装备的是M1878,看来这是海军陆战营啊,每个连两门哈奇开斯和两门格林炮……哦,这后面,居然带了两个炮连,这洋鬼子,还真以为靠火力凶猛就能吃定我了?笑话,这可不是直隶,是北圻!小爷今天就给你上一课。” 放下望远镜,吩咐亲兵道:“通知下面,运输大队来了,让他们做好准备!” 大路上,骑着大洋马的西莫雍有些不爽的催促着部下加快行军速度。从留下的痕迹看,黑旗军的大部队应该离开的时间并不长,现在距离天黑还有点儿时间,他希望能尽快追上,那怕只是拽下拉一根尾巴,也不算白跑一趟。 正像刘少卿所猜测的那样,这一次法军在山西城下算是吃了大亏,很多军官都认为,这是因为库尔贝只是一名海军少将、而不是陆军少将造成的。他们认为库尔贝的打法过于保守,尤其是在昨天晚上和今天清晨,更不应该放任那些中国军队就这么平安的撤出。 因此,西莫雍主动请战,打算一路追击,吃掉那些已经丧失了斗志的中国人,同时也可以让这一次的战绩好看一些。为此,他带了端尼埃少校指挥的一营外籍军团和雷加斯少校指挥的一个登陆营。另外,为防止万一,他还带上了两个炮兵连,包括一个连的四十毫米山炮和一个连的六十五毫米行营炮,指挥官拉盖尔少校。 但是那些中国人简直是属兔子的,带着大量的伤员居然还能跑的那么快,自己的部队追了一天,还是只能跟在后面吃土,不过看起来他们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了,从路上留下的痕迹看,自己的部队距离敌人是越来越近,西莫雍认为在有一个小时,一定能够追上敌人。 急着追敌的法军没人注意路边的那一座座坟茔,那怕这些坟茔似乎多了一些,那怕那里面有一些是用石头堆成的。 看着已经走进埋伏圈的法军,刘少卿果断的命令:“点火!” 右边山坡的树林中传来几声鸟叫,让西莫雍不由得回想起当年在南美打猎的日子。北圻地方山多林密,估计野兽也不少,等打完了这一仗,最好能找个时间约上三五好友打打猎,如果…… ‘轰……’ 刘少卿事先在路边埋制了十个土制炸药包,每隔二十米一个,上面还堆满了碎石以增加杀伤力。为了迷惑敌人,他还让人在路边磊了一些土包冒充坟茔。引爆炸药的引线藏在竹筒里,而事先镂空的竹筒则埋藏在地下,一节接一节,一直延伸到几十米外的山坡。 韩再勋和庞振云的部队,就藏在这里。 几声鸟叫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得到信号的士兵将立刻点燃引信,引爆炸药。 十声爆炸几乎不分先后,听在耳中就像是一声那样,所以显得分外的震耳欲聋,就连百米之外的黑旗军,那怕事先已经摁住了耳朵张大了嘴,还是被爆炸声震得五迷三道的。 不过再怎么说,他们也比直接承受爆炸威力的法军士兵强太多了。 被炸起的碎石毫无轨迹的四射,足足覆盖了十多米的半径,法军是以步兵连为单位行进,每个步兵连以排为单位呈三列纵队行进,一个营的队伍排出去也不过三百来米,十堆炸药几乎将整个登陆营都覆盖了进去。 距离爆炸中心越近,碎石的威力也就越大,被击中的几乎是当即毙命。距离较远的受的都是轻伤,但是那怕是没有受伤的幸运儿,此时也被剧烈的爆炸震懵了,对山坡上掩杀过来的黑旗军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还击。 于此同时,一前一后的另外两处伏击阵地的战斗也打响了。因为不用考虑爆炸冲击波带来的影响,吴凤典和连美把部队的隐蔽点设的距离大路更近。他们事先在林子里挖掘了战壕,士兵们都藏在战壕里,连头都不露。越南密集的灌木和藤蔓给他们提供了良好的掩护,就连那些土著步兵和金边步兵都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危险。 爆炸的信号同样也传到了黄守忠的耳中——这么大一声巨响,想听不见都难,回师掩杀的黄守忠部很快就和连美、朱冰清的部队汇合,对眼前的六百多外籍步兵形成了包围。按照刘少卿的吩咐,连美首先用抬枪招呼了仍处在懵圈状态的阿祖夫步兵,密集的散弹瞬间就摧毁了这支外籍兵团中的最强战斗力,剩下的金边步兵连和越南步兵连,就好打多了。 吴凤典那边的战斗也同样进行的很顺利,两个炮兵连中只有一个排是装备了长枪的,其他的士兵装备的都是自卫短枪。在相隔三十多米的对射中,短枪射速快的优势完全没有意义,因为准头太差,而那一个排的步兵又如何能挡得住四百如狼似虎的悍卒? 命令是刘永福下的,但主意是刘少卿出的。黑旗军这一次分四个标段共投入了七个营两千多兵力,除非库尔贝分出一半儿的兵力来追击,否则那就是菜! 被爆炸声震惊的还有三里之外的黑旗军大队。 唐炯带着自己的亲兵营连夜逃走之后,吴丹这样的滇军残兵就被丢给了黑旗军。跟着黑旗军混对吴丹这样的士兵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因为他们已经坚信黑旗军必然是战无不胜的,即使是他们现在正在逃离山西的路上,这种信念也没有衰减。 听到后面传来的爆炸声,吴丹叫住了一个相熟的黑旗军。“兄弟,后面这是咋的了?” 那黑旗军当初曾和吴丹一起反攻过浮沙村阵地,正是刘文谦的亲兵营部众。此时撇撇嘴道:“洋鬼子跟在咱们屁股后面追来了,几位将军现在正灭他们呢,就当先收点儿山西的利息吧。” 吴丹对那名士兵的话毫不怀疑,点头道:“我们都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了,他们竟然还敢追来?那真是自己找死了。” 一边说着,一边感叹六子怎么会舍了黑旗军这么粗的大腿不抱,跟着巡抚大人跑了?在他看来,战场上不是谁官儿大谁就是粗腿,而是谁能打得赢谁的腿才粗。 和黑旗军一起离开山西后,唐景崧在宣光和刘永福告了别。随后,唐景崧带领他的粤军残部和被抛弃的一部分滇军借道太原返回凉山,找徐延旭算账去了。 至于刘永福,则带着剩下的士兵返回了老街的保胜老巢。 在唐景崧看来,既然刘永福能在撤退途中打出那么漂亮的一场伏击,说明黑旗军的士气和战斗力依然强大,那么很明显,造成山西沦陷的罪魁祸首不用说就是那个迟迟不发救兵的徐延旭和临阵脱逃的唐炯了! 回到凉山的唐景崧在见到徐延旭后破口大骂,但徐延旭也很委屈。因为徐老大人确实安排了援军——两个营的桂军绿营兵。 只不过当初求援的士兵赶到北宁后,他徐大人并不在前线,而在谅山。北宁的两位统帅则正忙着打冷战,没人愿意承担责任给他派兵,因此需要向远在谅山的徐老大人请示。这一来一回,七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得到了徐大人的将令的桂军官兵一听说山西的局势,那里还敢过去送死?便开始消极怠工。原本两天就可以走到的路程,他们愣是走了五天。等他们到了之后,山西刚好归了法国。不用和法国人交战的桂军兴高采烈的用了两天时间又返回了北宁。 唐景崧可不管这一套,总之他心中已经将山西失陷的责任完全的归到了唐炯和徐延旭的头上。并准备在返回北京后,结结实实的参他们一本,不参倒他们不算完!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两人差点将唐大人的小命儿丢在山西,这个仇也不能不报。 退回保胜老巢的刘永福在不久之后又见到了亲自率兵前来的岑毓英。 滇军从云南到北圻,沿元江顺流而下当然是最方便的路途。而从元江进入北圻,第一站就是老街。刘永福听说对黑旗军已经支援了许久的岑督亲自前来,赶忙前迎二十里。 “什么?唐炯竟然临阵脱逃,还带走了四百滇军主力?” 从刘永福口中当得知山西丢了的消息,岑总督也是怒火中烧。要知道自己可是千辛万苦、千山万水的带着二十个营来支援的,结果还没到地方,山西已经丢了。 奶奶个熊,这要是不参死他,哪里对得起自己的千里迢迢?不但是唐炯,岑总督连徐延旭也一起恨上了——若是徐延旭及时的派大军支援,唐炯就不会逃跑,那山西也肯定能再支撑一段时间,到时候自己的大军一到,岂不是固若金汤? 但骂归骂,差使还是要办。冷静下来的岑毓英开始鼓动刘永福收复山西。 “刘将军手中尚有士兵数千人,即使将军不做其他想法,这几千士兵的吃喝你得考虑吧?更何况还有他们的家眷,几万人的口粮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兴化多以山地丛林,缺少耕地,之前将军人少时,还可勉强度日,如今若是仅依靠此处,恐怕难以维持吧?” “是,我知道将军手中还握着宣光、奠边府等省,多少还有些积蓄,但是将军也应该明白,若是让法国人在北圻站稳脚跟,难道将来还有将军的立足之地?现在越南朝廷已经明示要驱将军出越南,届时法国人和越南联手,对将军步步蚕食,将军又能支撑多久?” 看了看刘永福的脸色,岑毓英继续劝道:“将军也不要指望我。从云南来此,山高林密,补给困难,否则我也不至于在将军败退后方才赶到。所以将军唯有趁法国人立足未稳,越南人心中还在犹豫的机会,重新拿下产粮之地山西,再次在越南军民心中树立信心,方才能保证将军在北圻长期立足。” “至于兵力方面,我自当鼎力相助。本督此次带了一万滇军,只要将军有心夺回山西,可以都交给将军指挥,将军意下如何?” 刘永福心知,岑毓英说的很有道理。 今时不比往日。自己刚来保胜时,仅仅数百人。经过几年的劳作打拼,方才发展到了两千余人。若不是后来得了宣光、山西两省,自己是万万成就不到现在的局面的。但如果他失去清廷和越南两个方面的支持,单凭自己想要挡住法国人,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而且看岑毓英的样子,如果自己不夺回山西,那么清廷的支援不但指望不上,将来若是法军真的攻来,搞不好自己连退路都没有。 想到这里,刘永福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愿意,但他却没有立刻答复岑毓英,而是拖延道:“请大人再容我考虑考虑。”上了唐炯一当的刘永福已经学精了,他这是打算回去后跟儿子在商量商量。 第五十二章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此时的刘少卿正在紧锣密鼓的训练士兵。 从山西回到老巢后,黑旗军立刻召开了营、哨一级的全体将领大会。会上,黑旗军的将领们在刘小公子的启发下,深入的讨论了前一阶段作战的得失。并针对黑旗军目前的情况作了深刻的自我剖析。 在第二次纸桥大捷后,黑旗军上下难免出现了一些骄傲的气氛。作为军人,身上有傲骨是好事,但是作为指挥官,脑子里带了傲气就是致命的。 在纸桥以几乎一对一的比例完败李维业,让黑旗军的部分将领——包括刘永福本人——产生了自大的心理,以至于在怀德、丹凤和山西,连着喝法军打了三场硬仗。而且这三场仗是一次比一次凶险。 怀德之战虽然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但也勉强还可以说是大败波滑。丹凤之战就完全是运气了。要不是波滑胆怯,恐怕李唐现在能不能囫囵个站在这儿都难说。 到了山西之战,黑旗军更是损失惨重。第一天的战事就爆发出危机,要不是刘少卿灵机一动,恐怕不但浮沙村阵地夺不回来,连河堤上的两个营都得被人家包了饺子。 这样一算,如果是打阵地战,那么在一比一的情况下,毫无悬念,那就是完蛋的完啊。哪怕是一点五比一也没戏,除非是是二比一,倒是还能坚持坚持,但是也是短时间的,时间一长,还是完。 为什么? 火力不足啊! 无论是炮火还是速射武器和人家都差着老大一节呢。就算是步枪射击,精准度也不如法军。再加上补给几乎为零,那还不死等什么? 这么深入的一分析,所有的将领们立刻就顿悟了:还是小公子说的对,咱的水平,就是应该发挥在运动中打闷棍的战略战术,不要想着和人家明刀明枪的对阵,咱还不是个。 于是,黑旗军痛定思痛,总结出以下几点—— 第一,尽量避免和法军进行阵地战,尤其是临近河岸的阵地战,决不能打。 第二,如果迫不得已不得不打阵地战,那么一定要想方设法的毁掉对方的炮兵火力。 第三,打铁还需自身硬,一定要加强士兵的射击训练,同时,一定要建立起自己的炮兵队伍! 第一条最容易实现,无非就是一句话:打得赢打,打不赢跑呗。 第二条有点儿难度,要怎么才能打掉敌人的炮兵火力,那不是靠想当然的指定几个战术方案就能实现的,那得因地、因时、因人制宜才行。 第三条最难,现在黑旗军是有一些速射炮、山野炮和机关炮了,但是没人会操作啊。就算是刘少卿这样逆天的妖孽,也不是全能的。打是能打,但是打得准、打得好,就必须要有专业的教学才行。 可是向朝廷表示帮忙找几个炮术教师的申请打了快半年了,到现在一点儿音讯也没有,要想靠黑旗军自己来找教授炮术的专业人员…… 别逗了,哪有这样的人愿意到土匪窝来? 毫无疑问,这次大会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会上,黑旗军的指战员们明确了思想、统一了认识、发现了不足、更深刻体会到了斗争的残酷。最重要的是,本次会议进一步确立了刘小公子在军中的地位——毕竟,这次山西战役黑旗军能够全身而退,和这位小少爷天才的指挥艺术是分不开的。 不过现在洋鬼子毕竟已经占了山西,下一步可能就是永福或者宣光。黑旗军从山西退了出来,但不能一退再退。等、靠、要不是刘少卿的作风,无论成与不成,也要把队伍先练起来! 于是乎,黑旗军上下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练兵活动。 浮沙村争夺战暴露出来黑旗军因为身体素质问题而造成的近身拼刺的短板,咱们中华民族数千年的技击流传,那能在这上面输给洋鬼子?一方面广邀名师,另一方面黑旗军自己就有很多射手不凡的将领,集思广益,整出一套简单且威力大的枪法来,练! 射击精确度不行,这个不好办,黑旗军不像洋人那么家大业大,子弹是有数的,所以只能从各个队、哨中选出底子好的,拿子弹喂。其他的士兵先把据枪练好。 至于炮兵,这个最难,刘少卿优中选优,从近万名黑旗军士兵中筛选出三百名机灵的,单独训练炮术。咱现在没有理论依据,先把实操练起来,熟悉熟悉武器总可以吧。 当刘永福将岑毓英的意思转达给自己的宝贝儿子之后,刘少卿首先表示,黑旗军应该夺回山西! 从经济角度考虑,山西是黑旗军之前控制的唯一的一个产粮大省,就这么简单的放弃,不符合黑旗军的利益。而且,山西紧邻河内,是和法军争夺北圻的关键所在,更不能就这么简单的让法国人占了去。 “父亲切末以一时之胜败来否定一世。要知道,不管那法国人多么强横,终究是劳师击远,不能持久,而我们则逸以待劳,还有地利之便,最终的胜利必将属于我们。如果我们此时放弃,不但将失去清廷的支援,还有可能失去咱们的士气和军心。一旦这两者皆失,那么距离我们自己的败亡也就不远了。如今朝廷仍然愿意支援我们,正可以借此东风,收复我们的地盘儿,借以扩大我们自身的实力。打一场明知必胜的战争,哪怕现在艰苦一些,但只要最终的利益能够保证,又何乐而不为?” 本来就心有所动的刘永福被儿子一说,在没有迟疑,随即找到岑毓英,同意回击山西。但刘永福听了儿子的建议,也同时提出了三点要求。 第一,黑旗军——尤其是滇军——目前的战斗力对比法国人还相差很多,必须要先进行训练,才能重返战场!至于时间么,暂定半年吧。 第二,为了练好兵,朝廷必须确保黑旗军的弹药供给。黑旗军的枪支主要来源有二,一是朝廷供给,分为两批,第一批两千杆,第二批一千五百杆,都是美国雷鸣登后膛枪;二是战场缴获,几次和法国人交战,黑旗军多少都有些战场缴获,其中包括陆军使用的格拉斯单发步枪和海军使用的m1878式连发步枪两种,总量大约也是三千杆。另外还有几具格林炮。 雷鸣登步枪使用的是10mm口径子弹,而法军步枪和格林机枪使用的都是11mm口径金属壳弹子弹,这两种口径的弹药必须要清廷给大量提供。 至于滇军,装备的枪械五花八门,刘少卿管不了,也懒得管。总之凡是使用统一口径的滇军可以和黑旗军一起优先训练,其他的,那就看什么时候有但要什么时候再说吧。 第三,也是老大难。那就是火炮和操作火炮的炮术教师,必须尽快找来! 后面两项岑毓英都代表朝廷同意了,但是只有第一项岑毓英不同意。半年的时间太长了,有这半年,法国人恐怕都打到云南了! 总之最后两人一阵扯皮,终于将时间缩短到三个月。最迟到四月份,黑旗军全军出动,带领滇军一同反攻山西、河内。 不过刘少卿又给这个约定加了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在满足第二、第三项的基础上。否则想让黑旗军拿人命去填,没门! “啪~” 光绪皇帝将手中的一份折子摔在了几位军机大臣的面前,面色阴沉的道:“看看吧!” 早有太监上前将地上的折子捡起,奕䜣连忙上前接过,快速浏览起来。 三月份,一路风尘仆仆的唐景崧大人回到了北京。一进京,唐大人就将早已拟好的折子呈上光绪帝,将山西之战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跟小皇帝讲了一遍。 得知山西陷落真相的光绪大怒,立即召集军机大臣们觐见,于是,便出现了上面一幕。 奕䜣面无表情的看过奏章,随即交给李鸿薻、翁同龢等人传看。明白了折子里所写的内容,几位军机大臣,尤其是李鸿藻,不由得后脊梁生出一片冷汗。 越南战事的情况他们早已知晓。在此之前,山西陷落的军情折子和岑毓英参唐炯的折子,早就已经传到了京师。不过,因为唐炯、徐杨旭二人在京里军机处都有大佬撑着,山西陷落的军情折子只是说明了军情,没有提徐延旭和唐炯的事儿。而岑毓英的折子是直达天听的,连军机处也无权拆看。所以几位军机大人,尚且不知道山西陷落的内幕。 光绪冷冷的看着下面的诸位大臣,心中的愤怒无以复加。自越南战事起来,这些朝廷中枢的重臣们纷份上书,今天保举一个,明天提拔一个的,将自己的或心腹、或嫡系、或亲朋好友一个一个的捧上了扶、藩、提督的宝座。而自己所提的冯子材、丁槐等人则无人问经,甚至李鸿薻之流为了捧徐延旭上台,逼得冯子材不得不告病回家。 好,都依你们,可你们也做出点儿成绩来啊?唐炯在上任之前被吹嘘的多么多么悍勇,在剿发剿捻的时候多么多么知兵善战,现在好了,临阵脱逃,直接导致山西的陷落。 还有徐延旭。这个被清流捧上天的老大人,坐拥三省两万余兵,坐视山西被围而不救,以至于山西陷落,他也难逃其责! 虽然愤怒,但载恬还是提醒自己冷静。 “诸位卿家,对此折有什么看法?” 诸臣相视一眼,都把目光投向了李鸿藻。 李鸿藻执‘清流’牛耳,又是坚定的主战派,这唐炯和徐延旭都是清流力捧的‘将才’,现在这两人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他不出来说话,那个会帮他擦屁股? 李鸿藻也知道逃不脱,就算自己不说,皇上也会指明了让自己来处理此事。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唐大人奉旨南巡联络刘团,亲临前线,其情可嘉,虽山西陷落,但众军拼死力敌,也应嘉奖。臣以为,唐景崧可补三品顶戴,同时下旨厚恤死伤官兵。至于刘团,此战奋勇当先,虽然战局不利,但是朝廷正在用人之际,还是应当好言安抚,勉励其继续为朝廷出力……” 光绪见他此时还在回避,顾左右而言他,气的是三尸神暴跳,‘啪’的一拍龙椅,老实不客气的道:“朕问的不是唐景崧,不是刘永福。朕问的是徐延旭,是唐炯!” 李鸿薻见躲不过去,只好应道:“徐延旭于山西之战有失察之过,然其确实已下令增援,只是下级督兵之将官行动不力,以致援军迟迟未到。以臣之见,贻误战机之将佐,当严正典刑,以正号令。徐藩司用人不当,可下旨斥责,并严令其收复山西,将功赎罪。至于唐炯,临阵未奉令而自走,罪该万死,但请皇上念在前线正是用人之际,可先将其免职留用,准其戴罪立功。” 听了李鸿薻的话,光绪看着奕䜣等人道:“你们的看法呢?” 同为‘清流’泰山北斗的翁同龢首先道:“李大人所言中肯,臣附议。” 恭亲王奕䜣也道:“二人确实罪该万死,但现在关南法军步步紧逼,战况紧张,实在不宜临阵换将,还请皇上三思。” 宝鋆原是恭亲王的嫡系,此时自然也附议,只有左宗棠,老而弥坚,主张严处唐炯,但对于徐延旭,人家确实下令派兵了,倒也真不好处置的太厉害。 李鸿藻和翁同龢自然是尽力维护清流的‘面子’,而奕?却的确是考虑临阵换将于军前不利,不赞同严处徐延旭,对于唐炯,倒是做个顺水人情而载恬光绪见众人到现在还在官官相护,怒极反笑,“好好好,你们倒是众口一词,都为这两人求情。只是不知道有谁想过那些战死的官兵?既然你们意见一致,朕就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但若是再出疏漏,不知你们几位老大臣还有没有面目再来见朕!” 说完,也不管众人,拂袖而去。 当日,军机处传旨,以云南巡抚唐炯未奉旨擅由北圻防所回省城,命摘去顶戴,发军前效力;徐延旭御下不力,罚俸半年,着即日起督促关南各军迅速出击,限一月内收复山西。 与此同时,奕?、李鸿薻等枢臣纷纷发报给二人,告知皇帝已经震怒,让二人戴罪立功,切勿自误。 然而,传旨的人还没有过长江,北圻那边就发来电报:越南惨败!北宁、太原失守,关南各军退守谅山! 消息传到京师,朝野一片大哗! 第五十三章 改编 法军在山西的惨胜,尤其是最后西莫雍上校的追击部队几乎全军覆没——一些炮兵见机得快,侥幸逃脱——使法军中层指挥官们更加坚定了库尔贝这位海军将领不适合指挥大规模地面战争的论调。 轻轻松松就放黑旗军主力突围离开不算,你明知道黑旗军离开的主力还有四千人,竟让西莫雍仅率两个加强营前去追击,最后导致几乎全军覆没,这个责任你库尔贝不承担谁承担? 面对中级军官们的强烈反应,加上山西战役和顺化战役的结果天上地下的差别,法国国内的高官们也不得不重新作出安排。 库尔贝因为顺化之战的胜利被晋升为海军中将,同时回到东京支队司令的本任,准备执行封锁中国沿海的任务。陆上部队则改由陆军中将米乐接任指挥。 库尔贝也知道在山西之战惨胜后,自己可能会被调离。因此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临走之前,他还给国内发了一份言辞恳切的电报: “在我军攻克山西的战役中,我们发现,驻防城中的中国士兵虽然大多数是那些所谓的‘黑旗军’,但仍有百分之三十的士兵来自中国国内。他们在防守城市的过程中发挥了一部分作用。更为重要的是,正是因为中国官方暗地里的援助,才使得那些本应是土匪武装的军队具有了极强的作战能力。他们甚至装备了连清朝军队都很少装备的格林式机关枪和哈乞开斯速射炮。有鉴于此,我认为,如果想要肃清北圻的反抗势力,必须要将盘踞在这里的清朝军队彻底驱逐出去。当失去了来自中国的支持后,那些土匪武装便不足为患。” 在库尔贝攻陷山西之前,越南都城顺化发生了一件奇特的命案——新上任的越南国王莫名其妙的被毒死了。 得到消息的法国人惊慌失措。他们认为这时清朝搞得暗杀,其目的是破坏已经签订的《顺化条约》的执行。因此准备给与清廷直接施加军事压力。在得到库尔贝司令官的电报后,法国国内立即同意了库尔贝的想法。 1884年1月,法国议会以327票对154票的优势通过的2000万法郎的军费预算。并向越南方面再次补充了一个步兵旅和两队炮兵、一队工兵的增援。 二月,当新上任的米乐中将来到河内时。在越南的法军兵力已经达到了空前的一万八千人,其中仅集结在河内的部队就有将近一万五千人。要知道,即使是在1860年攻进北京城,法国人也才动用了七千兵力。 大致熟悉了当前的情况后,米乐将手中一万八千人的部队分为两个步兵旅,让其手下的两个副司令——波里耶少将和尼格里少将分别统帅。另外,将东京分舰队的指挥权交给了莫列波约上校。 就在米乐中将整编他在河内的部队的同时,远在越南老街,黑旗军也在开着关于部队整编的会议。 “各位叔伯请看……”一边说着,刘少卿一边向大家展示了一副编制图。“整编之后,我们最基本的编制由‘队’变为‘棚’。” “‘棚’,顾名思义,就是住在一间屋子里的士兵。哦,我们现在一间大屋可以住的下12个人,所以咱们这一‘棚’,就定为十二人。” “至于为什么这样安排,主要是为了让士兵们互相之间熟悉,建立友谊、建立感情。诸位叔伯、兄长都是常年带兵的人,知道在一支部队里如果士兵们之间的感情亲密了,战斗力和凝聚力将得到极大的提升。” 刘少卿的讲解引来了众人一致的赞同。“没错,就像当初天地会,大家都是姐妹弟兄,打起清妖来自然有劲儿往一处使。”“对,你看**那个哨,基本都是一个村的小伙子,所以他们别说上战场,就是在咱们部队内部打架,也是胜多负少。” 这种增强士兵情感,提高凝聚力和战斗力的安排会获得大伙的认同,刘少卿早有预料毕竟,黑旗军不同于清军绿营,来自五湖四海,他们更像是曾国藩、李鸿章的团练,兵源都是来自相邻的村庄或者乡镇,非常理解抱团儿的士兵能发挥出什么样的战斗力。 “好了,那么在‘棚’之上,就是‘队’。一‘棚’是十二人,每队三棚,加上正、副队官,就是三十八人。棚的长官称为‘棚目’,相当于清廷的外委把总,就是九品官,算是最小一级。队正则相当于外委千总,也就是八品。” 说到这儿,立刻有人问:“小公子,那是不是咱们原来的那些队官,也就是整编后的队官?” 刘少卿点了点头,“差不多,不过整编后的编制数量略有不同,而且原来的各队、哨在战斗中表现也不一样,所以会有一些调整。” 回答完这个问题,刘少卿继续道:“队官之上,就是‘哨’。每哨五队,也就是一百九十余人。其中三队拿洋枪,一队拿长矛,一队持刀盾,以利近战!” 现在黑旗军专门请来了一些武术教练,其中包括广东著名武师黄飞鸿。这些人针对法国人人高马大的优势和黑旗军士兵的缺点,专门设计出一套简单的枪法和一套刀术,长矛专攻上三路,刀牌专攻下三路,以弥补黑旗军在白刃战中的不足。 “每哨的长官称千总,副官称把总,分别对应六品和七品。” “‘哨’之上为‘营’。一营包括三个哨加一个亲兵队”随后刘少卿继续道:“这样算下来,咱们一个整编后的营头就有大约六百人了,以现在咱们的全部兵力,一共将整编12个营。每个营的管带称都司,营副称守备。分别对应四品和五品。” 终于到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了,“请问小公子,福帅,这十二个营头,咱们怎么分?” 涉及到每个人的任命问题,就得要刘永福亲自来说了。 “咱们都是多年的老兄弟了,十二个营怎么分大家心中应该都有数。”看了看手下的将领们,刘永福拿出一张纸来念到:“我宣布,十二个营分别是黄宝珠、邓玉霖、韩再勋、刘文谦、李唐、刘荣湄、刘成良、庞振云、黄青云、张慎泰、叶成林、朱冰清。” 咦,怎么回事儿? 之前之所以大家都关注这十二个营头怎么分,是因为现在黑旗军营一级的管带多于十二个,可是谁都不想低人一等,所以大家才都这么虎视眈眈的盯着那有数的坑。 现在好了,名额是明确了,但是大家突然发现,有四个无论如何都应该在榜上的人却意外地没有出现。这四个人就是黄守忠、吴凤典、连美和杨著恩。 这四位可以说是黑旗军最核心的班底,也是军中的老牌儿管带,这没谁也不应该没他们啊。 可是看着那四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却又不像是吃了亏的。另外,黑旗军现在怎么说也有八、九千人,这十二个营分下来,才七千多人,剩下的那些人那儿去了? 嗯,有内幕。 的确,刘永福在今天公布十二个营的名额之前,就已经找到老哥四个深谈了一次,现在,是到了揭晓谜底的时候了。 “呵呵,大家一定好奇,咱们黑旗军的几位老姜怎么处理吧,我也不瞒大家,其实在‘营’之上,咱们黑旗军还有一层编制,那就是‘团’!” “团练团练,那自然就应该有团了。之前人家总把我们黑旗军称为‘刘团’那是因为我们之前规模小,在人家眼里顶多就是一个团,还算不上军。的确,对比什么湘军、淮军,咱们之前的两三千人也就顶多算一个团。但是现在不同了,咱们壮大了,不再是老七营,而是十二个大营了。所以我想,这‘刘团’也该升级为‘军’了。” “另外,之前和法国人的几次交战,大家也应该清楚。除了第一次之外,后面几次那次出兵都是上千人,真要一个营一个营的上,恐怕会被法国人吃的连渣都不剩。在营之上成立团,也是为了和洋鬼子再交手,指挥起来方便。所以我把十二个营编为四个团,由黄守忠、吴凤典、连美和杨著恩兄弟各带一个团。” 待父亲分配完诸营、团的主官,刘少卿才第二次站出来道:“另外,每个团除了三个营,还有一个亲兵哨、两个炮队和两个短枪队,这样每个团就增加了三百多人。至于短枪队。之前不是和大家提到要想办法对付法国人的洋炮么?这短枪队,就是为了对付洋炮的。” 听到这儿,很多人不解,“短枪怎么对付洋炮?这一大一小差太多了啊。” 刘少卿撇撇嘴,无奈的道:“这也是咱们现在的无奈之举,咱们缺乏火炮,而且操炮的水平和洋鬼子比起来更是差得远,如果以大炮对大炮,那咱们是一点儿机会也没有。所以,每当临战前,都需要将这两队短枪手派到外线,当开战后,他们的任务是秘密接近洋鬼子的后队炮兵,先用长枪,然后再快速冲向敌阵,用短枪尽可能的消灭洋鬼子的炮兵。所以,短枪队的士兵都要配备一长一短两把枪,而且枪法要好。” 在之前的浮沙村战斗中,刘少卿发现了短枪的妙用,于是在炮兵不给力的情况下,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好在越南多丘陵、丛林,利于运动隐蔽,要是在平原旷野,这样的战术就用不上了。 “枪法射击现在士兵们都在练习,至于短枪,我也请父亲要求清廷给咱们补了。按照咱们的计划编制,至少要五百把短枪。总之不管最后配齐多少,这个编制要先定下来。” 等刘少卿全都说完后,刘永福看了看众人,“大家有没有意见?” 对于黄宝珠、邓玉霖、韩再勋、刘文谦、李唐、刘荣湄、刘成良、庞振云、黄青云、张慎泰、叶成林、朱冰清等人来说,原本他们就带一个营,现在还是一个营,虽然没有升降,但是兵力却增加了不少。当然不会有意见。而连美、吴凤典、杨著恩三人由营升团,更不会有意见了。至于黄守忠,原来他手里两个营一千来人,现在变成三个营两千多人,也不会有意见。 皆大欢喜。 第五十四章 载湉的行动(一) 二月末,重新部署完兵力后的米乐根据北宁守军重兵正面而侧后空虚的特点,决定用少量兵力坚守山西,以防备西线清军,而集中主力一万二千人攻击北宁。 这一次,法军终于将作战的目标放在了清军身上。 1884年3月3日(光绪十年二月六日),法军从河内出发,3月8日,法军开始进攻扶朗,12日全线进攻北宁。 根据之前得到的情报,北宁集结了大量的中国军队,据称有五十多个营三万人。以法军的的兵力,即使在得到优势炮火的支援下,想要拿下北宁,估计也得付出极大的代价。毕竟,山西之战的前车之鉴就在不远,而北宁是比山西还要防卫严密、兵力雄厚的重镇,自然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米乐的计划,是首先以正面佯动吸引守军注意力,主力攻击北宁制高点涌球。得手后在制高点架炮,炮轰全城,摧毁北宁守军的物理防线和心理防线。然后两个旅前后包抄,一鼓作气击溃北宁守军。 请注意,是击溃而不是歼灭。 米乐认为以自己一万多人的兵力,根本无法歼灭两倍于他们的中国军队,所以,他的目标是击溃敌人,最好能逼迫对方撤出北圻,就算达成了作战目的。 然而米乐没想到的是,北宁的战斗过程干脆得让人榨舌。 一切就好像战前布置好的那样,米乐亲自监督第一旅正面佯攻,尼格里少将率第二旅攻击作为北宁后路的拉保水坝。 负责清军正面要地防御的部队仅仅在法军发起一次冲锋后,便全线崩溃。安排了五个营防守的制高点涌球也于12日下午落入敌手。同时,九个营防守的北宁后路拉保水坝也被法军攻陷,进一步崩溃了守军的士气。 得到了计划中的制高点后,法人随即拉炮上山,居高临下炮轰北宁全城。仅仅三轮火力准备,法军步兵甚至还没有开始进攻,整个北宁城的军民就开始争先恐后地逃跑。 可怜徐延旭费尽心机运来的物资,来不及转运、来不及销毁,统统落入法军的囊中。大清经营一年多,由五十八营二万四千余众守卫的北宁就如此轻易地陷落了。 是役,法军阵亡仅仅5人! 胜利来得如此轻松愉快,米乐将军决定乘胜追击。 攻占北宁仅仅两天后,3月14日,两个旅的法军就受命随着溃退的清军逃跑路线继续向越南北部挺进。 法军一路势如破竹,滇军、桂军、粤军都没有半点战斗之意。两天后,清军在越南的军火囤积中心郎甲被尼格里第2旅占领。 又过了两日,波里叶的第1旅攻陷太原,同一天,尼格里第2旅逼近谅山。战火烧到了中国边境,北圻全局崩坏。 而从北宁溃退下来的两万多清军在波里耶和尼格里轻兵的追击下一路溃散,大多不知所踪。少数人一直逃回谅山和镇南关,方才惊魂初定,收住脚步。 北宁大溃败的消息传到皇城,早已对夸夸其谈的李鸿薻等人忍无可忍的光绪帝立即召见奕譞、李鸿章,直接下旨将徐延旭、唐炯‘抄家、革职拿问’。提督黄桂兰兵败自尽,不问;道员赵沃着阵前斩首示众,抄没家产。 惩治了两个‘罪魁祸首‘之后,小皇帝仍觉不解恨,于是将目光投向了一直以来夸夸其谈的那些‘清流’健将们。 但是要怎么才能狠狠的打这些只会打嘴炮的‘清流’们一巴掌,却让载恬伤透了脑筋。 挑动御史参他们?恐怕收效甚微。先不说那些御史本就大多数站在‘清流’一党,就算不是,这些‘清流’们本就以嘴炮见长,最善于左右舆论,仅仅靠自己手中几个御史,恐怕难以达成所愿。 左思右想,载恬决定还是现在舆论上做文章。 东四春来茶馆,喝茶的八旗爷们没有受越南战局的影响,还是每天照常的提笼架鸟,该斗蛐蛐斗蛐蛐、该听小曲儿的听小曲儿。只是茶馆里表面上的热闹,总是少了些去年夏天的那种热烈。 一向靠嘴皮子混饭吃的宝四爷最近的日子过得可不怎么顺当。越南战局崩坏,虽然明面儿上没影响到京城里的爷们喝酒打牌,但是那些个王宫亲贵们的心情不好可是谁都看在眼里的。时局如此,自然大家伙也就没心情听他白话,你说他的日子能好过的了么。 但日子还得要过不是?这一天,宝四爷照常到茶馆儿‘上班儿’,刚一进门,就被茶博士拦了下来。 “哎呦,四爷您来了。” 见那茶倌儿竟然敢拦自己,宝四一股邪火腾地冒了出来。“怎得?拦着爷不让爷进门,是怕爷该了你们茶钱?” 那茶博士见宝四就要翻脸,连忙打个哈哈,道:“小的哪敢啊,小的是代人传话,有几位爷在楼上雅座等着四爷呢。” 宝四这才收了怒气,刚要抬脚上楼,眼珠一转,叫过茶博士来问道:“你说有人等爷,是什么人?” 茶博士笑道:“小的也不知道,但是其中一个,好像是去年夏天来过咱们茶馆的那个小官人身边的跟班儿。” 这茶博士成天的在市井中讨饭吃,看人的眼光最准,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进了这茶馆儿一次,下一次再来他准保能认出来。 宝四听说是上次被宰的大头,知道不是讨债的冤家,于是这才放心大胆的抬脚上楼,一边走一边捉摸,这些人又来找自己做什么? 一进雅座大门,宝四搭眼先看到了坐在桌前的那位老人。 这不就是上一次陪同那位贵公子身后的老家人么。呵呵,果然是熟人。 “哎呦,原来是您老人家,宝四来得晚了,还请恕罪……恕罪……” 所谓宰相门房三品官,上一次的那位小公子虽然不可能是宰相,但估计也是哪家的王爷世子,这个老家人能陪在公子左右,说不得也是个管事儿的。况且,人家上次一抬手就给了一百两银子,这么大的主顾,再怎么卑躬屈膝也不为过。 那老家人此时也看到了推门进来的宝四,随即笑道:“哦,是四爷来了,呵呵,请坐请坐……” 上一次见面,这老家人只是在小公子的耳边说话,宝四这是第一次听他开口,但是听着话音这么尖细,难不成是名太监? 宝四可绝没有看轻太监的意思,正相反,能跟在那样一名公子身边,还是个太监,这更说明那公子绝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因为只有亲王、郡王、贝勒这样的府里,才能用得上太监。而那些什么奉恩将军、辅国将军,或者这个公那个爵的,可都没这个排场。 所谓水涨船高,那眼前这名公公,身份自然也不能轻视了! 宝四是久在市面上混的人,这脑子转的可比一般人快得多了,电光火石之间,便将这里里外外想了个通透。立刻陪着笑脸凑过去,“哎呦,看您说的,在您老面前,哪有小人的座位。小的还是在一旁站着伺候就是了。” 那老太监正是********李莲英,此时见宝四这么聪明,忍不住笑了两声,“猴崽子,看把你机灵的。不过也好,咱家要你办的事儿,还真得是个机灵鬼儿才办的好的。” 宝四见有差事给他,立刻把胸脯拍的山响。“你老人家放心,有什么事儿包在我宝四身上,保准让你老满意。” 李莲英瞥了他一眼,“那就好。实话告诉你,小子,你的福分来了。有位贵人想要抬举你,交代下来一件差事,你若是办的好了,将来荣华富贵,吃喝不愁。但若是办砸了,哼哼……” 宝四哈喇子都快下来了,立刻指天画地的表忠心,胸脯拍的就快把心脏拍出来了。 但是在听了那老太监的一番话后,宝四的心脏真的要跳出来了。 这尼玛,原来那人想要算计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奕?、李鸿藻、宝鋆、翁同龢,这都是军机大臣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这要算计他们…… 宝四感觉自己的小命恐怕危在旦夕,顿时腿一软,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大爷,您看,小的只是一个市井小民,这么大的事……您也知道,那些人捏死小的就像捏死一个臭虫,小的这……” 李莲英冷笑一声,“四爷倒是明白人,你有句话算是说对了,我们碾死你,就像碾死个臭虫。不过,咱家也不怕告诉你,这件事儿今天已经跟你说了,那你就只有一条路可走。要是办好了,咱家不但可以保你不死,还能保你一个富贵前程,但要是办不好,呵呵……” 说着,一个眼神,只见他身后的那名岁数大一些的侍卫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来捏着桌角,只听‘咔嚓’一声,那桌角立刻被生生掰了下来! 宝四头上冷汗直流,浑身颤抖,只能一个劲儿的磕头应是。 李莲英这才起身,从袖袋儿中拿出一张银票扔到宝四面前,道:“过几天咱家再来找你,这点儿钱你先花着,别委屈了自己个,呵呵……” 说完,带着那名侍卫开门离去。剩下宝四像一摊烂泥似得趴在地板上,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伸出颤抖的双手捡起那张银票,我去!二百两! 4月3日,清明前两天。 唐朝杜牧有首诗写得好: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清明节古称‘寒食节’,虽然是上坟祭祖的日子,但此节气也正是草长莺飞,桃李花开的好日子。自然也是文人骚客们借酒踏青的好时节。 这一日,湖广总督张树声的公子张华奎邀了三五知己好友,前往八大处烧香拜佛,为家人求个平安,同时也是踏青赏花,诗酒风流一番。 众人原本只是喝酒赏花,但是聊着聊着,就难免谈及近日城中一个热门话题——越南战局。 第五十五章 载湉的行动(下) 清末太平天国和捻军之战后,淮军成为清政府倚为长城的重要国防力量,可是因为出身背景、文化修养等种种原因,大多数浴血疆场的淮军将领,在文人主导的官场上却显得不是那么左右逢源,往往至多晋升到武职的最高颠峰——提督而已。在那个武人被视为下九流的年代,武职被文职所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很多淮军将领纷纷寻求弃武从文的途径,但得意者寥寥。而诸多想要跳龙门的淮军将领中,与李鸿章有同乡之谊的张树声可谓是难得的成功典范。 从随李鸿章父子办理团练开始,到担任淮军营官、统领,可能是拜早年有过读书功底之赐,廪生出身的张树声在武将堆里逐渐崭露头角,并曾深受重臣曾国藩赏识,很快跻身官场并迅速上升至巡抚要职。并在“发、捻”被扫平后成功的华丽转身,成为最早由武职提督转型为文职巡抚、总督级别封疆大吏的淮系将领。最后逐步成为淮系督抚中地位仅次于李鸿章的二号人物。 按道理应该和李鸿章共同进退,可是当上封疆大吏的张树声也不能游离于晚清官场的一大潜规则,与李鸿章不合拍起来。 1882年,李鸿章丁母忧回籍守制,张树声被任命署理直隶总督,因任内处理朝鲜事变果断泼辣,在各省督抚中脱颖而出。这让张树声不免动起了将他的“署理直隶总督”前面“署理”二字拿掉的念头,想取李鸿章而代之。 乃父有此念想,作为孝顺儿子的张华奎迅速活动起来,一边在北京城内制造其父功高至伟的舆论,一边开始在清流健将们中寻找可以作为声援的人选,而当时在清流中最火的名嘴,莫过于在‘云南报销案’中将时任军机大臣、领户部的景廉,和户部尚书王文韶弹劾的罢官回家,而荣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张佩纶。 本着但求最贵、不求最好的原则,张华奎自然而然的就找到了他。 可是,张华奎忘记了——张佩纶的父亲张印塘早年和李鸿章是生死之交,张印塘早逝后,作为“世叔”的李鸿章对张佩纶也颇多照顾。由于这份照顾,一生参人无数的张佩纶不曾参劾过李鸿章一次,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张华奎而坏了他与李世伯的大义?更何况此时的张佩纶早就不露声色的入了李鸿章的幕府,成了老李的“灰色幕僚”。所以,张华奎此举非但没有拉张佩纶入伙,反而被张佩纶以“疆臣不得奏调京官”的理由参了一本,可是碰了一鼻子灰。 眼见取李鸿章而代之的路子走不通了,正好西南局势不稳定,为了中法谈判,李鸿章被朝廷夺了情,张树声也就借坡下驴地请求‘下放’,成了疆臣第三的湖广总督。 当时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通例现象,外官为了联络中枢的关系,常常派子弟驻京办事,打通关节。张树声外放要任同时,也留下儿子张华奎驻京“专意结纳清流,为乃翁博声誉”。 话说到手的直隶总督的位子飞了,老张心中不是滋味,作为始作俑者的小张更是对张佩纶恨之入骨,因此留在京城的张华奎总想逮着一个机会向张幼樵报这一箭之仇。 如今,机会来了。 清军在北圻惨败,大清国在越南的地盘差不多快丢光了,败报传到北京,朝野震惊。在相关的两位扶台、藩台、道台被挨个处置后,近几日,原本已经渐渐平静的京城忽然传出一些流言。而这些流言所指的对象,正是把徐延旭、唐炯等人捧上藩、扶宝座的‘清流’。 所谓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在偶然之中听到这则流言的张华奎顿时脑洞大开,动起了一个念头——如果能借着市井中的流言,把皇上的怒火引到时在总理衙门供职的张佩纶头上,岂不是可以一报当年张佩纶弹劾他的一箭之仇? 说干那就得干,张华奎揣着老头子给的“活动经费”在清流群中那么一活动,这才在清明的前两天,请来了清流中的另一大牛人——爱新觉罗-盛昱一同喝酒。 盛昱,爱新觉罗氏,字伯熙,一作伯羲、伯兮、伯熙,号韵莳,一号意园。隶满洲镶白旗,肃武亲王豪格七世孙。光绪二年进士,授编修、文渊阁校理、国子监祭酒。因直言进谏,不为朝中所喜,‘被病退’了。 身为黄带子还能‘被病退’,可见这位兄弟脑子得有多轴。此时酒酣耳热之余,被张华奎几句话一撩拨,立刻就上了套。 “庸臣误国!朝廷以国士带他们,委以封疆之重任。这些人不但不鞠躬尽瘁以报君恩,却贪生怕死。那唐炯身为一省巡抚,又得了皇上明旨要求他固守山西。竟然扔下数千大军于不顾,连夜逃脱,以至于山西沦陷。还有那徐延旭,朝廷以数万大军托付,该臣不但不效力军前,反而躲在几百里外的谅山。兵将相隔数百里,如何御敌?有此二人,这北圻战局焉能不败!” 现在唐炯、徐延旭二人已经被盖棺定论,无论怎么落井下石都不为过,但是张华奎的用意可不在唐炯、徐延旭、 “伯熙兄所言极是,我大清的朝政,就是被这些沽名钓誉之人所败坏。想那洋人之所以敢兴师动众,还不就是因为有些人只是耍嘴皮子厉害,一到真正上阵杀敌,却跑的比兔子还快。哎,可惜,我大清朝中,如此的斯文败类远非唐、徐二人。只可惜小弟人微言轻,否则,定要把那些沽名钓誉之人一一参倒!” 盛昱正在慷慨激昂的档口,听张华奎这么一说,顿时不高兴得道:“我辈书生存于世上,靠的就是锃锃铁骨,既然知道有祸国殃民之臣,就应该奋起抗争,怎能以一句‘人微言轻’就想置身事外?” 张华奎见这小子上了套,连忙道:“伯熙兄教训的是,小弟知错了,既然如此,可惜小弟一介廪生,就算是想要豁出去这身皮囊,也是进谏无门啊!” 盛昱一想也是,朝廷虽然允许风闻奏事,可那是御史们才有的权利,这张华奎虽然贵为一省总督之子,但这进谏之事,却也不是他能做的。 于是盛昱脑袋一热,当即就道:“这又何妨,贤弟想要参的是那个,说来为兄听听,只要是庸、碌、贪、枉之徒,不管是谁,为兄帮你上这道折子!” 张华奎闻言大喜,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于是往旁边一使眼色,另几个过来帮忙的‘托’立刻道:“怎么伯熙兄没听说么?这些天,京里都传遍了。说那徐延旭原本并不能胜任广西布政使的差事,更加不适合统领大军。在北圻战败之前,其人就已经多次上折请辞。但是朝中有张佩纶之流,巧言令色,群起鼓噪,欺瞒君王,硬是驳回了徐延旭请辞的折子。” 盛昱是个书呆子,还真不知道这几天市井中的流言蜚语。“哦,这有此事?” 几人立刻道:“这还有假?都说那徐延旭之前对张佩纶有恩,这张佩纶这才鼓动清流力捧徐延旭,把他架到了广西布政使的位子上。所以虽然徐延旭自己请辞,但是张佩纶为了自己的面子,那里能让徐延旭就这么干两天就走?这才把徐延旭请辞的折子压了下去。就算是皇上,也被他们给蒙蔽了!” 其实徐杨旭有恩的是张之洞,当年徐延旭曾经帮助过一名士子,而此人现在则成了张之洞的姐夫,张之洞投桃报李,这才联合张佩纶等,捧了徐延旭一把,却没想到给捧杀了。 但是书呆子盛昱不知道啊。他还真以为确有此事呢,于是义愤填膺的盛昱当即表示,绝不能和张佩纶这样的人善罢甘休! 从八大处回去后,盛昱立即就起草给张佩纶找麻烦的折子,并在次日将折子递了上去。 不过张华奎之前被张佩纶打怕了,不敢明着树敌,而盛昱和张佩纶好歹曾是‘清流战友’,也不好做的太过明显。于是他们玩了一招“暗讽”,顺带了对中枢军机处的几句批评作为铺垫掩护。奏称“逮问疆臣而不明降谕旨,二百年来无此政体”,意思是前线失败不能只处分徐延旭和唐炯,中枢也该有人为此负责任,借批评恭王爷奕为首内阁中枢来影射举荐张佩纶。 折子是顺利的递上去了,一连几天,张华奎是坐立不安。他频频往宫里使钱,希望知道自己这一招棋效果如何,现在终于得到了确切消息。皇上看了后震怒不已,决定开刀了! 皇上大怒,张华奎大喜,在他看来,张佩纶这次完蛋了! 然而朝局的变化晃瞎了张华奎的狗眼。 4月8日,皇上下旨,着李鸿藻降三级调用——由协办大学士成了内阁学士;翁同龢“加恩革职留任,退出军机处,仍在毓庆宫行走”。 一瞬间,清流党长期把持的军机处、总理衙门一夜之间全部变了天。北清流头目李鸿藻、南清流头目翁同龢一干人等统统被免了职务,回家赋闲去了。 载恬雷霆万钧的一棍子把清流两个泰山北斗全部打翻,让个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了进身的机会。 4月9日,内阁学士、工部左侍郎孙毓汶上折,言“边防不靖、疆臣因循、国用空虚、海防粉饰,不可对祖宗”,参了恭亲王奕?一本。于是,和清流党政见不合,仅仅因为在当初处理唐炯、徐延旭问题上附庸了一下的恭亲王也顺带吃了瓜落儿。宝鋆原品休致,奕?被“开去一切差使,并撤去恩加双俸。加恩仍留世袭罔替亲王,赏食亲王全俸,家居养疾”。 至于盛昱和张华奎处心积虑要对付的张佩纶,皇上根本没有动半根手指头。 随着一干原军机大臣的倒台,还没等众臣缓过神来,皇上又打出了第二记重拳。著礼亲王爱新觉罗-世铎领军机处,额勒和布、阎敬铭、张之万为军机大臣,许庚身、孙毓汶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 同时,小皇帝又打出了第三记组合拳:新军机处遇到重要大事,都需要与醇亲王会商。 载恬终于借机把老爸扶正了! 要不是怕生父向多尔衮一样被扣上个“皇父摄政王”的帽子,载恬就直接让他爹领军机大臣了! 拉一帮,打一帮。小皇帝的一通组合拳迅速的整理了朝廷中枢,终于,自己的话可以有人帮助传到地方了。 随即小皇帝以刘永福为云南提督,负责太原及西北圻诸省军务,后勤支持由岑毓英负责;起用冯子材为广西提督,负责太原以东诸省份军务,后勤支持由曾国荃负责。又委派唐景崧为关南大使,再赴越南协调北圻军务。 此时,前福建布政使王德榜率领新募湘军八营、提督方有声率粤军五营已经到达广西龙州。光绪遂下旨,令之前奉命退回关内的淮军丁逸伟营负责对这两军进行训练,同时下令李季云营即刻北上赴京,协助李鸿章整理京畿防务。 丁逸伟和李季云两个营是第一批接触黑旗军的清军武装力量,他们受黑旗军的影响很大,接受过黑旗军所谓的新式训练,并且和法国人直接交过手。对黑旗军的练兵、作战方法以及法军的战术、战力都有所了解,光绪皇帝希望利用这两营,在南、北两个方面都训练出一支类似黑旗军作战能力的武装力量。 在这一连串的旨意中,一个不起眼儿的任命被所有人都忽视了。一个名叫宝佩的满洲镶白旗人被放进了总理衙门,任了一个六品小官儿。此人没什么文化,但是嘴皮子利索,眼珠子活泛,一进总理衙门就上下打点,瞬间博得了上下官员的好感。因此人在家中行四,因此人称‘四爷’。 就在京师因为上层地震而乱成一锅粥时,法国国内却因为北宁的胜利而欢欣鼓舞。 第五十六章 反击(一) 北宁之战绝对算得上是一场大胜,胜的是那么酣畅淋漓,让法兰西的官兵们大大的扬眉吐气了一番。 就是嘛,这才应该是殖民地的战争。之前那些和黑旗军交战所经历的失败,其实都是个别无能的将领错误的指挥导致的。中国那些未开化的猴子怎么可能拥有和法兰西共和国的无敌陆军相媲美的战斗力呢! 已经有兴高采烈之徒高呼:“华人在北宁之失败,将使清廷了解自1882年以来所采取之对抗政策已毫无所获”。甚至某些议员更是要求“占领台湾、海南岛或者舟山群岛以为‘地质’”,向清政府勒索巨额补偿金。 库尔贝也提出了“将战火烧到中国东部沿海——至少攻击一下吴淞口,消灭驻扎在那里的南洋水师”的作战计划。 作为整个侵越殖民战役的发起人之一,茹费理理所当然的支持库尔贝的意见,包括哪些鼓吹占领部分中国领土的议员,绝大多数也都是共和派的议员。 但是这一次,茹费理的提案却没能得到议会的通过。 和少数共和派议员不同,绝大多数在野党和共和派议员却认为现在应该见好就收,该是迫使中国人重新回到谈判桌跟前来的时候了。 原因主要有两方面。 根据北圻前线的米乐将军的报告,驻越清军主力尚存,并没有受到决定性的打击——不管是山西战役还是北宁战役,法军进行的都是击溃战而不是歼灭战。所以,法国方面还是无法对清军的实际实力作出准确的估计。 另外,受驻法公使曾纪泽在1883年8月向法国外交官们宣称,他担保在越南境内没有中国军队驻扎的空头支票的蛊惑,法国人想当然的认为他们在越南境内遭遇的全部都是黑旗军而不是大清国正规军。 再加上北宁战役后中国朝廷以超乎寻常的效率撤换了大批前线官员将领,并越发频繁的调兵遣将的动作,更加坚定了法国议会有关中国并未使全力的印象。 另外一个关键的原因,就是法国政府已经在越南花了大笔的法郎,他们不想再做进一步的投入了。如果能够通过谈判得到他们想得到的利益,那么为什么还要花钱打仗呢? 而且打仗是会死人的,而死人不但需要支付巨额的补偿,还会影响到选民的政治倾向。因此,茹费理也觉得反正已经把几乎整个北圻纳入法国的统治范围之内了,不如‘顺应民意’尽快息兵,和中国人谈判,借助谈判让中国人承认法国人的胜利果实。 可是通过什么方式向大清国伸出他的橄榄枝呢?那可得好好合计合计了。 茹费理合计来合计去,想到了一个此时正在中国-日本海支队服役的好友来。 因为中国-日本海支队每年中有相当的时间停泊在天津,所以上到司令利士比少将,下到一般的军官都和在天津的李鸿章以及他的幕僚们熟识。时任中国-日本海支队二等巡洋舰“窝尔达”号上校舰长的福禄诺就是其中之一,恰好他也是茹费里的朋友,那么重新和中国人谈判的重任就很自然的落在了这位上校军官的头上了。 3月末,与李鸿章私交甚好的德籍海关雇员德璀琳从欧洲休假期满返华,赶赴粤海关税务司上任。途径香港时,与正停泊在此的法国海军中国—日本海支队不期而遇。支队司令海军少将利士比、“窝尔达”舰舰长福禄诺利用这一机会与德璀琳进行长谈。 法国政府关于和平解决冲突的意见,以福禄诺密函的形式传达了出来。 得到这一重要消息,德璀琳急忙赶往天津告知李鸿章,李鸿章旋即转报总理衙门和光绪皇帝。 这是世铎领军机处以来接手的第一件要务,老王爷不敢怠慢,秉承皇帝的要求,第一时间找到了醇亲王商议,随后,两位王爷联袂进宫面圣。 此时,载恬也在考虑该如何应对法国人伸出来的橄榄枝。 “两位王爷的意思是……” 世铎看了看奕譞,没敢说话,意思是让醇王开这个口。奕譞暗中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礼亲王的能力比之恭亲王差远了,但是皇上想要独揽朝政,就必须要行此雷霆手段,那怕暂时损失一些处理国家事务的能力,也要先把权利攥在手中才行。而恭亲王不过是挡在小皇帝总揽大权的路上的一块儿绊脚石罢了。 叹气归叹气,皇上动问,总得有人回答。 “回皇上,臣以为,我朝新败,且中枢变动,此时不易再起纷争。倒不如先和法国人接触一下,如果谈不拢,再打不迟!” 醇亲王的话正和小皇帝的心意。 就像奕譞所说。现在中枢刚刚换血,朝局不稳;同时,广西前线的将领们也才调整完毕,就算是熟悉地形、整备工事、激励士卒,也得给人家一点儿时间不是。法国人这个时候想要谈判,正是给了自己一个获得喘息的大好机会。 至于是否就此形成和议,那要看洽谈的结果如何。反正载恬的底线是不割地、不赔款,北圻必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小皇帝和两位王爷商量妥当,于是清政府打蛇随棍上,立刻做出了以和为贵的态度。首先,以李鸿章为钦差大使,与福禄诺详细会谈。随后宣布撤销‘强硬派’代表曾纪泽的驻法公使的职务,由驻德公使李凤苞代理。 之所以同意法国政府的要求撤换曾纪泽,是因为载恬也觉得以清朝目前的国力,一味的强硬并不是好事儿。适当的示弱,才是生存的最好法则。而福禄诺说曾纪泽在法国“屡以用兵相吓”,而且花钱收买英国等国报纸,制造反法舆论,还撰文揭法国伤疤,用普法战争一事大加讥讽法国,有伤法国自尊。 像曾纪泽这样一味的强势,万一激起欧洲国家的一致对清,再来个英、法二次连和,那怕只是激的法国不得不和大清死磕,举国来袭,大清也扛不住啊。 对于清廷的表示出来的‘善意’,法国方面也立刻做出了回应。利士比、福禄诺乘中国—日本海支队舰只在上海与****忠进行了简单的会晤后,向法国内阁申请获得授权,由福禄诺前往天津负责与李鸿章谈判。 然而,不论是积极准备和谈的法国人、李鸿章,还是欲行缓兵之计的载恬,都忽略了一点——刘永福还没有被真正击垮。 在获悉北宁、太原相继失守后,岑毓英顾不上和刘永福四个月的约定,反复催促刘永福迅速出兵,一方面务必守住宣光,另一方面则伺机收复山西、太原。 “卿儿,岑大人这已经是第三次催促为父了,咱们到底要不要出兵?” 刘少卿也知道父亲面临的压力。现在岑毓英手中扣着黑旗军的一批军饷和弹药,如果不答应出兵,那么岑毓英就会带着这批军饷和弹药,还有自己的一万多滇军独自出发去太原。到时候,黑旗军的困境将更加严重。 北宁惨败后,清廷在越南的兵力几乎丧失殆尽。更加要命的是,大清国在越南的国威一落千丈!不仅顺化******彻底甘心当法人的附庸,就连地方实力派们也开始纷纷同法军合作。 随着越南人的逐渐向法国靠拢,黑旗军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如果不想被一点儿点儿的逼出越南,那么黑旗军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获得几次胜利,重树越南和朝廷的信心! “打肯定是要打的,不过现在部队整编还没有结束,父亲可以让岑督再等一等,最迟在清明前后,我们就出兵!” 部队整编的意见也是刘少卿提出来的。之前的黑旗军编制非常混乱,虽然都称作是‘营’,但是有黄守忠的一千多人的‘营’,也有李唐三百多人的‘营’。虽然经过第一次扩军将各营的编制基本补了补,但各营之间仍有很大差距。这些差距主要是历史原因造成的,因此在第二次大规模扩军后,经过和几个主要将领商议,黑旗军决定重新调整各营编制。现在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整磨合,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了。 刘永福听到儿子终于吐口,立刻长出了一口气。其实要按他以前的脾气,黑旗军早就出发了。但是之前的几次战斗都证明了儿子所说的才是对的,刘永福再怎么样,也不会拿自己和弟兄们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当然还是以宝贝儿子的意见为主。 临出门,刘永福想起一件事儿,回头又问道:“卿儿,可是这朝廷答应我们的洋炮和教官还没有到,这要是和法国人再碰上……” 刘少卿笑了笑,“无妨。这么长时间朝廷也没有找到能够教授炮术的教官,那估计是真的不好找。咱们现在在越南和法国人开战,全欧洲都知道,能在这个时间跑来越南的,恐怕是少之又少。不过孩儿利用之前缴获的速射炮和机关炮,已经摸索出来一点儿门道,如果不是什么决定性的大仗,应该也勉强够用了。” 刘永福知道儿子之前抽调了三百精兵,日夜操演炮术,现在知道有了结果,自然高兴的很。“那就好,那我这就去回复岑督了!” 不过岑毓英没能亲眼看到黑旗军出兵。因为北宁惨被,唐炯被拿下问罪,作为云贵总督,他必须要返回昆明坐镇主持大局。临行前,他将留在越南的滇军分成了两部分,其中大部分交由参将丁槐统领,另外两千余人则交给刘永福。 4月6日,黑旗军回到了宣光。 第五十七章 反击(二) “从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法国人的兵力主要集中在河内、北宁、府浪塘、山西和太原几处,其中尤以北宁、府浪塘至谅山一线最多,约七千余人,其次是河内,有兵力三千余人。所以从法军的兵力分配上看,他们应该还没有打定主意要攻取宣光。” 自两年前刘少卿开始崭露头角,黑旗军就越来越重视情报的收集工作。现在既然已经开始准备反攻山西、太原,那么对法军的兵力部署的调查自然就是头等大事,丝毫马虎不得。而刘永福自得到了情报后,自然而然的第一时间先和自己的宝贝儿子商量。 不过刘少卿却并不赞同父亲的推断。“从目前的兵力分布上看,似乎法军在太原、山西所投入的兵力比较薄弱,但是要说他们并不打算进攻宣光,倒也未必。” 刘永福过来和儿子商量,自然就是想听听不同意见。“何以见得?” “父亲请看,”刘少卿取过一份地图,指着上面道:“法军要想进攻宣光,无外乎两条路。一条是水路,从红河进入明江,然后顺流而上,就能到达宣光。另一条是陆路,从太原出发经衡山、同助至宣光。两条路远近都差不多,法军有炮艇之便,父亲以为他们会选那一条?” 刘永福笑道:“自然是水路。” 刘少卿也道:“没错,就是水路。所以现在看似法军仅在山西屯兵不足四千,兵力上似乎不强,但是既然是选择水路,那么他们就随时可以从河内出兵。也就是说,这一路的兵力,其实是超过六千人的。” 从山西到宣光不过百里,从河内到山西则更近。法国人要是真想从水路进攻宣光,屯兵山西和屯兵河内其实区别还真不大。 “我们再来看陆路。法军在太原虽然只有两千兵力,但是北宁和府浪塘两地却有七千兵力。从北宁、府浪塘到太原都是一马平川,又有大路相连,如果法军想要从太原出兵,援兵同样一日可至。” 刘永福看着地图,“这么说,法国人还是会进攻宣光?可是他们为什么迟迟不动兵呢?” 刘少卿想了想,道:“有可能是法军在北宁的进攻过于顺利,所以需要时间来消化刚刚打下来的地盘儿,也有可能是他们想要趁这个时候以新胜促和。” “以胜促和?” “没错,法国人的目的是从北圻获取进出中国西南的通道,借以打开通商的大门,逐渐的将势力范围延伸到云、贵、桂三省甚至四川、江西。如果要这样一路打过去,无论对兵力还是财力,消耗的都太大。而正好他们在北宁取得了一次大胜,所以借此机会和清廷展开谈判,在谈判桌上获取通商和北圻的利益,岂不是更好。” 刘永福想了想,道:“那这样一来,清廷要是答应了法国人的条件,我们岂不是走投无路了?” 刘少卿点点头:“没错,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我会让父亲同意岑督尽快反攻山西、太原的原因。我们必须通过几场战役让清廷看到我们的力量和抵挡法国人的希望,并尽量的破坏和谈,否则,我们自己的出路就将被封死。” 刘永福这回真的发愁了,“可是现在法国人据守山西、太原不出来,难道我们要攻城?这可不好打啊……” 刘少卿摇摇头,“攻城是下下之策。我们现在的兵力看似充足,但实际上战斗力并没有得到大的提升。这不是训练的问题,而是装备的问题。” 黑旗军目前的兵力超过八千,另外还有一万滇军可以作为支援。看上去兵力充足,实则不然。主要原因就是武器。 清廷第一次对黑旗军的支援一共送来了两千杆洋枪,第二次又是一千五百杆。再加上之前几场战斗从法国人手里缴获的。洋枪的装备已经超过四千杆。同时,滇军手里也有不少的洋枪,不管是英国的士乃德、德国的毛瑟还是美国的雷鸣登,总量也超过两千。 枪是不少,但是奈何没有子弹啊。 清廷在对黑旗军的支援中分两次押解了二十万粒子弹,第一批十万粒在长达一年的训练中就用的七七八八了。第二次十万粒经过几场战斗,也是所剩无几。 两个月前,又从国内解来四川机器局制造的子弹十六万粒。看似很多,但是分到每杆步枪上不过30发。日常训练耗掉一半儿,剩下的子弹打一场伏击也许可以,但是要想打一场攻坚战那是万万支撑不起的。 除非万不得已,刘少卿绝对不想和法国人打攻坚战。 刘永福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法国人现在躲在城中不出来,又能奈何? 刘少卿笑道:“法国人不出来,我们可以逼他们出来!” “怎么逼?” “之前探子回报不是说,法军时常会有一些小股部队在山西、太原周边活动么,我们就从这些部队下手,如此如此……” 曲寨。 这是山西西北的一处小村庄,因为临近红河,土地肥沃,山清水秀,是个风景秀丽、物产丰富的好地方。 此时,男人们应该都在不远处的田间劳作,妇女们则在河边浣洗着衣物,村中仅有一些老人和孩子。贝兰上尉就是在这时候来到村子里的。 看着眼前这一派田园景象,贝兰上尉觉得心中的战争戾气仿佛被一下子冲淡了,竟有些心旷神怡的感觉来。于是他吩咐副官:“中午就在这里休息,吃过午饭后,我们再返回山西。” 法军占领山西后,为了确保周围没有中国人的军队,会经常性的以小队为单位,四处活动。一方面是搜集情报、了解当地的地形地貌,同时也是希望能够缓和和当地土著的关系。毕竟,殖民掠夺,也是要靠当地人来进行基础农业耕作的。 贝兰现在带着的小队,就是这样一支巡逻队。通常情况下,这样的巡逻队包括两个土著步兵排和一个白人步兵排一百多人。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老人们透过简陋的门窗,惊慌的看着远道而来的这些法军士兵。在他们的眼里,白皮肤、黄头发或者黑皮肤的法军士兵就像是山间的妖魔一般,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们仍然不敢接近。但孩子们却不同,他们嬉笑着继续玩耍,完全不把这些大兵放在眼里。 看着眼前玩耍的孩童,贝兰的心情也十分的放松,在吩咐随行的土著步兵安排午饭后,他带着一名翻译,向那几个孩子走过去。 “小孩,你们这里叫什么村子啊?你家大人在哪里?” 几个正在玩耍的小孩子见有人问,都害怕的向后退去,只有一个看起来穿着比较干净的小孩回答道:“我们这里就叫做曲寨,大人们都上工了,你们有什么事么?” 贝兰见这个孩子并不怕他,很是高兴,随手将一些饼干拿出来递给这个小孩,说道:“我们是来解放你们的,现在走的累了,想要休息一下,能不能让你家大人给我们准备一些热水?” 男孩儿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在尽量的理解‘解放’是个什么意思,但可能这个深奥的词明显没有贝兰手中的饼干有吸引力,那男孩最终放弃了思考。 “我父亲不在,我让爷爷给你们准备热水行么?不过,你们有钱么?” 贝兰笑着从兜里摸出几块儿碎银子,“看,这是什么?” 男孩看了看,劈手抢过饼干和银子,转身跟自己的小伙伴一阵嘀咕,随即几个小孩分别从他手中拿了几块饼干和一块儿银子,转头跑向自己的家。 不多时,几个老人从屋中走出来,向贝兰点头哈腰。贝兰也懒的理他们,便让土著士兵安排这些土人烧水。不多时,几大锅热水便烧好,法军士兵用热水泡开随身携带的干粮,开始午餐。他们甚至还交给那些村民一些牛肉干,用来煮了一锅热汤。 也许是因为一路走的乏了,也许是乡村的景物太过安逸的影响,吃过午饭的贝兰有些困倦。不光是他,那些士兵也是睡意十足,哈欠连天。于是贝兰吩咐随行的一个土著步兵排负责执勤,其他人休息片刻再上路。 朦胧中,他看到远处走来一些精壮的汉子。“也许是那些劳动的男人回村吃午饭吧,”贝兰想着,有些难以睁开的双眼让他忽略了那些汉子手中提着的不是镰刀,而是长矛。 作为地道的法国人,贝兰肯定没有读过水浒,当然也不知道这江湖上的第一大法宝——蒙汗药。 这便是刘永福和刘少卿父子俩定下的计谋,用药麻翻了这一队法军。至于和贝兰交谈的那个孩子,自然就是刘大公子了。 当然,他们父子行军打仗自然也不会带着蒙汗药这种江湖利器,但他们可以利用其他药物来达到目的——,越南的山野中有很多草药,加在肉汤中只要能让法国人吃了睡觉就可以,管他是什么。 负责执勤的土著强忍着睡意,想要迎上去质问来人。但是此时药效已经发作,他们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迈不开。 “报告!” 杜然看着进来的卫兵,皱眉道:“贝兰上尉还是没有消息?” 卫兵立正回到道:“是的,长官,贝兰上尉到现在还没有回城!” 杜然心里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贝兰上尉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他知道应该劲量避免在城外露营的,如果必须在外面过夜,他也应该安排一名通讯兵回来汇报一声。而现在什么也没有。 这说明贝兰肯定遇到了他无法处理的困难,而今天一天,城外也没有传来任何枪炮声,那么遇敌得可能性不大。可是,如果没有遭遇敌人,那么贝兰上尉所带领的巡逻队又能到哪里去呢? “长官,要不要派遣部队出城搜寻?” 杜然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这里是北圻,不是南圻。他们来到这里不过四个月的时间,对周边的环境并不是十分熟悉,夜间出城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不理智的选择。而且,现在并不能判断贝兰上尉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所以冒然出城将士兵至于未知之中,不是一名优秀的指挥官应该做出的决定。 一切只能等待明天再说,如果天亮了,贝兰上尉仍没有回来,那么,他就将安排搜索队出城寻找了。 城外。叶成林带着他的营头已经埋伏了三个时辰了,此时已经临近子时,山西城内的法军仍然没有任何的动静,叶成林知道,今晚法军是不可能出城了。 “通知所有人,撤回。” 很快,在传令兵的通知下,一排排隐藏在林间的黑旗军士兵露出了身影,然后在哨长、队长的指挥下,迅速而轻巧的离开了埋伏的树林。 第五十八章 反击(三) 曲寨,这里的越南村民已经被提前转移了,现在这成了黑旗军的临时指挥所。 看着空手会来的叶成林,刘永福笑道:“怎么,没打着猎物?” 叶成林上去先给刘永福见了礼,这才道:“是,法国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刘永福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意料之中的事儿。给洋鬼子备的礼物准备好了吧?” “是,已经准备好了。” “那好,带着弟兄们赶紧休息,明天一早还得继续埋伏。” “是!” 次日清晨,还是在那片路旁的树林中,吴丹从埋伏的战壕中捅了捅身边的士兵。 “大人……” “大什么人!”吴丹瞪了那士兵一眼,“给老子小点儿声!去,抬头看看洋鬼子来了没有。” 小兵不敢言语,悄悄的伸出半拉脑袋,向外面看了看。“没人。” 吴丹嘟囔着骂了一句,回头对小兵说道:“一会儿打起来都机灵着点儿,端着枪瞄准了在开火知道不,别他娘的给老子丢人!” 小兵连忙赔着笑脸道:“放心吧大人,保准不给您丢脸。” 随后小兵看了看大人的脸色,见大人似乎情绪比较好,于是壮着胆子问道:“大人,你说这黑旗军这样藏着,就能打败洋鬼子了?” 吴丹伸手‘啪’的一巴掌呼那小子脑袋上,“你小子懂什么。老子告诉你,听好了,这黑旗军的衙内知道是谁不?” 小兵将脑袋点的和啄米的鸡仔似得。 “告诉你,那小公子不是人,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来的。只要是他安排的,咱们就只管等着砍脑袋领赏就是了!” 小兵明显不信:“真的假的?” 吴丹伸手又是一巴掌,“废话,老子还能骗你?去年在山西城里老子亲眼所见,只要他一念咒语,黑旗军就刀枪不入,杀洋鬼子就像踩死只臭虫!” 这话说得也太玄了,小兵虽然是后一批入越的滇军,没有见过洋鬼子,但也知道那是多么厉害的存在。据说十个滇军士兵也打不过一个洋鬼子。可听长官这么一说,合着黑旗军的士兵杀起洋鬼子就像割韭菜那么简单,那不是说起码二十个滇军士兵也比不过一名黑旗军了? 小兵没见过洋鬼子是不假,但是黑旗军他可是常见。看那身量比自己也强不到哪儿去。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人家不好说,但要是说二十个自己也打不过一个黑旗军,小兵是说啥也不信。 不过千总大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莫非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小兵正纠结着,忽然林间传来几声鸟叫,吴丹迅速拽了小兵一把,“藏好了,洋鬼子来了!” 洋鬼子真的要来了? 如果说之前只是在脑海中幻想着要是有一天和洋鬼子对上了,自己该怎么打,要怎么放枪。但是当这个时刻真的来临,小兵顿时觉得头脑中一片空白,啥也想不起来了。别说要怎么放枪,就是怎么逃跑都给忘了。 一颗心砰砰的,就快跳出嗓子眼儿了。因为喘不上气而来,不得不想尽办法大口的呼吸,以至于嗓子眼儿里干的要命。 干点儿好。 小兵心想,越干越涩,这样估计心脏就跳不出去了。 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害怕,手心里全是汗,腻腻的感觉好像连枪杆都握不住。小兵下意识的想要张开手在身上蹭蹭,把手心儿里的汗擦擦,却发现两只手根本不听使唤,攥着枪根本放不开了。 小兵急了,撇着嘴,想哭。 这时候,只听外面‘轰’的一声,象打了个雷! 阿德里安一大清早就奉命带领一支搜索队,沿着昨天贝兰上尉的行程寻找一夜未归的贝兰分队。虽然他不认为有这个必要,但是既然是命令,他就必须认真执行。于是,吃完早饭,他就带着两百多名士兵上路了。 越南的早晨空气极为清新,根本不是法国的都市和北非所能相比的。阿德里安很庆幸自己能有机会摆脱北非的干燥,来到这片温暖湿润的地方修养。 而且这里的土著十分的懦弱,完全不像北非那些野蛮的异教徒一样。阿德里安觉得如果能在这里待上几年,倒也真是不错。 前面有一个连的土著步兵开路,后面有一个连的白人步兵跟随。骑着马在这朝阳初升的薄薄晨雾中散步,竟是说不出的惬意。以至于阿德里安完全没有意识到身边的危险,直到一名越南土著军官惊恐地跑到自己的面前。 阮三枝原本是越南驻扎在山西的官军,自从黑旗军撤出山西后,他们就被法国人收编了。原本阮三枝是有些抵触的,但是当崭新的步枪发到手中,足额的饷银拿在手里,他忽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于是,他就成了一名法国土著步兵连的排长。 今天早上,连长过来集合队伍,说是昨天有一队白人老爷在出城巡弋后没有及时回城,因此长官发下了命令,有他们这个连陪同另外一队白人老爷出城去搜寻昨日走失的洋大爷。 这不是什么难事儿。所以阮三枝完全没有把今天的行动放在心上,直到他的眼前出现那一座京观。 京观是古代为炫耀武功,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但是眼前的京观完全没有封土,全部由白人老爷的人头堆砌而成,在京观的正前方,插着一面黑色的旗子,上面绣着白色的北斗七星。 北斗主杀伐。 是黑旗军! 连长被吓得直哆嗦,慌乱中还不忘吩咐身边的阮三枝去后队向领军的白人老爷汇报。阮三枝连滚带爬的跑到队伍中间,一个头磕在了那匹高头大马前。 阿德里安正在体会人生,冷不防被一名土著军官拦住了去路,被打搅了心情的他立刻塌下脸来,心想要是这小子没有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理由,回去一定要打他二十鞭子。 但既然马头已经被拦住,总要听听他说些什么,于是阿德里安抬了抬手,示意队伍暂停,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儿让这个土著这样惊慌失措。 就在这时候,耳边传来一声轰鸣。 林中负责埋伏的是黑旗军叶成林部。他的营昨晚在林子里就埋伏了半夜,可惜法国人没有出来,今天一大清早,他就带着部队再次来到伏击地点,小公子说了,今天法国人准来。 按照小公子的推算,一个连的法国人彻夜未归,山西城里的守军将领不可能就这么不闻不问。他一定会派出搜索队来寻找失踪的连队。但既然是搜索队,那么兵力就不会太多,最多一个营,而且还不会携带重武器。所以有他们这个营负责打伏击,已经足够了。 至于多带了一个滇军营,是为了让那些没有和法国人交过手的滇军士兵见见血,省的到时候打起大战来给自己拖后腿。 射击的顺序早就安排好了,为了达到第一枪的最大效果,各哨、队提前做了排兵预演,而且在来之前小公子专门告诉大家,等到法军士兵站在路上不动后,默数三个数,然后再一起开枪。 小公子真是神了,他怎么知道洋鬼子会站在路上一动不动让自己打?不过既然洋鬼子都已经站好了,那还客气什么? 法军依然是以惯有的双列纵队行进,因此在静止后,靠近黑旗军埋伏阵地的一侧大约是一百五十人,第一枪过后,至少一百名法军士兵被击中,其中还包括了一些倒霉的第二纵列的士兵。 队列不整齐就是这么一个后果。 因为事先做好了安排,所以打第一枪的士兵几乎是同时开火。近两百只步枪一次齐射,动静甚至比一发炮弹在身边爆炸的动静还大。 法国人完全被巨大的轰鸣给吓愣了,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战友为什么会倒下,然后黑旗军的第二排枪到了。在之后是第三排。 吴丹被第一声巨大的枪响也吓了一大跳,但他好歹是吃过猪肉的,很快就回过味儿来。然后一脚踹醒身边的小兵,“拿起枪!射击!” 三个哨的黑旗军根据事先的安排依次开火,仅仅十秒钟不到,近四百发金属弹丸就呼啸着扑向了不远处傻不愣登站在大路上的法军。在如此密集的火力的打击下,法军士兵甚至连隐蔽动作都来不及做,就已经找上帝或者撒旦报到去了。 射击,下蹲,打开保险,退出已经击发的弹壳,然后重新上弹,合上保险,重新压下扳机。 一个接受了一年不间断训练的黑旗军士兵要完成上诉动作只需要五秒的时间,而一名仅接受不到半年训练的新兵则需要十秒以上。 叶成林的手下有一半儿是老兵,他们大多也是开第一枪的。第三哨完成射击后,这些老兵已经完成了重新装弹,开始第二轮自由射击了。 “冲锋!” 不过似乎不需要第二轮射击了。面前的敌人已经寥寥无几,就算是滇军那边负责的土著步兵也几乎被头两轮排枪屠戮殆尽,接下里要做的就是打扫战场。送那些还没死的洋人上西天,再把那些已经死了的脑袋割下来。 从头到尾,整个战斗不过三分钟,打完收工。 阮三枝完全不知道这三分钟是怎么过得,他只记得自己在前头看到了一座由白人老爷的脑袋垒成的京观,然后在连长的命令下向洋大人报信。洋大人停下来后自己正打算开口,却听见天边一声炸雷,然后就是炒豆子般密集的枪声,然后…… 然后洋大人们就都死了!全都死了!只剩下自己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叶成林看着士兵们打扫完战场,然后看着一座新的京观被垒起来,这才施施然走向仍然匍匐在地上的阮三枝。走到近前,首先闻到一股冲鼻子的恶臭。 “奶奶的,龟儿子拉裤子里了!” 叶成林本来想亲自送这龟儿子上路,但被烘臭的大便味儿熏得直反胃,于是临时决定放他一马。也算是给洋鬼子留个报信儿的。 “撤!” 回去的路上,吴丹打了那小兵一溜道。“你个不成器的玩意儿,妈的连枪都不敢开,还他妈尿裤子里了,真给老子丢人……” 第五十九章 反击(四) 曲寨村。 “卿儿,你说上午的枪声能不能传到SX城?” “应该能吧,毕竟距离不过十几里路,后面的枪声传不到,这第一声那么响,还能传不到?” 刘永福想了想,也是。就算枪声传不到,法国人见搜索队也一起失踪,总也得出来看看吧,那为什么儿子不将队伍留下来再打第二轮伏击呢? 自己儿子,没啥可藏着掖着的,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问出来。 “父亲你想,法国人的搜索队是一个营的兵力,而且没带重武器。现在搜索队也失踪了,法国人要是出来找,带的兵肯定不会比第一次少吧,咱也别多说,就算两个营吧。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次法国人肯定会带炮。等他们的尖兵看到了路上的尸体,那里还不会想到咱们是在路边的树林中埋伏他们的?既然已经带上了炮,没理由不用。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法军发现自己的人被杀后,立刻就会用炮火将那一片树林轰平。你让咱们的士兵还埋伏在那儿,等死啊?” “是么?” 仿佛在为刘少卿的解释做注脚,刘永福的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持续不断的大炮的轰鸣声。 “咳咳……就算是吧!” “嘻嘻,好了,父亲,回去歇着吧,今天的戏到此结束。” “嗯?怎么,这一队法军不会攻过来么?” “法国人又不傻,他们还没摸清咱们的兵力,再加上今天天色已晚,他们不会贸然行动的。而且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们怎么也得往河内报告一下啊。” “哦哦,好吧。那咱们下一步的伏击打哪儿?” 刘少卿抓抓小脑瓜,“这个,孩儿也不知道,要看探子传回来的情报才能判断。” “臭小子……” SX城里,杜然正在大发雷霆。 四百颗人头堆在广场上,还有两百多具被剥成光猪的尸体——有尸体还算是好的,还有一百多颗脑袋连尸体都没有呢。 这是对法兰西前所未有的侮辱,是红果果的挑衅!本来脾气就不太好的杜然愤怒的一把将亚历山大上尉带回来的旗子撕烂,然后还不忘上去踩上几脚。 “黑旗军……”杜然心中暗自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终于压下去心中的怒火,杜然这才挥手示意亚历山大上尉将那个幸存的土著军官带上来。 阮三枝事先已经洗过澡了,不过洗的不太好。他是被几个越南士兵投到河沟里洗的,所以现在身上还是湿漉漉的。 但阮三枝不敢有任何怨言,因为是个人就能看出来现在白人老爷的心情十分不好。阮三枝知道自己的命贱,但是再贱,他也想把这小命儿保住。 “你说他们有多少人?” “有……有上千人。” 其实阮三枝并没有看到黑旗军有多少人,但是他觉得能杀死这么多白人老爷,这黑旗军人肯定少不了,而且如果自己说的少了,岂不是显得白人老爷笨? “他们往那里走了?” “往安寨方向……” 那条路通向最近的村庄就是安寨,阮三枝蒙也蒙对了。 知道了敌人是谁,知道了敌人的兵力情况,也知道了敌人撤离的方向,剩下的,就是安排怎么歼灭这股顽匪了。 没错,就是顽匪。原以为米乐将军的大军已经在北宁将他们的主力击溃了,那些土匪应该在这个时候躲在兴化的山林里苟延残喘,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敢出来。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将他们一举歼灭! “向米乐将军发报,我军驻地附近发现大股黑旗军匪徒踪迹,已造成我军……”说到这儿,杜然使劲儿的咬了咬后槽牙。“我军部分官兵在日常巡逻时不幸遇伏身亡,为此,我将调集部队前往剿匪。完毕!” “是!”记录完长官的命令,通讯兵立刻转身出去向河内发电,通报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既然决定了要出兵剿匪,杜然立刻集合各营、连指挥官召开作战会议,研究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根据之前搜集的情报,黑旗军主要集中在宣光、保胜两地,现在突然在SX出现,那么他们很可能是通过福寿、越池渡过红河;或者于红河上游过河,沿墩教、安立沿河而下。” “根据之前搜集的情报,黑旗军被库尔贝将军从SX击溃后,剩余兵力应该还有三千以上,他们的老巢就在保胜,经过这段时间,应该会有一些兵力补充。但是越南方面已经终止了和黑旗军的合作,他们的给养和兵源都应该会受到限制,所以兵力应该不会有太大增长。” “之前米乐将军在北宁的军事行动,击溃的中国人应该在两万以上,但是那些人的旗帜混乱,而且其中并没有执黑旗的部队出现,所以在北宁的行动中应该没有黑旗军的参加。从北宁和之前SX的作战来看,如果我们能够发挥火炮优势,我们对中国人的作战能力应该在一比二到一比三,也就是说,我军两千步兵,应该能够击溃中国人至少四千兵力。” SX法军指挥部中,一条条的军事情报被汇总,然后被分析。杜然脾气虽然暴躁一些,但却不是波滑那样的二愣子,李维业和波滑的教训让他明白,要认真对待你的对手,否则下场将会是很惨……很惨…… “好的各位。”杜然看了看手中已经汇总完毕的资料,开始做总结发言。“从地图上看,无论黑旗军是从福寿、越池渡河,还是从上游渡河,他们要想到达SX都要经过这里……” 杜然的手指停在了‘巴维’这个地方。 “而且,之前黑旗军对我军巡逻队和搜索队的两次伏击,也都是在SX前往巴维的大路附近。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黑旗军的主力现在就在巴维。 “另外,从黑旗军的兵力分析,他们现在的兵力可能在六千到七千,最多不会超过八千。考虑到任何一名指挥官都不会再出击的时候完全放弃自己的老巢,那么在巴维的黑旗军很可能在四千左右,不会超过五千。” 说到这儿,杜然加重了语气。“但是这一次,我们的目的不是击溃对方,而是歼灭,所以我们出动的兵力必须充足。因此我决定,派出四个营的兵力前往巴维剿匪。”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反对。“长官,我们现在的兵力只有六个步兵营,一下子派出去四个,如果敌人前来攻城,岂不是城中兵力不足?” 面对手下的质疑,杜然摇摇头。“少校先生,你的顾虑只是一方面。当然,这种可能性不是不会存在。当我们前往巴维剿匪的时候,匪徒说不定会绕开我们的大军,反而来攻SX城。不过,您似乎忽略了。巴维距离SX不过是一天的路程,如果我们没有在巴维找到黑旗军的主力,那么我们也能很快的返回,而黑旗军如果将主力放到SX城外,反倒会给我们一个一举歼灭的好机会。“ “同时,SX距离河内也不过是一天的路程,如果黑旗军前来强攻,即使我们外出的大部队被拖在巴维,城里的守军也可以通过电报线向河内求救,河内的部队通过红河在次日就能赶到。我相信,即使只有两个营的兵力,也能够守住SX至少一天的时间。” 杜然的话得到了大多数军官的支持。毕竟,根据目前得到的情报分析,前来SX的黑旗军充其量不过五千人,如果他们放弃巴维而选择强攻SX那么就会面临着在旷野中对他们不利的地形下面对城里的法军和城外的法军两面夹击。而如果他们分兵两路,那么以中国人之前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他们既无法事先牵制法军大部队的意图,也无法在城外法军回师之前攻下SX至于SX的防御,大多数的军官也都认为,即使在一比五的情况下无法守住SX但是坚持一天的时间还是可以实现的。而一天过后,无论是城外的法军还是河内的援军,都应该到了。 杜然的计划在军官会议上被通过,于是法军决定留下拉盖尔少校指挥两个白人步兵营负责SX城的防御,其他兵力则跟随杜然出城剿匪。 4月12日,准备完毕的杜然率领一个越南土著和柬埔寨步兵混编的步兵营、一个祖阿夫步兵营、一个西非黑人步兵营和一个本土步兵营两千余人离开了SX城。根据以往的作战经验这一次他还携带了三个连的炮兵,包括两个40mm速射炮连和一个65mm行营炮连。 “报告!”一名斥候飞奔而来。 “前方发现法军大队!” 早已等候多时的的刘永福立即问道:“法军有多少人?在向什么地方运动?” “法军在清晨7点出的SX行进方向应该是安寨、巴维。具体人数不详,但看上去应该超过两千,携带了十几门火炮!” “再探!” 打发走了斥候,刘永福看了看儿子,“洋鬼子上钩了!” 刘少卿点点头道:“法国人一直将我们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而且我们又在这么近的地方给他们上眼药,他们不出来才怪,之前唯一的问题就是法国人所选择的行军路线,既然他们完全按照我们的意愿行动,那我们如果不给他们准备好一顿大餐,岂不是太不讲究了。” 刘永福冷冷一笑,道:“宴席已经摆好,就等洋鬼子赴宴了!” 上午九点半,杜然率领大军来到了之前黑旗军伏击法军的那片树林。 此时,这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几乎所有的树木都在前两天被法军的炮火摧毁,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林一片狼藉。 “长官,这里就是几天前黑旗军设伏的地方,亚历山大少校在听到枪声后增援过来时已经晚了,但是为防万一,他命令炮兵将这片树林完全摧毁了。再往前走大约一里,就是最早发现黑旗军踪迹的安寨村。” 杜然点点头:“亚历山大上尉做得对。土匪的优势在于熟悉地形,而我们的优势在于火力。那么再和土匪交战时,就应该最大限度的发挥我们自己的优势,将他们熟悉的地形加以改变。这样,土匪的优势就荡然无存,而我们则可以发挥最大战斗力。” 对于中校的话,身边的副官深以为然。 几百米的路程很快就走完了,站在小小的安寨村外,法军却发现这里已经变得空无一人。 负责指挥前卫部队的夏尔上尉快步走来。“上校先生,村子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这完全在法军的意料之中,安寨只是一个小村子,地形平坦,无险可守,法军大举出动,黑旗军如果还留在这里,那就是找死了。 “但是……” 看着欲言又止的夏尔,杜然皱眉道:“出了什么问题吗?” 夏尔耸耸肩,苦笑一声道:“算不上什么问题,只是我们发现了之前失踪的贝兰上尉的头颅和其他士兵的遗体,我想,您也许应该亲自看看。” 第六十一章 反击(六) 4月13日。 昨天安寨方向的战斗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结束的。总之当晚杜然率领的部队没有回城。拉盖尔认为应该是尾随溃败的黑旗军继续前往巴维了。但是今天一大早,卫兵就带给他一个不好的消息。 驻守SX城的法军士兵突然发现城外出现了一支武装,他们打着七星黑旗,现已密密麻麻的将SX城团团围住。 不过埃尔加莱在出兵前就已经料想过眼前的局面,城外明面上的黑旗军不过两、三千人。拉盖尔出击不足,但是守城有余,倒是不怕黑旗军攻城,只是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向河内发了一份求救电报。 “报告!司令官阁下,SX传来电报,拉盖尔少校称,城外发现大批黑旗军,请求支援。” 在河内城中美滋滋盘算着战果的米乐中将闻报悚然一惊,“什么?昨天不是才接到SX的电报称杜然中校已经出城去剿灭黑旗军么?怎么黑旗军反而出现在SX副官答道:“我并不清楚埃尔加莱司令官的安排,但拉盖尔少校的电报中确实是说发现大队的黑旗军,请求司令官阁下支援。” “拉盖尔有没有说敌军有多少兵力?” “目前发现的敌军在三千左右,但并不知道是否还有隐藏的敌军。但拉盖尔少校称,昨天杜然中校应该和敌军在距离SX不远的安寨村有过交火,他判断,即使敌军在SX还有伏兵,总兵力应该也不会超过五千人。” 米乐略一思索,立即道:“既然如此,传令给莫列波约上校,命他率领东京分舰队的炮舰搭载三营步兵前往支援。” “是!”副官领命而去。 两个小时后,第十六步兵团一千多名士兵集结完毕,莫列波约以四艘炮舰开路,其余士兵乘坐三艘火轮船随行,前往SX支援。 当船队堪堪驶过DF县附近河段时,前方的‘飓风’号炮艇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通讯兵立刻将莫列波约的疑问通过旗语询问‘飓风’炮舰舰长。得到的回答是:“前方河道被堵塞,想必中国人为了拖延我军支援,在河道中布下了埋伏。我们的轮船无法继续前行了,我的士兵刚刚查探过,我们的炮舰吃水深,无法通过。” 见无法利用轮船逆流而上,莫列波约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清理这些需要多久?” “大约需要两到三天时间。” 很明显,敌军这是为了阻碍来自河内的救援船队,提前做好的埋伏。黑旗军在之前的几次交火中吃够了法军炮舰的亏,所以这一次他们一定是希望在攻克SX之前尽可能的阻挡住法军炮舰的增援。 军情紧急,莫列波约无奈的下令:“炮舰原路返回,三艘驳船搭载步兵继续前行。” 于是,三艘驳船开始向岸边靠去,绕开炮舰继续向前。同时前后四艘炮舰开始掉头,准备返回。 下午13时,前往SX救援的三艘搭载步兵的驳船和随后赶来的两艘小艇,行进到了距离SX不足五公里的河段。就在此时,红HB岸的河堤上,突然出现了一排推着炮车的士兵。 12日上午,完成了安寨伏击战的黑旗军除了留下一个营的部队之外,其余的士兵带着缴获的武器弹药即刻渡河回到了红HB岸。 当天晚上,一队装备了6门哈奇开斯机关炮和四门格林炮的黑旗军沿着北岸河堤一路向东,提前赶到了事先做好的伏击地点。 红河在经过SX之后,河流逐渐平缓,从上游的激流中带下来的泥沙逐渐在下游河段沉积,形成了富饶的红河三角洲。同时,红河也在DF县和糜冷县之间的河段形成了大片的沙洲。 这些沙洲使得这一段的红河仅有窄窄的数十米河道可以容纳法军数百吨的炮艇通过,只要在这里沉掉一两艘船,就能将这一段河道堵住,虽然不影响吃水较浅的驳船通过,但是炮艇肯定是走不了的。 而这一队黑旗军的目标,就是那三艘失去了炮舰保护的三艘驳船。 哈乞开斯37毫米5管机关炮连陆用炮车在内全重也仅200公斤,即使是人力也能拖拽,非常便于移动。炮弹分为开花弹和实心弹,弹重2.4磅,初速370米/秒,最大射程为4400米。在三百米的距离上可以击穿24毫米厚的钢板,火力十分猛烈。 可想而知,当三艘完全没有安装装甲防护的普通火轮船再以4节的时速沿红河逆流而上时,面对五百米外射来的密集哈奇开斯机关炮的炮弹,那是怎样的一种悲催。跟何况还有四门同样火力猛烈的格林机枪? 三艘木质火轮船一瞬间就被猛烈的火力打的木屑纷飞,船上搭载的士兵们死伤惨重。即使是这样,陷入绝境的法军依然拿起武器奋起还击。火轮船没有搭载武器,士兵们就用随船携带的哈奇开斯机关炮和自己的步枪像岸上射击。同时,伴行护航的两艘汽艇也利用搭载的机关炮向黑旗军发起反攻。 生死一线之间,火轮船的船长也将船速开到了最大,希望尽快逃离敌军的火力范围。同时,三艘火轮船也在尽可能的靠向南岸行驶,希望距离能够减轻敌人火力的杀伤力。 然而让法军士兵们绝望的是,此刻在他们的后背,也就是红HN岸大堤上,再次出现了大量的黑旗军士兵和更多的机关炮。 失败已经不可能挽回,与其一起陪葬,不如保存实力。 交战十分钟后,受损严重的两艘汽艇撇下了进退两难的三艘火轮船飞速逃离了战场。而在黑旗军前后、南北两处交叉火力的猛烈打击下,三艘火轮船又支持了五分钟,便相继沉没。不论是之前跳河的还是随船一起沉没的法军士兵全部被汹涌的红河吞没。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祈求上帝了。 再一次完成了快速伏击后,黑旗军迅速消失在河岸上。 两小时后,得到逃回城内的汽艇带回来的消息,米乐大惊失色。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多敌军——根据库尔贝的报告,黑旗军应该在去年年底就被击溃打垮了的。而现在,不但SX被围,埃尔加莱被牵制,就连红河沿岸都出现了大量的中国军队。 更让米乐惊讶的是,对方竟然也装备了大量的哈奇开斯机关炮等速射武器。 如今河内城中仅有不到三千守军,河道又被堵住,继续支援SX已经不可能。米乐现在只有祈求拉盖尔能够支撑到埃尔加莱的部队返回。 与此同时,红HB岸的小城永安,刘永福有些不甘心的道:“现在SX已经唾手可得,难道我们真的要放弃么?” 刘少卿无奈的叹道:“父亲应该知道,法国人的优势在于火力和水面舰船。SX距离红河不过数里,完全在法军河面炮舰的打击范围内。如果我们占领了SX岂不是再次陷入去年的窘境?” “我们的火力、兵力、补给都和法军相差甚远,唯一的优势就在于灵活机动,那就应该在运动中寻机消灭敌人。攻城略地只是再给我们套上枷锁。至于粮食补给,我们完全可以以战养战。这一次不就获取了至少三天的口粮么。而且,除了法国人,我们还可以从越南人手中夺取粮食嘛。反正越南朝廷现在也已经完全倒向法国了,既然他们都已经下令驱逐我们了,那我们还跟他客气什么。” 刘永福懊恼的道:“这我知道,为父只是有些不甘心。” 刘少卿道:“父亲之前不是也教导过孩儿,不争一时、一地之短长么。怎么今日反倒要孩儿开导起来?再说,SX虽然仅剩一千余法军,但要想完全夺取,也至少要两天的时间,付出上千士兵的生命。就算夺了SX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呢。父亲想要的粮食估计法军在城破之前就会一把火烧掉,至于军火武器,我们从城外夺不是更简单省力么?” 刘永福一声苦笑,就像儿子所说,真要拿下SX除了耗时耗力,还真是得不到什么。 整了整心思,刘永福又道:“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刘少卿道:“等待其他部队汇合,然后北上太原。我们接下来的目标是富平。同时联系保胜的留守部队,让吴凤典团过来和黄守忠团换防;通知丁槐,让他们的滇军在衡山准备,等我们到达富平后,就开始向太原发起进攻。” 刘永福这一次出来带了两个团,分别是黄守忠部和杨著恩部,留下吴凤典在宣光,同时连美在保胜继续征兵训练。经过这两天的激战,黄守忠和杨著恩的部队都有不同程度的战损,刘少卿打算让黄守忠部先回保胜修整补充兵员,以连美进驻宣光,而吴凤典来替换黄守忠。 这样一来,各部队就都有机会休整补充,也都有几乎得到磨炼和战功。 4月15日,重新集结完毕的黑旗军主力和滇军一部从永安出发北上,三天后,部队到达盖子SD南的一处小镇待命。同时,向北宁、府浪塘方向撒出了大量的探子。 又过了五天,吴凤典率大军赶来。一同前来的还有滇军参将丁槐。 一见面,丁槐和吴凤典先给刘永福见了礼,随后丁槐抱拳恭喜道:“听闻军门在SX城外再建奇功,斩首三千余,真是大清之幸、百姓之幸啊!小弟已经上报岑督,估计岑督现在已经接到这个天大的喜讯了。朝廷的封赏指日可待。” 刘永福一边抱拳还礼,一边笑道:“哪里哪里,都是将士们用命。而且贵部滇军士卒也是奋勇争先,这里面也有他们的功劳啊。” 刘永福在几人当中职位、年岁都是最高,在和刘永福见完礼后,丁槐、吴凤典又分别和一同前来出迎的黑旗军参将杨著恩、滇军守备李应珍见了礼。 相互寒暄、说说笑笑,几人进了刘永福的临时住所。分主次落座后,丁槐拱手道:“军门,末将在宣光听说军门打算攻打太原,因此职部已经按照要求进驻衡山。只是不知军门计划何时出兵?” 刘永福道:“今日看到丁参将随雅楼一同前来,愚兄便知道贵部已经就位。不过用兵之道一张一弛,贵部刚到衡山,最好修养几日。至于进攻太原吗,愚兄之前已经广布眼线,正在四处收集法军兵力、将佐、调动等方面的消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等到消息齐备,在动刀兵不迟。” 如果说在去年刚见面的时候,丁槐可能还会催一催刘永福,或者对刘永福所说的抱有几分怀疑。但是这一年的时间以来,几乎每一次刘永福的判断都是准确的。他说打,那就一定能胜;他说不打,那就真的无法打赢。所以丁槐此时已经是真的从心里佩服,唯黑旗军的马首是瞻了。 于是抱拳道:“感谢军门体恤,末将仅唯军门马首是瞻,但凭吩咐,绝无二话。” 刘永福哈哈大笑:“丁参将客气了,应该是你我通力合作,为朝廷效力才是。好了,今日既然相聚,正好把酒言欢。愚兄已经吩咐了下面设宴为丁参将接风,不过山居清苦,菜肴略薄,还望丁参将莫要见怪才是。” 丁槐连连摆手道:“军门抬爱,末将怎敢挑剔?”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不多时,一桌酒菜摆了上来。果然,多是些山居野味,虽然有些上不得台面,但也算新鲜。几人都是武将出身,没那些弯弯绕,只要酒喝得尽兴,其他都好说。 第六十章 反击(五) 在夏尔的引领下,埃尔加莱和副官一起走进了村子。 正像之前情报所显示的,这个在河岸和大路之间的村子不大,大约只有几十户人家,所以当前卫的土著混编营进入村子后,几百名士兵立刻把小小的村子塞得慢慢的,以至于有些士兵不得不走到村外等待。 大约在村中心的地方有一个小阁楼,贝兰少尉的人头和其他失踪士兵的躯体就被安放在这里。同样,这些失去了头颅的尸体被剥的精光,在越南逐渐炎热的天气下,已经开始腐烂。一股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 已经被前天那四百颗人头刺激过一遍的杜然此时已经平静的多了,事已至此,他需要做的就是为死去的法兰西勇士复仇,让那些中国人付出十倍的代价。至于眼前的尸体…… “让那些土著动手,将士兵们的遗体焚烧后带走,他们应该被安葬在故乡而不是这里。” 夏尔上尉有些犹豫:“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的行程就会被拖延……” 杜然摇摇头,“大队让过村子继续行军,留下一个连的土著步兵处理尸体就好了。” 天气越来越炎热,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这一次前往巴维剿匪,即使是顺利的话,一来一回也需要两天的时间,在越南这种潮湿炎热的地区,两天的时间估计尸体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了。 杜然的处置是最为合理的。 夏尔不再说什么,伸手示意远处的越南土著士兵开始移动尸体,准备焚烧,而杜然自然不会等着看焚烧尸体,做好了安排后,就准备离开。 ‘扑棱棱……’ 正在移动尸体的越南士兵可能是碰到了什么,那停放尸体的竹楼上突然飞出几只鸟,在一览无余的天空中,显得格外突兀! 杜然起初被吓了一跳,但看到是几只鸟后,这才暗自长出了一口气,随后吩咐夏尔上尉道:“留下一名军官盯着那些土著,不要让他们偷懒儿,焚烧后的骨灰……” 因为尸体已经被剥了个精光,而且已经开始腐烂,又没有了头,这骨灰还真无法区分。杜然也无可奈何。“尽量的均分出来吧,回SX后按照花名册给每个骨灰罐上贴上性命,下一次补给送来时给送回河内。” “是,中校先生。” 夏尔转身准备安排留下的军官,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不自然的呼啸声。 红河的另一边,距离安寨村数千米之外。一双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天空。 “信号来了!” 当那几只飞鸟突兀的出现在天空上时,原本安静的空地上突然冒出了无数的人头。 “快快快!上炮位、上炮位!” “炮弹!炮弹!” 一声声厉喝中,一发发炮弹被填入弹膛,然后按照早就安排好的方向和角度,炮弹被激发了出去。 与此同时,在炮位对面的河堤上,靠近河水的一侧,密密麻麻的趴着数以千计的人影。当那几只飞鸟掠过天空的时候,同样的时间里,几门哈奇开斯机关炮和两挺格林机枪被这些人用人力以最快的速度推上了河堤。 法制1.65英寸速射炮的口径其实是42mm,发射两磅重炮弹,射程三千多米;65mm行营炮的射程则达到五千米;除此之外,还有两门射程在五千米的德制75mm山炮。 安寨村靠近红河,距离河堤大约六、七百米,越过河堤就是宽达千米的红河,在翻过一道河堤,千米之外,才是黑旗军事先安排好的炮兵阵地。 黑旗军缺乏操炮的士兵,刘少卿没办法,只能用这种土办法,事先在测定好的距离上安排好火炮。唯一的变数,就是法军会不会进村。 村外的林子已经被法军移平,飞鸟失去了藏身之所,这几天是不会在回来了,再加上几千人的法军大队呼啸而来,村子里的飞鸟也早就被惊跑了。所以刘少卿事先在安放尸体的竹楼中设置了一个小机关,只要法国人一搬动尸体,就会放出事先安放在笼中的飞鸟。 在辽阔的天空中,几只飞鸟绝不会引人注意,却是最好的进攻信号。 六门1.65英寸速射炮、两门65mm行营炮,这是黑旗军前几次作战从法军手中缴获的,两门75mm山炮则是之前清廷提供的。这些算是黑旗军最强大的远程支援火力了。 在靠近安寨一侧的河堤上,还布置了的四门哈奇开斯机关炮和全部的两挺格林机枪。这些速射火力的目标,是留在村外大路上的法军步兵。 一分钟的时间,埃尔加莱刚刚吩咐完夏尔如何处理骨灰,破空而来的炮弹就在村中炸响,随后,河岸上突然出现的哈奇开斯和格林炮更像疯了一样的向留在村外的法军大队进行扫射。 黑旗军的炮弹不多,前期为了训练炮手又消耗了一些,所剩就更少了,而且安寨就屁大点儿,所以刘少卿安排火炮仅仅发射三轮炮弹,就要转移。 这是第二个信号。 当射向安寨的炮火停止后,就是埋伏在安寨外围的步兵发动冲锋的时候。 黑旗军在安寨之外埋伏了两个团的兵力,其中一个团埋伏在长达千米的河堤内,而另一个团则埋伏在之前被法军炮火摧毁的那片树林。 中国有句谚语,叫‘灯下黑’。就是形容人们对发生在身边很近事物和事件反而不易察觉。 法军在前天就已经将那片树林夷为平地,所有的树木几乎都被炸断了。因此当他们再次路过这里的时候,想当然的认为这里不可能再有埋伏。但没人想到,那些被炸的四处歪倒的树木,恰好成了遮挡地面的绝妙伪装。只要在地面上挖上几条壕沟,人藏在里面用树枝一盖,从外面就丝毫看不出来。 陈二狗就埋伏在这儿。 他现在已经是队长了。当远处的炮声瞬间安静,陈二狗便带着自己的三十几名弟兄,随着整个步兵团一起冲出了隐蔽壕。 这一次,他们没有依托工事进行射击。为了防止被敌人发现,他们埋伏的地点不能距离安寨太近。此时敌人远在几百米外的村外,他们需要以最快的速度靠过去,趁敌人在炮火的打击中茫然无措时发起攻击,这样,才能尽可能少的减小自己的损失。 法军一共出动了四个步兵营和三个炮兵连,整个行军队列绵延超过一公里。距离陈二狗所在团最近的法军是白人步兵营和三个炮兵连,再往前,则是黑人步兵营、祖阿夫步兵营和村中的土著混编步兵营。 留在大路上的三个洋人步兵营是河堤上哈奇开斯和格林机枪关注的重点,但是即使河堤上的黑旗军士兵已经在拼命的摇动机关炮的手柄,但毕竟他们装备的速射武器有限,仍有大量的洋鬼子没有在第一波打击中被干掉。 一分钟后,黑旗军的伏兵已经完全展开。此时,距离法军最近的四个哨已经开始和法军后队的炮兵连、白人步兵营接上火了。 陈二狗的队所在营的任务是法军黑兵营。此时他们距离敌军还有两百米,但是已经有士兵开始射击了。 两百米外,以现在的步枪的精确度,很难击中敌人。格拉斯1874步枪每20发子弹在两百米外的平均散布是24厘米,而雷明顿步枪更是高达32厘米。但零星的射击可以缓和冲锋的士兵的紧张感,同时还能延缓法军集结的速度。带给敌人更大的压力。 法军士兵接受的训练是队列排枪射击,而黑旗军接受的训练则是小组散兵交替射击。 在一般情况下,法军的作战方式能够带给敌军更大的心理压力,但是除非对上不要命死往前冲的一根筋部队,或者是坚守阵地死不撤退的部队,他们通常无法取得歼灭战。 这也是为什么英、法这样的军队几乎每一次遇上清军都是取得‘击溃’的战果,因为清军一看法军这阵势打两枪就跑了,洋人步兵基本上追不上,所以只能是击溃。 但是在一旦法军无法结成有效的排枪阵列,自由射击的法军对上小组交替进攻的黑旗军,劣势就变得很明显了。 陈二狗的队被分成12个相对独立的作战小队。当三分之一的小队停下来射击的时候,其他小队则拼命的前冲拉近作战距离。然后是第二个三分之一停下射击,第一波射击的小队则一边装弹一边继续向前。然后再是最后那三分之一的小队静止射击。 黑旗军就这样一边打,一边不断的向法军靠拢。两军相距越来越近,双方士兵射击的精确度也越来越高。伤亡的数字也同时不断的向上攀登。 当法军兵力剩下不足三分之一的时候,两军相距已近在咫尺。 “上刺刀!” 随着长官的命令,陈二狗这个队剩下的三十个士兵几乎同时从后背抽出枪刺,并以最快的速度插上枪头。最为惨烈的肉搏开始了。 陈二狗一边奔跑,一边不忘嘱咐自己的士兵:“黑鬼比白鬼更难斗,大家千万小心!三人交替掩护据敌,另一个抓紧时间上弹!能开枪就不要用刺刀!” 黑旗军的四人小组作战模式不仅用在冲锋上,在白刃战中同样作用明显。三个士兵互相扶持,共同面对一名或者两名敌人,当敌人突刺时,正面的士兵负责挡住、而侧翼的士兵则负责还击。 这样一来,即使是正面的士兵挡不住敌人的突刺,至少也能换个一比一,总之不吃亏。 四人小组还有最后一名士兵,这名士兵藏在三人小组后面,他的步枪不装刺刀,其作用是在白刃战的时候用子弹偷袭。虽然战术猥琐了一点儿,但是杀敌效果那是杠杠的。 在黑旗军发动攻击之后,隆隆的炮声也传到了SX城。 城头上,拉盖尔有些担忧的看着炮声传来的方向。 “长官不必担心,听炮声,应该是我们的火力。中国人使用的大多是青铜炮,而且他们的炮弹爆破威力也不足,形成不了这么大的动静。可能是黑旗军想要在安寨阻击杜然中校,所以两军提前交战了。” 拉盖尔也认为副官所说的有道理,但是心中那一抹阴霾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黑旗军竟然敢于舍弃城防而在旷野中阻击杜然阁下的大军,那说明他们对自己的战斗力很有信心。恐怕杜然阁下将会面临一场苦战。另外,拉盖尔知道,黑旗军在之前和李维业、波滑的几次交战中,也获得了少量的法制武器,远处这么密集的炮声,也许不光是司令官大人的部队在进攻吧。 安寨方向密集的炮声持续了大约十分钟左右,随后炮声就变得十分稀疏了。拉盖尔判断,现在也许是两军步兵开始展开白刃战了吧。因为距离远,枪声难以传到城中,拉盖尔无法得知确切的战斗进程,这让他十分的不安。 拉盖尔其实有心派遣一支部队出城支援杜然,但是他手里现在只有两个营的士兵,守城尚嫌拮据,更别说出城支援了。 “但愿杜然阁下能够凯旋归来……”拉盖尔在心中默默的祈祷。 第六十二章 太原(一) 丁槐一连在刘永福这里住了两天。几乎每天都是在和刘永福、吴凤典、杨著恩、李应珍等人推演地形,演布兵力、战阵,倒也过得充实。 26日,几人一早就聚在了刘永福的临时住所里。 “诸位,本官给大家说说这几日收集的情报。” 一听是说正事儿,丁槐、杨著恩、吴凤典、李应珍四人立刻坐直了身子,洗耳恭听。 “自12、13两****军在SX城外接连歼灭两队法军之后,河内的法酋重新对兵力做了安排。原本前出谅山的尼格里部已经回撤,同时,驻守北宁的波里叶部也调回了部分兵力至SX现在法军在太原存兵两千余、北宁存兵三千,这两支兵同属法军第一旅。而尼格里之第二旅主力则在府浪塘,存兵四千,其余兵力则分布在郎甲、普克等地。” 刘永福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米乐已经再次向国内发报,要求继续补充兵员了。而且法军之所以收缩兵力,黑旗军的袭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法国已经开始和清廷进行谈判了。 “敌军总兵力包括在SX河内、南定等地一共尚有一万五千余人,而黑旗军、滇军总兵力近两万。从兵力上来说,我军尚且占据优势。不仅如此,在太原法军仅一部两千余人,而我军则大军云集,共计一万三千余人,六倍于敌军!” 说到这儿,刘永福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感觉。“现在,我军的优势已经极为明显,正是一鼓作气,夺取太原的大好时机!因此,我命令……” 瞬间,下面坐着的四人齐刷刷的站了起来。 “请滇军丁参将即刻返回衡山,整顿兵马,于4月28日出发进攻SX嗻!” “滇军一旦开始攻城,则法军必然向北宁、府浪塘求援。此时北宁守军不过三千,可用兵力不多,所以最有可能支援太原的,应该是法军驻扎在府浪塘的第二旅主力。黑旗军吴凤典团、杨著恩团随我秘密前往富平,准备截断府浪塘通往太原的通道。” “遵令!” “另外滇军李应珍部,潜进至PA县防备北宁法军意外支援太原。” “嗻!” 三路大军安排完备,刘永福对着四人一拱手:“好了,事不宜迟,本帅就不多留了。黑旗军即刻启程,而丁参将也要尽快返回衡山。你我就太原再见吧!” 27日,回到衡山的丁槐整顿兵马,鼓舞士气,次日一早,滇军七千余人全线开进,直扑太原。29日,滇军兵临太原城下。 南方在打仗,可那毕竟是千里之外的事儿,再加上多数大清的国民甚至不知道北圻是个什么玩意,于是广州城里的市民们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洋人依然趾高气扬,买办们依然看不起那些穷脚夫,小商贩们依然再设法将篮子里的东西兜售给那些兵舰上的水兵,怡红楼里的姑娘依然在白天睡觉。 喻三儿依然在总督衙门口四处张望着。 自年初朝廷整兵以来,各地的驿报就不断,又从北面来的,更多的则是从南边来的。 从北面来的多是些朝中的通告,而南边来的则是催粮催饷。原本这样的事儿在咱们大清不算什么,也不至于在总督衙门口单设一个门房来瞭着这些驿卒,但是一个多月前北圻战局巨变,让曾国荃临时安排了这么一个差使。 现在谁也说不好法国人是怎么想的,万一洋鬼子从谅山打进GX或者珠江口上的兵舰抽风对着广州城中来这么几下子。那这门口的门房作用可就显出来了。 第一时间将街面上的情况报给曾老爷,就是喻三儿的职责。 果然,街尽头出现了一匹驿马,即使是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依然跑得飞快,惊起半城的鸡飞狗跳。 “六百里加急!大捷!北圻大捷!” “顶你个肺……”喻三儿心想。一看到那六百里加急,他的小心肝儿就往下一沉。上一次六百里加急是北宁陷落,老爷脾气暴躁了一个月,连带着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提心吊胆的办差,生怕触了霉头。 听说朝中二品、三品的大员都砍了好几个,连王爷都被皇上撸了,向他们这样的小杂鱼,触了霉头就算被打死,也冒不出个泡来。 飞骑转眼就到身边,喻三儿连忙打开角门,同时一把抓住刚从马上下来的信差。“兄弟,怎么个情况?” “六百里加急报曾督,SX大捷,阵斩鬼头千余。”一边说着,信差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的小竹筒。 喻三儿伸手接过竹筒,随后招呼信差在门房稍候,撒开两腿就向府衙内跑去。一边儿跑一边儿寻思“这SX大捷怎么报到广州来了。那不是直隶总督的事儿么,咱家老爷是两广总督,和SX挨不上啊。” 不过再怎么说大捷是个好事儿,总比北宁大败要好,想必老爷得了这个消息,心情能好点儿? 曾国荃正在书房写折子,听闻外间有声音,说什么‘六百里加急’,立刻住笔出门,“怎么回事儿?” 喻三儿见老爷出来了,连忙打了个千,“回老爷话,六百里加急驿报,SX大捷。”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将那竹筒递了上去。 曾国荃接过来一看,是YN发来的。心中登时一动,随后手脚利索的打开封蜡,抽出一卷儿书信看了起来。 ‘三月十五,黑旗军刘团出宣光,二十,与法军交战于SX郊外,大胜,斩鬼头千余!’ 我勒个去! 作为中国人,接到对外战争的捷报,心中欣喜那是不假。但是曾国荃还有个身份是两广总督啊,他可是知道现在法国人刚刚北上TJ和李鸿章要展开谈判的,这边儿倒好,一下子砍了一千多法国人的脑袋,那还谈个屁啊! 曾国荃心中暗赞,脚上可不停步,直奔水电报房。他要尽快将这则已经耽误了半个多月的消息通知李鸿章。同时,他还叫来一位心腹幕僚,命其通知珠江口驻防水师、绿营,随时准备应对法国人的非难。 大清国交通不便,信息不通。SX之战的消息先是从越南送到YN再由YN送到GD这一路上都靠人、马。但是曾国荃可知道法国人是有电报的,他这边儿得到信息已经晚了,法国人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万一法国人现在恼羞成怒准备开战,自己可得早做准备。 等李鸿章看到电报,已经是4月30日了。老李同学也懵了,这是闹那样儿?福禄诺已经在来TJ的路上了,越南却又打起来了,那还要不要谈?怎么谈? 在前在SH李鸿章已经通过****忠和福禄诺进行了初次的交流,当时法方提出了3项条件:即法国保证中国西南边疆的安全;中国撤出在越南北部的军队,不再过问法越之间的条约签署等问题;中国开放GXYN边境贸易,并向法国支付战争赔款。 按照北宁溃败之后的局面,这样的条款不算苛刻,而且还有的谈。但现在黑旗军忽然取得了一次大胜,那法国人是否还会继续谈判?即使谈判,条件是否还会象以前一样? 老李同学不敢擅专,快马将电报发往京师总理衙门。此时奕?已经下课,领着总理衙门的差事的是小皇帝的生父醇亲王奕譞,奕譞接到李鸿章的电报后即刻进宫面圣,随后,载恬连夜召集各王大臣、军机、六部、九卿会议法越之事。 庆郡王奕劻、御前大臣伯彦纳谟钴等大多数大臣以‘中法远隔重洋,我既不能犁庭扫穴,始虽议战,终必议和。’为由,‘力言和局宜保全’。 但醇亲王奕譞、太常寺卿徐树铭等人则力请乘胜追击。奕譞知道自己的儿子也是主战的,甚至喊出‘自请率神机营三千亲往迎敌’的口号。 主战、主和两派在君前吵了个不亦乐乎,直到次日清晨,宫中才传出最终旨意。 旨意有五条。第一条是命李鸿章继续接触法使,尽量使谈判不中断,但因为目前形式有利于我,可适当争取有利之条款。 第二条则是继续调兵遣将。令SC总督丁宝帧立即抽调精锐川勇,循YN入北圻,支援刘永福,以厚黑旗军之兵力。入越川军需交由刘永福训练,并受其节制调度。 令在龙州之王德榜、方有声二部即刻进驻谅山,收拢残兵,仍由丁逸伟部负责训练,随时准备反击北宁。令冯子材、王孝祺、苏元春、陈嘉等人迅速整顿兵勇,前往谅山。并调杨玉科、杨瑞山二人入冯子材麾下。 第三条,两广总督曾国荃、闽浙总督何璟、两江总督左宗棠、直隶总督李鸿章等人督促整顿海防,以防法国人兵舰。同时派张佩伦为FJ船政特使,前往福州马尾,督导防务。 第四条,以唐景崧为北圻大使前往越南,协调黑旗军、滇军以及后期可能到来的川军协同作战的事宜。同时授权刘永福今后军情可直接报GX巡抚潘鼎新,不再转回YN以便节省时间。 第五条,以刘铭传为台湾军务大使,总领台湾军、民事物,整顿防务、编练乡勇,以备战。 圣旨既下,各省、部即刻办理,不得以任何借口拖延推诿,延误者罪同徐、唐;办差不利者革职拿问。 徐延旭、唐炯二人因北宁兵败而被革职拿问,数日前已经定罪为斩监候,等待秋后开刀。有此二人前车之鉴,各大臣自然不敢再玩儿什么推、拖大法。 两日后,奕譞等人抛出中法议和章程八条,交予李鸿章,让他依照此章程,和福禄诺商谈。 主要条款包括:中法即刻罢兵停战,法军炮舰撤出中国沿海,退回南圻。以河内至SX划一条直线,南、北分由中、法保护。准许法国通商,但陆路通商不得进入我国境内交易,税法细则另行商议。越南为中国属地,越南对中国之朝贡和越南内政法国不许干预。此战衅由彼开,本应追索理赔,但既修好,中国可以不追索赔款。 光绪帝之所以让李鸿章继续和谈,一方面是因为以中国的现状想要全面战胜并迫降法国无异于痴人说梦。既然不可能全面战胜,那么自然不可能在战后从法国获得战争赔偿。而打仗是要花银子的,与其花费巨大却什么也得不到,倒不如双方议和,省点儿钱。 另一方面,则是考虑大清现在被四夷狼顾,若是中法战事久拖不决,恐怕沙俄和RB会借机火中取栗,那样一来,恐局面不好控制,更加得不偿失。 而最让载恬担心的,则是停在岘港的法国东京舰队。大清的水师是什么样子小皇帝虽然还没有看到,但猜也能猜到绝不可能是法国舰队的对手。而法国人的反击,众臣和光绪的想法都一致的认为,必然先从海上来。一旦法国人从海上动手,那么吃亏的肯定是大清。 因此小皇帝的旨意中有三条都是整军备战的,而且尤重海防。 历史不止一次的教育我们,即使再有和平的意愿,也不能一厢情愿的放弃抵抗。 第六十三章 太原(二) 在调兵遣将的同时,小皇帝同时不忘设法尽可能的改善清军的装备。不但着令江南船政局、福州船政局分别交付FJ水师鱼/雷、水雷各数十枚,还令李鸿章设法向美国人、德国人购买步枪和火炮。 5月6日,李鸿章得到章程后,立即安排和福禄诺洽谈。可惜此时的法国政府已经因为北圻的战局转变调整了政策,福禄诺也已经不再算是什么特使了。李鸿章只得将此章程转交法国公使林椿,请其代为转交国内。 现在不管是李鸿章也好、曾国荃也罢,甚至是岑毓英也都还不知道,黑旗军不但在SX郊外取得了大胜,现在更是连太原也攻下来了! 4月29日,丁槐率七千滇军包围了太原。此时,在太原城中负责防御的正是之前和黑旗军交过手的陆军上校比硕。 30日,滇军开始猛攻太原。比硕手中仅有两千士兵,其中还有六百是新编的当地土著步兵。为确保万无一失,比硕理所当然的向在北宁第一旅指挥官波里叶求援。 “将军阁下,请您尽快下令吧,我愿意率领三个营前去救援太原! 看着焦急的参谋长,波里叶却意外地摇了摇头:“克雷蒂安中校,难道你忘记了之前米乐将军发来的战情通告了么?” 半个月前发生在SX城外的战斗已经被形成文字传到了北宁。当接到比硕的电报时,波里叶立刻想到这很可能是中国人的战术——他们打算将SX城外的一幕搬到太原。 参谋长一愣,随即想到:“阁下,您的意思是……” “没错,”波里叶快步走到地图前,“从北宁到SX有两条路,一是向西过安丰、达府至太原,一是先向北、然后向西过越安、富平至太原。我认为,中国人一定是在这两条路中的一条设下了埋伏,就等着我们去救太原呢。” 参谋长看了看地图,“中国人不可能在两条路都设置伏兵么?” 波里叶摇摇头道:“不会。他们之前在SX的时候,并没有直接强攻SX而是通过伏击SX驻军的巡逻队,激杜然中校率兵出城。然后在城外设下埋伏,这才歼灭了杜然中校的部队。之后,他们又故弄玄虚,假借围困SX诱使河内派兵救援,在半路上再一次设下埋伏。两次交战都是通过埋伏,而且战后他们也没有继续攻占已经兵力空虚的SX城。这说明,中国人的兵力不足!” “正是因为兵力不足,他们才没能在最初的时候就直接强攻SX同时,也是因为兵力不足,在明知道SX兵力已经空虚的情况下,依然不敢占领SX而是跑到了太原。” “敌人的计划是通过对我们已经夺取的几个战略要地围而不打,吸引我们分兵救援,然后逐步蚕食。” 参谋长再次问道:“那么阁下认为,敌人有多少兵力,又会在那条路上设伏呢?” 波里叶想了想,道:“我说不准,但是敌人很可能离开SX后获得了一部分援兵,所以他们才会敢于直接围困太原。那么,敌军现在的兵力应该在五千到六千。” “人少了,他们就无法实现既围困太原,又要在半路设伏的作战意图。毕竟,我们在太原还有两千兵力,如果敌人投入的兵力少了,比硕上校根本不可能发出求救信号。而且敌军不知道我们将派出多少兵力前往救援,他们的伏兵少了,就不会起作用。所以两处的兵力都应该在三千左右。” “如果敌军超过六千呢?” 波里叶笑笑道:“如果敌人有七千甚至八千兵力,那他们就完全可以攻占SX或者直接攻占太原。甚至可以直接来攻打北宁。但是他们没有。所以,我才会判断他们的兵力不足。” 既然已经判断出敌人的意图,那么波里叶自然不会再上当。可是太原又不能不救。“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参谋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两个方案!”波里叶伸出两个手指道:“第一,由我军和第二旅尼格里将军共同出击,兵分两路。不论敌人在哪一路设伏,总有一路援军可以救援太原。敌军的伏兵最多四千,我们手里有三千多兵力,而尼格里将军手中有四千多兵力,即使无法冲过敌人的埋伏,至少可以保证全身而退。” “那第二个方案呢?” “第二个方案,就是我们和尼格里少将的兵力和兵一处,这样我们就有将近八千兵力,即使是敌人在路上设了埋伏,也能轻松突破。” “可是司令官阁下,这样一来,我们就等于弃守北宁和府浪塘,那么如果敌人趁虚而入怎么办?” 波里叶笑道:“那样,当我们救援完SX之围后,就再次回师包围北宁或者府浪塘。难道敌人还敢据城死守不成?当然,如果敌人据城而守反而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人。不过,我相信中国人没有这么傻!” 参谋长不由得对波里叶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那我这就将司令官阁下的方案发给米乐中将。毕竟,调动尼格里少将的兵力,需要米乐将军的命令才行。” 沾沾自喜的波里叶不知道他对黑旗军和滇军的兵力分析错的离谱。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得到的情报并不全面。 黑旗军和滇军现在的总兵力达到一万三千人。之所以不占领SX或者太原,不是因为兵力不足,而是因为火力不足。同时,刘少卿也不想因为攻城而损失过多的兵力,或者为了占领城市而束缚住自己的行动。 另外还有一点导致波里叶的判断严重偏差,那就是滇军的战斗力。 波里叶是根据黑旗军在SX城外的表现来判断敌方的兵力的。但是那两次交火黑旗军都是集中全部的速射武器和火炮才取得的。加入七千滇军后,兵力翻了一倍,但战斗力却远没有增长这么多。不要说滇军的战斗力远远达不到这两次战斗的水平。就算是黑旗军自己,也仅能支撑起三、四千人的作战而已。 如果这样看,波里叶对黑旗军的兵力预估还过高了呢。 太原还有两千士兵,不可能坐视不救。接到波里叶的计划后,米乐权衡再三,选择了第三种方案——他安排波里叶携带上几乎全部的战备物资前往府浪塘汇合尼格里,然后由尼格里留下四个营防御储存了大量战备物资的府浪塘,而由波里叶指挥第二旅加第一旅部分兵力五千余人前往太原救援比硕。 5月2日,波里叶率领大军离开了府浪塘,直奔太原而来。 接到探子回报的消息后,刘永福大惊。“什么?法军出动大军六千人杀奔太原而来?” “是,福帅……” “再探!”刘永福抛下一道命令,便起身急匆匆的找自己的儿子商量去了。 从前天得到消息说北宁的法军携带大批辎重、粮草进入了府浪塘,刘少卿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今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情况果然是朝着最坏的一个方向发展了。 “我们只有四千人,而法军却有六千,还带了大炮,这下可糟了。” 刘永福道:“法国人既然舍了北宁,那么我们就去占了北宁呢?” 刘少卿摇头道:“敌人早就料到我们会这样了,所以他们已经把北宁能够搬走的东西全都搬走了。现在北宁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座空城,既无粮草、也无弹药,要来何用?而且法军解了太原之围后回戈一击,我们连跑的地方都没了。” 刘永福又道:“既然法国人从富平这条路来,是不是可以将布置在达府的滇军一部收回来。这样我们的兵力就有七千了。或许还有一战。” “布置在达府的兵力当然要调回,现在他们在那儿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不过即使加上这三千滇军,我们估计也无法挡住法军。这一次法国人携带了大量的火炮,其中包括90mm加农炮这样的重炮。小小的FP县城,可经不起这样的炮火轰击。而且父亲应该清楚,就算加上那三千滇军,我们的洋枪总数也比不上法军,弹药基数更是差了一倍有余。这样的火力,想要拦截法军,付出的代价太大。” “那这样说来,就只能撤退了?” 刘少卿想了想,随后道:“我们不能和法军打阵地战,那样我们太吃亏。所以现在我们只能撤退。不过临走前也不能让法国人好过。我们可以集合兵力北上,配合丁槐将军一举拿下太原。” 黑旗军的劣势在于没有固定的和充足的补给。包括兵力上的、粮食上的还有武器弹药上的。前面两个方面还好说些,但是在武器弹药方面的匮乏,使得黑旗军也好、滇军也罢,都不具备和法国人打消耗战的条件。而一旦黑旗军形成据城死守的态势,那么阵地战就会演变为消耗战,这是以己之短攻敌之所长,是黑旗军现在必须要避免的。 所以即使是拿下了太原,而且兵力优势是法军的一倍,他们也必须转移。 其实这一步刘永福也已经想到,只不过他这段时间以来习惯了和儿子商量,因此没有第一时间提出自己的想法。现在看儿子和自己的想法一致,一是立刻道:“那好,我这就去集结部队。” 刘少卿不忘加了一句:“至于达府的滇军,暂时别让他们动了,等我们确认好下一步的行动方向再通知他们吧。” 刘永福离开后,刘少卿使劲儿的揉了揉脑袋。自己还是太嫩,考虑问题净往好的方面想了,以为法国人可以任由自己调动。结果现在好了,准备了一桌酒席,却来了两桌大肚汉。 看来是前一阶段的几次胜利让自己有些自大了。 不过在波里叶到来之前打下太原刘少卿还是有些把握的。 太原城下。 丁槐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刘永福父子和那些黑旗军的将领。毕竟,以七千大军攻打两千人防守的城市,打了三天还没打下来,甚至连给人家造成较大的损伤都做不到,确实有些丢人。 对于滇军所取得的的‘战绩’,刘少卿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虽然都是当兵吃饷,但是滇军和黑旗军有着本质的不同。 滇军的士兵是来自绿营或者征募,他们当兵的目的几乎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挣点儿饷银好让自己的日子能够过得下去。抱着这样的想法,当生命的安全和饷银之间产生矛盾的时候,这些士兵自然而然的就会选择保命要紧,至于能不能大胜仗,关自己鸟事?反正只要当一天兵就有一天钱粮,即使打了败仗被遣散,大不了找别的事儿干,总比为了打胜仗丢了性命好。 但是黑旗军不同,黑旗军的兵员一部分来自自愿,他们或者是被逼无奈铤而走险,或者是为了某种理想而拿起武器,总之,不光是为了当兵吃饭。另一部分兵员虽然也来自于征募,但是这些呗征募的士兵除了想要为自己挣得一份钱粮,还想为自己的家人改变生活的环境——比如一些京族或者老龙族士兵,这就使得他们会在战场上拼命,因为只有拼命,才有可能改变命运。 除此之外,黑旗军还有一个和滇军最大的不同,那就是他们在保卫自己的家园。在他们的心中,北圻——至少SX太原等省份——是属于他们的,他们在这里生活、耕种、收税并繁衍,而法国人则是来摧毁他们的家园和生活的,所以,他们发自内心的想要把法国人赶出去。 不同从军目的,也必然带来完全不同的战斗力,即使滇军的装备和黑旗军一样甚至和法军一样,他们依然无法形成强大的战斗力。 当然,这些东西刘少卿是不会和丁槐说的,而且说了也没用。 他们现在需要解决的,是尽快拿下太原。 第六十四章 太原(三) “法军的援兵已经于2日出发,因为他们的部队带着重炮,所以行程可能会慢一些,预计最晚在5号会到达太原。我们的目标,就是要在这之前歼灭太原之敌。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一天两夜的时间!” 刘永福看了看身边的众将,确认大家都清楚明白时间的紧迫,这才继续道:“鉴于时间的紧迫,我要求当晚就开始总攻。丁将军……” 丁槐连忙起身应是。 “你的滇军已经在太原打了三天了,对于太原的兵力分布比较熟悉,所以这第一夜的强攻,还是由你的滇军来完成。能不能攻下来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求你的部队要从四个方向不停的对城内发动攻击,不能让敌人休息。” 说到这儿,刘永福顿了一顿,掏出怀表看了一眼,随后继续道:“你的部队可以趁现在先休息一会儿,酉时吃饭,戌时开始攻击。攻击需要持续四个时辰,直到明天寅时。” “能做到么?” 连续三天的进攻都无果,丁槐的脸上多少也有些挂不住,再加上刘永福并不要求滇军拿下太原,其实他们的主要作战意图只是骚扰、疲惫敌军,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他也就别在北圻混了,早点儿回家洗洗睡吧。 “请军门放心,卑职一定完成任务。” 刘永福点点头:“好……”随即又将目光转向吴凤典,“吴参将……” 吴凤典立刻起身道:“末将在!” “你们团的任务是接替丁将军,自寅时开始继续攻击太原。考虑到你部的兵力较弱,我从杨参将所部抽调一个营的兵力给你指挥。攻击的时间是寅时至辰时,有问题么?” 吴凤典指挥的黑旗军虽然只有四个营,但是考虑到黑旗军的战斗力是滇军的两倍,而且此时的法军已经和滇军耗了八个小时了,已经比较疲惫,所以任务的压力也并不算大。 “没问题!” 最后总攻的任务自然就是杨著恩部的了。 当天晚上,借着落日的余晖,滇军开始了对太原城头的猛烈进攻。 其实在下午的时候,比硕就已经感觉到之后的战斗肯定不会轻松。因为城外的中国人虽然整个下午都没有发起进攻,但从远处的旗帜上看,他知道敌人的援兵已经到了。 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比硕没有想到敌人会连夜发动攻击。而且进攻的力度明显有所增强。很明显,新来的援军中,一定有比之前的部队统领更高官职的人物,他相信,敌军正是在新来的援军的压力下,才不得不连夜作战。而且他相信,只要顶住这一波的攻击,敌人就会像之前那样,开始打酱油。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顶,就是一夜。 而且敌人换了一种打法,不再是强攻一门、侧翼佯攻,而是四门全部强攻。 比硕的手中只有四个步兵营,其中还有一个营是新编练的土著步兵。如果敌人还是按照之前的方式和强度进攻,那么他还可以采用轮换的方式让作战部队都能得到休息。但是现在敌人是在四门同时进行攻击,那怕他们的攻击依然无法登上城墙,但是对士兵们的精力的消耗却依然数倍于之前。 而且敌人是借着夜色进攻,自己的士兵射击的精确度大大下降,有两次敌人甚至已经攀上了城墙,要不是士兵勇敢顽强,现在恐怕敌人已经进入城内了。 这让比硕更加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比硕只能不停的给自己的部队打气:坚持一下,在坚持一下,也许到天明,敌人就先撑不住了!至少,当光线变得充足后,士兵们的射击精确度就能得到改善,那时,也许敌人的进攻就能被压制了。 法军这一坚持,就坚持了8个小时。 丁槐的兵力是法军的三倍,而且任务的主要目的是袭扰,所以他将部队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负责前半夜,一部分负责后半夜。轮番攻击。 现在丁槐只后悔为什么自己在第一天士气正旺的时候没有采取夜间作战。这一晚上,滇军至少有两次机会占领城头,事实上,他的士兵已经攻上去了,只是在之后的白刃战中又被法军打了下来。 虽然白刃战的伤亡较之前更加惨重,但是丁槐至少看到了一丝希望。他认为,如果在第一天自己就采取夜战,那么当时滇军士气正旺,说不定可以一鼓而下。 而现在,士兵们已经耗了三天了,士气的下降严重,以至于即使登上了城头,却仍无法进一步扩大战果。 夜战的主意自然也是刘少卿想出来的。 法军训练有素,而且长于火器。在白天攻城,城头的法军可以依托防御从容射击,带给滇军的杀伤自然就大。而滇军士兵火器本就不足,训练更是差得远,远距离射击几乎对法军不构成任何威胁。与其白白的暴露在城下让人家射杀,倒不如白天休息晚上打。 天一黑大家谁都看不见,可以最大限度的拉低法军的射击优势。 丁槐只恨自己怎么早没想到。现在只能给他人做嫁衣了。 “好了,丁将军,贵部已经打了一夜,实在是辛苦了。你赶紧安排部队抓紧休息,也许几个小时后我们还需要滇军的士兵再次出战。” 丁槐知道滇军能打成现在这样已经是极限了,这差距不是一两天形成的,也不可能凭借一次战斗就得到弥补,现在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让士兵得到充分的休息。以应对天亮后可能发生的战斗。 凌晨三点二十分。 现在差不多是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候。城外的敌军已经有快半个小时没有动静了,下面的军官们认为中国人可能已经放弃了,但是比硕依然不敢大意。 只要天还没有亮,他就不能放松警惕。 但是士兵们已经很疲惫了。比硕不得不命令各营利用作战间隙,以连为单位轮换休息。同时,他还从城里临时拉来了几百名越南人,让他们在城楼上协助瞭望,一旦发现有敌人的影子,就立刻通报。 越南人虽然靠不住,但多少还是能缓解一下自己的压力。比硕相信,只要士兵们恢复了体力,坚持到天亮,胜利的天平就会向自己倾斜。 “城下有人!”越南人的话虽然法军士兵听不懂,但那一嗓子还是能起到作用的。城头上正在朦胧中的法军士兵立刻回到了战位,开始向城下黑暗中那些隐隐卓卓的身影射击。 ‘我靠!’比硕心想,敌人果然还是来了。看来不到天亮,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士兵们,坚持住,天很快就要亮了,这可能是敌人的最后一次进攻了,只要我们能坚持到天亮,胜利就会属于我们!” 太原并不是很大,虽然不至于南北鸡犬相闻,但是再这样的夜里,从另外三个方向传来的枪炮声还是清晰的传到了比硕的耳中。 “大炮!敌人有大炮!”比硕暗地里骂了声娘。耳中听到的炮声非常熟悉,那是法军两磅速射炮和65mm行营炮的声音。另外还有其他的炮声,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是从轰鸣声判断,应该至少是75mm口径。 之前的中国人在进攻的时候也曾使用过大炮,但是火力的密集度和现在相比差远了。比硕知道那更多是来自中国人落后的青铜前膛炮。而两磅速射炮和65mm行营炮的威力,明显比那些青铜炮强大多了。 “机关炮,快将我们的机关炮推上来。炮兵立刻进行压制射击!” 37mm哈奇开斯机关炮的射程能超过4000米,虽然对65mm以上口径的火炮没什么威胁,但至少可以压制一下两磅速射炮。而且比硕手里也有65mm行营炮,论炮术,他自认绝不会输给那些中国菜鸟。 机关炮迅速被推上了炮位,果然,敌人的火力立刻就被压制了。然而比硕还没来得及庆幸,敌人也同样推出了机关炮。 之前的射击已经将法军的几门机关炮的炮位暴露了,黑旗军是有的放矢,立刻就把法军的火力压制了下去! 两军之间的炮战来回压制了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但这些时间已经足够士兵们推进到城下了。 黑旗军的士兵同样分为两个梯队,持枪的一部分士兵停在一百米之外的距离,用步枪尽可能的压制城头的火力。其他士兵在蜂拥在城墙下,准备蚁附攻城。但主力部队则在城门方向,他们使用一门哈奇开斯机关炮轰开了城门,并用速射火力尽可能的压制住防守的法军。现在,已经有士兵攻进了城门洞,后面的黑旗军士兵立刻蜂拥而至。 黑旗军在城门猛烈的进攻牵扯住了法军大量的兵力和火力,利用这个间隙,使用云梯蚁附攻城的黑旗军士兵也攀登上了城头。 惨烈的白刃战开始了。 中国人的进攻前所未有的猛烈,这让比硕越发相信这是敌人最后一次进攻了。他声嘶力竭的四处叫喊,发号施令,督促士兵们倾尽全力做好这最后一次防御。 战斗的发展比刘永福之前预想的要顺利。也许是法军已经习惯了三天来滇军的战斗力和战斗方式,黑旗军冷不丁发起的攻击一下子打乱了敌人的阵脚。 “福帅,弟兄们攻上去了!” 刘永福当机立断,立刻调整了之前的作战部署。“命令杨著恩立刻集合部署,在东门、南门两个方向发起冲锋,不能让敌人得到喘息。另外,让吴凤典全线压上,不留余地。” 传令兵立刻将刘永福的命令带了下去,随后,刘永福又安排了一名亲兵去滇军大营找丁槐。滇军也别休息了,成败可能就在此一举了。 丁槐之前将滇军分成了两个批次攻击,现在第一批次的部队已经得到了四个小时的休息,可以继续作战了。 杨著恩的部队集结的比丁槐快得多,而且他们原本就被安排在四个小时后发动进攻,所以已经养精蓄锐了差不多一夜了。 十分钟后,杨著恩带着两个营的黑旗军出发了。 法军士兵已经在拼命了。不拼也不行,这一次他们面前的中国士兵无论是凶悍程度还是作战技巧,都远远超过之前他们所遇到的。 但是他们已经消耗了一夜的精力,现在又遇到了强度比之前大几倍的战斗,体力迅速下降。而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是,敌人却越杀越多。 在杨著恩部投入战斗后半个小时,丁槐带着滇军也加入了战团。 滇军的战斗力虽然弱,但是打顺风仗却是大清所有部队所擅长的,尤其是现在这种几个打一个的局面。要不是那些白鬼或者黑鬼猛地一塌糊涂,战斗说不定已经结束了。 但即使法军再生猛,他们也是人,不是真的鬼。人的体力和精力终究是有限的,最主要的是,看着乌央乌央扑上来的中国人,他们的斗志终于被瓦解了。 “父亲!” 刘永福看到儿子过来,笑着招呼道:“卿儿,你怎么也来了。现在我们的士兵已经占领了城门,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歼灭那些负隅顽抗的法国人了。你干嘛不多睡一会,等天亮了,就可以直接进城了。” 刘少卿暗自撇嘴,这仗打的,动静这么大,那个还能睡得着? “父亲,现在我们已经占领了城门,儿子以为,我们可以暂时放缓进攻。也许,我们可以尝试着说服敌人投降这样一来,战斗可能会更快的结束,而且,我们也能减少一些士兵的损伤。” “可是,现在士兵们士气正旺,如果这时候停止进攻,万一士气降下来……而且法国人也可能利用这段时间恢复精力……” 刘永福有些犹豫,他不想就这么放弃即将到手的胜利。现在的局势已经非常有利于自己了,只要在坚持一下,敌人就会被全部歼灭。 “敌人当然会被我们消灭,但是父亲,古语有云‘困兽犹斗’,与其让法国人拼着最后一口气死战到底,不如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孩儿并不是想要放过那些洋鬼子,关键是敌人濒死挣扎,可能带给我们的士兵更多的伤亡。” 刘永福有些犹豫…… 第六十五章 太原(四) “司令官阁下,再继续战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这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我们的士兵将全部战死!他们已经持续作战长达十个小时了。而且之前我们也坚守了三天。我们对得起军人的荣誉,但是现在,司令官阁下,是到了放弃的时候了!” 手下的那些越南人现在一个也看不到了,不知道是死光了还是跑光了。现在还在继续作战的全部是英勇的法兰西的儿子和来自非洲的外籍兵团。看着这些英勇的小伙子,比硕认为自己有义务将他们带回家,而不是就这样无谓的死在异国他乡。 既然失败已经不可避免,那么……为什么不尽量的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呢…… “别打了……我们投降!” 刘少卿还在尽力的劝服自己的父亲,的确,如果能够减少手下士兵的损失,刘永福倒也愿意尝试劝降敌人,毕竟抚恤金也要不少钱呢。不过他还从没有过和法军指挥官面对面交流,实在不知道这一步该怎么迈。 就这么一踌躇的时间,对面的法军已经打起了白旗。 “我靠,真投降了?” 十分钟后,已经放下武器的法军鱼贯走出城门。 当比硕站在刘永福的面前时,这位为法兰西战斗了二十年的老兵,终于第一次在白人以外的人种面前,低下了骄傲的头。 “我想知道,我是败在那位将军的手下。” 这时,尴尬的一幕出现了。 黑旗军都是些大老粗,就连中国字认识的都不多,别说法国话了。而法国人到越南的地盘儿上打仗,也不可能带着中国翻译。 结果倒好,两边谁也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 还是刘少卿灵机一动。“去找两个懂中国话和法国话的越南人来!” 于是,黑旗军和法军的第一次交流,就这样通过两个越南人用越语完成了。 比硕最后才将叠好的法军军旗和自己的指挥刀双手递到刘永福的面前。他不无酸意的道:“我的失败并不是我的士兵不够勇敢,也不是我的指挥不够正确。我的失败只是在于我的兵力远远少于你们,如果再给我两千步兵,那么我相信,太原不会被你们攻下。” 听了越南翻译的转述,刘永福撇了撇嘴,死鸭子嘴硬,输都输了,还不服气。刘永福正想表现一下自己的大度,却没想到一旁的儿子先开口了。 “比硕先生,你的失败并不是因为兵力的不足。事实上,当你们的侵略军踏上中国的领土的时候,你们就应该清楚,你们将面对的是四万万中国人。所以,不要说再给你两千士兵,就是再给你两万士兵,太原、或者北圻,也不可能永远被你们占领!” 正在奇怪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这位中国将军身边的孩子会开口,但当比硕听完翻译转述的话,他终于意识到,原来犯错的不是自己,也不是之前的李维业、波滑或者库尔贝,而是国内的那些政客们。 “中国的将军,败在你的手下,我心服口服!” 攻下太原所获得的资源远比刘永福之前所预计的要多。这其中包括了解除法军武装所获得的两千只步枪,还有数以万石的粮食、数十万发子弹和上千发各种口径的炮弹——正常情况下,这些弹药足以支撑比硕的部队持续作战一个月的。 这让刘永福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拿下SX实际上SX的物资储备远远没有太原这么多。一方面原因是SX临近红河,补给更加便利,没必要储存过多的物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法军原计划以太原为依托,进攻宣光和兴化,所以物资的储备要远多于SX不过现在都便宜了黑旗军。 刘少卿急匆匆的从门外进来,刘永福正在发愁如何将这些物资运走,看到宝贝儿子来了,连忙道:“卿儿,你来的正好。你来看看,这是从太原缴获的物资清单。” 一边说着,一边递过去一张单子。“哎,现在为父发愁的是该怎么把这些宝贝运走。你知道,咱们的时间不多,可是现在城里面却找不到足够的大车。” 法军的物资也不是一天、一次运来的,而且其中绝大多数粮食并不是法军运来,而是太原官仓和那些富户本来就储备的。 刘少卿下意识的接过单子来,却看也没看就放在了一边。“父亲,孩儿过来就是要和您说这件事儿。” 刘永福喜道:“哦,我儿已经有办法了?” 刘少卿道:“父亲,孩儿也是临时起意,其实,咱们现在可以不离开太原了。” “哦,怎么说?”能够不离开太原当然最好,毕竟谁也不愿意天天在深山老林里钻来钻去的。 “是这样……”刘少卿开始将自己的一点儿想法讲给父亲听。“咱们现在有了这一批军火,从整体的火力上来说已经和法军相去不远,即使一时半会儿得不到补给,起码坚持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最主要的是,原本孩儿最担心的是法军的重炮。但是现在咱们手里有了这几百名法国俘虏,却可以不再害怕波里叶的大炮了。” 刘永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父亲想啊,等到开打之前,咱们把这几百名俘虏往城头一摆,难道那波里叶还敢朝自己人开炮么?” 刘永福更不懂了:“为啥不敢?”在他的概念里,只要取得战争的胜利,牺牲一些俘虏甚至平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要说是几百名,就是几千名俘虏摆在城头,他照样开炮轰他娘的。 刘少卿大概知道父亲的想法,于是他解释道:“父亲,这法国人不比咱们,他们人口少,而且是议会制国家。这波里叶如果敢下令朝着俘虏开炮,那么别说他不一定打得赢这场仗,就算是他打下了BJ城活捉了皇帝老爷子,等他回到国内照样要被审判。那些被炮轰的俘虏的家人一定不会放过他,不死也的让他脱层皮!” 不过很明显刘永福一时半会儿是理解不了法国的这种国情的,刘少卿也解释不明白,“总之父亲只要相信波里叶不可能朝着俘虏开炮就是了。除此之外,咱们留着这些俘虏还能获得很多意想不到的利益呢。” 好吧,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要想了。总之不用离开太原刘永福是求之不得,至于其他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第二天下午大约两点多钟的时候,波里叶率领大军到达了太原城下。此时,城头上迎接他的是飘扬的七星黑旗,和被反绑着双手的数百名法军士兵。 “比硕先生,您看,现在的情况呢,是波里叶将军率领这大军要来攻打我们,当然,我们是爱好和平的,不希望和波里叶先生交战。而且您也看到了,如果波里叶先生用大炮攻击我们,毫无意外的会炸死你的这些被俘士兵。而他们原本是不用死的。也就是说,波里叶如果对太原发起进攻,那么他首先杀死的,就是他自己的士兵。这个道理您应该懂吧?” 看着眼前的情况,就算是这个中国少年不解释,比硕也大概知道将发生什么。 “好吧,你需要我做什么?” 刘少卿一拍手,“比硕先生果然是聪明人,我只是想让您去和波里叶将军解释一下现在城里的情况,以免他发生误会导致不必要的牺牲而已。至于怎么取舍,那就要看波里叶将军自己的意思了。” “你们承诺过会确保我们的安全的!” “当然、当然,我们的确承诺过,而且一定会信守承诺。但是比硕先生,现在威胁到你们的人身安全的不是我们,而是城外的波里叶将军。您也知道,枪炮无眼。您想让我们在承受贵军的炮火打击下还要保证你们的安全,您不觉得这有点儿强人所难么?要知道,当波里叶将军开始炮轰太原的时候,我们连自己的安全都保证不了。何况你们?” 通过翻译明白了中国人的意图,比硕无可奈何的答应下来这桩差事,毕竟,他要为自己已经投降的士兵的生命考虑。 “哦,忘了提醒你,比硕先生。鉴于您是我们的‘贵宾’,为了确保您还会再回来,我不得不提醒您,如果在日落前我还看不到您站在我面前,那么我就会在城头上处死一百名俘虏。” 看着转身离开的比硕,刘少卿示意翻译大声的用法语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他要确认每一名法军士兵都能听到。 老比硕被小刘同学的无耻雷了个外焦里嫩。“放心吧,我会回来的!” 看着太原城头被绑着的法军士兵,波里叶懊恼的咒骂着比硕,恨他为什么不在坚持一天。就在这时,远处的城门大开,一个身影施施然走了出来,不是那个在心中被他诅咒千百遍的比硕,还能是谁? “你们为什么会投降!为什么不再坚持一天!”一见面,波里叶的第一句话就是责问。 比硕先是充满风度的向波里叶少将行了一个军礼,这才道:“对不起,少将先生。我不认为我和我的士兵选择投降有什么错。在您到来之前,我们已经在敌人七千士兵的围攻下坚持了三天。第四天的晚些时候,敌人的援兵到了,随后,敌人趁夜发起攻击。他们有一万多人,而且还有火炮和机关炮。敌人从晚上七点一刻不停的攻击了十个小时。我的士兵已经筋疲力尽,他们已经尽到了一名士兵的义务,也捍卫了一名军人的荣誉。但是,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不是送死,所以,我们选择了投降。请问,这有什么错么?” 说完这一大段话后,比硕不等波里叶开口,再次问道:“相反,我在遭敌人攻击的第一天就已经将信息发给了您,而您的援兵甚至在敌人的援兵之后才姗姗来迟,我能冒昧的问一下,这五天的时间,都够北宁往返太原一个来回了。那么,这么长的时间里,您在做些什么?” ‘呼~’也许是被比硕的质问问住了,也许是被比硕的理由说服,总之,波里叶的态度变得缓和许多。 “在得到你的求援信号后,我就向河内请示了行动方案。你知道,之前因为在SX城外被中国人打了伏击,我们不得不小心从事,因此,米乐中将命令我汇合尼格里将军的第二旅,以优势兵力出发前来太原救援,以避免被分割包围、歼灭的危险。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耽误了两天的时间。” 比硕点了点头,“我接受您的解释,但也请您体谅我们的行为。” 波里叶无奈的耸了耸肩。“好吧,可是,你现在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比硕道:“城里的中国人让我来请求将军您不要发起攻击。原因很简单,他们在拿着我们被俘士兵的生命做要挟。” 波里叶恨恨的啐了一声:“狡猾的中国人!他们一定会为他们的卑劣行径付出代价!” 稍微发泄了一下情绪,波里叶这才再次看向比硕。“上校先生,目前只能先请你的士兵们委屈一下了。国内正在安排和中国朝廷之间的谈判,我会把这里的情况报给国内,相信国内一定会想办法解救你们的。” 的确,就像刘少卿所说的那样,波里叶在看到了城头的那些法军士兵后,不可能在下令向太原城里开炮。他可不愿意承担‘刽子手’这个称号。 比硕已经完成了他此行的目的,于是重新戴上帽子,向波里叶敬了个礼。“感谢您的宽宏大度,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您这是……” 比硕苦笑一声,“没办法,您知道,我必须得回去,否则,他们将会杀死一百名俘虏。” 波里叶再次咒骂道:“无耻的中国人!上帝会惩罚他们的!” 第六十六章 要不还是谈判吧 然而比硕并没能回到城内,他在城门口就被刘少卿拦住了。“我猜,比硕先生的这次交流一定是成功的吧?” 比硕面无表情的答道:“是的,如你所愿,波里叶将军暂时不会对太原发起进攻。但是我必须要提醒你,波里叶将军的耐心是有限的……” 刘少卿根本对比硕的这种威胁毫不在意。不要说波里叶不会发起进攻,就算波里叶全力进攻,以黑旗军此时在太原的力量,最终鹿死谁手还不好说呢。 不过刘少卿此时在城门口拦住比硕的目的并不是想要了解这些。“啊,对了,是这样。刚才因为太关心贵军士兵们的生命安全,却忽略了他们的健康状况。您知道,在之前的战斗中贵军有很多士兵受了伤。以越南现在的气候情况以及卫生状况,我担心那些伤员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所以,如果在波里叶将军那里还有医生和药品,我想比硕先生也许愿意多跑一趟。” “可是,我们在城中本来就有军医和药品……” “是是是……”比硕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少卿打断。“可是您知道,那些药品根本不够用啊。我的士兵也有很多受了伤,我需要先救治他们,然后才能考虑你的那些士兵。毕竟,那些药品是我们的缴获,没理由不救自己的士兵而拿来救你们吧?这一点,我相信比硕先生应该能够理解。至于城中的军医,哦,我只是担心他过度劳累。你知道,受伤的士兵可是不少……” 老比硕再次被打败,他无可奈何的再次转身,向远处法军的营地走去。 看着远去的比硕,跟在刘少卿身边的亲兵忍不住问道:“公子爷,咱们还真给那些洋鬼子治伤啊?” 刘少卿点点头:“当然要治。不过,是在治完了我们自己的弟兄之后。”随后他拍了拍那亲兵的肩头,微笑道:“你也看到了,这些洋鬼子只要不死,那可是用处多多呢。所以,本公子可舍不得他们死……” 第二十章、谈与不谈 法国人的办事效率可比大清朝强多了,5月8日,也就是刘永福进入太原后的第三天,法国国内就收到了来自越南的电报。一时间,黑旗军全线出击,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连克SX太原,法军损失惨重的消息立即被各种报纸大肆渲染。 黑旗军出名了。 《倔强报》主笔罗士佛将矛头直指现任内阁,而且由于士兵的伤亡率节节攀升,市民们的反战情绪开始高涨,越来越多的人走上街头,要求终止这场‘看不见希望的战争’! 茹费理的地位岌岌可危。 “我们现在必须要尽快完成两件事,第一,那就是设法转移巴黎市民们的视线,从两次战役失败的泥潭中把我们自己摘出来。第二就是要尽快解决东方的这场危机!” 面对急切的茹费理,内政部长答道:“我们已经在媒体方面做了一些安排,很快,报纸就会将指责的矛头对准现任东京的指挥官。同时,他们还会逐步引起市民对是否要扩大战争、讨伐中国人的讨论。但是,首相先生,在此之前,您需要先面对众议院的质询。” 茹费理懊恼的摆摆手道:“这我当然清楚。不过,进一步扩大战争是否就能挽救我们的危机?” 外交部长答道:“我们的要求已经发往远东驻清使馆,根据国内的要求,林椿公使会和清朝的李鸿章先生展开会谈。但是在会谈的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保持一种武力态势是有必要的。我们必须要让中国人知道,在任何时候,用武力达成我们的愿望都是一种选择。” “那么好吧。”茹费理现在已经没有理由拒绝这一方案,他转头对海军和殖民地部长道:“请您给库尔贝将军发一份电报,通知他做好准备。如果中国拒绝商谈,那么政府会授权他在福州行动,摧毁船厂及防御工事,占夺中国军舰。并可前往基隆,从事其认为可行之军事行动。” “会后我就发报。” 一旁外交部长补充道:“记得提醒库尔贝将军,在行动前我们需要先行知照外国领事及军舰。政府可以予以他广泛之行动自由,尽可能使中国受害,但应尊重中立国利益,同时仅从事不需永久占领之军事行动。” 说完后外长看了看屋内的其他人,耸耸肩道:“我可不希望远东的危机演变成我们和其他欧洲国家的矛盾。确切的说,因为英国政府同样在长江流域和中国东南沿海地区拥有广大利益,我不想让他们误会我们的行动会危害他们的利益。” 法国在欧洲大陆上已经有了德国这样一个强大的敌人了,不会想为自己在海上再树立一个更为强大的敌人。 当共和派内部达成共识后,茹费理需要面对的就仅剩议会中的反对党了。10日,鉴于国会议员间对于此事议论纷纷,茹费理应反对党议员戈拉奈的要求,在国会就越南问题进行公开辩论。 辩论会上,茹费理说道:“遥远地区之事业与更近吾国之军事行动不同,吾人不应以一时之印象,易变之情绪,匆骤之判断以衡量此项事业,此项事业有意外与暂时失利,但吾人不应因此丧失冷静、坚定与毅力”。 茹费理的长篇演讲赢得了一些中间派议员的支持,最后在鼓掌声中,茹费理获得众议院259对209票的微弱优势,侥幸渡过了众院的信任危机。 随后,国会通过了追加军费两千五百万法郎的预算,并继续从本土和殖民地调派军队前往越南。同时,库尔贝也接到了行动命令。 库尔贝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他在陆地上得到的侮辱,必须将在海洋上加倍的找回来。 23日,根据库尔贝的计划,中国—RB海支队即刻从TJ出发,向南运动。作为的‘窝尔达’号的舰长,福禄诺自然也要随军调动。但福禄诺临走前,通过法国驻TJ领事法兰亭将之前法国准备和清廷商议的《简明条约》透漏给了李鸿章。 拿到法国之前的谈判意向后,李鸿章立即启程返回BJ找到已经统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部务的醇亲王奕譞。 “王爷对此有什么看法?” 奕譞看着手中薄薄的一张纸,沉默不语。几分钟后,他才反问李鸿章道:“中堂大人的意思呢?”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踢皮球了,李鸿章知道库尔贝已经开始行动,也许第一个遭到打击的对象就会是自己的北洋水师,他需要让中枢清楚明白的了解自己的想法。 “法国人之前的条件主要是让朝廷同意法国与越南之间“所有已定与未定各条约”,同时将驻北圻的军队——包括刘永福之黑旗军——调回边界。而法国则负责“保全助护”我朝与越南毗连的边界,同时在与越南订约时,决不出现有损中国体面的字样。除此之外就是通商条款,法国可以不索赔款,但商品可从YNGX输入中国内地;并约明将来与法国议定有关的商约税则时,应使之‘于法国商务极为有利’。” “单从以上条款中可以看出,法国虽然对越南方面的要求依然强硬外,并没有对朝廷提出太过难以接受的条款——比如巨额赔偿。要知道,这份条约可是在法军全面占领SX太原、北宁等省之后提出的,那时刘永福还没有出兴化。所以本官认为,如果此时再和法国人谈判,应该还能在争取一些有利于我的条件。” 奕譞点了点头,“那么中堂的意思是,朝廷应该继续和法国人的谈判了?” 李鸿章道:“是。而且皇上也并没有阻止谈判的意思。不过,老夫以为,或许我们可以在北圻的利益上稍许让步。以确保条约的可行。” 之前,载恬的旨意中虽然有让李鸿章继续保持和法国的接触,但是在朝廷的谈判要求中,依然坚持以红河为界划分越南的势力范围。也正是因为这一条难以为法国所接收,所以谈判几乎无法开展。现在李鸿章担心战局会进一步扩大,因此不得不试图说服醇亲王,以便能够影响到皇帝改变初衷。 “王爷应当知道,如今大清的海防处处漏洞,而法国则号称世界第二强国,其舰队即使是现在在远东的英国人的舰队都难以比拟,如果库尔贝率领舰队大举来犯,则我海防绝无抵御之可能。若是法人以台湾、HN两岛为质交换北圻,朝廷还是要撤军,所以不如大度一些,以便能在条约的其他方面争取一些利益。” “毕竟,法人夺取北圻的目的只是为了能够打开我西南商路,只要我们在这两条满足了,其他方面当不难谈。” 李鸿章的“若是法人以台湾、HN两岛为质交换北圻,朝廷还是要撤军”这句话打动了奕譞,实际上,奕譞也不认为大清在这一次和法国的冲突中能够获胜,作为这个帝国的实际掌控者之一,他需要考虑的是尽可能的维护这个帝国的利益。 如果北圻注定保不住,那就不如拿它来换点儿别的。 “好吧,本王即刻进宫,尽量说服皇上同意法人之条款。” 李鸿章大喜:“如此有劳王爷了!” 毓庆宫,载恬正批阅着折子,一旁,翁同龢加着小心的伺候着。 倒退一年前,这些折子都是军机处和几位辅政大臣帮着看的。只有特别重大的事儿,才会和小皇帝知与一声,这还是看在奕譞和翁同龢的面子上。而现在,原本在旁边站着看向老师学习如何批改奏折小小少年正经八百的坐在桌后批着奏章,而原本负责批改奏折的人却只能在旁边看着。 因为京师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几条流言和一个愣头青的折子,整个军机处被换了个遍,而六位辅政大臣实际上手握重权的仅剩下了醇亲王一个。 就这一个,还是皇帝的亲老子。 这么多年,自己怎么早没看出这个弟子的心机如此之重。 听到内侍前来通报,说醇亲王求见,小皇帝原本愁眉不展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些许笑容。 因为翁同龢在场,所以奕譞和小皇帝见了君臣之礼,随后载恬才招呼道:“醇王来的正好,朕这里正有一个折子发愁,醇王……”说到这儿载恬瞟了一眼一直在旁边低眉顺眼的翁同龢,随后道:“还有翁师傅,一起来帮朕参谋参谋。” 奕譞和翁同龢立刻齐声应了,随后从载恬手中接过了折子,快速浏览起来。 折子是庶吉士崔国因上的,请旨准许因地制宜,试办电报、铁路。 第六十七章 重启刘三麻子 朝廷在越南和法人开战,前线将佐求粮求械的折子每天雪片一般的飞向两广总督衙门,而各地诸多兵员、粮秣、弹药却迟迟运载不过去。最为搞笑的是,越南前线是打是和、是赢是输,朝廷居然需要从洋人的口中才能得知。没办法,GD到京师就算是八百里加急也得跑几天,可洋人的电报几分钟就到,这电报、铁路两项之重要,从一场战事就可见一斑。 皇上愁的因当不是这折子准与不准的问题。现在朝中因中法战事之由,支持办电报、铁路的越来越多,即使在有些食古不化的迂腐之徒,也难逆这大势。 现在的问题是,这电报、铁路应该怎么办? 大清的官员,尤其是那些擅长嘴炮的翰林、庶吉士们,上折子出主意、参这个参那个绝对一个比一个积极,但要让他们拿出具体方案,那就抱歉了,一个没有! 这崔国因也是一样,长长一份奏折,先是说了因为电报、铁路不畅而在这场战局中产生的问题,随后又预估了一旦战事深化,或者未来有其他变故,因为缺乏快速有效的沟通和交通手段会出现的问题,最后大言炎炎的论述了电报、铁路非办不可。 洋洋洒洒上千字,就没一个字说在那儿办、由谁办、怎么办?至于需时多久,耗钱几何,办成后如何管理,更是一个字儿没提。 这样一个折子扔过来,愁死了小皇帝。不准吧,这战局紧急成这样,通讯、交通的落后带来的问题如此突出,作为一个有作为的君王,怎能视而不见墨守成规?准吧,可载恬也不是神仙,铁路咱也没办过啊,一个旨意下去胡搞一起不但起不了效果,反而会造成更大的浪费。 我就去了!到底谁是皇帝?崔国因轻轻松松一个意见——办铁路吧,剩下的活合着全得由他这个皇上来操心! 奕譞想了想,“皇上,不如明发旨意,让各省督抚自荐,各地如需修建铁路,必须制定明确方略,上报朝廷会议后施行。同时也可向天下广招相关人才。想我大清泱泱万民,难道就找不出会办理电报、铁路的人才?” 一旁翁同龢听了奕譞的意见后也是点头:“醇王的提议最为合适,老臣附议。” 载恬想了想,“那就先这么办吧,回头翁师傅给拟个旨意行文各省。哦,对了……”说道行文各省,载恬想起一事。 “顺便下旨令各地举荐年轻人才。只要是操守廉洁而且有所特长,不论是吏治勤明、兵事娴熟,还是熟悉中外交涉事物,又或者只是善治船、械,精通算术;不管官阶高低、已仕未仕,都可以举荐。” “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所谓‘不拘一格’,若是真的野有遗贤,此时不为国效力,更待何时?” “嗻!皇上圣明!” 批完了崔国因的折子,载恬这才想起来醇亲王此时觐见一定有事,“醇王进宫可有事要说?” 奕譞连忙从怀中取出李鸿章给他的那几条章程递了上去:“据悉法人已经向我朝派出特使,以洽谈越南一事。李中堂于日前从福禄诺口中探得法人之前欲达成之条约内容,特报于总理衙门,臣不敢专断,因此进攻请皇上定夺。” “哦?”载恬伸手示意内侍接过那张纸,“待朕先看看。” 两下浏览完纸上的内容,载恬这才道:“既然李中堂事先将法人意图探究出来并报给了总理衙门,想必他也和醇王有过商量。不知你二人的意思如何啊?” 奕譞道:“现法军水师提督库尔贝已经命舰队起航南下,想必意图我江南各省,臣等恐法人借水师之利占据台湾、HN诸岛以为质,逼迫我朝放弃越南。如果真是这样,则我朝实难与法人相抗衡。” “哎……”载恬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缓缓地踱着步。他何尝不知醇亲王所说的问题,而这也是之前他让李鸿章和法国保持联系最关键的原因。大清没有海军,而台湾、HN孤悬海外,如果被法国人占了,朝廷还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没看区区RB都能抢占琉球,现在已经过去十年,那怕在朝鲜已经打赢了RB一次,但这琉球就是收不回来。为什么,海军不利啊。 就南、北洋水师那几条船,和RB拼一拼还行,拉出去和法国人大海战?那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 可是,难道就这样拱手将越南让出去? 载恬知道时间不等人,可他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心。“还是再等等看吧,法国人不是派特使来了么,等法人特使来了后再议吧。” 虽然皇上没有吐口,但是看这意思,皇上似乎也有些意动,奕譞知道此事也不能逼迫皇上过甚,既然皇上说再等等,那就再等等吧。 不过既然说到了台湾,那么有一个人就不能不提。 “之前朕传旨招刘铭传赴台总领军务事宜,此人现在何处?” 奕譞道:“回皇上,刘铭传已经自AH老家启程,不日即可到达京师。不过,此人在接到旨意后曾上书希望获得一文职,以方便筹集军饷供应……” “此时朕已知晓。”载恬冷哼一声道:“无非又是‘官场贱武夫,公事多掣肘’的老套罢了。也罢,台湾孤悬海外,交通、通讯更加不便,为了方便其运作,可以让他以巡抚衔督办台湾军务。” “皇上隆恩,该员自当粉身以报!” 最后,载恬吩咐道:“黑旗军和在越滇军也要知会一声,在朝廷和法国人谈判期间,暂时停战,以免落人口实。另外,让两湖、SC尽快将前线饷银解至。黑旗军所部按上报人数发三个月实饷以兹鼓励,滇军所部发一个月,令在越滇军参将丁槐发奋图强,尽快练成一支可用强兵出来!届时,朝廷自有厚赏。” “遵旨!” 六月,受茹费理内阁委派的特使茹勒·帕特诺特尔抵达越南。 帕特诺特尔在越南停留的目的是为了和信任越南国王重签《法越和平条约》。因为之前和法国签订《顺化条约》的越南国王在去年年底被毒死了,这一次法国人重新签订条约是为了多加一份保险,以便再接下来和中国的谈判中多一个砝码。 小小的越南自然没有反抗的余地,新的《法越和平条约》签署的十分顺利。在越南短暂停留后,七月初,帕德诺特尔抵达SH总税务司赫德自请调解中法争端,遂与帕德诺特尔在SH会晤。 赫德知道英法埃及之争分散了法国的注意力,如果战争相持下去对法国是不利的。而且赫德深知清廷好“面子”,除了割地赔款,其他都好说,因此,他希望说动帕特诺特尔放弃赔款,而夺取更长远的特权和通商利益。 但是赫德的‘好意’被帕德诺特尔拒绝了。 笑话,中国人好面子,那法国人的面子怎么办? 现在整个欧洲都在谈论法国在越南的失败,原本普法战争后备受国内民众指责、国外列强耻笑的法国陆、海军急需要用一场砍瓜切菜一般的辉煌战略性——不是战术性的——胜利来重塑法国军队的“光荣形象”。 现在军方正在强烈叫嚣着要扩大战火,通过一场大战逼迫清政府服软。陆军的将领们要求议会扩大战争拨款,如同1860年占领紫禁城、火烧圆明园那样大打出手;海军则建议同时进攻大清国沿海各口,再现当年城下之盟。 虽然帕德诺特尔和军方的那些好战分子不同,但是作为一名‘光荣的法国人’,岂能这么简单的就放过那些给法兰西的旗帜上抹灰的中国人? 7月12日,就在载恬和奕譞、李鸿章等人满怀信心的等待和法国人的谈判以争取更为有利的条款的时候,噩耗传来。法国驻中国临时公使谢满禄正式照会总理衙门,称将坚持《简明条约》内容,要求中国军队即刻撤出北圻,同时因为北圻战事造成的巨大损失,勒索兵费两亿五千万法郎。并威胁说:“限七日内回复照办,否则法国将径行自取抵押并自取赔款。” 消息一出,朝野一片哗然,都以为法国人一定是疯了。更有大臣叫嚣要亲自带兵前往北圻灭掉法国人。 对于这些夸夸其谈的大臣大放厥词,载恬根本听都懒得听。就这些人还要带兵打仗?估计他们连法国在哪儿都不一定知道。 但是两国之间的谈判基础相差太大了,这根本没有谈判的余地啊。好吧,既然你们给了7天的最后通牒,那也不用费劲了。 确认了法国人的条件后,载恬只做了两个安排:刘铭传立刻赴台整顿军务;督促解往越南给黑旗军和滇军的饷银、军火必须在本月内到位。 唉,堂堂大清,一打起仗来,能顶得上去的居然都是土匪。也是法国人命苦,撞上的都是这种从小将脑袋别再裤腰上的家伙,还恰好都姓刘。 两道旨意一下,不但近在京畿的奕譞、世铎、李鸿章、翁同龢明白,远在外省的左宗棠、曾国荃、岑毓英、丁宝桢四督也明白。 既然没法谈,那就放马过来吧! 7月16日,刘铭传自SH乘坐轮船招商局“海晏”轮抵达台湾基隆。随他一同抵达的还包括老东家李鸿章特地调拨的几十名当年的铭军旧将,和从直隶铭军刘盛休部抽调的120多名枪炮、水雷骨干官兵。另外还有李鸿章友情赞助的3000枝毛瑟步枪,以及从金陵机器局、江南制造局拨赴的数十门火炮及水雷。 其实之前刘铭传还想从驻扎在JS扬州一带、曾参加过1874年反击倭寇侵台的江南铭军中抽调一些兵力赴台,但左宗棠以江南防务吃紧为由不同意调动。至于其他驻防在直隶与GD的铭军,也都因此原因无法调拨。 毕竟,现在任何一个沿海省份都有可能是法国人下一步的打击对象。谁也不想此时分薄了自己的军事力量。 就这样,刘铭传几乎光杆儿司令一个的来到了台湾。 第六十八章 张佩纶南下 看着基隆港上孤零零几个前来接驾的小吏,刘铭传知道自己在台湾的日子轻省不了,不过好在在来之前就已经有所了解,既然现在山不来就我,那就只能我去就山。 刘铭传第一个要拜会的‘山头’,就是台湾兵备道刘璈。 清代的兵备道属于整饬地方军务的要员,对于台湾这样一个孤悬海外的‘道’来说,刘璈可以说是台湾内政和战守防务的最高官员。刘铭传要想做好台湾防务,显然必须与兵备道达成默契合作。 “下官见过刘大人。” 兵备道衙门,刘璈和前来‘视察’的巡抚衔钦差刘铭传互相见了礼,分上下级坐下后,刘璈才开口道:“昨日大人远道而来,小道原本应亲往码头迎接,奈何前日不慎伤了脾胃,以至于卧床不起,没能迎接大人,还望恕罪。” 按道理作为下级,刘璈昨日理所应当前往码头觐见上官,但他不但没去,而且今日还在衙门坐等刘铭传上门。这么大谱,自然是有恃无恐。 刘璈籍隶HN临湘,就其本人来说,与刘铭传并无丝毫个人过节,但是籍贯HN的刘璈属于楚军派系,乃是楚军大帅左宗棠的亲信,而左宗棠却和刘铭传有仇。 同治七年,左宗棠领兵西征,镇压西北回民起义。当时有关左宗棠在西域骄横跋扈的舆论时有出现,于是刘铭传好死不死的被清廷派往西北督师,暗查左宗棠军务。就在左宗棠热烈报告攻克金积堡大捷时,刘铭传以密奏参了左宗棠一本。 奇葩的是,收到刘铭传密折的两宫太后竟然把刘铭传的密报下发给了左宗棠,命令左宗棠就此作出解释。最终,位高权重的左宗棠占了上风,丝毫没有被撼动,但却因此事视刘铭传为仇敌。 有了这一层关系,刘璈对刘铭传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而有时任两江总督、署兵部尚书的左宗棠为靠山,刘璈自认也不用怕他。 看着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的刘璈,刘铭传在心里将他鄙视了个够。但是成大事不拘小节,刘铭传还不至于在有没有接待自己这样的事情上做文章。当然,他也没心情、也没时间和刘璈扯皮,此时只是从怀中抽出一封信来递给刘璈:“本官赴台之前,有幸在SH拜会了左公,临行时,中堂大人托我给刘大人带一封信。” “哦?”刘璈一愣,没想到刘铭传竟然会在SH拜见左宗棠,而左宗棠不但见了他,还让他给自己捎信,这…… 一边想着,刘璈一边拆开了左宗棠的私信。 既然要来台湾任职,刘铭传岂能不把两江、闽浙、台湾上下的官员打听清楚?既然知道刘璈是左宗棠的亲信,凭自己当年和左宗棠的关系,要是不把这个梁子揭过去,台湾的事情能办好那才见鬼了呢。 现在法国人大军压境,战事随时可能爆发,刘铭传可没时间和刘璈过家家,为了大局着想,刘铭传只得在路过SH的时候递了帖子,希望能见左宗棠一面。 恰好,因为筹备海防事宜,左宗棠也在SH虽然对当初刘铭传在XJ朝自己背后捅刀子怀恨在心,但左宗棠却不会在国家危难之际拿军国大事来平自己的私愤,于是,左宗棠不但见了刘铭传,还专门给刘璈写了一封信。 趁着刘璈看信的当,刘铭传道:“愚兄奉皇上旨意赴台,当此危难之际,本以为步步惊心,却没想到左公高义,不念旧恶,多番指点提携,实乃后学楷模。愚兄听闻贵道是左公得意门生,又在台经营多年,今后各项事宜,还望贵道能多多支持才是。” 刘璈此时也看完了老大人的信,知道老大人为了国家社稷,宁可撇开私仇。如果自己再在后面掣肘,反而让别人误解了老大人。于是起身道:“扶台大人放心,但有差遣,莫不敢辞。” 旗开得胜。 解决了刘璈这只最大的坐地虎,并不等于就万事大吉,刘铭传接下来要面对的还有两只钻山豹。 刘铭传到达台湾后,首要大事就是尽快熟悉、布置防务,以应对可能随时会到来的法军。此时全台共有防军40营,其中战斗力最强的是FJ陆路提督孙开华统率的擢胜军3营,以及福宁镇总兵曹志忠统率的楚军庆祥营等6营。 孙开华、曹志忠两人都有一个出身背景,即湘军的霆军,而相比左宗棠,霆军与刘铭传可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霆军诞生于太平天国战争时代,脱胎于湘军,因创始人、统帅鲍超字春霆而命名,是湘军系统中著名的劲旅。 同治五年,赖文光率领的东捻军突入HB大败淮军。淮军松军大帅郭松林重伤,树军统领张树珊——张树声二弟——战死。 遭遇惨败后,湘淮二军分别调动霆军与铭军合围东捻军。鲍超与刘铭传约定2月19日辰时同时举兵歼灭在尹隆河一带被包围的捻军,但是刘铭传却求功心切,擅自率先出兵,结果一败涂地。 事后刘铭传反咬一口,诬陷鲍超,称鲍超没有按期出兵导致战败。性如烈火的鲍超被清廷严厉申饬,旧疾复发而辞职,霆军遂遭下旨裁撤。 经历了如此一番大变故,几乎所有的原霆军将士都对刘铭传恨之入骨,作为亲身经历尹隆河事件的孙开华、曹志忠,那就更不用说了。 刘铭传自知他和霆军的仇怨难以化解。 官场之上动本参人很正常,何况自己当年就是干这个活的,而且左宗棠到底有没有干什么私下的勾当他自己心里清楚,自然不会在这个事情上和刘大麻子没完没了。 但是霆军不一样。当初刘大麻子干的那可是掀桌子倒灶的事儿,砸了霆军上下多少人的饭碗?何况理亏的还是他自己。 说白了,刘铭传自己也不太好意思去见孙开华和曹志忠。 既然矛盾化不开,那就干脆不化了,反正自己也好,孙、曹也罢,不见得一辈子都耗在台湾了,混过去今年再说。 好在光绪元年倭寇入侵台湾时,李鸿章曾调派铭军唐定奎部武毅军13营援台,此时武毅军虽然大部早已撤回JS但还有章高元统领的2个营设防在台南。这可是淮军的底子,刘铭传用起来一点儿负担也没有。 对于整个台湾防务,刘铭传认为北部的基隆最为重要,于是立即调用船政水师“伏波”舰,陆续将2营‘子弟兵’从台南北运至基隆。 至于孙开华和曹志忠,刘铭传一纸命令,分别将二人安排到了沪尾和基隆。 就在刘铭传争分夺秒整顿台湾防务的同时,另一位‘钦差’也在想方设法的谋划自己的身家性命和远大前程。 6月8日,新的旨意下达:时任通政使司通政吴大瀓会办北洋海疆事宜、时任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陈宝琛会办南洋海疆事宜、时任翰林院侍讲学士的张佩纶会办FJ海疆事宜。 小皇帝在一举拿下了清流的两位泰山北斗之后,又一下子将所谓的‘清流四谏’中的两位打发出了京师,并一竿子赶到了沿海前线。 由此可见载恬对这些嘴炮有多讨厌。 如此想法却也很好理解,从人之常情来看:如果在你身边成天有一个絮絮叨叨的声音要求你要去做什么、或者要求你不能去做什么、你还不能发脾气,日积月累下来恐很少有人能承受得了? 再者,北宁新败后法军并没有顺势向中国国境挺进,反而收缩兵力并要求和谈。中枢也因前线新败、无力抵抗而愿意重启和谈,因此5、6月份的时候和谈是主旋律。在这种主旋律的大背景下,再让这帮清流操纵舆论鼓噪战争显然也不适宜。 和平时期拿清流的高谈阔论没办法,那么此时将他们推到前线就是最好的时机。既然叫嚷开战的是清流,那么就让清流们上前线自己去面对敌人的炮火,看你们有什么应对之法。 于是张佩纶和陈宝琛就这么被‘发配’了 如果真是金子,走到哪儿都会发光。做得好,履历上有了这么一笔实干经历,那今后的升迁必然更加顺畅。你张佩纶和陈宝琛得名得利,朝廷也因此收货人才一枚,皆大欢喜。 如果只是嘴炮,那么让你们去感受一下现实的残酷也是好的。起码,懂得现实的残酷,人才会变得务实——对清流们尤其如此。 还没离京的张佩纶现在就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现实的残酷。 对于吴大瀓和陈宝琛来说,他们分别要去的北洋和南洋目前都有重量级的大佬人物坐镇统筹。有李鸿章和左宗棠这两根顶梁柱支撑着,他们作为会办,出了事责任自然不会首先压到他们的头上。至少李总督和左总督有足够硬的肩膀可以扛下大部分来。他们只需小心谨慎、亦步亦趋,能熬过这段提心吊胆的日子再次升迁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更何况吴大澂原本就有筹办防务的底子,于整军吏,守边、强边等方面多有建树。此时到北洋帮办军务,不过是轻车熟路罢了。 光绪六年,吴大澂以三品卿衔随JL将军铭安办理宁古塔、三姓、珲春等东陲边务。据说JL边防军队已建成防军马、步20营9000余人,己“悉成劲旅”。甚至为防御沙俄从水上入侵,还创建图们江、松花江水师营。 但是对于张佩纶而言情况则要糟糕得多。他要去的地方是FJ啊,那地方现在正处在中法冲突的风口浪尖,虽说不像越南已经干了好几仗,但也早已是黑云压城、危机重重。 初夏季节,BJ南城慈悲庵附近的陶然亭是绝佳的纳凉之所。宜人的湖光水色间,京城诸友在这里为张佩纶送行。 联想到前路莫测的中法局势和张佩纶东南之任明升暗谪的玄机,送别聚会的气氛显得极为沉闷,在座大都相对默然,把酒凄零。临行前‘清流四谏’之一的宝廷为张佩纶作诗一首,以表依依惜别之情。 友朋久聚处,淡泊如常情,偶然当离别,百感从此生。 人生各有事,安得止同行?各了百年身,甘苦难均平。 古今几豪贤,畴弗有友朋,离别亦习见,别泪例一零。 今日天气佳,有酒且共倾,勿作祖帐观,联辔游江亭。 俯视大地阔,仰视高天青,余生尚几何,愿醉不愿醒。 与宝廷等清流同伴把酒惜别后,张佩纶恋恋不舍的踏上了南下FJ的路途。 第六十九章 教导 张佩纶南下的第一站是TJ在那里,有早年和他父亲张印塘有战友之谊的李鸿章——张印塘在太平天国暴乱期间任AH布政使,与在AH招募淮军的李鸿章有一段亲密无间的合作,因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而张佩纶此次南下之所以选择经过TJ一则因为从TJ上船南下到FJ比走陆路驿站要快捷很多,二则去拜访一下对自己多有照顾的世叔李鸿章,三则也是最关键的就是趁此机会向李鸿章讨教他去FJ应该如何应对。 对于小皇帝突然以雷霆手段打击清流,李鸿章看的明显比张佩纶更深。其实,朝中主战的清流原本就是被小皇帝一手煽动起来的。翁同龢要不是当初在养心殿听了载恬的那些分析,哪里会这么不遗余力的为主战摇旗呐喊? 但没想到小皇帝竟然会借助中法纷争的大环境,先利用以清流为代表的主战派弹压住主和派、将主和派压得奄奄一息,造成中法之间不免一战的局面后。反手就借着北宁惨败和京城流言把这些主战派一棍子掀翻了。 当然,这些话李鸿章是不可能和张佩纶直说的,说了他也不能信。 先是煽动清流打击主和派,再通过战争、借法国人之手修理主战派,最后让主战派和主和派两败俱伤,自己渔人得利——这么老辣的手段竟然会出自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之手,说出来你信? 不过故人之子既然求到自己头上,李鸿章怎么也得表示表示。于是李鸿章趁着FJ方面派来接张佩纶南下的二等巡洋舰“扬武”号抵达TJ的当口,携着张佩纶、顺带也拉上了吴大瀓登上“扬武”舰出海巡视北洋海防,以便让张佩纶对海防先有个直观的印象。 至于张佩纶在这区区几天填鸭式灌输似的速成班教学中能收取多少效果——恐怕也只有天知道了。 临行前,李世叔还拿出了一些实惠的干货——新式毛瑟后装步枪1200杆,克虏伯75毫米行营炮24门。另从淮军中抽调得力军官数人,一起南下教授FJ当地军队熟悉使用这些新式武器。 这些军官可是从李季云营中抽调的在北圻和黑旗军并肩作战过的基层军官,就连李叔叔自己现在都要靠着这些人来帮助练兵,这个礼可谓体贴之至。 7月3日,“扬武”舰抵达了福州,对现代战争茫然无知、一脑子糨糊的张幼樵就这么被赶鸭子上架了。 到福州的第三天,张佩纶便递帖子拜会了闽浙总督何璟。随后有分别拜会了巡抚张兆栋、福州将军穆图善和船政大臣何如璋。 张佩纶的打算是,既然南下只是作为会办,那么大可当一个纯粹的巡视大员、甩手掌柜,只需例行公事的在FJ沿海巡视一圈,将沿途所见上奏后,就等着朝廷招回他的谕令了。 当然,如果朝廷谕令不来,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个称病请辞——打仗本来就是闽浙总督、FJ巡抚和福州将军的事,他们几位和法国人打得好打得坏和他张佩纶没什么直接联系。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张佩纶开始游走各地,只听、只看,就是不说。 7月13日,法国海军和殖民地部部长裴龙正式电令库尔贝:“派遣你所有可以调用的船只到福州和基隆去。如果我们的最后通牒被拒绝的话,我们就拿这两个埠口作质”。 此时库尔贝正率领他的东京支队停泊在SH修整,当这份电报被送到他手里的时候,正在为自己的手脚被束缚、不能放手在中国沿海开打而感到烦躁不已的库尔贝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他终于获得了在中国东南部沿海的攻击许可。 三等巡洋舰“阿米林”号被首先命令开拔,直航FJ而东京支队剩余军舰也纷纷为启航作准备,库尔贝为了速战止战而擦拭了许久的战争机器终于开始启动了。 7月14日,这一天是法国国庆日,当天,法国驻福州领事白藻泰向驻节福州的闽浙总督何璟发来照会:今天将有两艘法国军舰驶进马江。 中法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张佩纶骨子里的清流习气瞬间就被点燃、催化直至引爆,原来在来前所定的方略一下子被他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张佩纶决心干出一番功业,上报天恩,中抗外敌,下慰一方百姓。他上奏清廷,“皇上拔臣于疏贱之中,授臣以艰难阅马之寄,敢不与二、三老成激励诸军,妥筹战略,殚诚竭虑,冀释忧勤。” “天将倾、国有殇,断头相见又何妨”。在这种豪迈心境的掌控下,张佩纶开始用心筹备防务。 在接到法国领事的照会后,何璟立即召集了一个小型碰头会,与会者是钦差张佩纶、巡抚张兆栋、福州将军穆图善、船政大臣何如璋以及何璟自己。 张佩纶得知法国要派军舰进入马江,大惊失色。“大人,此时朝廷和法人开战在即,法人久欲以我福州、基隆以为地质,此时法国军舰开入马江,显然是居心不良,大人万万不能应允啊!” 何璟苦笑一声,“老兄顾虑,兄弟何尝不知?但是福州按照咸丰帝时期签订的《南京条约》规定,乃是被开放的通商口岸。只要经过正式外交途径照会通知,各国军舰均有权进入马江停泊。更何况此时中法尚未处在战争状态,所以经过领事通报的两艘法国军舰进入马江,我们根本没有阻止的理由啊!” 事实上,早在北圻大败之后,总理衙门就曾给沿海各省督抚下达了一道指示精神:“彼若不动,我亦不发”,“各国兵船应听照常出入。惟法船进口,若一只两只,尚未明言失和,似难阻止;若进口过多,似应派员询其来意,劝令速去,宜避嫌疑,免致民情惊惶”。 当时负责总理衙门的还是奕?,所以这则通告甚至连小皇帝都不知晓。 巡抚张兆栋道:“既然无法阻挡,况且只有两条法国军舰,局面还处在可以掌控的状态下,那么就让他们进来吧?” 马江入海口至马尾的这段江面,沿途层层天险,构成险要的闽江门户。 马江入海口以兀立江中的琅歧岛为界,分成南北两个支流。南侧被称为梅花江的水道水浅,大船无法航行;北侧支流成为马江的主航道。 主航道上,首道天险是位于江中的一座礁石。底部相连的这座礁石在水面上分为5座小峰,称为五虎山,这段江面就是著名的‘五虎门’,又被称为‘五虎把门’。 越过‘五虎门’天险,江中又出现两座相隔不远、形似双龟的礁盘,称为‘双龟锁口’。 由此往内,马江江面突然收缩,琅歧岛与江北海岸之间形成了一段宽度只有几百米,水流湍急,漩涡密布的危险航道。 航船从这里通过本来就需要小心翼翼,清军又在江口两侧修建了‘长门’、‘金牌’两座炮台群,扼守航道。 穿过‘长门’、‘金牌’天险,江面一路豁然开阔,至上游的闽安段再度收缩成一个江峡,清军在南北两岸也各修筑了‘田赢湾’等炮台设防。 从闽安江峡继续往上游,马江南岸能看到一块山石犹如金刚巨足从岸上伸入江中,称为‘金刚腿’。就在金刚腿附近的大屿岛上,设有八旗三江口水师营的圆山水寨,以旧式师船守护这段江面。 张兆栋就是凭着这一系列的天险、炮台,才说出“局面尚可掌控,两轮亦尚无碍”的话来的。 听了张兆栋的话,张佩纶的脸都绿了。苦笑一声道:“扶台大人有所不知,虽然马江从‘长门’、‘金牌’炮台开始,沿江有多处炮台,看似占据数量优势,但是这些炮台大都形同虚设。” 张佩纶这句话一出,何璟、张兆栋立刻瞟了一眼穆图善,随后问道:“此言何意?” 张佩纶也知道此时说这些可能会得罪穆图善,但他又不能不说,只能尽量说的委婉一些了。“各位大人,学生日前巡视江防发现,我军沿江虽然炮台众多,但各炮台样式杂乱不一,最早的甚至都有前明戚家军修筑的古董。这样的工事建筑能否抵御法国人的炮火,令人担忧。” 张佩纶着重提了一下‘前明遗留’问题,算是把穆图善摘了出去,同时也是把何璟、张兆栋摘了个干净。看到三人都暗地里松了口气,张佩纶这才继续道:“除了炮台年久失修外,炮台火炮装备也存在同样问题。除‘长门’炮台装备的1门210mm、4门170mm克虏伯炮,‘金牌’炮台装备的2门170mm克虏伯炮外。其余所有炮台上的火炮都极为老旧而且杂乱,其中既有中国自铸的老式前膛‘大将军炮’,也有来路不一、年代各异的欧洲各国前膛火炮……” 看来李鸿章的短期速成班办的还不错,起码张佩纶一介书生,居然认识火炮了。 “……除此外,炮台的布置也成问题。由于形式老旧,炮位朝向单一,几乎所有炮台都有射界死角,容易被敌方利用。在极为重要的江口地带,仅仅只有‘金牌’、‘长门’朝向马江航道的炮台,而根本未设朝向外海的炮台。如果到时候法军两舰停在江面,而法人更多军舰抵达外海,我军根本无法抵挡!” 听了张佩纶的描述,三位文官的脸上早就面无人色了。他们哪知道,张佩纶所说的已经隐瞒了很多了,现在提出来的只是些硬件上的问题,至于‘软件’上的,碍于穆图善的面子,张佩纶根本没敢提。 何璟此时也没了主意,阻拦不是——也拦不住;不阻拦也不是——那等于引狼入室。咋办哩! 张佩纶暗自叹了口气,随后道:“以学生看,第一是立即向军机处、总理衙门致电请示对应之策,如果法国人一旦深入马江甚至登岸,那到时候我方的局势就不利了。” “好,好……”其他几人连声附和。 “这第二么,就是亡羊补牢。”张佩纶此时十分后悔没有听李叔叔的话,一到FJ后就厚集兵力,将调拨在各地驻防的船政军舰调回船政进行编组训练,提高整体作战能力。 但现在后悔也没用,他看看总督何璟、巡抚张兆栋道:“请何督、张扶台留守福州省城,筹措饷、械;穆将军辛苦一下,跑一趟‘长门’炮台督战并监督整顿各处的陆路炮台;至于学生,当会同何大人一起布置FJ船政水师的防务。” 其实张佩纶也不知道这样做能够起到什么效果,毕竟留给他们布置防务的时间已经屈指可数,但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只能指望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了。 既然众人都没什么好办法,那么也只能听这位‘京城来的钦差大员’的安排了。 第七十章 阴云 离开总督衙门后,张佩纶单独叫住了穆图善。“穆大人,兄弟有点儿事情想要单独和大人说说,不知道大人方便与否?” 穆图善不知道张佩纶找自己干什么,但人家好歹是钦差,也不好就这么拒之门外,于是两人分别骑马回了旗城将军府。 双方分宾主坐下,早有下人摆上了茶来,7月的福州闷热非常,穆图善早就不耐穿着一身的官服,也不管张佩纶还在,先转身会后堂换了身凉快的衣服,这才出来。 “让张大人见笑了,兄弟我实在是耐不住这南方的天气。” 张佩纶自己也是一身的臭汗,恨不得现在就回驿馆梳洗,但仍不得不耐着性子。“将军是满洲人,耐不住南方炎热也是人之常情,兄弟怎会见怪。” 寒暄了两句,穆图善是满人,本就不善言谈,此时道:“张大人不是有话要说么?我老穆是个粗人,斗大的字不识得一筐,老兄你有话就直说!” 张佩伦在BJ官场混迹多年,该怎么打开话题,自然比穆图善熟练多了,此时道:“穆将军的性子,来之前皇上就和下官说了。” 穆图善一听皇上专门提起过他,立刻来了精神,“哦?皇上是怎么说我老穆的?” 张佩伦道:“皇上说,‘穆图善这些年在FJ养尊处优,恐怕早把我们满人弓马扔到脑后了,但朕知道,这个人虽然爱酒好色,但忠、勇二字还是知道的。你过去后,要严令他将FJ的八旗子弟给朕带好了,可别等法国人一来,就尿了裤子!” 穆图善听了。嘿嘿笑着摸摸脑袋,“皇上果然知我。请皇上放心,老穆一定把那些龟孙子拎起来好好操练,绝对不给咱们满人丢脸。” 其实皇上根本没和张佩纶说这些,但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话题,他也只能拉大旗扯虎皮了。反正穆图善也不可能去找皇上核实。 “穆将军有这个心思,想必皇上听了定是高兴地很,只是这FJ驻军其他将领,恐怕未必都如将军一样。” 穆图善一愣,“张大人此话怎讲?” 张佩纶道:“不知穆大人对建宁镇总兵、‘达春巴图鲁’张得胜可熟悉?” 穆图善道:“自然熟悉。这张得胜是HN泸溪人,在平‘发’、捻之战中屡立战功,曾先后生擒‘发匪’英王陈玉成、捻匪首领张漋。现率领‘凯’字九营防守‘长门’、‘金牌’炮台及其周边地带。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张佩纶真是感慨这位福州将军的神经大条。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不到有什么问题。 “这个……”张佩纶看这位穆将军还真是像他自己说的,是个大老粗,自己这样的说话方式估计这位爷也领会不了,干脆,直说吧。 “江口炮台视察时,目睹统领张得胜终日醉卧烟榻,梦入声色,对所部军队的操练管理全不在意,以致守军暮气沉沉,操炮生疏,营官、部将全是总督何璟安插的人员,气焰胜于总兵之上。” 穆图善大怒,“竟有此事?” 张佩纶苦笑道:“兄弟所言句句属实。兄弟以为,若是照这样的兵将,等法国人打来时,这江防、福州如何能守得住?而一旦福州失守,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 穆图善大手一摆,“不用说了,本将军即刻使人提了他来,定要好好教训教训!” 张佩纶看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多说,随后从怀中拿出一张名单来,道:“兄弟之前已经将几位有问题的将领列了一份名单,还望将军严加管制。着福州、江防,可都全赖将军一人了!” 穆图善接过名单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长门’炮台守将康长庆、守将袁鸣盛、闽安协副将蔡康业以及道员方勋率领的‘潮普军’。 这方勋乃是前GD水师提督方耀的四弟,以杀人如麻、心狠手辣著称。潮汕之地,本来就民气强悍,尚武成风,经历无数大战的潮普军更是战力旺盛,骄气十足,平时军纪极坏,骚扰百姓,民怨极深,乃是张佩纶心头的大病。 且不说福州将军穆图善之后怎么处理这些骄兵废将,又如何亡羊补牢,召集自己早已刀枪入库生了锈、马放南山长了膘的两千八旗子弟准备和法国人干仗。单说从福州将军府出来后,张佩纶又急赤白脸的跑到了船政大臣何如璋的府中。 除去沿线的守军外,马江防御的重中之重——FJ船政厂区,也是张佩纶的心病。 船政建厂之时,左宗棠择地过于草率。“前无屏蔽,后有水陆两路可登”,周围没有设立任何炮台防御工事,极不易于防守。而且船政的火药库居然建在后山高处,一旦被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福州船政局的情况何如璋自然心知肚明:“左恪靖、沈文肃两位大人之前布置稍疏,现在法人兵舰日近,设有战事,敌以大炮攻打,即使最终我军获利,恐怕船政局也完蛋了。” 但张佩纶担心的还不止这些。 “何大人,如今驻守船政厂区的军队仅有当初沈中堂调用的‘福靖军’新后、老后2营,近日听闻大战风声,副将营官张升楷已露怯色,半个月以来不时托病,兄弟以为真要到了开战那天,恐怕这位副将跑的比谁都快”。 “主将尚且如此,其他兵丁就更难以保证了。而且这些陆路军队不仅战力成问题,装备也极为低劣。我观军中普遍装备的是淮军早已淘汰多年的雷明顿旧式边针单发步枪。一旦法军登陆,这样的军队能否有效防御?” “另外,马江地带守军中,船政水师是极为重要的水上作战力量,但现在船政水师的军舰要么是调拨他省,要么就是分散停泊在FJ台湾各口岸,真正在马江的仅有不方便出海航行的蚊船“福胜”、“建胜”,以及因为蒸汽机故障正在修理的“扬武”三艘。” 何如璋早就慌了手脚,连忙道:“钦差大人可有良策?” 张佩纶既然来找何如璋,自然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当下道:“何大人,对于FJ水师轮船发往外省之事,下官也知道这是惯例。但当初借船时说的好好地,若是FJ有事,各省当立即将我船归还。” 根据FJ船政和沿海各省达成的独特调拨制度,即中央政府每年拨给FJ船政一定的运营经费,而船政所造之船可以被中央政府无偿调拨给沿海各省,但是仅仅是“出租”使用权,一旦FJ有战事,则FJ有权将外调各舰调回FJ参战。 “所以,这水师之兵船,还请何大人着力催促为上。当然,下官也是责无旁贷,自会上折子给皇上,请皇上催促。” 何如璋连忙道:“应该、应该!” 张佩纶又道:“至于船政局,兄弟建议,不如先将机器拆除,移往他处,等平安无事之后,再寻妥善地方重新建厂,如何?” 何如璋还是那两个字:“应该、应该!” 最终,张佩纶与何如璋商议后决定分头行动,由何如璋下令让出差在外的FJ船政水师各舰赶紧停止手头的差事、火速归队;张佩纶则致函早年曾经调拨过船政所造军舰的直隶、SDJSZJ和GD等沿海各省督抚,请求速速放这些军舰回“娘家”助防。 同时“扬武”、“福胜”、“建胜”三舰也开始补齐缺额的舰员的炮手,在各自管带的督导下开始紧张的备战工作。 在福州的几位朝廷命官一片忙乱的时候,法国人可不会等军机处的回电什么时候到,更不会乖巧的等你布置好了。既然照会了,那么军舰就得开进马江。 7月14日当天,作为东京支队先锋的三等巡洋舰“阿米林”号正式开进了马江水道。 法舰来了,而朝廷的谕示却还没到,怎么办? 张佩纶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拖! 马江,因江中有一块马头形状巨石而得名。马江两岸群山连绵,举目都是景色如画。来往于马尾口岸的外国人惊叹其美景,称为中国莱茵河。但马江江面狭窄,险滩、暗礁密布,往来船只如果没有领航员,根本没法航行。 张佩纶的办法,就是不给法国人提供领航员,让他们无法进入马江。 没想到法国人还挺倔,你不是不安排领航员么,那老子自己走。于是,“阿米林”号不顾水况险、急,就这么自顾自的开进来了。 大清的官员虽然是闻洋船色变,但这中华的江山可不惯你毛病。果然,由于对马江水文情况不熟悉,又没有得到海关引水员的帮助,“阿米林”号刚进马江不久就和一块礁石来了个亲密接触。 眼看自救无望,“阿米林”号舰长只能放下法国人高傲的架子,向附近的英国军舰求救。 中国沿海发生紧张局势的时候从来都不乏旁观者,马尾也不例外。为了保护当地侨民、顺带凑凑热闹围观满足一下好奇心,列强部署在远东的海军力量也纷纷派出军舰抵达FJ从7月12日起,先后有美国亚洲舰队司令戴维斯率炮舰“企业”号,英国皇家海军中国舰队司令陶维尔爵士率领炮舰“警戒”号、“梅林”号、巡洋舰“冠军”号、“蓝宝石”号开进了马江。 其实现在因为埃及问题,英国和法国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和睦,但好在大家都是在远东混的,各舰长之间的交情都还不错,英国人还是很客气的了忙。 在英国军舰的拖带下,“阿米林”号趁着涨潮脱了险。吃一堑长一智,马江这鬼地方是不敢呆了,“阿米林”号在英舰的拖带下去香港入坞修理破损的船底去了。 法国军舰在马江的首次亮相就以这样一种非常不体面的方式草草收场了,可是让张佩纶高兴了好一阵子,高兴之余张佩纶给闽海关发去通知,禁止为法国军舰引水领航,希望后续的法国军舰也都向“阿米林”号看齐,跟礁石来个深情接吻后去香港和正在养伤的“阿米林”当病友去。 7月15日,张佩纶收到了总理衙门的回电,要求张佩纶去和法国领事说明:现在两国尚未开战,应当遵守之前签订的条约,不要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至于军舰,进来的就进来了,没进来的就别再进来了。 另外军机处还告诉张佩纶,先前他们要求南洋、北洋调派军舰增援FJ的申请已经批准了,命令也已发给了南、北洋大臣知晓。 第七十一章 备战 “阿米林”号没能驶进马江,法国人岂能甘心?7月16日,马江口外又出现了一艘外形和“阿米林”十分相似法国军舰的身影。 来的是老熟人,正是福禄诺指挥的三等巡洋舰“窝尔达”号。‘窝尓达’号和“阿米林”号同属“猎犬”级,‘阿米林’号为第二艘,“窝尔达”号为第五艘。 如果单单是一艘“窝尔达”号倒也了,但是它的主桅杆上飘着的旗帜显示着这艘不大的军舰上载着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桅杆上飘着的旗帜是库尔贝的中将旗,库尔贝亲自来了。 “窝尔达”号进入马江水道后,一路顺利航行至罗星塔附近下锚。 之所以如此顺利还是得益于闽海关的引水员的帮助。尽管有张佩纶禁止帮助法国军舰引水的通知,可是在库尔贝开出的每人双倍‘引水费’再加上4000两白银的额外红利的诱惑下,在闽海关供职的5名引水员——2名英国人,2名德国人,1名意大利人——很快就和法国人合作愉快了。 相比张佩纶那一纸毫无约束力的禁令,库尔贝的双倍工资和巨额奖金显然更加实惠。本来嘛,老婆孩子还等着你拿钱回家过日子呢! 有了闽海关引水员的通力合作,后续到来的东京支队和中国-RB海支队所属的法国军舰再也不会像“阿米林”号那般狼狈,不再惧怕礁石的危险。 在“窝尔达”号开进马江后,炮舰“益士弼”号于7月17日驶进马江。时隔一天后,一等巡洋舰“杜居士路因”号和炮舰“野猫”号也出现在马江口。此外,还有更多的法国军舰正开足马力朝此处赶来,计有二等巡洋舰“维拉”号、“德斯丹”号、“雷诺堡”号,炮舰“蝮蛇”号、“梭尼”号、“鲁汀”号以及“第四十五号”和“第四十六号”两条杆雷艇。 另外如有必要,东京支队旗舰——装甲巡洋舰“巴雅”号以及装甲巡洋舰“凯旋”号、“拉加利桑尼亚”号随时可以从妈祖岛起锚增援,旦夕可至。 当张佩纶看着飘有中将旗的“窝尔达”号抛锚罗星塔就预感到这是大批法国军舰开进马江的开始。而根据之前法国人提交的‘艾德美敦书’,此时距巴德诺威胁的最后期限——7月19日——已经剩下区区四天而已。因此他赶紧再次致电军机处,称如果和法方谈判破裂,应该提前一至两天,至少提前一天通知FJ好让FJ能够先发制人,至少做好迎战的准备。 局势对于中国方面急转直下。 当一艘艘法军的兵舰出现在马江,福州大街小巷立刻一片混乱。一些乡绅、百姓担心法国人会上岸攻占福州,拖家带口的带着金银细软离城逃往乡下。 当官的当然是不能跑的了。 闽浙总督何璟平日里素来信佛,听闻战火将至,这位仁兄将退敌的砝码压在了佛祖的头上。他认为‘阿加林’号当初的触礁就是佛祖显灵,所以在总督衙门里头放上了佛祖的金身,日夜磕头膜拜,口诵佛经,希望那尊金身能够施法把法国人赶回欧洲大陆去。 要是西天的佛祖有知,肯定会说:我当初已经帮你赶走了一艘了,还为你争取了一天的时间。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可惜何璟听不见,于是拜佛继续。 作为一省之长,巡抚张兆栋倒是真的不信佛。比总督大人实惠多了,张仁兄不但没有组织官吏维持城中秩序,反而派遣家人在城中大肆收买粮食、腊肉等,放到府中储存。 他的第七房小妾因为府内一片腌肉味道,对着张兆栋大发脾气。而以往对她言听计从的张大人此时却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你懂个屁!法国人眼看就要打来了。这城守不守得住不说,一旦法国人围了城,我们一家老小难道饿死么?现在多准备一些,到时候就算是围个十天半个月,也不打紧。” 你听听,这就是清朝的一省巡抚。 还好张佩伦及时通知穆图善,让其率领旗兵镇压城内。穆图善在战前多少做了些努力,在召集自己的旗兵赶紧操练的同时,穆图善又搜遍了福州全城的铜铁匠和裁缝赶制枪支、子弹、军服、军旗。虽然这也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主,不过比起只知道烧香拜佛的何璟总督、张兆栋巡抚和船政大人何如璋而言,穆图善将军的表现算是相对积极的。 有了穆图善的旗兵把守四门,福州城好歹安定了下来。 此时,收到何如璋的命令后,分泊于各海域的FJ船政水师各舰也开始向马尾集中。除“万年清”号因舰龄过老,“元凯”号、“超武”号因ZJ省以防务所需不放船,其余船政水师所属各船则开始从各地的驻泊地拔锚回驶马尾。 而张佩纶向两广、两江、和北洋商讨调回调拨的船政所造军舰的过程则非常不顺利。 李鸿章回话,在北洋水师系统内服役的船政所制军舰要么体量太小——如“湄云”、“镇海”,要么没有武装——如“海镜”、“泰安”,唯一有战斗力的“威远”舰因为北洋水师此时可用之船甚少,在北洋水师内充当主力战舰,实难抽身南下。毕竟,京畿更重要啊! 李叔叔都不再支持自己,那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 左宗棠回了一句:“兵轮不敷守口,实难分拨”。就把张佩纶打发了。还好曾国荃同意GD水师服役的“济安”舰和“飞云”舰调回FJ但仍需要时间。 可现在哪里还有时间? 7月19日,巴德诺威胁的最后期限。下午3点,负责往来联系的****忠匆匆的走进北洋大臣官邸,将一份照会交给李鸿章。 法国驻TJ领事正式发出通知:如果7月20日下午3时前不让出FJ船政厂区,法军舰队就要开炮了。 “中堂,现在怎么办?” 李鸿章这几天已经被中法局势搞得焦头烂额。原本福禄诺提供的情报显示法国人的胃口并不大,他还曾以此为依据找到醇亲王,希望通过奕譞说服光绪皇帝作出适当的让步。没想到风云突变,当巴德诺到来后法国一下子提出了巨额赔款的要求。这一来,不但中枢不可能在退让,就连李鸿章自己也觉得法国人的要求太过分了。 面对法人的最后通牒,李鸿章没好气的道:“现在负责谈判的是曾国荃,让法国人有什么话找左宗棠说去,老夫管不了,也不想管!” 因为在之前试图说服皇帝的过程中做了蜡,现在对法谈判的人已经变成了南洋大臣左宗棠,李鸿章倒乐的抽身事外。 ****忠知道李鸿章现在的心情,只能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等等……” “中堂还有何吩咐?” 李鸿章叫住了****忠,随后道:“发两份电报,一份给福州的张佩纶,把法国人的通告也发给他。提醒他也许只要主动搬空船政局的机器,让出厂区,或许法国人就没有开炮的口实,那么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另一份发给赫德,让他再设法交涉一下。” 知道老大人还没有完全放弃,****忠面色一喜,立刻道:“属下这就去办!” “还有……”李鸿章顿了顿又道:“提醒一下张佩纶,让他设法离开马尾。” 看来李鸿章对他这位贤侄在FJ的处境还是比较关心的啊。 得到李鸿章通知后的张佩纶犹如五雷轰顶。此时已是7月19日的深夜,也就是说离所谓的开战日子还剩下十五个小时。 “快!更衣背轿!我要立刻去总督衙门!”都火烧屁股了,再淡定的人也得跳上一跳。 在福州的钦差临时行在顿时一片忙乱,已经睡下的仆役们被紧急召集起来,备轿的备轿,送信的送信。十几分钟后,一停小轿急匆匆的出了大门。 与此同时,负责传信的家丁也分别骑马来到了巡抚衙门和福州将军府,呯呯的拍门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 总督府,睡得正香的何璟被张佩纶从被窝里拽了起来,得知法人发来了最后通牒,何璟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这可如何是好?” 张佩纶厌恶的看着这个一天只知道求神拜佛的总督,没好气的道:“我已经通知了穆大人、张大人过来商议,等他们来了,听听大家的意见吧。” “也好,也好。”何璟擦了擦头上沁出的汗珠,也不只是热的还是吓得。 不多时,穆图善和张兆栋分别赶到,听了张佩纶念完电报,两人也同样手足无措。 穆图善是武人,胆子到底大些,沉默了半晌后一拍桌子道:“姥姥,大不了和洋鬼子拼了!” 穆大人这一拍桌子,倒吧何璟和张兆栋差点儿吓得钻了桌子。看着这么没用两位督、扶,张佩纶的心那是拔凉拔凉的啊。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道:“就算是要打,也得准备万全。现在看来法国人的目标似乎仅仅是船政局,那么在省城福州放太多的防守力量显然是多余了,不如将防守省城的‘’中跳出战斗力最强的左营和右营增援马尾的防务。” 一听要从福州抽调部队,何璟和张兆栋的脸立刻绿了。他们担心万一洋人打马尾不得,再回过头来打福州,那自己的小命可怎么办? 现在张佩纶哪里还顾得上这两位爷,福州将军辖本标绿旗左右营、八旗营、绿旗营、驻防汉军水师营,并节制绿营的陆路镇协。所以张佩纶需要的仅仅是穆图善的支持。 穆图善咬了咬牙,“干了,老子这就传令……” 有了穆图善的支持,张佩纶再也懒得搭理那两位窝囊废。此时外面开始下起了大雨,但张佩纶丝毫不敢耽搁,冒着暴雨连夜和提督黄超群带着福靖军乘小火轮直驶马尾,与何如璋会商如何布置船政水师的防务。 凌晨4点,一夜未睡的张佩纶与何如璋、FJ船政水师营务处统带、“扬武”舰管带张成仍在紧急磋商。 “战斗已迫在眉睫,但是船政水师各舰已来不及收拢,为今之计,只能立足于现有的力量进行防御。” 张成皱着眉头道:“不行,我们现在的力量太薄弱了,根本不可能挡得住!” 何如璋铁青着脸道:“挡不住也得挡,否则我们怎么对得起朝廷?” 相比陆上,FJ船政水师的敏感度显得更高一些,他们早就在7月17日就开始部署。因为法军目前停在马江里的法舰只有“窝尔达”号和“益士弼”号两艘,“扬武”号、“福胜”号和“建胜”号就采用船首对敌的方式在离法舰50米的距离内下锚停泊,以贴身停泊的方式盯死那两条法国军舰。 何如璋现在的打算就是一旦开战,就在第一时刻砍断锚链向法国军舰发起冲撞战术,以“扬武”号对“益士弼”号;“福胜”、“建胜”两艘炮艇则盯住“窝尔达”号,以求同归于尽。 这个方法看似是一锤子买卖,但是鉴于“窝尔达”号上面还有库尔贝,有“敌酋”在船上,这买卖似乎是很划算的。 张成的脸色更难看,这是十死无生的买卖啊,不管最后对朝廷来说这买卖有多划算,但是对他自己来说,别说换库尔贝,就是换茹费理他也不愿意啊。 但是现在除此以外似乎在没有其他办法了。如果任由法舰开炮,到时候论起罪责来,他张成还是难逃一死。 这真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左右是逃不过了。 “还有一个办法……” 张成眼睛一亮,立刻看向张佩纶,“钦差大人有什么办法?” 张佩纶道:“可以命令兵弁准备尽量多的军旗,插在各个炮台和据点上,以为疑兵吓唬法国人。说不定法人看我们早有准备,再加上我军势众,他们也许就会退缩了。” “好好!次计大妙!”张成鼓掌笑道,在他看来,现在任何办法都比让自己送命好。 何如璋看看张佩纶,随后道:“既然这样,那就各方面都做准备,赶紧行动吧!” 第七十二章 地质 7月20日。 库尔贝一觉醒来,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走上甲板准备洗漱。映入他眼帘的是让他难以置信的一幕——船政厂区、各个炮台甚至马江两岸都出现了无数面中国军旗。 我去!这是闹哪样? 在库尔贝的眼里,一面军旗就代表着一队中国军队,他想不通一夜之间中国人从哪里变出来那么多的军队来。再联系到江面上对他虎视眈眈的中国军舰,库尔贝心里紧张起来。 他可没有接到任何开战的通知,此时不论是法国政府还是海军和殖民地部,发来的命令都是让他在中法谈判没有谈出个结果之前不许轻举妄动,这就意味着他不能先打第一枪。但看到中国人这副气势汹汹的架势,库尔贝心里打起了鼓——难道中国人要开战了? 事实上张佩纶不知道的是,7月19日当天经过赫德和巴德诺的交涉,巴德诺表示,他个人表示同意再把‘艾德美敦书’的最后期限再往后延后八天,并很快得到法国政府的批准。茹费里放了话,在中法谈判期间,孤拔是不会采取军事行动的。可是这个延后八天的好事,军机处却没有通知沿海督抚。张佩纶依然认为一旦过了7月20日下午3时,法国人的炮弹就会砸到他的头上。 当然这也不能怨军机处,因为大清通讯的条件,现在军机处也不知道这条‘喜讯’呢。 担心擦枪走火的库尔贝赶紧命人向中国军舰发信号——难道你们认为我是来开战的吗?并在当天下午邀请张成登舰面谈。 风萧萧兮易水寒……7月20日下午2点,张成抱着几乎必死的决心,毅然决然的登上了‘窝尓达’号,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库尔贝竟然慈眉善目的向自己保证:“我此行绝无恶意,现在那么多船进来搞得百姓们都挺紧张,实在打搅了,这样吧,明天我就让两条船离开马江,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我去!峰回路转啊! 7月21日,果然有两艘法舰起锚离开。张佩纶一看乐了,想必是自己疑兵之计奏了效,遂心情舒畅的提笔给侄子张人骏写起了家信,愉快且有点幸灾乐祸的写道:“敌本虚声,今亦中止。今退去两艘。吓我不动,去吓老穆(图善)矣”。 只是张佩纶没想到的是,离开的那两条法国军舰(“雷诺堡”号和“梭尼”号)并没有走远,而是挪位到了长门、金牌江面,防止中国人封锁江口。 经过这第一轮无声的较量后,中法双方在马江进入了一个对峙期。 这期间,从各地调回的船政军舰“福星”号、“振威”号、“艺新”号、“琛航”号、“永保”号、“伏波”号,和从GD赶来助防的“济安”、“飞云”二舰陆续抵达马江。另外,在福州驻扎的还有旧式八旗和绿营水师的木质师船十八艘。 八艘船政军舰以“扬武”号为旗舰,炮舰“伏波”、“福星”、“艺新”,炮艇“福胜”、“建胜”,运输舰“琛航”、“永保”一字排开停在船政局江岸前;从GD调回来的“济安”、“飞云”以及船政军舰“振威”三艘则停泊在闽海关码头附近。 张佩纶还竭力搜罗民船,加上七艘从船政各军舰上卸下的蒸汽机动舢板,装上了赶制出来的杆雷改装成十多艘临时杆雷艇和更多的火攻船。同时下令船政赶制平底驳船,准备装上沙石用作封锁马江之用。 眼见着手里能使用的军舰越来越多,张佩纶的底气也越来越足。 虽然在这段日子里,开入马江的法国军舰也越来越多,随着法国军舰的增多,这三艘中国军舰逐渐被单独隔了出来,处在十分危险的境地。但是张佩纶还是认为:“法入内港,但我船多于彼,彼必气沮而去”;“彼深入,非战外海。敌船多,敌胜;我船多,我胜”。 中法之间的谈判一直在进行。 当初新上任的巴德诺公使在谈判桌上面对左宗棠一上来就开口两亿五千万法郎的赔款,并且威胁要占领马尾和基隆作为质物,直到赔款兑现后方能归还。并且拍着桌子威胁道:“如果我们在各点——指的是道歉赔款——上都没有得到满足的话,我们是绝对地坚决要使用武力的”。 左宗棠是什么人,那是强硬派中的强硬派啊,那里会在乎巴德诺的威胁?表示最多可以支付五十万两银子作为‘抚恤金’,这已是朝廷大度了。 七月底,经过美国的斡旋,法国将赔偿减少了五千万法郎,可清廷的谈判代表左宗棠就是不在赔款的问题上松口半步——没理由啊,虽然北宁我败了,但是在SX和太原我们赢了啊,我打赢了还得赔款? 法国人见大清国如此嘴硬,因此决定据地以为质。因为7、8月份越南已经进入酷热的盛夏季节,难以采取大的军事行动。7月30日,法方根据事前制定的方案,准备以海军趁夏季在中国东南沿海攻占一两个重要港口作为质物,逼迫清政府就范。 巴黎的老爷们那贪婪的目光游移在中国地图上,就如同一个色鬼在欣赏一个女子的胴/体一般。最后划定了两个“地质”候选——福州和基隆。其中,又尤其“看好”基隆。 用法国人的话说:“在所有的‘担保’中,台湾是最良好的,选择得最适当的,最容易守,守起来又是最不费钱。” 7月31日,法国海军和殖民地部部长致电库尔贝,向其下达正式执行这一任务的命令。 在短暂的告别战场后,这位海军骁将又上场了。 作为远东海军最高指挥官,他也赞同国内对“质物”的选择。 福州——当然是个很不错的质物,是中国东南沿海的要地,更是大清国家重点工程FJ船政局所在之地,占住福州就好象捏住了清廷的要害。但是福州早在1842年《南京条约》签订后就成了通商口岸,是列强在远东利益的集合之地,贸然占领要面临着各国警惕的目光,无形中增加了占领行动的难度。 而台湾就大不一样了。 首先,台湾岛四面环海,与大陆唯一的交通联系方式——海路容易被法国用优势的海军切断,成为孤悬海外的孤岛。 其次,台湾目前尚属“未开化”土地,所有供给诸如兵员、枪炮、弹药都仰仗大陆,只有粮米可以依靠台湾本地产的优质稻米勉强供给。一旦来自大陆的援助被切断,靠自身能力很难在现代战争中长期存活。并且岛内交通设施原始落后,大部队难以机动、又因气候恶劣,容易滋生疾病,对防守方都相当不利。 ——恶劣的气候对防守方不利,对进攻方也同样不利。库尔贝忽视了的这一点,恰恰是将来至他死命的。 再次,由于台湾四面环海,可以供登陆的地点选择面大,法军可以依靠海军优势随意选择进攻点,而守军为防止这类情况的发生,依照当时的情况只能处处设防、面面俱到。 但是兵力薄弱的客观因素无形中弱化了守军本身就不大的人数相对优势,给进攻方以可乘之机。 另外,台湾的基隆、淡水等地并不是通商口岸,不必担心军事行动会伤及外国船只引发国际纠纷,思想包袱小、大可以放手去打。 最重要的还有一点——基隆有煤矿。 对于法国的远洋舰队来说,煤炭补给一直是让他们最为头疼的问题。因为法国毕竟不像英国那样可以依靠遍布全球的殖民地。所以法国的军舰基本都是附带风帆动力的,就是为了省煤。 基隆的煤矿对于法国远东舰队这些战舰的煤舱和锅炉而言,无疑是一个让人馋涎欲滴的巨大诱惑。 8月1日,中法SH谈判陷入僵局,美国驻华公使赴总理衙门告知调停失败,并劝告中国“断不可允偿法国无名之费。” 随后,军机处照会法国驻华公使巴德诺,发出了晚清历史上少有的铿锵之词。宣告中国处理该事仁至义尽,不会再作其他让步。 “……曲直自在人间,各省知之,即各有约之国亦无不知之。既据理剖析,自当坚持到底。若因贵国兵船乘我讲解而不便阻击之际,潜入我FJ内河,以兵势相要挟,遂迁就许偿,只图苟安一时,不顾贻笑千古,其何以对我中国人民?更何以对环球各国?此中国极难允之故也。刻下两国皆有相持不下之势,断无默然自息之理。即使兵连祸结,或数年,或数十年,中国仍必坚持!贵国亦难歇手!各耗物力,各损生灵,和局杳无归宿,战事杳无了期,此岂中国所愿?又岂贵国所愿乎?况华洋习俗虽殊,情理则一,战事一开,孰曲孰直,益可白于天下。是贵国冒不韪之名,伤损财利,兵陨生命,皆贵大臣一时不察有以咎之,贵大臣平心自问,亦当懔然也!” 8月3日,清晨,停泊在马江的“杜居土路因”炮舰上悬挂的少将旗突然降下,中国—RB海支队司令利士比乘坐舢板,转登上了一艘更小的炮舰“鲁汀”号。旋即“鲁汀”立刻起锚,离开大队驶出马江。 经过短短的航行,“鲁汀”号到了闽江口外不远的马祖港。附近的海面上,几个巨大的舰影显得格外抢眼——法国2个支队内吃水深的大型军舰,都正以这里为锚地停泊待命。 利士比到达后,首先换舢板登上自己真正的旗舰——排水量4585吨的装甲巡洋舰“拉加利桑尼亚”号,这艘军舰和“鲁汀”被定为进攻基隆的主力。 同样因为吃水过深进不了马江的“巴雅”号也停泊在马祖,此时被利士比选定成了一艘补给船。 “巴雅”舰肚子里的煤被顺着填煤孔倒运到甲板上,用来填满“鲁汀”的煤舱,曾经参加过攻打越南顺安要塞的“巴雅”舰登陆队全部转乘上了“拉加利桑尼亚”。 此时的基隆港外风平浪静,虽然海港两侧的山岬上,喊着号子的清军士兵正人拉肩扛,运输建筑物资,忙于赶建炮台,可是港池里的民船依然可以自由往来,仍然充满了和平的气息。 夜幕降临后,补给停当的“拉加利桑尼亚”和“鲁汀”拔锚出航。 “鳄鱼”级炮舰“鲁汀”的煤舱仅有50吨容量,为节省宝贵的燃料,“拉加利桑尼亚”用缆绳拖带着“鲁汀”夜渡海峡。 8月4日,基隆港外依旧风平浪静,法国军舰“维拉”还在左右徘徊。在此前的一天,从7月17日就被派到基隆港外侦察、警戒的法国巡洋舰“维拉”号拦截了一艘德国货船。 货船里排列着19门崭新的克虏伯170mm要塞炮,另外还有一大堆炮弹以及橄榄形状的水雷。做事刻板的德国人果然守时,刘铭传为台湾布防订购的武器在法国人眼皮底下来到了。 要说法国人还真是‘绅士’,对这船诱人的战利品,法国人并没有下手。而是官样文章地朗读库尔贝将军禁止向基隆港运送军火的告示,然后命令“万利”号按原路退回。被放出港外的‘万利’号当然不会返回德国——他们还没有收到全款呢,而是去了附近没有法国军舰控制的沪尾港向清军卸载交付军火。 中午时分,远道而来,行动方式古怪的“拉加利桑尼亚”和“鲁汀”终于出现在海平线上。随即,3艘法国军舰会合为一队。 第七十三章 炮轰基隆 利士比向“维拉”通报了命令后,即开始一面观察基隆港的水文、地形情况,一面听取“维拉”舰长关于连日来对中方修建炮台进行监视的汇报,以一个老道的职业军人眼光,选择将要采取的进攻方式。 基隆位于台湾岛的北部。城市入口处,是一个天然形成的避风港湾,海湾两侧大都是绝壁耸立,地形极为险要。利用突出在港湾里的海角绝壁,以及沿岸的浅水区,几乎全港处处都是可以扼守布防的要地。 基隆港的一些险要位置,自古就设有炮台,但是装备的火炮型号老旧,基本无用。1881年岑毓英出任FJ巡抚时,在基隆港四周山崖上修筑了15座碉堡,并在港池内侧的一处容易登陆的低地上修建了一座堡垒式炮台。 炮台对海共开有5个炮口,安装有1门210mm克虏伯要塞炮,4门170mm要塞炮。各炮口都额外加有装甲防护。这座炮台旁边就是从海边通向基隆煤矿的道路。 刘铭传到达台湾后,在此基础上又在港湾内的要冲白米瓮、仙洞鼻新建2座炮台,并在岑毓英时代修筑的大炮台旁,挑中一座旧式土炮台加以扩建。 整体而言,装有5门火炮的炮台正当港湾要冲,而且火力猛、射程远,是整个基隆港炮台群的主力。刘铭传新修的3座炮台中,实际只有在古炮台上改建的那座规模初具,装备有3门170mm火炮,其余两座都还尚未完工——原本由德国商船运来的火炮因法舰拦截,而未能卸载装备。 因而尽管基隆港天然形势极好,但守御的实力极为有限。 对整个港口形势了解之后,利士比立刻开始布署他的军舰。 吨位最大的“拉加利桑尼亚”吃水较深,难以逼近基隆海岸,利士比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将“拉加利桑尼亚”布置在了基隆港4座炮台的火力交汇点上,或者说布置在了一个可以同时炮击基隆港4座炮台的位置。 “拉加利桑尼亚”号1874年完工于布列斯特,舰长78.03米,宽14.94米,吃水7.37米,装备2台蒸汽机,双轴推进,功率2200-2400马力,航速12.7节,煤舱容量500吨。 利士比之所以敢于冒险把这艘军舰放在4座中国炮台的炮口下,主要因为“拉加利桑尼亚”是1艘正宗的装甲巡洋舰——水线带包裹着厚达150mm的装甲。同时,“拉加利桑尼亚”炮火凶猛,装备有6门240mm主炮,4门120mm、6门100mm副炮,另外桅盘上还有哈乞开司5管机关炮。 240mm火炮对付基隆港的炮台,几乎是无敌的。利士比根据得到的情报,认为基隆港主炮台最大的火炮只有170mm——这是‘维拉’号舰长根据德国商船的货物推断的。于是按照法国海军以往的测试情况,决定军舰停泊在150mm装甲能够抵御住170mm炮弹的地方,即距离炮台1000米左右。 作为配角的“鲁汀”和“维拉”,船小水浅,被命令直接抵近基隆主炮台所在的岸边作战。 命令下达后,旗舰“拉加利桑尼亚”首先开动,在基隆主炮台外900米的位置停泊。以右舷朝向基隆主炮台和旁边刘铭传扩建的老炮台,左舷以及舰尾火力控制刘铭传修建在港口右岸的2座炮台。 吃水较浅、没有装甲防护的“维拉”一直深入到几乎到了基隆岸边的地方,在基隆主炮台侧翼的老炮台前120米处停泊,以避开主炮台的火力射界,用右舷对准老炮台。 “维拉”号排水量2382吨,航速14.5节。1879年在法国瑟堡船厂下水,1881年才正式服役,为一等巡洋舰。15门140mm后膛舰炮遍布该舰舷侧,火力配置十分惊人。 防护能力更弱的“鲁汀”停靠位置更加深入,这艘排水量492吨,吃水3.2米,航速11节的小炮舰,负责以其装备的2门140mm主炮,2门100mm副炮兼顾港湾两侧的炮台,担当从浅水发起策应的工作。 之所以要带上这么一条小船,就是为了干这个的。 看到法军舰船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防守炮台的士卒实在忍不住,“大人,咱们干嘛不趁洋鬼子没有防备给他来一下?” 曹志忠何尝不想狠狠的给港湾里的法国军舰一个教训,但他早就得到严令,基隆港属于自由贸易港,中法两国尚未正式宣战之前,那怕明知道这些法国军舰来意不善,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法国人在港湾口排兵布阵。 一切布署完毕后,利士比按照法国人打仗的传统,派出一名军官乘舢板登岸,向清军递交了一份最后通牒,要求清军交出要塞。 “交你姥姥!”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曹志忠骂了一声,随后道:“告诉弟兄们提高戒备,另外,把这个送到沪尾,交给刘铭传。”说着,将手中的最后通牒递给了身边的亲兵。 5日清早,看到中国方面没有任何回应,利士比下令在“拉加利桑尼亚”号的横桁桁端挂出信号,命令各舰做好战斗准备。8时整,随着“拉加利桑尼亚”群炮鸣响,“维拉”、“鲁汀”不甘落后,接连开火射击。 前一天得到法军的最后通牒后,章高元、曹志忠等就已经加强防备,严正以待的基隆炮台闻声立刻还击。 “妈的,洋鬼子还真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竟然离咱们这么近下锚!” 因为法军停泊的距离过近,而且基隆港主炮台位于海边平地,采用平射就可以击中法舰,炮战开始不久,章高元的‘武毅军’驻守的主炮台就开始发威。 “拉加利桑尼亚”首先桅杆被守军步枪子弹打中,继而2颗炮弹击中了舷侧。 “阁下,我们的侧舷被击中了!” 利士比一惊,立刻问道:“损失情况严重么?损管队在那儿,让他们赶紧维护。” 少尉回答道:“损失轻微,敌人的炮弹没有爆炸,而且穿透力不足。仅仅穿透了铁甲,被铁甲之内的橡木内衬阻滞。” 听了属下的解释,利士比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再这样的战斗中还受到重创,那可太丢人了。 岸上,看到实心炮弹无法对法军的‘铁甲舰’带来实质性的破坏,章高元果断下令更换开花炮弹,并将射击重点放在舰桥上。不久,一颗炮弹射击中了“拉加利桑尼亚”号的舷侧炮位,1门240mm主炮严重受损,飞溅的弹片和四散的甲板碎片给周遭的人员形成了较大的损伤。 通过简单的算术就知道,法舰的炮火要几倍于防守的清军,再高昂的士气,也无法隔着几百米消灭敌人。 激烈的炮战进行了10几分钟后,基隆港的其余3座炮台都渐渐被摧毁压制,炮战此时变成了针对主炮台的决战。半小时后,主炮台北侧被击中起火。剧烈的火势导致火药库爆炸,基隆港炮台群的防御宣告失败。 利士比的3艘军舰用了1个小时扫清了基隆外围防御。 在此之前,眼见海港左岸的白米瓮、仙洞鼻2座炮台根本没有作战能力,在“鲁汀”的抵近炮火支援下,“维拉”舰搭载的80名登陆队水兵由海军上尉提吉率领,乘坐舢板划向岸边。很快,被轰毁的2座新修炮台上接连竖起三色旗。 当基隆港主炮台弹药库爆炸后,“拉加利桑尼亚”副舰长马丁中校率领搭载的120名“巴雅”舰登陆队也立刻乘坐舢板上岸。与从右岸赶来的“维拉”登陆队会合,向基隆主炮台进攻。 11时,一面巨大的三色旗在基隆港主炮台上空升起。 8月5日半夜,基隆突降暴雨,攻占了炮台的200多名法军登陆队没有携带任何宿营装备,被淋得浑身透湿。第二天清早,利士比急忙安排向岸上运输帐篷等物资,与此同时,这支人数可怜的法军准备按照利士比的布署,去完成占领基隆城区和煤矿的重任。 尽管港口的主要炮台被摧毁,实际基隆城区外围的山间仍然还有许多清军工事。昨日的炮战让刘铭传意识到,根本不可能和具有绝对海上优势的法军在近海争锋,毕竟火力相差太过悬殊。于是命令曹志忠所部6营清军以及章高元部‘武毅军’,都退守在二线的工事中严阵以待。 6日下午两时,“维拉”的80名陆战队沿海滨道路向基隆城进攻,直逼扼守田寮港西侧高地的曹志忠营垒。 按照刘铭传事先安排好的策略,曹志忠早已在这里设置好了伏兵,当法军临近后,顿时遭到了清军的迎头痛击。看见战况越趋激烈,驻守滩头剩余的120名“巴雅”登陆队在马丁中校指挥下也投入战斗,企图解救被围的80名士兵。 然后令法国人惊恐的事情出现了——周围的中国军队越聚越多。 此时在基隆的清兵合计总兵力多达4000余人,刘铭传派曹志忠率部从正面阻击,以章高元部从侧面包抄法军。清军虽然装备远不如法军,但对于缺少连续火力支援的法军来说,仍然是不可能抵御的。 因为兵力实在相差悬殊,法军被迫放弃攻占基隆的企图,开始撤退。巴比埃中尉率领40人牵制住数千中国军队,最终法军以阵亡2人、受伤11人的代价,脱离了战斗,于当晚节节撤回军舰上。 开玩笑!这叫打仗吗?古惑仔街头斗殴都没死这么少人的。 基隆港的中国守军两日战斗伤亡数百人,至于法军想要占领的基隆煤矿,则在炮台失守后,经刘铭传下令已自行炸毁采矿设备。 中法战争中的首次基隆之战告终。 8月10日,军机处收到刘铭传经由厦门转发的战报:“十五日八点钟,法以五船攻基隆炮台,十二点炮台全行打碎,我不能守,法亦未据,基隆营盘依旧守住……即日十一点钟,法人上岸四百余人,携炮四尊来攻曹营,经派曹、章等带队旁抄,生擒法人1名,死伤不下百余,抢来坐旗一面,乘势破其山头炮台,得炮四尊,帐房数十架,洋衣帽甚多。” 刘铭传这一战报中,对敌情和战果都难免有些夸大。如果说所谓法军上岸400、以及携带行营炮等内容还可以理解为对敌情判断不清的话,那么生擒法国人、打死打伤百余名法军则完全是捏造了。 李鸿章看到奏报后头脑倒也清醒,在报捷奏折上批了一句注脚:“基隆我军小胜”。同样,载恬在看了刘铭传的折子也说了一句:“死无对证,如何查实?”可惜,亢奋的人群已经无人能听进去这句加在“基隆大捷”之前的定语了。 军机处群情激昂,认为法军并不可怕。《点石斋画报》更加添油加醋的渲染刘铭传击沉法舰、重挫法兵的“基隆大捷”。整个京城再次沉寂在欢腾的海洋中。 但不管怎么说,这场战斗毕竟挫败了法军占领基隆的企图,这对于清廷和法国人的谈判无疑是一针强心剂。别的不说,巴德诺在谈判桌前的气焰就被结结实实的扇了一巴掌。法国遂将赔偿兵费从两亿法郎一下锐减到八千万法郎。 16日,左宗棠将巴德诺的照会传至BJ光绪再次组织朝臣商议,醇亲王奕譞力陈‘当战’,遂回复左宗棠:巴德诺照会无理之极,不必再议,唯有一战。 第七十四章 啊!马尾! 基隆已经开打了,京师、SH巴黎,到处都在叫喊着战争,但是在战争的真正一线福州马尾,气氛却是诡异的和睦。 8月16日,当天正好是光绪皇帝15岁的生日,为此马江内的十一艘中国军舰都挂上了满旗,恭祝吾皇万岁。根据国际惯例,停泊在马江内的各国军舰也扯上了满旗,连法国军舰也不例外。库尔贝甚至很到位的命令法舰鸣21响礼炮向大清皇帝致敬,接着别的外国军舰也鸣响了礼炮,船政军舰也鸣21响礼炮作为回礼,一时间马江内礼炮声隆隆,亲善友谊的气氛达到了极致。 不过两家相亲相爱也就到此为止了。 次日,一份来自TJ的急电被送到张佩纶的手里:“台援绝,法援来。廷议三十五疏上,战衅将成,杞忧何极!尊处好自支持!鸿”。 发来电报的是已经下岗的李鸿藻,作为张佩纶的恩师,在中法开战前的关键时刻,他设法提醒了自己的得意门生。 紧接着,圣旨下达了:“法使似此骄悍,势不能不以兵戎相见。著沿江、沿海将军、督抚、统兵大臣,极力筹防,严行戒备,不日即当明降谕旨,声罪致讨。目前法人如有蠢动,即行攻击,毋稍顾忌”。 20日,朝廷通电各督抚并越南前线,要求各地积极备战。同时,谢满禄接到了总理衙门对最后通牒的最后答复:“今贵国不愿顾全和局,专以赔偿为词,试问基隆之役,中国又将向谁索偿耶?总之,贵国一面会商,一面寻衅,实出情理公法之外”。 这就意味着谈判失败了,21日,法国公使谢满禄离京南下,法国国内驱逐李凤苞离开巴黎,以示正式决裂。 李凤苞被驱逐一点儿也不冤枉。 在此之前的19日是个关键的日子,这一天,驻华公使谢满禄——巴德诺专职SH谈判,因此公使职位交由谢满禄——走进了总理衙门,递交了最后一次“艾德美敦书”。 因为利士比在基隆没能达成作战目标,这一次在赔款数额上,法国人做出了较大的让步。从7月末的2亿法郎直接降为8000万法郎。 这是这个数字依然不能让中国方面接受。要知道连左宗棠上报的50万两白银的抚恤载恬都没批准呢,更何况是8000万法郎呢? 与此同时在巴黎,茹费里向驻法公使李凤苞抛出了一个更加实惠的解决方案——法国同意以50万两抚恤金的方式结束两国之间的争吵,打仗也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至于其他的,可以再谈嘛。 李凤苞不敢怠慢,赶紧将这个解决方案电告国内。可是没想到的是,原本当天就能到的电报,居然鬼使神差的耽搁了两天,而这不算长的两天,就注定了中、法之间的命运。 你说平常再怎么出错都没事儿,但在这关键的节骨眼儿上你耽误事,别说驱逐,枪毙你都是轻的。 临行前,李凤苞前去拜会茹费里,茹费里表情冷淡,因为他认为他已经把条件压得那么低了,居然还没有得到回复,简直是太不给面子了。 也在同一天,东交民巷法国公使馆也是人去楼空,谢满禄一行登上火车离开了BJ中法断交了。然而诡异的是,谢满禄刚一上火车,李凤苞在19日发出的电报就被送到了TJ直隶总督衙门! 8月22日,总理衙门亡羊补牢似的给李凤苞发去一封电报,但是已然于事无补。 当晚,TJ城内发生一起离奇命案,两名在租界水电报房工作的男子被发现死在家中。经勘查,死前两人似乎在一起喝酒,但不知为何事争吵,竟然互相掐着脖子,同时掐死了对方。 8月23日上午,法国驻FJ领事白藻泰送来照会,通知福州的最高长官、闽浙总督何璟——四个小时后,将与中国开战。 闽浙总督何璟平日里素来信佛,收到白藻泰送来的最后通牒后,这位仁兄没有将战报及时通知张佩伦、穆图善等,而是将退敌的砝码压在了佛祖的头上。总督衙门里,何璟虔诚的对着佛祖的金身磕头膜拜,口诵佛经,然后在香炉中焚烧了那份最后通牒,希望那尊金身能够施法把法国人赶回欧洲大陆去。 当年两广总督叶铭琛对英法的战争通牒视而不见,这位总督更牛,直接烧给佛祖了。 直到午后,望眼欲穿的等待朝廷下发抢先动手的指示的张佩伦,从何璟的一名亲兵口中,得到了法军将在14点发起进攻的消息,但此时法国军舰已经开炮了。 库尔贝之所以将发动袭击的时间定在午后,是因为此时正是退潮的时候。因为江水的影响,处在上游的福州水师舰船将会以船尾对着法军舰艇。当时的中国舰船船尾均无火炮,所以对法军发动袭击最为有利。 当时在马江上的法军有九艘军舰,包括先期到达的‘窝儿达’号和“益士弼”号,还有一等巡洋舰“杜居士路因”号、二等巡洋舰“维拉”号、“德斯丹”号、“雷诺堡”号、炮舰“野猫”号、“蝮蛇”号、“梭尼”号以及“第四十五号”和“第四十六号”两条杆雷艇。总排水量一万五千吨,马力一万五千匹。而且有两艘是最新式的铁甲舰。 再看FJ水师。船倒是也有十一艘,可是‘永保’号和‘琛航’号是商船,不具备战斗力。其余九艘都是十年前中国自造的木制帆船。总吨位不过六千多,马力更是可怜的一千多匹。 因为军力对比极为悬殊,这场仗完全是一个以大欺小的局面。 但库尔贝不知道的是,此时的FJ水师早的了小皇帝的锦囊妙计。随着法舰的炮声一响,FJ水师官兵立即将船上早已准备好的鱼/雷发射了出去。 没错,不是水雷,是鱼/雷。 由于日意格源源不断的提供情报,FJ船政所造军舰的性能法国军方已经了若指掌,不足为惧。 在法军眼里,唯一令他们头疼的是清政府于1881年向德国订购的两艘正在伏尔铿厂栖装的铁甲舰“定远”号和“镇远”号。这两艘堪称远东第一的巨舰一旦在中法交战的当口上交付大清的话,势必对法国远东海上力量带来极大威胁。经过法国向德国方面施压,终于排除了两艘铁甲舰在1884年底之前建成回华的可能性。 但是百密终有一疏,法国人的注意力过于集中在伏尔铿的两艘铁甲舰身上,而忽略了对眼前变化的注意。因为这一疏漏,库尔贝和他的舰队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实际上这也不能完全怨库尔贝,他已经准备得很全面了,甚至全面到江水的水流影响都考虑到了。为了防备清军的杆雷艇攻击,库尔贝甚至专门带了两艘小艇应对。 至于鱼/雷,鉴于当时的鱼/雷水平实在是不值得一提,所以选择性的无视了。 世界上第一枚真正意义上的鱼/雷是由英国工程师罗伯特·怀特黑德于1866年成功地研制的。该鱼/雷用压缩空气发动机带动单螺旋桨推进,通过液压阀操纵鱼/雷尾部的水平舵板控制鱼/雷的航行深度。 可是当时鱼/雷的航速仅6节/小时——比帆船快不了哪儿去,射程还不过几百米。而且没有导向装置,发射后不知道会跑到哪儿去。 这样的东西,有谁会在意? 载恬在意!李鸿章也在意! 李鸿章对鱼/雷的关注完全是因为小皇帝。当去年法国开始向远东派遣舰队时,载恬就紧急召见了李鸿章、左宗棠、奕?、奕譞等辅政大臣,紧急商讨如何应对可能到来的来自海上的威胁。 清朝的海防在当下几近于无,沿岸的炮台大都年久失修,火炮基本都是老式的青铜前膛炮,士兵更是手潮到军舰摆在面前也打不中。 至于海军,抱歉,直到10年后,大清朝才建起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海军,现在么,那叫‘水师’。 指望几艘一、两千吨的木壳小舰来防御万里海疆,无异于痴人说梦。 万般无奈下,小皇帝忽然提起了鱼/雷这种大家几乎没怎么听说过的武器。 一开始,李鸿章也和其他大臣一样,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出于好奇,这才采购了一些鱼/雷,并让北洋水师的洋教员演习鱼/雷的用法。 当李鸿章弄明白了鱼/雷的用法后他发现,这他么就是专门为马江这样的水域交战量身打造的利器啊! 法国海军现役最先进的铁甲舰当属库尔贝的旗舰‘巴雅’号和其同级两艘装甲巡洋舰。这种代表当今世界最先进战舰的侧面装甲厚达254mm,足以承受210mm火炮的近距离射击,而清军水师最大口径的火炮也仅有203mm。但唯一不幸的是,装甲防护的重点仅在水线以上,水线以下则逐渐变薄。 针对这一情况,光绪皇帝敏锐的感觉到,要想击沉此类铁甲舰,惟一的办法只能通过水下攻击——即鱼/雷来实现。 鱼/雷虽然有诸多的弊端,根本不能自海战中发挥作用,但马江的水文情况极其特殊。于是在张佩纶被发配福州路过TJ时,老先生还专门为张佩纶演示并且着重介绍了这款让他自己也十分着迷的新玩具。 于是,好学的乖宝宝张佩纶在来福州同时,也带来了少量的鱼/雷。 正像战前所预料的那样,缺乏火力优势的FJ水师在法舰的猛烈炮火打击下纷纷沉没,但FJ水师将士抱着必死的决心英勇奋战。 FJ水师的3艘炮舰“振威”、“飞云”和“济安”与法国“凯旋”号装甲巡洋舰和“德斯丹”号木制巡洋舰对峙。海战开始后,“振威”舰最快做出反应。管带许寿山令士兵砍断锚链应战,立即发射鱼/雷,并冒着炮火登上望台指挥,炮轰击附近的法舰“德斯丹”号。同泊的“飞云”、“济安”两舰,还没有来得及启锚就中炮起火,但也射出船上的鱼/雷向法舰攻击。 “飞云”和“济安”号相继沉没后,法军集中3艘军舰的火力攻击顽强抵抗的“振威”舰。“振威”舰船身多处中弹,遭到重创,轮叶被击毁。 最后关头,“振威”号开足马力向法舰“德斯丹”号冲去,意欲同归于尽。法舰“费勒斯”号急忙以侧舷炮拦击。“振威”舰锅炉中炮爆炸,船身开始下沉。许寿山仍继续指挥顽强奋战,直到船身最后额斜下沉时,还重创敌舰长和两名法国士兵。 另有‘福星’号管带陈英,见发出去的鱼/雷未能击中敌舰,竟率舰冲入敌阵,意图以本舰和敌舰同归于尽,但终未能达成心愿,壮烈牺牲。 “永保”和“琛航”两艘运输舰也毫不示弱,同样开足马力撞击敌舰。相继被击沉后,舰上官兵全部殉难。 但法军同样也被清军的鱼/雷战术打了一个出其不意。 ‘扬武’号在沉没前打出了船上所有的炮弹和鱼/雷,一方面是马江江面本就狭窄,另一方面是早有准备的FJ水师采用船盯船的战术。导致“窝儿达”号根本无从躲避,船体水线以下被炸出两个大洞,江水汹涌而入,一个多小时后,“窝儿达”号沉没。 跟他同样命运的还有被特别关照的‘益士弼’号。在用舰炮击沉“福胜”号和“建胜”号后,‘益士弼’号也随即被一枚鱼/雷击中而沉没。 是役,FJ水师除‘艺新’、‘伏波’两舰中炮后驶往上游,其余舰只均被击沉,官兵760人全部战死。但凭借鱼/雷战术,FJ水师也击沉敌舰三艘(其中一艘是杆雷艇),重伤两艘。 事后张佩纶悔恨非常,如果他的水师舰船能够提前得到法军即将开战的消息,早做准备,也许能击沉、击伤更多的法舰。 当日,库尔贝因旗舰被击沉而受伤落水,随即被自己的部队救起。因为参战舰艇的损失远超预计,遂立即命令在外海的东京支队旗舰——装甲巡洋舰“巴雅”号以及装甲巡洋舰“凯旋”号、“拉加利桑尼亚”号从妈祖岛起锚增援。 得到增援后的法国舰队开始对马尾船厂进行报复性攻击,但张佩伦早得了李鸿章的指示,已提前将人员机械撤出,法军只是轰塌两日搬不走的厂房而已。 早在8月1日,李鸿章就致电张佩纶,给了他一个建议:“沪议无成,难保不即动兵,探确敌情,以马尾以上水浅,兵船难进,不遽攻夺省城,若与接战,即烧船厂,掳兵轮。我自度兵轮不敌,莫如全调他往,腾出一座空厂,彼即暂据,事定仍必原物交还,否则一经轰毁,从此海防根本埽尽,力难兴复”。 根据李叔叔的建议,张佩纶和冯如璋提前就搬空了船厂,最大程度的减小了损失。 此后几天,法舰驶向下游,逐次轰击闽江两岸炮台,炸毁无数民房。FJ军民虽然奋勇接战,但因为长门、金牌两地炮台都有明显的射击死角,不能应对闽江口内之敌舰。 8月27日,法军舰队击毁所有炮台后鱼贯而出,退至马祖澳。 第七十五章 各有安排 在东南沿海正在为备战而紧锣密鼓时,越南前线也没闲着。 自春季攻势以来,法军在北圻的全部兵力龟缩在几座重兵防守的城市不再出来,而当时兵力和重火力不足的黑旗军也难以攻克像河内、北宁这样的城池——法军在每座城内都布有四千多士兵,而黑旗军目前能拿的出手的的兵力也不过万人,难以形成优势兵力。 同时因为手中握有重兵,同时因为有‘人质’在手,法国人也暂时没有攻打太原。当然,这里面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法国政府再丢了太原后,还没想好让谁来背这个黑锅,又让谁来接替米乐。 因此,整个5月,刘少卿的过得十分悠闲,悠闲到他不但给黑旗军士兵们开设了识字课,还缠着比硕老先生学习法语。 到了六月,闲的无聊的刘少卿开始打起了当初因为北圻大溃败而流散各地的清军散兵游勇的主意了。 黑旗军打下太原后,城中的几万石余粮足够两万大军吃上一年。更何况太原本身也产粮食,六月收上来夏粮后又多了几万石。有粮有枪有钱要是不扩军,那就不是中国的军阀了。 当初北宁、太原守军将近六十个营头两万人,真正逃回谅山的还不足一万。有一些直接就回家了,还有一些则留落到当地。 现在黑旗军重新收复太原,竖起大旗,这些人自然争相投靠——给饭吃、给饷银还能打胜仗,要你你也来啊。 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些越南人也来投效,例如当初在SX的北圻统制黄佐炎部。 当初SX陷落后,黄佐炎自尽,其部两千余人就四散在SX周边。除了他们,还有很多越南士兵也被法国人遣散。这些越南兵虽然因为缺乏训练而战斗力不强,但好歹人数众多,总能筛出些可用的。黑旗军中本来就有很多越南士兵甚至老挝士兵,自然不会拒绝这些送上门来的兵员。 不过对于新加入的士兵,黑旗军也进行了严格的考核,主要是把那些有恶习的——包括抽大烟、赌博——全都筛掉。这一方面是保证部队的作战能力,另一方面也是保证部队的纯洁性。因为黑旗军一直以来就没有抽大烟和赌博的恶习。 黑旗军发家其实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之前都穷的饭都吃不饱,还抽大烟那?哪儿来的钱买啊?也正因为如此,黑旗军的士兵过着现在有吃有喝还受人敬畏的日子,才更感激刘永福和刘少卿父子俩。 有了兵员补充,剩下的就是怎么训练和装备他们了。整个夏季,这些新加入的士兵分别在太原、宣光、兴光和永福四地接受训练。到了8月份,黑旗军、滇军两部在太原、永福两地的兵力已经膨胀到两万余人。 此时谅山的清军还在和恶劣的气候、后勤条件以及疾病艰苦搏斗。 自进入越南后,大量的北方士兵因为水土不服而生病,尤其是湘军,减员超过半数。以至于王德榜的部队不得不撤下来。但随着训练的逐渐深入,以及冯子材、王孝祺的到来,谅山方面的清军也增加到万余人。 8月27日,唐景崧一路风尘仆仆的再次来到太原。带来了朝廷最新的旨意。 “电悉。谢已下旗出京,显与中国失和。今既有此电信,应与外部言明:法十六日尚来照会,十五日已攻基隆,福州内港兵船未退;是以中国亦即进兵越南。圣意坚定,即请明宣谕旨,布告天下,一力主战。法如欲仍议津约,中国亦不为已甚,正可由法国派人来津与李中堂详议。议定再撤越南兵,并可令刘永福不再动兵。赔偿本无此理,华不应与、法不应受。况既有基隆之役,即以恤款论,彼此已可相抵,应作罢论。法如照办法船不扰口岸、滇粤兵亦不再进,如此信未覆以前法人或肆行滋扰,中国惟有尽力攻击而已;并望详告外部。” 等到刘少卿读完了唐景崧带来的旨意,刘永福才道:“看起来法国人已经派兵舰攻打台湾、FJ了,朝廷的意思是让我们也进兵,卿儿,这事儿你怎么看?” 刘少卿把军机处的旨意交还给刘永福,随后道:“等等再说。” “等等?”刘永福扬了扬手中的信纸道:“这上面可是让咱们即刻进兵啊。” 刘少卿撇撇嘴道:“那上面是说‘中国亦即进兵越南’,咱们本来就在越南,所以不是说的咱们,另外,那上面不是还说‘法如欲仍议津约,中国亦不为已甚,正可由法国派人来津与李中堂详议’么。父亲也知道清廷的通讯手段多么落后,唐大人接到消息就已经晚了,现在再巴巴的跑来太原,又耽误了几天,这几天来,说不定朝廷又和法国人谈上了呢。” 刘永福一想也是,“那唐景崧那边儿怎么办?” “啊呀父亲,咱们不是新招募了一些兵员么,就说饷银不足,先让朝廷送点儿钱来再说。孩儿估计,等清廷把钱准备好,这战局也差不多明朗了。” 他们哪里知道,台湾、FJ现在早就打成一锅粥了。 “嘿,好,就这么办!”于是刘永福一路梆梆梆、梆梆梆,又准备去敲清廷的竹杠去了。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RB伊藤博文也在自己的家里接见一位秘密来客。 “头山君,可有什么好消息给我?”看着眼前的来客,伊藤博文微笑着说道。 头山满微微的点了一下头,随后拿出一个信封,“我们在TJ的密谍已经完成了帝国的嘱托,现在,中国和法国已经不得不开战了。” 伊藤博文脸色一变,急忙问道:“怎么做到的?” 头山满有些得意的道:“我们事先收买了两名在电报公司工作的中国人,19号当晚,其中一人将大清法国公使李凤苞发来的急电藏匿了起来,随后在电报房负责的英国人离开后,由另一名以打扫卫生为名进入英国人的办公室,将这份电报压在了暗处。直到21日,这份电报才被发现,而当它被递交到李鸿章的手上的时候,法国公使已经踏上了离开TJ的轮船。” “那么那两名被收买的人呢?” 头山满笑笑道:“当天晚上就意外身亡了。” “哈哈哈……”伊藤博文大笑道:“好,真是太好了!头山君,你就是大RB帝国崛起的功臣!请接受我的敬意!” 说着,伊藤博文猛地一躬到地。 头山满连忙还礼道:“为了帝国!” 8月25日,与朝鲜开化党关系不怎么和睦的RB驻朝公使竹添进一郎被召回国内,接替他处理朝鲜事物的则是和开化党过从甚密的一等书记官岛村久。 26日,汉城一名叫崔宅英的朝鲜药房店主被枪杀,据目击者声称,凶手身着清军军服。随后,由RB人井上角五郎主笔的《汉城旬报》开始大肆报道和渲染这一事件,开始煽动朝鲜官民的反/华情绪。 相对于热火朝天的东南沿海战场和暗潮涌动的朝鲜,越南战场则显得异常平静。其实自夏季以来,法国方面也在做着艰难的选择! 这倒不是因为前线的法军的日子不好过,既然两国已经出于实事上的战争状态,那当然可以大举向前线增兵——依照法国拥有的强大海运能力,做到这点并不难。 法国的选择在于,到底由谁来接替之前背了黑锅的米乐中将指挥北圻的法军。 别指望其他殖民地和国内的那些将领。现在北圻已经被誉为‘法国将军的黑洞’了,几乎是谁来谁倒霉。别看那些陆军的将军们叫嚣要达到大清的都城去,但那是以在TJ登陆为前提的,你要是让他来越南,他一准儿生病。 就这么折腾了两个月,法国政府一看实在没辙,得了,还是米乐继续干吧,但是你得将功赎罪可不能一败再败了。 于是拨款调兵,到八月份,法军在河内、北宁两地的驻兵已经增加到两万人,甚至超过了年初的水平。 8月24日,也就是唐景崧到达太原的前三天,收到法国舰队在FJ全歼中国水师的消息后,准备戴罪立功的米乐也收到了国内的命令。 法国国内认为在陆路战场:“我们东京的远征队距离中国边境还太远,不能使清帝国政府受到严重的警告。”因此,“从中国军手中夺取谅山”,把战火烧向中越边境,占领整个越南北方,进窥中国西南门户,就成为米乐新的作战任务。 为此,米乐决定一周后发起陆上秋季攻势。 米乐的战斗部署分为东、西两条战线。东线以府浪塘为前进基地,攻击方向是谅山和GX的镇南关,进而威胁凭祥、龙州;西线以北宁为前进基地,侵略予头指向黑旗军的老巢宣光、兴化等地;进而威胁YN不过要想达成这个目标,米乐需要先把黑旗军重兵盘踞的太原拿下来。 考虑到黑旗军和清军之间的战斗力之悬殊,米乐的兵力主要放在了西两条线,面向谅山的东线只安排了不到三千兵力。至于大本营,当然还是设在河内。 法国人在积极备战,大清的朝臣们也在积极的为打败法国出谋划策。陈宝琛、张佩纶已经被分别发往前线了,在前线的辛劳和苦闷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知道。大多数的大清官员都对战争前线避之唯恐不及,但有一位铮铮铁骨的清流名臣却想方设法的要往前线去。 28日,不安分的张之洞踌躇满志的向朝廷呈上了一份越南对法作战的计划: 张之洞的战略听上去很美:在东南沿海采取守势,而在北越战场采取攻势,最大限度地消耗法军的精锐,从而达到减轻东南沿海战场和台湾战场的压力,最终达到拖垮法军的目的。 这一战略落实到北越战场的具体情况就是西线的滇军、黑旗军以及东线的桂军、粤军全线出击,东线主攻而西线助攻——那怕清军在北宁大败而黑旗军在SX太原大胜,受正统教育多年的清高文人张之洞还是不信任黑旗匪军——以钳型攻势粉碎法军在北圻的抵抗,一举收复北圻。 随后,大军争取把战线向南推进到越南地图上那段著名的“蜂腰”部位,然后再考虑是占据有利态势同法国人和谈还是一鼓作气把法国人赶向大海。 按说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张大人这是战略、战术一起藐视。而且藐视到了连最最起码的实力对比都不顾的可笑地步。 军机处的诸位大人们显然是被这份规划美好的蓝图吸引住了,遂准备把张之洞大人的战略构想变成圣旨,但好在大清的宫廷里还藏着一位妖孽。 第七十六章 准备好了 “从越南地图上一看便知,在那段著名的“蜂腰”部位以北有红河、马江、朱江等多条大河,别的不说,就说光一条红河,在法国炮艇的防御下,大军怎么渡河?” “还有,北圻的两个军事重镇河内、北宁现在还都在法国人手中,就凭桂军、粤军之前在北宁一触即溃的的素质,指望他们能反攻北宁?” “好吧,就算现在在GX边境的大军已经今非昔比,但是面对城高墙厚河内和北宁,没有重炮火力的支援也极难攻克,可我们的重炮在那儿呢?” “除此之外还有疫病横行和后勤保障的困难,别的不多说,朕要求支援前线的枪械、子弹,现在有多少到位了?还有该发给士兵的军饷,又有多少到位了?” “啪……” 载恬越说越气,随即走向一旁的书桌,找到两份折子随手甩给几位军机大臣。 “这是王德榜和岑毓英在春天发来的奏折,你们应该读过吧!” 在岑毓英的奏折中写道,从后方的后勤基地白马关到前线的宣光,“间关崎岖,千有余里,皆行无人之地,山菁险恶,不见天日,虎蛭纵横,人马巅陨,缒幽凿险,艰苦异常。而地方幽僻,办粮极难,非远到数百里外,无从采购。其转运粮米及军装器械至为累重艰辛。至于沿途损耗,需费繁多,尚不足论。” 再看左宗棠转来奉旨前往GX的湘军将领王德榜的奏折,“窃查GX省城至柳州府城,计程七站,山路崎岖。滩河九道,山冲桥梁数十处,多系朽坏,又值春雨正多,山水时常涨发,单身匹马,均属难行,每逢过渡,只得破烂渡船一艘,往来挽渡,迟滞非常。初十日,卑军前、左两营勇夫,行至YF县属之拦马地方过河,渡至河心,竟被沉覆,失去洋枪器械数件,溺毙勇夫数名……” “计西省行至南宁十七站,险阻异常,托马载运军装,倒毙不少。查由永州至GX须过陡河,水势涨发不定,不能扣计程期。由西省至梧州至南宁、龙州,则需逆流而上,不遇风雨,四五十日可到;如载军火粗重物件,又当延迟数日,尤因换船三次,方能安抵龙州。即如前奉拨解军火,本司即于去年冬月初旬派委差役由水路运解前进,迄今将及两月,本司现抵南宁,尚未见前途军火经过,可见辗转耽搁,无法可施。” “你们听听……”载恬从世铎手中再次拿回王德榜的奏折,指着其中一段念道:“今卑军异城从征,长途转运,饷银一切,常虑不继,殊深焦急。惟望我宪台体恤下情,源源接济,庶无号腹荷戈之虞,则感激鸿慈无量矣”。 话说到这个份上——简直就是求爷爷告奶奶一般的“乞求”了。 载恬激动的挥舞着手中的折子道:“当年占有北宁产粮区,北圻清军尚能惨淡度日,但如今产粮区的丧失,连储存在北宁的大批物资都拱手让与法军,现在在边界的清军只能从国内购买粮草,关山重重,运转不力,可怜这些士兵只能过着吃着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了。不解决这些,你还指望他们能奋起去和法军拼命?” 听了皇上的一顿数落,那些军机大臣们一个一个都不说话了。 其实对于清军来说,还有比这更加痛苦的。那就是疫病! 到7月时,东线清军两万人有余,“方友升军二千,病死的加上正在生病的千五百;王德榜军没者千余,强进亦不能战。”最后连身为东线最高统帅的潘鼎新也因为水土不服而病倒了。 即便是西线清军的万余滇军,因为刘少卿借着‘人质’的便利从法国人手中讹来了大量的药品和医生,但也“滇勇不耐烟瘴,入夏以来,先后瘴故勇丁千余名”。 几位军机、学士兴致勃勃而来,以为能博皇上一声赞,却没料到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偏偏皇上说的还都有理有据,连反驳都无从反驳。浅显的士兵要粮没粮、要饷没饷、问药没药、等械没械,你还想让他们去攻打重兵把守的坚城,还得打赢把法国人赶下大海。 你想得美! 而且偏偏这些是在朝堂之上的几位也解决不了的,至少现在解决不了。 见其他几位都不吱声了,奕譞只得硬着头皮道:“那张之洞这份折子……” 载恬叹了口气:“先把前线将士的物资粮秣补充上去再说吧。至于张之洞,让他干好自己本抚的差事就好了。” “嗻。” “还有,张之洞前几日上的那份编练SX绿营的折子,也一并回了。告诉他,优胜劣汰,只有合格的士兵才有资格拿军饷,连兵都还没有练呢就想着加饷?让他先把不合格的绿营裁汰了,练出几营能用的兵来,再说其他!” 中旬,张之洞上折,称SX绿营积弊难反,拟将SX绿营两万余人改为练军,减额加饷,缩编至一万两千人,重新编练。 “另外各省练兵的事儿也得抓紧了,朝廷每年几千万两白银养着这些旗兵、绿营兵,等到了打仗的时候却一个都用不上,还得另外拿银子来招募练军,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之前令原淮军丁逸伟、李季云二人将黑旗军操演方式编制成册,交朝廷审议。待审议后的方略尽快下发各省督、抚练军,作为今后各军考核标准,唯有考核合格之士卒,方可登记在册,由朝廷发放饷银。” 之前,朝廷已令李季云帅所部北上,此时已到TJ李鸿章将其士卒一哨交醇亲王,依法训练京营;一哨交JL盛京将军,训练两省防军;两哨留直隶,由李鸿章组织直隶练军训练。 载恬这也是担心,万一法国人真的以重兵从海上攻TJ恐怕以朝廷现在在直隶的部队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完蛋的完。黑旗军能打,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还得想办法先把眼前的兵卒练好是正经。 这是关系到京畿安全、朝廷社稷的大事儿,谁也不敢耽搁,几位军机各自领了差事,下去办差去了。 清廷因为后期补给问题无力向南,决定暂时先不打在越南的法军。但是法国人可不和你客气,你不打我,我还要打你呢! 九月初,在确定了进攻的战略方向后,米乐随即委派尼格里为东路军统帅。尼格里的任务是首先率领四千人的兵力扫荡北宁周边的黑旗军,进而进攻谅山、镇南关。 在达府负责监视北宁法军的滇军卢玉珍团见法军势大,主动撤回太原,和驻守太原丁槐旅汇合。得知法军即将大举来犯,刘永福一边使人去通知已经返回GX的唐景崧,同时召集众将商议对策。 简易的地图上放着几枚棋子,分别代表河内、SX北宁和北江四省。 “法军现有兵力约两万人,其中少量兵力在海防、南定两地,其余全部集中在河内、SX北宁和北江。河内城为法军东京总指挥部,有兵力约三千人;SX城内兵力约两千余。经过咱们上一次的袭击,现在红河从河内道越池航段,每天都有法军的汽艇往来巡逻,所以SX和河内可以说是连成了一线。” “除了河内、SX两地,法军主要兵力都在北宁和北江两省。北宁兵力最多,达到九千余人;其次是北江的府城府浪塘,有兵力约四千。” 大致的介绍了法军的兵力部署,刘永福将手中的木棍指向了北宁。 “刚刚从探子送来的消息得知,驻守府浪塘的法军一部约两千余人已经北上,估计是攻谅山去了,那么,接下来咱们要面对的就是来自北宁的敌军了。北宁有法军九千余,我估计,到时候来攻打太原的不会少于六、七千人。” 连美此时笑道:“咱们手里不是有人质么,怎么,法国人这回不在乎了?” 刘永福也笑了笑,道:“据说这一次是法国国内下的令,法国人已经和清廷大打出手了,现在台湾、FJ都在打仗,哪里还顾得上咱们手里这点儿人质?” 丁槐道:“即使没有人质,凭借六、七千人就想拿下咱们两人固守的坚城,洋鬼子也太看不起咱们了!” 经过前面三个月的训练和兵力补充,滇军现在的兵力虽然没有增加,但是起码将原本的作战损失和疾病造成的非战斗减员补充满了,而且经过了之前攻打太原的恶战和后期的针对性训练,战斗力还有提高。所以现在丁槐也是斗志满满。 刘永福也赞同丁槐的意见。“我军现在已经今非昔比,虽然在装备、训练上面还有些欠缺,但是兵力上面却占有绝对优势。如果法军只以六、七千兵马来攻,以太原当下的兵力,绝无战败之理。不过,我们的目的可不仅仅是守住太原……” “福帅的意思是……” 刘永福道:“诸位应当还记得四个月前,法军曾经弃守北宁而倾力来攻太原吧?” 那一次波里叶动用了六千兵力,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但可惜被刘少卿以‘人质’危机给巧妙地化解了。当初为了集中兵力,波里叶曾短暂的放弃了北宁,而将物资全部转移到了府浪塘。事后,才又从府浪塘将物资移回北宁。 一来一回虽然浪费不少人力,但反正这些活儿也是越南土著干,也不需要白人老爷费劲,却能防止物资被黑器军破坏,波里叶何乐而不为? 才来不久的岑毓宝不太了解之前的细节,连忙问道:“莫非福帅早有安排?” 刘永福道:“正是。当初北宁空虚的时候,犬子曾派了熟悉越语的一营精兵秘密潜进北宁,埋伏了下来。之后,又从达府、富平之间寻找到一条小路。届时,我军只要派出两千精兵轻装前往北宁,里应外合之下,取北宁易如反掌。这一次法国人不来便罢,若是来了,定让他有来无回。” 岑毓宝虽然对黑旗军的战斗力早有耳闻,但仍有些不放心,“我军虽然有内应可以破城,但是进城之后仅凭轻装,若是法军反而回师夺城,又如何能守得住?” 刘永福道:“这却无妨。法军在北宁布防已久,多有火炮、弹药储存。我军破城后只要取用便可。” “可是法军上一次尚且将物资转移至府浪塘,然后合兵一处固守,这一次就不会故技重施么?” 刘永福道:“岑将军所言极是。但是这一点,我们也有考虑。其一,如果法军仍然采用转移物资、合兵固守的法子,那么我们的伏兵就会伪装成民夫,或在半路破坏物资,或者直接跟去府浪塘;其二,我们也可让更多的精兵埋伏在北宁,等法军久攻太原不克,退兵之时,在在北宁布下陷阱,将之一网成擒;其三,如果两者都不可行,最多我们暂不攻取北宁,只以派出去的精兵骚扰法军后路便可,反正我们也没损失。” 岑毓宝仔细的品着这一计策,端的是环环相扣。而且只要时机成熟,不论法军是否离城,都逃不过被歼灭的命运。不由得心服口服道:“高!实在是高!” 第七十七章 再战太原 9月8日,北方东线战场,法军头子尼格里向谅山大举进犯。由于清军在夏季因水土不服和补给问题撤回GX法军得以轻而易举进占谅山。 占领谅山后,尼格里认为北线清军已经不再构成威胁,随即率兵直扑镇南关。镇南关守将杨玉科与法军大战,不幸中炮身亡。GX巡抚潘鼎新仓皇逃往龙州。 守将身亡、大军溃散、巡抚逃脱。这在尼格里看来,清军已经完全被击溃,所以大意之下,尼格里犯了一个关键性的错误。 他没有在镇南关上放置重兵,而是将主要兵力退往关南15里的文渊。尼格里计划稍作修整后,由这里出发,直扑GX龙州。 而就在尼格里在文渊修整的时候,清军关键的几支队伍赶到了镇南关。 冯子材字南干,号萃亭,因此,他的队伍就称作‘萃军’。徐延旭、黄桂兰北宁大败后,已经68岁的冯子材再次受命总领GX南部军务,他遂以“不当兵保家卫国,老番打来了,就要当亡国奴”为口号,在钦廉、上思、龙州一带征募了十八个营、约九千余人。 谅山、镇南关相继失陷后,冯子材紧急率领‘萃军’赶到,在勘察完战场形势后,冯子材决定在关前隘地区依托有利地形,构筑坚固防御阵地。 关前隘在镇南关以北约4公里处,系镇南关通往内地之要冲,东西山岭对峙,中间有一条长2公里多、宽1公里多的盆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冯子材亲督士卒用土石筑起一道长1.5公里、高7尺、宽4尺的土石长墙,横跨于东西山岭之间,墙外挖成深4尺的壕堑,并在东、西山岭修建堡垒多座,形成一个完备的山地防御阵地体系。 于此同时,GX提督苏元春率桂军18营、提督王孝祺率8营共万余人也赶到了镇南关以北。另有王德榜率领10营湘军屯关外东南的油隘。 9月10日,幕府。 此处距离镇南关约十里,因为镇南关已失,这里暂时成了清军诸将的临时营地。此时,因为潘鼎新已经逃亡,作为前敌职位最高的文官,GX按察使李秉衡向各军提督发出了邀请,齐集幕府商讨下一步对策。 “所谓蛇无头不行,如今潘扶台不在,诸路大军云集,外有强敌窥伺,征战只在朝夕,为保战胜,应当有一名主帅居中协调指挥。今日请大家来,就是要推举一名各军总领,以带领大家共同迎敌。” 看了看各怀心事的几位将领,李秉衡首先道:“我先声明,本官不懂战阵军事,无法指挥,所以这军前总领一事不要找我。我只负责给诸位将军供给粮秣饷械。” 见李秉衡首先把自己摘了出去,王孝祺出来道:“我等众人,只有冯公德高望重,可以服众,所以兄弟我推举冯公总领各军。” 李秉衡立刻道:“本官也赞同南干兄为总领。” 见在座五名三品以上官员中,两名支持冯子材,作为湘军统帅,王德榜自然不愿意听从淮系的苏元春的指挥,因此也道:“兄弟也赞同冯公。” 剩下苏元春,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于是,在众人的推举下,冯子材为前敌主帅,统一指挥协调各军的行动。 冯子材当仁不让,获得指挥权后,立刻就命人拿来地图,开始分配防御阵地。 “关前隘正对着镇南关,如果法军来袭,压力最重。这里就交给我‘萃军’来守,不过还请王大人的‘勤军’八营给我做后盾。” 王孝祺起身道:“单凭将军吩咐。” 谢过了王孝祺,冯子材继续道:“朗清兄的楚军六营布置在关前隘的左翼,防守镇南关东面的油隘。右翼有杨瑞山率领的萃军五营防守镇南关西面的扣波。另外,请朗清兄麾下副将魏刚率领的鄂军四营守艽封。此为第一梯队,共计三十一营一万余人。” 王德榜、杨瑞山等人一一领了军令,冯子材继续道:“除此之外,请提督苏大人带‘毅新军’八营和总兵陈嘉的‘镇南军’八营驻扎在幕府,作为第二梯队。以蒋宗汉、方以升率领的‘广武军’十四营驻扎在关前隘四十里之凭详,作为第三梯队。另外,请李大人帮忙传信,请马盛治马大人之六营、唐景崧唐大人之亲军四营驻守在高平、牧马。以为呼应。” 冯子材的一番布置既集中重兵在正面阻攻入侵之敌,又在两侧配置了较强的掩护夹击力量;既能防敌迁迥抄袭,又可支援正面作战。并巧妙地利用险要地形,避敌炮火猛烈之长,补已枪炮窳劣之短。在镇南关前后形成了一个多层次、多梯队、大纵深的坚固防御体系。 布置完毕后,除了不在现场的马盛治、唐景崧外,众人都心服口服。李秉衡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放心地说:“吾可立于不败矣!” 在GX清军开始调兵遣将,忙着布置新的防御阵地的同时,北宁法军统帅波里叶再次率领七千大军离开了北宁,沿安丰、达府,一路杀奔太原而来。 9月15日,波里叶兵临太原城下。 黑旗军早已在太原布置好了防御。在此之前,连美已经带着三千精兵抄小路前往北宁,同时,吴凤典也同样带着精兵三千绕到太原外围,准备袭扰法军后防炮兵阵地和辎重、补给。此时在太原城内的,是刘永福亲自指挥的两千黑旗军,以及岑毓宝、丁槐指挥的滇军两旅,共一万四千人。 波里叶知道自己的优势是什么,所以一上来,他就利用所有的大炮对着太原猛轰。 但是法军很快发现,密集的炮火并没有产生预期的效果。 为防备法军的炮火优势,刘永福将主力兵力放置在法军炮火无法有效覆盖的城西北。在城外,滇军沿城墙挖掘了一道深达两米的战壕。 之所以将战壕挖的这么深,主要原因还是为了防备法军的炮火。但因为壕沟太深了,以至于滇军的士兵不得不在半截腰又挖了一个台阶,在作战时需要踩着梯子登上台阶才能把步枪伸出去射击。 除了一道和城门沟通的堑壕,其他的防御兵力基本都藏在城内靠近城墙的地方。这里是法军加农炮的射击死角,当法军的炮击结束后,这些士兵将立刻跑上城头进行防御。 而此时对于太原城头的压制,直瞄的80mm、90mm等大口径加农炮的效果反倒不如那些小口径的速射炮和山炮。 壕沟内,已经不止一次的体会了法国人的大炮的吴丹噗啦噗啦身上的泥土,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兵,又是一脚踹了过去。 “龟孙!是不是又尿了?” 那小兵之前在SX郊外因为初上战场,不但一枪未发,反倒给吓尿了。几个月来因为这事儿可没少挨长官的臭脚,现在赶忙澄清自己:“绝无、绝无,小的自从跟了大人日夜操练,不说弓马娴熟,但至少忠勇二字可是牢记心头,哪里还会再有那丢人之举?” 吴丹‘草’了一声,“不会用成语就别用,什么弓马娴熟?还跟老子掉书袋!洋鬼子不打/炮了,你赶紧把梯子支上,这一次要是砍回来两颗鬼头,老子就砍你的头!” 小兵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再不敢言语一声,连忙将脚下的竹梯给队长大人支好,这才拿起自己那一架,也往壕沟上一搭,蹭蹭两步,将脑袋探出了沟外。 看动作,这几个月的训练到没白费。 吴丹嘴里兀自嘟囔着,也是两步爬上了竹梯。抬眼望去,远处法军已经结成阵势,一排排的向城墙压来。立刻向左右大喊道:“洋鬼子上来了,弟兄们给老子把眼睛擦亮,打准点儿,升官儿发财就在此一战了!白鬼头一个二十两银子,黑鬼头和灯笼裤十两,土著兵五两,杀得越多赏的越多!” 滇军这次的赏格开的,比以前可是降了太多。没办法,放一年前一次大战能打死十个八个洋鬼子那就是大胜了,一个鬼头就算是赏一百两那能花几个钱?可现在不同了,跟着黑旗军训练、作战,一年来滇军的战斗力那是蹭蹭的飙升,比之以前提高的也不可道里计。更何况现在身后的城楼上还有黑旗军助阵。 岑毓宝和丁槐事先算了一笔账,黑旗军那次和洋人作战不是打死个几百上千的,就算现在每颗人头十两银子,这一仗搞不好也得支出个上万两。就这,还没算那些带画的军官呢。 听了吴丹的喊话,左右两边顿时传来的轰天的应和声。虽然赏格降了,但是十两二十两银子也是钱啊,搁以前那得攒一年才能省下来呢。况且,就算是不为了赏银,这帮兵丁们也不敢不用心迎战。 队长大人还等着这一战升官呢,这要是让他知道谁在作战时偷懒耍滑挡了他的青云路,这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吴丹当初在SX一战中侥幸割了个少校的脑袋,这一下回到滇军后,立马生了哨长。原本吴丹还美滋滋的当他的外委千总,虽然只有八品,但好歹也是官身了。可好死不死,5月里岑毓宝来了太原,非要学黑旗军搞什么改编。这一改可倒好,原本是哨官的吴丹,一下子成了队官。 八品变成了九品,要不是管的人还是那么多,吴丹都想一头撞死。 可这还没完,改编就改编吧,还要搞什么考核。以黑旗军的练兵方法进行考核,这不是要人命么?但是不练可不行,岑大人说了,那一队考核不达标,那一队的队官就下去当小兵。小兵不合格,直接送回YN回老家倒不要紧,但是这一队之长要重新当小兵那可就太丢人了。而且这岑大人可是来真的,第一次考核就有十几个队官被撸了下来,甚至还有哨官、营管被撸下来的。 你还别不服,岑大人可是云贵总督岑毓英的亲弟弟,别说撸你个守备,就是参将、总兵,人家该削你也不会跟你客气。 前车之鉴那可是血淋淋的,吴丹为了保住自己颤颤巍巍的九品芝麻官,对自己的小队那可是下了狠心来练的。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几次考核都能拿到良好,甚至还有两次拿到了优秀。这一次大战,岑大人放了话,之前不是训练考核有好些当官儿的被撸了么,谁要是在战斗中表现好,就直接提拔谁。 所有队员们都知道自己的吴大队长想要重回哨官岗位都快想疯了,这个时候哪敢给领导上眼药?自然是有十分力也得使出十二分来。 小兵叫张嘎——哎,管他叫什么呢,反正是龙套,第一次上战场就赶上了SX郊外的那场伏击。哪一次小兵是真被震撼了。原来不可一世的洋鬼子这么不经打,被子弹穿了眼儿也一样哭爹喊娘。当然,毕竟是第一次嘛,小兵尿了,之后不但被队长——那时候还是哨长——好顿修理,也被同袍们笑了好久。 但知耻近乎勇,小兵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尿! 只可惜打太原他们这个哨没轮上,当时他们在达府,准备捅波里叶的菊花,只可惜波里叶犯了痔疮,先把物资啥的转移到府浪塘了。 没能在太原攻坚战中一雪前耻的小兵在接下来的大练兵中可是拼了命。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孬种,可谓各个项目都争先。但新练得再好,那也是在训练场上,而不是战场上。 而战场,才是检验男人、检验军人的唯一场所。 所以小兵决定这一仗无论如何要砍一颗鬼头下来。 第七十八章 城下 ‘呯、呯……’ 身边的小伙伴儿已经开始射击了,小兵却没有。洋鬼子距离战壕至少还有二百步,这么远,能有几个打得中的?你没看队长多沉得住气,不到百步,就不搂火! 一百二十步。身后传来枪声,那是城楼上的黑旗军士兵开始射击了。城墙外的战壕距离城墙大约二十米,城楼上的士兵现在离着洋鬼子至少150米,但是黑旗军的射击训练是在一年多以前就开始了的,人家的基础好,子弹充足,训练量大,自然枪法也好,150米就是人家的射击距离了。 当然,就算是黑旗军,这样的距离想要打中目标也不容易,从眼前的法军阵列基本没多少动摇就可以看出来。 一百步。队长压不住,搂火了。小兵仍然抱着枪没有击发。他记得队长说过,越近就越容易击中敌人。这是自己上阵杀敌的第一枪,小兵想要讨个头彩。 队长做梦都想重新当上哨长,所以训练比谁都刻苦,而且队长在一年前就和洋鬼子刺刀见过红,心理上比他们这些新兵强大太多了。心理上没有压力,战术动作又练得娴熟,所以没过多长时间,队长就完成了重新上弹,再次举枪瞄准。 “龟孙!是不是又怂了!” 小兵眼睛一眨不眨的瞄着远处的敌人,连头都没动,只是嘴上答道:“老子这次要讨个头彩,一枪一个!” 吴丹被小兵的语气说愣了,“先人板板,敢跟老子称老子?不想活了你!” 这一次小兵没有回话,洋鬼子已经进到八十步了,小兵瞄了又瞄,他感觉自己这一枪应该有把握,于是压下了扳机。 14.66mm枪弹以每秒366米的初速钻出了枪膛,然后义无反顾的飞向五十米外的法军队列,给了正在指挥的达达尼中尉一个狠狠地拥抱。 “我打中了!”小兵兴奋的直起身子欢呼着,甚至忘了这是在战场上。这是他在战场上的第一枪啊,第一枪就打中一名敌人,还是个带画的,他怎么能不兴奋? ‘嘭’,正在兴奋中的小兵被旁边伸来的无影脚踹了一个冷不防,在弹雨纷飞的战场上还能踢出这么准确、这么刁钻的一脚,不用说,一定是我们的队长大人。 “队长,我打中了!”小兵趴在地上兴奋的说。 “老子看见了!龟儿子,你不想活了啊,这是在打仗,还蹦蹦跳跳的,你以为你兔爷啊!看什么看,赶紧给老子上弹,洋鬼子已经上来了!先人板板的!” 被队长火力全开的一顿骂,小兵这才意识到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上弹。仍处于兴奋状态的小兵手难免有些哆嗦,身边的队长已经搂完一枪了,他那发子弹才滑进枪膛。 重新登上梯子伸头一看,小兵松了一口气。还好,洋鬼子没有拉近多少距离。 距离战壕越近,战壕里的士兵的射击就越准确,同时城头上的火力支援也越准确,法军的伤亡就越大。伤亡一大,行进的速度自然就没有之前那么快。 瞄准、射击。这一次小兵没有去关注自己是不是集中了目标,因为随着洋鬼子距离战壕越来越近,留给他们射击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他需要抓紧时间重新装弹,然后再次射击;再装弹、再射击……周而复反。 小兵现在知道为什么队长会在百步的时候就开火了。二十步的距离,足够队长再射击两次的,那么队长击中敌人的机会就比自己多三倍。 队长好奸诈。小兵暗自腹诽,这么重要的作战经验竟然不传授给我,反而告诉我们离得越近越好……当然,小兵知道队长是担心他们的枪法不行,白白浪费子弹。但小兵还是忍不住腹诽。 法军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兵,即使不断地有士兵倒下,但他们距离壕沟也越来越近了! 50米……30米…… ‘呼啦啦……’ 城门洞里再次跑出来大队的援兵,至少三千名滇军士兵排成两排,前排半蹲,后排直立,一瞬间,三千发子弹呼啸而出,雨点儿般的射向法军阵营。法军的冲锋被瞬间遏止,成片的士兵倒在了滇军的阵地前面。 洋鬼子终究是人,不是鬼。只要是人,承受力就是有限的。当战损超过三成,就算是督战队也难以控制住局面。波里叶不得不暂停攻击。 战壕里的竹梯此时被抽上来,横着往壕沟上一架,便成了一道道小桥,从城门中杀出的滇军沿着这一道道小桥冲过壕沟,追着法军撤退的尾巴掩杀了过去,一直追出了三、四里地。而战壕中的小兵则跟着队长爬出去打扫战场——那些鬼头可都是银子啊,小兵粗略的望去,起码好几百!还有那些法军的洋枪,比自己手中的士乃德好太多了,更何况子弹还充足。不要是傻子! 城里的中国人怎么欢呼波里叶不知道,他只想骂娘! 中国人的战术太阴险了,竟然像老鼠一样挖了条沟,让士兵躲在沟里开枪。自己的士兵在进攻中就要面对来自正面和斜上方城头两个方向的火力阻击,伤亡大增。 无论是直瞄的大口径加农炮还是两磅速射炮、65mm行营炮,对藏在壕沟里的中国士兵的威胁都不如那些哈奇开斯机关炮和格林机枪,但是哈奇开斯和格林机枪同时还要压制敌军城头上的火力,而且同样也被敌人的哈奇开斯机关炮和格林机枪压制。 一想起敌人竟然也在使用法国人设计、制造的哈奇开斯机关炮,波里叶的气就不打一处出来。除此之外,中国人手里竟然也有两磅速射炮和65mm行营炮,而且从防护严密的城防工事中射出的炮弹对在旷野中行军的法军士兵的杀伤非常明显。 起码要比法军的炮火对城楼上和壕沟里的那些老鼠带来的杀伤明显得多。 必须要想一个办法压制住敌人的速射火力,同时必须要通过那道壕沟。波里叶心想,也许自己应该再加强兵力? 太原城内,黑旗军和滇军也在总结当日的战果。 “今日我军大获全胜,着实可喜可贺,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些战殁的士兵的抚恤,还有伤损士兵的救治也要抓紧。” 打了个胜仗,该庆功的庆功,但除了庆功,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毕竟,战争还没有结束。 “没错,还有那些在作战中表现不力的兵弁,该处罚的也要处罚。有奖有惩才能治好军。” 待几个将领都说完,刘永福才道:“今天只是法军攻城的第一天,洋鬼子只投入了大约两千人,虽然被我们打退,但是敌人并没有伤筋动骨。我估计,明天敌军很可能会投入重兵强攻。” “刘军门所说不差,今日战败,洋鬼子定不甘心,明天的一战才是关键。另外,根据今天的战况看,洋人的大炮厉害,明天吴将军的部队是否能把洋人的炮兵给拿下?” 刘永福道:“明天吴凤典的伏兵是否出击,要看明天法军攻城的投入有多大。如果法军以全军来攻,那么留守后方辎重和大炮的兵力就少,我们就可以给吴凤典发信号,让他带兵出击。” 丁槐点点头:“正当如此。” 刘永福又道:“今天滇军的兄弟们在城下防守的非常好,那么明天就交给兄弟的队伍出城阻击吧。” 这一次岑毓宝却不同意:“不可。军门的部下骁勇善战不假,但是毕竟目前留在城里的只有两千余众,正应该留在战斗最关键的时候才动用,以稳定军心并给予敌军致命一击。而且明天敌军若是倾大军来攻,城前伤亡必定惨重,滇军兵力厚重,更应当以滇军来守城前阵地。” 丁槐也道:“正该如此,而且昨日滇军只投入了一多半儿兵力,还有三千士兵未曾和法人接战,明日仍当以滇军突前,而已黑旗军压阵才是。” 刘永福拱手感谢了岑、丁二人的好意,随后道:“两位将军的维护之心刘某感激不尽,不过明天一战还是以我军突前比较妥当……” 说到这儿,丁槐作势欲言,刘永福抬手示意他听自己说完,“我部两千士兵中有两成是已经训练了两年的老兵,对洋枪的使用已不弱于洋人。另外的八成兵力中,也有半数是一年以上和洋人交过几次手的老兵。明日或许洋人会以大军发动突击,让这些老兵上前,可以在更远的距离上射杀敌军。” 刘永福这样一解释,岑毓宝和丁槐就明白了。 滇军虽然这段时间奋发训练,但毕竟时日尚短,而且枪法不光靠据枪就能练出来,还得用子弹喂。滇军的步枪多是英造或者川局、沪局仿的士乃德步枪,子弹没有黑旗军从法人手里抢来的那么充裕。 没有子弹勤加练习,又缺少上阵的机会,这枪法自然差出很多。就像今日之战,城下的滇军在百米左右距离的射击带给法军的杀伤,甚至不如城头上黑旗军在一百五十米外给法军带来的杀伤。 “如果以黑旗军守城下,至少可以在两百步的距离上就开始杀伤敌人,比滇军的有效射杀距离至少延伸了五十步——抱歉,兄弟没有任何看不起滇军的意思,只是……” 岑毓宝忙道:“军门无须解释,滇军训练荒废日久,此乃实情,况且军门不但在平日帮助我等练兵,战场之上还勇挑重担,我等感激尚且来不及。” “岑大人不见怪就好。”于是刘永福继续道:“多出这五十步,以我军的训练,至少能够换弹四到六次,也就是能在射出近万发子弹,即使十不中一,好歹也能多杀伤几百洋人,为接下来可能的白刃战减少一点儿压力。” 说到这儿,刘永福抱拳道:“不过,接下来的白刃战,可要靠二位将军鼎立支持了。” 刘永福的战术是目前能拿出来的带给法军最大杀伤的办法了,只有在白刃战之前尽可能的杀伤敌人士兵,才能保证在惨烈的白刃战中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岑毓宝和丁槐相视一眼,随即起身道:“请军门放心,明日滇军定不辱命!” 当晚城外的防御则还是由滇军来负责,为了防备法军夜袭,岑毓宝和丁槐又增加了两个营上去。被替换下来的滇军能够得到一晚充分的休息,明天他们的职责是押后,准备可能出现的白刃战。 与此同时,北宁。 陈尚发看着眼前的几位哨官,正在做最后的分配。“寅时准时出发,第一、第三两哨负责封住城内法军的营地,第四哨负责拿下法军的弹药库,第二哨跟着我事先埋伏在城门附近,等到城里枪声一起,立刻夺取城门,迎接连将军的大军进城!还有问题么?” 战术已经很清楚了,大家在北宁潜藏了四个多月,等的就是这一天。 “没问题!” “好!”陈尚发大手一挥,“准备行动!” 第七十九章 大捷(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很快进入后半夜。这是人一天中精神最为松懈的时候,也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此时在北宁城外,一道道黑色的身影正在慢慢的靠近城墙。 连城是连美的公子,但是在黑旗军中,却只有身先士卒的份儿。此时,他带着自己的亲兵哨正悄悄的滑进护城河。 一架架木梯从士兵们的头上传过,然后在夜色中架在了护城河的两岸,同时,还有不知多少的黑旗军士兵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的泅过了几米宽的河道。 ‘呯’,第一声枪响突兀的传来,瞬间之后,整个北宁都淹没在了密集的枪声之中! “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被惊醒的法军指挥官大声询问着。 “是中国人!他们……” 士兵的回答被枪声打断,随后,从黑暗中也不知道窜出多少头上缠着白布条的人影,向城门猛扑! “守住城门!不要让中国人占领城门!” 北宁的守军共有两千多人,除却驻守城中的部队,四门的守军不过八百多人,一个门也才两百来人。黑旗军一哨也有一百多,又是猝不及防之下,那里能挡得住? 陈尚发带着士兵很快控制住了西门,随着城门缓缓打开,无数人影从黑暗中涌入,一边跑一边从怀中抽出白布缠在头上。 连城找到陈尚发,“陈叔,成立情况怎么样?” 陈尚发道:“我已安排了两个哨去控制城里的兵营,另外一各哨袭击法军的弹药储备库。将军呢?” 连城向后一指:“在后面,陈叔安排一个指路的给我,我先带着人去增援弹药库那边。” 陈尚发立刻叫到:“小三子!” 很快,一个毛头小伙子跑了过来。“大人……” 陈尚发一指连城,“带着连公子去增援弹药库!” 小三子应了声是,随后对连城道:“公子跟我来!” 立刻,一队人马向城内跑去…… 黑旗军的士兵依然在源源不断的涌入,随着入城的士兵不断地增加,法军的抵抗则越来越少,当天边映出朝霞,北宁城的枪声也停了下来。 太原。 寅、卯交时,以刘文谦带着的五百精锐为核心的黑旗军两千余人,换下了守了一夜的滇军士兵。一个时辰后,远处的旷野中出现了法军的身影。 波里叶没有选择夜袭,他知道己方的优势在于火力而敌方的优势则是兵力,夜袭虽然可以让自己的士兵靠的更近,更容易发挥白刃战的优势,但也同样会损失火力的优势。 在战斗刚开始的第一天晚上,他没必要这样做。 即使没有读过“曹刿论战”,从军多年打了无数次仗的波里叶也知道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的道理,所以这一次,他打算一下子就投入全部的兵力,利用中国士兵重新装弹速度慢的劣势抓住时机猛烈冲击敌军阵地,用刺刀逼迫敌军屈服。 而且他仔细的研究过黑旗军之前的几次战斗,尤其是同样为拒城而守的山西之战,波里叶反复研究过多次。他认为,如果在一开始库尔贝就以全部兵力压上,可能在当天——最多在次日——黑旗军就崩溃了。正是因为库尔贝一次又一次的‘添油战术’,才造成了法军大量的伤亡和士气的低迷。 波里叶当然不打算犯同样的错误,所以他决定在今天压上自己的全部兵力,一战定乾坤。 但是今天的战局一开始就有些不顺。 部队距离敌军阵地尚且还有一百五十米,中国人就开始射击了。那些土猴子像地老鼠一样藏在壕沟里,露出地面的还不到半个身子,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即使是训练有素的法军想要击中目标也几乎不可能。 波里叶一开始也并没有着急。 这么远的距离,自己的士兵无法打中对方,对方同样也很难打中自己的士兵。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对方的射击精准度明显比昨天的士兵更高,部队已经开始出现伤亡,而且,最让他感到担心的是,敌军射击的节奏不对。 没错,就是节奏。 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进行射击的时候就像是演奏音乐,是有着自己的节奏的。只有乌合之众打出来的枪声才会一片散乱。一名久经战场的将军仅凭对手的枪声就能分辨出他遇上的是强敌还是一盘散沙。 昨天负责防御的部队虽然称不上是一盘散沙,但今天的部队却明显是一支精兵。 这让波里叶对今天的战局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必须要打乱敌军的节奏!”波里叶心想。敌人躲在壕沟里,靠步兵的射击肯定难以奏效,唯有依靠炮火的压制了。 “命令炮兵各部,将火力尽可能的投放到城前的敌军阵地!” “是!将军阁下!” 传令兵迅速的通过旗语将波里叶的命令带给了炮兵,法军的射击目标很快做出了调整。 1.65英寸速射炮的压制效果并不理想,因为射程有限,速射炮的阵地完全暴露在城头清军哈奇开斯机关炮的火力之下,当法军开始调整密位之后,速射炮阵地也同样遭到了清军的炮火压制。 遇到同样命运的还有65mm行营炮的阵地。清军同样拥有一些65mm行营炮,另外还有为数不多的75mm克虏伯山炮,这些火炮的射程都在5000米上下,法军的行营炮阵地自然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所幸,波里叶手中还有射程为8000米的80毫米1877年型加农炮和射程为9700米90毫米1877年型加农炮。这些火炮都布置在清军炮火无法企及的地方,现在成了波里叶最大的依仗。 太原城头。 看着遭到法军炮火密集轰炸的城外阵地,丁槐不无担忧的道:“刘军门,现在是不是该让吴将军的伏兵出来了,洋鬼子的炮火太厉害了!” 刘永福看着城下,脸色阴沉的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敌人的炮火也就前两轮密集一些,随着我们的炮火对近距离敌军炮兵的压制,仅靠射速缓慢的大口径加农炮,城外的部队还扛得住。” 黑旗军和滇军的炮兵在炮术上和法军炮兵相差甚远,但是即使是这样,多少也能干扰到法军炮阵地的射击,只要法国人的速射炮无法发挥最大威力,仅靠威力巨大但是射速慢的大口径加农炮,城外的黑旗军一时半会倒也的确扛得住。 毕竟,对于防御法军的大口径加农跑而言,深深的战壕甚至比厚重的城墙更有效。 由一百五十米到五十米。这一次,法军在进攻中付出的伤亡远比昨天多了很多。 清军像昨天一样,再次从城门中冒出大队的援兵,准备阻挡法军的冲锋。但在法军炮火而强大干扰下,新出现的清军的射击准确度大打折扣。 三十米。 法军的炮兵为了避免误伤,已经停止了对城下阵地的射击,改为压制城头清军的火力,刘永福终于下令,让埋伏已久的吴凤典部全线出击。 清军又进行了一轮齐射,这时候应该是他们上弹的时候,以清军的训练水平,这大概需要8到10秒的时间。则么长的时间,足够自己的士兵跑到那道壕沟之前了! 就是现在! “冲锋!”随着军官们的一道道命令,原本还小心谨慎的法军士兵猛地窜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向眼前的清军阵地扑去。 与此同时,从城内冲出来的清军也没有继续上弹,而是一样的装上了刺刀,向迎面而来的法军冲了过去。 但这不重要了,波里叶相信,强大的法兰西战士一定会用刺刀折服那些懦弱的中国人,虽然他们现在还有勇气,但随着他们一个个的被刺刀穿透,当鲜血开始喷射、哀嚎声笼罩四野的时候,他们的那点儿可怜的勇气就会丧失殆尽,然后,就会是如同北宁一样的溃败。 第一次对太原的讨伐因为狡猾的中国人和懦弱的、提前投降的法军士兵搞出来的‘人质’而破产,这一次实际上是波里叶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黑旗军的正面作战。 他不得不承认,以前的那些传闻的确是真实的。这支同样由中国人组成的军队和他在北宁所遇到的军队,以及他在世界任何一块儿殖民地所遇到的抵抗力量都不一样。黑旗军表现的更加顽强、更加勇敢、更加镇静也更难以对付,至少当他的炮弹打进太原城中的时候,他们没有像北宁的清军一样四散逃命。 但也仅此而已了。 波里叶对自己的士兵更有信心。当法军开始展开白刃战的时候,也就是胜利来临的时候。 三十米,5秒,三次呼吸的时间。 局势瞬间变化!前方的阵地上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波里叶脸色大变! 刘文谦所带领的五百精兵中有四百人是黑旗军的老营,这些百战余生的老兵是黑旗军精锐中的精锐,其中有些人甚至参加过第一次纸桥战斗。其余的一百人则是从两千名士兵当中优选出来的,每个人也都参加过至少一次和法军的战斗,并且人人身上都有军功。 就是这样的五百人,配双枪。 刘永福手上没有那么多的短枪,所以五百精兵只有不到二百人配备了柯尔特左轮手枪,另外三百多人则是在格拉斯1874型步枪之外,又增配了一支m1878。 当法军进攻到50米的距离时,三百多名配备m1878型连发步枪的士兵在射出格拉斯步枪枪膛中的子弹后,就已经更换了射速更快的m1878。在法军开始冲锋的最后五秒时间里,他们每个人都能够射出至少3发子弹。 而柯尔特1873单动式左轮手枪的射速在一名训练有素的士兵的手里足可以形成每秒两发的射速。 三十米的距离,5秒,两千发子弹。 面对法军的密集突击队列,如此近距离的射击几乎弹无虚发。清军的阵地前立刻出现一大块儿空间,那是因为原本在那儿的法军全都倒在了地上。 波里叶仔细研究过山西之战,他清楚的看到当阿尔及利亚步兵在对清军驻守的浮沙村阵地发起白刃战的时候所取得的摧枯拉朽般的效果。同时,他也清楚的看到了当清军在向由那些阿尔及利亚土著士兵把守的阵地发起反攻时,又是如何被他们用刺刀给一次次的赶回去的。 正是因为如此,波里叶才会坚信当自己的战士发起白刃战的时候,他一定会取得胜利。 可是,他忽略了最后一战,哪一战,黑旗军重新夺回了阵地。 其实这也不能怪波里叶,因为负责编写战斗记录的文员为了美化法军,对那次的战斗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句“中国人卑鄙无耻的在白刃战中继续射击,造成了土著步兵营的重大伤亡,阵地最终被中国人重新占领。” 波里叶并不知道这所谓的‘继续射击’是一个什么概念,因为当时在阵地上的土著步兵全军覆没,而他也无法去找库尔贝核实当时的情况。 所以他想当然的认为那应该是来自于城头的速射武器的压制。因此,在今天的战斗中他特别嘱咐在最后时刻自己的哈奇开斯机关炮和格林机枪一定要压制住敌人城头上的速射火力。 他的士兵坚定地执行了长官的命令,也成功的压制了城头的火力,但是他们谁都没想到,黑旗军还有另外一手。 与此同时,由城门中涌出的滇军士兵也迅速的跨过了壕沟,扑向了惊魂未定的法军。 法军后队,炮兵的阵地非常好找。如今无烟火药还没有推行,那里的白烟腾起的最多,那里自然就是炮兵主阵地。 当黑压压的清军摇着大旗杀向自己的炮兵阵地的时候,波里叶万念俱灰。随后,已经几乎失去判断力的波里叶被卫兵簇拥着,和其他溃兵一起向城东逃去。在他们身后,是随之掩杀的上万名清军。 此役黑旗军、滇军以总兵力一万六千余人,从里、外两个方向对法军进行阻击、围歼、追击,共击毙、俘虏法军三千多人,加上第一天的损伤,法军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 第八十章 大捷(二) 就在北宁、太原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镇南关外的法军也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 尼格里亲自带领一股法军向关前隘猛攻,在炮火的掩护下,攻占了隘东小青山上清军的三座堡垒。另一股法军在贝兰上校的带领下扑向关前隘长墙。 第一天的战斗打得非常激烈,但清军在冯子材的指挥下固守防线,经过一整天的浴血奋战,敌人的猖狂进攻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次日黎明,尼格里率大军再次发起进攻。 他先派其副手勒泰利埃少校率领一股法军乘浓雾遮盖山野的机会攀登大山头,想迂迥偷袭清军的大青山大堡。然后居高临下,配合正面攻击的法军主力,夺取清军关前隘阵地。 可是山路蜿蜒崎岖,偷袭的法军地形不熟,象无头苍蝇一样在高山峡谷中转来转去,走了五个多小时仍找不到攻击目标。只好从原路回去,试图直接攻击。 然而,尼格里却自以为偷袭已得逞,迫不及待地把所有预备队的兵力都用上,从正面发起了猛攻。 上午10时,法军在炮火掩护下迫近了长墙,少数已爬进了墙内。 冯子材看到清军有些动摇,持矛大呼,率两个儿子身先士卒跃出长墙,奋不顾身地带头冲入敌群,与侵略军展开了短兵相接的肉搏战。见到主将如此,深受感召的部下随即以排山倒海之势跟着冲杀。 清军左、右两翼和二、三梯队的主力军也纷纷赶来参战。从西面来的五营‘萃军’已冲进龙门关,包抄法军侧后;王德榜部也从东面的油隘冲杀过来,意图阻击法军从谅山来的增援部队和切断其运输线;王孝祺部队从凤尾山赶来,配合捍卫东怜的陈嘉、苏元春、蒋宗汉等部清军攻打小青山,夺回了昨天被占领的三个堡垒,并尾随溃敌从关前隘的右前方压了下来。 法军四面受敌,尼格里不得不传达命令,开始作梯形阵势撤退。 就在此时,唐景崧带着他的‘景字军’四营杀到。 ‘景字军’是唐景崧新募的勇营,其中的核心是何季林所率的一营‘黑旗军’。此时这支生力军加入战局,立刻成为压垮法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装备有哈奇开斯机关炮的何季林部立即向法军发动了猛烈进攻,‘景字军’其他三营随即压上,法军的撤退变成了彻底地溃逃。 激战中,尼格里身受重伤,敌军心大乱,甚至连谅山都不敢回,一路向北江撤退。一连八天,法军败退二百余里,清军共毙伤、俘虏法军尼格里及以下官兵千余人,缴获各种枪炮、弹药、军械物资不计其数。 9月27日,剩余的法军终于看到了远处的府浪塘城。 然而,城头变换大王旗。此时驻守府浪塘的两千多法军在万余黑旗军、滇军的围攻之下早已弃城投降。 9月17日,当波里叶的溃军终于到达北宁城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此时,因为一路上被黑旗军不断地追击,他的士兵只剩下了两千多人了。 黑旗军就像是草原上的苍狼,在身后一刻不停的追赶着,仓皇失措的法军根本没有注意北宁城的异样,当看到打开的城门时,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为什么半夜城门还没有关上,他们想的只是快点儿进城,以保住小命。 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波里叶在回到北宁后终于回过魂儿来,此时他想的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发报给河内,请求援兵。 就在此时,城里、城头猛然亮起无数的火把,一道道身影、一支支步枪对着刚刚进城惊魂未定的法军,同时无数的声音高声喊叫着“SeRender”! “投降?”这一路上,波里叶听到过无数次从哪些中国人口中吐出的这句法语,但没有一次向现在这样深深地刺进他的心。 看看身边已经筋疲力尽,再无斗志的士兵,再看看不远处密密麻麻、战意冲霄的黑旗军,耳中听到的是越来越近的来自城外的呼喊声。他知道自己这回彻底完蛋了! “放下武器吧,士兵们,对于你们来说,战争已经结束了,希望你们能受到应有的尊重。” 下完这道命令,波里叶抽出自己的佩枪就要自杀。他不想成为第一个被亚洲人俘获的法国将军。 波里叶的自杀没有成功,人群中他那一身将军服太明显了,还没等他举起枪,四、五个黑旗军士兵一拥而上,将他摁倒在地。 城外,丁槐、岑毓宝带着大队的滇军随后杀到,得知波里叶已经成擒,两人高兴地哈哈大笑。至于城外漏网的那些法军士兵,随便他们是逃往府浪塘还是河内,反正早晚是盘中的菜。 之后的两天,滇军源源不断的开到,北宁的清军逐渐上升到一万五千人。20日,万余名清军将府浪塘团团围困。此时,清军不但兵力充足,士气高昂,还得到了太原城下和北宁城中法军留下来的十几门重炮。 随后,清军集中火力猛轰府浪塘南门,21日,南门外数段城墙被轰塌,滇军、黑旗军蜂拥入城,城内守军根本抵挡不住,府浪塘告破。 27日,当尼格里的第二旅从凉山一路撤回来的时候,在府浪塘等待他们的,是养精蓄锐的上万清军精锐!岑毓宝、丁槐故技重施,走投无路的法军残兵只得步比硕的后尘,在城下向清军投降。 次日,尾随而来的清军陆续到达府浪塘城下。 “报……” 冯子材放下手中的地图,两步走到回报的斥候面前,“查实了么?” 斥候连忙道:“秉军门,已经查实,破城的是滇军一部,领兵的是道员岑毓宝。现此人正在城头,邀军门相见。” “岑毓宝?”冯子材皱了皱眉眉头,印象里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此道员是否提过自己有一位兄长叫岑毓英?” 斥候尴尬的道:“这个……倒未曾提过……” 冯子材挥挥手,“算了,你去帮我请关南大使唐大人来我营中。” “嗻!” 那探子转身离去,不多时,唐景崧骑马来到冯子材的大帐。 “冯军门,兄弟听说已经清楚了城内部队的情况,为何还不动身联系进城?” 冯子材虽然品级高过唐景崧,但唐景崧毕竟是皇上钦命的关南大使,这算是钦差大臣啊,自然怠慢不得。“好叫唐大人知晓,那城中的部队乃是滇军一部,领军道员姓岑名毓宝,唐大人可认得此人?” 唐景崧一呆:“岑毓宝?莫不是云贵总督岑毓英岑大人的嫡亲弟弟?” “果然唐大人认得。老夫也是听人略略提起过。既然城中是此人,冲着其兄长的面子,我等倒是不好托大,不如一起去城下见上一面,商量妥当再进城不迟。” 唐景崧自京中来,自然知道岑毓英是皇上十分赏识的封疆大吏,不但在这次北圻战争中对刘永福鼎力支持,而且还曾亲率大军入越支援。既然城里的是岑毓英的亲弟弟,他们几人过去见个面,也算是结个善缘。 “既如此,那就请冯军门召集众将一同前去吧。” 冯子材道:“正有此意。” 军中快马传令迅速,不多时,苏元春、王德榜、王孝祺、陈嘉、蒋汉臣等人陆续来到,冯子材将意思和大家说了,于是众人各带亲兵,乘马依次往城门行去。 城头上,岑毓宝在通传了姓名后,就一直在等待对面清军来人。足足半个时辰,才见远处军中走出数十骑,各持旗帜,当中一杆上写一个‘冯’字,左右又有‘王’、‘苏’、‘陈’、‘蒋’等,想是各军督帅齐至。 岑毓宝连忙跑下城楼,令众军兵大开城门,带着几名亲兵便迎了出去。 见城中出来数骑,唐景崧是钦命关南大使,奉旨协调北圻诸军,此时拍马先迎了上去。“来的可是云贵总督岑毓英岑制台胞弟?” 岑毓宝听得声音熟悉,纵马走进一看,却原来是唐景崧。去年唐景崧第一次来北圻,曾经挂名在岑毓英的麾下,所以和岑毓宝也算是旧相识了,此时连忙道:“原来是唐大人,兄弟不知是唐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多多包涵、包涵。” 唐景崧笑道:“楚卿兄客气了,来来来,我为兄台引见诸位大人。”说着,带着岑毓宝来到冯子材等人面前。给岑毓宝一一介绍。 “这位是关南军务帮办、GX提督冯子材冯军门……” 岑毓宝连忙于马上抱拳道:“下官腾、黔道岑毓宝,见过冯大人,请恕下官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冯子材回礼道:“无妨、无妨,岑道员多礼了。” 引见完冯子材后,唐景崧继续一一介绍:“这位是关南军务会办、GX提督苏元春苏军门……” “下官见过苏大人……” “关南军务帮办王德榜王大人……”“记名提督陈嘉陈大人……”“记名提督蒋汉臣蒋大人……” 随着唐景崧的介绍,岑毓宝和众人一一见了礼。过来的几个军头督帅不是提督就是记名提督,品级最低的反倒是顶着钦差衔的唐景崧,到让同样为四品的道员岑毓宝心中暗自尴尬。 几人随着岑毓宝进了城,来到作为岑毓宝临时办公地点的原越南北江都督府。原本冯子材的意思是先入城的滇军为主,自己等人皆为客,自然是应当岑毓宝坐主位。但是岑毓宝死活不肯坐在上座,好说歹说,还是年岁最大、同时又是这一次的统兵的一把手冯子材做了上首主位,旁边是钦命关南大使的唐景崧——品级虽低,但好歹算是半个钦差的身份。至于岑毓宝,则坐了下首右手第一的位子,在他对面,依次是苏元春、王德榜、王孝祺、陈嘉和蒋汉臣。 众人落座后,冯子材便道:“我等一路追击法人来此,没想到岑大人捷足先登,竟将法军一网成擒,真是可喜可贺啊。” 岑毓宝此时也知道他能够这么轻易的就将尼格里的溃军俘虏,的确是沾了冯子材等军之前的作战的便宜。人家在前面打生打死,自己在城中坐收渔利,给谁心里也不好受。好在岑毓宝现在大把的军功在手,倒也不贪图这两千多法军俘虏,于是道:“若没有诸位大人击败法人在先,下官如何能借机收此渔利?下官不敢贪功,待诸位大人率军入城之后,自会将全部俘虏移交。“ 其他几位将领进城之时心中都是憋屈的狠,原本到手的功劳,却被人截了胡。如果此时在城中只是滇军中名不见经传的参将、副将也便罢了,就算是总兵、提督衔的,凭他们几人,也能将这功劳抢回大半,偏偏岑毓宝有云贵总督岑毓英这一层关系,到让几人有些不敢造次。 但现在岑毓宝如此‘上道’,竟然推功不要,众人顿时都是喜形于色。假意推让了一番,也就顺势接了下来。此时几人再看岑毓宝,那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随后唐景崧问道:“楚卿兄,之前听闻兄台随记名提督刘永福之黑旗军在宣光、太原作战,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北江?” 其他几人也都好奇,这岑毓宝运气太好了,竟然能够抢在他们之前就占了这北江府城,此时唐景崧开口询问,大家也都想了解一下这前后到底怎么回事。 第八十一章 大捷(三) 岑毓宝本来也要给众人解释一下当下的情况于是将滇军、黑旗军在太原抗拒法军攻城,如何在城下大败法军、如何一路追击,黑旗军又如何事先设计在北宁布下伏兵,之后又如何里应外合夺取北宁,然后又俘虏了波里叶,最后两军联合又夺取了府浪塘,这才有机会在城里埋伏,轻易地俘虏了从谅山一路逃回来的法军。 “说起来,兄弟这次只是故技重施罢了。” 听了岑毓宝的讲解,冯子材、王德榜等人早已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楚卿兄的意思是,法军以九千人的兵力猛攻太原,反倒让你们在城下杀得大败?” 岑毓宝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理所当然,“法军不过九千,我军和黑旗军刘帅所部总兵力一万六千余人,而且早有准备,又是据城而守,难道还能战败?当然,其中主要是刘帅的黑旗军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滇军不过是辅助作战而已。” 一万六千对九千还是理所当然,那自己这些人总共六十余营三万多人的兵力打法军两千余人尚且没能全歼,还有脸见人么? 开什么玩笑! 唐景崧此时已是激动的难以自已,急切的追问道:“那么楚卿兄所说的俘虏都现在何处?” 岑毓宝道:“攻破府浪塘共俘虏了两千人,其中大部分是白人、黑人,也有一些祖阿夫步兵,现在城西关押。哦,之后被诸位大人击败,后被我军俘虏的两千法军也在一起关押。另外,在太原一战俘虏的,包括北宁俘虏的法军一共四千人,则都在北宁关押。” 唐景崧听了立刻起身道:“快带我们去看!” 唐景崧说完,其余几位提督、总兵都拿眼来看岑毓宝,只等着他借故推脱。大家都是久在军中的宿将了,汉军绿营的兵丁作战水平什么样谁心里还没个数? 自第一次鸦片战争以来,清军和英、法两个欧洲国家几次交战,战果惨淡的都让人难以想象那是战争! 1840年7月的厦门之战、定海之战,清军累计投入兵力一千五百余人,结果是清军战死21人,英军无伤亡;1841年1月的大角、沙角之战,英军采用正面炮击、陆军侧面包抄战术,清军战死282人,受伤462人,,仅换来英军38人受伤。而著名民族英雄关天培战死的虎门之战,清军总投入兵力11000名,以主将加上三百余人伤亡的代价,也不过换来英军5人受伤。 第一次鸦片战争期间最辉煌的战果也不过是1842年7月的镇江之战,这一战中清军仅有八旗兵1600人、绿营兵2700人,反倒是英军履派援军,兵力累计达到20000人。此战英军死亡39人、130人受伤,另有3人失踪。 只有这一次镇南关大捷,三万清军在老将冯子材的激励下,利用大雾天气法军射击不利,再加上地形和防御的优势,这也才砍下了三百多颗鬼头而已。 但这已经比二十五年前的八里桥之战好了百倍不止了,要知道,那一次大战僧格林沁可是还投入了上万的蒙古精骑,结果被英法联军一顿大炮轰成了齑粉,最后死伤数千人,仅仅打死了12个洋鬼子。 要说法军此时在后有追兵、前无去路的情况下放弃抵抗投降,让滇军捡漏俘虏了一千多人大家也还不意外,毕竟自己的大军就在法国人后面不过半日的路程,这功劳也不可能是滇军自己就能拿下的。但要说滇军和黑旗军一万多人就能打败几乎和自己兵力相等的法军,并且俘虏数千人,那在座的几位领兵大将是说啥都不信。 “这个……” 果然,岑毓宝犹豫了。 除了冯子材还表现的镇定自若外,其他几名提督、总兵的脸上都露出了些许的冷笑。心道:兄弟,牛皮稍微吹吹就好了,这也不是在给京里写战报请功请赏的,没必要搞得那么大,很容易摔着自己的。 唐景崧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四周,随即尴尬的咳嗽两声,“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岑毓宝道:“倒不是什么不方便,只是考虑到诸位大人一路劳苦,是不是休息一下,等用过晚饭再去不迟。” 唐景崧只当他是掩饰,这样的事儿官场上常见,找个由头拖一拖,在遮掩一下也就过去了,本想就顺着岑毓宝的话说下去,却没料到这个时候一直没开口的冯子材却说话了:“无妨,我们也是领兵的人,走这点儿路还累不着。况且岑大人关押俘虏的地方想必也不远,我们参观一下,应该也不会耽误回来吃饭。” 一边说着,冯子材一边站起了身子,竟是坐视就要出门。 其他几位提督、总兵幸灾乐祸,‘原想着看在云贵总督岑毓英的面子上给你个台阶,没想到你不知道下,冯老将军可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这下看你怎么办。’ 冯子材的确是想给岑毓宝一个教训。他一直以来都不怎么看得上这些依仗父兄功业往上爬的官员。如果只是混吃混喝也就罢了,偏偏还没眼色,想要在这北圻捞军功继续往上爬。要知道冯子材可是在镇南关拼了老命才把法国人打退的,这要是让这种靠着父兄荫蒙的二世祖在军功上压自己一头,自己的老脸往哪儿放? 当然,冯子材并不是看不起滇军。从城里城外滇军士兵的军容、士气看,这的确是一支能打仗的军队,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取得自己等人想都不敢想的胜绩,更不代表岑毓宝有这样的练兵和指挥的才能。 所以冯子材就想借此机会将他一军,好好敲打敲打这个‘二世祖’。 岑毓宝却没想这么多,他见冯子材已经起身,也就随着站了起来。“也好,关押俘虏的地方在城西,我们骑马过去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既然提督大人有兴趣,那末将就陪诸位大人去走走。” 真去啊!? 府浪塘关押俘虏的临时营寨是依托城墙修建的,外面用两层圆木做篱笆,圆木间的空隙无法容纳一个人,却能让步枪轻易地从中向里面射击。其间还有两座角楼,上面不但有看守,还架着两挺格林机枪。另外在关押俘虏的樊笼左右都有滇军的营寨,里面各驻守着千名滇军士兵。固定岗哨一个时辰一换,再加上流动岗哨和城墙上的哈奇开斯机关炮,那些被俘的法军还真不敢扎刺! 当亲眼看到被关押在圆木围成的樊笼里的俘虏,那怕刚才再有些不信,现在那些小心思也都化为灰灰了。 “这里的只是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在北宁关押。原本我军打算从府浪塘出兵北进,这些俘虏到时候都会被关押在北宁,之前因为还没做好准备,正好也让这些俘虏帮着修城墙,这才拨了一部分过来。对了,之后我会让兵弁拨两千名俘虏交割给各位大人。” 原本以为人家只是运气好,法人大举北进,一定是在北江留存的兵力十分空虚,这才让滇军有机可乘。却没想到,人家竟然是真的连续击溃了法军累计一万一千余人,一刀一枪的凭实力攻占的北江府城,不但如此,连北宁也在人家手中。 怪不得刚才两千法军俘虏人家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说不要就不要了,原来人家手里的俘虏比这多一倍还拐弯儿! 可这特么差距也太大了吧! 唐景崧欣喜之下,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楚卿兄,为何这一次贵部没有以法军人头请赏?” 对啊,众人也都想到,咱大清可从来没有优待俘虏这一说,通常都是直接一刀了断,哪有像滇军这样,还把俘虏留起来,这万一要是暴动了可咋整?好几千人呢。就算不暴动,把洋大爷就这样养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岑毓宝道:“哦,此事儿是这样的。法人之前在北江、北宁两地共有兵力约一万四千人,经过太原、北宁、府浪塘三战,除了四散逃走的,我们也杀死了五千来人,人头攒的已经够多,而且越南天气炎热,人头不利于储存,之前往谅山的道路不通,打通道路尚不知何时,因此不如留着。” 说的也是。几日之前,尼格里还有三千多兵力在谅山一带等着进攻GX呢。以越南的天气,这些人头就算是以生石灰硝制了,也不见得能保存多久。 “当然,这只是一个侧面原因。主要原因是刘军门另有打算。” 现在凡是涉及到黑旗军的事儿,唐景崧都十分关注,先忙问道:“什么打算?” “之前不是说法国人企图攻占福州、台湾为地质,要挟朝廷签订条约么。刘军门的意思是,既然法国人能占地质,那咱们就扣着人质,反过来要挟法国人,也许能为朝廷争取一些有利条件。” 唐景崧越听越激动,这一招简直是太好了,为什么朝廷早没有想到,否则也不会在谈判上这么被动,动不动就被法人所威胁。 唐景崧光顾着高兴了,他也不想想,就算是早想到了,清廷又上哪儿抓这么多人质去? 越想越激动的唐景崧一把抓住岑毓宝:“楚卿兄,不如我们这就去北宁面见刘提督如何?” 岑毓宝忙道:“何必急于一时,兄弟我已经安排士兵前往北宁通知刘提帅了,想必他们明天就能到,不若在府浪塘休息一下,明日自然相见。” 唐景崧想想也是,自己确实有些着急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啊,北圻这连续几仗里外里一共打死了六千法军,另外还俘虏了六千人,这样大的胜利,自大清开国以来对洋人就没有取得过。 “好,不去北宁也好,本官这就回去给皇上上折子报喜!”说完,也不管众人,拨马就往回走。 岑毓宝见状连忙招呼其他几位提督、总兵一同返回,又吩咐安排酒宴不提。 次日,唐景崧果然在越人总督衙门见到了刘永福,随他一同过来的还有滇军的参将丁槐。 “渊亭兄,好久不见,真是想死兄弟了。”一见面,唐景崧就分外热情的扑了过去,倒搞得刘永福有些不适应。 “啊,维卿兄。的确是好久不见。” “昨日从楚卿兄口中得知,黑旗军在太原、北宁大败法军,斩首无数,还生擒了数千敌军以为人质,真是可喜可贺。兄弟连夜写好了奏折,只等今日渊亭兄过目后,就快马送出。” 刘永福连忙施礼:“多谢兄台美言。” 唐景崧却道:“兄台立此不世奇功,当是小弟代朝廷和将士们多谢渊亭兄才是。” 随后又问道:“怎么没有带贵公子一起来?” 刘永福道:“犬子有别的事情,现已不在北宁。” 唐景崧可是亲眼见过刘永福这个宝贝儿子的厉害的,就说是天才也不为过。至少黑旗军能够有今天的成就,这个刘少卿可是功不可没。现在听说他有事不在,立刻敏锐的感觉到黑旗军可能又有新的计划。 唐景崧正待开口询问,却听刘永福道:“维卿兄,是不是可以给为兄引见一下诸位大人?” 唐景崧这才醒悟,光顾着两个人寒暄了,竟然冷落了众人,于是连忙告最,这才一一为刘永福引见。 在引见到冯子材的时候,刘永福顿了一顿,施施然走上前去行了一礼,“冯军门可还记得在下?” 第八十二章 相逢一笑泯恩仇 冯子材见刘永福发问,微笑道:“可是归顺府之三哥头?” 刘永福听了哈哈大笑:“正是。要不是当年吴亚中被将军击败,哪里有后来的黑旗军?却不想今日竟能与将军并肩作战。” 咸丰七年,时年20岁的刘永福加入天地会,在天地会首领吴凌云的部属郑三手下任先锋。吴凌云死后,余部由刘永福和张三率领,转移至GX靖西、那坡一带活动,之后刘永福又投入叛军黄泽宏部。 同治五年,刘永福带领200多人同吴鲲汇合,成为吴鲲农民军中坐第三把交椅的“三哥头”。不过很快就招来清军的围剿,而负责剿灭他们的,正是时任GX提督的冯子材。 同治六年秋,吴鲲被冯子才击败,逃往越南,向越南阮朝投降。但不久反叛阮朝,夺取高平省城。八年,阮朝派遣武仲平为河宁总督兼宣太谅军次钦差大臣,联合GX提督冯子才围攻吴鲲,夺回高平省城。翌年,吴鲲围攻北宁省城,被剿抚使翁益谦射杀。其弟吴鲸被包围,举家自杀。 吴鲲死后,其部众才分为黄旗军、黑旗军、白旗军三支,分别由黄崇英、刘永福、盘文二率领。 冯子材此时道:“当年各为其主,我是官兵你是贼,如今国难当头,洋人欲要侵占我国土家园,正是戮力同心,报效国家之时。将军能放下成见,以大义为重,为朝廷效力。老夫钦佩不已。更兼得黑旗军战功彪炳,让法人谈旗色变,大张我华夏军威,更让老夫钦佩!” 虽然冯子材当年作为官军和反贼刘永福打了多年,但其实冯子材本人也是天地会出身,之后才投靠的清廷,所以对刘永福并没有什么成见,而且当得知黑旗军在北圻所取得的战绩的时候,心中也确实有些感慨,这才主动向刘永福示好。 当年刘永福就屡次败于冯子材手下,所依托的几位义军首领几乎都命丧冯子材之手。虽然也可以说是仇深似海,但同时冯子材统兵之能也让刘永福暗自钦佩。此时他也知道老将军年近七十尚且亲自上阵,一战而定镇南关。更是对老将军起了崇敬之心。当下道:“老将军忠肝义胆,为国为民,在下不胜敬佩,愿在老将军账下以供驱策!” 唐景崧等人自然知道冯子材当年清剿GX叛军的事情,而刘永福又是叛军出身,所以两人之间可能会有交集,大家也都有所准备,尤其是唐景崧,身为关南大使,其主要工作就是协调关南各军,当然不希望冯子材此时和刘永福起什么冲突。而且这两位又是抗法的最核心力量,哪怕只是隔阂,也对未来对法作战极为不利。 本来唐景崧还想着如果两人若是针锋相对,自己要如何化解,却没想到两人英雄重英雄,相逢一笑泯恩仇。顿时大喜道:“朝廷能得冯老将军、刘提帅这等忠勇之士,真是圣上之洪福,天下幸甚啊。“ 原本可能出现的最大的风波消弭于无形,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还请渊亭兄将北宁、北江、太原、SX河内等地的军情介绍一二。” 这本是应有之意,刘永福于是道:“法军在月初时总兵力约莫在两万左右,其中大部分集中在北宁、北江两省。经过太原、北宁、府浪塘、谅山、镇南关几场大战下来,伤亡、逃散、被俘的士兵超过一万两千人,现在法军兵力仅余八千左右。敌酋米乐担心被我逐个击破,现已将所有兵力和物资集中在河内,准备依托红河天险和水面炮艇的优势,负隅顽抗。” 唐景崧抛砖引玉后,就不再多话,换做冯子材等熟蔼军事的领兵将官之间问答。 “不知黑旗军、滇军现有可用兵力多少?” 刘永福看了岑毓宝和丁槐一眼,见二人没什么异议,随后答道:“滇军目前可战之兵五千余人,另有两千伤病假以时日后便可归队。黑旗军在保胜、宣光、永福各留了一个营驻守外,黄守忠带着三个营一千六百人进了SX太原留下连美的两个营,剩下的四个营则跟着兄弟在北宁。“ “这么说刘军门现在在北宁的兵力也就两千人?” 刘永福点点头:“不足两千两百人。” 滇军、黑旗军原本共有兵力两万,但经过太原、北宁、府浪塘连场大战,损伤也都不小。滇军战殁超过三成,黑旗军也有两成多,现在两军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五千人左右。而且黑旗军不像滇军,他还的守着自己的基业,能够灵活调动的兵力自然就少了很多。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刘少卿不主张攻城掠地的主要原因。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刘永福介绍完滇军、黑旗军的情况后,冯子材也将他这方面的各个军头做了一番介绍。 桂军、粤军、湘军原本在镇南关有大约六十多个营,这一次追击法军南下,能坚持跑到北江的不足一半儿,满打满算也就一万两三千兵力。 说完这些,冯子材略作沉吟,随后道:“不瞒刘军门,我等大军匆匆南来,所需粮饷、枪械、弹药诸方面均有不足。若是由关北解至,所耗时间漫长,所以……” 刘永福早就料到会有此一条,立刻道:“无妨。我军打下北宁、府浪塘两城,所获粮秣极多。足够大军半年之用。况且SX北宁、北江三省都是产粮区,太原、永福两省良田也不少。越南是一年两季稻,再过两、三个月新米就下来了,所以不用担心粮秣。” “军械方面,滇军和黑旗军的确曾有一些斩获,但是因为之前武器缺口很大,所以大多数枪支均已补充到下面士兵了……” 黑旗军在对法作战之初不过有步枪三千多支,这两年来不断作战虽然多有缴获,但是战损同样不小。滇军虽然在人数上比黑旗军多些,但是洋枪的数量却并不多,甚至质量上还不如黑旗军。只有在这一次太原、北宁、北江三场大战,两军才算是真正发了家,能够将部队基本补充满。 刘永福说的确实是实情,冯子材也没有让人家的士兵拿着大刀长矛而将洋枪让给自己的道理。“洋枪也就罢了,不过在火炮方面,不知刘军门可能支援一些?” 黑旗军和滇军现在可用的总兵力也不过七千多,桂、粤、湘三军总兵力几乎是他们的一倍,所以冯子材自然而然将自己的部队当成了攻城的主力。但他的部队仓促南下,重火力几乎都没跟上,要想攻打法军重兵布防的河内城,没有大炮根本不可能打下来。 “这一点请冯军门放心,我军和岑大人、丁将军所部均有一些火炮,待到攻城之时,自然全力以赴。不过,兄弟我倒是建议大军暂时不要急着攻城。” 冯子材问道:“此话怎讲?” 刘永福道:“法军已经在河内驻扎快两年时间,城防坚固,现在兵力又厚,最主要的是,法军有红河天险,还有水上炮舰支援。我军远来疲惫,又有很多士兵水土不服,现在战力并非最好的时候。倒不如修养些时日,一方面等待关北的弹药补给上来,另一方面也是想一个完全之策来冲和法军水面上的优势。” 河内城在红河以南,首先就要解决渡河的问题,而要渡河,则必须要消耗掉——至少遏制住法国人的东京分舰队才行。否则攻打河内就是空谈。 冯子材、苏元春等人久在军旅,指挥作战比之刘永福只强不低,如何不知道这一点?此时听刘永福提及,立刻道:“刘军门久在越南,对敌人的情况更加了解,莫非已经有了办法?” 这不是藏私的时候,况且从兵力上来说将来冯子材、苏元春等人才是进攻河内的主力,刘永福也不推脱,让人取来地图,便将自己心中所想和盘道出。 “要想攻下河内,首先要渡过红河。红河在老街至安沛段,河谷狭窄、水流湍急,不利于渡河;只有在越池接纳黑水河和明江两大支流后,水量剧增、水流缓慢,方才适合大军渡河。因此,我建议大军渡河的地段选在SX福寿、糜冷一段河道。” “这一段河道水流较缓,利于渡河。法军放弃SX之后,我军业已及时接收。SX作为红HN岸重镇,可以为我等大军前进之基地。” “我建议我军分为两个部分,一部以少量的精兵辅以重炮南渡苏沥江,于龙边桥隔江攻击河内,并牵制法军。主力部队则在SX福寿河段渡江,然后汇合我留在SX的部队一同进攻河内。” 龙边桥和河内城隔红河相望,现在清军手里虽然有缴获自法军的射程能达到一万米的1875型95mm加农炮,但这样的重炮仅有两门,主力火炮还是数量众多的两磅速射炮和65mm行营炮,要想让这两款火炮发挥作用,红河以北只有龙边桥能够得着。 至于渡河的地点,毫无疑问,在座所有人只有刘永福对当地的情况最为了解,因此他所选择的渡河位置大家都没有异议。 “谁来在龙边桥牵制法军?” 刘永福道:“黑旗军在攻下太原、北宁后,获得了一些法制重炮,我认为以我在北宁的部队来牵制敌人最为合适。一方面,黑旗军和法军交手次数最多,很容易引起法军的重视,有利于牵制敌军主力。其二,因为缴获的重炮均为法制,如果让其他部队操作,恐怕适应起来不如我军快捷。” 滇军不用说是支持刘永福的,而且这一计划很可能就是刘永福之前和岑毓宝、丁槐讨论过才制定下来的。 冯子材、苏元春、王德榜等互相看了看,冯子材道:“法军也不是傻子,他们在河内经营两年,如何不会提防龙边桥这处北岸唯一能威胁城内的地区?想必这里定是布有兵力防御,你手中仅有两千余人,能保证打得下来么?不如以朗清兄所部攻龙边桥,军门可将炮营暂借王总镇。” 王德榜所部来到北江的一共有三千多人,从人数上要比刘永福多上千人,所以冯子材认为以王德榜部加上黑旗军的炮营,应该更有把握一些。 一旁苏元春也道:“龙边桥的部队不仅仅是牵制敌军,干扰、阻碍法军水师沿河西进扰我军渡河,还要确保敌人不会在我军渡河后返渡北岸去攻北宁。本督也以为仅凭刘大人所部兵力,确实有些单薄。” 刘永福笑笑道:“从兵力人数上来看,我军似乎要单薄一些,但是我军和法军大小战役交手已数十次,对法军之战术更加清楚,而且对当地的地形环境也更清楚。至于兵力方面,根据之前的情报,法军在龙边桥部署的兵力约为两个营千余人,以我留在北宁的精兵来说,应该可以抗衡。所以还是由我部来负责江北的任务吧。” 其实跟着主力部队渡河算是一个相对轻松的任务,刘永福也不愿意干留守北岸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但是刘永福实在是对王德榜的部队信不着,万一在他们渡河之后,王德榜无法拿下龙边桥,甚至法军杀一个回马枪,就像苏元春说的那样来个‘北渡’,防御空虚的北宁岂不是拱手让人? 要知道北宁和北江可是存着数万石粮食,另外还关押着数千俘虏呢。 第八十三章 攻略 一旁王德榜听说龙边桥的守军有千余人,对自己的部队战力心知肚明的他也有些打鼓。“我军虽有三千余人,但装备太差,火器只有两千杆不到,其中还有部分为老式的鸟铳。如果要我打龙边桥,除了刘军门的炮营外,还需要在加强至少五百——不,一千杆新式洋枪!” 感觉到王德榜心中有些怯战,冯子材也犹豫起来。当初在镇南关,是自己三万兵力打法军两千多,还是天时、地利相结合方才获取大胜,现在一下子让王德榜以三千兵力攻打一千多法军驻守的阵地,怎么想都觉得不现实。 冯子材想到这儿,有些后悔自己没有问清楚敌军的情况就贸然推荐王德榜,现在岂不是莫名的得罪人? 王德榜既然不行,那么留那一支部队好呢? 他暗自思量了一下,自己是一定要随着主力过江的,否则怎么指挥全军?剩下的王孝祺所部‘勤军’现在在北江的不过两千人,那怕他集齐了兵力也不过8个营不到四千人,还是感觉兵力有些不足。至于马盛治、唐景崧的队伍人数就更少了。那么能留下来的也就是苏元春的桂军和滇军了。 苏元春的桂军是关南大军的主力,麾下包括苏元春自募的‘毅新军’、总兵陈嘉的‘镇南军’以及蒋宗汉、方以升率领的‘广武军’,总人数万余人。目前在北江的人数就有五千余人,之后陆续还会再到一些。不过就是担心苏元春不愿意留在江北。 毕竟,攻下河内才是首功,留在HB那怕真的达成了牵制敌军的目的,也仅仅是辅助而已。 如果桂军不能留下来,那么能留下的就只有滇军了。 滇军也同样有五千余众,而且假以时日,另外两千伤病也可恢复战力,比之桂军只强不弱。 可是同样的,岑毓英派滇军入越可不是来打酱油的。自己不愿意得罪苏元春,难道就愿意得罪云贵总督? 或者还是让黑旗军来守北岸,另外再给他拨一些部队协防? 就在冯子材左右为难的时候,岑毓宝出来给他解了围。“还是由滇军留下吧。我们之前的军功已经够多了,而且士兵征战日久,已经疲惫,留在江北倒还能多休息几日。而且北宁、府浪塘既有大量粮秣存放,又有大量俘虏,不容有失,滇军兵力充足,正好可以两相照看。只要刘军门能给我们支援一部重炮哨就好了。” 冯子材大喜。虽然滇军不能过河使得清军的兵力大打折扣,但是后方稳固也免除了冯子材的心腹大患。滇军能够主动扛起这个差事,确实让冯子材松了一口气。 刨去滇军之外,渡河的主力部队包括冯子材的‘萃军’和苏元春的桂军,加起来兵力九千多;唐景崧和马盛治的部队加起来也有两千来人;王德榜的‘定边军’到了三千余人;王孝祺的‘勤军’和刘永福的黑旗军兵力相仿,都是两千多点儿。再加上黑旗军在SX的兵力,几路大军加起来勉勉强强超过了两万,如果在等一段时间,兵力人数还能再涨至少两成,倒也勉强够用。 “那么现在就剩一个问题了……”王德榜道:“如何保证我军顺利渡河?” 众人都将目光再次投向刘永福。 “福寿、糜冷一段河道河水较为平缓,尤其是到了枯水季节,其中多有沙洲,因此在每年十一月至次年四月(均为农历)之间,法国人的大型炮艇无法通过,只能以小快艇往来巡逻。如果我们选在这个时间渡河,只要在河堤上布置好炮火阻隔,当能有效遏制法军水上兵力,为我军渡河争取机会。” 19世纪的法国海军的炮艇以排水量250吨为标志,分为上下两类。超过250吨的炮艇,主要定位为能执行巡洋行动,称为远洋炮艇,可以单独或者跟随其他军舰开赴远海作战——比如“军乐”号。 “军乐”号属于“旗帜”级木壳炮舰,是当前东京分舰队中最大的一款舰艇。这种双桅杆单烟囱的小军舰外观上看起来非常像是普通的蒸汽货船,排水量445吨,舰长只有43.43米,宽7.39米,吃水2.5米,动力方面采用两台蒸汽机,双轴推进,航速8.4-9节。舰上的武备相对比较简单,主炮是1门5.5寸口径炮,安装在首楼甲板,副炮是1门4.7寸炮,安装于尾楼。 “军乐”由于是远洋炮艇,2米多的吃水对于红河来说已经太深,当初受命进入红河协防时,为了到达河内,舰长嘉多海军上尉尚且需要大费周折,通过减重改变船的吃水深度,并寻找航道,利用一次涨水的机会,这才到达河内。所以这一类的炮艇不可能到达清军准备渡河的河段。 其他250吨以下的炮艇,定位为在内河或海岸活动,称为近岸炮艇。例如东京分舰队中的“马苏”和“短枪”,都属于这一类。 “马苏”、“短枪”、“标枪”、“土耳其弯刀”等炮舰都属于“大斧”级,排水量仅有90吨左右,吃水1.5米左右,航速5-6节,通常装备1门6.4寸火炮,射速很慢。 “法军的这种小炮艇采用的是小船扛大炮的做法,非常类似蚊子船。以实战角度看,“大斧”级这种在周旋余地很小的内河活动的船只竟然没有任何近防的速射武器,只要我们布置好埋伏,必然能扼守住航道!” 冯子材皱眉道:“军门口中的‘速射武器’指的是……” 刘永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在关内的这些清军将领的脑海里,热兵器就只有洋枪、洋炮的概念,完全没有进行细分。火炮就是火炮,无非是口径或者重量上的区别,却无人考虑过射速和射程的差异。对于洋枪更是如此,多数督、抚武装部队时更多是考虑价格,而不是射程、射速、精准度和保养问题。 还好五月份俘虏了比硕等法军后,在宝贝儿子的建议下,黑旗军的将领都通过那些法军军官恶补了一些武器的基础知识,刘永福现炒现卖,临时给冯子材等人做了个培训。 “速射武器大致分为两种,一种为‘炮’、一种为‘枪’。火炮方面,比如法军1.65英寸42mm炮,因为口径小、后坐力小,所以射速较快,每分钟能打10发左右。相比那些炮艇上的大口径火炮,每分钟只能打一发甚至两分钟才能打一发。还有一种速射炮,被称为‘哈奇开斯机关炮’,多管连发,每分钟可以打数十发炮弹,但口径只有37mm。” “‘枪’方面也有两种,一种好像法军装备的m1878式步枪,可以在枪托中装填7发子弹,射击时不用重新装弹,能在半分钟内就打出去。还有一种类似机关炮,也是多管连发,法人称为‘格林机枪’,我大清则称为‘格林炮’。这种武器每分钟可以射出上百发子弹,威力极大。” 冯子材等汗颜道:“怪不得军门所部能和法人多次交手都占据上风,竟然对洋枪洋炮了解若斯,让我等钦佩之至!” 刘永福道:“过奖、过奖,兄弟也是在和法人几次交手后才略略了解了一些。” 苏元春道:“既然刘军门早有考虑,那么我等也就放心了,可有一样,如今法人咄咄逼人,FJ台湾已经卷入战火,朝廷恐怕容不得我们再等三个月才渡河攻取河内啊。” 刘永福所指的枯水期要到大清农历的十一月,而现在才刚进九月,至少要两个半月甚至三个月之后,水文条件才对清军有利。 冯子材、唐景崧等人也是如此想,异口同声的问道:“刘军门(渊亭)可有其他办法渡河?” 刘永福皱着眉头道:“也不是没有,如果不等枯水期,那就只能像黑旗军从前那样,从红河、黑水河上游以小船渡河,一点儿一点儿的将士兵运过去,但是这样一来,我们的火炮就没法过河了。可是没有火炮,单凭步枪根本无法打开河内的大门,即使过河也是白费!” 红河上游河水湍急,法军的炮艇难以逆流而上,是以法军的势力在最鼎盛的时候,这只是止步于越池,否则米乐、库尔贝早就去攻打黑旗军的老巢了。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红河上游只能用小船载人渡河,那些上千斤重的火炮则根本无法搭载。 左右为难,这该如何是好? “没办法,只能将情况密折上奏朝廷,请中枢、皇上定夺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尽量安排一些士兵从上游渡河。一方面减轻后期渡河的压力,另一方面也可以加强SX的兵力。” 唐景崧的意见是最稳妥的了,最终几人决定就先送唐景崧的‘景字军’四营绕道上游渡河。其他部队暂时留在北宁修整。 就在越南形式一片大好之时,台湾的情况却变得岌岌可危。 法军攻打基隆失败后,于8月23日又转攻闽江口马江军港FJ水师,中法马江战役打响。27日,闽江口炮台多被摧毁,FJ水师几乎全军覆没。 中法之间正式宣战,京师里主战派势力大盛。9月7日,张佩纶、穆图善、冯如璋弹劾何璟、张兆栋的奏章传至京师,光绪皇帝看了大怒,随即任命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FJ军务,漕运总督杨昌浚帮办军务。 杨昌浚一到福州,便革去了何璟、张兆栋的顶子,接着便抄了二人的家,所得罚没银子都将用来抚恤马江战役中阵亡的将士,或用来充作穆图善军的军饷。 有了朝廷的雷霆手段,福州的局势逐渐平定下来,不管是穆图善的八旗、绿营也好,还是FJ的布政使司、船政衙门的各级官员也罢,都从朝廷对何璟、张兆栋两人的处置中品出了决绝之意。俗话说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左蛮子’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那不如做个伸头的英雄,总好过缩头的乌龟。 ‘蹋蹋蹋……’ 一阵脚步声传来,许庚身抬头看了一眼,一名拿着文书的章京快步走来。 “什么事儿?” “回中堂,台湾发来的折子……” 现在什么事儿也没有中法交战的事儿大,许庚身立刻放下笔,伸手接过折子看了起来。 片刻后,他合上折子,起身去了里屋。趁着礼亲王和醇亲王两位王爷都在,这事儿得赶紧拿主意。 “王爷,刘铭传来的电报,言法军已调兵4千攻打台湾,台北形势危急万分,请饬令南、北洋速派援兵!” 世铎一惊,连忙从许庚身手中接过电报看了起来。 第八十四章 沪尾(上) 其实库尔贝早就到了台湾洋面,之所以一直没有对台湾发起进攻,是因为他虽然也认可占领台湾为‘地质’的策略,但他认为应该先占领烟台,再占领威海、旅顺。在彻底消灭清朝水师之后,最后在攻占台湾,这样才能达到完全封锁台湾的目的。 是以在此之前他一直在向国内发报,极力主张向华北采取行动。只可惜法国海军部严令他优先攻占基隆作为补给基地和“抵押品”,库尔贝无奈之下,只得命令法国舰队准备向基隆发起攻击。 看完折子,世铎苦笑一声,“要想调动南、北两洋,单凭军机处恐怕力量不够,王爷,看来咱们又得面圣了。” 奕譞也摇头道:“没办法,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进宫吧。”说着一看许庚身,“星叔,你也一起去吧。” 许庚身点了点头,随即出去安排马车,三人同乘,直奔紫禁城。 御书房中,看完电报的载恬没有直接发表意见,而是转头问三人:“你们有什么看法?” 三人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就此事有过讨论,随后许庚身躬身道:“回皇上。自黑旗军、滇军攻陷太原之后,法军屡次填兵,都是往越南,未曾听说向FJ台湾派遣兵力。前日GX布政使李秉衡、关南大使唐景崧联名上奏,还称我军在镇南关大败法军,此时说法军忽然填兵去攻台湾,恐未必是实。” 奕譞也道:“不错。我军在镇南关有冯子材、苏元春、王德榜、王孝祺、陈嘉等多员猛将,兵力数万,法军此时在镇南关、谅山新败,以常理应该加兵反攻谅山才对。” 载恬点点头:“朕也是这个意思。法军此时恐怕没有多余的兵力再派往台湾,况且台湾乃是水战,此时调派陆师过去毫无意义。不过刘铭传所言也未必是危言耸听。应该是法军已经在基隆集结舰队,准备登陆了。对刘铭传来说,陆师是法军、水师也是法军,他只看法人军舰集结而已。” 听皇上和自己等人的看法一致,奕譞随即问道:“那么是否还要南、北洋派军舰前往?” 载恬摇摇头:“法军军舰灵活,速度快,北洋水师仅有的几舰防卫京畿尚且力有未逮,哪有余力去救援台湾?至于南洋水师,就那么几条破船,过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奕譞等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颜色,心中都是一震:莫非皇上打算放弃台湾? 正在此时,门外伺候的毓庆宫首领太监方公公急匆匆的进来,“启禀皇上,军机大臣张之万求见,有越南发来的紧急军情上报。” “哦?”载恬看看世铎,现在军机处共有军机大臣五人,一般每天都是有三个人值守,此时世铎和许庚身进了宫,估计是剩下的一个张之万看事儿太大不敢耽搁,这才急匆匆直接送信进宫。 ‘呼……’ 载恬长出了一口气,这么急,看来越南军情一定有变,但愿不要再传噩耗了,否则这一仗真的很难再扛下去了! “宣!” 方公公应了声,连忙出去宣人进来。 张之万进来后一个头磕在地上,高举着一份折子道:“皇上洪福,越南大捷,黑旗军、滇军在太原、北宁、北江三地连克法军大队,阵前斩首过五千人,俘虏六千余人,现我大军已经云集北宁,河内指日可下!” 载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起身过去亲自接过折子,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甚至忘了让张之万平身。 “太好了!太好了!” 一旁奕譞、世铎和许庚身也顾不得君前失仪,一叠声的问张之万:“情报可属实?” 张之万点头道:“千真万确。折子是关南大使唐景崧所奏,上面附有李秉衡、冯子材、王德榜等人的印信,其中还有YN道员岑毓宝的。应当是唐景崧等人在北宁见过了岑毓宝后核实的信息。这才以八百里加急上报京师!” 载恬这时才想起来张之万还跪在那儿呢,先挥手示意张之万平身,随后将折子交给奕譞让他们自己看。 “这样一来我军在越南就重新拿回了北宁、北江两省,更歼灭法军一万多人。哦,对了……”载恬指着折子道:“你们看看里面,唐景崧提到黑旗军准备以法军的俘虏为‘人质’,逼迫法人投降。而且他还说,有人质在手,即使法人拒了‘地质’,我们依然有可谈判的空间。!” 奕譞等三人从之前的愁眉苦脸早已变得喜形于色,此时齐齐跪下祝祷:“皇上洪福齐天,我大清有此等精兵良将,法人必定失败!” 载恬同样乐的合不拢嘴,“军机处立刻拟个折子,一定要对刘永福、岑毓宝、丁槐等将士重加褒奖。” “嗻!” 不过高兴归高兴,奕譞还没忘了三人进攻面圣的目的。“皇上,那台湾那边儿?” 载恬现在信心十足,那里还担心台湾啊。“第一,传旨刘永福、岑毓宝、冯子材、唐景崧等人,令他们尽快渡过红河,威逼河内。告诉他们,法人舰队正在猛攻台湾,若想台湾无事,越南必须打的狠才行。只有逼迫法人从海上撤军,台湾之围才能解。” “第二,告诉刘铭传,让他务必坚守!我大军已经在越南连番获胜,法人已经是日薄西山。现在我大军正在猛攻河内,只要他坚持一个月,法军必然退兵!” “第三、严令左宗棠、张佩纶、曾国荃,让他们务必设法增派一些援军,尤其是枪械弹药进台,以定台湾军心,并厚刘铭传抗击之力量!” “第四,电告李鸿章,让他设法联系法人,以俘虏为要挟,争取重开和谈。另外在发电报给许景澄,让他设法在法国制造舆论,逼迫法国政府和谈!”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小皇帝此时真是才思敏捷,短短一瞬间,打、抗、援、谈四步条理分明,全部安排妥当。只是小皇帝这边旨意还没有拟完,台湾那边就已经打的热火朝天了。 9月29日下午4时,法舰“胆”号、“德拉克”号、“鲁汀”号和“巴雅”号接到库尔贝的命令,从马祖向基隆出发;次日,“拉加利桑呢亚”、“德斯丹”和“凯旋”号向沪尾出动。 30日上午,库尔贝率领的分舰队在基隆外海与“梭尼”、“雷诺堡”和“杜居士路因”号会合,完成了进攻基隆的部署。 基隆炮台上,刘铭传带着几名亲随默默地注视着远处逐渐聚集的法国舰队。 在基隆初战以后,刘铭传知道敌人还将再次进犯,所以亲自率领主力防守基隆。 此时基隆清军共有9个营,主力是曹志忠的湘军6个营防守港湾东岸;另有章高元部淮军2个营和陈永隆率领的临时招募的本地土著一个营防守西岸;他自己的司令部则设在离海滩不远的一处小山坡上。枕戈待旦,随时准备迎击来犯之敌。 “抚台大人,朝廷的援兵何时能到?” 面对身边将领的疑问,刘铭传苦笑着摇了摇头。“至少现在不会来。法人海军强大于我数倍,无论是南洋还是北洋,根本无力抗衡,现在法军已经完全封锁基隆,朝廷那里还能有舰船送援军过来?” 章高元面色一变:“难道要我们孤军困守台湾?” 目前驻守台湾的清军将士已经在湿热的酷暑中坚守了三个多月,战斗力很受影响,如果让他们知道没有援军,恐怕士气会下降严重。 刘铭传想了想,“那倒也不会。朝廷会设法从台南或者台东登陆,然后从陆路向北。不过时间上会长一些。” 刘铭传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他估计,朝廷的援军不仅是来的时间会晚,恐怕数量也多不了。毕竟,法人已经封海,那有军队愿意冒着全军葬身鱼腹的危险大张旗鼓的来援? “好了!”刘铭传挥挥手:“多想无益,总之这一战将会是我等的生死之战,只要顶住法人的这一轮进攻,敌疲我盛,一切就还有转机。诸位,回营准备应对来日恶战吧!” “喏!” 次日早上6时,法舰“巴雅”号首先向基隆狮球岭开炮,接着法军登陆部队在舰炮的掩护下,从“尼夫”号换乘小艇向仙洞山海岸发起登陆冲击。负责基隆西岸防御的章高元、陈永隆部队利用地利之便组织火力反击,双方激战4小时,互有伤亡。法军改从侧面山头迂回,章高元等部退守山口,继续抵抗,一直顽强搏战到黄昏。 与此同时,利士比也率领‘拉加利桑呢亚’号等三艘军舰进攻沪尾。 沪尾位于台湾台北府西北,地理条件优越,物产丰富,贸易发达,商贾云集,有人形容它“繁华靡丽,冠于全台”。 同时,因为它与位于台北府东北的基隆相距仅80里,互为犄角,是海上进入台北的主要通道,所以向为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有台湾“近防三林、鹿子,远控沪尾、鸡笼”之说,战略地位与基隆同等重要。 此时清守军早已在淡水河口沉下一队满载巨石的民船,并布设了电发火鱼雷,以组织法军沿淡水河逆流而上。在靠海滩的河两边,分别设有一红一白两座炮台,直接封锁住了沿岸的登陆地点。以湘军孙开华‘捷胜军’为主的三营陆军及台勇分布炮台周围及各处隘口,做好了阻止法军登陆的准备。 利士比早在9月初就曾派“鲁汀号”到沪尾进行过侦察,后来又派“蝮蛇号”进行监视,对淡水港的情况相当熟悉。他知道淡水河已被清军用沉船堵塞航道,便将军舰停泊于沪尾渔人码头海面,距新炮台约3400米,距旧炮台约2400米。 沪尾清军炮台,沪尾通商委员李彤恩带着一名英国人急匆匆的找到孙开华。“孙参将,这位是英吉利国驻淡水领事亨利先生,他有要事要和你说。” 在孙开华的眼里,英国人和法国人没有什么分别,都是想要从大清的土地上吸血的洋鬼子。但他也没有蠢到面临法国舰队的攻击的同时再去得罪英国人。 “你好,领事先生,不知道你在这个时候来到危险的炮台,有什么事儿?要知道,法国人的舰队就在不远处,他们可能随时会向这里开炮。为了您的安全考虑,希望您回到沪尾城中。” 亨利随意的笑了笑,道:“孙先生,我既然敢来,当然就不会害怕法国人的舰队开炮。事实上,我来就是想要告诉你,法国人计划明天上午十点对你们发起进攻。所以,这里现在是安全的。” 孙开华听了一惊,马上追问道:“领事先生是怎么知道法国人确切的进攻时间的?” 亨利用一种骄傲的语气说道:“法国舰队虽然想攻占沪尾,但是他们还没有勇气向英国的领事馆开炮,因此,他们派人提前通知我,希望领事馆的工作人员能提前离开,并且希望我能劝服你们投降。” 孙开华哈哈大笑道:“投降?我身为大清武官,守土有责,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投降的守备!” 亨利耸了耸肩:“我不管你们会做出什么决定,我只是过来把消息告诉你,相信你们会做出正确的决定。好了,我要走了。” 说完,亨利对孙开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一旁李彤恩抓住时机快速的道:“孙参将,我说服英国人过来,就是想让您能提前有所准备。如果法国人在进攻时看到我们准备充分,也许就会知难而退。祝你成功!” 说完,李彤恩转身快步去追亨利去了。 送走了李彤恩和亨利,孙开华立刻召集属下管带胡俊德、李定民、范惠意三人商议对策。 第八十五章 沪尾(中) 清晨,6点35分,红堡炮台。 “都准备好了?” “回大人的话,各炮位都准备好了!现在太阳初升、我方炮台又被晨雾笼罩,法舰根本看不到我们,更谈不上瞄准。” 听了手下亲兵的回复,孙开华冷冷一笑,随即道:“好,传令,开炮!给老子狠狠打那些洋鬼子!” “开炮!”“开炮!”“开炮!” 随着一声声令下,红堡炮台早已做好准备的数门大口径岸防炮齐声轰鸣,率先向敌舰发起了炮击。 清军突然发起的炮击让法军有些猝不及防,但红堡仅有德制克虏伯后膛火炮三门,在火力投射量上远远若于拥有一艘装甲主力舰的法军。很快,法军便依靠火力上的绝对优势扭转了战局,完全压制住了清军炮台。 “将军,洋鬼子的炮火凶猛,这里太不安全了,你还是回到城里指挥作战吧,这里有我带着弟兄们守住就行了。”炮台里,胡俊德拦着孙开华劝说着。 孙开华把眼一瞪,“胡说!战场在这里,我回城里指挥什么?” “可是,这里太危险了!” 孙开华道:“老胡,你是一条命,我也是一条命。你不怕死,难道本将就是贪生怕死之人?”随后孙开华拍了拍老兄弟的肩膀道:“老胡,咱们兄弟一起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抵抗外辱。只要能把洋鬼子拦在沪尾之外,老哥我就是舍了这条命,也值了!” 胡俊德一拍胸脯,“将军放心,人在阵地在,只要我老胡还有一口气在,定不让洋鬼子上岸一步!” 孙开华大笑:“好!好兄弟!” 正在此时,法军又是一轮炮火袭来,胡俊德猛地抱住孙开华:“将军小心!” ‘轰!’ “老胡!” “守备大人……” 当日,法军的炮火一直持续到下午四时,清军的两座炮台均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守备胡俊德中弹,除此之外还伤亡将士数十人。但清军凭借坚固的堡垒,虽然完全处于下风,依然坚持作战,法军终究未敢上岸。 当夜,利比士派小艇进港侦察和扫雷,其中一艇触雷炸伤。利比士根据侦察报告判定水雷点火站在白炮台东侧,遂命令陆战队前往偷袭,相机引爆水雷,以打通航道。但孙开华同样有所准备,清军趁夜色拦头迎击,两军短兵接战。法军因为只是派了一个小队偷袭,被人数占优的清军奋勇打退。 两次进攻均未能得逞,利士比只好将进攻计划改到10月6日,并且向驻在基隆的孤拔求援。 基隆,狮球岭。 “本抚决定放弃基隆,全军退防沪尾!” 刘铭传话音一落,房间里几位参将、守备顿时脸色大变! 曹志忠道:“今日我军和法人交战,并没有丧失寸土,法舰火力凶猛,但却也无法登陆占领炮台。抚台大人此时竟然要放弃基隆?请恕末将不能从命!” “对!我们要和洋鬼子死战到底,绝不退却半步!”陈永隆也道。 刘铭传知道大家的心情,但他也有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各位将军……”刘铭传站起身来,缓缓道:“你们的心情本抚自然理解,本抚又何尝不是如此的心情?但是你们想想,现在我们在沪尾只有孙将军三营陆师和民兵团练一个营,虽然淡水河口及码头事先也用沉船和巨石填塞了一些障碍;但守军力量实在薄弱。法人两次偷袭不成,必然改为强攻,若是大军压境,仅凭四营守军,如何能抗?” “沪尾与基隆分别位于府城台北的东北和西北角,呈犄角状态。沪尾港还有淡水河直通府城,距离台北府城仅30公里。如果沪尾一失,法军可以长驱直入,轻取台北,基隆将不战自溃。那时候,我们即使守住了基隆又有什么用?” 曹志忠道:“话是没错,可是法人的目标就是夺取基隆,如果我们舍基隆而守沪尾,就算守住了又能怎么样?法人不还是计谋得逞?” 刘铭传道:“法人欲夺基隆,是因为基隆除了港口还有一座煤矿。法人可以利用煤矿来为他们的军舰补给。所以只要我们在撤离之前,炸毁煤矿,那么法人所得到的就是一座毫无价值的空城。” “但是大人,朝廷有律法,我等守土有责,失地者斩。肆意放弃基隆,即使守住了沪尾,又或者只是让法人占了一座空城,但大人毕竟失了基隆,而且还将煤矿永远的炸毁。这样一来,朝中的兖兖诸公如何能善罢甘休?大人岂不是授人以柄?”曹志忠是从法人的战略目的劝说,而章高元则更直接。 刘铭传苦笑一声,道:“本抚何尝不知?但是法军有水、陆两师近四千人,而我军却只有十三个营头不到六千兵弁。法人船坚炮利,分守两地只能让法人逐个击破。到时候必然是人地两失。还白白丧失诸位兄弟的性命,还让法人得了基隆煤矿。” 众人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其实法军是否真的有四千兵力大家也心知肚明,就算真的有四千人,难道那些舰船不要人看守?不要人驾驶?不要人操炮? 但即使法人只拿出一半,甚至四分之一的兵力来进攻,难道他们就能守得住了? 可是知道结果是一回事,真的弃城而走,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就像之前说的: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伸头是英雄,缩头是狗熊,反正都是一刀,你难道还想做狗熊? 众人还想再劝,刘铭传猛地拔出佩刀砍下桌子一角:“我意已决!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有劝阻者,斩!” 众将见劝无可劝,只能作罢。但陈永隆却道:“抚台大人之意既然已决,我等也无法在劝,但是草民所部民团均是基隆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基隆!还望大人包涵!” 刘铭传点点头:“陈义士的心情本抚明白。本抚也早有考虑,在本抚走后,你可率领本部300余人留守狮球岭。我军炮台靠沿海过近,在海面敌舰的炮火射程内,容易遭到极大杀伤。反而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守住狮球岭一线要隘,法兵上岸后缺乏舰炮支援,火力优势就发挥不出来,再加上山地形势复杂,我军易守、敌军难攻。这样就好像一根鱼刺卡在库尔贝的喉咙里。只要坚持到援军到来,本抚必定挥师重夺基隆!” “多谢大帅体谅,那草民暂时告退了。”说完,陈永隆行礼离开了刘铭传的书房。 “哎……”看着陈永隆离开的身影,刘铭传深深的叹了口气。随后,他收拾情怀,吩咐曹志忠道:“你立刻安排人去将鸡笼煤矿的机械全部拆毁,矿坑里也要全都灌满水,绝不能让法人轻易地得到煤矿。” 随后转身对章高元道:“你带人去销毁城里储存的一万多吨存煤。完成任务后,再来本抚这里集合!” 曹志忠和章高元互相看了一眼,只得行礼道:“嗻……” 其实刘铭传的策略可以说是在当前情况下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清军主力撤出基隆,但却仍然牢牢把握狮球岭。在遏住法军在沪尾的进攻后,如果法军继续占领基隆,那么刘铭传就能从里、外两处多法军进行骚扰,将法军舰队牢牢的拖在基隆而无法北上,减轻其可能的对渤海湾等心脏腹地的进攻压力。 如果法军进一步分兵来夺沪尾,则可以回师基隆,里外开花,与法军以重创。 而对于法军来说,虽然占领了基隆海滩附近一片,但由于兵力有限、地理不熟,无力再深入一步。同时煤矿也没了,还被刘铭传牢牢拴住。正像卡了一根鱼刺在嗓子眼儿,不上不下!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明白刘铭传的安排。 “什么?刘大人要率军离开基隆?”清军在城内大张旗鼓的行动立刻就传的满城风雨,不到一个时辰,大街小巷都在传言刘铭传要逃跑,将基隆和满城百姓拱手让给法国人的消息。 “不行,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 “对!我们去路上堵着,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 谣言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多久,城里的百姓就在乡绅的带领下聚集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刘铭传在曹志忠和章高元处理完了煤矿和存煤后立刻集合队伍,准备连夜驰援淡水。然而大军刚出基隆城,却看到前面大路上点起了无数的火把。 “大人,城中的百姓自发的组织起来,挡住了前往沪尾的道路,您看……”前路被堵,章高元、曹志忠两人无奈之下,只得来到刘铭传的轿前请示。 看到刘铭传下了轿子,人群中顿时响起一声声叫骂:“汉奸!懦夫!” 顶着一声声的唾骂,刘铭传缓缓地走到了队伍的前面。 这时,从百姓中间也走出了一位老者。“朝廷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自打抚台大人来到鸡笼,基隆百姓恨不能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为的是什么?现如今法人再次来袭,抚台大人却要拍拍屁股就走,将这满城百姓就这么置之洋人的魔爪之下?” 刘铭传抬眼看了看,认出是开明绅士林维源。当初刘铭传带着章高元的部队刚到基隆,就是取得了这位老先生的支持,才能快速的将基隆炮台修缮完整,也才能筹措到银子来向德国人采购岸防炮。现在如今面对老先生的质问,刘铭传感到有些无地自容。 ‘噗通~’ 刘铭传一撩官袍,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了下来! 第八十六章 沪尾(三) 林维源大惊,连忙让在一旁。这可是朝廷二品大员,他不过一介草民,就算捐了一个顶戴,有哪敢受此一拜? “抚台大人,这是何意?” 随着刘铭传的一跪,原本喧嚣叫骂的百姓立刻鸦雀无声。 “林老先生、各位乡绅、百姓。本官出此下策,也实属无奈。大家应该知道,法军在海上有战舰十余艘,就算每艘军舰上只有二百余人,法军也有可用之兵近四千。而我手中却只有军兵不足六千。法人船坚炮利,士兵火器凶悍、训练有素。反观我们,又的士兵还拿着大刀长矛和弓箭!” 说着,刘铭传一手指向身后的兵弁,果然,至少有一半儿的士兵没有装备火器,而即使装备了火器的,一仅有不足一半儿能拿着新式洋枪。其他的则拿着老式的鸟铳或者前装燧发枪。甚至还有拿着火绳枪的。 刘铭传继续道:“本官得到消息,法军两次偷袭沪尾不成,现正准备调兵强攻。沪尾仅有守军四营,兵力不足两千,根本无法坚守。如果沪尾有失,则法人就可以长驱直入府城,然后两面夹击基隆。台北府城是统帅部所在地,军资饷械集中于此,若是被法人占据,届时,列为乡绅以为基隆还能保得住么?” “兵分两地,不但无益于保住基隆,还会让沪尾、府城跟着一起陪葬,而且还有这么多的士兵,能活下来的又有多少?而合兵一处,不但有可能重创法军,保住沪尾、府城,将来朝廷援军开来,还可以反攻基隆,重新将法人赶下大海!” 说完这些,刘铭传深深拜了下去,“刘省三绝没有贪生怕死之意,我是台湾巡抚,守土有责,当此之时,舍一基隆而全沪尾、府城,则三地皆有可守;若分兵两地,则人地皆失。拳拳之心,可昭日月,还望诸位乡亲体谅!” 法军势大、兵锋犀利,清军分则两败、合则两利。其实这个道理很多人也能看得明白,但是人都是有私心的,谁也不愿意做那个被舍弃的。正因为如此,大家才来拦架,无非是存了死也拉个垫背的的心思。 但现在刘铭传这么一跪,在听了他的肺腑之言,众人再也无话可说。 林维源深深叹了口气,上去扶起刘铭传。“大人,山野乡民,不懂礼法,冒犯大人官威,还请大人看在这满城百姓已经朝不保夕的份上,莫要怪罪。” 刘铭传垂泪道:“是本官没有尽到父母的义务,那里还会埋怨大家?这一次让百姓们受罪了,本官有愧!不过林老先生,本官料想法人占据基隆的目的也是为了和朝廷谈判,现在朝廷和法人在越南激战,不管胜负,和谈必不远矣。而法人既然有心和谈,当不至于大开杀戒。大军既然离开,至少也可以免了城中遭受炮火荼毒,少些伤亡。” 林维源苦笑道:“若是和谈有望还好,就恐鸠占鹊巢,一占不走啊!” 刘铭传道:“老先生放心,法人一日不走,刘省三就一日不离台湾!” 林维源拍着刘铭传的手道:“好,好,有刘大人这句话,我们就还有希望!” 随后,林维源转过身去,对着大家道:“乡亲们,你们听明白了么?刘大人不是舍弃了我们,他是想救更多的人。基隆就要丢了,但是基隆的人心不能丢!老夫在这里喊一声,基隆的小伙子们,你们敢不敢拿上你们手里的武器,和刘大人一起打洋鬼子?” 一瞬间,百姓们的情绪再次被点燃,众人纷纷高喊着“……打洋鬼子……”的口号,当时就有百多人站了出来,表示愿意跟着队伍一起赴沪尾作战。 刘铭传大喜,深感民心可恃、民气可用,当场吸收了一批群众参军。随后,百姓们让开大路,大军再次向沪尾进发。 对于库尔贝来说,进攻沪尾,目的仅仅在于增加夺取基隆这个“抵押品”的把握。事实上攻打沪尾只是是法军为了配合在基隆的战斗而发动的一次牵制性攻击。他认为:“占领基隆和它的煤矿工场既决定为我们的目标,对于淡水作军事行动显然是必要的了。这两个城市由一条大路连接起来,它们近在咫尺,所以占据了这一个,就绝对必需占领另一个。” 为此,库尔贝给利士比的任务就是用“凯旋号”等战舰的巨炮摧毁淡水港的防御工事,清除河口沉船,扫清水雷,然后用小型舰艇安全地占领淡水港内锚地并加以封锁。 但没想到即使是这样,利士比竟然也没能完成。无奈之下,库尔贝只能调出“杜居士路因”、“雷诺堡”和“胆”号运载临时组建的一个六百人的登陆营前去增援。 当然,库尔贝坚信即使是自己分兵出去,基隆也必然能够轻易拿下。 10月4日,库尔贝增派的军舰到达沪尾,使沪尾海面的法舰增至7艘,包括铁甲舰“拉加利桑尼亚”号和“凯旋”号,巡洋舰“雷诺堡”、“杜居士路因”和“德斯丹”号,炮舰“蝮蛇”号和运输船“胆”号。 与此同时,刘铭传率领的清军大队也赶到了沪尾。 “法人计划的进攻时间是6日,进攻目标首先是白堡,以控制设在那里的水雷引爆装置;然后再用“凯旋”号携带500公斤炸药,炸开封锁航道的沉船障碍,打通通往府城台北的通道。随后大军登陆,占领沪尾,进而进逼台北。” 待李彤恩说完,刘铭传追问了一句:“情报可靠么?” 李彤恩点头道:“这是亨利先生亲自了解到然后交给我的,应该不会错!” 刘铭传大喜,“好,既然如此,我们就给法国人来个守株待兔!”随即吩咐道:“由漳州镇总兵孙开华统率‘捷胜军’李定民、范惠意部埋伏在油车口,待法军逼近,从正面拦截敌军。章高元部埋伏在大炮台山,等孙总兵处战斗打响后,从侧翼杀出,围歼敌军。” 除了白堡炮台,清军仍需防御红堡。曹志忠带着两营湘军驻防在那儿,剩下的则有刘铭传亲自带领,作为后援。 做完了兵力部署,刘铭传看向李彤恩道:“如果明天能够击败法军,你就是首功。本抚会向朝廷如实禀报你的功劳。” 李彤恩连忙道:“多谢抚台大人抬爱。” 刘铭传笑着点点头。 但李彤恩却没有要告辞离开的意思,反倒有些扭扭捏捏,欲言又止。 “怎么,李观察还有事?”察觉有异的刘铭传忍不住问道。 “回大人的话,是这样。下官在府城曾结识过一位朋友,此人性格强毅,好武,因为有些力气,平时多与人角胜为乐。听说法军犯台后,他自愿招募了一些乡勇,希望能为朝廷出力。所以,拜托下官引荐。贸然向大人提及,还望恕罪。” 刘铭传听了微笑道:“本抚正愁兵力薄弱,就有义士来投,这是雪中送炭之举啊,本抚还要多谢李观察,如何会怪罪?只是不知这位壮士在那儿,可以带来让本抚一见。” 听了刘铭传的话,李彤恩反倒有些支吾。 “怎么?此人现在不在?” 李彤恩连忙道:“不不,他就在外面……不过……” “不过什么?” “大人,下官不敢隐瞒,下官的这位朋友,他是伶人出身,而且,他招募的那些义军,都是当地的土著高山族。” 刘铭传一愣:“伶人?高山族?” 伶人就是戏子。老话讲:****无情、戏子无义。而且三教九流中,戏子也属于下九流。李彤恩能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并向巡抚大人引荐,怪不得刚才显得有些不自然。 刘铭传沉默了半晌,随后笑道:“保国者,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现如今洋人欺我中华,一介伶人尚且知道共同抵御外辱,本官更应该高兴并为之鼓舞!还请李观察为本官引见。” 李彤恩见刘铭传并不以伶人为意,顿时大喜。“是,多谢大人,下官这就将友人带来拜见大人。” 不多时,一位看上去明眸皓齿,却又不失俊朗的青年男子跟着李彤恩走了进来。 “草民张李成,拜见巡抚大人!” 刘铭传还以为李彤恩会带来一位唱铜锤花脸、孔武有力的大汉,却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一位甚至显得有些柔媚的奶油小生,心里巨大的落差差点儿让他惊掉下巴。 说好的有臂力、好武艺、常与人摔角为乐的大汉呢? “这位就是李观察说的那位义士?” 李彤恩连忙道:“正是此人。” 好吧。刘铭传也懒得关注这画风到底是什么情况,对张李成勉励了一番后,随即让他带着他所招募的义勇归于孙开华麾下,明日一同迎敌! 清军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法国人自投罗网。没料到当天晚上狂风大作,海浪翻腾,气候异常恶劣,迫使法军不得不放弃了6号进攻的计划,而将进攻日期延至8日。 上午9时,登陆攻击开始。载有陆战队的小艇纷纷离开军舰向海岸划去,3分钟以后,7艘军舰开始向岸上的防御工事发起猛烈炮击,掩护陆战队。 两座炮台上,驻守的清军早就龟缩进了牢固的永固工事里。既然抚台大人早有计策,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跑到外面送死。 因为几乎没有遭到岸防火力的拦截,法军的登陆过程十分顺利,仅仅半个小时后,经过加强的登陆营全部到达淡水海滩预定的登陆点。 因为马丁中校因病不能参战,加强营的登陆作战改由“雷诺堡”号舰长波林奴中校指挥。他将登陆部队分为5路——“拉加利桑尼亚号”陆战队120人为第1连,“凯旋号”陆战队120人为第2连,他们需要涉水进入丛林向新炮台推进,“胆号”和“杜居土路因号”陆战队的130人为第4连,是第1、2连的预备队;距离他们约200米的是第3连,由“德斯丹号”陆战队和“雷诺堡号”陆战队的130人组成;另外,第5连“巴雅号”陆战队负责掩护左翼,朝左侧推进。 同时为了炸开封锁航道的沉船障碍,打通通往府城台北的通道,登陆营还配备了2个水雷班。他们将在水兵们占领清军两座炮台之间的水雷点火哨所后,设法引爆敷设于水坝两侧的水雷,完成后立即归舰。 10点整,完成布置的法军绕过红堡,直扑白堡。 第八十七章 收尾 “将军,洋鬼子上来了!” 孙开华早已从望远镜中看到了那些穿着花里胡哨、带着高高的帽子的法军士兵。他立刻吩咐传令兵通知各营、哨、队“必须等法人靠近才能开枪!一定要尽可能的瞄准,确保一枪毙敌!” 孙开华的三营‘捷胜军’已经是第二次和法国人交战了,虽然他的队伍已经从三个营变成了两个营,但去芜存菁,战斗力却没受什么影响,唯一的遗憾就是火器的缺乏。 另一面,由波林奴中校率领的法军经过1个多小时的跋涉,进入了白堡外的港湾丛林。 ‘轰!’ 一声号炮,丛林中瞬间响起枪声。 孙开华指挥手下从各个掩蔽处狙击敌人,法军瞬间被击中十余人。 清军的阻击本就在波林奴的预料之中,遭到第一轮打击后,法军即刻进行还击。枪声越响越密集,法军装备的步枪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强于清军,同时还有大量的速射武器的支援,孙开华的两个营仅仅射出了两轮子弹,便被法军完全压制了。 压制住对面的清军后,波林奴命令第一、二连继续向前推进,准备一举击垮正面之敌。然而两个连队刚刚开始推进,突然又是一声炮响,原本埋伏在另一侧的章高元、刘朝祜4个营猛然杀出。 清军猛增到三千人,五倍于法军,而且台北丛林密集,灌木丛生,更加有利于防御一方埋伏、隐蔽,而不利于法军的进攻,法军伤亡迅速增加。甚至1连连长方丹、2连连长德欧特以及3连的德曼都连长也都陆续负伤。 波林奴见清军势大,而且丛林中不利于发挥火力,于是一边命令第4、第5连向中路靠拢;一边命令第1、2、3连逐渐后撤。 接到命令后,担任左侧掩护任务的第5连迅速向第4连靠拢,战斗于是沿着灌木林约1500米的长线展开。各连都同时应战,形成没有预备队,也没有左翼的掩护的局面。 另一侧,早已埋伏多时的张李成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因为招募的是当地高山族土兵,所以张李成的部队没有装备火器、洋枪,完全没有远距离杀伤能力。但高山族的战士们多是猎户出身,不仅箭法高明,还更加善于在丛林里隐蔽自己。因此他面前的法军一直也没发现自己的面前还藏有敌人。 当第5连开始向第4连靠拢后,整个法军的左翼就完全暴露在了张李成的面前,现在,他距离最近的法军不过三十步! “杀!” 看准时机,张李成猛地一声大喊,冲出丛林向法军扑去。与此同时,身边数百名高山族战士有的持弓箭、有的持刀、矛,一个个****上身、披头散发、喊声如雷的杀向法军! 高山族山民因为平时喜爱口嚼槟榔,天长日久后唇齿便俱呈黑红的颜色,远远看去唇齿间仿佛在喷血,形状甚为诡异可怕。本就被接二连三的伏兵杀得有些乱了阵脚的法军再被这些山民一吓一冲,更加慌乱起来。 从登陆地点到目标白堡,全部行程约为6公里。所以法军士兵每人只带了一天的口粮和16盒——160发M1874步枪用子弹。弹药的数量原本完全能够支撑法军三天的作战需求,但现在一慌乱,各连大都盲目连击,子弹消耗急速增加。 正面和右翼的敌军加快了突进的速度,参与到白刃战的士兵越来越多,伤亡也随之不断增加。清军三面进逼,一些士兵开始萌生了逃跑的念头。抬伤员成了离开战场最好的借口,而军官们也无法完全制止。 当抬护伤员后撤的人员一去不回,加之又没有后援安排,一旦完全陷入肉搏战,在巨大的兵力差距下,法军甚至可能全军覆没。波林奴终于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后队成了前队,第3、4、5三个连快速撤离从林,原本在前面的第1连和第2连则担负掩护任务。11点45分,撤出丛林三个法军连在舰上大炮的掩护掩护下重新建立了防御,掩护拖后的第1、第2连撤离从林。 直到回到军舰波林奴才发现,这两个连已经伤亡超过两成,甚至第1连连长方丹上尉也因腿部中弹到地而被俘虏了。而第2连连长德欧特尽管被水兵拼死救出,逃脱了被斩首的厄运,但胸部中弹的严重伤势,回到舰上不久就死去。 在近代反侵略战争中,抗登陆作战是一种重要的作战方式。自第一次鸦片战争以来,清军几乎从未能够有成功的抵抗。这一次法军沿袭故伎,600士兵在舰炮的支援下强行登陆,清军以孙开华、章高元、刘朝祜以及土勇张李成营约5000人的兵力分三路布防。凭藉和依托炮台、山林等障碍物,趁敌人立足未稳,夹击包抄、分割合围,最后迫使敌人逃回海上。开了反登陆作战的先河。 沪尾之战后,利士比除以军舰对淡水进行监视外,再也不敢增兵登陆。在基隆,库尔贝恼羞成怒,一方面致电河内、西贡,要求调派兵力准备再战,同时下令法军自10月23日起在北起苏沃、南至鹅銮鼻的海面巡逻,从海上全面封锁台湾,妄图困死台湾军民。 然而库尔贝的封锁没能执行多久,一个更加突然、巨大的变化,让他不得不提前终止了他的台湾作战。 金秋十月,正是蟹肥菊炽之时。御花园中,真有几本是名种,此时在园丁的精心照料下,开的正艳。亭中的几上,几只秋蟹被掀了铠甲,露出里面的香膏肥黄,伴着一旁的香醋,引人馋涎欲滴。 只是光绪和奕譞、李鸿章既没有心思赏菊,也没有心思品蟹。 他们正在为朝鲜局势而焦头烂额。 “金玉均等人是早有预谋的。”李鸿章道:“长期以来,他们通过RB人井上角五郎和福泽郁吉秘密从RB购买炸药、枪支,政变前又通过RB驻朝使臣竹添进一郎联络RB国内,获得了RB方面的口头承诺支持。恰因吴长庆的死和庆字营一千五百士兵回国,开化党人认为时机已到,于是发动政变。” 因为朝鲜局势突然发生变化,光绪帝不得不急招李鸿章入京商议对策。 载恬皱眉道:“现在局势恶化到那一步了?” 李鸿章道:“现在传来的消息是金玉均等人一度挟持了大院君和国王李熙,并发出邀请让RB人进宫维护局势。但庆军中军务帮办袁世凯及时决断,率兵镇压,已迫使金玉均等人逃至RB使馆。现在的关键就要看RB人会不会出兵干预。” “那RB现在局势如何?”载恬紧接着问道。 “回皇上,从徐承祖发来的电文看,RB国内对此事似乎也分成主战、主和两派。主战派以军方和激进份子势力为代表,据说还在东京游行了。估计是军方想要报壬午年的一箭之仇。主和派是以伊藤博文和井上馨为代表,主张置身事外,而究竟RB会做出什么决断,目前我们还没有接到RB国内进一步的消息。” RB人本来以为吴长庆一去,朝鲜诸事无人决断,就算是被清廷发现,在朝鲜的清廷官员也不敢独断专行,必定会请示国内如何处理,这一来一去,就是三四天的时间,届时朝鲜已经和RB订好了协议,只要自己坚持坚持,清廷因为南面法国人闹得厉害,必定不敢和自己两面作战,到时候,一定能获得一些在朝鲜的利益,打开朝鲜局面。 但没想到的是横空出来个袁世凯,竟然真就独断专行了。他以一个小小的军务帮办身份,竟然联络庆军和朝鲜新军突袭朝鲜王宫,赶在RB人之前重新控制住了国王和大院君,并驱逐了开化党人。此时若在想谋求朝鲜利益,就必须以军事力量和清廷公开对抗了。但这并不是RB现在想要的局面。 再加上月初法军在沪尾登陆失败,虽然占了基隆,但却是一个毫无用处空城。伊藤博文认为现在和大清撕破脸还不是最佳时机,他想再观望观望。毕竟以大清和RB现在的国力对比,自己一方还是处于绝对的劣势。 “RB人亡我之心不死啊。”载恬恨恨的道:“RB作为一个岛国,其国内政治家、军人世代谋求对外扩张,从前明开始,就始终觊觎我满洲膏贻之地,只不过始终没有得逞。近些年来,该国预备施行君主立宪体制,谋求以西洋之法强国。一旦其强大起来,对我始终是个威胁。” 李鸿章也赞同光绪的想法,“只不过以RB目前的国力,尚无法对我产生威胁,现在最关键的仍然是法国人。臣担心,若是战事久拖不决,RB人还好说,若是俄国人再闹起来,恐怕更难以收拾。” “不错,这也是朕最担心的。” 醇亲王奕譞此时插话道:“现在越南方面还好说,刘永福、冯子材在太原、北宁、北江和谅山连番大捷,歼敌上万。有他们在,就算法国国内再次增兵,短期内也无法对我GXYN边境产生威胁。而且假以时日,待冯子材所辖诸军磨合、训练完毕,彼消我长,局势应该有利于我国。但台湾那边就难办了。” 载恬皱皱眉头,“许景澄那边来消息了?法国人是否还有能力进一步侵台?” 刘铭传既是报捷又是求救的折子几天前就已经进了京,但是上面所说的自相矛盾的消息实在让中枢和皇帝难以把握。 若是向他所说,沪尾一战法人应该至少折损了三百余人,而清军自身损失也不过四百余,当是大捷。以库尔贝的兵力,既要维持舰队,又要驻防基隆,已经不可能再抽出部队再犯沪尾或者台北。 但刘铭传偏偏又叫苦不述,称法军兵力强劲,自己反而兵力捉襟见肘,眼看就是难以维持的架势。偏偏台湾兵备道刘璈又上折子参刘铭传虚报战功,这就更让远在千里之外的中枢无法准确把握台湾的局面了。 为此,载恬不得不让总理衙门秘密联系许景澄,希望能从欧洲和法人那里打探一些消息。如果法人真的已经无力再扩大战局,那么现在重启谈判无益是对大清最好的时机。但如果刘铭传真是虚报战功,法人仍有余力,那么恐怕法国人此时不会轻易答应和谈。 第八十八章 巨变 知道皇帝会有此一问,奕譞看了李鸿章一眼,见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为所动,应该已经心中有数,随即道:“回皇上,许景澄刚刚回电,按照法人报纸的播报,沪尾一战法军战死不过数十人,另有百余人受伤。不过法酋库尔贝似乎暂时无意再次登陆,并且正在向法国交趾支那殖民地申请兵力增援。” “这么说刘铭传的确是虚报战功了?” 奕譞垂首道:“看来如此。不过法人似乎也暂时无力继续进攻,所以法酋只是传令舰队封锁台湾水域。” 载恬恨恨的一拍桌子,“这个刘铭传,他难道不知道虚报战功可能导致朝廷误判局势?若是我们就这么信了他,不再设法进一步增援台湾,等到法人再次大举进兵,他该如何是好!” 随后载恬想了想,命令道:“著军机处拟旨,申饬该员谎报军情!” 见皇上似乎动了真怒,这时候李鸿章不好说话,只能是奕譞拦着,“皇上息怒!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刘铭传虽有瑕疵,但毕竟沪尾一战挫敌锋锐,即使人数有差,但仍是胜利,法人现在暂时畏惧,不敢登陆,均是该员功劳。若是此时申饬该员,恐与军心不振,影响大局啊。” 载恬冷笑道:“王爷倒是知道以大局为重,只可惜其他臣工未必也如此所想。朝廷不吝军功,刘铭传在沪尾挫敌锋芒,取得胜利,自是该赏;但其谎报军情,欺瞒朝廷,同样该罚!功、过不能相抵!” 小皇帝心意已定,奕譞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得转移话题,“若是法人战力犹存,那么在谈判之前,库尔贝必然会设法再次攻打沪尾,以便稳固对基隆的占领。而刘铭传却未见能再次取胜,该如何救援,还请皇上示下。” 一说起这事儿就头疼。 “李中堂,以北洋和南洋两舰队的力量,能不能打开台湾的缺口?” 因为法国的海上封锁,无论兵力还是军械、饷银,都很难运上岛去。现在刘铭传已成孤岛上的孤军,如果没有援军和补给,败亡只是早晚的事儿。 这也是为什么法国人会首选台湾作为质地的原因。 听奕譞这么一问,李鸿章摇头道:“王爷,法军目前在海上有大小船只四十余艘,其中大型铁甲舰就有数艘。北洋水师现在仅有大舰两条,其余都是小艇、蚊子船;而南洋水师除了之前调出的三艘快船,其余几乎全军覆没。而且我船多为木壳,火炮威力小;敌舰多为大吨位铁甲舰,火炮数量和威力都远超我舰。我舰发一炮,对敌舰很难构成威胁,但敌舰发一炮,就可击伤、击沉我舰。所以仅凭这几搜船,根本不可能和法军的四十余艘铁甲舰、快船相抗。派出去,就是送死而已。” “而且现在北洋水师还不能轻举妄动……”李鸿章补充道:“北洋水师必须保证对RB的监视,否则有意兴兵朝鲜,朝廷将更加被动!” “难道我们就这么把台湾白白扔了?” 李鸿章也是一声苦笑:“只能靠南洋自己了……” 说着,载恬忽然想起来一事。“之前不是向德国定了两艘铁甲舰么?还没有造好么?什么时候能开回来?” 李鸿章连忙道:“这两艘舰已经造好了,现在停在德国伏尔樫船厂,但德国方面称,现在中法两国处于战争状态,作为中立国的他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将对战争产生重大影响的军舰交给我国。” ‘啪!’ 载恬愤怒的一拍桌子。“强词夺理!” “皇上明鉴。以臣之见,应该是法国政府在私底下和对方达成了什么协议,使得德国方面同意延迟两舰的交付时间。” “唉~,自己没有能力,就要受制余人。这是千古颠簸不破的道理。将来咱们一定要建自己的机器厂、钢铁厂,自己的船厂。靠买武器过日子,早晚会被别人卡脖子。” “是”李鸿章应道。 抬头看了一眼皇上,李鸿章随即又道:“皇上,关于向台湾派船一事,就算南北洋两水师齐出,可急切之间也很难找到愿意运送士兵和武器的商船。咱们自己的船力不足,需要依靠外国商船,但现在法军舰队已经明确公布封锁台湾,外国洋行的商船担心危险,不愿上岛。” 听了李鸿章的话,载恬本来就皱起的眉头更紧了紧。他可以强制命令自己的舰队水师冒险出击,但无法命令洋人也同样冒险来帮忙运送人员物资啊。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水师不给力! “台湾既然无法救援,那就只能将希望放在北圻了。之前唐景崧曾言黑旗军有意以法军俘虏为‘人质’,对冲法人企图的‘地质’。现在看来,只有这一个方法了。” 李鸿章随即道:“根据之前的电报,我军已在北圻俘虏法军数千人,若是以此为‘人质’,的确可作为谈判的一枚砝码——李鸿章此时心中所想的,却是刘永福、唐景崧等人报上来的歼敌人数有多大水分。不过我军现在关南兵力虽然已过三万,是法军的数倍之多,却因为红河天险而无所作为。如果不能在法人重新增兵之前给予米乐以致命一击,夺回河内、南定,等法国援兵一到,重整士气,恐怕再生变数。而且大军在前,每日耗费粮饷军需,恐怕时间一久,朝廷难以支撑。” 听到李鸿章谈及粮饷,奕譞不由得又叹了口气,“是啊,这几万人不说饷银,就是人吃马嚼,所费也不是个小数目。可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原拟本月解给刘团的饷银,丁宝帧昨日上奏,实在筹不出来。” “关键是饷银!”载恬也道:“按照之前的奏本,关南大军因为夺了太原、北宁和北江,粮食充足,足够大军半年敷用,枪械、弹药也从法人手中缴获不少。只有饷银一项,无法兑现。短期内还好,时间一长,难免军心思动。” 李鸿章想了想,进言道:“要不,向洋行先借点儿?” 载恬摆摆手:“现在还不是时候,况且洋行见我们正是用钱的时候,必然提高利息,不划算。” 顿了顿,随后又道:“之前徐延旭、唐炯临阵脱逃,导致北宁大溃,局面一下子不可收拾,罪不容诛!两人之前已判了斩监侯,再下道旨意,抄没他们的家产充作军饷。另外,署理巡抚潘鼎新丢失谅山、镇南关,同样有罪,但念其之前战功,著其以银子赎罪。所得同样解往关南充作军饷。如果还不够,在设法向那帮SX人借。” 李鸿章知道光绪专门派了张之洞一个差事,就是联合SX的晋商票号组建了一个什么‘晋商银号’,当初还奇怪皇上为什么看不上张之洞,众臣举荐其担任两广总督都不让去,现在听来,可能还有深意在。只是李鸿章还是理解不了,这银号真能比两广总督重要? 当然这个问题只能在心里想想,嘴上是万万不能说的。 至于抄家的差事,小皇帝这样的事儿干了一不是一回两回了。这倒真是个来钱的门路,可惜只能皇上一个人儿用,而且老用也不行。 正在这时,御花园外一个老太监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边跑一边举着手里的电报,嘴里喊着:“大喜!皇上大喜啊!” 载恬正在为了无力救援台湾和关南大军的饷银郁闷中,见老太监大呼小叫的,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成何体统!来人,拖下去杖责!” 皇上一发怒,立即就有侍卫出来拦住那老太监,就要往外拖。 这老太监其实也是醇王府里的老人,当年小皇帝离开醇王府进宫,醇王爷心中也舍不得这惟一的儿子,担心缺了照顾,这才求下来安排这个王府的老太监一同进宫照顾。这些年来,老太监始终服侍光绪左右,兢兢业业,不敢出半点儿马虎。 当初因为两宫太后身边都有管事的太监在他之上,所以在宫中和小皇帝一样小心谨慎的做人,直到两宫太后双双毙命,他这才翻身做了主人。今日皇上在御花园接见醇亲王和李鸿章,自然是他守在外面伺候。也只有他能在这个时候过来报信儿。 奕譞知道这老太监不是个莽撞的——否则当年也不可能将儿子托付他照顾,连忙劝阻道:“皇上,不如先听听有什么消息,再处罚不迟。” 亲爹求情,这面子不能不给。小皇帝这才挥挥手道:“过来吧,说说,有什么喜事。” 本来拖着老太监的侍卫立马将拖改为扶,扶着老人家来到皇上面前。 老太监在两个侍卫的帮助下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气儿都来不及喘匀,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将一封电报呈上,口中说道:“启禀皇上,两广总督曾国荃来电,黑旗军一部奇兵突袭越南西贡,将法国交趾支那总督卢眉、东京特派员何罗芒等官员一举成擒!河内法军守将米乐投降!越南已无战事!” “什么!!!” 第八十九章 奇袭(上) 时间退回到7月。 当从唐景崧的口中得知法国人打算占据FJ或者台湾的一地以为‘地质’,逼迫清政府谈判的时候,刘少卿就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黑旗军该何去何从? 黑旗军和清朝的其他练军都不一样,和那些绿营差别就更大了。而之所以黑旗军在对抗法国人的战斗中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这么强悍,除了正确的练兵方法和对火器的有效利用,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黑旗军没有退路! 因为黑旗军是叛军!而且当初正是因为反清才被打到越南来的。如果法国人占了越南,那黑旗军将无处可去,自然就是死路一条! 投降法国人?开玩笑!咱好歹是华夏儿郎、炎黄子孙,当初正是不想当清奴才造的反,难道反过来却要跑到越南给洋人当奴才? 而且当时法国人和清政府还没开打,谁知道孰强孰弱?万一投降了法国人却被当做炮灰,最后还是死在异国他乡,而且还落个卖国贼的名声! 退回大清? 是条路,不过当初是因为反清才出逃的越南,现在想要重回故土,总得拿出点儿什么吧?如果不向朝廷证明自己有用,难道清廷是开善堂的?你想回来就回来,想造反就造反? 正是因为存着这样的想法,刘永福当年才会和清政府接触,才会接受清政府的资助和法国人做过一场。 但现在如果清政府先怂了呢? 中法之间的谈判条件唐景崧也不清楚,就算是清楚,估计也不会告诉刘永福。但刘少卿什么人?这样的事情想想就能猜到啊——第一条肯定是所有中国军队撤出越南,包括黑旗军! 不撤行么? 刘少卿一连几天都是魂不守舍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心事,更何况是知子莫若父的刘永福?当刘永福知道儿子在忧虑什么之后,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不撤行么? ‘哎……’,刘少卿叹一口气。“要是可以不撤,孩儿又何必这么愁?无非是像以前一样罢了。可是父亲,法国人要北圻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红河的航道!黑旗军当年能在越南站稳脚跟靠的是什么,靠的也是红河航道。正是因为握住了红河航道,有了这份税收养活全军上下,我们才能得以在老街生存,要是没了这条河,难道要大家去河内当长工?” “我们可以坚守保胜!”刘永福依然想要做一番争取,“红河上游水流湍急,暗礁众多,不利于法国人的炮船通行,而且保胜地势险要,法国人未必能够攻的进来!” 两年的战斗让刘永福的信心空前充足,他相信凭借黑旗军的战斗力绝对能够守得住保胜。 “是啊,保胜、宣光易守难攻,以我军目前的战力,挡住法军是没问题。可是父亲想过没有,没有红河的税源,没有清廷、越南朝廷的粮饷,我们能挡法军多久?一年?两年?三、五年?那么十年呢?” 刘少卿的表情充满了无奈,语气更是如此。“父亲以为那些士兵能够在没有任何希望的情况下保持战力十年不变?就算如此,孩儿也不想整个少年时期都在战火中渡过。孩儿想要读书,想要见见大世面,想要舒适的生活……” 刘永福哑口无言。 “那我们就听朝廷的安排,撤回GX为父好歹有些积蓄,足够我们一家子过上富足的生活。而且回GX之后,为父也许还能担任个一官半职,到时候……” 刘永福的话没说完就被刘少卿打断了,“父亲应该知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我们本是叛军,一旦没了战事,回到国内朝廷还能保留我们的军力么?父亲之所以有用,是因为手中有兵。可一旦手中无兵,届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不能独善其身都要看朝廷的脸色,更何况保住一家老小富足?” “孩儿不喜欢将自己的未来交给别人手中把握。而且,孩儿心中也难以割舍那些出生入死的士兵!” 刘永福心中其实也明白,如果朝廷被逼和法国人签订了条约,和朝廷挟胜和法人签订合约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在胜利的前提下签订条约,那些将士自然有朝廷的褒奖,也许可以平步青云也说不定。但是如果是后者,那么说不定会成为朝廷迁怒的对象,不要说立功受奖,能够善终就是好的了。 至于自己,打赢了自然千好万好,要是输了,那就必然会被踩进烂泥,永世翻不了身。 “难啊!” “是啊!”刘少卿苦着脸道:“所以我们只有一条路,为了自己今后能够活的更好,必须保证朝廷能赢——至少不能输!” “吾儿有什么良策?” 刘少卿指了指门外,“办法就在那儿。” 刘永福抬眼远望,正好看到一队法军俘虏扛着木料走过,准备去修缮俘虏营。 “人质?” 刘少卿点点头:“没错。孩儿左思右想,只有这一个办法,让朝廷也好、法国人也好,都投鼠忌器。无论如何,至少能争取一个不胜不败。但是我们现在手中的筹码不够,仅仅这点儿俘虏难以左右大局,我们必须要抓到更多的俘虏,而且要更有价值、更有分量的俘虏!” 于是,就有了后面北宁伏兵的连环计。黑旗军想方设法,终于抓了五六千的俘虏,甚至包括法国陆军少将波里叶。 如果不是这个,在北宁城门的时候黑灯瞎火的,黑旗军的士卒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拦下了企图自杀的波里叶? 但是这还不够! 刘少卿不但需要数量——这个可以将来在战场上捉,还要‘分量’——这个战场上恐怕就捉不到了! “什么?你要去西贡?” 当听了刘少卿的计划后,刘永福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行!” 不说这个宝贝儿子天资聪慧,也不说刘永福现在对这个儿子有多大的依仗,就说老刘家现在就这么一根独苗,他也不可能放任宝贝儿子去冒这个险。 跟着大军在阵前做做指导还行,有自己这个老爸在,总不能让儿子吃亏。而且那怕最危险的一次SX之战,刘少卿也始终在法国人的炮火覆盖不到的内城观战,没有到前线抛头露面。 但这一次不同,自己不可能离开北圻前线,儿子要独自带兵去冒险,兵凶战危,说不定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更何况—— “西贡在那儿啊?” 刘永福不知道西贡不奇怪,他一辈子走的最远的路就是从GX走到了越南保胜。刘少卿也是最近才从比硕口中知道这个地方。 “他在越南南部……”刘少卿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说道。“这里是法国人在越南的大本营,他们已经在这里经营十几、二十年了。这里大清原来称为‘南圻’,现在法国人称为‘交趾支那’。” 随后他加重语气道:“法国人的越南总督、东京特派员以及众多的官员、商人,都云集这里。我们要想得到‘有分量’的俘虏,必须要从这里获取。这是最好的胜机!” 刘少卿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刘永福更加把头摇的想一个拨浪鼓。“法国人在越南的大本营?那不是说洋人的贼窝子?这里的守军那能少的了?你这一去千里迢迢,再加上人生地不熟,岂不是羊入虎口?不行,绝对不行!” 刘少卿笑着拉着父亲的手,将刘永福拽到座椅上做好,再给他沏上一杯茶,这才道:“父亲请放心,孩儿可还没活够呢!既然作出这个方案,孩儿也是考虑了再三的……” 将茶盏端给父亲,刘少卿双手下垂侍立一旁,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法兰西共和国是欧洲的一个强国,也是一个大国。强国自不必说,但这大国么,却是相对来说的。若是从其国内人口来说,也不过数千万人,仅相当于大清直隶、SD两省的人口。大约十五年前,法国人和另外一个欧洲大国普鲁士打仗打败了,割让了大块儿的土地给人家,另外还赔偿了数以亿计的白银——刘少卿其实也不知道具体合多少白银,总之他估计一定很多罢了。” “法国总的兵力现在也不过数十万,为了防备那个十几年前打赢他的普鲁士,其陆军大部分都在本土,海外殖民地的兵力只占总兵力的两成不到。而且孩儿从比硕先生口中得知,法国人最近在非洲一个叫埃及的地方和当今世界第一强国英吉利有些冲突。” “父亲你想,英吉利既然号称世界第一,肯定比那个普鲁士强吧?而普鲁士都能大败法国,这说明法国人要想在哪个‘啥及’的地方维护自身利益,一定需要集结大量的兵力。所以能够来到越南的法军最多只有其总兵力两成的两成。” “父亲应该也能看出来,和我们交战的法国军队其实不光是洋鬼子,里面还有一些黑鬼、灯笼裤和越南土著兵,这说明什么?恰恰说明法国人兵力不足,所以只能拿这些杂牌儿来充数。咱们在北圻打的越狠,法国人留在南圻的兵力就会被抽调的越多,而留在西贡的兵力也就越少。现在北圻的法军已经达到了两万。孩儿估计,留在南圻的法军最多不过两千,至于西贡,虽然是法国人在越南的大本营,但是兵力能有一千五就不错了!” 刘永福被儿子一番话说的有些意动。“可是千里迢迢,你怎么去?咱们可没有法国人的大船,要走只能走陆路!可北圻、南圻中间还隔着一个中圻呢?难道你就不怕被法国人发现?到时候法国人从北圻调兵回援,你跑都跑不了!” 刘少卿不慌不忙,“所以孩儿才要和父帅商量。这一次单靠孩儿也不行,父亲必须在北圻打上几个硬仗,孩儿可能会在十月中旬到达西贡。在此之前,父亲必须确保能将法军主力牢牢的牵扯在北圻。这样,孩儿即使不成功,至少自保无忧。” “至于路途么?孩儿也有准备。”说着,刘少卿再次拿来地图,“孩儿准备沿着长山南下,这一路上都走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不会被法国人察觉。” 刘永福立刻道:“既是人迹罕至,你又不认识路,如何能传过这莽莽大山?到时候那里还用到洋鬼子发现,光是那些毒虫猛兽、烟瘴毒气就能要了你的命!” 刘少卿正色道:“关于这一点,孩儿也有准备。” 刘少卿一边说着,一边抬腿走向门边,对着外面喊了声:“进来吧!” 第九十章 奇袭(中) 随着他的话音,一名黑旗军士兵迈步走了进来,行至刘永福身前跪下磕了个头。 “这是……” 刘少卿指着来人道:“父亲是否还记得年前我们在保胜征募新军?其中有很多老龙族和京族,这些人中有很多就是从长山的丛林中出来的。孩儿这段时间找到了现在在军中的一些人,和他们做了一些交流,他们讲,在丛林里其实可以找到象群走过的象路,而且其中有些人是世代猎户,对山林中的水流、食物、毒虫等,都有自己的办法。最关键的是,他们还可以沿途联系丛林中的其他野生部落,帮助我们行军。此人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刘永福听了儿子的解释,随后低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督帅的话,小人叫刘雅贡,老龙族人,原名本来叫孟猜-赛亚贡,因为有幸被选为黑旗军,所以将名字改成了刘雅贡。” 黑旗军很多士兵都将姓改为和主将一样,其中老族和京族最多,不足为奇。 “刚才少帅所说可是真的?” 刘雅贡看了刘少卿一眼,见他偷来鼓励的目光,这才鼓起勇气道:“回督帅的话。小人的寨子就在丛林中,小人从小在林子里长大,我们的村子男人没有活过四十岁的,但是对于如何在丛林里面生活,小人还是有信心的。小人知道公子爷是金枝玉叶,决计不会让公子爷冒险。如果有一丁点儿的危险,小人等就是豁出命来,也会确保公子爷完全!” 越南北部属山岳丛林地形。这一地区的自然地理环境主要特点是山多坡陡,两山之间多为深沟峡谷,谷深达数十至数百米。沟深谷狭,林深草密,荆藤交织。由于气候湿热,适于毒蛇、蚂蟥、蠓虫、苍蝇、蚊子孽生繁殖,常年不绝。 这样的自然环境造成丛林中疾病多,且易于流行,其中以恶性疟疾和痢疾对部队危害最大。但能够再这样的自然环境下繁衍生息的种族自然有他强大的一面。无数年来的经验积累让刘雅贡和他的族人们知道如何躲避山中的那些毒虫猛兽,如何利用山林中的资源,如何找到能够通行的道路。 “最难的一段就是北圻到中圻的这一段山路,但是有刘雅贡他们的族人做向导,孩儿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自身和部队的安全。一旦渡过中圻,虽然南部也有很多山地丘陵,但是相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 丛林中的居民多数都是同一民族,有的还有亲属关系。有刘雅贡这样从丛林中出来的士兵做向导,的确可以省去不少麻烦。而且很多山间的驮运路和小路经常会被山洪冲断或者杂草覆盖,也只有这些常年生活在林子里的山民能够找得到。 至于越南中部和南部则多为丘陵,其中零星有一些坝区,可以种植水稻。这里虽然依旧人烟稀少。但山势要平缓的多,村寨也相对多一些。不过小寨只有三、五户,大寨三十户左右。而且部队行军还可以利用林间和坝区边沿茂密的飞机草、高茅草,以及山沟和江河两岸的竹林或者灌木林来掩护,轻易也不会被发现。 “当然……”刘少卿又补充道:“孩儿选择走山路的主要目的是减少被法国人提前得知的风险,只要条件允许,孩儿也不会太过深入丛林。只不过在外围人少的地方穿过罢了。” “你都安排好了?” 听刘少卿详详细细的将计划和思路说了一遍,刘永福再次确认道。 “是。”刘少卿点头道:“不能说万无一失,也不能说一定马到成功,但是至少可以保证全身而退。” “既然这样,那就安排一个得力干将前往,你就不要去了!” 啊? 合着说了半天还是不同意? 刘少卿抓抓脑袋:“父亲,这个事儿没法交代给别人啊。一方面行军途中需要临机应变,是该迂回、突进、潜行还是强攻要视情况而定;另一方面,进了西贡,还需要和法国人的总督谈判,换做是谁也没法代替黑旗军啊!” 刘永福诧异道:“和法国总督谈判?怎么回事儿?你刚才并没有提及啊!” “嘿嘿……”刘少卿咧嘴一笑,“这个事儿孩儿还没想好。孩儿又想等打完了这一仗父亲可以当大官儿,孩儿就舒舒服服的做个官儿二代。可又想着清廷不一定靠得住,是不是还要给咱们留条后路。黑旗军现在是咱们最大的依仗,孩儿在想着怎么才能把黑旗军的战斗力再稳固和提高一下。” 刘永福听儿子这么一说,又想到这几天儿子神神秘秘的总是和那个被俘的法国少将还有比硕上校在一起,连忙道:“难道你想依靠法国人?儿子,这可不行啊,咱们和法国人的仇结的可不小,现在想投降也晚了,而且咱们父子可不能当卖国贼,被人戳脊梁骨啊!为父宁可向清妖卑躬屈膝,也不会向洋鬼子低头!” 刘少卿一听就知道父亲误会了,脸色通红的道:“父亲大人想哪里去了,孩儿怎么会向法国人投降?其实,孩儿只不过是想和法国人做一笔交易而已。” “交易?” 刘少卿攥着小拳头,使劲儿的点头,像是表决心似的道:“嗯,就是交易。孩儿想利用法国人为咱们办一间军械厂,可以在宣光或者太原直接制造枪炮、弹药。这样,咱们将来就不用担心受制于人了!” “原来是这样。”刘永福明白了,“你想利用这些俘虏,以他们为筹码逼迫法国人?” 刘少卿摇头道:“也不是逼迫。孩儿还没有想清楚要怎么做,不过既然父亲问到,孩儿就如实和父亲说了。孩儿琢磨着,法国人万里迢迢来越南,无外乎是为了利益而已,咱们广宁有煤矿、太原有铁矿,还有红河和陆路可以向YNGX通商。现在法国人在军事上暂时打不过我们,可他们可以从其他方面威逼清廷。若是清廷向法人屈服,到时候咱们什么利也得不到,倒不如提前和法国人摊牌,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为咱们自己换取些利益。” “通过这段时间和法人军官的谈话,孩儿大概知道他们各自的家族和背后都有着不小的商业需求,孩儿打算以煤矿、铁矿折合股份的方式,让法国人出钱、出技术,咱们出人,在北圻开办矿场、钢铁厂和军械厂。” 刘永福被儿子的想法惊呆了,“这……这能行么?” “孩儿也不知道,所以才要去西贡和法人的总督洽谈啊。但是孩儿有预感,这次战争过后,清廷必然会大力兴办铁路、军械、电报等事业。而要做这些,钢铁厂是必不可少的。而且清廷本来就一直在推动所谓的‘洋务运动’,与其让清廷做,不如咱们自己先做!” 这局棋下得有点儿大,刘永福只是一个农村出来造反闹革命的土包子,能够凭借军功和部队打下现在的事业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些工业和商业上的事情他实在是搞不懂。但是听上去儿子说的蛮有道理的。 自己挣扎一辈子图的什么?图的不就是个光宗耀祖,荫庇后代?既然儿子有想法,那当老子就得支持! “好!既然我儿想要去做,那就去吧!为父不拦着你!但你记住,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刘少卿见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还缓和了父亲的误解,高兴的跳了起来。“父亲放心,孩儿这次又不是单纯的作战,能不打仗就不打仗的。而且儿子还得留着小命为咱们老刘家传宗接代呢。” ‘啪~’刘永福佯嗔的给了儿子一巴掌。“淘气鬼!就你机灵?” 雅量。越南南部一个小山城,人口不过数千。 这里是长山山脉余脉形成的丘陵地带的最南端,于此向西不过百公里,就是越南南圻的第一大城、也是法属交趾支那的总督所在地——西贡。 9月初,第二次北宁战役刚刚结束,刘永福一方面调派兵力准备对北江和河内的法军作战,另一方面,接受儿子的建议,派遣一支偏师潜行至南圻,准备偷袭西贡。 因为沿途都要在山间丛林中穿行,无法携带重武器,因此刘少卿精选了5个哨的有一定作战经验、懂越语、枪法好且熟悉丛林生活的士兵组成了这支部队。他们全部换装越南服装,仅配备短枪和长枪,每人携带必要的弹药和粮食,沿着长山山脉无人区艰难跋涉,历时近两个月,终于秘密到达了这里。 阮三刀看了看不远处零零散散进出乡民的城门,对着身边的队友打了个眼色,十几个人顿时分成了三组,混在了那些准备进城的乡民中间。 进城的过程没有丝毫阻碍,守城门的士兵只是象征性的翻看了一眼阮三刀背篓里的山笋,并收了两文进城税,便放行了。 待小队的其他成员陆续进城后,阮三刀打了个手势,随后两人一组,各自吆喝着向小城的四周散去。 “雅量城只有东、西两座城门,城墙不高,大约一丈左右。城门早晨开傍晚关,中规中矩。城中有一小令,衙门在城南。城中驻军很少,只有百来人,主要任务就是看守城门。” 根据阮三刀带回来的情报,要想拿下雅量城可以说是轻而易举,问题在于如何在占领了雅量之后,能够不被有心人发觉。 因为真正难进的是西贡城,如果法国人知道他们的动向,凭借这么点儿兵力还没有重武器,想要攻入西贡那是白日做梦。一旦西贡设防,那么他们这两个月的长途跋涉就成了无用功。 “我们趁傍晚进城,出其不意夺取城门,然后换上城中守军的服装,第二天一早照常开城门,如何?” 杨著恩的意见刚一提出来,首先被自己的儿子就给否决了。“不行,像这样的小城,这些守城的土兵基本都是本地人,有进城出城的人一看换了人,肯定奇怪,再加上一连几天见不到自己的熟人,还能不怀疑?” 一帮平常在一起的小兄弟中,连城和他老子在北宁,黄成涌和他老子在SX吴法宪和他老子则在太原,其他的子弟则都还小——黑旗军的子侄年满十六岁才需要进入军中效力,所以这一次随着刘少卿南下的只有杨著恩和他的儿子杨勇。 杨著恩想了一下,又道:“那就还让原本的士兵开城门,但是我们的人可以陪在他们身边监督……” 杨勇揉揉脑袋,苦笑道:“爹,你想啊,就那么屁大的城池,突然看城门的士兵增加一倍,怎能不引人怀疑?而且你说咱们监督的士兵带不带枪?不带枪吧,万一那些俘虏造反呢?带枪吧,这小城估计都没人见过洋枪,这么一来,咱们还能不暴露?” 杨著恩两次被儿子帕斯掉提议,老羞成怒,一巴掌扇在杨勇后脑勺上,“那你小子给出个主意!” 杨勇呲牙咧嘴的揉着后脑勺,吧唧吧唧嘴不爽的道:“雅量还用打么?咱们队伍里带着的那几个洋鬼子是摆设啊?” 看着这爷俩你来我往的,刘少卿感觉分外的温馨。他们就像自己的亲人一样,而这些,恰恰是他想要坚守的。 “勇哥说的没错。对于雅量这样的小城,我们根本不用暴露。” 第九十一章 奇袭(下) 次日午后,雅量城外缓缓走来一队行脚的汉子。队伍大约五六十人,其中十来个手中还拿着洋枪。四个健壮的汉子分别抬着两停凉轿,上面明明白白坐着两个金发碧眼的洋大人。 很明显,那些拿枪的是洋大人的保镖。 黎笋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对着队伍中的洋人点头哈腰的打招呼,不过洋大人看都没看他一眼。黎笋正尴尬着,还好旁边走来一个像是翻译的人。 年轻的翻译同样的趾高气昂,“洋大人出来四处观光,走到你们这个小地方,想要歇歇脚,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购买带回去的山货。你们县令呢?” 黎笋连忙D县尊大老爷在县衙呢,要不要小的给您通传一声?” 翻译不耐烦的摆摆手:“前面带路!” 黎笋赶紧猫着腰往前快走了几步,嘴里还喊着道:“麻子,你赶紧上县衙通传一声,有洋人来了,好叫县尊老爷得知。” 被称为‘麻子’的士兵立马把手中的梭镖往墙根儿一靠,飞也似的跑了。 南圻从二十年前就被法国人占了,交趾支那总督也设立了十来年,官员的任免、薪饷,全是法国人包办,在这儿,法国人就是太上皇,见官高一级,见人高三等! 雅量城不大,一行人施施然走到衙门口,正撞见雅量令匆忙从衙门里出来,抬眼儿一看果然是洋人老爷,雅量令赶紧一个揖垂在地上,“小令范兴伟,见过洋大人。不知洋大人所来为何?” 两个躺在凉轿上的洋人抬腿下了轿,一边打量着眼前这所衙门和面前的范兴伟,一面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 一旁的通译听完之后点点头,随后走到雅量令身前抱拳D县令大人,我家老爷是出来游玩,顺便收一些山货。来到贵地,打算住上两天,还请贵县行个方便。” 范兴伟立刻笑道:“方便,方便。好说,好说。”随后打量了一眼洋人身边这些伴当,随后道:“这样,前面不远就有家旅店,不如请这些下人们暂且在旅店安歇。两位洋大人若是不嫌弃,小衙尚且还有几间空房,虽然不大,但也还清净。” 那通译点了点头,拱手道:“如此就多谢贵县了。不过我们还有一件事想要让贵县帮个忙。” 范兴伟忙道:“请讲。” 通译道:“我们沿途已经收了一些货物,另外还为我家老爷的船上招了一些帮工。这些人不少,需要一个大一点儿的地方安身,不知城中可有空地?” 范兴伟想了想,问道:“有多少人?” “有六百多人。” 范兴伟面露难色,“这么多人,城中可没有这么大的地方啊。” 通译道:“不妨,都是些乡下土人,没那么精贵,只要有个空地休息两天便可,若是城内不方便,城外可有?” 范兴伟琢磨了一下,随后道:“要是这样,倒是真有一个地方。城西原本有个小校场,是阮朝当年屯兵用的,能容千人。只是荒废已久,无法安居,但要是临时歇脚,倒是可以挡顿一下。本县寻思,左右是些土人,而且近日雨水已经少了许多,也不妨事。” 通译立刻笑道:“只要有歇脚的地方就好,其他不妨事。如此有劳贵县了。哦,我们想要雇一些大车,不知何处可以啊?” 部队虽然可以打着洋人的幌子堂而皇之的进城,但是那些步枪可没法儿堂而皇之的背在肩上。否则几百士兵扛着枪进城,这县令得有多傻才能看不出问题?所以他们需要一些大车来装载武器,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会隐约提到‘已经收了一些货物’,无非是找个幌子。 范兴伟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那里就是大车店,多了不敢说,十辆八辆还是没问题。不知可是够用?”之后范兴伟还专门安排了师爷和几个衙役帮忙雇车、订房,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套好了大车,在自己人的引导下出了城,去接城外的那些士兵。临到傍晚,总算是顺顺当当的安顿了下来。 当晚,F县令摆酒给两位洋大人接风不提。 次日,刘少卿依葫芦画瓢,照样派出两队人化装成山民、行商,前往西贡城打探消息。 几日后,西贡城外。 “西贡不比雅量,城高且厚,城中驻军至少有一千五百人,其中一半儿是法军。城中还有不少火炮和速射武器,火力强大。若是无法出其不意的拿下城门和总督府,逼迫法人投降,我们必败无疑。所以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杨著恩爽朗地笑道:“小公子尽管放心,儿郎们这两天已经休息好了,体力都已恢复,再加上有洋鬼子当咱们的挡箭牌,必保拿下城门!” “好!”刘少卿深吸了一口气,成败总之是在此一举了。“行动!” 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掀开大车上面的草帘子,从下面嗖嗖的抽出一条条步枪,在车把式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从容的装上了刺刀。 此时刚刚过了午后,越南南部冬日温暖的阳光照的人昏昏欲睡。城门口出来进去的人不多,几个越南士兵歪歪扭扭的靠在城门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盘查着过往的行人,卡点儿为数不多的油水。 “哎、哎~”阮有福踢了踢身边的伙伴,指了指远处冒出的一片人头道:“老二,你眼神好,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 被叫做‘老二’的越南土兵正抱着红缨枪打盹呢,被平白的踢了两脚,老大不痛快的抬了抬头,“什么情况?有人进城呗。” 说完,又低头迷糊去了。 “进城?这么多人?怎么赶在这个时候来,不早不晚的,进城干嘛?” 阮有福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时候来的人已经近了许多,依稀可以看到灰色的服装和头上圆圆的笠帽。 “咦?这些人手里拿的是什么玩意儿?” 阮有福看到远处的汉子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根短杆子,前头还明晃晃的反着阳光。他眼神不好看不清,而此时其他几个土兵不知道扎在一堆聊些什么,他喊了几声,见没人理他,便又踢踢身边的‘老二’。 “哎、哎,别睡了。那帮人过来了,你看看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我怎么看着像洋大人的军队拿的洋枪啊?” “我呸!”被吵了好梦的‘老二’一口吐沫星子喷在了阮有福脸上。“洋大人有这个时候出来的么?还是从城外来?真要是洋大人……咦?好像还真是拿的洋枪?” 就在两人说话时节,来的这帮人已经跑到近前十几米远的距离了,这时不光是‘老二’,就是其他几个聊天打屁的门岗也看到跑来的这一片人,最前头的那几个可不正是洋人? 要按照正常情况,这时候他们应该立刻放吊桥、拦据马并通知里面准备关城门、落千斤闸,但当先的几个洋人老爷让大家犯了迷糊。 “喂,你们是什么人?哪儿来的?”这时候城头上负责的一位军官跑了下来,几步拦到了城门口,一边对着迎面而来的洋大人鞠躬作揖,一面尽责的问道。 就这两句话的时间,那些迎面而来的精壮汉子们快步闪过当先的几个洋人,也不搭话,一个劲儿的闷头往前跑,瞬间就过了吊桥,冲进了城门洞。 那哨官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其中一个跑近了他的身前,一挺手中枪,一刺刀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啪’,一杆法造m1874掉在了地上。 哨官看着冒血的胸膛和上面扎着的明晃晃的刺刀,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你们……是……什么人?” 带着最后的疑问,哨官缓缓的倒下,死不瞑目。 与此同时,把守城门的几名士兵也是哼都没哼一声,就被蜂拥过来的人群扎成了筛子,仅仅一分钟的时间,已经有至少三十人冲进了城门,并向城头猛突而上。 刘志踩着他的尸体猛地拔出了刺刀,看了看四周。其他兄弟早已经料理了剩余的几个门卫土兵,只有几个正准备出入城门的平民百姓被眼前的一幕吓成了木鸡,呆呆的被驱赶到一旁,鹌鹑一样的瑟瑟发抖。 “尸体都扔进护城河,平民赶紧赶走,升吊桥、拦据马,准备落闸关城门!” 刘志这一小队隶属于前哨第一队。他们的任务就是拿下西贡的南门,并不惜一切代价守住这里。另有三个小队则分别负责抢占西贡的东、北、西三个城门,随着刘志这边的吊桥缓缓升起,其他三个方向也分别分别完成了任务。 战斗进行的分外顺利。西贡四座城门仅有一个连队的白人士兵分别守卫,对黑旗军的长途奔袭毫无察觉的守军士兵面对数倍敌人的突袭,措手不及之下很快就被歼灭,甚至在‘刺刀是好汉’的信条的指引之下,他们连枪都没有放一声,却正好成就了黑旗军。 “第一、第二哨分出八队,分别把守四门;其余两队跟随第三、四哨去城南法军兵营;第五哨跟我去总督府!” 按照事先的安排,杨著恩的任务是封住城南的法军大营,最好能趁着法军措手不及之下俘虏哪里的士兵。此时刘少卿分派了任务,杨著恩一挥手,带着两个哨转身就要走,刘少卿又叫住他,特别叮嘱道:“之前就再三说过,这次进城不比往次,我们有更深的目的,所以各队、哨一定要约束好自己的士兵,不要给我乱来!” “知道了,公子你都说了几百遍了,大伙儿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你放心,大伙儿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别怪我啰嗦,这事儿可是关系着咱们黑旗军上下数万口人未来的生死存亡,马虎不得。若是到时候谁掉了链子,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行!公子你就放心吧,要是谁闯了祸,我老杨第一个砍他的脑袋。” 说完,杨著恩转身离开。 目送杨著恩离开,刘少卿一拍杨勇的肩膀,“勇哥,咱们也得抓紧了!” “好!”杨勇收回目光,将父亲的安危装进心里,跟着之前派出的探子飞速向总督府冲去。 “报告!”一名士兵跑过来,敬了个礼后道:“总督府的法军已经得到了消息,那里建筑都采用砖石结构,法军又部署了机关炮,我军缺乏重火力,攻不进去!” 刘少卿早就考虑过这一局面,他立刻对杨勇道:“你马上去城墙,按照之前的安排,将城上的火炮调转炮口轰他娘的!” 黑旗军南下虽然无法携带重武器,但是西贡城头可不缺。在突袭拿下城防后,城上的那些火炮自然就成了黑旗军的支援火力了。大炮在城头一摆,居高临下,总督府完全在火炮的射程之内。 这是最后的、也是最关键额时刻了。 刘少卿走到随军一起南下的比硕上校面前,正色道:“上校先生,在此之前,我需要和你说的都已经说过了。我是很有诚意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将我的诚意带给那座建筑当中的你的同胞们。而且你也知道,现在至少有数十门大炮瞄准着总督府,但你知道我来此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戮,现在请您走进去,说服你的同胞们放下武器,回到谈判桌上。” 比硕知道他应该承担的角色是什么,这也是为什么刘少卿会千里迢迢带他回到西贡。而且,他自己也并不反对刘少卿的提议。而那个提议,他曾经在太原和这位黑旗军军主的公子讨论了很久。 “我会尽力说服他们……” 刘少卿严肃的看着比硕的眼睛,一本正经的道:“不是‘尽力’,是一定要说服他们,否则,就会是成千上万条生命的死亡!” 比硕定了定神,点头道:“好吧!” “你有十分钟的时间。你知道,我的士兵正在另一个方向和你们的军队血战,每一分钟都会有人死去,所以我不能给你太多的时间。” 比硕看了看眼前的这个中国少年,明白他说的意思,一言不发的转身向总督署大门走去。 刘少卿目送他过去,然后命令道:“发信号,所有火炮准备,十分钟后开炮。” 第九十二章 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了 远处,枪炮声还在不断的传来,刘少卿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站在军前,定定的看着不远处的大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刘少卿给比硕的十分钟时间即将完全流逝的时候,始终紧闭的总督署大门终于缓缓打开,比硕和另外两名中年法国官员走了出来。 跟在他们后面的,是近百名士兵和一些官署内的职员、佣人等。士兵们将手中的枪举过头顶,鱼贯出来,向早已等在外面的黑旗军投降。 刘少卿长出了一口气,笑了笑,吩咐身边的亲兵:“下了他们的武器,将这些人看管起来,再派人进去仔细搜查一番。我今后就住在这里了。”说完又一指那两名打头的法国官员道:“把他们两个带过来。” 在两名卫兵的带领下,两名法国官员走到了刘少卿的面前。两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刘少卿,其中一名官员用一种高傲的语气开口说道:“我是法兰西共和国驻交趾支那总督卢眉。我代表我的政府郑重的警告你,你的行为已经严重损害了我国的利益和尊严,将招致你完全无法承担的后果!” 听完翻译转述的话,刘少卿只是笑了笑,随后对着另一个法国官员道:“他是卢眉,那你就是法国东京特派员何罗芒了?” 那人看着刘少卿,嘴唇抽了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脱下礼帽行了一个鞠躬礼,说道:“不错,我是法兰西共和国驻东京特派员何罗芒。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用这样一种方式见面。年轻的公子阁下。” 刘少卿微笑道:“当法国的军靴踏上北圻的土地,当何罗芒先生受你们的政府的委派来到我的地盘儿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好了……”刘少卿千里迢迢过来不是为了装逼的,他摆了摆手,示意卢眉和何罗芒跟自己一起回到总督署,一边走一边道:“何罗芒先生,我很欣赏您的态度,不如我们进去喝杯茶,坐下来好好聊聊如何?哦,当然,在此之前还希望你能约束你的士兵放弃抵抗,否则,我无法保证他们在城中的亲人的安全。” 法国士兵虽然不可能打仗还带着妻儿老小,但是那些早先过来的殖民地军官却已经在西贡安家置业了,他们的妻子甚至还有孩子都在这座城市生活,所以刘少卿的威胁还是有些分量的。 这么一会儿功夫,黑旗军的士兵已经将总督署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搜了个遍,见刘少卿过来,立即有士兵过来引路。卢眉和何罗芒无奈,只得跟在后面,自然另有官员去劝降那些仍在城内其他地方负隅顽抗的法军士兵。 “哦。这里面到是蛮华丽的,幸亏刚才你们及时的投降了,否则将这些艺术品打个稀巴烂,我是会心疼的。” 看着总督署内的华丽陈设,刘少卿不由得感慨万千。殖民掠夺就是来钱快,仅仅是一个交趾支那总督,府内的陈设就如此的富丽堂皇,若是换成大英帝国印度总督,那还不得富得流油? 进到客厅,刘少卿在法国宫廷风格的沙发上舒服的坐下,然后示意卢眉和何罗芒:“别客气,请坐。想喝点儿什么?茶还是咖啡?” 何罗芒苦笑着看了看卢眉,道:“好像我们才是这里的主人吧。” 刘少卿摇了摇头道:“对不起,不过我要纠正一下,您是这里曾经的主人。现在这里的主人是我,当你们走出大门的那一刻,这里的一切——包括你们在内,现在都属于我。” 说完,也不去看何罗芒和卢眉尴尬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还是喝茶吧。你看,这就是东方人和西方人的区别。你们西方人喝咖啡,每一杯都要重新沏咖啡豆,多么浪费资源。我们东方人就不同,一小撮茶叶可以喝很久,节约。所以你们西方人就喜欢掠夺,这是你们的天性,我不怪你们。但是我想告诉二位一句话”说到这儿,刘少卿竖起一个指头,一字一顿的道:“我不欺负人,但是别人想要欺负我,没门儿!希望你们记住!” 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卫兵上茶。 不多时,就有卫兵端了茶点上来。 “来来来,”刘少卿示意何罗芒和卢眉二人,“我知道你们有喝下午茶的习惯,现在时间刚刚好,不妨喝上一杯,我们正好聊聊正事儿。” 说着,自己先端起了一杯茶。 卢眉见状也端起一杯,用略有些肿的嘴唇抿了一口,总算缓过口气来。一旁何罗芒和比硕见了,也各端起一杯慢慢品着。 “是这样,我此次前来的目的,想必比硕先生已经略微向两位提及了,现在我希望听听二位先生的想法。” 何罗芒和卢眉互相看了一眼,随后由卢眉回答道:“不错,你的父亲的军队的确在一定时间内给我们的政府带来了一些麻烦,但是你要清楚,不要说区区的一支地方军队,哪怕是整个清帝国,也无法承受法兰西人民的怒火。库尔贝将军额舰队已经占领了基隆,并且完全封锁了台湾,他随时可以从台湾南下,重临东京沿海,而法国的援军也正在源源不绝的向交趾支那开来。你们的所谓的胜利只是短暂的,而你将面临的是我国更为严酷的打击。所以,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可以谈的。” 刘少卿笑了笑,“看来总督大人的信心很足啊。不过我还是有几个小问题,可以和您仔细的研究一下。” “首先,必须要说明的是,黑旗军能够在十年前就阻止你们进入北圻,那么今后也同样能够阻止你们。我们能在现在战胜你们的东京部队,在之后也同样可以战而胜之!” “第二,你所能代表的,恐怕仅仅是那个茹费理的法国政府而已,我相信法国的人民不会为了远在天边的一块殖民地,而让自己的儿子到战场上流血牺牲。另外,你虽能代表的那个政府现在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吧,茹费理还能在首相的位子上座多久,恐怕他自己都没有信心。” 刘少卿抿了几口茶,继续道:“另外,我知道现在你们的政府恐怕已经命令库尔贝先生的舰队南下了。但想必你们也知道,目前在北圻的可不是区区几千人那么简单。而且库尔贝先生的舰队再强大,也不能长腿走到岸上来,所以,想要凭借他的舰队就能解现在的北圻之危,恐怕会让你们失望。” 一边说着,刘少卿一边观察着二人的脸色。毕竟他离开北圻已经一个月了,现在北圻的局势到底怎么样,他心里还真是一点儿底都没有。 还好,两人脸上瞬间闪过的一丝恐慌让刘少卿明白了北圻的局势应该是对自己有利的,说不定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 的确,就在昨天,总督署刚刚接到库尔贝的电报。因为要执行封锁台湾的任务,他的主力舰队根本不可能南下,他只能派遣一支小小的分舰队过来。但是红河不比长江,现在已经临近旱季,浅浅的河床根本不能支持舰队中的大型军舰的通过,而仅凭几艘几十吨的小炮艇,根本无法解河内之危。 换句话说,面对北圻现在的局面,他的舰队基本不起作用。所以库尔贝的意见依然是北上,进攻TJ或者封锁长江。 刘少卿从何罗芒和卢眉的眼神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更加信心十足的说道:“至于总督大人刚才说的援兵……坦白讲,以现在贵国所面对的局面,我认为茹费理内阁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新的内阁上台后是否还会继续和大清之间的战争还有待商榷。即使贵国真的不甘心,打算将战争继续下去,可是援兵又能从那里调来呢?” “你们的本土需要防备德国人,不可能抽调太多的部队到海外,而在非洲,贵国和英国因为北非的利益而矛盾重重,也许随时可能演变为军事冲突。再这样的情况下,总督大人认为贵国政府还能抽调多少援兵来越南?你知道的,如果只是两三万人,那还是不来的好,来了也是送死。” 刘少卿的每一句话都正好打在卢眉的软肋,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一旁的比硕,认为这些信息都是这个最早的俘虏提供给这个小恶魔的。他已经在考虑将来回到国内怎么收拾这个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上校了。 刘少卿可不会在意三个法国人之间的龌龊,“所以,我这里有一个提议,可以让我们两家体面的结束在北圻的战争。” 何罗芒看了看卢眉,他们两人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既然之前卢眉放了狠话没能吓到这位少年,现在就该他出面了,“什么提议?” “当然是对双方都有利的提议。不过,在此之前,还得请二位给河内的守军发电报,让他们缴械投降。我可以确保他们体面的离开河内,回到法兰西的怀抱。同时,给你们的国内发报,将你们现在的情况汇报给国内,并说我们希望能借此机会和贵国政府进行和谈。” 何罗芒追问道:“和谈?你所说的和谈,是大清朝廷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呵呵”,刘少卿笑笑说道:“何罗芒先生,您应该知道,我们黑旗军并不听命与清廷,所以我们代表的自然仅仅是我们自己。当然,如果贵国政府愿意和清廷谈判,我们也乐见其成。” 何罗芒道:“我可以将你得提议汇报给国内,并向国内通报我们目前的处境,但是如何处理,是否会有谈判,我并不能保证。而且,我虽然是东京特派员,却不能命令远在河内的守军投降,这一点,请你原谅。” “没关系,我也并没有要求您命令他们,只是请你们给河内发个电报,将投降的提议告诉他们罢了,如何处理,我相信在河内的米乐将军能够自己判断形势。哦,对了,希望你们也能给库尔贝将军和清廷的李鸿章大人——相信你们一定能联系到他——发一封电报。没别的意思,我是希望目前的局势越早有个结果越好。这样才能早日还大家自由,不是么。” 刘少卿虽然说的很轻松,但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如果他们不能尽快促成和谈,那么就将一直被关押。 人在屋檐下,还能说什么呢?为了自己的自由和健康着想,何罗芒和卢眉非常配合的将一封封电报发了出去。 “好了,天色不早了,正事儿也办完了,接下来就是休息时间了。请二位先生先委屈委屈,到地下室休息一下,很快就会有人给二位先生送饭的。很抱歉,我们条件比较简陋,当然,如果贵国政府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我们也会相应的提高二位的待遇。” 说着,也不管两人是否反对,直接命令卫兵将二人带走关押。至于比硕,自然和他们一起,因为刘少卿还要指望着比硕帮助自己劝服两人。当然,对于屈居地下室,比硕倒是没什么怨言——毕竟这里的环境已经比在太原的时候要好很多了,比之来时的路上,更是像天堂一般。 送走三个法国人,杨著恩父子随后过来汇报局势。 “少帅,现在全城都已被我军掌控,少数顽固分子被击毙,其他投降的法国人大约七百多人,都被统一关押在一所教堂内,不知公子打算怎么处置?” 刘少卿想了想,道:“这些人我们将来还有用处,不能杀,也不能虐待他们。当然,也不见得非要给他们吃饱吃好,饿不死就行了。另外,咱们还要继续出兵扫荡一下周边的其他城市,搂草打兔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总的多捞点儿好处才行。这件事勇哥你去办,不过要快,最好三五天内将周边的法国人都掳来。” 第九十三章 大家一起发财多好 杨著恩笑道:“这回咱们可没白来,四周的城池能掠夺多少不知道,光是这西贡城内,咱们至少能拉走上百万两银子!” 刘少卿道:“不光是看得见的财富,那些隐形的财富更加重要。城中但凡能够拆卸的法国人的机器要全部拆走,还有法国人的书籍,也要带走!” 杨著恩沉吟道:“这样一来,咱们的人手可不够,得从城里抓一些劳力了。” 刘少卿点头道:“不用和他们客气,该抓就抓,我们的士兵负责看管好这些人就好了。”随后又道:“勇哥带出城的士兵不能太多,最多一哨,杨叔在城中既要看好那些俘虏,还要守好城防,兵力已经捉襟见肘了。所以你出城后千万不要耽误时间,见好就要收,那怕拿不到什么也不要纠缠,毕竟西贡城里的财富已经能让我们满足了!” 杨勇点头笑道:“明白,公子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办好。” 安排完两人,刘少卿伸个懒腰:“好了,辛苦了两个月了,今天总算能睡个好觉。安排给弟兄们加餐,除了留下两个哨执勤,其他的兄弟酒肉敞开了吃。但是记住一条,不许赌钱,也不许骚扰平民!” “得令!”杨著恩父子二人笑着向刘少卿一抱拳,扭头安排去了。 昏暗的地下室里,卢眉等三人却是毫无睡意,现在他们有了大把的时间,终于可以好好聊聊比硕所带来的信息了。 “黑旗军和我们之前遇到的所有抵抗力量都不一样。”比硕在说话前,先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他们没有退路,如果失败,他们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们作战十分勇猛强悍。而另一方面,他们的战术非常适合当地的地形环境,对武器的运用也是之前所遇到过的其他抵抗力量所完全不能媲美的,所以,共和国的军队如果想要战胜他们,几乎不可能。” 何罗芒冷静的分析着比硕话中的信息,随后道:“如果政府和清廷达成了协议,断绝他们提供给黑旗军的补给和供养,再配合我们的军事行动,是否能困死他们?” 比硕摇摇头:“几乎不可能。第一,即使黑旗军无法从清廷那里得到给养,他们依然可以以战养战,从越南人或者我们手中夺取资源来养活自己,当然,他们的规模可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但是绝不会消失。” “第二,北圻的西北几乎都是山地和丛林,他们可以从容的在这些丛林中迂回穿插、隐蔽自己。我们的地面行动根本无法再那样的环境下消灭他们。恰恰相反,那样的环境才是他们的主场,可以让黑旗军发挥最大的优势而让我军的优势荡然无存。所以我认为,消灭黑旗军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说完这些,比硕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即使黑旗军可以被消灭,那也是不知道多久以后的事情了。而且和我们完全没有关系。我们为什么还要考虑那些?” 说的是,如果三人不能解决眼下的危机,那么等待他们的也许就是死路一条。那么法兰西最终是不是能够消灭敌人并且从这场战争获取利益,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更何况是这些资本家原本来越南的目的就是为了掠夺利益的,而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他人——哪怕是国家——创造利益,可不是资本家会做的事情。 就连那些大兵都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何况这些高官? 何罗芒和比硕都将目光投向了卢眉。 何罗芒是东京最高行政长官,但是在签署投降协议这样的事件上,仅仅他自己是绝对不够分量的,必须要加上交趾支那殖民地的一把手才行。 “我们能得到什么?”卢眉第一个念头想到的还是利益。这一次黑旗军突袭西贡,毫无疑问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运回国的财富必然一丁点儿都不会留下,而且一旦自己在协议上签了字,那么他将来的政治生命恐怕就要结束了,所以他必须要为自己将来的生活考虑一些。 卢眉贪得无厌的嘴脸真是让比硕感到恶心,他着看着这位总督大人冷笑道:“首先我们可以继续活下去!” 比硕一句话给卢眉噎得半死,命都还在别人手中,脑子里却只想着利益,这样的人也真是奇葩了。 还是何罗芒出来打圆场:“首先我们可以保住性命。那么其次呢?” 比硕叹了口气,没有在咄咄逼人,毕竟现在大家是一根藤上的蚂蚱。“黑旗军打算在北圻发展工业,他们需要机械设备,主要是采矿、炼钢和军械制造。为此,我们可以和他们合作,得到一部分采矿权、在北圻自由经商的权利。不过这些都需要按照规定缴纳税金。” “什么!” 卢眉和何罗芒都惊了!会有这样的好事? 法国人兴师动众来北圻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有一个掠夺资源和倾销商品的殖民地么? 比硕知道两人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和你们想的不一样,也和我们以前在其他地区所做的那些不一样。” 两人也知道自己一定是想多了。即使是对方战败,想要达成这样的条件尚需不断地谈判,现在的局面可是对方占着绝对优势,难道他们脑子被驴踢了肯舍弃这么巨大的利益?如果真这样的话那当初还打个屁啊。 “有哪些区别?” “首先,他选择只和我们、或者我们背后的财团合作。” 这个当然没问题,有这样的合作机会,他们也不会拱手让给别人。 “第二是合作形式。他们以矿床、土地作为股份,而我们则需要投入资金和技术。另外,他们会给我们提供必要的保护,工人也由他们负责招募、管理。” 这也不是问题,即使是战胜之后取得了特殊的采矿权,一样是自己来出钱出技术勘探和开采。虽然后者不需要分利润给别人,但是考虑到这是在战败的情况下得到的,总比什么都拿不到强吧。而且既然对方也占有股份并享受利润,那么税收方面自然就好说了。 “第三,通过红河或者陆路向清朝的商贸往来,必须以他们名下的商团的名义进行。他们要在这些贸易中占两成股份,同时还要按照清廷规定的税率照章纳税。当然,至于和清廷的税率如何制定,那需要我们自己去谈。” 这也没问题。黑旗军和三人之间的协议属于半地下性质,不能堂而皇之的放在表面上,否则双方都没法向自己的政府交代。至于两成的利润,就当是买路钱了。 说完了以上三条,比硕留给两人充分的时间来消化和计算。他已经在太原不止一次的和那位公子爷讨论过这些问题,早就算的门儿清了,而卢眉和何罗芒则是刚刚听到。 对清贸易那块儿毫无疑问是有利可图的,否则政府之前也不会一直想要打通红河商道了。只要能够保证这条商路在自己手中,再就是如何让清廷降低税收。 剩下的就是采矿和工厂的投资了。这方面的投资虽然不小,但以三家的条件尽可以拿下,关键在盈利性如何保证。毕竟,那怕是为了买命,他们的家族也不可能投入这么大的资金。 和整个家族的利益比起来,家族宁可牺牲他们。这一点,三人都心知肚明。 “刘公子提到,在战争结束后,他们会修建一条铁路,同时还会在红河上架桥,这些都需要钢材,而这些钢材的采购将会在自己的钢厂消化。另外在广宁有煤矿,在太原有铁矿,所以采矿的成本也不算高。而且矿石的销路都是现成的。” 如果在北圻有矿场,减少开采成本的确可以扩大利润,而且产品可以内部消化,至少保证了销路。而且只要销路稳定,成本早晚能够收回。 好吧,至少从眼前看,这个合作可以有。 “那么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他怎么保证合作的进行?” “这个不是问题。”比硕道:“黑旗军的老巢就在东京,他们就是那里的土皇帝,是绝对不会放弃那里的根基的。而只要黑旗军还在那里,他们自然就能保证协议的进行。” 整整一晚上,三人你来我往,将各个可能性和风险、问题都抛了出来,然后一一做了解答或者权衡,直到天亮。 御花园中,此时三人的气氛和之前的愁云惨雾已迥然不同。 奕譞看完电报,禁不住老泪纵横,立即望天跪拜,口中不住的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而李鸿章则不住的拍案道:“台湾保住了,台湾保住了!” 随即两人又同时对光绪行礼:“恭喜皇上洪福齐天,得此大捷,不但越南、台湾,就算朝鲜都再无可虑!” 载恬自然也是喜形于色,指着那老太监连道:“赏!重赏!” 第九十四章 皇上的想法 填酒回灯重开宴。 载恬夹起一只蟹递给奕譞,“你别看这螃蟹活着的时候一身硬壳、张牙舞爪的挺吓人,但只要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发现了他的美味,早晚它会变成咱们的盘中餐。” 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和李鸿章各夹了一只。 奕譞、李鸿章二人连忙起身谢恩。光绪摆摆手:“坐、坐,这儿就咱们君臣三人,不要太拘束。” “越南那边打成这样,法国人除非是放弃在西贡的根基不要,否则就一定会想办法援助。而救援西贡最快的方式,无非就是从河内和台湾抽调水、陆两军回击。所以不论法国国内是否接受卢眉签署的投降协议,越南和台湾的危机都将迎刃而解。” 奕譞也道:“不错,黑旗军突袭西贡,事发突然,法人根本毫无准备。这时候从国内或者其他殖民地调兵或者调船,明显来不及了。臣也以为,法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立即给库尔贝下令,让他的远东舰队分出一批来支援南圻。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库尔贝也不得不救。这样一来,对台海的封锁就会出现漏洞,我们正好借机会运送补给和援军上岛。” “不错,朕也是这样看。一会儿出去让军机处先拟个旨,让左宗棠随时准备。” 说完这个后,载恬随即又道:“现在越南的局势完全对我们有利,朝廷应当趁此机会促使和法人的和谈,以便尽量争取有利于我的条件。这里面的分寸朕要好好跟你们说说,省的你们把握不住。”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法国人也该明白了,他们在陆地上想要打赢我们,付出的代价恐怕他们自己也承受不起。而咱们虽然打不破法国人的海上封锁,可法国人封了海,其他列强也不能干,这事儿他们一家说了也不算。法国人想要占据台湾,原本我们是有些无能为力,但黑旗军的这一次奇袭告诉法人‘你们可以从海上来,我们也能从陆地上过去。你们能占了台湾,我们也能把整个交趾支那搅个天翻地覆’。既然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那么下一步就该和谈了。两家现在都要有个体面的收场,所以接下来的和谈,既要保证咱们的根本利益,也不能不顾及他们的面子。” 法国毕竟还号称世界第二,若是逼急了,真的撕破脸举国来攻,大清还真不是个儿。这一点从这两年清军的表现中载恬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奕譞、李鸿章躬身道:“请皇上指示!” “首先第一条就是咱们大清对越南的宗主国地位,这一点一定要确定。法国人在南圻怎么折腾、和越南怎么签约咱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名份上一定不能差。另外北圻既然已经在咱们手里了,断没有再平白让出去之理,但不妨在通商上面给与法国人一点儿让步。” 载恬咔吧夹碎了一块儿蟹钳,夹了块儿腿肉放到嘴里,品了品,继续道:“朕的意思,北圻可以让法国人随意通商,但要遵守现行税法。另外,国内也可以找一两个地方,让法国人来开办钢铁厂。” “啊!?” 这句话石破天惊,把李鸿章和奕譞都说愣了。 “皇上,万万不可啊,北圻通商也还罢了,这让洋人到内地办工厂可是从未有过,一旦开了口子,将会遗祸无穷啊!皇上,三思啊皇上!” 反应过来的奕譞连忙跪下反对。 李鸿章也道:“是啊皇上,洋人希望将势力伸进内地,已久有此心,幸有我朝多番防范,这才没让洋人得逞。现如今法国新败,却因此得以打开内地大门,岂不是让他们占了天大的便宜?这天下悠悠之口如何评说,更何况其他列强若是群起效仿,我们又当如何自处?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载恬看看下跪的两人,微笑道:“二位爱卿多虑了。先起来说话。” “朕这个想法,也不是突然之间的兴致,其实已经考虑了很久了。我朝现在之所以被列强欺凌,其主要原因在工业。虽然现在我们可以从泰西各国购买船、炮、机器,但若是自己不能生产,早晚会像这次一样,临到打仗,你买的舰船却用不上。所以咱们必须要自己能造。” 载恬提及办工业造枪、炮、轮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李鸿章和奕譞本来就是洋务派的,自然支持皇上的这一决定,但在他们的想法里,这钢铁也好、军械也罢,办厂自然要掌握在朝廷的手中,怎么可能让洋人来做呢? “朕也想自己办,但那什么来办呢?咱们自己的工业底子薄,这方面的人才几乎为零,更何况朝廷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来办工厂。与其慢慢的积攒银子和人才,倒不如引进外资。让洋人来投钱、出技术,我们出人、出地。双方合作,把厂子建起来。厂子在咱们的地盘儿上,生产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先紧着咱们用,同时也给咱们解决了劳动力就业和技术培养的问题,还能使朝廷省下一大笔银子。” 载恬说到这儿,略顿了顿,见二人听进去了,这才接着道:“当然,这样开出来的厂子,必须服从咱们的法律管理。这就是为什么先让法国人来做。就是因为法国人这次和咱们开战没占着便宜,此时跟他们谈办厂,主动权就在咱们手里,一旦谈下来,形成惯例,今后和英、美等国的合作就有章可循,占住了先机。而且,咱们只让洋人办重工业的钢铁厂、机器厂,至于民生行业的纺纱厂、缫丝厂等,还是我们自己办。只要主动权在咱们手中,就不怕洋人搞花样。这样一来,咱们也可以就近学习,几年之后,开办咱们自己的钢铁厂、机车厂、机器厂、造船厂,这才是真正的洋务自强。” 奕譞和李鸿章都是洋务派,奕譞虽然没有亲自搞实业,但心中对洋务是支持的,而李鸿章则是彻彻底底的洋务领袖,不但支持,自己还搞了许多产业,所以载恬详细的跟两人一说,两人立即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皇上是说,利用此次机会,咱们定下章程来,然后请洋人进来办厂,咱们借鸡生蛋?” 载恬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但咱们不光是借鸡生蛋,除了借助洋人的资金,这里面还有税收,还有人才培养,还有技术转让等等方面。这个事儿不是一两天能定下来的,今天借这个机会和你们先吹吹风,你们回去也好好想想,咱们详细制定个章程出来。” 奕譞和李鸿章二人相视一眼,齐声道:“臣领旨。” “嗯,你们只要记住一句话,不能为了求和而求和,也不能为了战争而战争。”载恬满意的道。随后话题一转,“咱们还说回越南的事儿。朕的意思,将来要在中圻建立一个军事缓冲带,为避免将来中法两国再起冲突,军事缓冲带上双方均不得驻军。另外鉴于越南今后有可能和法国签约,这北圻也不能再交由越南人管理了,可以效法法国人,在越南设立总督署,由咱们大清安排民政、军事、司法、经贸等各项事物,你们看,可有什么人选?” 奕譞看了看李鸿章,李鸿章回了一个眼神儿,示意请王爷说。 “回皇上,以奴才看,刘永福扎根越南十几年,对北圻十分熟悉,而且对朝廷忠心耿耿,可以有他来提督北圻军事。” “嗯……”载恬点点头,“刘永福这个人必须要用,而且要大用。至少在近几年,需要他在北圻震慑住法人和越南人。所以朕的意思。刘永福不光要提督军事,还要总揽民政。刚才不是说了仿照法人在北圻设总督衙门么,可以让刘永福来做这第一任北圻总督。” 提议让刘永福做北圻总督,载恬也是思之再三地。首次来说即使朝廷和法国人签订了协议,也难报法国人会在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有刘永福在北圻,至少法人会小心掂量。其次,虽然这一下将刘永福拔的有些高,但是北圻是从越南占据的新领地,在他和朝臣们的心中只是为了应对法国人的权宜之计,因此刘永福这个总督,也是权益之计,所以也不担心尾大不掉,或者朝中议论。 至于越南朝廷的看法,这个时候还有必要考虑么? 皇上将为何要重用刘永福的意思跟两人这么一提,奕譞和李鸿章立刻就会了意,而且这种安排确实是当下最好的选择,自然不会再有意见。 “不过刘永福并不擅长政治,朝廷还是需要安排一些署官才是。既是治理当地,也是监督其人。” 载恬也赞同李鸿章的提议,“藩司、臬司、学政三宪都要朝廷单独安排,具体人员,你们再议议报上来。另外,刚才提及可以将北圻设为通商地区,所以最好有一个擅长外交、通商方面的人才。” 奕譞看了一眼李鸿章,意思是这回该你说了。 李鸿章赶紧道:“回皇上,臣幕中倒有几个办洋务的人才,不如臣详细和皇上说说,请皇上定夺。” 载恬点点头道:“的确,你手上人才确实不少。这次朝鲜一事,那个袁世凯就处理的不错。” 李鸿章道:“那皇上的意思是调袁世凯去北圻?” 光绪摇摇头,道:“朝鲜此次虽然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但保不齐RB人什么时候再闹幺蛾子。就让他还在朝鲜吧。朕听说之前候补道****忠在之前和RB人、法国人都打过交到,这次可以让他协助你和法国人谈判,等合约签下来后,就给他个实缺,让他去越南吧。” 君臣三人这就算将未来北圻的政治、军事和经济格局给定了。 说起袁世凯,载恬忽然想到一人。“对了,庆军是不是还有个军务帮办叫张骞的,和那个袁世凯号称一文一武,是吴长庆的左膀右臂?这个人现在在哪儿?” “回皇上,确实有这么个人,现在应该也在朝鲜。”李鸿章回答道。 “嗯,他能和袁世凯并称,想必也是个人才,你安排他进京,朕想见见此人。” “遵旨。” “行了,没别的事儿了。你们把刚才所议抓紧办好。跪安吧。” 奕譞和李鸿章两人连忙磕头,口称“臣等告退。”随即出宫办差去了。 光绪目送着两人离开,这才起身,他看了看西方,口中喃喃的道:“费里这次总该下台了吧。现在,才是变革的开始啊!” 第九十五章 下台 正如光绪皇帝所想,茹费里内阁倒台了。不过茹费里的倒台却并不是因为镇南关之战法军的失败——哪家打仗还没个胜负啊,要是一场战斗失败就换一届政府,那法国得有多少政治家经得起折腾。 真正使得民众再也无法接受费里,其实是因为黑旗军在越南南部的军事行动,至于北宁和镇南关的军事失利,只是增加了费里下台的砝码而已。 “1882年,邦图“天主教”银行倒闭,接踵而至的是证券市场的全面跌价。面对这样的恐慌,大地主们匆忙的出售地产,交易所的投机取巧成风。而大部分银行顾客出售股票,以便购买黄金或国家证券。中小企业家无力贷款,失业大军汹涌而起,我国经济发生了危机。但是,我们的政府当中几乎没有经济人才,无法改善国内的经济环境,这也是为什么费里先生希望通过殖民活动来转嫁国内的经济危机的原因。” 同样的欧式建筑,同样的法国宫廷风格的陈设,不同的是,这间屋子坐落在法国巴黎而不是越南西贡。此时,屋内有四五个人正在听一个青年侃侃而谈。 青年名叫约瑟夫卡约,他正在和在座的几位共和党大佬解释目前费里内阁面临的困境。当然,作为内阁总理的费里先生自然也在座。 “的确,其他工业大国一个个也都采取了殖民政策,它们急切地、火热地在世界上建立自己的市场。可是我们的殖民举措在实施的过程中并不是顺利无阻的,尤其是在近期的安南和东京方面。军事上的不利使得本就不满的政敌得以有充分借口攻击我们。” 约瑟夫知道这些话说出来肯定会让费里心中不快,但是为了整个党派的利益,他不得不将问题抛出来。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们在战争之前忽略了我们因为和普鲁士之间的战争所带来的危害。虽然我们之间的战争已经过去十年了,但是我们的陆军却始终没能真正恢复。而仅仅依靠海军,从现在的局势来看,很明显是无法让清帝国这样一个大国轻易屈服的。”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所以我们的政敌认为,耗费亿万钱财,葬送成千上万法国人的生命,到世界另一端去打仗实际上是给法国增加了巨大的负担”。 说道这里,他看了一眼费里,“中国这个市场的确很大、很肥,但我们现在所冒的风险已经超过了我们可能得到的收益。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快终止战争,在局势没有全面崩溃之前,尽可能地在谈判桌上谋求一些利益。” 他的话说完,共和派的另一位大佬弗雷西内站起来说:“我同意约瑟夫的意见,现在法国的确不适合发动大规模的对外战争。目前在东南亚的损失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意料之外。从今天议会的表决看,议会已经表现出了对内阁的不信任,没有通过继续追加军费开支和补充军队的议案。而库尔贝的舰队又无法解决北圻的问题。如果不想被克里蒙梭的激进派逼迫下台,我们必须马上做出政策调整。” 就在几人就如何调整接下来的政策时,一名秘书急匆匆的闯了进来,将一封电报交给了海军和殖民地部部长德雷克的手中。 “对不起,先生们!”看了一眼手中的电报,德雷克立刻坐不住了。“狠遗憾的通知大家,我这里有一个坏消息。” 弗雷西内懊恼的道:“哦,我们这些天来始终听到的就是坏消息、坏消息,还有什么消息能比东京的情况更坏?难道是米乐投降了?” “抱歉,比这个更糟糕。是卢眉和何罗芒投降了!” “什么?!” “怎么可能!” “这一定是假的!” 在座的众人纷纷质疑! 德雷克无奈的扬了扬手中的电报,道:“电报是何罗芒和卢眉两人联名发来的,我的人已经检查了来电渠道,确实是从交趾支那总督署发出的。电报中说,中国人突然出现在西贡,击败了空虚的守军并俘虏了毫无防备的卢眉总督,顺便将正在西贡的何罗芒一起拿下了。现在,他们应该被关押在总督署的地下室里。电报中说,中国人提出,如果东京的守军投降,同时我们同意议和,他们愿意让我们的人体面地离开。” 说完后,德雷克又补充了一句:“另外,卢眉和何罗芒为了保证西贡法国侨民的生命安全——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他们自己的生命安全——已经和清朝军队的指挥官签署了投降协定。” “哦!我的上帝!他们怎么能这么做!” 德雷克面无表情的将电报递给茹费理,冷冷的道:“很遗憾,他们已经这样做了。而且,投降的协议也同时传给了东京的米乐。我估计,在当前的局势下,米乐很可能会步卢眉、何罗芒的后尘,向清国投降。” “fumier!” 就算再不情愿,众人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接下来就是怎么处理善后的问题了。 此时费里缓缓的站了起来,谈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无论怎样也无法洗刷我们的耻辱了,我只有引咎辞职,才能给我们今后的政策争取一线生机。先生们,感谢你们在这段时间内的支持和付出,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说完,费里向众人行了一礼,独自黯然离开了会议室。 清历十月十七日,李鸿章离开BJ带着一身风雪赶回了TJ北洋大臣官邸。 几个核心幕僚、官员早已在府外等候多时,李鸿章到了后,也不与众人寒暄,只是挥挥手道:“里面说吧。”便进了大门。 会客厅中,换了一身衣服,略洗了洗风尘的李鸿章拖着疲惫的身体和几个心腹会面。虽然大家知道中堂大人的辛苦,但在座几位都是清楚中法、中日内情的,李鸿章刚从BJ回来,朝廷到底是怎么个态度,大家都很着急知道。 “最新的战报大家都知道了吧?” 周馥答道:“是!前几日就收到了南边儿的电报,现在冯子材带着粤军、桂军和湘军和刘永福的黑旗军、岑毓宝的滇军三家会师于河内,法国方面也传来消息,他们的政府已经电令库尔贝放弃台湾,率舰队南下,现在估计应该已经到了西贡外海了。” 李鸿章又问:“刘永福有什么新消息么?” “刘铭传还是来电乞求增援,其他进展目前还没有。哦,刘铭传来的电报说,他在离开基隆之前,将基隆煤矿炸毁了。” 李鸿章点点头:“嗯。断了法国人的补给,多少对我们有点儿利。只是可惜了朝廷多年的投入,两百多万两银子啊。” 转过头又问:“朝鲜和RB方面有什么新消息么?” “回大人,没有。朝鲜现在应该比较稳定,只要RB人不出兵,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RB人现在也在观望,想看看咱们和法国人的战况如何。现在法国人在越南受阻,RB人将会更加小心翼翼,但学生担心RB人会和法国人联合,到时候恐怕难以收拾,所以,是不是私下里提醒一下徐承祖?” 李鸿章摆摆手:“不要了。这次皇上召见,已经对我们之前私下里的做法表示不满了,虽然只是当着醇亲王的面,算是给老夫留了余地,但如果我们再做一些小动作,恐怕会有大祸了。” 周馥等人一惊,连忙问道:“是为了和法国人接触的事?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李鸿章道:“不光是这个,还有私下里对张佩伦、刘铭传的支持。皇上的意思是,公事就要放到台面上做,不要公器私用。如果不方便放到台面上的,那就不要做!” 下面几人相视一眼,周馥继续道:“这么说,皇上并不反对我们之前所做的,只是担心我们公器私用,怕我们拉帮结派?” 李鸿章点点头:“是,也不是。雷霆雨露,具是君恩,我们私下的资助,的确有些不妥,但这只是一方面。重点还在对日对法的政策上面,皇上不太满意!” 周馥立即追问:“这么说,皇上是主战了?可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对抗法国,绝对是胜少败多的局面,何况还有个RB在一旁虎视眈眈。若是再战下去,局势将不堪设想啊大人。” 李鸿章看了看他,冷笑一声,道:“你也太小看皇上了。很多事情,连老夫都看不清,皇上却了如指掌。皇上早就对我们和法国的实力做了对比,你们除了知道法国的舰队远比我们强大,还知道别的么?” “这个,李凤苞倒是曾传回一些信息,不过并不确定,都是些大致的情况,只知道法国受普法战争失败的影响很大。” 李鸿章看了一眼众人,道:“现在法国虽受普法战争的影响,其综合国力仍能排到世界第三。我就说一个数据,今年法国的钢产量达到五十万吨,煤产量达到两千万吨。而我们的钢产量有多少?只有几百吨吧?恐怕质量还不如人家。这才是为什么我们的舰队远逊法国的根源。没有设施先进的钢厂就炼不出优质的钢铁,没有钢铁,拿什么造舰、造炮、造枪支弹药?没有钢铁,就不能修建铁路,没有铁路,我们怎么把士兵和军需运往前线?更不要说在机械、通讯、士兵操练等其他方面的差距了。” 李鸿章说完,下面几人连忙道:“大人见多识广,学生等不胜佩服!” 李鸿章苦笑一声:“你们以为我从哪里得到的这些?告诉你们,这些都是皇上告诉我的!而且皇上还说,法军虽然暂时在越南失利,但其舰队已经占据澎湖,澎湖诸岛,外蔽全台,内固金、厦,历来视为险要,法军得之则以塞援台之路而为水军停船之区,即使法军现在离开了台湾,澎湖既失,台湾也必不可保。届时即使我们在越南拖住法国人,仍然是个不败不胜的局面。你们想,皇上看的这么清楚,他会做出什么决定?” 从未考虑过BJ城里的那尊小佛的诸人,突然被李鸿章所传递的消息雷到了,一时竟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中堂,这些,真是皇上说的?可皇上久居深宫,而且……” “而且才十五岁是吧?你们是想说就算是圣明神武如圣祖皇帝,也是在亲政两年后,到了十六岁才真正掌控了朝政大权,当今比圣祖还小一岁,怎么会有如此能力?” 几人心中确实是这样想的,此时听李鸿章说出来,都低头不语,来了个集体默认。 “唉~,也不怨你们。你们从未见过皇帝,没有和他有过交流,自然不知道当今的厉害。不要说现在,就是五年前,老夫都不敢小看了圣上。” 说着,李鸿章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一晚跪在地上、瘦小却又无比高大的身影。 第九十六章 私聊的话题 周馥等人好容易将李鸿章的话消化了下去,这才轻声询问:“那这么说,皇上也是主和了?” 李鸿章一笑,“皇上真是没说错,我们的格局的确太小,被战、和两个字给束缚住了。老夫临走之前,皇上专门对我说了一句话‘不要为了和而和,也不要为了战而战。’这一路上,老夫一直在思考这句话,终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皇上会一边把李凤苞调开,换上曾纪泽,一边又催促刘永福反击,起用冯子材。皇上的意思是,既不能将法国人逼上绝路,和我们死磕到底,又要以战逼和,让法国人主动做到谈判桌前。皇上下的棋,分寸比我们难把握多了!” 周馥又问:“那现在怎么办,法国那边怎么联系?怎么回复?”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英国人已经开始给我们和法国人共同施压了,我临离京前,赫德发电报给我,金登干已经和法国达成了协议,现在法国方面已经将赔款主动从八千万两白银减少到五十万两了。” 之前曾国荃曾经说过朝廷最多拿五十万两白银抚恤一下,意思意思,看来,法人这是准备接受了。不过对于一个大国,对于一场死伤上万人的大战来说,五十万两银子的赔偿真好比打发叫花子一般,法国人连这都能接受,看来是迫不及待的坐上谈判桌了。 “哦?这真是太好了!那大人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可以准备跟法国人签约了?” 李鸿章微皱一下眉头,道:“你们以后也要注意,不是我的意思,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说了,不着急,先接触着,在等上几天看,让曾纪泽密切注意法国内阁的变动。皇上预测这几日就会有费里内阁倒台的消息,等费里一下台,才是我们真正确定和谈的时机” 周馥点点头,“的确,法国现在施行的是所谓的议会制,现在越南战局对他们不利,的确有可能危及到中枢。那么皇上有没有定什么方向?具体怎么谈?” “皇上在主权方面毫不放松,要比我们坚持得多。但在经贸通商方面,却又比我们放的更开。皇上说了,如果条件允许,不但可以让法国人在北圻通商,甚至在恰当的时候,还可以允许他们进入云贵、GX皇上甚至准备同意法国人到内地建钢铁厂。” “什么?允许法国人进入内地?还允许建厂?中堂,这、这先不说其他列强群起效仿该如何应对,就算是朝野清流的口诛笔伐,也足够把我们淹死。这事儿可万万不可啊!” 看到几个核心幕僚表现出和自己当初一模一样的表情,李鸿章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其他西洋国家是否会效仿,这是一定的,但皇上已经预料到,并作好了预案,只要我们利用好这次和法国人谈判的机会,把章程定好,将来的主动权,一定会在我们手上。至于清流,你以为春天的时候皇上动的那些人仅仅是因为北宁的失败么?” 李鸿章提到的是春天的‘甲申易枢’,当时以清军北宁惨败、主将不战而逃为契机,将京中清流重臣如李鸿薻等,全部从军机处、总理衙门等核心机构移出,而且李鸿章也受到了一些牵连。 “那这么说,就连张之洞滞留SX也是皇上另有用意了?” 李鸿章点点头:“老夫之前一直奇怪,皇上只不过交给了张之洞一个办‘银号’的差事,怎么看也不像是比督两广还重要,现在看来,也许皇上的‘银号’的确有深意,这个我们之后再议,但也肯定有压制清流的目的在。恐怕就是为了将来的和谈做准备。现在除了左蛮子的两江,两湖的张树声虽然曾有些别样心思,但毕竟还是淮系出身;而两广的曾国荃,也和我们关系亲厚,再加上即将督闽浙的谭钟麟,皇上其实是在给我们铺路啊!” “闽浙总督何璟因为马江战事被革职抄家,总督一位始终空缺,原来朝廷是准备调陕甘总督谭钟麟去。可学生听说谭督眼疾甚重,已经托病回乡了啊。” “皇上早已安排御医前去给他治病了,相信最迟明年开春,就可到任。此人虽然不赞同洋务,但官场圆滑,也是一名干臣,皇上有意重建马尾船厂,让他过去,也是想用他的能力。” 周馥等人都叹息道:“想不到皇上小小年纪,竟然深谋远虑至斯!” 李鸿章连忙止之,道:“这话就说一次便好,现在是咱们私下闲聊,切末将这样的言语传出,被别人知道。以后也切不可再说类似的话!” 众人听了,心中一紧,连忙起身行礼称‘是’。 在受了李鸿章的一番叮嘱后,盛宣怀又牵起个话头:“中堂刚才言及SX银号’之事,不知皇上有何打算?” 李鸿章道:“嗯,便你不说,我本来也是要找你的。日前我和皇上谈及向西洋商行借贷一事。皇上曾说,现在中法战事正紧,若此时向洋商借贷,必然被其勒索重息,不如向SX银号’借贷为妥。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皇上已经明确表示要大力兴办工业,恐怕既要用钱,也要用人。这才是当今重视‘银号’的原因之一。” 盛宣怀闻言大喜,“哦?皇上准备兴办工业了?不知大人如何判断?” “之前我们申办津沪电报局,朝廷非常痛快就同意了,随后又提出可以试办铁路,这已经是一个明确的信号了。前日我面见圣上,圣上曾专门询问关于江南制造局和SH织造局的事情,再加上计划允许法国人办厂一事,故老夫认为,今后恐怕你们几个就有的忙了。” 说着,李鸿章指了指盛宣怀、郑观应和唐廷枢等人。 盛宣怀道:“若真是如此,倒是好事,就怕朝廷不放心我等,将产业所托非人,途耗钱银。” “杏荪多虑了。皇上在洋务一事上比老夫清醒地多,虽然此次皇上没有明确人选,但以老夫之见,必然会重用于你。若是放在以前,老夫可能还需要保荐方能使你等上位,现在圣天子在朝,这方面却不用老夫操心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们一定要切记,心里一定要想着朝廷大局,切不可拘泥于淮系或者北洋一派之见!” 盛宣怀等人立即道:“学生受教!” 于是话题又谈到在GD转运援越物资的事项和郑观应开平矿务局的建设等问题上。李鸿章作为洋务运动的大佬,又是北洋、淮系的顶梁柱,此时即使再疲惫,也得将各项事物安排妥当,方能休息。 不知不觉已是掌灯时分。李鸿章看看天色,说道:“吩咐厨房准备晚宴,你们也不是外人,就留下和老夫一起用餐吧。剩下的事情还有没说完的,咱们吃完继续聊。” 周馥立即起身,出门吩咐下人备饭。 厨下早已做好了准备,得了书房传来的吩咐,不多时,一桌饭菜便摆上了桌。 食不言、寝不语。考虑到饭后还要公干,李鸿章也没吩咐备酒,几人略略用了一些饭菜,便让仆役草草收了。 回到书房,早有仆役送上备好的茶,几人继续之前的话题。 周馥递上一份电报,“南边发来消息,提到这次黑旗军突袭西贡,似乎是刘少卿所为。” 李鸿章愣了愣,想想自己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但是印象实在不深,于是一边看着电报,一边问:“这个刘少卿是什么人?” 丁汝昌接口道:“之前接待从越南回来的李季云时,曾听他提起过这个名字,应该是黑旗军刘永福的公子。据李季云说,此子天纵奇才,能文能武,黑旗军之所以战斗力惊人,全赖此子自创的练兵之法,故而黑旗军上下都对他尊敬非常。” “哦?你是说李季云带回来的黑旗军练兵的法子,是刘永福的儿子发明的?这个刘少卿确有其人?” “回大人,正是如此。” 李鸿章把手中的电报放到一旁,笑笑道:“老夫听说张之洞月前曾经上书朝廷,建议派兵借道缅甸、老挝抄袭西贡,但被皇上否了,没想到这刘永福的公子倒是用上了这一招。这个小孩子不简单呐,竟能有如此胆略见识!” 随后对周馥道:“你立即将这封电报转发给李凤苞和曾纪泽,让他们了解详细情况并密切关注法国国内动态。同时发报给赫德,请他转告金登干,就说我们坚持不做任何赔偿,并坚持法军立即从我国全面撤军方可谈判,看看法国那边怎么说。” 周馥知道这是要试探法国的动向,立即转身去办了。 李鸿章随即又对伍廷芳说道:“文爵,你也准备准备,先拟个和谈的章程出来,若是近期法国人有答复,我们好积极应对。” 伍廷芳曾在英国攻读过法学专业,所以李鸿章但凡有什么章程、议案要和洋人签订的,都是交给他来办理。 得了李鸿章的指示,伍廷芳自然不敢怠慢,立即起身离去。省下的盛宣怀和丁汝昌等人也就不好再留,盛宣怀说去联系洋员咨询办铁厂和电报的事儿,丁汝昌说回去准备支援台湾的事儿,也就纷纷离去。 第九十七章 伊藤博文之野望 越南战局的变化以及中、法之间对战争的态度转变通过种种渠道传回了RB原本计划利用中法战争的契机扩大在朝鲜势力的RB人立即停止了军事准备。 “在熊本的士兵已经撤回来了吧?” 伊藤博文抿了一口茶,继续向面前的西园寺公望询问道。 “是。之前虽然安排了四千名士兵准备乘船赴朝鲜,但法国方面的消息传来后,就立即停止装船了。士兵们也随后回归本部。”西园寺回答道。 作为伊藤博文最得意的弟子,西园寺公望几乎参与了所有伊藤博文的政治行动,而目前因朝鲜问题和黑田清隆派系的斗争自然也不例外。 伊藤博文点点头道:“如果法国能够和清朝继续交战下去,我们还有机会在朝鲜获得一些利益,但现在看来,时机还是没到。如果法国在越南打不赢中国,那么我们在朝鲜也一定打不赢。从这一次的中法交战来看,清朝的劣势在海军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我们只有在这个方向入手,才有可能在将来真正战胜这个东方老大帝国。黑田清隆就是看不清这一点,所以他这次推动积极干预朝鲜注定会失败。” “是。现在不但井上君站在我们这边,就连山县有朋和西乡从道也不再支持他。目前黑田能获得的支持只有陆军卿大山岩和在中国的榎本武扬。” “榎本武扬暂时可以不用管他,但大山岩我们一定要争取过来。他现在虽然支持黑田的主张,主要是因为陆军的关系。作为参谋本部长,大山和陆军的联系非常深厚,我们现在的重点是发展海军,所以大山必须要设法打开突破口,才能为将来的陆军挣得财政支持,这是他支持黑田的主要原因。” 西园寺公望点点头:“正像老师说的,我们战胜清国的希望主要在海军,但目前我们的海军仅有十几艘小船,兵员不满万人。老师所提出的‘八年造舰计划’才刚刚开始,海军和陆军的矛盾就已经显现了,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对帝国不利!” 伊藤博文摇摇头道:“这倒还不至于,无论是西乡还是大山,他们对海军、陆军的看法其实都是一致的,只不过大山因为现在所处的位子,必须要帮助陆军争取利益罢了。你别忘了,就算是西乡从道也是从陆军出来的,现在做了海军卿,不一样站在海军的角度说话?” 西园寺公望点头道:“我明白了。那么老师,我们是否需要调整对朝鲜的政策?” “不!你要记住,我们对大陆的渴望永远不会衰弱,无论在什么时候,获得一块陆地永远是我们这些当政者所要坚持的奋斗目标。我们现在只是需要一点儿时间来进行准备而已,目前我们最重要的工作是制定我们自己的宪法、发展海军和改革政体。这些工作想要完成也许需要五年、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但哪怕是五十年、一百年,我们也不会放弃对陆地的需求!” 伊藤博文抬头望向远方,深情的道:“大和民族是亚洲最优秀的种族,但千百年来却被困在这几个小岛上。而那些劣等民族却占据着大量的肥沃的土地,这是多么的不公平!从三百年前,我们的先辈就开始不断的设法谋求大陆上的领土,直到现在,恰逢千年未有之变局,正是历史加于我们这一辈人的光荣的使命和责任。我们有义务带领RB人民踏上他们的乐土,为RB争取到更加广阔的生存和发展空间。西园寺君,你一定要记住,即使是我死了——不,你我都会死去,但这一政策宗旨决不能更改!” 西园寺公望对着这位伟大的政治家深深的鞠了一躬:“请老师放心,我们一定会获取属于RB的土地的,哪怕是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伊藤博文微微一笑,继续道:“至于朝鲜,不过是我们的一块踏板而已。从这次的事件来看,有一点对我们非常有利,那就是随着朝鲜国门的打开,会有越来越多的朝鲜人希望改变现有的制度,这就给我们发展在朝势力提供了最好的空间和良机。我已经和井上君交流过了,他会尽力扶植新的党派来取代已经暴露的开化党,使其成为我们在朝鲜的代言人。假以时日,当这些新的党派登上朝鲜的政治舞台,我们就可以不费一枪一弹,名正言顺的进入朝鲜。到那个时候,才是我们谋求大陆领土的最恰当的时机。” “至于目前,我们只能先退让一步。不过局势也并没有太坏。随着中法战争的深入,俄国也发现了谋求南方不冻港的契机。现在这头北极熊也在积极设法在朝鲜取得一个港口。两年前,中俄曾经达成过秘密协定,企图利用朝鲜的一个港口来换取俄国支持其收回琉球。哼哼,不过他们并没有得逞。现在俄国人的耐心明显已经耗尽,开始准备自己来抢了。只凭中国人自己是无法对付这头强壮的北极熊的,就算中国是只老虎,熊虎相争也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这里面就有我们大RB帝国的机会了,说不定,清朝人还会主动邀请我们去朝鲜呢。呵呵,所以,我准备过段时间亲自去一趟清朝,见见他们的小皇帝和李鸿章先生。” “哦?老师准备亲自前往么?” “是的,如果不亲自去一趟,我担心今后的政策制定会有偏差。而且很多事情别人去恐怕也争取不来,只能我亲自跑一趟了。” “老师辛苦了。不知道老师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学生好提前为老师准备。” 伊藤博文摆摆手道:“不用着急,我还要先看看中法之间会进行到什么程度,法国人的舰队还在,恐怕不会这么简单的善罢甘休。另外俄国人以及英、美的态度和动作也要看清楚了再说。所以,起码要再等个三四个月也说不定。这段时间,我们还是要先安抚一下国内的情绪。” 正像伊藤博文所说,几日之内,中法之间的战争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因为刘少卿对西贡的突袭,接到卢眉和何罗芒两人的电报后,7日,台湾基隆法军突然大举进攻狮球岭一带,希望通过占领狮球岭,打开通往台北的大门,逼迫刘铭传投降,并进而要挟清军撤离越南西贡,达到救援西贡的目的。 驻守狮球岭的陈永隆带领当地民兵依托地形同法军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前后几日,双方攻守交替,相持不下,使法军以此进攻台北的战略目标未能实现。无奈之下,库尔贝只能暂时舍弃台湾,率领所属舰队前往西贡,意图救援被俘的法国官兵及商人。 但是刘少卿早有防备。 虽然法国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占领了整个南圻,但越南人在南圻六省的抗法斗争始终没有停止过,这中间既有被阮氏推翻的西山王朝,也有阮氏王朝中亲中的皇族,甚至还有所谓之前黎朝、莫朝的传人。刘少卿在进入西贡的第二天,就开始接触这些抵抗组织,并选择了亲中的一支武装作为代言人进行支持,同时,秘密接触在顺化的越南政府执政大臣尊室说。 通过支持南圻的抗法力量,刘少卿很快引燃了南圻六省抗法的星星火种。当库尔贝风尘仆仆的赶到西贡外海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所需要面对的抵抗军早已不是刘少卿区区千人黑旗军,而是分布在六省各地的多达数万的游击武装。 最让库尔贝恼火的是刘少卿竟然以西贡全城数千法国人为砝码,使库尔贝根本无法利用军舰的炮火优势对西贡进行轰炸。按照刘少卿的原话“有本事你就打过来,看看谁先死!” 面对刘少卿的‘无赖’做法,经过几次的谈判无果的库尔贝决定暂时放弃西贡和河内两地,转而攻击清朝的沿海港口。他计划利用占领一到两个清朝的沿海港口作为交换条件,换取清政府命令黑旗军从南圻撤军。 同时,为了支援台湾的刘铭传,清廷下令南、北洋水师抽调军舰援助台湾。但因为北洋水师要同时协防RB实际上能够支援台湾的仅有南洋水师。 作为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的左宗棠始终是坚定的主战派,但因为法国海军的绝对优势,使得左宗棠对台湾战局有心无力。这时的左宗棠终于体会到了当初李鸿章坚决支持大力发展海防的心情了。随着库尔贝率领分舰队离开台湾救援越南,苦苦等候的左宗棠终于等来了一丝契机。 “我们此次的行动不是为了击败或者歼灭法国舰队,而是为了运送兵力和补给上岛,所以,你们的舰队要尽可能吸引敌人注意,却又要设法避免和敌舰进行接触。” 在两江总督衙门,左宗棠对来访的水师提督吴安康面授机宜。 在台湾的法国海军力量被分散后,左宗棠准备利用这一机会,向台湾的刘铭传提供支援。虽然左宗棠和刘铭传分属两个不同的阵营,甚至因为湘军、淮军的历史纠葛还颇有龌龊,但此时是国战,朝廷更是发了明令,左宗棠虽然不满李鸿章,但家国大义还是有的。 正像左宗棠刚才所说,本次的军事行动重点在对台湾的支援,所以南洋水师的舰队实际上是作为诱敌的诱饵存在的,真正的目的在于保证朝廷秘密租赁的英国洋行船只运送湘勇八营及军饷、武器支援台湾。 因此左宗棠决定派“南琛”、“南瑞”、“开济”、“澄庆”、“驭远”五舰组成诱敌舰队,并以“开济”为旗舰,由提督衔总兵吴安康统帅。 18日,南洋水师5舰起锚自SH南下。 第九十八章 镇海阻击 由于本来的目的就是诱敌,因此南洋水师出动的消息很快就传到法国舰队,此时在澎湖指挥法国舰队的司令利士比决定不等库尔贝的中国舰队主力到达台湾海面,亲自率舰队在中途进行拦截袭击。 经过5天的巡弋,法军的拦截舰队仍然一无所获。大清的南洋舰队和利士比的中国-RB支队在茫茫东海上玩儿起了‘躲猫猫’。 23日清晨5时半,已经放弃搜寻准备掉头南归的法国舰队意外发现了悬挂龙旗的中国军舰。喜出望外之下,利士比当即下令准备战斗。 上午7时,双方舰队拉近至10海里。 此时南洋水师的5舰也发现了法国舰队,“开济”、“南琛”、“南瑞”三舰加大马力,准备甩掉法国军舰。“澄庆”、“驭远”由于航速较慢,随即避入了附近的石浦湾。利士比于是命令“凯旋”、“梭尼”、“益士弼”3舰监视“澄庆”、“驭远”,而自率其他军舰追赶“开济”等3舰。恰巧,海上突然浓雾弥漫,南驶的3艘中国军舰很快不见了踪影,成功逃脱。 就在利士比率领舰队在海上搜索南洋水师舰队的时候,曾国荃秘密雇佣英国商船‘威利’号成功运送六百名援军及械、饷自卑南登陆台湾。清廷支援台湾的战略目标初步达成。 得知被调虎离山的利士比大怒,他立即请示正在赶回来的库尔贝,准备袭击石浦港,以报一箭之仇。而库尔贝本来也计划通过袭击中国沿海港口来达到逼迫清廷就范的战略目的,随即回电同意了利士比的请求。 24日深夜11时半,法国舰队派出2艘鱼雷艇潜入石浦港,准备偷袭港内的中国军舰。次日凌晨3时半,由“巴雅”号副舰长指挥的2号鱼雷艇发现了南洋水师“驭远”舰的位置。 3时45分,2号艇在距“驭远”200米处发射了2枚鱼雷,但都未击中。法军的鱼雷艇反而因受到“驭远”舰还击而受伤搁浅。 虽然成功的击伤了法军鱼雷艇,但是‘驭远’舰上的官兵清楚的知道,在没有岸防火力支援的情况下,仅凭自己和‘澄庆’两舰是绝对无法抗衡法军舰队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几番思量,‘驭远’、‘澄庆’两舰决定将两舰自沉在海港中而保全船上官兵。 27日“开济”、“南琛”、“南瑞”3舰在甩掉法国舰队后,驶入了海防重镇镇海。第二天,沿海巡逻的法军发现了南洋水师的这3只舰船。此时库尔贝终于从越南赶回,当晚7时,库尔贝率“巴雅”、“凯旋”、“尼埃利”、“达拉克”4舰到达镇海口外进行封锁包围。 镇海位于甬江口,自古就是海防重地,南北岸分别有招宝山、金鸡山两座炮台守卫,港口经过堵塞,入口极窄,且港内原就有“超武”、“元凯”2舰驻守,因此极为易守难攻。 12月1日上午,法军派汽艇驶入镇海口侦察,被招宝山炮台清军击退。下午3时,法军“尼埃利”号巡洋舰开炮攻击招宝山炮台。 遭受法军的打击后,中国守军奋勇还击,港内的“开济”、“南琛”、“南瑞”亦开炮攻击法舰,“尼埃利”号接连中弹,前桅被打断,舰身遭到重创,被迫退出战场,南下修理。其它3艘法国军舰只得后退下锚。 清军初战告捷后,为防法国鱼雷艇偷袭,南洋三舰统帅吴安康派出3艘舢板,各装1门格林炮,在镇海口外彻夜巡逻。 2日晚8时,法国鱼雷艇果然前来偷袭,遭到巡逻舢板的痛击,狼狈逃出。3日上午,1艘法国军舰再次袭击镇海口炮台,遭到中国守军猛烈炮击,船桅和烟囱被招宝山炮台炮火击中,舰艉被“南琛”、“南瑞”击中,冒着黄烟逃出港外。 连续三天打退了法国舰队的进攻,但清军大营里却丝毫未见轻松。 “库尔贝手中握有四舰,其中仅铁甲舰‘巴雅’一艘就足以对付我们三艘军舰,但三日以来,法军并未大举进攻,甚至连旗舰‘巴雅’也不见踪迹,这说明库尔贝一定另有图谋。” 吴安康和法军舰队几次交手,对法人的实力已经摸清,他的分析立刻得到了欧阳利的赞同。 “不错,以兄弟所见,法国人这几天的进攻估计都是库尔贝的试探而已。他们事先摸不透我们的布防情况,所以才派那么一艘军舰过来试探试探。这两天来虽然法军受了些小伤,但并未影响法国舰队的整体战斗力。现在他们大约已经摸清了我们军舰、炮台的火力布置,之后必将有重大行动。” 吴安康立刻道:“这么说,欧阳兄已经有所准备了?” 欧阳利大笑道:“法人所依仗的,不过是船坚炮利而已。所以之后法人必定是打算以其舰炮的射程优势,于我军打击不到之处对我港口炮台进行攻击,企图乱我军心、灭我士气,我等只需如此这般……” 次日,库尔贝果然将军舰驶至南洋3舰火炮射程之外,集中力量攻击镇海口南岸的小港口炮台。然而ZJ提督欧阳利在此前早已将该炮台的火炮撤出,仅在炮台内设置一些旗帜作为疑兵。法国军舰未能觉察,自以为得计,对着该炮台狂轰了数天,白白浪费大量弹药。等到法军炮击停止,开始靠近,清军立刻将火炮重新推上炮台,照打不误。 自此以后,法国舰队无计可施,只得每日在港外游弋。 在越南,随着库尔贝的再次离去,久盼援兵不至的米乐失去了最后的希望。无奈之下,米乐决定全军突围,放弃河内沿水路撤至南定。清军兵不血刃的重新进入了河内。自此北圻十六省除南定一地之外,全部被清军实际掌控。 库尔贝还没有获取任何一个他期望的中国沿海港口,却丢了北圻核心重镇,真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面对日益恶化的军事形势,库尔贝只能向巴黎要求增派援兵来华作战。 此时在整个远东,只有他的舰队和水兵还保持着战斗状态,面对中国沿海、台湾和越南三个方向的战略需求,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能否得到数量足够的作战力较强的支援部队身上。可惜的是,巴黎却是绝无办法满足这位远征军司令长官的要求的。 虽然议会重新批准了三千五百万法郎的战争预算并从非洲殖民地征召了四千名士兵前往越南支援。但法国人民的反战斗争迫使政府重新将重心放到了和谈上面,新征召的援军到了新加坡之后便停滞不前了。 就在库尔贝带着舰队在镇海大打出手的时候,曾纪泽自英国发来电报,称法国驻英国‘密探’提出议和的四条条件:第一,《TJ简约》有效;第二,两国停兵,中国军队撤回;第三,不索赔偿、不设质押;第四,详细条约议定后,法军撤出台、澎。 早在春天时候,法国政府曾有意派遣福禄诺为特使前往TJ和李鸿章签订协定。但由于战事的变化,这一协定最终未能签署,但福禄诺临走时仍然将协议条文交给了李鸿章,这一协议就是法国所说的《TJ简约》。 简约包括五点议和条件:中国同意法国与越南之间“所有已定与未定各条约”一概不加过问,亦即承认法国对越南的保护权;法国约明“应保全助护”中国与越南毗连的边界;中国约明“将所驻北圻各防营即行调回边界”;中国同意中越边界开放通商,并约明将来与法国议定有关的商约税则时,应使之“于法国商务极为有利”;本约签订后三个月内双方派代表会议详细条款。 此时法国所谓的在英‘密探’重提此条约,等于让谈判又回到了半年前。 可惜现在的军事态势和半年前已经相差甚远。 围绕中法战争一事,忙乱不堪的除了清廷和法国内阁,还有两个英国人也被卷了进来。曾纪泽信中所谓的‘密探’,便是赫德委派的斡旋代表金登干。 自春天赫德自请调停中法战事以来,战局真可以波起云诡来形容。一会儿是法军长驱直入,南路陆军一直攻到GX境内,海上则是全歼了FJ水师;一会儿是清廷反击,太原大捷、沪尾大捷。法国人开出的条件也是一路下滑,从之前的两亿五千万两白银到八千万两白银再到五十万两白银,真是跳楼缩水一般。 然而金登干刚刚才传来消息,说赔款允到了五十万两白银,现在又传来消息说法国内阁同意‘不赔款,不取押’。只要中国承认法国对越南的保护权;同意中越边界开放通商,并约明将来与法国议定有关的商约税则时,应使之“于法国商务极为有利”便可。 拿着金登干的电报,赫德只能报以一声苦笑。 如果放到以前,这一条约的主旨已经对清廷大为有利了,他一定会致电清廷总理衙门并李鸿章,力推批准签订此协议。但现在的战局明显对法人极为不利。 在越南,中国军队不但全面控制住了北圻,甚至连在西贡的法国总督都成了俘虏;在台湾,清政府成功地支援了刘铭传,使得台湾战局能够得以支撑,法军除仍然控制着基隆外再无建树;在东南沿海,因为其他列强的抗议,法军已经无法继续对海岸线的封锁,更加不可能肆无忌惮的攻击沿海各大城市。 法国内阁都倒台了,国内的民众反战情绪也开始高涨,再提出这样的条件,大清会答应么? 对于英国来说,无论是法国战胜还是中国战胜都对自身不利。 若是法国战胜,就能从中国获取更大的市场,这势必会影响英国的既得利益——毕竟市场就这么大,你多吃一口,我自然就得少吃,谁不想独占啊。 但如果中国获胜,英国人就会担心清朝政府会不会越来越强硬,而一个强硬的政府很明显是不利于自身进行资源掠夺的。 甚至这场战争在持续打下去都不符合英国的利益。一方面法国对海岸的封锁势必影响到自身的贸易往来,而且战争的持续很容易让俄国人有可乘之机。 第九十九章 和谈的契机 俄国人的胃口仿佛永远也填不饱。 和英国不同,俄国人对土地的热情持续数百年未曾衰减。一旦让北极熊嗅到一点儿腥味儿,他们就一定会扑上来,不咬下一块儿肥肉是绝不会松口的。这一点英国人在克里米亚就已经领教了,所以当俄国人开始关注朝鲜时,英国人敏锐的感觉到,中法战争必须停止,以便中国政府能够抽出精力来放到北方,应对这个更加恐怖的敌人。 原本中、法双方在海、陆两边一胜一负,正是调停的好时机。赫德很有把握说服清廷答应法人并不算苛刻的条件,但现在因为刘少卿突袭西贡的神来之笔,将赫德之前的努力都付诸流水了。 一切还得重来。赫德咬着后槽牙,不知不觉得就将刘少卿恨上了。 “啊嗛……”刘少卿摸摸鼻子,心道:一个喷嚏有人想,这是哪位在背地里琢磨你家少爷呢? 果然,当赫德将法人的条件发给李鸿章后,这位在和谈时一贯前期强硬、后期软弱的中堂大人一改以往的作风,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法国提出的条件。表示中法协定必须承认中国对越南的宗主权,中国方才可以‘容忍’法国在越南的存在;同时法国必须首先从中国和北圻全面撤军,中国方才同意释放被俘的法军士兵和商人;同时中国必须保持在北圻的军事存在和管理。这是和谈的前提。 事实上,在光绪皇帝的监督指导下,李鸿章和奕譞、军机处及总理衙门各大臣共提出了八条议和条件。 中法议和应该以战前为基础;中方同意法国的通商请求,但通商条件需要另行商议并以不损害中国现有利益为前提;越南北纬十七度线以北地区为中国保护通商界限;法国不应有保护越南之名,越南对中国的朝贡及越南内政法国不得干涉;法国先与曾纪泽或李凤苞商谈简约,之后需派使者赴TJ和李鸿章签订明确合约;中国入越之兵暂扎不进;法军撤出台湾;法军先攻我FJ水师,造成我船厂、舰船、军人损失理应索赔,既修和好,中国可免索赔款,但法国需负责重建FJ船厂。 在赫德看来,清廷的条件并没有不合理之处,鉴于法国目前所处的局势,一切回到原点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赫德立即发报给金登干,要求他抓紧时间,在法国新的内阁尚未确定对中、越的进一步政策时对其施加影响,以便于在尽量短的时间内结束战争。 随着费里的倒台,相应的核心内阁成员如海军和殖民地部部长、外交部部长等也都相继辞职,好在英法在克里米亚战争中结成的‘友谊’还未失去,金登干运用灵活地外交手腕,成功地接触上了费里的继任者亨利.布里松。 同样在法国进行外交忙碌的还有李凤苞。 和议条件内容在奏明光绪后,除了发给‘大清朝廷的好朋友’赫德先生,希望英国人能够适当对法国施加一定的压力之外,也理所应当的发给了远在欧洲的曾纪泽及李凤苞,嘱二人和法国接触,商定条约。 作为当事国之一的大使,李凤苞自然是这个阶段的舞台主角之一。在收到李鸿章的电报后,他及时的向法国新任内阁传递了中国希望适时终止战争的善意。 对于法国来说,中国的和谈愿望以及英国的斡旋都来的非常及时。事实上,虽然新上台的布里松并不希望草草结束战争,但巴黎市民和法国其他城市的民众已经厌倦了这场发生在遥远东方、死伤惨重却什么利益也没有看到的战争。如果没有国内民众的支持,仅靠从其他殖民地抽调的那几千士兵根本无法扭转战局。 在这一背景下,布里松在首相官邸会见了大清公使李凤苞。而在见面后,布里松提出的第一条意见就是要求谈判的起点要以‘李宝协定’为基础。 ‘李宝协议’是在战前由李鸿章和法国当时的驻华公使宝海所签订,主要内容包括:清军撤军至边境、辟保胜为商埠和中法两国在北圻划分南北共同保护三条。但是‘李宝协定’早已被茹费理撕毁了,此时布里松再提这一协定,无非是因为《李福协定》已经不可能被执行,退而求其次而已。 听到布里松的要求,李凤苞并没有急着反对,而是反问了布里松一个问题:“‘李宝协定’的第二条核心内容,是‘辟保胜为商埠’。保胜扼红河上游,是红河商道中连接我国YN和越南的关键。但是这一地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黑旗军所占据,成为黑旗军的根基。之前贵国几次军事行动都遭到黑旗军的拼死抵抗,究其原因,无外乎是黑旗军为了保护自己的根基要害不被侵犯。现在首相先生想要重回‘李宝协定’,不知可有良策劝服黑旗军?” 布里松面色一僵。 这不废话么?我要是有办法‘劝服’黑旗军,还至于和你们打这么长时间?早就把北圻占了好么。 “和谈是两个国家的事,贵国既然想要和谈,自然应当拿出诚意来,黑旗军自始至终都是贵国朝廷在支持,自然应当由贵国朝廷来约束。李鸿章先生和宝海所签订的协定的第一条就是要将贵国的军队撤回边境。黑旗军作为贵国的军队,当然应当由贵国负责撤兵。” 这话要搁之前曾纪泽的脾气,早就炸了,就算不拂袖而出,也会冷嘲热讽、针锋相对一番。但李凤苞笑了笑,也不生气,仍然是慢吞吞的道:“首相先生所言极是。和谈正应该是两个国家的事儿,我朝自然是诚意满满,否则也不会派本官来拜见首相先生。那么贵国是否也应当拿出一些诚意呢?” 随后,不等布里松反驳,李凤苞紧接着道:“说道黑旗军接受我朝的支持,这一点本官倒是不敢苟同。可能首相先生不太清楚,黑旗军原本是在我国南方造反的叛军,他们的成立就是以推翻朝廷为目标的。正是因为这样,才在二十年前被我朝的大军击败,驱赶至越南的。这中间黑旗军上下不知道多少人死在朝廷的手中,在这样的情况下,首相先生认为黑旗军有可能和朝廷合作么?” “好,退一万步说,黑旗军真的和朝廷有了合作。那么本官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这种合作必定是基于一个前提,且是极为不稳固的。至于这个前提,显而易见,是因为贵国意图染指北圻,触动了黑旗军的基本利益,这才能让他们舍弃和朝廷的深仇大恨不顾。但现在首相大人想要我朝‘劝服‘黑旗军舍弃其根本之地保胜,首相先生认为有可能实现么?” “但是清廷可以以断绝对黑旗军的支援为要挟……”布里松的气势早就被李凤苞一番话压了下去,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没底气。 李凤苞道:“这一点没有问题。但是首相大人想过没有,以现在朝廷和黑旗军之间的关系,朝廷尚有可能牵制、影响其一部分决定。而一旦朝廷和黑旗军撕破脸,就会对其完全失去掌控。首相先生如果能和波滑或者其他去过北圻的法军官兵交谈一下就应该明白,黑旗军的前几次作战完全和朝廷毫无关系,但依然取得了对贵军的胜利。现在黑旗军要人有人、要枪有枪,又占领了太原、SX北宁等地,粮秣充足,兵饷厚备,难道还会在乎远在京城的朝廷么?” “一个可以联系、沟通的黑旗军和一个完全失控的黑旗军那个对贵国的威胁更大,相信首相大人是能够分得清的。” 此时,李凤苞已经能感觉到布里松心中有些动摇了,随即趁热打铁道:“黑旗军久居北圻,根基就在保胜、宣光,若是贵、我两国拟定合约,无论如何也绕不开他们。我朝正是考虑避免贵国深陷北圻的泥潭,这才提出将北圻交由我国保护、管理。这样既能避免黑旗军直接和贵国的冲突,届时一旦通商,也能通过朝廷给黑旗军以约束,岂不是两便?” 清廷的八项条件中,前面三条法国人虽然不太服气,但是仗打到这儿,红河以北包括SX河内都已经落在了中国人的手中,布里松就算是想要夺回,也没有那个能力,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布里松内阁认为大清的条件中‘法国不应有保护越南之名,越南对中国的朝贡及越南内政法国不得干涉’一条和‘法国需负责重建FJ船厂’一条不能接受。且关于撤兵的约定,应该是中、法两国同时撤兵。并且法国政府还要求中国立即释放被扣押的卢眉、何罗芒以及其他法国公民。 对于布里松的要求,李凤苞虽然极力辩驳,但奈何布里松一再坚持。李凤苞只得将法人的意见回报朝廷,同时他也请布里松派遣特使前往中国,和李鸿章进行面对面的谈判。 三日后,李鸿章和奕譞分别接到了来自欧洲的电报。 对于法国人提出的意见,载恬一一提出了应对:‘法国不应有保护越南之名,越南对中国的朝贡及越南内政法国不得干涉’一条可以再议;对于撤兵的约定,既然清军在战前就已经驻扎在北圻,如果法人要求在越中国军队撤离,则在越之法国军队也必须全部撤离——这中间当然包括南圻的和顺化的法军。 至于南圻被俘的法国人包括卢眉和何罗芒,小皇帝表示无法做到——现在这些俘虏都在黑旗军手中,并不在清廷手里,我们只能确保向黑旗军施加压力,让俘虏接受人道的待遇,至于释放,黑旗军明确表示需要在两国正式签订合约后方可,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除此之外,清政府还坚持‘法国需负责重建FJ船厂’一条。总不能白挨打啊! 第一百章 战火重燃 因为在撤军、释放俘虏和赔偿船厂三条中无法达成一致,新一轮的中法和谈破裂。 1885年1月,法国再次向越南以及台湾增兵。 此时在越南的中国军队除了刘永福的黑旗军八千余人,岑毓宝、丁槐所率领的滇军七千余人,冯子材率领的湘、淮、粤桂各系练军两万余人外,鲍超所招募的川军十五个营也已经到达保胜,开始在黑旗军的指导下进行军事训练。 面对重兵防守的北圻,法国援军根本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因为刘少卿这根搅屎棍,南圻的反法势力此起彼伏,相对于北圻,这里才是法国在远东的根基,布里松内阁自然将兵力的大半放在了南圻以稳定局面。至于北圻的法军,仍然只能龟缩在南定孤城,依托海军战舰伺机反扑。 台湾方面,左宗棠在法国舰队解除对沿海港口的封锁后,利用渔船分批次秘密向台湾又输送了几次兵力和补给。同时李鸿章以丁汝昌、洋员式百龄率领‘扬威’、‘超勇’,护送英国商船’威利’号由山海关出发,运送聂士成所部两营精锐八百余人登岛支援刘铭传。 聂士成所部是近期李鸿章训练出来的精锐淮军,除了使用德国教官,还运用了黑旗军在越南练兵的法子。而且这八百余人均装备美国最新的雷鸣登连发快枪,再加上随船还有四门克虏伯75毫米行营炮以及多管格林炮,可谓战斗力强悍。以清军其他练勇对比,可称得上是以一当十。 洋员式百龄也是德国人,他是李凤苞推荐给李鸿章的,一到TJ便向李鸿章自告奋勇的申请率舰队支援台湾,但当时恰逢朝鲜开化党人事件,李鸿章遂安排他和丁汝昌一同前往朝鲜,以应对RB人。随着中法战局的变化,RB人主和派在朝中占据上风,希望通过谈判来解决中日、朝日矛盾,于是李鸿章终于得以抽调兵力来支援台湾了。 至于京畿,尚存周胜波所部淮北精兵之‘盛字营’十营、正定镇总兵叶志超所部八营、张曜所部‘嵩武军’八营和关外调来的JL练军吴大徵所部三营,共一万两千余人。 直隶之外,至一月底,各省征召、抽调的绿营、练军已经有一百五十余营五万余人前往FJZJ前线。 大军云集,一方面让法国不敢轻举妄动,但另一方面,也大大增加了清政府的财政负担。朝廷军饷已经无法支撑东、南两线近十万大军的使用。25日,光绪帝下诏,命令左宗棠就地筛汰赴FJZJ的练军、绿营,择其精锐保留。同时命令张之洞和SX银号商议借银四百万两用作军费,相约以海关银分五年还清,月息两厘七,五年后未还清部分计息四厘半。 这次从SX银号借款,利息要远远低于向洋行借款的利息。能够将那些存银无数的‘老西儿’窖藏的银冬瓜、金罗汉转入流通领域利用起来,算是光绪皇帝筹办SX银号的第一笔回报。 之前,因为清廷提出和谈八条,法国表示不能接受,随即增兵开始中法战争的第三阶段,但因为清军在各方面准备都已成熟,法军虽然兵力进一步增加,但却未能取得任何战果。 随即法国政府示意驻英公使瓦亭顿和曾纪泽初步接触洽谈停战,曾纪泽坚持朝廷的八条意见,瓦亭顿自然不能答应,双方僵持不下。于是赫德电告金登干,以交涉被库尔贝扣留的‘飞虎’号海关船为借口,绕过曾纪泽和李凤苞直接和布里松接触。 “尊敬的首相先生,相信您也知道,大英帝国不想看到战争进一步深入,应为很明显,这将有损大英帝国在远东的利益。事实上,因为贵国舰队在台湾海峡的行动,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国和大清帝国之间的正常贸易。” 虽然金登干并非英国外交人员,也没有获得英国政府的授权,但事实上谁都清楚,他能够见到法国首相,其背后没有英国政府的运作是不可想象的。 英、法两国同为欧洲大国,而且现在在北非还有一些龌龊在。为了避免激化和法国之间现有的矛盾,英国政府很乐意看到金登干这样的‘商人’以非官方的形式,将英国政府想要说却不方便在现在通过正式渠道说出来的话带给法国人。 布里松自然也知道金登干为什么会一上来首先说出这两句话,但是作为一国首相,他除了要考虑外交上的问题,也要考虑自己的国内矛盾。 “金登干先生,我非常理解贵国政府的焦虑心情,同样,作为文明世界的一员,法兰西共和国也希望能够尽快得到和平。但是您也应该能理解,和平不应该是建立在有损法国国家利益的基础上的。” 金登干附和着道:“理所当然,大英帝国政府也支持法国人民合理的获取自身的利益。不过,尊敬的首相先生,我不得不提醒您,从目前的局势上看,贵国恐怕无法在短时间内迫使清帝国屈服。而要将战争继续下去并进一步扩大,恐怕是任何一方都不愿意看到的。那么再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不尝试着通过谈判解决问题呢?” 在来之前,金登干就已经知道瓦亭顿和曾纪泽的谈判结果,所以他不等布里松说话,抢先一步道:“如果我能够说服清帝国首先撤出西贡,并释放其在西贡扣押的贫民和官员,贵国政府是否愿意同时释放一些善意?” 布里松似乎没有料到金登干会这么直接,所以略微的停顿了一下,但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后,他立刻道:“中国人的确扣押了我国的一部分平民和商人,当然,也有个别的政府人员,但是我们同时也占据了台湾基隆,而且随时可以俘虏同样——甚至数倍于西贡人员的中国人作为俘虏。我们的政府并不认为清廷可以以此要挟我们!” 金登干既然提出了这一建议,自然对法国人的反应早有预料。“恕我直言,首相先生。相信你也知道,清帝国拥有近乎四万万民众,在他们的朝廷的眼中,这个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普通百姓——甚至是士兵和官员——因为他们随时可以两倍、三倍乃至十倍的补充这些。但是法国可以么?” “至于台湾,首相先生,这样的海外岛屿对于大清来说可有可无。他们在十年前甚至可以对RB这样的小国占领琉球不闻不问,那么他们会为台湾放弃多少核心利益,相信不用我说,贵国的大臣们也应该清楚得很。” “跟何况,贵国军队到目前为止也只能占领台湾的基隆一个港口而已。” 金登干似乎深彻谈判之道,完全没有中国人说话的那种含蓄,完全是直来直去,丝毫没有给布里松留面子。那怕对方是一国首相。 面对金登干的咄咄逼人,布里松的应对似乎有些生硬。“一般的地域或者军民他们可以不在乎,那么一国首都呢?难道他们不怕我们的舰队登陆TJ攻占BJ么?” 若是在十年前,布里松这样的威胁的确可以让整个清国为之颤栗,但现在,不要说金登干,就连李凤苞他都威胁不了。 “我当然相信凭借法兰西共和国的舰队完全可以登陆或者占领清国的任意一个沿海港口,但是然后呢?” “进攻清帝国的都城?相信贵国的前任驻华公使宝海先生也曾经将清帝国在其首都地区的防卫力量向贵国政府做过汇报。首相先生认为需要多少兵力可以实现您刚才提出的作战目标?” 1882年11月13日,也就是宝海离开BJ准备去TJ见李鸿章的同一天,一个名叫尚布里的法国骑兵上尉也来到了TJ他作为法国陆军部的特派员,其身上担负的使命就是周游世界、搜集情报。 在TJ尚布里受到了李鸿章的盛情接待,并受邀检阅了李鸿章直属武装力量——淮军——中的“一小部分”。然而让尚布里极度震惊的是,这所谓“一小部分”居然是整整12000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据尚布里事后提交的报告显示,这支部队的装备全部采购自欧美国家,并由一流的欧洲教官训练。他们士气高昂、纪律严谨并能够熟练操作手中的武器。而更为关键的是,李鸿章表示,他另外还有大约6万名同类士兵,装备和训练程度大体相同,“不过因为人太多,所以不太方便全部检阅。” 在得到尚布里的报告后,当时的驻清公使宝海立即联想到他通过其他渠道得来的另外三个消息: 其一,大约4000名来自李鸿章辖区的精锐部队负担了对朝鲜****的平息。 其二,有一支数目不详,由德国教官训练的李氏部队已经被秘密调往河内。 其三,一支精良的野战炮队也被调往了越南战场,而且可能还会从李鸿章的辖区再增派一批炮手过去。这些人“操纵性能良好的器械的本领,比起欧洲最优秀的军队的炮手来,也是毫不逊色的”。 结合几条已知的情报,宝海惊讶的发现清帝国的军事力量远远超出法国政府之前的预估,和二十年前的军力相比简直差之云泥。震惊之余,宝海开始更大范围地调查大清国的军事实力。随后他发现,在清帝国的京畿地区,大约集结了超过二十万人的部队。其中直属于李鸿章的‘淮军’就有至少六万余人。按照宝海的推算,那怕那二十万人的作战实力仅相当于尚布里所看到的部队的一半,法国要想像二十年前一样占领京师逼迫清廷投降,都需要至少十万以上的军队不可。 而在普法战争刚刚结束不过十年的法国,想要万里迢迢派遣一支十万人的远征军来大清打一场战争,简直是痴人说梦。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宝海才自作主张的在11月28日同李鸿章签署了当时非常有利于清廷的“李宝协议”。 金登干的反驳果然切中了布里松的软肋,如果法国自认为能够轻易地逼迫清政府投降,恐怕在几个月之前他们就已经采取行动了。而现在的局势之所以发展成这样,也恰恰说明了法军在海外的军事投放能力远远不及他们自身的设想——至少在清帝国是这样表现的。 趁热打铁,金登干不等布里松反驳,又抛出了另一条重要的信息。 “我承认法兰西是世界上举足轻重的大国,如果需要,贵国可以在短时间内动员和武装上百万的军队。但是有一点相信首相大人不会忘记,那就是法国的头号敌人是在欧洲大陆。” “李鸿章的部队装备的武器主要是自德国采购,而且帮助他训练部队的顾问也主要请自德国。我国的情报人员曾探知一则消息,当初德国驻华公使私下里曾向宝海先生表示,德国愿意支持法国吞并越南。” 金登干自然知道这条消息布里松也清楚的很,但他想要说的是后面的几句话:“自普法战争之后,虽然法、德两国在表面上维持着和平。但双方心里都应该清楚,上一仗绝非法德的最后一战。不用说,法国人自然是憋着劲要收复阿尔萨斯、洛林。而德国人当然也在随时准备着反击。两国皆以对方为假想敌,反复操练,心照不宣。那么再这样的情况下,德国政府忽然表示出对法国侵占越南的支持态度,不是显得太过于奇怪了么?” 金登干的潜台词是:这一切不过是德国人的阴谋!他们想要促成中法战争,从而变相削弱法国! 第一百零一章 再战基隆(上) 金登干的一番话无疑刺中了法国人最敏感的神经。而法国政府迟迟不能做出从本土大量抽调部队的决定,也恰恰是顾虑德国会趁机有所行动。 而且法国政府现在已经为东京战争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在背负着普法战争巨额债务的情况下,这样的战争支出对法国政府来说也不是小数目,更何况战争还遥遥无期。 “好吧,但是中国人提出的和谈条件过于苛刻,我国政府绝对无法接受。如果我们可以回到‘李宝协定’,也许法国政府会愿意重新给和平一个机会。” 看到布里松有所松动,金登干趁热打铁的道:“据我所知,贵国宝海先生和清国李鸿章先生所签订的条约是基于‘清军撤军至边境、辟保胜为商埠和中法两国在北圻划分南北共同保护’这三条。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无论是贵国还是清国,都无法将黑旗军从北圻驱逐出去,那么也就是说‘李宝协定’的核心基础事实上是无法成立的。所以我认为,贵国政府在目前依然坚持这一协定,无助于合约的达成。” 其实这一点早在一个月前李凤苞就已经给布里松解释过了,现在金登干不过是老调重弹而已。但同样一番话,在国际上地位不显的清政府说出来,和当今世界第一强国大英帝国的民间代表说出来,分量可完全不同。 在前来拜见布里松之前,金登干已经将法国政府以及布里松目前所要面临的各种内外问题都做了冷静的思考。 从外部来讲,躲在阴影后面的德国和越来越不耐烦的英国的态度,必然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布里松的决定;而在国内,财政上面的压力以及巨大的人员伤亡也让他坚持将战争继续下去的决定面对越来越多的指责。 最为关键的是,布里松的大臣们没有把握、或者说没有找到迫使清帝国低头的方法。 该说的已经都说了,现在金登干能做的只是等待布里松的答复。 布里松叹了口气,“那么金先生认为如何才能表现出法国政府的诚意?” 金登干压抑住内心的喜悦,慎重的道:“我有把握劝服清帝国首先撤出西贡,并释放其在西贡扣押的部分贫民和官员,如果贵国同意与此同时或者稍后全面从清国东南沿海和北圻全面撤军,我相信和平会随时到来。” 也许是法国政府早就有这方面的考虑,也许是英国的压力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布里松思虑再三之后,终于接受了金登干的建议。 在拿到了布里松的承诺之后,金登干直接在法国就给赫德发了一份电报:经过和布里松的交谈,法国政府同意在一定条件下,双方停战并重新恢复和谈。 赫德随即将这一消息通报给了李鸿章及总理衙门。 已经被巨额的战争成本压得快要喘不过起来的奕譞在拿到赫德的电报后欣喜若狂,他立刻去电和李鸿章进行了沟通。和奕譞一样,巴不得这场看不到胜利希望的战争早点儿结束的李鸿章很快就给奕譞发回了自己的意见,认为这一前提不违背光绪所规定的基本原则。 在得到了李鸿章的回电后,奕譞当即草拟三条意见——除‘八条’外暂不增添一事;草约议定后法方撤兵,中方交还法方被俘平民和民政官员;先停兵休战——上报光绪。 奕譞的意见很快就得到了皇帝的同意,毕竟,载恬也不希望这场战争就这样半死不活的拖着。况且正像李鸿章所说,金登干和布里松达成的妥协并不违背自己所提出的几项原则,也没有影响到帝国的核心利益。 拿到了清廷的回复后,赫德随即致电金登干,嘱其会同李凤苞先在巴黎签订一份草约。与此同时,大清也已军机处和皇帝的名义发旨至越南,通知前线官兵——主要是黑旗军——执行和谈约定。 既然已经承诺了金登干,而且法国政府也确实无法在短时间内实现迫使清帝国投降的战略目标,相对与巨额的财政投入和大量的人员伤亡,这一仗继续打下去已经毫无意义。布里松自然也就不会在‘停火’这一问题上在做拖延。 就在金登干向赫德发出电报的同时,法国内阁也做出了暂时停火的决定并发往远东。只等英国人的斡旋结果出来,‘停火’就会变成撤军。但是因为此时交趾支那总督府及其管理机构已经完全处在瘫痪状态,法国政府发出的电报只能送交到其在柬埔寨金边的殖民机构,再由此转交。这样一来,时间上反而比赫德发给清廷的电报慢上了许多。 政府的正式电文虽然还在路上,但是作为法国海军屈指可数的实权将领,库尔贝自然有他自己的消息渠道。不甘失败的库尔贝希望能够在正式的停火命令到达之前扩大其在台湾的军事优势,以便为法国政府未来在谈判中创造有利条件。就在中法两国密商合约的同时,法军驻台湾部队两千余人再次对台北与基隆之间的月眉山清军阵地发动了进攻。 和患得患失的库尔贝不同,早已经孤注一掷的刘铭传这半年可以说是始终处在如履薄冰的状态中。作为战争中处于劣势的一方,他只能被动防御,战争的主动权完全操持在法国人手中,所以,自始至终,刘铭传丝毫不敢放松。 严阵以待的清军再次让法国人碰了一鼻子灰。但这一次,库尔贝是打算孤注一掷的。因为知道停火的命令已经在路上了,也许明天,甚至今晚就有可能被送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到那时,他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月眉山,守军曹志忠部拼死苦战,两次打退了法军的进攻。但一个让所有官兵沮丧的消息此时也摆在了他的面前——法军利用水面优势,已经利用军舰运送援军沿暖暖河而上,准备抄袭自己的后路。如果他的部队不能及时的撤离,那么毫无疑问将被法军包围,其命运很可能是全军覆没! 怎么办? 曹志忠看看身边的三个营头管带官,沉声道:“法人势大,此次倾力来攻,所图必然是台北。月眉山、深奥坑地势险要,是台北屏障,法军要想拿下台北,必须先要拔除这两个地方。我们能在这里多坚持一天,台北就能多安全一天。所以,本官决定固守待援,绝不放弃月眉山、深奥坑两处阵地。但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这一次,很可能是十死无生的局面,你们都是跟了我多年的兄弟,如果谁想要离开的,我不会怪他,若是我死在月眉山,离开的人也能为咱们留一颗种子。等到明年清明上坟的时候,也能有人给咱们一口吃喝。” 三个管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声苦笑。“大人,弟兄们跟着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和法国人打仗也打了快半年了。可有说过‘怕’字?不错,兄弟们是想过撤下去,可这不是因为害怕,不是因为避战,而是因为不服!凭什么他刘铭传的部队就可以退守台北?凭什么咱们就得给他们看大门?” 有一个人开口,另外两个也就不怕了。“是啊大人,兄弟们跟着你枪林弹雨二十年,何曾叫过苦累?但刘铭传不公,兄弟我咽不下这口气。” “就是!大人,要说和法国人打仗,咱们可以说是打的最多的,从第一天法国人进攻基隆,咱们就在前线。但结果呢?他刘铭传把重兵抽到沪尾,的确凭借优势兵力挡住了法国人的进攻,可却把咱们扔在了这里。不但功劳没有,现在连命都要没了!凭什么?” “大人,咱是当兵的,当兵就得打仗,命没了咱不怕,谁让咱们是吃这碗饭的呢?但兄弟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要卖命,大家都是当兵的,一起卖,老子二话不说,多放一个屁我都是丫头养的。但是要让咱们白白送死,却让他的营头捞取功劳,这样的事儿老子不干!” 曹志忠等三人发泄完了,这才道:“我知道大家心里不舒服,所以我也没有逼大家,也没有强求你们留下。的确,刘铭传做的有不对的地方,台北13个营头,9个在沪尾,除了陈永隆的一营土兵困守狮球岭,就剩下咱们守在月眉山、深奥坑这两个地方了。四个营头,却要面对比沪尾法军多一倍的敌军兵力,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兄弟们,我想问你们一句,咱们打仗,是为刘铭传打的么?不是!咱们是为朝廷打的,是为咱们自己打的!他刘铭传不地道,将来自有史书评说,自有朝廷斥责,自有天下人褒贬。但到了那个时候,我希望在史书上、在朝廷、在老百姓心里,提起咱们,都竖起大拇指称一声:湘军没有孬种,他们对得起大清朝,对得起皇上!” 说完这些,曹志忠叹了一口气,随即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人各有志,我还是那句话,谁要走,我不拦着。” 说完这句,曹志忠叫来一名亲兵吩咐道:“给台北送信,法军依仗水师之利,沿河而上,断我后路。余率湘军千余,坚守不退,誓与阵地共存亡。” “大人,不请求援兵么?” 曹志忠摆摆手,“若刘铭传有心,不用我请,援兵必至,否则,纵使哀求,又有何用?去吧……” 亲兵听了,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台北,抚台街巡抚衙门,虽然已是深夜,但刘铭传依旧在和孙开元、聂士成等商讨军务。法军突然猛攻月眉山、深奥坑阵地,意图台北的心思明显。一方面对于曹志忠部是撤是援,另一方面台北又该如何布防,今天必须作出完备方案。 一名抚标戈什哈掀开帘子进来,轻声走到刘铭传身边道:“大人,有月眉山的紧急军情,您看……” 刘铭传一皱眉,顿时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连忙吩咐:“快传!” 戈什哈匆匆出去,转过头来便带着一名普通打扮的清兵走了进来。 那清兵一进房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嘶声道:“巡抚大人开开恩,救救我家大人吧!” 刘铭传立刻示意戈什哈将来人扶起,一边问道:“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房间里对月眉山军情最担心的莫过于同为湘军战友的孙开华,他一个箭步上去,一把抓住来人的手道:“月眉山情况如何?快说!” 那送信的亲兵跟在曹志忠身边许久,自然认得孙开华,连忙道:“法国人通过水路运兵,断了我们的后路,现在已将月眉山和深奥坑团团围住,只待天一亮,就要总攻。” 第一百零二章 再战基隆(中) 刘铭传听了大惊,“怎么会这样,难道曹将军事先没有收到法人准备绕行的情报?” 亲兵带着哭腔道:“我家大人早已收到情报,知道法军将要断我后路,但是大人说月眉山多守一天,台北的布防就更充分,就能多支撑一天,所以他要和阵地共存亡。” 听了亲兵的叙述,孙开华一跺脚,嘿了一声道:“这个老曹……”随后将迫切的目光投向刘铭传,“大人……” 刘铭传清楚孙开华和曹志忠关系,何况现在除了他,还有左宗棠新派来的楚军,这一双双眼睛都盯着自己呢。就算不考虑这些关系,月眉山也不能不救,不过事到临头,光靠着急是没用的,他除了要考虑如何救援月眉山,还要考虑确保台北的防御。 时间不等人,决断必须快速给出。 “台北更加至关重要,而且我们必须放置法军沿河直接对台北发起进攻,所以要有充足的兵力留存。楚军张大人新到,对台北的地形环境等还不熟悉,孙将军,你带着一营人留下协助张将军防御台北。” 孙开华刚要开口争取,刘铭传抬手拦住他道:“孙将军,你的心情本抚能理解,但还请你以大局为重。法人猛攻月眉山,就是想让我们弃台北而求援,若是我们真的中了计,恐怕不但台北会危险,也一样救不了曹将军。” 劝住孙开华后,刘铭传这才转向聂士成。“攻亭,救援曹将军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你带着本部八百人,我再给你湘军一营、土著募军一营,连夜出发。” 聂士成马上道:“定不负抚台大人所托。”随后他又转向孙开华,“孙将军,请你相信我。” 孙开华郑重的点了点头,“我将胡俊德营交给你,拜托了!” 救兵如救火,做好安排后,刘铭传等人一刻也不耽搁,立刻发令至各军,一刻钟后,四营士兵已经完成集结,在曹志忠派来送信的亲兵的引领下奔基隆而去。 从台北到月眉山、深奥坑阵地所在的瑞芳不过六、七十里,但因为是夜间行军,再加上还有炮队,聂士成的援军直到次日中午才堪堪到达深奥坑西南的四角亭埔。 两千多米之外,就是正在猛攻深奥坑的法军。 “全军原地休息,斥候小队快速打探军情。”随着聂士成的命令,已经奔波了一夜,疲惫至极的士兵们立刻东倒西歪的瘫在了地上,有的还从怀里摸出了烟枪——这一夜全靠吞两个熟泡顶着,否则他们早趴下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斥候拖着疲惫至极的身躯回来复命:“法军已经攻下了月眉山,现在正在猛攻深奥坑,至于曹大人他们的情况,无法探知。” 熬了一天一夜,但仍然瞪着通红的眼睛等待着消息的曹志忠的亲兵听了斥候的回报,不顾已经濒临崩溃的身体,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聂将军……聂将军,求求你快些发兵,救救我家大人和湘军弟兄们吧……” 同是湘军的胡俊德也强忍着疲惫走了过来,他也希望能够尽快救援被围困多时的曹志忠部。 聂士成又何尝不想?可是他示意胡俊德看看身后东倒西歪的那些湘军和淮军士兵……一夜行军,途中仅休息了两次不到两个时辰,现在整支部队能站着的没几个,让他拿什么去救? 胡俊德苦笑一声,随后轻声道:“聂大人,你看这……” 那亲兵也知道现在这些湘军、淮军根本不堪一用,但是他救人心切,那里还能考虑这些,只是在那里一个劲儿的哭求。 胡俊德看了看周围,他发现那些台湾土著团练似乎体力还较为充沛,而且少有吸食大烟的军卒,顿时道:“大人,不若让土著团练先出发去救援,大军再稍作休息,随后再去,如何?” 聂士成看了看周围,能聚集起来的士兵不足五百,而且这些土著团练虽然体力尚可,但却装备简陋,而且受到的训练也很少,此时仓促上阵,还是主攻,恐怕…… “大人,时间不等人啊,这些团练虽然装备简陋,训练不足,但是起码可以骚扰骚扰,也能坚深奥坑曹将军所部之心啊!” 聂士成咬了咬牙,两害相权取其轻,现在也只有如此了。于是他立即召集那些团练土兵以及少数恢复了部分体力的湘军、淮军组成了一个临时的营头。同时,强令自己所属淮军的炮队士卒立即就地展开阵地,准备炮击。 “胡将军,劳烦你现在带着五百人向前骚扰,务必大张声势,疑惑敌心。我这边在两刻钟之后会发起炮火攻击,声援你们。只要你们能够支撑一个时辰,我必带着大军赶到。” 聂士成还需要留下统领两营淮军并指挥炮队,带兵突前的只能是胡俊德。 二柱子将步枪重新跨上肩膀,在随部队开拔之前,回头鄙视的看了一眼那些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同袍,不由自主的撇了撇嘴,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丘八’这个词。 二柱子不知道‘丘八’到底是个啥意思,但看着眼中的景象,他忽然有了些明悟——或许像这样一副无赖样子的兵,就是‘丘八’吧? 从小在镇子上被那些无赖欺负的二柱子打心里厌恶和鄙视起这些同袍来,在他简单的大脑里,当兵吃粮拿饷,就应该上战场杀敌打仗。既然朝廷发下了军饷和开拔银子,振勇银子也在昨晚上路前发了下来,那么临到阵前就应该一鼓作气的冲过去,而不是在距离敌人老远的地方躺着睡大觉。 至于那些抽大烟的,二柱子当兵时间不长,还没能染上这种习惯,所以也无法理解他们怎么就会无时无刻的带着烟枪和烟泡,跟想象不出那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滋味。也许那些同袍在吸食完后所表现出来的飘飘欲仙是真的,但在二柱子看来,不过是把难受的那段时间给均分了罢了。 所以他决定远离这些‘丘八’,至少是在他们表现出这种无赖样子的现在,所以当军头一声招呼时,他便义无反顾的加入了胡俊德的前锋营。 他也很累,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否则岂不是和自己所厌恶的无赖‘丘八’一个样了? 还有别的同袍也像自己一样的站了出来,可惜这样的人并不多,胡将军将他们一起编成了五个队,作为他的亲兵队直属。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将军的亲兵,这让二柱子感到一阵莫名的骄傲和兴奋,似乎忽然不是那么累了。 前锋营继续向前开进,远处的炮声越来越清晰,随之而来的还有同样开始清晰的枪声,这说明部队已经距离战场很近了,胡俊德虽然很着急救援曹志忠,但却不想为此把自己也搭进去,于是吩咐部队减缓速度,并派出了斥候。 果然,清军的第一波侦查就已经引起了法军的注意,负责指挥这一次作战的波尔切里上校已经分出了一个登陆营的兵力回过头来准备阻击从台北过来的援军。好在胡俊德谨慎了一下,没有和法国人迎头撞上。 胡俊德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开始布置进攻。土著团练四个哨,两个在中路、两个在左翼,亲兵五队同样在中路。兵力分配中规中矩。 清军的第一次冲锋毫无悬念的被打回来了。 被布置在前线的团练装备太差,多数都还用的是冷兵器,刚刚冲到阵前就被法军一阵排枪打死了几十个,却连洋人的毛都没捞着一根。 中路溃退,左翼自然也没有继续前进的机会,胡俊德只得收拢部队,准备再战。就在这时,法国人的炮击来了。 法军的登陆营包括一个装备了两门65mm行营炮的炮排,另外每个连队都有两门1.65英寸速射炮或者哈奇开斯机关炮。这样的火力对清军来说,已经可以用‘凶残’来形容了。 胡俊德不是第一次和法国人交战,之前在沪尾,法国军舰的炮火要比这来的凶猛得多,但是当时有炮台要塞可以躲避,可现在他任何依仗都没有。 脑子里泛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撤退,但立刻,一个更为理智的想法推翻了撤退的念头。作为一个老行伍,火炮的威力他比任何士兵都来得清楚。当初在绞‘发匪’的时候,不知多少士兵就是因为大炮一响就慌乱的逃离而被炸死——清军装备的前膛青铜炮尚且能够射出二里地,更何况洋炮。两条腿跑的再快,还能快过炮弹? 念头在脑海中划过只是一瞬间,胡俊德开始大声的招呼身边的士兵:“不要乱跑!想活命的就别乱跑!” 但即使不四处乱跑,也并不能逃避炮火的打击。没有经过任何现代战场训练的清军士兵根本不知道卧倒以禁令避免被弹片杀伤,只是茫然的站在那里,向一具行尸走肉般的静静地等着不知什么时候会落在身边的下一发炮弹。 胡俊德一边喊着,一边快速的想着对策。随即一个低矮的小土丘落在了他的眼中。 基隆东南是大片的丘陵地带,虽然这些小丘不高,但是也能多少挡住一些法军射来的炮弹。胡俊德并不知道什么是反斜面战术,但是在土丘后面明显较少的弹坑让他潜意识里觉得哪里会比较安全。 “所有人,寻找距离自己最近的土包藏起来!快!” 二柱子是第一次上战场,猛烈地炮火将他彻底的打懵了,好在作为亲兵,他距离主将比较近,能够更早的听到长官的命令。 没有丝毫的作战经验,二柱子剩下的唯有服从,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向着不远处的小土包冲去,然后一个猛子趴在后面,一动也不动了。而那些附近没有土丘的士兵,也福至心灵选择了离得最近的弹坑藏身。 法国人的炮击没有持续多久。他们的主要攻击方向是深奥坑,这里只是阻击而已,既然清军没能继续进攻,那么也就没必要浪费炮弹。 但是对二柱子来说,这十几分钟就无比的漫长,他就像在狂风暴雨肆虐的海面上的一根细小的木头,除了抱紧他的步枪蜷缩在地上,任凭风雨的打击,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二柱子念过书,想必从此以后他会对‘度日如年’这句成语有更深刻的理解。 暴风雨终于停歇了,胡俊德拍拍身上的土,重新站了起来。他看了看身边仍旧趴着一动不动的亲兵,不由自主的伸脚踹了一下:“小子,起来了。干嘛,打算睡到天黑么!” 二柱子茫茫然的站了起来,耳朵里仍然是一片轰鸣,他什么也听不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这个空档,胡俊德已经开始四处招呼那些活下来的士兵重新集结了,直到身边的袍泽越来越多,二柱子才渐渐的觉得自己的魂儿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二柱子长出了一口气,喃喃的道:“我还没死?” 不知什么时候,胡俊德已经回到了他的身旁,虽然只是一句细小的呢喃,但还是被他听到了。胡俊德伸出手去拍了拍二柱子的脑袋,“哪那么容易就死?小子,刚才反应不慢啊,当兵几年了?” 二柱子的魂儿刚刚回到脑袋里,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在和自己说话,只是下意识的反应道:“不到一年。” 胡俊德一愣,新兵蛋子啊,能有这样的素质,看来聂士成的确治军有方。“多大了?” “十九。” “叫什么名字?” “二柱子。” “你没有姓么?” “啊?”一问一答间,二柱子也回过神来了,连忙道:“回大人的话,姓王。” 胡俊德点点头,这一问一答之间,他也趁机平复了一下适才多少有些慌乱的情绪。于是再不管这个有些憨傻的小兵,开始吩咐各哨、队整顿士卒。 第一百零三章 再战基隆(下) 托地形的福,法国人的一轮炮击虽然猛烈,但是带来的伤亡并不是很大,不过又是几十人丢了性命而已。 第二次进攻胡俊德调整了兵力部署,五个由淮军、湘军组成的洋枪队为主力,加上土著团练两个哨打中路,仍然是两个哨打左翼。胡俊德希望能以湘军、淮军的洋枪牵制住法军,然后左翼的团练能够冲到法人阵前。只要能牵制住法人一会儿,这仗就还有的打。 王二柱跟着临时安排的队率小心翼翼的往前磨蹭,不过是翻过两个十几米高的土丘就能走到的距离,清军愣是走了二十分钟。 基隆港南部多丘陵,清军占据了一道土岭,开始向三百多米外的法军阵地射击。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距离交火,是因为这个距离上既能够看清敌人,同时又能最大限度的减少被敌军射杀——再远人就太小了,看都看不清还打个什么仗?可是再近一些……别闹,那可是会死人的。 然而三百米的距离…… ‘呯、呯……’ 清军放了一阵排枪。 ‘轰、轰……’ 法人回了几发炮火。 法军的大炮一响,清军立刻退回到土岭以西,借助那道低矮的土岭掩护。等到法军炮声一停,又重新钻出来,还是远远的‘呯、呯’放枪,既不往前冲也不后退,就这么吊着。 再往东北,远处的枪炮声也同样是时断时续,说明深奥坑还没有被法军攻下来,现在胡俊德最着急的是聂士成承诺的炮火支援怎么还没到,还有援军主力何时能来。 聂士成的两营淮军可以说是李鸿章尽心打造的,除了全员换装最新的连发快抢,还专门配了一个炮队六门克虏伯75mm山炮。在领兵初级之时聂士成可是答应了会先以炮队进行远程支援的,这都打了快半个时辰了,也该来了。 胡俊德心里急,聂士成心里也急。但是干着急没用,他手里虽然有炮,却没有观瞄气球,无法远距离观瞄法军阵地,只能通过人力指引来设定目标方向。这一来一去,自然就慢了。 里里外外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聂士成的炮队终于完成了对法军阵地的炮位校定 ‘轰~’ 第一发炮弹试射,偏出去至少两百多米,但却立即招来了法军统帅雷纳德少校的警觉。“中国人装备了先进的火炮,至少是75mm,命令炮兵立即侦查敌军炮阵地,准备还击。” 接到命令的通信兵立刻向后跑去,将少校的命令传给炮兵指挥官加纳林上尉,很快,一只炮兵观瞄气球缓缓升上天空。 清军的炮火始终没停,一边发射着炮弹,一边进行着调整。随着一发发炮弹砸向法军阵地,胡俊德立刻命令前锋营的士兵发起全面攻击。 面对远处潮水一般扑来的清军,雷纳德少校不得不暂时放弃用炮兵压制对方炮阵地的打算,调集全部火炮密集覆盖己方阵地前300米至200米的区域。 面对法军密集的炮火,胡俊德组织的冲锋再一次被打退。现在胡俊德手上的兵力已经不足四百人了,在聂士成率领主力部队到来之前,已经无力再发动攻势了。 下午13:15分,经过短暂休整的清军终于赶到前线,和胡俊德会和。 见面的第一句话,聂士成就问的是之前两次冲锋的情况。 “洋鬼子至少有五百人,火力十分强悍,之前攻了两次,根本功不上去,弟兄们已经死伤一百多人。” 聂士成立刻道:“胡大人辛苦了,你先带着前锋营的弟兄下去休息,接下来的事儿交给兄弟。” 胡俊德也不客气,拱拱手道:“小心洋鬼子的火炮。”随后转身撤到安全的地方恢复体力去了。 简单的了解了战场的情况后,聂士成命令炮队再次进行炮击,同时以自己所部淮军为主力正面强攻法军阵地,而以湘军牵制法军左翼。 另一方面,清军的调动始终在法军观瞄士兵的视线中,当越来越多的清军开始出现的时候,雷纳德意识到他面对的可能是由台北赶来大举增援的清军主力。 “立即向波尔切里上校报告,我军正面出现至少五倍的敌军,请求上校马上安排援兵,并调派炮舰支援,否则我部无法挡住敌军的攻击。” 四脚亭炮台,法军对深澳坑的攻击也正处在关键时刻。从清晨开始,一千余名士兵已经轮番向深澳坑发起了多次的进攻,但是深澳坑泡台修筑的十分坚固,最关键的是守军似乎是在拼死作战,毫不退缩,除非波尔切里愿意付出极大的伤亡为代价,否则很难拿下。 但远东和清帝国的这场战争打到现在,作为上校的波尔切里心中也清楚,恐怕国内的政府已经在和清政府进行谈判了。那么还有必要牺牲那么多年轻小伙子的生命,付出巨大的代价来夺取眼前的阵地么? 波尔切里的内心开始动摇了,正在这时,雷纳德的求援信送到。毫无疑问,面对拥有坚固防御工事和决死之心的守军当然不如面对旷野中仓促而来的援军来得轻松,雷纳德的求援信来得正是时候,波尔切里立刻调整命令,放缓了对深澳坑的进攻,而将调整下来的一个营的兵力分派给雷纳德,同时,他命令在暖暖河上待命的三艘小型炮艇也将火力投放给雷纳德一线。 士兵的调动需要一点时间,但水面炮舰提供的火力支援几乎是瞬间即至。淮军发起的攻击如火如荼,在他们眼中,从对面的阵地上射来的65mm行营炮、1.65英寸速射炮和37mm哈奇开斯机关炮的火力已经非常恐怖了,但很快法国人就用60磅炮弹给这些土包子好好的上了一课。 最关键的是,通过观瞄气球,法军早已掌握了清军的炮阵地,现在有了大口径舰炮的支援,法军自然不会再放过那些给他们带来巨大威胁的德制75mm山炮。 而失去了炮火的支持,清军面对的步枪火力也开始加强。此消彼长,淮军的将士们再无力维持进攻的勇气。 失去了这一次的最好的机会,法国人的援兵也就到了。清军一方面无法有效遏制法军暖暖河上的军舰;另一方面,清军装备精良的也仅有聂士成一部八百余人,兵力上也没有什么优势;再也无力突破法军的防御。 但同时,法军由于分兵据敌,也大大减轻了对深澳坑的攻击力度,而让曹志忠部得以继续固守阵地。随着时间的推移,库尔贝企图扩大台湾战场优势的计划将必然破产。 鸿基在海防东北50公里,是越南北部的一座港口城市,同时也是广宁省省会。这里在历史上曾是中国交趾行省的管辖地,现在则在黑旗军的控制之下。 刘少卿正带着卢眉、何罗芒、波里叶、比硕和几名法国商人观看这里的煤田。 一个多月前,刘少卿就已经通过水路带着大笔的掠夺所得和数百名俘虏分乘船只回到了北圻,因为随行的有卢眉、何罗芒等法国交趾支那殖民地官员以及大量的商人,刘少卿倒也不担心法国人会攻击自己所乘坐的船只。 “整个煤田大约有上百平方公里,我已经找美国的专家看过了,这里的煤炭属于优质无烟煤,煤层厚,表土薄,利于露天开采。如果我们能在今年开始投入建设,第一期可以先做较小的投入,快速产出;等有了稳定的产量和销售后再投入第二期,最晚在1888年开始全面生产。当然,在此之前可以利用简易人工来少量开采,不过产量就不用期待了。” 一边说着,刘少卿一边拿起之前挖出的一些样煤递给几位法国合伙人。“你们也可以将样煤拿去检验,就可以证实我所说的了。” 在几位法国人仔细观看手中的煤矿石时,刘少卿进一步向他们介绍着鸿基的港口状况。“矿山的不远处就是码头,鸿基港主要分为南、北两个码头,其中东侧为商港,岸线长190m,最大水深6m。从这里东至锦普港只有24海里,西至海防港也不过51海里。另外南至岘港303海里,东北至大清的北海港140海里。” “商港内有两座贸易码头,北码头长100米,前沿水深4-8.6米;南码头长90米,还有一“T”型突堤,顶端向南舒展,长约90米,水深达6米,我打算在这里安装两台吊机。将来可以作为煤矿专用码头。” 一点一滴的描述中,刘少卿向卢梅等人展开了一幅充满财富的完美画卷。 “刘……”时至今日,卢眉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这个年仅16岁的少年,只能以他的姓来代替。“刘,你知道人都是贪婪的,这么庞大的一笔财富,一个无与伦比的矿产帝国,你难道不担心我们离开这里以后,带着军队重新回来么?” 刘少卿似乎早就对这个问题有所准备,甚至是一直在等待这些法国人自己提出来。“总督大人,我当然清楚人性都是贪婪的。但我也知道,人之所以会和那些猛兽、动物区别开来,是因为除了原始的贪婪之外,人还有理智。” “每个人都是有智慧的,尤其是能够成为向您这样的受人尊敬的贵族、官员,更加不会缺乏智慧。因此,您当然能够判断,将这里的一切上报给政府和国内的那些大财团后,你们所能得到的利益和与我合作,共同开发这里所能得到的利益之间孰轻孰重。” 这是显而易见的选择,当这里的一切被法国政府得知后,他们这些人无论如何是竞争不过那些大财阀、大资本家的。就像卢眉自己所说,人都是贪婪的动物,当看到眼前庞大的利益的时候,什么国家、民族,都可以抛在脑后。 “当然,相信您也不会忘记,您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既然敢于将我所拥有的展示给您,自然也有信心保卫它们。也许区区的北圻无法抵挡整个法国,但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叫做‘五步之内,人尽敌国’。我不能保证在举国之战中可以战胜你们的军队,但是我可以保证,及时法国获得了胜利,也和各位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这些,刘少卿又展示出自己招牌式的略带天真、憨厚的笑容,随后道:“所以,我相信大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第一百零四章 选择 在交趾支那当太上皇多年,指手画脚惯了,卢眉刚才的那个问题只是习惯性的思维方式,他当然明白刘少卿所说的,如果将这里的一切上报国内,继续扩大战争,那么无论战争的结果如何,他都不可能获得比现在更有利的条件了。 让一个国家来瓜分一百亿法郎,和让自己一个人来赚取一亿法郎,这样的选择题相信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更何况,现在自己的小命还在人家的手中。 拍拍双手,刘少卿将话题收了回来。“好了。各位,这些天来,我们从河内到老街,又从老街到广宁,一路上走走看看,想必大家对这里的情况也大概了解了。你们所看到的,就是我的诚意,那么现在,是不是也该让我知道一下各位的诚意了?” 卢眉转过身和身后的一帮人简单的交流了一下,随后道:“尊敬的刘,非常感谢你所展示的一切。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遵照承诺回来的。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将这些样品带回国内检验,以判断使用什么样的锅炉和设备。不过为了表明我们的诚意,我们会在离开之前写信回国,从国内支取三百万金法郎用于这里的基础设施建设。包括在鸿基扩建港口码头、道路和铁厂的一期建设。” 从卢眉这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刘少卿一个多月的奔波总算没有白费。“非常好,尊敬的先生们。请相信你们的投资一定会用在该用的地方。我打算修建一条经北宁连接永福和鸿基的铁路,这样一来,将来无论是炼好的钢铁进行外销还是开采的煤炭运往铁厂,都会更加便利。” 鸿基虽然有丰富的煤炭资源,但是并没有铁矿,北圻的铁矿大多蕴藏在红河流域的老街、安沛、富寿、永福等省,其中保胜文盘县的贵沙铁矿储量最为丰富,而且质量也很好,矿石以针铁矿为主,含量在43-55%之间,锰含量一般在2.5-5%。 除了老街,太原的槟榔寨、进部、光中等地的铁矿储量也很大,而且品位更高,大量的磁铁矿铁含量在60%左右。针铁矿的含量也在50-55%之间,多数锰含量在3-4%。不过这里的铁矿较难开采,不如贵沙便利。 正因为需要从保胜输送铁矿石,所以刘少卿才打算将未来的铁厂设在永福,一方面永福已经处于北圻西北山地的边缘,比较容易修建到鸿基的道路,而从保胜开采的铁矿石也能够沿红河顺流而下。 听到刘少卿有修铁路的打算,何罗芒立刻道:“刘,据我的了解,修建一条一百公里长的铁路大约需要一千五百万金法郎——嗯,换算成白银的话大概两百万两——的资金,这笔钱太大了,如果我们将这样一笔资金投到铁路中去,恐怕其他方面的资金就很难充足的周转了。” 卢眉、何罗芒、波利也和比硕这些高级官员和将领在法国和其他殖民地都有自己的资产,再加上他们带来的自己信得过的十几家商人,通过抵押和贷款也顶多能够筹集两千万金法郎的资金,这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如果这些钱仅仅投入煤矿和铁矿的一期建设,资金还是比较充足的,但如果在考虑铁厂,那就不太够了。现在又加了一条铁路,这点儿钱就根本不够看了。 “放心,我不会强人所难的。”刘少卿早就成竹在胸,“既然我们之前已经说好,你们只需要负责投资建设煤矿、铁矿,以及铁厂一期投资的百分之三十,我自然说到做到。我也粗略的测算过,煤矿的初期投资大约需要60万两白银,铁矿需要的投资多些,大约80万两,另外铁厂需要的机器设备、厂房修建等也大约是80万两,再加上一些必要的驳船等,二百五十万两白银——也就是大约一千八百万金法郎就差不多了。” 听到一切照旧,卢美等人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否则将来资金投进来,却被挪用修铁路去了,那他们的投资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来? 刘少卿继续道:“至于铁路……不错,修建铁路的资金的确十分庞大,但是这笔资金不需要我们全额投入。实际上,我在这条铁路的修建当中只投入百分之三十的资金,其他的大头则是由清廷来投入。坦白的和你们说,本公子已经得到消息,战争结束后,清廷会投资修建一条由镇南关到河内的铁路,本公子只是在这条铁路的修建过程中将铁路线略微做一下调整和延伸罢了。” 说到这里,刘少卿补充了一句:“朝廷既然打算修铁路,那么我们的矿场和铁厂的进度就要加快了,否则这么大一笔订单,若是白白便宜了外人,那可真是让人痛苦的事情啊。” 一条由镇南关到河内的铁路,不算横跨红河的大桥,也至少需要四百万两白银,而且既然修了这样一条铁路,难道不会继续延长到南宁?不会延长到广州?那又将会是多少金钱? 卢眉等人仿佛看到了一枚枚金币在天空飞翔,就等着自己拿着抄网捕捉了。“刘,你放心,我们今晚就给国内写信,让国内的亲人寻找最好的设计师来北圻考察、设计厂房,同时也希望你帮助尽快将样品寄回国内分析,以便尽快采购相关的设备。” “呵呵……”刘少卿笑着向卢眉伸出手去,“那就让我们行动起来吧。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中法两国秘密商议合约的消息虽然没有被阵前浴血奋战的官兵们知道,但高层的大人物们都已经开始活动起来了,那些德、俄、美、日等国自然也就通过各种途径得知了这一消息。而随着中法和议的消息被证实,各国都开始了新一轮的外交攻势。 在德国,考虑到清廷这一次和法国的战争吃亏全在海上,德国的船厂似乎预见到了未来大清帝国必然会大力发展海军,因此尽快促使政府修复因为扣押‘定’、‘镇’两舰而显得有些尴尬的两国关系成了当务之急。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尽快交付原本在一年前就该交付的两艘一等铁甲舰‘定远’、‘镇远’号以及巡洋舰‘济远’号。 大洋的另一面,美国则积极帮助斡旋促进和谈。作为资本主义新兴国家,美国现在的实力还属于小儿科,这场战争中无论谁胜谁负,对他都没好处,那干嘛哪不早点儿和谈,然后大家一起坐下来好好做生意多好。 俄国则加紧了对朝鲜施加压力,希望趁大清精力不足时,在中法正式合约签订前获得梦寐以求的远东不冻港;而日本则通知清政府,准备安排伊藤博文访华,商议朝鲜以及所谓的东北亚安全问题。 大人物有大人物要忙的国家大事,小人物也有小人物要考虑的鸡毛蒜皮。 徐吴氏终于哄睡了三个孩子,看着床上依次排开的三个小脑袋,轻柔的给孩子们掖了掖被脚,脸上不自觉的浮起了淡淡的微笑。但很快,微笑就被逐渐皱起的眉头所驱散。 走到外屋,当家的正在默默地搓着豆荚。徐吴氏搬了个马扎过去坐下,一起搓起来。搓了两下,徐吴氏忍不住,抬起头提起了话茬。 “他爹,真要把水娃送到那个什么‘公学’去么?” 徐大山听了妻子的问话,默默地放下手中的豆荚,从后腰上抽出烟袋装了一袋烟。徐吴氏就着灶台的余火夹了块炭出来,给当家的点上烟袋。徐大山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缓缓的道:“水娃长大了,吃的越来越多,那县上来的先生说‘公学’里教认字,不但不收学费还管饭,让水娃去,是享福嘞。认下几个字,将来也能进城寻个营生,比守在家里强。” 徐吴氏忽然觉得鼻子微酸,眼泪就有要掉下来的意思。“天上没有掉馅儿饼的,有这么好的事儿,为啥城里的那些个孩子不去?我听说那个学堂是学洋鬼子的玩意儿,万一……水娃一去至少一个月不能回来,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 徐大山被妻子说的有些不耐烦,但他也知道妻子说的在理。这十里八乡的,从古至今那听说过先生教书不收钱还倒贴的?那些个传闻徐吴氏听说了,他又怎么会没听说?甚至有传言说是那学校里就有洋鬼子,是要拐了孩子去做什么实验的。 做实验……听着就不像什么好事儿。可徐大山也没办法,家里实在养不下三个孩子,水娃开始长身体,吃的越来越多,但却帮不上什么活计,再这样下去,难道要饿死? 那‘公学’再怎么样,好歹也有县衙的告示在,总不能真把孩子吃了吧?现在乡里好些人家将孩子送进城做学徒,一签就是十年的卖身契为的什么?还不是吃不饱?进那个‘公学’只是说一个月只能休两天假,也不是一定见不着,就当是也送进城里学徒呗。 徐大山心里想着,最不济,过两三个月就把孩子再接回来。可转念一想接回来又能咋样?如今的年景,官府税又重,靠着租种那几亩地根本过不下去。穷人命苦,但凡有点儿办法,谁愿意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唉……”徐大山长长的叹了口气,只能把妻子的抱怨和担心当耳旁风,继续搓他的豆荚。这些豆子明日还要拿去卖钱,否则家里连盐都要没了。 光绪十一年的春节来得晚,刚过完正月十五,就已经是公历的三月份了。徐水娃在娘亲的泪水和弟妹的不解中,跟着爹进了城。对他来说,一个完全陌生而又全新的世界即将展开。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也将迎来两个新的访客——为了朝鲜问题前来中国与清廷磋商的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和前来洽谈中法和约的法国特使巴德诺。 三月。光绪皇帝任命李鸿章为全权大使,与伊藤博文进行外交磋商。同时,法国方面传来消息,中法和议草案基本完成,法国将委派特使巴德诺赴津与李鸿章签约。在此之前,将由总理衙门明确发函授权李凤苞和法国人毕乐签署‘草约’。 中法和谈的突破在于两国都希望尽快结束这场谁也无法获胜的战争,因此在英、美两国的斡旋下,清廷在春节期间传旨北圻,黑旗军释放了包括卢眉在内的十几名法国交趾支那官员和几十名商人;但却继续扣押着数千名士兵。而法国也命令库尔贝从台湾和澎湖将舰队撤出,但却依然占据着北圻的南定。 不过即使这样,起码大家都各走出了一步,各自表现出了有限的‘诚意’。在此基础上,经过一轮新的试探,双方都同意再次各退一步:中国不再坚持对越南的宗主权并认可法国再交趾支那的事实存在;而法国也将承认中国在北圻的事实存在。 在大的方向一经确认后,双方迅速就通商及撤兵达成一致:中方同意法国的通商请求,但通商条件需要另行商议并以不损害现有法律为前提;撤军方面,法军可以完全撤出北圻——即北纬20度线以北,但清军也需要撤回关内,北圻只能保留‘黑旗军’一支武装,且人数不能超过一万人。 保留‘黑旗军’在北圻的军事存在这一条的背后明显可以看到卢眉和何罗芒的影子,不过这倒也不违背载湉最初的设想,只是兵力方面,清廷表示一万绝对不够,必须要达到三万人的兵力才能保证北圻的‘安全’。 至于清廷提出的‘法国需负责重建福建船厂’等要求,清廷则同意在巴德诺来津后再详谈,但同时表示条件可适当放松。 11日,在法国特使巴德诺之前,以伊藤博文为正使、陆军中将西乡从道为副使的日本代表团抵达天津,开始就朝鲜甲申事变和李鸿章展开商谈。 第一章 伊藤的谋略 TJ北洋大臣临时官邸。 今天,这座TJ城显赫的府邸难得的打开了正门,只为了迎接远来的伊藤博文一行。 虽然没有净水泼街、黄土垫道这么夸张,但伊藤博文好歹是RB最有实力的权臣,又是代表RB天皇的最高使臣,此次前来,怎么也得正式一点儿不是? 李鸿章今日也难得的穿上了朝廷一品大员的全副行头。红宝石的顶珠下面是双眼的花翎,翡翠的朝珠配上仙鹤的补服,倒也显得雍容华贵。 实际上,李鸿章的行头远不止这些,他还是大清的一等伯——超品的爵爷。只不过先在是谈公事,不是比爵位,人家对的是钦差北洋大臣。就算是伊藤博文,也是RB国的伯爵,但现在的身份也不过是参议、日皇特使。 相比之下伊藤博文的穿戴就简单多了,黑色的燕尾服配上体现身份的绶带和勋章,再加上一顶西式礼帽和手杖,就是伊藤的打扮。而他身旁的西乡从道则是一身戎装,黑色的陆军礼服上挂满了勋章,以彰显其陆军中将的地位。 两个亚洲政坛上真正的老狐狸的第一次会面,就这样开始了。 “伊藤先生远来辛苦,不知昨夜休息的可好?” “有劳中堂大人挂怀,承蒙大人招待,可谓无微不至,敝国上下不胜感激。” “哪里哪里,伊藤先生不顾舟车劳顿,为中日和平亲来TJ本官略尽地主之谊,是应当应分的。今RB官在府内略备酒宴,给伊藤先生及诸位接风。至于公事,咱们明日再谈。可好?” “中堂大人客气了。只是鄙人皇命在身,不敢耽搁。今日拜会大人之后,还要进京参见贵国皇帝,递交国书,因此明日恐怕不能再和大人会面了。” “哦?伊藤先生要进京?” “是。” 李鸿章有些不悦,同时也有些诧异。“呵呵,伊藤先生应该知道,本官已领皇命,是为本次谈判全权代表,受命在TJ和贵使达成协议,伊藤先生却要进京,不知要为那般呢?” “是。中堂大人所说,鄙人已经知晓,所以鄙人来华后,首先来拜会大人,就是此意。但是大人是皇命,鄙人也是皇命。所以必须要进京面见贵国皇帝陛下,递交国书,方才可以证明我正式的身份,才好和大人商谈啊。” 李鸿章想了想,道:“伊藤先生所说,本官也能体谅。不过本国朝廷既然已经委派本官为全权代表,本官就是朝廷的象征,自然也可以代表朝廷接受伊藤先生的国书。伊藤先生大可将国书交予本官。” 伊藤博文却道:“并非鄙人无理,藐视大人,只是来华前敝国天皇陛下曾叮嘱,要求务必进京参见贵国皇帝陛下,所以,还请大人原谅。” 李鸿章毫不退让:“不是本官非要阻拦,只是朝廷既有安排,自然有原因在,即使伊藤先生坚持进京,恐怕也见不到吾皇,何苦再行劳顿,徒费时间呢。” 伊藤博文同样坚持:“呵呵,没办法,皇命在身,鄙人也是劳累的命,还请大人体谅。” 两人刚一见面,便就是否进京展开一番争执,虽然李鸿章一再坚持,但毕竟腿长在伊藤博文身上,李鸿章又不能囚禁他,无奈之下,只得任由他去。 送走伊藤博文,吴大徵询问道:“中堂,日使伊藤坚持上京,是为对大人的不敬,大人为何不修书一封给总理衙门,使其无法得偿所愿,届时彼自然回来再求见大人你。” 李鸿章摇头笑道:“你不懂,伊藤此行,并不是因为小看我,而是另有目的。” “哦?另有目的?还请大人明示。” “想我李鸿章虽然不才,然中外各国均知道,办理洋务外交,还是离不开我的。伊藤既然已经知道我为全权代表,岂有绕过我进京商谈的道理?他这么坚持的想要进京,无非是希望借机打探一下消息罢了。” “打探消息?大人的意思是,关于我们跟法国的和谈?” “这只是一部分,实际上我们跟法国的和谈近况RB人未必不清楚,否则他们也不会来的这么及时,那边刚敲定草约,伊藤就来华。他恐怕还想要知道,我们是怎么得以逼和法国的,还有,我们在紫禁城中的那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什么?RB人对皇上感兴趣?” “当然。我们这么一个大帝国,又是RB最进的近邻,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是RB人关注的焦点,将决定他们未来五年甚至更长时间的政策。作为统领整个帝国的的皇帝陛下,又怎么能不被关注?所以伊藤才要见皇上。只可惜,皇上早有定议,是不会见他的。” “哼哼,那他可真是白跑一趟了。” 李鸿章闻言冷笑一声,道:“他怎知其一举一动,早已在朝廷的掌控之中。” 原来,在伊藤博文来华之前,新任清帝国RB大使徐承祖已经传回伊藤此行的目的情报了。 由于成功地雇佣了一位RB密探,徐承祖的报告具有了重大的情报价值。正是因为他的情报,李鸿章和总理衙门才提前获知了伊藤来华的消息,甚至知道了伊藤博文一行的各个人员和来华目的。 根据徐承祖的情报,伊藤此行要求“数端”,但其中“惟欲我惩在朝武弁并中日撤兵二事为极要”。而且他得知,自井上馨从朝鲜回国后,RB国内气氛紧张,主战、主和两派争论激烈,直到伊藤博文临行前才决定采取主和的方针。而之所以有军方代表西乡从道随行,也是为服主战派之心。其实,西乡从道口头主战,内心也主和的。 徐承祖情报显示,伊藤博文来华的另一项秘密工作,则是随行人员兼负的侦探任务。比如伊藤随行武官有一位名叫野津的,“系踏看地势,为将来进兵地步”。另有主战派的核心人物黑田清隆明面上赴香港养病,暗则察看沿海一带虚实。 徐承祖甚至得知去年冬天,就已有二三十人改成中国服装赴FJ窥探。他已将此事函告闽浙总督,建议施计将其擒拿。只是谭钟麟还未到任,不知道有没有人管这事儿。 正是因为徐承祖的情报,光绪皇帝才和众臣商议由李鸿章为全权代表,改在TJ进行谈判。 果然,伊藤博文在到达BJ后,并没有见到光绪皇帝。清廷由奕譞等王大臣出面将他打发了,让其回TJ找李鸿章谈去。 对于多走这几天的路,西乡从道到没什么怨言。毕竟军人出身的他根本不会在意这几天所谓的‘车马劳顿’。只是西乡也不清楚,明明已经知道了清廷委派李鸿章为全权大臣,为什么伊藤博文还是非要进京。 他将自己的这个疑问坦诚的告诉了伊藤博文。 “西乡君,你说,我们这次来中国有几个目的?” 伊藤博文反问道。 “我想,起码有两个。一是争取朝鲜的利益,二是借机了解清朝的虚实。” “不错,就是这两个目的。但如何达成目的,能达成到什么程度,却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愿闻其详。”西乡从道诚恳地说。 “先说了解清廷虚实这件事吧。你应该知道,国内除了我们,还委派了其他人分赴SHFJZJGD等地打探情报。从这些渠道探知的情报,基本上可以肯定我们之前的论断——即大清帝国是海弱陆强。那么要想使其屈服,则必然是先海后陆的政策。对么?” “是。这一点,国内诸君已达成共识。” “那西乡君认为,法国海军不强么?” 西乡从道不说话。的确,法国海军可以称得上是当今世界第二,仅以现在在台澎的军舰来看,就算是中日两国海军加起来,甚至可能还要加上俄国的远东舰队,都不是对手。 伊藤博文笑了笑,道:“那么为什么法国没能在中国取得预想的利益呢?” 伊藤指的是法国原本的战略构想是完全吞并越南,并以优惠的税率条件取得大清西南地区的通商许可。但现在完全吞并越南的可能性已经基本不存在了。虽然仍由可能获得通商资格,但恐怕也不能像法国的想法那样随心所欲。 “这是因为,法国不知道清廷的陆军到底有多强。”伊藤博文继续道。“所以,即使法国在海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却依然在陆地上吃了亏。最终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草草议和。” “您的意思是,中国的陆军力量已经强大到足以抗衡法国了么?”西乡从道惊奇的问道。 “事实上,我认为中国的陆军力量足以抗衡任何一个国家。” 西乡从道闻言大惊,“那么说,我们岂不是没有机会了?” “不,我们还有机会。西乡君,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进京的原因。”伊藤博文看着西乡从道,严肃的说道:“我要亲眼看看他们的皇帝,看看他们的大臣,看看他们的官僚机构。这样我才能判断,我们是否需要调整政策。这一次,虽然没能见到他们的皇帝,但其他的都已经看到。我刚才说过,我们的机会就在这里。你知道为什么中国人会全权委托给李鸿章来处理谈判么?” “对不起,我不知道。” “是因为他们只有李鸿章,只能依靠李鸿章。”伊藤说,“但是你别忘了,即使李鸿章再强,也只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国家。我们是绝对不可能战胜中国的,但是我们可以战胜李鸿章,可以战胜淮军,可以战胜北洋。这就是我所说的机会。我们大RB帝国的一线生机!” 西乡从道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团结。清朝政府官员并不团结,他们各自为政,只关系自身的小集团利益,而不顾大局,遇事就往外推,不敢承担责任。就想这次总理衙门的那位亲王一样,本应该是总理衙门办理外交,他却一推二六九,推给了李鸿章。” “不错,现在清朝什么事都交给李鸿章。对法谈判是他,对朝鲜也是他,对我们还是他。我相信就算是将来对英国、对俄国,最终还得是他。那么很简单,我们将来的敌人也就是他而已。一个人再强,也强不过一个国家,所以,我们将来只要打到这一个人,就等于抽了中国这条龙的筋,就能打败这个帝国。” 西乡从道深鞠一躬道:“谢谢您,我明白了。不过我还想知道,对于如何获取在朝利益,您是怎么想的。” “这是我坚持要上京的第二个原因。”伊藤博文答道,“你应该知道,俄国人已经加紧了对朝鲜施压,企图占据朝鲜的‘元山’港。而英国人因为在阿富汗和俄国人的矛盾,定然不会让俄国人如愿,至少也会增强在朝鲜的军事存在,以应对和威胁俄国人。到时候朝鲜的利益可就不仅仅关系到我们和清朝两家了,而是至少四家牵扯在里面。以我们的力量,单独对抗清朝是没有胜算的,可如果加上其他两家的不确定因素,就不好说了。说不定,到时候清朝还会请求我们进入朝鲜,好帮助他们对抗凶猛的北极熊呢。” “原来您上京,还为了尽可能的拖延和谈时间。” “不错。朝鲜事件发生已经几个月了,不可能不解决。如果我们不与清朝接触,反而会被最终排挤在外。现在我们来了,他们就不能不考虑我们的存在,但我们争取利益的最终时机还没有成熟,所以我还要拖延一点时间,等待俄国人和英国人的动作。” 西乡从道钦佩不已的道:“您真不愧是大RB最有智慧的人啊!” 不过路途再遥远,终归还是有终点的。三月底,伊藤博文一行再次回到TJ开始和李鸿章商谈朝鲜善后事宜。 第二章 失利 4月4日,临近清明,因为要回乡祭祖,学堂得以放假三天,这是徐水娃离家后第一次回家,对儿子日思夜想的徐吴氏早早地就在村头等着。 远远地看到丈夫带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缓缓走来,徐吴氏一把抱起最小的儿子也不顾身边的小女儿是不是能跟得上,快步的跑向日思夜想的儿子。 来到跟前,徐吴氏将怀里的小儿子一把塞给丈夫,便扑到大儿子身前,开始里里外外的检查起来。“好,好……”看到儿子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徐吴氏喜极而泣。这些天的担心、思念,全都化作泪水流了出来。 徐大山看着妻子的样子,又是欣慰又是埋怨的道:“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徐吴氏现在眼里只有儿子,哪里还听的进去丈夫的埋怨?里边领着儿子往家走,一边嘴里不住的问着:“学堂里冷不冷?能不能吃饱?有没有挨打?” 回乡的路上,从父亲的口中徐水娃早就知道母亲对自己的思念。面对母亲一个个的问题,徐水娃一边微笑着抹去母亲脸上的泪水,一边轻松的回答:“学堂里都生着火盆,无论是上课的教室还是睡觉的寝室里都有,比咱家还暖和。寝室里的棉被可厚实了,而且学堂还给我们每个学员都做了一身棉衣,可惜只能在学堂里穿,不让穿回家。不过娘你不用担心,孩儿一点儿都不冷。” 一边说着,徐水娃一边用力的拍了拍自己不算健壮的胸膛。“娘你看,孩儿是不是长壮了?” 徐吴氏看着儿子略显红润的脸庞,笑着道:“我儿子是长大了。” 徐水娃得到了母亲的夸奖,越发的高兴。“娘你知道么,我们在学堂里有肉吃呢!是真的肉啊,好香呢!” 徐吴氏惊讶的看着儿子,“水娃,你说学堂里还能吃到肉?你可别哄娘亲啊。” “真的、真的……”徐水娃见母亲不信,立刻将自己在学堂的伙食详细的给母亲介绍了一通:“虽然是三天才能吃上一次,但是真是香啊。孩儿当时就想,要是爹、娘和弟弟妹妹也能吃上,那该多好。” 其实徐水娃第一次吃肉的时候好悬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嚼了,哪里还顾得上爹娘和弟妹。等他想起的时候,那已经是第好几次吃肉了。不过这样的话他可不会在娘亲面前说,没来由的惹爹娘不高兴,还让弟妹笑话。 一旁二妹听了水娃的话,好奇的问道:“大哥、大哥,什么是肉啊?” 徐水娃被妹妹的问题问住了,他不知道怎么和妹妹描述‘什么是肉’,只能含糊的道:“总之是特别特别好吃的东西,比大米稀饭还好吃,比咸鱼更好吃。” 在徐二妹的脑海里,从小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就是大米稀饭就咸鱼,那是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的美味。可是在大哥的嘴里,那种名为‘肉’的东西竟然比大米稀饭和咸鱼都好吃……徐二妹的嘴里顿时流出了口水。 “娘亲,我也要上学堂吃肉。” 徐吴氏忍着泪水,抱起从未尝过肉香的二女儿,安慰着道:“二妹乖,等你长大了,娘亲就带你去吃肉啊。” “哦……”听说还要长大了才能吃到,徐二妹沮丧的低下了头。 徐大山看在眼里,苦在心头,连忙把话题岔开。“三天就能吃到一次肉啊,那你们平常吃些啥?” 徐水娃想了想道:“一般早、晚是大米粥和饼子加咸菜,中午吃杂粮米饭,有的时候有肉汤。爹,咱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大米,可在学堂我们是天天吃呢。”说着,又想到了可怜的二妹和小弟,徐水娃噘着嘴嘟囔道:“可惜带不回来,要是能让弟弟妹妹也吃上就好了。” 徐吴氏微笑着摸摸儿子的头,“不怕,你先吃饱就好,妹妹和弟弟将来会有机会吃的。” 徐大山听了这一路,终于确定儿子进了这个‘洋学堂’是享了福了,此时更是郑重的道:“水娃,你在学堂里可要好好地念书!只要你在学堂里学得好,先生才不会把你撵回家,你才能有肉吃。将来有了学问,才能挣钱,才能让妹妹和弟弟都吃上饱饭!懂不懂!” 徐水娃虽然才九岁,但这一个月以来巨大的生活差异早已让他坚定了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学堂的信念。现在父亲一说,这一信念更加的坚实了,因为这不关事关系到自己能不能继续吃到肉,还关系到弟弟和妹妹、爹爹和娘亲! 水娃重重的点了点头:“爹,你放心吧。我一定努力读书。爹,这些天我已经认识了好几十个字了呢,先生都夸我聪明,学得好。” 看着儿子懂事的样子,徐大山欣慰的笑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好……” 第二天就是祭祖的日子,因为这一年儿子徐水娃得以进学堂念书、享福,徐大山将这一次的祭品备的格外的隆重。 三天的假期转瞬即逝,水娃再次离开母亲的怀抱返回学堂。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一个月前的忐忑、恐惧,而是怀揣着一家人的祈盼和梦想,欢快而又坚定的走了。 此时在天津,伊藤博文和李鸿章之间的博弈已经进行了两轮了。 中日会谈刚刚开始,伊藤博文直接抛出‘撤军’、‘惩办’、‘赔款’三条要求。 开谈后,伊藤首先提的就是“将来之事”撤兵问题。然而,就撤兵问题简单交换意向之后,伊藤立即将话题转向“以前之事”,要求惩处中国驻朝军队,赔补恤银。 李鸿章立即予以驳回。清廷已经知道朝鲜事变是由“乱党”与4位日本官员串通而起,所以李鸿章据理力争,认为责任完全在日本方面,中国不可能赔偿日本所谓损失,更加不可能惩办驻朝官兵。 之后几日,两人分别进行了2次会谈,一度围绕“以前之事”相持不下。四月七日,在第三次会谈中,伊藤博文仍提赔偿抚恤一事,被李鸿章断然拒绝,谈判几至破裂。 一直到四月八日,李鸿章才把议题再度引回撤兵问题。 当时,李鸿章不得不亮出清政府的立场,指出‘撤军’和‘惩办’两件事“均要办到恐不容易,或办一件尚可商量”,提议专议撤兵一节,其余两件暂置勿论。 这一天,李鸿章充满强硬的告诉伊藤博文,要么我们只商量‘撤兵’一事,要么咱们就开打。 这是晚清政府以及李鸿章第一次以武力在谈判桌上对对手进行威胁。在得到李鸿章得最后通牒后,伊藤仍不愿轻易就范。当晚,伊藤令日本驻华大使榎本武扬往晤李鸿章,探问“朝事三件,究可应允几件?”并以“启程回国”相要挟。 然而李鸿章既然连准备打仗的话都说出来了,怎么还会在乎伊藤回不回国,自然态度相当强硬。伊藤博文无奈之下,终于接受了李鸿章的提议。 在伊藤博文来华之前,清廷就通过徐承祖的情报得知了伊藤来华所要谈的核心内容。当时李鸿章曾经建议光绪皇帝说:“俄国人也觊觎朝鲜利益,意图割占元山,是否可以和日人商谈,两国均不撤兵,以此为条件,联合日本共同对抗俄国?” 当时,因为朝鲜事件一度紧张,中日两国都向朝鲜派遣了军队,因此,李鸿章才有此提议。 毕竟在李鸿章——乃至绝大多数大清官员看来,日本人再怎么样也是东亚黄种人,总好过金毛蓝眼珠的罗刹人吧。 但是光绪皇帝并不同意李鸿章的建议,载湉郑重其事的提醒李鸿章,“日本人图谋朝鲜已久,如果开了这个口子,恐怕会引狼入室,将来难以收拾”。 然而李鸿章却以“日本人虽然是狼,俄国人却是熊。引狼入室虽然不好收拾,但却可以防范北极熊,两害相权取其轻,臣以为可行。” 之前,俄国人的对外重心主要在欧洲,但是在克里米亚战争之后,俄国人的欧洲战略受挫,不得已将目光重新转向亚洲。这就有了一系列对清朝国土割占的不平等条约。通过这些条约,俄国一共占据了清朝一百五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1878年,柏林会议再次限制了俄国在巴尔干地区的势力发展,德国、意大利和奥匈帝国更在1882年结成了三国同盟,共同对抗俄国的势力发展。而这一时期,清朝的君臣正在为法国在越南的军事行动而焦头烂额。根本对国际上的这一重大变动毫不知情。等到光绪和李鸿章回过神来,却发现俄国人已经站在了朝鲜的大门口。 俄国人的威胁要远远大于日本人,这一点光绪皇帝也不得不承认。所以最终他被李鸿章说服,同意‘引狼入室’,共同对付‘北极熊’这一策略。 然而伊藤博文根本就没和李鸿章谈及保留驻军的问题。这倒不是伊藤博文不想在朝鲜驻军——恰恰相反,他做梦都想。但是伊藤使用的是以退为进的策略,他认为只有将清廷逼上绝路,才能使日本获取更多。 所以他在等。所以他在来华之前,就已经布下了一个大大的陷阱。 徐承祖的情报准确地反映了日本人这次来华的所有目的和要求,清政府因为提前获得了关键的情报而在谈判中占据了先机。可是,怎么没人想想,徐乘祖到日本不过半年,怎么能连伊藤博文一天上几次厕所都摸得清清楚楚呢?难道他是伊藤博文肚子里的蛔虫? 徐承祖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怎么看也不像一只蛔虫。他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有人私下里传递给他情报。 这个人叫田辺太一,是一位元老院的‘议官’,也是日本外务部的一位重要官员。 第三章 情报 近代中日关系史上,日本方面一直非常重视情报工作,他们成功地在中国寻找到众多中国间谍,为日本制定对华政策提供最有效的服务,这类业绩至今仍备受史家甚至影视娱乐界的关注——比如‘色戒’中爱国少女想要刺杀的‘易先生’。 而在晚清驻日使臣中,居然也有成功地雇用日本间谍的,这实属凤毛麟角。 田辺太一出身于幕府儒学者家庭,受到被称为后世幕府三杰之一的水野忠德的器重,参与幕末与法国等国的锁港谈判等,庆应3年任驻法公使馆书记官。明治政府成立后,应新政府之请,明治3年正月委以外务少丞之重任,明治7年任外务省新设立的纪录局长之职。明治7年在中日台湾事件交涉中,曾随大久保利通来华协助谈判。明治10年任外务大书记官、公信局长。明治12年供职驻华使馆,一度出任驻华代理公使,明治15年回国,明治16年9月任元老院议官。 从他的履历可以看出来,田辺太一和中国的联系在徐承祖赴日之前就已经很深入了,当时他接触的是前任大清驻日大使黎庶昌。 1883年,时任日本外务大书记官的田辺太一曾来中国使署访问黎庶昌,交谈中法越事上的前景,这便是常为人道的‘黎——田辺会谈’。这次会谈中,田辺首次提出两国或中日美三国共同保护朝鲜以防俄,并说这是当今唯一行之有效的办法。 但黎庶昌当时的主要任务是处理‘琉球’问题,同时他认为俄国在朝鲜也无甚大利可图,其国势偏重西方,因而可以预见,俄国不至于对朝鲜轻易发难。 此时的中国上到光绪,下到群臣,都还不知道俄国已经开始调整国策。所以黎庶昌仍然认为如果俄国有吞噬朝鲜的志向,那么‘以一国保护不见为少,以两国保护亦未必即见为多’。同时指出中日两国“现因琉球之故,尚龃龉未协,又安能为此说乎?”进而提出:“如贵国能退还琉球,或有商议,亦未可定。” 日本人提出这一建议的目的是为了占便宜,哪能便宜没占着反倒失了琉球?自然不可能答应黎庶昌的要求。 虽然此次交谈无果而终,但由此可见在两年前日本就已经提出了‘共同应对’的思路,作为日本政界的第一人,伊藤博文又怎么能不清楚这一策略。 既然日本国内对朝鲜早有策略,那么始作俑者的田辺太一为什么‘出卖情报’给徐承祖就显而易见了——这不过是一个圈套而已。 而李鸿章很明显已经落进了圈套里。 之后的几天,伊藤博文开始兴致勃勃的和李鸿章商谈如何共同撤兵,暂且不提“以前之事”了。 因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撤兵谈判一度相当顺利。 谈判期间,李鸿章还特意提到上年“驻日钦差徐大人”与外务卿井上馨有关撤兵问题的会谈,以及对清政府的影响,表明清政府已改变立场,潜台词中希望重提共同防御的策略。 李鸿章的想法正中伊藤博文的下怀。 伊藤博文对李鸿章和清廷的研究可谓透彻至极。他知道,如果直接谈‘共同防御’,很可能像当年对黎庶昌一样,直接被否决,最后日本竹篮打水一场空。倒不如谈撤兵,让朝鲜真空。这样一来,清廷反而会担心俄国人趁虚而入。 退一步讲,就算是清廷不同意‘共同防御’,至少伊藤博文可以达到朝鲜真空的政治目的,这也为他的后继‘扶植一个亲日的政党,作为日本代言人登上朝鲜政治舞台,用朝鲜人为日本谋求利益’的政策留下了空间。 一切水到渠成,李鸿章和整个大清官场已经一步步走近了伊藤博文精心设计的陷阱。然而就在伊藤博文准备更进一步,和李鸿章就‘共同防御’问题展开深入的交流的时候,一封电报却使即将签约的中日谈判蒙上了不可预知的变数。 电报是总理衙门发来的——英国人决定派兵占领朝鲜巨文岛,并在岛上修筑工事,以防备俄罗斯海军南下、侵扰香港。 英国占领巨文岛的决定是在四月初定下来的,清朝驻英国大使曾纪泽一获知这一消息,就立即发报回国告知了总理衙门。 养心殿,军机处五位大臣齐聚,加上毓庆宫侍讲、大学士、帝师翁同龢,现在在京的核心朝臣都聚齐了。 英国人突然插手朝鲜,这件事儿影响太大了,奕譞根本无法独自处理,必须上奏皇帝,召集所有军机大臣一同议事。 “1882年德国、意大利、奥匈帝国缔结三国同盟,进一步阻碍俄国的西进。至此俄国全面将目标盯准亚洲,并制订了所谓“南下政策”。沙俄的南下政策不可避免的与在亚洲有传统优势的英国的利益产生严重抵触,于是在亚洲形成了英俄争霸的局面。” 在总理衙门干了这么久,奕譞虽然在处理外交上仍显能力不足,但是在各国事务上面多少也初窥门径,不再是完全的两眼一抹黑。对这次英国人准备在朝鲜采取的行动,他多少收集了一些背景材料,以便于讨论和皇上做出抉择。 厅堂的地上铺着一幅巨大的亚洲地图,这是根据英国人出版的地图用织锦的方法等比例扩大的。奕譞粘在地图上,手持一根细杖指了指新疆以西的地方,道:“首先是俄国在中亚地区的扩张逼近英国势力范围波斯和阿富汗,而在东亚地区,俄国则竭力谋取南方的不冻港……” 1884年与朝鲜缔结《朝俄修好通商条约》后,利用朝鲜王室产生的亲俄倾向开始向朝鲜半岛渗透。同年,俄国出兵占领了阿富汗北部的莫夫,进而与英国支持的阿富汗王国发生军事冲突,俄国获胜。 1885年3月底,俄军进逼班吉绿洲,英俄在阿富汗的矛盾日益尖锐,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英国首相格莱斯顿向议会提出了拨款1100万英镑的要求,并计划由黑海进攻俄国。随后,作为战略上的配合,英国计划声东击西,在东亚采取军事行动,以牵制俄国在亚洲的扩张,缓解俄国对阿富汗及印度的压力,并构筑对俄作战的军事基地。 这也是为什么英国会不遗余力的推动中、法和谈,因为它需要远东有一个平稳、安全的后方,以便于自身和俄国之间的角力。 “这么说,英国人很可能会和俄国开战了?” 中法战争好不容易才进入到和谈阶段,士铎最担心的就是可能到来或者爆发的另一场战争。士铎的能力本就不足以领导军机处,被赶鸭子上架硬挺在这个位置上,这一年来实在是难熬,要是在爆发一场大战,他怀疑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英年早逝’。 许庚身想了想,插话道:“未必。英国人摆出这个样子来,其实主要目的是为了让俄国人知难而退。如果真想打仗,在阿富汗就可以和俄国开战了,不用非等到现在。” 孙毓汶也道:“臣也是如此看。俄国人号称‘欧洲蒸汽压路机’,其陆军实力堪称世界第一,英国虽然强大,但在内陆也不敢独自和俄国开战。文宗三年,欧洲各国因争夺巴尔干半岛的控制权而爆发了一场大战,英国联合法国、奥斯曼帝国、撒丁王国等多个国家向俄罗斯帝国宣战,战争尚且一直持续三年才以俄国的失败而告终。期间英、法联军共投入六十余万兵力,而俄国人竟然投入了一百二十万人!俄国陆军的实力可见一斑!” 孙毓汶出入军机时只是见习行走,没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其在军事和各国关系上面竟然能有如此深的认知,可见其用心。包括载湉在内,众人心中顿时有了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觉。 “英法联军竟然投入了六十余万兵力?”额勒和布惊讶的重点在这儿,作为年龄最大的军机大臣,他对当年英法联军侵华的‘第二次鸦片战争’的感受似乎比其他人都要深一些,而那一次,英法不过投入了一万多人,便能将大清打的狼狈不堪。僧格林沁的蒙古铁骑全军覆没,咸丰皇帝仓惶北狩,帝都被占领,圆明园等三大皇家园林被抢劫一空并被付之一炬。这样的经历,任何一个有心之人都不可能轻易忘怀。 两相一对比,俄国陆军的作战能力让几位军机大臣倒抽了一口冷气。 士铎最担心的就是打仗,此时忍不住道:“那这么说来,俄国人根本就不拍英国,这样一来,如果英国强要派兵,俄国岂不是也会派兵?” “朝鲜不同……”许庚身补充道:“朝鲜和俄国并不相连,俄国如果要想派兵,必须要通过海运。而且俄国意图染指朝鲜,其目的也是为了港口。而在海上,英国是当之无愧的霸主,所以这一次英国兴师动众想要在巨文岛修建基地,也正是存着以海制陆的打算。在这方面,俄国比英国人差很多,所以臣以为俄国未必会同时派兵。” 许庚身是兵部尚书,军事方面,他的眼光和见识在几位军机大臣中可以说是最好的。 士铎松了一口气。此时翁同龢道:“那么若是俄国人退缩了,英国人是不是就可以不占领巨文岛?” 第四章 战略 这也是载湉最担心的。 作为清帝国的皇帝,他既担心俄国和英国会因此开战,进而将自己也拖入战争;同时,他也担心英国会就此长占巨文岛,成为第二个‘香港’。 “这……”许庚身也好、孙毓汶也好,他们虽然能够分析的出来俄国这一次未必会和英国人直接开战,但是英国人是否会就此占了巨文岛不放,他们却不敢轻下判断。 “臣以为,我们接下来的重点,就是要设法说服英国人在俄国退缩后,重新交还巨文岛。”张之万恰到好处的转移了众人的视线,但这虽然给许庚身、孙毓汶解了围,却等于直接把奕譞放在火上烤。 翁同龢悄悄的瞟了一眼这个存在感最低的军机大臣。张之万会在这个时机将话题引往总理衙门,肯定不是无意之举,他想干什么? 醇亲王虽然勤勉,但是毕竟能力不足,处理一些日常琐事尚且可以胜任,但是面对和英国、俄国这样的当世数一数二的大国博弈,其能力上的短板就分外明显。君不见对法谈判皇上都交给李鸿章主导了?那么此时张之万推出总理衙门,首先就是让醇王自曝其短。那么接下来呢? 翁同龢心念电转。 按照以前的办法,此时醇王一定会推荐李鸿章来主持和英国人之间的谈判。一方面李鸿章和赫德的关系比较亲密,另一方面李鸿章确实在外交方面是一把好手。但现在李鸿章正在和日本人谈判,同时还兼顾着中法之间的和谈,再让他参与到和英国、俄国之间的博弈,任李鸿章再有能力,恐怕也无法分心。皇上也不可能这样安排。 那么除了李鸿章,京畿地界还有谁能胜任? 去年中法战争焦灼之时,张之洞层上书献策,称可以利用老挝、柬埔寨,绕路攻击南圻,当时被皇上以‘不切实际’给驳回了,还饬责了张之洞。但没想到的是,几个月后,黑旗军竟然真的利用老挝、越南边境的山川绕道攻击了南圻。这样一来,倒显得张之洞有先见之明。 难道张之万是想趁这个机会来推他弟弟出来? 若是张之万在此时提出由张之洞参与和英国的和谈,也许皇上在用人之际,真的会同意。甚至说不定张之洞已经写了折子,就藏在他哥哥的袖袋中。而张之洞如果能争取到这个机会,必然可以借此离开山西,甚至直接在总理衙门行走。 想通了这一点,翁同龢心中暗自一笑。他虽然也交好醇王,但是张之洞和他同为南派清流首脑,最关键的是,若张之洞真能进入总理衙门,将来必然会分薄李鸿章在外交上的差事。对于他来说,只要能打击到李鸿章,哪怕再微小的可能,他也乐见其成。至于张之洞进入总理衙门后是不是会和自己争夺南派清流魁首的地位,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了。 果然,张之万话音一落,奕譞就道:“皇上,那和英国人接洽之事,是否仍交于李鸿章交涉?” 载湉听了刚要开口,翁同龢抢先一步道:“不妥。王爷,皇上,目前朝廷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和法人的和谈,再加上李大人同时还在和日本人交涉,现在在增加一个英国、说不定之后还有俄国,恐怕李大人未必能够有精力操办若是一个失误,不但会毁了李大人之英名,更会给朝廷带来难以挽回的损失。” 载湉没想到这次翁师傅竟然转了性,开始为李鸿章打算起来。不过翁同龢说的在理,他其实心中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载湉心中也已经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翁师傅所言极是。当下朝廷最主要的是和法人、日本的和谈不要因此事再起波澜,所以李卿家担子已经极重,不宜再添重任。” 奕譞听皇上这么说,以为皇上是想让自己亲自来主持和英国人的交涉。他倒是愿意为儿子分忧,但是自己有几斤几两奕譞清楚得很,办理这样的外交交涉,他根本无法胜任。若是赶鸭子上架强撑,搞不好最后不但没能帮助得了儿子,反而更添麻烦。 奕譞正在纠结,却听载湉道:“醇王,朕知道你对此事力有未逮,不过不用担心,朕心中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翁同龢听皇上赞同自己的看法,正想该怎么牵出张之洞,冷不丁听到皇上的这句话,心中一动,顿时想起一个人来。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然而载湉却突然顿住,将话题转到了另一方面:“此次和法人的战争,在陆地上,除了北宁一战外,法人几乎没有在陆上占到任何便宜,尤其是在面对黑旗军,多次战败,损失惨重。而反观海上,无论是台湾还是马尾,我朝均惨败,仅镇海一战,稍有胜负。对于此事,各位卿家有何看法?” 三月二十一日,两江总督左宗棠上‘请办水师折’。言“法人持其船坚炮利,驰骋海上,我以船炮悬殊之故,非独不能海上交锋,即台湾数百里水程亦苦于渡涉。战固为难,守亦非易,敌人纵横海上,不加痛创,则彼逸我劳,彼省我费,难与持久;欲加痛创,则船炮不逮”。以此为由,再次掀起了兴办水师的热议。 皇上转移话题,首先应答的是军机大臣、兵部尚书许庚身。“回皇上,自太祖开国以来,我朝均实行海禁政策。虽不至于似前明‘片板不得下海’,但对海防的重视似乎仍显不足。显宗皇帝二十年、文宗三年,英、法两次犯我,均来自海上。此次与法人之战,朝廷吃亏的也是在海上。臣以为,朝廷应该以此战为戒,励精图治,大力发展海防!” 1874年末,李鸿章曾上洋洋万言的《筹议海防折》,使清廷开始较以往重视海军建设,开始北洋海军的初创。但与中国漫长的海岸线和面临的险恶的国际形势相比,清廷对海军的重视显然不够,所以海军发展很不理想,除北洋水师稍有建树外,其余南洋、福建、广东3支水师发展极其缓慢。尤其这一次,福建水师甚至全军覆没。 许庚身说完,载湉立即颔首道:“许卿家所言,深和朕意。然海防一事,牵扯众多。军舰采买,武器、弹药的更新采购,士卒训练,港口、炮台建设等,不一而足。而且一旦开战,还牵扯各地水师调动协调等等。该如何一一操作,各位卿家可有教朕?” 前面几项倒还好说一些,但这最后一项,却难煞了众人。 此次对法战争,在科尔贝舰队封锁台湾、澎湖之时,朝廷曾计划调集北洋、南洋两大水师救援,甚至在马尾一战之初,张佩纶、何如璋等就已经上书,要求北洋、南洋和广东水师前往增援,但实际上,不但其他三支水师在马尾一战中没有一艘舰前往增援,连福建船政本身的军舰,都被李鸿章和左宗棠以各种理由扣留了。 虽然这些军舰到了马尾,也未必能扭转战局,甚至说不定还陪着一起沉了江。但从另一面来看,大清缺少一个统一的海军指挥机关,导致各支水师皆由当地督抚管辖,战时难以调遣,更谈不上协同作战的弊病已经非常之明显了。 其实不光是这一次马尾水战,1879年5月,两江总督兼南洋海防大臣沈葆桢曾奏请将南洋各省兵轮每两月调至吴淞口会操一次,以便彼此协调,遇到紧急情况才能更好地互相支援作战,对此,福州将军庆春、闽浙总督竟以种种理由推托。 福建还属南洋管辖,南洋大臣名义上有对福建水师的节制权,但南海海防大臣的号令都很难在自己所辖的福建水师中贯彻,全国海军的整体状况便可想而知。 简单说,清廷仍是用管理传统水师方法管理近代海军,根本未意识到近代海军装备技术相当复杂,必须统一,系统管理高度远非当年水师可比。 光绪八年九月,何如璋就在奏疏指出:“防海异于防陆,陆军可以分省设守,海军则巡防布置必须联络一气,始无分兵势散之虞。七省濒海之地,港汉纷错,互有关涉,风轮飚忽,瞬息千里,苟分省设防则事权不一,呼应不灵,守且不能,何有于战?”急切吁请“特设水师衙门,以知兵重臣领之,统理七省海防,举一切应办之事,分门别类,次第经营”,以达“固海防”,张国威”之目的。 这份奏疏洞中症结,建议及时得体,然而清廷却没有立即采纳。一方面,朝野许多人都认为建立一个中国传统“六部”所没有、只有“狄夷”才有的新机构,意味着“以夷变夏”,约略相当于今天可能会被某些人指为“西化”的罪过。另一方面,改变各省督抚统领水师的方式,也牵扯到很多衙门和官员的圈、钱问题。这种得罪人又吃力不讨好的事儿,那有人愿意积极推动? 然而这一次‘马江战役’,福建水师几乎全军覆没。惨痛的教训使创设‘海军衙门’之议引起朝野高度重视。仍然是许庚身回话。“朝廷虽然与曾建立造船厂、建有水师,但造船不坚、制器不备、选将不精、筹费不广。更兼各水师难以协同,无法形成合力。水师经费本就不足,更兼各地自行采购船只,靡费重复,此当为失败之主要原因。当此事定之时,正应惩前毖后,自以大治水师为主。臣请立‘总理海军事务衙门’,以利海防!” 许庚身话音刚落,奕譞便站出来道:“臣附议。之前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秉政之时,也曾多次在召见曾国藩、郭嵩焘、曾纪泽等官员时表示出对洋人要挟的愤懑,声称“此仇何能一日忘记”。主张将练兵、制械、加强海防、徐图自强作为立国“一件大事”。鼓励他们尽心兴办造船、造炮、修筑炮台,编练水师的活动。这一次水师大败,各种弊端一应展现,正是该奋起改革之时。而蛇无头不行,如仍沿前制,则水师仍难有作为。臣亦请设‘总理海军事务衙门’,以利海防!” 第五章 海防 许庚身、奕譞相继表态,加上之前张佩纶、刘铭传、李鸿章、曾国荃及总理衙门等交章呼吁于下,光绪帝此时郑重提出,看来心中也是打算推动海军衙门了。鉴于海战失利的教训,以及揣摩皇上的心思,士铎、张之万、孙毓汶等纷纷表示赞同,清廷在创建海军,组建海军中枢机构问题上很快取得共识。 “好,既然诸位卿家都支持此议,那么军机处即刻拟旨。”载湉稍微措了一下词,随后道:“自海上有事以来,法国恃其船坚炮利,横行无忌。我之之筹画备御,亦尝开立船厂、创立水师;而造船不坚,制器不备,选将不精,筹费不广。上年法人寻衅,迭次开仗,陆路各军屡获大胜,尚能张我军威。如果水师得力,互相援应,何至于处处牵制。当此事定之时,惩前毖后,自以大治水师为主。船厂增拓、炮台安设、枪械精造,均须破除常格,实力讲求。” “海防善后事宜关系重大,必有一强力衙门统一筹措方可勾连前后。自即日起,筹备‘总理海军事务衙门’,著派醇亲王奕譞总理海军事务,所有沿海水师,悉归节制调遣。并派大学士直隶总督李鸿章、两江总督左宗棠会同办理。正红旗汉军统领善庆、兵部右侍郎曾纪泽帮同办理。其应行创设筹议各事宜,统由该王大臣等详慎规画,拟立章程,奏明次第兴办”。 “臣等遵旨!” 挨几位王爷、军机大臣礼毕,载湉又道:“海防事大,醇亲王既然领了海军的差事,总理衙门的差使就暂且交出。” 翁同龢心中一动,皇上果然早有主意。 “当下和英人的交涉迫在眉睫,需要一名得力大臣总领此事,朕意恭亲王奕?忠清亮直,练达老成,兼且久涉洋务,最为合适。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鬼子六’作为大清办理外交、洋务的核心重臣,因为北宁大溃一事被牵联赋闲在家,现在重新启用,倒也实至名归,众人当然没有异议。翁同龢敏锐的注意到张之万嘴唇轻微的动了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确定了两个核心衙门的人选,载湉拍拍手,“好了,今日暂且议到这了,醇亲王留下,其他人跪安吧。” “嗻……” 士铎等人连忙行礼告退,大殿中很快就剩下载湉和奕譞两人。 载湉道:“六王爷之前被北圻一事牵扯,多少也算是朕有负与他,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朕既然想要重新启用恭王,说不得也要做些姿态。稍后就请醇王随朕摆架恭王府,咱们一同去请恭王重新出山。” 虽然当初将奕?一棍子打翻在地是自己的亲儿子所为,但其实奕譞心中还是挺敬佩自己这位六哥的。毕竟恭亲王在处理洋务上的能力是大清诸多枢臣所不能及的。矬子里面拔将军,怎么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能够开眼看世界的。现如今皇上能够放下芥蒂重新启用恭王,奕譞既为六哥高兴,也为儿子能够重新获得得力臂助而欣慰。 “皇上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载湉进去换了一身衣衫,君臣二人迈步走出养心殿,向宫外走去。午门外早已有一辆四轮马车备下,载湉笑着对醇亲王道:“就请王爷随朕一同感受一下这西洋马车,看看是不是比咱们的轿子舒服。” 奕譞得此殊荣,立刻就要跪下谢恩,载湉提前一步扶住奕譞的胳膊道:“醇王就不要多礼了。正好上车上朕还有些话要同你商量。” 被皇上扶了一把,奕譞这一拜没有跪下去,但仍然深躬一礼道:“臣谢主隆恩!” 载湉微微一笑,也不多说,随后当先上了车,奕譞又行了一个礼,这才在小太监的服侍下也上了车,小心的坐到载湉的对面。 车厢门关上,御手一抖缰绳,马车平稳的行驶在青石板路上。一旁众位侍卫赶紧纵马跟上,而那些太监们则只能小跑着跟着,一行缓缓往恭王府而去。 看来太监这活儿每个好身板儿还真干不了。所幸什刹海距离不远,载湉在车里还要和醇王说说话,因此马车行驶的不快,倒也能勉强跟上。 “海防一事牵扯甚广,首要的就是统合各洋水师。只是这一条,朝廷中除了你和恭王,任何人也做不到。但恭王更擅长外交、洋务,故此海防一事,只能拜托醇王你来挑这幅担子了。” 载湉说的奕譞当然明白。大清如今还剩下三大水师,北洋虽然一家独大,但左宗棠能服李鸿章?可要是让北洋交给左宗棠来管,李鸿章也不能干啊!除了这两人,整个大清扒拉扒拉,还有谁能同时协调得了李鸿章和左宗棠这两尊大神? “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奕譞想了想,道:“目前水师是北洋一家独大,定、镇二舰不日即到,而且北洋拱卫京畿,也最为要紧。臣以为,仍当以北洋水师为核心。” 见皇上点了点头,奕譞继续道:“海军建设,有购舰、练兵、港口三项,如今北洋新增两艘巨舰,却仅有威海一处可以驻泊,且定、镇两舰一旦故障,威海码头、船坞尚且无法维修、保养,需赴日本长崎维护。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先以定、镇两舰为核心练兵,同时扩建船坞码头,以使我水师战舰能随时维修保养。” 载湉点点头:“船坞码头的确需要扩建,而且拱卫渤海仅威海一地尚且不足,醇王可有目标?” 奕譞道:“之前北洋计划在旅顺修建一个更大的船坞基地,这样以辽东、山东两半岛,便可环卫渤海,同时在加强天津大沽炮台,则三点支撑,可保京畿无忧。” 旅顺港四周群山环抱,港口东有黄金山,西有老虎尾半岛,其间有狭长水道与外海相通。港内隐蔽性与防风性良好。港内水深,为天然的北方不冻良港。自光绪九年开始,李鸿章就已经派员动工修建港口、船坞。整个港口分为东西两港,港内以石砌岸壁为码头,系自山东长岛运来的花岗岩条石砌筑而成。预计到光绪十六年全部竣工使用。 载湉道:“朝廷既要大建水师,未来肯定还要添加巨舰,旅顺港的修建要确保在十年后依然能容纳新舰,则码头、船坞至少要有一万吨甚至两万吨的容量。再加上炮台,整个投资至少要三百余万两银子。这钱该怎么用,你务必要把好关!” 朝廷的银子就是皇上的银子,皇上的银子就是自己家的银子,奕譞当然会看好,不被别人贪了去。 “除此之外,朝廷每年还可以拿出五十万两银子来用于购舰,醇王打算怎么花?” 清廷现在一年能拿出来供给水师的银子是两百余万两,刨去官兵饷银和修建船坞、港口和炮台的,最多也就能剩下五十万两了。当然,未来朝廷也许财政状况会逐渐好转,这是另话。 奕譞想了想道:“定、镇二舰购自德意志,每船分别耗银140万两,如果要再采购此等巨舰,至少要三年以后才行。而且朝廷现已有了定、镇二舰,不若先舍弃大舰,改为采购小舰,仿照泰西诸国设立舰队。待朝廷财政宽裕,再行采购新舰。” 奕譞的想法和载湉不谋而合。“朕也是此意。目前朝廷一时拿不出许多钱来,只能舍大舰而就小船。但济远舰同为钢面铁甲舰,但排水量只有定、镇的三分之一,造价却要六十余万两白银,殊不合算。” 奕譞问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朕以为,不若将我们需要采购的军舰条件一一列出,请英吉利、法兰西、德意志并美利坚、意大利等国分别设计,哪一国设计的战舰更符合我们的要求且造价更低,我们就从哪一国采购。” 这种类似于招投标的方式,的确能在获得最符合本国海军需求的情况下尽可能的节省资金,奕譞听了大为折服。 载湉随着道:“考虑到我们将来可能要和英国人合作,搞不好新舰最终还是要从英国购买。不过这还要看恭王之后能和英国人谈到什么程度,现在想这些还有些早了。” 在军舰的采购乃至海军方面的合作,载湉自然更加倾向于当今世界第一海上强国英国,这从他任命曾纪泽为海军衙门帮办而不是许景澄,就可见一斑。不过至于能不能抱上英国这条大粗腿,还真像他刚才那句话,要看奕?将来能和英国人谈到什么程度了。 暂停了海军方面的话题,载湉随意的问道:“福晋近日可好?” 醇亲王福晋就是载湉的亲妈,不像奕譞每天可以上朝、进宫,那拉氏可是难得才能见到儿子一面,但碍于君臣大防,载湉也不能天天去看望亲娘,只能通过奕譞,简单了解一下母亲的情况。 “谢皇上恩典,福晋身体还算好。” 载湉点点头,道:“等这几件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就请福晋进宫来住一段时日,丽太妃年纪大了,也没个人说说话,福晋倒也可以陪陪她老人家。” 丽太妃是咸丰文皇帝的妃子,载湉此时搬出她来,无非是找一个借口让亲妈能进宫罢了。 两人就这样在车里又聊了聊家常,时间不长,这就到了什刹海。 早有腿快的小太监跑来通知了恭王,得知皇帝要来,奕?连忙更衣出迎,王府更是大开中门,净水泼街。等载湉的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前,奕?已经躬身在门外候着了。 第六章 起复 “臣,奕?,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载湉缓步下了马车,上前扶起奕?,“恭王平身。” “谢皇上!” 奕?慢慢站起来,和随后下车奕譞双双见了礼,随即将皇上和醇王引入大堂。 坐下后,载湉也不矫情,直奔主题。“恭王可知近日英吉利人的动向么?” 奕?虽然现在赋闲在家,但他的耳目并没有废了,英国人想要占据巨文岛这么大的事儿,作为原中枢首屈一指的洋务大佬,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知道归知道,但是这话要怎么回,可也有分寸在里面。尚且不知道皇上是什么目的,奕?只是谨慎的道:“臣在家中倒也有所耳闻,但所知并不确实,不知皇上问的可是朝鲜之事?” 载湉知道奕?担心什么,也没在意,只是道:“不错,朕今日来恭王府,就是为了英国人意欲占据巨文岛一事。不知六伯父可有教朕?” 奕?听载湉说的亲切,这才知道今日皇上亲至是福不是祸,胸中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躬身谢过皇恩,这才道:“巨文岛一事,起因乃是俄国人有意夺取朝鲜港口,英人为阻俄人南下,这才决意派遣舰队占我岛屿。换句话说,若是俄人放弃南下,或者我大清有办法让英人相信不会让俄人占据朝鲜港口,则英人自会退去。” 不愧是‘鬼子六’,一语中的。 “要想俄人放弃南下,无异于与虎谋皮,看起来我们只剩下一条路,恭王可有把握说服英人相信我们能阻止俄国人?” 奕?摇摇头:“不要说英国人,我们自己都不相信我们能挡得住俄国人。英国人如果能震慑得住俄国人,也不至于跑来朝鲜占据巨文岛了。既然连世界第一强国英国都难以阻止俄国人南下的步伐,更何况我大清。” 1879、1880,俄国两次入侵土库曼。1884年占领了谋尔夫后,在俄国人绘制的地图上,俄国南部边界已越过阿姆河,距离赫拉特不到20英里。这比六七十年代吞并中亚三个汗国对印度的威胁更大,使俄国军队直接靠近阿富汗边界。 俄国的意图非常明显:如果英国企图阻挡通向黑海的道路,俄国就会设法在印度给英国制造麻烦。而英国殖民事务大臣金伯利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在内阁的会议上指出:“我认为,俄国以其在中亚的地位作为逼我们在土耳其事务上让步的手段。” 1885年3月30日,俄军进入阿富汗平狄绿洲,与阿富汗军队发生激烈冲突。阿富汗伤亡惨重,最后撤离平狄。 俄国占领阿富汗平狄,英俄濒临战争的边缘。英国政府通知俄国政府:进入赫拉特将被认为是宣战。并让英国驻俄大使桑顿将此意见通知俄国。与此同时英国外交部还通知驻各国大使:形势“极其严重”,并积极印制宣布英俄两国处于战争状态的文件。 “从英国传回来的消息说,英国海军已经开始监视俄国所有船只,英国的印度总督达弗林也准备了25000人的作战部队准备增援阿富汗,还拟定了几种可能的作战方案。财政方面,议会计划拨款1100万英镑作为战争预算。很明显,英国人已经决定和俄国开战了,为何恭王确认为英国人无法阻止俄国?” 对于英国政府的一些最新消息和细节,奕?毕竟赋闲在家,自然不可能了解这么详细,听了皇上的话,他沉思了一会儿,这才道:“表面上看,用战争解决这一次英俄之间的‘平狄危机’似乎势在必行。但实际上英国由于没有足够强大的陆军,不可能在阿富汗山地和俄国人正面抗衡,所以他们只能依靠舰队,这也是为什么英国人会占领朝鲜的巨文岛的缘故吧。” 虽然奕?不知道黑海,但并不妨碍他从朝鲜这边的情况来分析局势。在他眼里,英国人如果能够在阿富汗阻止俄国南下,平狄绿洲根本不会被俄国人占去。既然是俄国人先占了平狄,那么也就很容易推导出英国陆军不如俄国的结论。 “但这也未尝不是我们的机会!”奕?话音忽然一转。 载湉年少机灵,一点就透。“恭王的意思是,说服英国人,以我们的陆上优势和英人互补?” 奕?一笑道:“皇上圣明。我朝刚刚和法国人在北圻打完一仗,虽然法国在十年前败于德国人之手,但其陆军实力仍然堪称强大,我朝能够在北圻逼平法人,至少在陆上的战争中,可以让其他列强不敢轻举妄动。” 奕譞听了却连连摇头:“不妥!我们刚刚结束和法国人的战争,朝廷财力已空,根本无法支撑再一次大战。与其为英国人火中取栗,一旦败于俄国人之手,说不定法人就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朝鲜没有保住,反倒再丢了北圻。况且从之前的作战看,除了黑旗军和滇军,其他各省练军、绿营、八旗,未必可堪一用。” 奕?却道:“醇王所虑甚是,但是这些问题我们知道,俄人却未必知道。只要我们做出集结兵力并准备调动作战的态势,能够给俄人一定的威慑便可。要知道,虽然英国人在阿富汗无力阻挡俄国人的南下,但并不代表英国的陆军就不堪一击。若是有了我们的协助,英国足以和俄国一较高下,相信这一点才是可以打动英国人的关键。” 载湉也赞同奕?的主张。“大清必须表现出自身的作用,和英国人的联合是我们能够选择的最好的方案,一方面可以让俄国人投鼠忌器,同时也可以借英国人的虎皮。不过要如何能让英国人接受我们,恐怕就要看恭王你的本事了。” 说到这儿,载湉直接抛出了此次前来的核心。“六伯父,之前因为北圻一事,朕牵连到了你。此时朝廷正是危难时刻,北有沙俄、东有日本,和法国人的和谈尚在两可之间,英国人突然又插了一脚。为大清江山计,还望六伯父能重掌总理衙门,帮助朕渡过难关。” 奕?和皇上聊了这么久,哪里还不清楚载湉的心思?虽然他对‘甲申易枢’中光绪帝以生父醇王代替了自己心有怨言,但此时皇上已经把姿态做到了这个地步,他哪里还敢有什么推托?于是立刻起身走到堂前跪下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皇上能屈尊降架,奴才怎么能够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载湉笑着起身上前扶起奕?,“能有恭王辅佐,朕再无可忧。” 奕?适时地道:“定不负皇上厚望。” 但随后他又道:“皇上,臣还有个要求需要朝廷配合。” 载湉不以为意的道:“尽管说。” 奕?先谢了恩,这才道:“首先要皇上传旨吉林将军铭安、黑龙江将军文绪、盛京将军庆裕三人,以及伊犁将军锡纶、甘肃提督董福祥,着令几人整顿兵卒、粮秣,尤其是伊犁将军和董福祥部,需要作出可以随时出兵的姿态。” 载湉点点头:“这是要表现出我们的立场,并给俄国人一点儿压力。可以。” 奕?见第一条被皇帝接受,随后继续道:“还请皇上传旨,抽调黑旗军一部至直隶。” 一旁奕譞问道:“这又是为何?” 奕?道:“这是表明若是俄人——或者其他列强——登陆朝鲜,我朝会即刻安排黑旗军和淮军驰援。因为黑旗军在北圻和法人的战斗中已经名声远扬,调黑旗军进京不但可以震慑俄人,也可以震慑英人、日人,可谓一举多得。” 载湉也道:“朕本就有意以黑旗军为核心,重新编练京营,以强京畿防卫。可以。” “皇上圣明!” 奕?是聪明人,他知道虽然现在皇上因为和英国人之间的危机而屈尊重新启用自己,但如果他借此希望重新恢复甲申之前的地位,只能重新招来皇帝的猜忌,最后总免不了兔死狗烹的结局。所以,在向光续提要求的时候,他提出的全部都是和对英、对俄谈判有关的,而涉及到他原本‘六王党’一系人员的启用,却只字未提。 4月12日,重新执掌总理衙门的奕?召见了英国署理对华公使欧格纳。 第七章 外交 “就在半个月前,贵国公使巴夏礼先生尚且至信衙门,希望在英、俄发生矛盾冲突的时候,朝廷能够‘切实维护英国的在华利益。’然而时隔仅仅半个月,贵国的海军竟然要强占我大清属国的岛屿,我想请问欧格纳爵士,是否贵国丝毫不在乎中、英两国来之不易的友谊?” 重新见到奕?这位‘老朋友’复出,欧格纳心中倒是有一份为其高兴的情绪在,但同时,他也深知这位大清亲王的难缠。果然,简单的寒暄过后,奕?就直指核心的抛出了问题。 欧格纳轻咳了两声,以掩饰略微的尴尬,然后才回答道:“王爷应该知道,我国和俄国在中亚产生了一些不好的矛盾,也许战争随时可能爆发,在此之前,我国政府探闻俄国欲占此岛,考虑到可能和俄国之间的爆发的战争,我们不得不提防俄国人借此南下香港。故先来暂守此岛,以资保护。” 奕?冷冷一笑,对欧格纳的解释嗤之以鼻。“我国和俄国之间,以及俄国和朝鲜之间都有协议。在此之前,我们从未接到过任何有关俄国可能会占领巨文岛的情报。的确,我也承认俄国曾反复向朝鲜、向我朝提交希望租借朝鲜港口的申请,但贵国也应该知道,我国朝廷也好、朝鲜朝廷也好,都从未同意过俄国人的申请。而且在这里我还要强调一下,俄国的申请是‘租借’,而不是占领。” “大英帝国也并不是想要占领巨文岛……” “哦?公使先生,你我是多年的朋友了,请问你的这句承诺是代表英国政府,还是仅代表自己?”欧格纳脱口而出的话被奕?紧紧抓住,反过来将了欧格纳一军。 其实英国政府也不想将大清推到俄国人一方,这将使本就被动的亚洲局面变得更加不利于英国,但欧格纳的确并没有接到来自国内的明确答复,所以他无法确认他刚才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是代表英国政府。 “亲王殿下,我刚才说了,英国政府是基于担心俄国人会占领巨文岛,进而以此为基地威胁香港,这才派兵保护该岛的。所以我想,如果能够确认俄国人无法占领该岛,那么大英帝国的舰队自然会撤出。” 奕?道:“既然是这样,那么为什么贵国政府在没有提前和我国朝廷协商的情况下,就要派遣军舰进岛呢?难道我大清不能保护自己的领土么?” 欧格纳耸耸肩:“恕我直言,尊敬的亲王殿下,从贵国在刚刚结束的和法国人之间的战争我们可以轻易得出结论,当俄国人的舰队企图占领巨文岛——或者贵国在海上的任何一座岛屿——的时候,贵国的海军恐怕无法有效的保护你们的领土。” 欧格纳略带轻蔑的语气没能打击到奕?。“公使先生应该知道,我朝采购自德意志国的三艘铁甲战舰已经在回国的路上了,有此三舰,再加上北洋水师原有的舰只,难道还不足以阻挡俄国人的步伐?而且不瞒公使先生,我国皇帝陛下业已向东北、西北五省将军、提督发出了******,要求他们整顿兵马、粮秣,以随时应对来自东北和西北可能发生的军事需要。除此之外,我国皇帝陛下还下令在越南的黑旗军、滇军调派强力部队北上,以厚京畿兵力。” 奕?适时的抛出了之前和载湉商量好的军事准备计划,这既是和英国谈判的筹码,同时也可以作为对英国人的威慑。“以上种种,相信欧格纳先生也能看得出来,即使在海上我们可能暂时失利,但准备充足的大清陆军依然有能力迫使俄国人退出我国的领土。就像在刚刚结束的和法国人之间的战争一样。” 欧格纳不是外交上的菜鸟。作为大英帝国的勋爵,正是在外交领域的建树才让他能够获此殊荣。奕?的一番话让他在感受到了清帝国的咄咄逼人的同时,也从奕?的嘴里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殿下的意思是,贵国已经开始在东北、西北进行军事准备了?” 奕?信誓旦旦的道:“不错!” 欧格纳随即试探着问道:“不知道贵国在这两个方向上能够动员多少军队?” 奕?似乎丝毫没有怀疑欧格纳是否在窃取情报,堂而皇之的道:“吉林将军铭安麾下有练军五十八营,均为精锐敢战之士;而在黑龙江,文绪将军则统领着两万名精锐士兵;在伊犁和喀什葛尔,分别囤积着二十个营的兵力。除此之外,在茫茫蒙古大漠,我国大皇帝陛下还能够随时征兆上万名蒙古精骑!” 随着一新的介绍,欧格纳粗略的算了一下,差不多六七万人。此时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计划,迫切的想要和国内进行沟通,于是对奕?说道:“亲王殿下,对于贵国提出的抗议,我认为大英帝国政府和女王陛下一定会认真对待,就此,我将立即和国内进行沟通。我相信我国政府一定会从两国的友谊出发,切实考虑贵国的要求。” 听了欧格纳这句话,奕?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起身道:“那么,本王就静待贵国政府的回音了。” 欧格纳也起身告辞,回到领事馆后,他立刻提笔写了一封电报,交由亲信侍卫发回国内。 接到欧格纳的电报,外交大臣庞斯福特立即找到首相威廉·尤尔特·格莱斯顿。 “首先,我们应该先来评价一下中国可能在本次危机中产生的作用。”格莱斯顿拿到电报后并没有直接给出建议,而是召集了其他内阁成员进行讨论。 “在讨论中国问题之前,我需要先向大家通报一则消息。”庞斯福特道:“在和欧洲其他国家的谈判上,我们遇到了阻碍。德国的俾斯麦拒绝了我们的提议,不仅如此,他还通过德国驻土大使警告土耳其:如对英国开放海峡,等于土耳其破坏中立,与俄国开战。此外,德国还联合奥匈、意大利等,让它们向土耳其发出类似警告。总之,欧洲的其他国家已经统一了言行,那就是共同要求土耳其关闭海峡,并立即宣布中立。” 至于土耳其,一方面由于欧洲列强的压力,另一方面也因1882年英国占领埃及,恶化了英土关系,土耳其对英国一直怀有敌意。因此当格兰维尔向土耳其素丹提出,希望他“不与欧洲其他国家以关闭海峡的协定反对英国”时,土耳其采取回避和躲闪的态度,含糊其辞地表示:土耳其将采取“符合自己利益”的政策。 庞斯福特的消息无疑是一则厄号。由于英国没有强大的陆军,不可能在阿富汗山地对抗俄国人,英国舰队只有穿越土耳其海峡,进入黑海阻击俄国。如同1875-1878年近东危机那样“在海峡保卫印度”。但现在马尔马拉海已经完全对英国关上了大门,也就是说从黑海打击俄国的策略已经宣告破产。 格莱斯顿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只有从东亚出发才能够威胁到俄国人了?” 从远东发起对俄国的打击是下下之选,虽然通过日本海一样可以打击俄国在远东的港口符拉迪沃斯托克,但是支持一支舰队在数万里之外作战所需要的投入,和运送五万名士兵在中亚作战一样困难。 庞斯福特颔首道:“至少我们不可能冒着和欧洲所有国家开战的风险直接打通达达尼尔和博斯普鲁斯海峡。” 索尔兹伯里道:“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是不是说我们将不得不考虑中国?” 陆军元帅剑桥公爵乔治亲王反对道:“侯爵,我们现在的危机来自陆地,难道你认为中国人能在陆地上阻挡俄国人的脚步?就凭那些还拖着辫子的原始人?” “他们并不是原始人,尊敬的亲王殿下。难道你忘记了他们刚刚在交趾支那击败了法国人么?” 乔治亲王却对此毫不在意,“法国人的陆军根本不能和俄国相提并论,而且他们并不擅长在越南的丛林作战。可是在阿富汗,俄国人却是那里的王者。难道侯爵先生忘记了仅仅在十年前,那些拖着辫子的中国人还在和俄国人的仆从军苦苦作战么?” “今时不同往日”,索尔兹伯里争辩道:“十年前我们可以通过海峡打击俄国,但现在所有的欧洲强国都试图阻止我们重返黑海。除非我们想要自己在阿富汗和俄国作战,否则我们就应该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盟友。” 乔治亲王毫不退让:“大英帝国也许需要盟友,但我并不认为应该是那些中国人。” “哦?那么不知道亲王殿下能够在东亚找到其他盟友么?”索尔兹伯里讽刺道。 “为什么不能?我们可以和日本人结盟,至少他们干净!” “干净!这简直是我听到的本世纪最大的笑话。恕我直言,亲王殿下,拿到您要把大英帝国的利益仅仅建立在‘干净’这个字上么?难道您不知道日本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都和大清帝国相去甚远么?他们在朝鲜被中国人打的望风而逃,而您却在期望他们能够挡住俄国人?” “好了、好了”,见到争吵有愈演愈烈的态势,格莱斯顿连忙起来打圆场。“现在讨论和中国人结盟还为时过早,清政府需要证明他们有足够的实力能够影响到俄国。” 索尔兹伯里仍想说什么,却被格莱斯顿阻止了。“我们要的是一个可以依靠或者利用的盟友,而不是被别人依靠或者利用。所以中国人必须证明他们的价值。您应该知道,我们在远东也存在着和他们之间的利益冲突。我不想大英帝国在失去阿富汗之后,再失去缅甸。” 随后他接着道:“但我们同样不能轻易地将中国人推给俄国,所以在这一次事件的处理上,我们需要给自己和他们留出一定的余地。” 庞斯福特立刻问道:“我们应该怎么做?” 格莱斯顿道:“首先要维持欧格纳和大清的接洽,同时通知远东舰队司令官陶威尔按照原定计划进驻巨文岛,但是必须向他强调——除非俄军进入,否则在得到进一步的指示前不得升旗!” 海军大臣诺思博洛克点头表示明白。不升旗就意味着并没有宣示主权,也就不意味着占领,这样政府也就留下了进一步洽谈的空间。 “那么我们要如何答复中国人?” 格莱斯顿想了想道:“我们可以告诉中国人,因为俄国的切实威胁,我们不得不暂时占领巨文岛,当我们确认来自俄国的威胁解除时,就会终止这一行动。” 随后格莱斯顿又补充了一句:“可以明确地告诉中国人,我们无意损害他们在朝鲜的利益。” 不得不承认,在处理巨文岛问题上面,格莱斯顿展现出了一个资深政治家的所有品格。 4月15日,接到来自国内的命令的陶威尔命令他的舰队展开行动。‘阿伽门农’号、‘飞马’号和‘纵火者’号三艘军舰驶离长崎港,正式进占巨文岛。 在一方面和英国人展开沟通的同时,奕?以总理衙门的名义也给李鸿章发了一封信,信中着重强调:如果在和日本的谈判中提到了‘共同防御俄国’的主张,则会使英国在朝鲜的军事存在成为理所当然,以此要求李鸿章立即放弃之前的‘共同防御’策略。 虽然曾是政治上的竞争对手,但李鸿章和奕?的关系却非常好,接到老朋友的亲笔信,李鸿章在为奕?感到高兴的同时,也在考虑如何协调英、日、俄三国的关系。 其实李鸿章的本意并不认为英国人对巨文岛的占领是坏事,在他看来,俄国人就像是贪婪的熊,吞下去的肥肉是万万不会吐出来的,而英国人则像是餐桌上的绅士,虽然心里馋得很,但好歹还讲些‘礼仪’。而且从英国发回的消息判断,英国人并没有长期占领的打算,因此最初在得到这一消息的时候,他曾上折子给光绪,称‘英暂居此岛,于中、朝具无损。而若巨文岛一旦落入俄国人手中,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李鸿章同样赞同奕?的观点,即不能给英国长期占据巨文岛制造任何借口。所以当了解了英国可能采取的行动后,李鸿章立刻将谈判方向从联合日本’共同防御’转变为‘共同撤兵’。 李鸿章的打算是作为宗主国的我们都要从朝鲜撤兵了,那么日本也好,英国也好,应该没理由还赖在朝鲜了吧。 李鸿章作为大清洋务运动的核心,可以说是清朝同、光年间外交领域的第一人。可是在遵循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的国际社会,李鸿章的外交思想还是太天真了,和格莱斯顿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和李鸿章一样,伊藤博文也认为英国暂居巨文岛对朝鲜局势有利无害,不过伊藤博文却是站在日本的角度来考虑的。 在得到英国人可能在朝鲜展开行动的消息后,伊藤博文就秘密和外相井上馨通了信。井上馨在给伊藤博文的信中写到:“英国如占巨文岛不退时,俄国亦必占领朝鲜之元山或釜山,再依最惠国条款,他国亦必提出同样的要求。因此,朝鲜将被分割为各国竞争场所,则我国驻军朝鲜也将成为可能。” 虽然伊藤博文同时担心一旦英国、俄国等纷纷将触手伸进朝鲜会使日本近海也变成争乱纠纷之焦点。但出于火中取栗的目的,他还是置信李鸿章,就英占巨文岛问题对李鸿章表示“英久据于日本尤不利,但恐暂据备俄,可姑待之”,并向李鸿章提供自绘的巨文岛地图。 但这时李鸿章已经完全转变的态度。4月16日,李鸿章和伊藤博文重启谈判,这一次,李鸿章坚决要求日本必须完全的撤出在朝军队! 伊藤博文被李鸿章突然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退而求其次,一口咬住除非大清同时退兵,否则日本为维护其在朝利益,也将保留必须的军事存在。 共同退兵本来就是李鸿章的打算,但李鸿章随即提出主国义务出兵之主张。“朝为属邦,即使我朝从此撤兵后,如朝鲜遇有重大****和外来侵略,或有他国侵略朝鲜领土,中国必派兵前往”。 在此之前,日本一直以来都主张‘朝鲜独立说’。1883年欧美诸国与朝鲜缔结条约时,就拒绝了中国将“朝鲜为中国之属”写入条约的要求。这一国际局势对公开否认中朝宗属关系的日本是有利的。井上馨在之前和徐承祖会谈时就曾强调:“日清两国在朝鲜政略上截然不同,中国视其为属邦,而我国从很早开始就视其为独立。此正是中日不同之根,也是中日各按其主张实施对朝政策之根本。” 然而这一次因为巨文岛事件,英国政府为了给自己留下足够的外交空间,因此在占领巨文岛问题上,没有与当事国朝鲜交涉,而是直接与中国交涉。同时英国与中国交涉巨文岛问题时,改变了以往对中朝宗属关系的暧昧态度,对之给予了公开承认。很明显,英国态度的转变,对当时的日本是致命一击。中、朝两国之间的宗属体制由中、朝两国相互认可随之进入了有第三国英国公开承认的阶段。围绕中朝宗属关系的国际形势开始变得对中国有利。 对此,老于外交谈判的伊藤博文没有再和李鸿章纠缠‘宗藩问题’,而是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个角度。“中堂之意,是如有第三国侵占朝鲜,损害贵国利益时,贵国有派兵朝鲜之权。” 李鸿章不只是计,点头承认。伊藤博文立刻道:“那么以本大臣的理解,贵国强调的派兵权利与朝鲜独立或不独立之事毫无关系,派兵只是从贵国利益出发而已。既然如此,如有第三国占领朝鲜和日本之间的岛屿,将会给日本国家安全造成威胁,因此日本对此侵略行为同样需加以防御。现在如有第三国占领巨文岛或攻击此岛,我国与贵国同样也有派兵朝鲜之权。” 其实,伊藤来中国前,日本制定的对中谈判内容只有两项:一是“协议”即与中国商议从朝鲜共同撤兵,一是“要求”即向中国要求惩办中国将官并对伤亡日本士兵进行赔偿。朝鲜出兵权问题不在预定谈判内容之中。但是伊藤博文却巧妙地利用巨文岛事件与李鸿章周旋起朝鲜出兵权问题。 老李同学脑袋上开始冒圈圈,看来又要被忽悠了。 同样被忽悠进坑里的还有载湉。 和日本人的谈判到了最后时刻,往京师的电报一天一报。奕?每天都要将李鸿章和伊藤博文谈判的情况告知载湉,这是载湉这两年亲政后形成的威信,也是从新回到总理衙门后,奕?的自我调整。 “伊藤博文提出了新的要求,今后一旦朝鲜发生可以威胁到日本安全的事件是,日本政府有权出兵朝鲜维护自身利益和国家安全。李鸿章不敢答应,请旨该如何处理?” 载湉不是神,他顶多算是个妖孽,所以他不可能全知全能、面面俱到。比如他就根本不知道历史上朝鲜曾有‘甲申政变’这回事儿。 但载湉知道日本对朝鲜、对中国大陆的觊觎之心从未停止过——而且也永远不会停止。问题是他不可能因为这样就对日本宣战,也不可能就此放弃对日本的交往——不是他不想,而是因为现在大清的国力和外部条件不允许他这样做。 仅仅在朝鲜问题上,现在就已经牵扯到了英、俄、日三国,如果扩大和日本的矛盾,那么中国则立即会同时面临俄国和日本两个方面的压力——而其中的任何一个,也不是刚刚经历中法战争、耗尽了国库的大清所能承受的。更何况一旦局势恶化,说不定在越南没有占到便宜的法国人也想来凑凑热闹,到那个时候,才真正是不可收拾。 所以载湉必须暂时容忍日本人。 “日本国小,无论如何发展,最终也没有能力真正威胁到我大清。如果说俄国人是头熊,那么日本人顶多是一只豺狼。豺狼再狡猾,也无法威胁到狮子,但是熊却可以。告诉李鸿章,如果日本人没有其他要求,那么就尽快签约!” 他希望在不损害现阶段利益的情况下,尽快就朝鲜问题和各方达成一致,然后将精力转向国内的改革和建设上来。只有自己强大了,外人才不敢来骚扰,才有可能在对外关系处理上占据主动权。 第八章 教育 虽然载湉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但他至少知道是什么能够决定中国的未来。 什么才能救中国?什么能够决定中华民族的未来? 是教育!只有教育! 光绪十一年初,清廷就已经宣布设立‘教育总署’,小皇帝重新起用两年前因云南报销案被罢黜的王文韶为教育总长,正式拉开了教育改革的序幕。当对日、对法、对英的外交谈判和海军筹备事宜都交办出去后,载湉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内政上。 4月18日,王文韶奉旨进宫,准备和皇上商谈关于教育改革的细则。 “去年一年,臣等已在广东、福建、浙江、江苏等省开设新式小学堂26所,其中以广东为最,有8所,江苏次之,有六所,浙江、福建再次。今年伊始,除进一步扩大在江苏、浙江等地新建新式小学堂之外,在安徽、河南、山东和直隶也各开办了两所。” 广东和江苏算是大清最早接触西方的,那里洋行多、洋人也多,自然更容易接受西式教育。相比之下内地则要困难的多。好比湖南,即使是曾纪泽回乡省亲时乘坐西洋小火轮尚且要被乡党辱骂,更何况别人?载湉的意思是先易后难,先在沿海打开局面,站稳脚跟,形成潮流,然后在逐渐向内地渗透。 “入学情况如何?” 光有学校不行,还得有人来念书才算是真的成功。 王文韶道:“回皇上,广东和江苏的学堂,两年来招生多的已有百余名,少的也有七八十人;至于浙江、福建,则要少些,不过两年来也有数十人。至于皖、豫、鲁、直四省,因为是第一次招生,所以每所学堂不过三五十人。不过清明之后,几乎所有的学员均已返校,没有一人流失,而且从课任老师的反馈来看,学员的学习热情非常好。由此判断,假以时日,学员必然与日俱增。” 听了这段话,载湉心中的石头才算是真正落了地。自1878年张焕纶联络龙门书院同学沈成浩、徐基德、范本礼、叶茂春等人创办‘正蒙书院’以来,时至今日,中国的近代教育才真正走上了轨道。 “现在一共成立了新式学堂34所,哪怕每所学堂只有八十名学员,34所学堂也有学员2700余名。五年之后,就是万余名好苗子。学堂还会一所一所的新建,而且每年入学的学生也会逐年增加,那么十年、二十年之后,我大清何愁不能强盛!” “皇上圣明,不过学员越多,银两的耗费也就越多,不算租赁校舍的费用,仅一名学员的衣食住行,一年就要十余两银子若是算上租赁校舍、添置器械、聘请老师和设立奖学金,那么每年摊在每名学员身上的花费至少二十两纹银。以现在三十余所学校、两三百名学员,尚可支撑,若是扩大到三百余所,上万学员,则一年靡费白银数十万。所以臣请皇上,是否在将来可以适当收取学费?” 按照载湉的设计,大清的新式学堂教育采用的是五年制义务教育。即任何年满8周岁的适龄儿童均可报名入学,学制五年。在此期间,只要你每次季考均能取得合格的成绩,就能一直免费受到教育。不仅如此,学校还提供食宿,每年还有秋、冬两季衣服提供。甚至名列前茅的,还有奖励。条件不可谓不优厚。 按照光绪十年的物价,一两白银在北京能买到七十多斤普通大米,如果购买谷子、高粱、玉米等粗粮,则平均每仓石计银一两四钱六分。如果用一两银子去买鸡蛋,能买三四百个。用来租房,哪怕在京城租一所建房六间、占地半亩的四合院,一个月也只需要一两多银子。 一名学生一个月平均消耗四十斤粮食,每天一个鸡蛋,每月五斤猪肉,再加上青菜,一个月吃饭的花费也就勉强用到一两银子,一年十二两也足够了。租赁校舍要考虑学生和老师的住宿,所以会大一些,一年所需大概五十两白银,摊在每名学员身上不到一两,哪怕再加上衣服被褥,一年十五两也能养得起一名学员了。剩下的钱则需要用来雇佣教师。在载湉看来,一名教师一年只发四十两的薪水实在不多。 载湉知道王文韶这是心疼钱,不过他相信以王文韶的人品,还不至于在教育上贪墨。不过要说也是,这新式教育的启动资金说起来都是当年因为牵扯到‘云南报销案’罚没他和景廉的,朝廷一文钱没掏。这花谁的钱谁心疼啊。 “王爱卿,你知道,如今新式学堂不过初创,绝大多数家室殷厚的很少有愿意送孩子去接受西式教育的,我们所面向的学员大多数是来自穷人家的孩子,他们本来就吃不饱穿不暖,正因为学堂可以提供衣食,才能吸引他们舍弃其他前来学习。若是我们也像那些私塾、书院一般收取费用,那么哪里还能招来这么多学生。况且多年以后,你可知这些学员将能为大清贡献多少财富?” 王文韶见皇上不喜,连忙告罪:“皇上圣明,是微臣短视了。” 一名小太监轻声走来奏道:“皇上,您要见得几位人员已经带来,是不是让他们先在外面候着?” 载湉一听,笑道:“这么快?都来齐了么?” “是。自蒙皇上传召后,他们都是日夜兼程赶来,虽然各有先后,但至今日,都已到齐。” “好,那也不必让他们在外面等候了,正好朕和王大人商量的事情也和他们有关,就让他们进来吧。” “喳~” 小太监领旨下去了,不多时,领进十几个人来。 来人都是二十到三十岁不等的年轻人,一进到殿内,立即跪拜道:“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赐了这些年轻人平身后,载湉对王文韶道:“王爱卿,你不是一直和朕抱怨人手不足么,那,这些就是朕给你配属的助手。来,你们都来一一见过王大人吧。” “下官内阁中书杨锐,见过王大人” “学生南海康有为,见过王大人。” “学生南洋辜汤生,见过王大人。” “学生浏阳谭嗣同,见过王大人。” “学生王照……学生宋恕……蔡绍基……张康仁……程大器……曹吉福……荣尚琴……唐国安……” 随着皇帝的吩咐,一帮年轻人依次和王文韶见礼,并自我介绍。 待众人一一介绍完毕之后,载湉道:“你们来之前,应该已经有人跟你们提过了,朕之所以要你们来,是为了兴办新式教育学堂的事情。朝廷业已成立了教育总署,王文韶大人就是朝廷委派的第一人教育总长,你们有的是官员、有的是举人、有的是秀才,也有留洋海外或者学成归来的。你们代表了大清方方面面的青年士子,所以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的辅佐王大人,将我大清的教育办好。” 众人听了,立即跪下谢恩道:“臣等必不负圣望!” 载湉满意的点点头,道:“好了,都起来吧。正好朕刚刚和王大人商讨教育新政的细则,就由王大人给你们介绍介绍。” 王文韶行礼道:“嗻。”随即对新来的诸人言道:“新政的教育纲领由皇上钦定。” 话音一落,康有为等人立即跪下,准备领旨。 看到这一幕,小皇帝哭笑不得,“都起来吧,咱们这是在议事,若是都像你们这样,听一句话就磕一次头,那咱们要谈到什么时候才能完啊,还不得把你们都磕傻了。朕的规矩,议事的时候,可以畅所欲言,不用磕头,只拱手行礼便可。” 自古以来‘见君不拜’都是莫大的皇恩,通常都是朝中有数的几位大佬才能享受的待遇,一般臣子觐见皇上,那都得跪着,甚至没有皇上的许可,连头都不许抬,否则就是欺君之罪。能获得皇上亲口许下的‘不用跪拜’的,出了门完全可以给家里写信吹牛,而且这封信还得被裱起来,作为传家宝,以示祖上多么风光。 这么大的荣誉,怎能不让几位初次面圣的小青年儿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更何况皇上交给他们的工作还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新政改革重担。此时几人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圣天子临朝,改革天下,委我以重任,我无以为报,只能披肝沥血、鞠躬尽瘁,以报圣恩于万一’。 众人的情绪变化王文韶自然看在眼里,毕竟他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见皇帝交代完毕,便继续道:“皇上提出,为国育才,当秉承忠君、爱国、自强、自立、尚公的宗旨,此‘五端十字’,便是新政的教育纲领。” 载湉此时插话道:“非也非也,朕一开始提出的是爱国、自强、自立、尚公、尚武十个字,是王大人认为‘尚武’二字于教育不合,应该去掉,这才加入了‘忠君’二字。你们觉得呢?” 康有为看看皇上,又看看王文韶,上前一步道:“回皇上,臣以为,自古‘君子不争’。而且圣祖皇帝也曾道‘以武得天下、以文治天下’。是以臣也认为,‘尚武’二字不放在内较好。而且,君、臣、夫、子乃是人伦大纲,既是教育,无论新旧,均应该以不废此纲常为根本,所以王大人加的‘忠君’二字,臣以为是极好的。” 得皇帝金口玉言委以差使,康有为等平头百姓、莘莘学子现在摇身一变,已经可以‘称臣’了。 听了康有为的话,载湉微微皱了皱眉头,又转向辜汤生,“鸿铭,你是从南洋回来的,也去过西洋,你说呢?” 辜汤生连忙道:“回皇上,臣游历西方十几年,见西方诸国对武力均十分崇尚,在一些学堂里经常会有相关的课程,或育体、或谈论谋略,但是既是西方教育,也并没有将‘尚武’直接至于其国家教育纲领之中,而多是采用自发或者专科的形式来办理的。” 载湉追问道:“这么说来,你也认为‘尚武’二字可以拿下了?” “回皇上,臣正是此意。” 载湉点点头,又转向蔡绍基。“又陵,你是留洋回来的,你怎么看?” 蔡绍基道:“臣也以为辜大人所言甚是,若皇上想要兴办武备教育,可以效仿西方,以专科形式办学,而在新政中,只要鼓励自立、自强就可以。而且,臣也以为,自古无忠义而不立,无论文、武,必先谈忠、义、仁、勇、信,方可言教、育。” 载湉听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随即又问其他人“你们有其他想法么?” 杨锐等人都行礼道:“臣等附议。” 第九章 教育(二) 载湉其实是反对在教育中加入‘忠君’的概念的,如果真要加,他最希望的是加入‘民主’、‘自由’的概念。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这样提出来了,估计这个政策就执行不下去了,因为没有人敢执行。这是一个大时代的问题,不是靠一两个人说句话就能改变的。此时他见众人意见一致,随即不在坚持,“那便如此办理吧。不过刚才又陵提出的忠、义、仁、勇、信的概念很好,朕再改一改,把‘义’字去掉,加上一个‘智’字,改为忠、勇、仁、智、信。大清不能没有国防,所以武备学堂不能不设,这五个字将来就作为武备学堂的纲领吧。” 这一点众人当然没有异议,更有人道:“武人一道,坏就坏在一个‘义’字,昔日天地会、红花会,如今的小刀会等,皆为一个‘义’字而起。而古今之良将如李靖、王守仁等,包括我朝之曾公,无不是以‘智’立世而得名,如今皇上以‘智’之一字换之,实为大善!” 这几句话虽然有拍马屁之嫌,但马屁拍的很有水平。的确,自古以来造反作乱的,无非是借鬼神、宗教和兄弟义气两种而已,尤其是北宋的宋江、田虎等,更是以义气为根基。而纵观古今名将,则都是先文智而后武功。单凭勇猛,只能称为‘悍将’,而非‘名将’。 众人对大纲达成一致后,有开始讨论一些细节问题。 “皇上,我大清全国现有18个省,又有盛京、吉林、黑龙江、乌里雅苏台4个将军辖区,西藏、西宁两个办事大臣辖区和内蒙古盟旗,如今又置新疆省、台湾省;共有县一千三百余个,有户六千余万,口近四万万人。若每县均开设学校,恐怕无论是财力或人力,都不堪敷出。” 王文韶指的是教育法案规定的全国各省、府、县设定新式小学校、初级中学、高级中学的事情。重新扯回到‘钱’的问题。 载湉苦笑一声,拿手指点了点王文韶:“你呀……”随即道:“朝廷现在的确拿不出更多的钱来办教育,但这只是一时的问题。假以时日,我大清的国力一定会蒸蒸日上,朝廷的财政状况也势必越来越好,到时候自然会有更多的钱用在教育投入上。我们现在拟定的是教育纲领性文件,自然要把眼光放长远,所以朕才提出不仅要办小学,还要办中学,将来还要办大学!” 众人适时的歌功颂德:“皇上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载湉不以为然的摆摆手,继续道:“当然,目前的现状也要考虑。现在新式小学堂已经开始铺开,我们先用有限的资金来做好基础教育,至少要保证在直、鲁、晋、豫、皖、湘、川、鄂以及沿海各省份铺开。明年我们的目标是要达到一百所新式小学堂,解决一万名适龄少年的入学问题;到光绪十六年,整个大清要达到五万名青少年在新式学堂学习。” 五万名! 众人都被皇上的大手笔震惊了。王文韶第一个想法就是钱从哪儿来。五万名学员,一人一年二十两银子,这就是一百万两啊! “钱的问题你们不用担心,至少今、明两年的银子暂时是不愁的,刚才朕也说了,我大清的国力一定会蒸蒸日上,朝廷的财政状况也必然会有改善。两年以后,相信每年拿出壹佰万两银子投入教育还是没问题的。” 随后载湉又道:“除了基础的小学之外,你们还需要大力发展专科教育。现在朝廷准备大力发展海防、铁路等事业,会开办更多的船厂、铁厂,需要生产更多的舰船、机械。未来这方面的人才会有很大的缺口。除此之外还有轻工业,纺织、缫丝、印染等等,专科教育主要针对这些潜在的用人单位培养专门人才,然后向社会输送。” 康有为等对皇上的话似懂非懂,但他们之所以能被皇上看重,自然都有自身的优势在,现在不懂不要紧,重要的是把皇上的话牢牢地记住,等回去后在慢慢体会、消化。 “专科教育可以分成两部分,一是针对社会需求进行短期培训,主要是训练一些技术工人,他们不需要太系统的文化学习,大概能识字、算数就行,重点是培训手工操作。对于这部分人的培训,因为他们一走出校门就能成为熟练工,所以将来一定会有很多工厂需要,所以这部分学校是要收费的。” 王文韶终于听到回头钱了,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专科学校也可以称为职业教育,费用来自两方面。一是学员缴纳的学费,但这部分钱不可能多,毕竟,那些学徒工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来,顶多收一个报名费或者食宿费。主要的费用来源是那些工厂,工厂主需要投资来培养学徒、熟练工,而学徒则需要和工厂签订长年的服务合同。” 说到这儿大家听明白了,“也就是相当于那些市井手工艺人的学徒?” 社会上有很多手艺人都是采用‘学徒制’来进行传帮带的,小学徒和师傅签订数年或十数年不等的契约,在此期间,学徒吃住都在师傅家,跟着师傅学手艺,但同时也帮着师傅家干活。而且出师之后,几年内挣得钱也要有很大一部分交给师傅,作为当初的学费。 载湉点点头:“对,就是这个思路。市井之中有大学问。这个专科学校不过是将一对一或者一对多的学徒制变更为‘多对多’,所有工厂都可以投资或者参股办学,学成的学员也可以到任何一家工厂工作。学校在这中间既是人才的培训机构,也是劳动力的输送机构。而且这里面有了朝廷的背书,也能让那些学徒和工厂相互之间更加信任,既有利于招生,也有利于管理。” 众人恍然大悟。不由得在心中狂赞——高!实在是高!圣天子明见万里,无所不知,连这种市井习俗都能演化成朝廷新政,真是让我等钦佩! 王文韶的官职地位要比康有为他们高了好几层楼,得到的消息自然也完全不同。此时他在联想到刚才就每个学员的花费跟皇上算的那笔账,身上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怪不得听说前两天内务府和宫里面又砍了一批脑袋,就凭皇上对市井如此熟悉,谁也别想在这些日常采买上动手脚。还好自己是饱读诗书的,受到孔孟之道多年的教育,还不至于从学生身上贪墨,否则刚才这小帐一算,可不又把自己装了进去? 载湉谈兴正浓,丝毫没有关注下面众人的内心活动,还在自顾自的侃侃而谈。“对于工厂需求的熟练工的培养只是专科学校的一部分,另外我们还要为将来大清的技术发展培养各方面的专业人才。这种人才的培养必须是系统的、有着深厚的知识储备的,必须通过相关的考试才能入学。当然,入学后的费用也是由朝廷承担。” 王文韶刚刚放下的一块石头再次提到胸口。 “当然,这样的专科学校因为涉及到的知识比较深,不可能大面积铺开,只能每个省份有那么几所。而且因为这种学校对学员的要求比较高,只能是等五年后第一批新式小学堂的学员毕业后才能入学,所以可以暂缓开办。” 王文韶提起石头再次放下。 载湉继续道:“除此之外,因为朝廷大办新式小学,势必会减少在国子监、传统书院方面的投入。而且那些保守的老夫子们也可能会自行开办私塾、书院,收取学员来和朝廷竞争……” 王文韶这两年为了开办新式教育很是走了一些地方,对此是深有感悟。“现在的士绅多以兴办私塾、书院为主,不过因为他们都是自筹资金,所以收取的孩子都是本宗族的儿童,而且都是要收取一定费用的。所以臣以为,在生源问题上,应该不会和我们的小学产生的太大冲突。” 载湉赞同的道:“没错,但是我们也要想办法把这些私塾、书院利用起来,以弥补朝廷投入的不足。” 王文韶立刻躬身道:“请皇上示下。” 载湉道:“朝廷既然已经明确了未来的教育方向是要大办新式学堂,那么原有的旧式书院、私塾就需要进行一定的引导。对于那些在私塾、书院求学的士子来说,进学的目的无外乎科举。” 这一点堂下站立的诸多年轻人可是深有体会。 载湉道:“既然这样,朝廷只要适当调整科举考试的内容,自然就能将大家的办学兴趣引向新学。至少会在教学当中增加一些西式学科。正好今年就是大比之年,朕准备下旨,自今年以后,凡童生试,则需增加数学、自然两科,通过方可成为生员;而凡在小学五年学满、考试合格后则同样为生员。其二,乡试、会试等考试,依次增加明法、明算、经济、格物等学科,生员可选择其中任意一科考试,合格者方能为秀才、举人;同时未来在中等专科学校学制期满、考试合格的学员等同乡试通过,同为举人。” 光绪说完后,诸人都低头沉思不语。 毫无疑问,如此以来便增加了传统书院的考试难度,另外再加上朝廷还将逐年取消对传统书院的财政补贴,而转为将财政补贴给与新学,这就必然促使人人向往新学。 可这样剧烈的变化将直接涉及到了全国数以百万计的读书人,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政策会掀起怎样的波澜,到底能不能切实推广执行,是的心里也没底。 载湉等众人略微消化了一下之前所说,继续道:“不仅如此,因为教育需要各级地方官员的支持,所以,将来朝廷还要对官吏的挑选、考查、任免、升降、调动做一些新的规定。除了明法、经济、策略方面的考核外,还需要考核各级官员在教育方面的成绩,不合格的将予以降职甚至开革。当然,所有的考核都由吏部来完成,你们只是提供相关考核材料。” 随着皇帝的言谈,一个又一个的重磅炸弹被抛出,轰的众人一个又一个的跟头。现在诸人算是明白了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工程了。看似只是教育,却涉及民生、科举、司法、外交、吏治、财政甚至军事的等各个方面。怪不得他们会获得见君不拜的殊荣,这实在是一个砍头的差事——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整个中国的士大夫阶层,若不是功成名就、青史留名,那就要遗臭万年、万劫不复! 第十章 条约 初生牛犊不怕虎。 当看到自己将要面对和承担的是如此巨大、光辉的一项使命的时候,康有为、辜汤生等人反而更加的雄心勃勃。他们宁可燃烧热血搏一个未来,也好过按部就班的碌碌于众生之间。 至于王文韶,他已经骑虎难下了,如果办不好这个差使,他必然是第一只替罪羊,只有死路一条;而且皇上已经跟你这儿费了这么大劲你还不兜着,还想活么? 还好自己的背后靠山是皇上,不过一定要想一个万全之策,循序渐进,否则真的激起全体士大夫阶层的反弹,到时候难保不会被皇上当成替罪羊抛出来。 嗯……也许那些洋务派官员可以先争取过来。王文韶已经开始在心里考虑怎么拉帮结派了。寻找盟友,这是每一次改革开始前必须要走的一步棋。 一直到晚上亥时,载湉才陆陆续续的将自己对教育新政的思路说了个大概,然后揉揉疲惫的脑袋,扔下一句话:“其他的,你们自行讨论,整理完善后拟个折子给我。”就回寝宫休息去了,剩下一帮老的少的大眼瞪小眼,开始点灯熬蜡。 就在光绪紧锣密鼓的筹办教育新政的同时,在天津的李鸿章依旧因为派兵权问题和伊藤博文争执不下。 差点儿被忽悠的李鸿章已经重新回到了轨道上,他清楚派兵权固然与撤兵有关,但并非必然要与撤兵问题同时提出。为此,李鸿章提议,仅商定有关撤兵及聘请军事教练的规定,其余不再讨论。 李鸿章的提议立即遭到伊藤的强烈反对,若是真这样,那伊藤不就真的白来一趟了么。 伊藤博文的意思是,单就撤兵谈撤兵,于朝鲜将来的安宁及中日两国的睦邻关系均无裨益。 “中堂大人,鄙人之前说过,根据朝鲜与美国之前所签条约中已删除朝鲜为中国属国字句,所以朝鲜自有主权,因此我认为,如果朝鲜真有派兵之请,中日两国应各有派兵朝鲜之权。” 李鸿章立即否定了伊藤博文的提议。 “绝不可能!朝鲜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属国,其国臣服大清、接受大清册封已过两百年,这一点毋庸置疑,也绝不会更改!至于美国人和朝鲜所签订的协议,我大清自会和美国政府交涉,与日本无关。况且英国政府也已承认我国和朝鲜之间的宗藩关系,这一点无需再谈!” 随即伊藤又道:“如果我们现在不能达成协议,那不如在朝鲜维持现状。”竟以回国罢谈相抵制。 这一招可是李鸿章用过的。之前李鸿章曾以武力相威胁,现在则是日本人以罢谈相威胁。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彼时尚没有英国占领巨文岛一事,如今却不然。 如果终止谈判,那么日本现在派往朝鲜的军队必然不会主动撤回,如果清政府要肃清在朝日军,只有开战一途。但是因为英国人占据巨文岛一事,很可能会引来俄国人横插一手,到时候有可能形成日俄联手对抗中英的局面。 如果任由日军在朝存在,那么后期英军、俄军都可以申请在朝的军事存在,这更加不符合清政府的利益。除非谈判回到起点,和日本再谈‘共同防御’。这又是光绪不想看到的结果。 无奈之下,恰好载湉的圣旨到了——清政府愿意接受日本政府关于撤兵的条件。 4月18日,李鸿章和伊藤博文非别代表中、日两国在天津签订了《天津条约》。 条约共3款:第1款关于共同撤兵,第2款关于撤兵后聘请西方军事教练的问题,第3款双方拥有同等的派兵权。 同等派兵权的获得,使日本完全达到了此行的目的。这一回合的中日博弈,伊藤博文胜! 对于目前的中日博弈,并不是你了解历史发展或者有一颗强烈的爱国之心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就像中法之间的关系处理一样,需要在考虑双方的国情之外还要考虑世界上的国际形势变化。单论日本现在的力量是比不过中国,但如果日本破罐子破摔,为了获取自身利益而不惜将水搅浑,那么最终损失的则一定是中国。 所以即使是明知道这一次吃了亏,被伊藤博文摆了一道,李鸿章和光绪也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闷头认了。 说来说去还是个国力的问题,如果中国有能力独自对抗俄国,自然有办法说服英国人放弃巨文岛;如果中国有实力独自对抗英国,则日本、英国和俄国那里还敢觊觎朝鲜利益? 日本借巨文岛事件与中国周旋,最后夺取了朝鲜出兵权,且以《天津条约》这一条约形式进行了确定。使日本不仅在军事上获得了与中国同等地位,还将朝鲜置于中日两属之国的状态。 对中国来说,这意味着在朝鲜优势的减弱,对日本则意味着在朝鲜势力的扩大。 《天津条约》虽然暂时缓解了中日驻朝鲜军队再次发生军事冲突的危机,但双方的戒备毫无放松。签约后,伊藤密书朝鲜临时代理公使近藤真锄,令其密切“注意在朝鲜清官清兵活动,为确保清兵从朝鲜撤兵,尽力防止暴动再起”。而同时,明白自己被忽悠了的李鸿章也在签约后置信中枢:“伊藤博文入历欧美各洲,极力模仿,实有治国之才。专注意与通商睦邻,富民强兵诸政,不欲轻言战事并吞小邦,大约十年内外日本富强必有可观,此中土之远虑,而非目前之近忧。尚祈诸公及早留意是幸”。 痛定思痛。载湉更加坚定了发展本国工业和军事力量的决心。 一个国家力量的强弱,是建立在科技、工业等多方面发展的基础之上的。如今刚刚开始的教育体制改革算是在科技方面迈出了坚实的一步,而在工业发展上,清政府却还没有什么建树,这正是光绪当下需要马上开始规划解决的。 四月中旬,在推进教育改革、中日谈判和中法谈判的同时,光绪皇帝在紫禁城召见了唐廷枢、盛宣怀、郑观应、张謇、严复和乔致庸。同他们一起召见的还有奕譞、内务府大臣额勒和布、工部尚书翁同龢、户部尚书闫敬铭、工部左侍郎孙毓汶以及奕譞带来的一个从未见过的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你们中间有做过电报、船政、机器局的,也有做票号多年的老祖宗。”载湉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几人道,“只有张謇没有做过工商业,不过没关系,朕知道你有一颗产业报国的忠心,所以,朕才叫你们几个来。” 几人在觐见皇帝之前,自然有人给他们说过叫他们来是为了什么,所以载湉也不兜圈子,直接奔主题而去。 “朕打算在直隶、湖广以及沿海各省兴办工厂,其中包括缫丝、纺织、印染等等轻工业,也包括钢铁、采矿、铁路、造船等重工业。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几人当中,以盛宣怀的品级最高,而且办理洋务实业的资历最老,此时答话自然是以他为先。 “启禀皇上,皇上刚才所说的几样,臣多少都曾经接触过,只是不知道皇上预备委派何员负责,如何操办?” “这些企业,朝廷不会委派任何人来操办。” “什么?不委派官员,那要怎么办?”众人听了都是心中一惊,既是皇上要办实业,那自然是朝廷出人、出钱,而且这些产业办起来,应该属于皇差,众人本来估计皇上会交办给内务府,找他们来只是帮着出出主意,现在听皇上说不委派朝廷官员操办,那这个怎么办?由谁来管理?朝廷出的银子又交给谁?难不成像前朝一样,委派给太监? 一边想着,几人一边拿眼神瞟旁边在座的俄勒和布、翁同龢等大臣。 载湉看了看几人的脸色,知道他们都想岔了。 “朕的意思是,这些个产业,都采用招商的形式,向民间发股,招募民间游资,施行民办!” 乔致庸一听就明白了,这就和他们山西商人办票号似得,就像大胜魁,几个人出资合股来做。盛宣怀等人自然也知道这民办是什么意思,只是谁都没想到,皇上会提出这么一个想法——毕竟这是皇上啊。 而且,众人也不明白,既然皇上想要民办,那干嘛要由朝廷出面?又干嘛找他们几个过来?难道是‘官督商办’? 果然,载湉接着说道:“虽然是民办,但仍然需要朝廷的推动,所以准确地说应该叫做‘官督商办’。朝廷计划成立一个工业总局,下设矿务、钢铁、造船、铁路、通信及轻工业六个部门,分别由唐廷枢管理矿务,盛宣怀管理钢铁、通信,郑观应负责造船,张謇负责轻工业。至于铁路。。。。。。”说到这儿,载湉顿了一下,伸手指向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青年男子道:“朕来给你们引见一下,此人叫詹天佑,是朝廷外派留洋回来的,在美国专门学习铁路的,以后就由他来负责铁路的工作。” 詹天佑连忙跪下谢恩,当着皇帝的面,几人自然也不好寒暄,只是互相间递一个眼神,表示认识了,然后都山呼万岁,领旨谢恩。 随后载湉又道:“工业总局暂时挂在工部之下,由孙毓汶直领,有重大事情,直接向我汇报。” 孙毓汶连忙起身领旨谢恩,同时还不忘瞟了一眼翁同龢,翁同龢淡定自若,仿佛此事和他毫无关系似得。 “另外,朕还给你们找了一位财神爷。”说着,载湉指了指乔致庸,慌得乔致庸连忙磕头,口称“万万不敢”。 ‘财神爷’虽然是个好称号,可也得看给谁当,给皇上当财神爷,那真是嫌命长了。 “朕希望在山西开办一家大型的煤矿,全部的设备都选用泰西机器,开采出来的煤炭在满足自用的同时,也卖给英、美、法、德等国。山西是你的老家,你又是办票号的,这筹资募股的事情,自然要指望你的鼎力相助,所以朕称你为财神爷,也没错。” 乔致庸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立即道:“微臣自当尽心竭虑,协助唐大人办好差使。” “那就好,你的办事能力,朕是信的过得。也希望你相信朝廷,不会让你寒心。另外,不只是在山西开煤矿,还有轻工业这一块儿,也希望你能多支持。朕希望在北方以天津为中心,中部以上海、苏州为依托,在南方以广州为中心开办民用轻工业工厂。上海、广州方面你不用操心,朕自会安排,只是天津这边,发展初期还需要你多帮忙。” 皇上虽然只是在对乔致庸说,但实际上也是在吩咐唐廷枢、张謇等人,他们虽然不敢插嘴,但自然会牢记在心中。 载湉说完这一番话,便对三人挥手道:“朕这个红娘只能牵线到这里了,方向已经给了,剩下的你们下去自己商量,明日列个章程报上来。” 第十一章 钢铁 唐廷枢、张謇、乔致庸三人知道皇上跟别人还有话说,连忙领旨告退,下去商量去了。待三人走后,载湉又对翁同龢、闫敬铭、孙毓汶和詹天佑几人道:“朕以为,铁路是国家的命脉所在,不可假手他人,所以铁路的修建暂时不以募股的形式,全由官办。第一条铁路的修建是连接开平和天津的,主要是为了运送煤炭。这笔钱由户部列支,詹天佑你先做一下考察,然后写个折子做一下预算,看看需要花多少钱。” 詹天佑领了旨意,立即退下办差去了。 载湉又交代翁同龢等人道:“你们虽然是朝廷重臣,但洋务一项,不是为官年头多或者经史子集读的多就能办好的,需要大量的科学论证。今天朕交办的几件差使,你们要督促尽快完成,但是切记不可过多干预,事无巨细,都要报给朕看,知道么?” “臣等明白。” “好了,翁师傅和孙大人先跪安吧。” 两人走后,房内只剩下奕譞、额勒和布、闫敬铭三个大臣和盛宣怀、郑观应两人。载湉看看一直跪在地上的盛宣怀、郑观应道:“你们也别一直跪着了,起来吧。” 盛、郑两人这跪了大半天,也确实扛不住了,但君臣相见是有礼仪大妨的,他们不是朝廷一品、二品的重臣,自然没有站着面圣的道理,如今总算皇上开恩,可以起来缓缓了。 “宣怀,你是字荇荪是吧?” 突然听皇帝这么一称呼,盛宣怀立即感觉身上轻了几斤,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立即上前两步就要跪拜。只是刚刚跪了半天才爬起来,腿脚有些不利索,没能跪下却险些摔个大马趴。 载湉咯咯的笑了几声,显出些许的孩子起来,随即整了整声色,才道:“算了,跪来跪去的麻烦,就站着说会儿话吧。” “喳。”盛宣怀轻拭一下头上的汗水——君前失仪的罪名也不小——站在一旁。 “荇荪,你办洋务也有年头了,船运、矿业、电报都办过。那朕问你,你认为发展工业,最重要的是什么?” 盛宣怀没敢马上回答,略想了一下,这才道:“回皇上,以臣所见,各国工业发展,首先都是从纺织开始,盖因为纺织贴近民生,见效最快。但若是让国家强大,其基础当为钢铁。有了钢铁,才能造船,才能建铁路,才能造枪炮。” 对于这个答案,皇帝明显是比较满意的。“不错,看来你对洋务确实有所了解,朕没有选错人,李鸿章也没有推荐错你。” 虽然皇上说了不用下跪,盛宣怀仍然躬身行礼,连称“不敢。” 载湉自然对这种假谦逊视而不见,“纺织等轻工业虽可富国,但不能强国。我大清在五十年前尚且可以称作世界上最为富足的国家,但不是一样被泰西小国的坚船利炮所挟持?由此可见,仅仅富国是不行的,还得要强国。所以钢铁产业必须重视。” 说到这里,载湉点点盛宣怀,“你现在要办的事有两件。” 盛宣怀连忙躬身道:“请皇上示下。” “听说你曾经想要在黄石港开办铁厂?” “是。” “嗯,这第一件事,就是要筹备我们自主经营的钢铁厂。大冶铁矿出产的矿石质量不算最好的,但也还能用,只是含磷量较高,你要注意选择适合的炼钢方法,这个要有西方国家专业的工程师来帮我们评估,听说有个什么马丁炉比较适合,你回去后好好研究一下。另外,在选择建厂地址时还要考虑煤矿和运输问题。你对用煤有选择了么?” 盛宣怀没有料到皇上竟然对大冶铁矿如此熟悉,甚至连矿石的情况和采用什么样的炼钢方法都考虑到了。此时他终于体会到了为什么中堂大人在私下里和他谈到皇帝的时候,曾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 然而盛宣怀毕竟是有备而来,对于光绪的提问,他立刻答道:“回皇上,臣等和李中堂在前期考察时就曾发现这一问题,但因为湖北一省尚未发现煤矿,因此对于铁厂的煤炭需求,可能要从河南或者山东运输。” 光绪摆摆手道:“不用,朕前些日子翻阅古书,发现江西萍乡可能富含煤矿,应该足以敷用。” 没想到皇上连这个都考虑到了,盛宣怀还能说什么,只能躬身领命。 “不过这只是其中一项工作。”载湉继续道:“更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利用外国资金、技术来开办、发展我们的钢铁工业。” 载湉看着盛宣怀道:“和法国人谈判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盛宣怀感觉头上的汗水正在顺着脖颈流淌。 所谓伴君如伴虎,就是这个意思了。谁也不知道皇上问你的一句话里到底包含着多少信息。对于朝廷和法国人密谈的几项条约,李鸿章确实和盛宣怀说过。可这事儿该不该自己知道,皇上愿不愿意自己知道呢?如果皇上不愿意,而李鸿章和自己说了,那么不光是自己倒霉连李鸿章都要跟着吃瓜落。所以盛宣怀只能支吾道:“这个,曾听李中堂大人提过。” 载湉看着忐忑不安的盛宣怀,笑了笑。“别担心,是朕让他和你说的。” 既然打算让盛宣怀负责这一块儿,一些内幕自然需要让他知道,更何况作为李鸿章的绝对心腹,这样的事情也不可能瞒得住他。 盛宣怀悄悄送了一口气。不管李鸿章怎么重视、信任他,他毕竟只是一个臣子,皇上想让你知道的、和自己打听到的,这有本质的区别。一个体现皇上的信任,你可能会因此升官发财;一个会招来猜忌,你可能因此而掉脑袋。 “我们的国家严重缺少资金和技术实力。技术就不用说了,这个你也清楚,资金方面你给北洋管家这么多年,应该也了解。这里两位财政大人都在,若是朝廷有银子,朕也不至于向山西人借钱。” 所谓‘主辱臣死’。皇上这么一说,奕譞和两位户部尚书都坐不住了,纷纷跪下请罪。载湉摆摆手,“算了吧,这也不能都怪你们。毕竟咱们起步晚了,这些年在关税上受制于人,又因为鸦片而流失了大量的白银。不过你们以后可要给朕把好财政关。闫敬铭朕不担心,他擅长理财。但额勒和布你替朕管着家业,今后可要记住了,量入为出,能免则免、能省则省。” 载湉借题发挥,敲打了敲打几位朝廷重臣,盛宣怀和郑观应跪在一旁,分外尴尬。 “所以说咱们缺人、缺钱、更缺技术,要想快速解决这些问题,只能暂时借助洋人。但是我们要把握住原则。”说着,他站起身来,向盛宣怀走去。 “那就是,主权在我,主动权也在我。我们要知道自己要什么、怎么要、凭什么要,这样,才能真正达到我们‘借力’的目的。你明白么?”说着,拍了拍盛宣怀的肩膀。 随着皇上的步伐,盛宣怀早已弯下了腰,以免显得比皇上个高。此时被皇上御手轻拍,骨头立时酥了许多,膝盖一软,自然再也站不住,便顺势跪了下去。一旁的郑观应自然也不能再站着,随即也跪倒在地。 “臣明白。” “嗯,明白就好。你们在天津、在上海,接触洋人日久,应该知道洋人的贪婪天性,此次和法国人的合作,虽然我们已经有了主动权优势,但如果仍然抱着大老爷的心态,难免被人钻了空子,把好事办成坏事,所以在此之前,务必要做好预案,要有熟知洋务、法律、金融、商业的各方面人才参与。而且在此期间,务必事无巨细,事必躬亲,方能避免主权旁落,同时也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是!请皇上放心,臣等必定鞠躬尽瘁。” 盛宣怀适时的表了表忠心,迟疑了一下,随即问道:“皇上,那是不是和法国人合作的铁厂,就定在黄石?” “嗯。朕的意见,是定在黄石。黄石紧邻长江,运输方便;旁边就是大冶铁矿,可以就近开采冶炼,而且距离江西萍乡煤矿也不远,是个合适的厂址。本来朕打算在这里开办咱们自己的钢铁厂,但是考虑到各方面原因,还是先缓缓。”光绪也知道要适时给臣子打气安慰,“朕知道你曾对大冶铁矿投入不少心血,但是没办法,时局如此,我们只能暂时韬光养晦。如果你们学习的快,能迅速掌握钢铁厂生产技术,朝廷也准备在开平附近兴建一个钢铁厂,不会比黄石铁厂差的。” 一边说着,光绪一边扶起仍然跪着的二人。 “和法国人的合作,很可能会招来英国人以及西洋其他国家的猜忌。英国人或许也会提出此类需求。若是真的如此,可以应允他们在上海建厂,所需煤炭可以从国内运输,但矿石建议从澳大利亚采买。” 光绪这句话就不仅仅是对盛宣怀的交代了,而是告诉奕譞等人,让他们有所准备。 “船厂方面,法国人既然炸毁了马尾船厂,就得给我们再建一个。不过考虑到之前在福建的战斗,不好再让法国人进入福建,所以新船厂的位置,建议放在广州。新船厂必须能够自主建造五千吨以下的当今世界主流军舰,或者能够建造五千吨以上的货轮。另外,朕听闻欧洲新出现一种叫做潜水艇的船只,这一次要一并引进。这件事虽然是李中堂负责洽谈,但具体操办由郑观应你来负责。” 郑观应立即上前领旨。 “还是一样,如果有英、美等国也想兴办船厂,同样放在上海或者广州。” 说了半天,载湉终于把钢铁、造船两个事件大体上交代清楚了。至于剩下的细节,自然由具体负责的大臣完善落实。 盛宣怀在获得了皇帝的明确指示后火速赶往天津,协助李鸿章完成对法谈判。 第十二章 教育(三) 五月,经过王文韶等人反复的商讨论证,新的教育法案大纲终于制定完成,随即光绪皇帝颁布‘教育敕令’,将这一法案公布天下。 新式学堂除了光绪皇帝所说的小学之外,还增设了中等专科学堂、高等专科学堂和儒学堂,并将原有的‘同文馆’也纳入新式学堂体制之中。规定大小文武各学堂,均应钦遵谕旨,以选举德、行、道、艺四者并重之人,造就通才为宗旨。 小学堂学制五年,意在使入此学者,通晓四民皆应必知之要端,仕进者有进学之阶梯,改业者有谋生之智能。中等专科学堂、高等专科学堂学制分别为三年,意在讲求国政民事,各种专门之学,为国家储养任用之人才。而大学堂、儒学堂可终身研读,意在研究专门精深之义蕴,俾能自悟新理,自创新法,并为保存古学古书之地。 另设职业教育学堂,学制一至两年不等,意在使人民具有各种谋生之才智技艺,以为富民富国之本。同文馆不设学年,意在通晓各国语文,以储交涉之才,以备各学校教习各国语文之选。 考虑到皇帝对将来朝廷大臣新学的要求,新的教育大纲专门设立了‘进土馆’,也就是类似于后世的‘进修班’或者‘党校’,不设学年,意在使已经得第入官者,通知各种实学大要,以应济时急需。 而师范学堂作为专科学堂之一,意在使全国中小学堂,各有师资,放在了各专科学堂的第一位。自光绪二年开始陆续外派出洋留学回国的那些人自然而然成为了师范学堂的第一批新学种子。而后又根据皇帝的要求,相应增加了武备学堂、船政学堂、医学堂、机械工程学堂等专科学堂。 考虑到新学刚刚开始推行,在五年之内,各省初办之学堂学额,暂不限数。但为了推行新学,朝廷专门出具了一条奖励措施,即:各级官员所辖户籍人口中,如有户籍总数三成学员的成功获取更高一级的入学资格,则该官员年度考核为良,吏部考评可以留级或平调;如有户籍总数五成学员的成功获取更高一级的入学资格,则该官员年度考核为优,吏部考评可以获得升迁或优序。 同时考虑到小学教育的负担和士绅办学的积极性问题,推出针对小学教育的支持补贴政策,即:每所新式学校有一名学生成功毕业,获取更高一级的入学资格,则可享受朝廷五十两白银的补贴。 同样的,有奖就有惩。凡成功获取更高一级入学资格的学员总数不足户籍总数一成的,则该官员年度考核为差,吏部考评应予以降职;如此现象连续两年发生,或在五年内发生三次,则该员应予以革职。如有当地考核合格而经教育总署复试不符,则根据学堂情况分别惩罚各省督抚、学政:如分数不符过半者,革职;不符在三分之一以上者,降级叙用;不足三分之一者,临时酌量,分别办理。 不论是晋级还是奖学金,亦或是财政补贴、官员考核,都是基于对学生的学业考核之上的。对于考核学生,新式学堂采用积分法,每年对所开设的各个学科进行四次考试,每次考试均不低于六十分者可以进入下一学年学习,反之,则予以处罚直至退学。 对于所学习科目,小学的课程主要包括国学、算术、历史、地理、格致、体操,各省根据条件不同,可适当增减科目,但国学、算术、体操三项为必修课;自三年级开始,陆续增开洋文、地理必修学科;专科学校则根据专科不同增开兵操、物理、化学等科;待学员学成之后,可以选择相应的研究方向,转向各高等专科学堂或同文馆;也可继续深造进入大学堂,深入学习政治、法律等社会学科。 其中儒学专讲要义而不务奥博。只有师范专科、儒学堂以精深经学。但同时规定学堂不得废弃中国文辞,以便读古来经籍。 在规定了各级学堂的学科制度后,又明确规定了私学堂禁止学习政治、法律、兵操。 根据新的教育法案,朝廷调整了礼部的职责,规定礼部自十一年起不再负责科举考试,自此,礼部的职能被进一步弱化,成为仅仅负责朝廷重要典礼的单一职能部门。而教育总署则成为统辖全国学务的最高机构,其职能包括整饬各省学堂、编订学制、考察学规、审定专门普通实业教科书、任用教员、选录毕业学生、综核各学堂经费及一切有关教育之事。 教育总署设总理学务大臣——即教育总长一人;下设八名助理,分管各处。高级学务处管理儒学堂、进士馆学务;普通处管理小学至大学普通学科学务;专务处管理各专科学务;审订处审定各学堂教科书,及各种图书仪器,检察私家撰述,刊布有关学务之书籍报章;留学处管理同文馆及出洋游学生一切事务;会计处管理各学堂经费;稽查处负责不定期巡查各地,督导学政进程及考评学员;参劾处是最得罪人的一个,但也是最热门的一个处,它负责考核各级官员在学政上的成绩并向吏部提出参劾要求。 之所以参劾处最得罪人,是因为他掌握着各级官员的升迁录用;之所以他最热门,也是因为他掌握着各级官员的升迁录用。所以这个部门光绪指定由谭嗣同来总办。 与之相辅相成的就是稽查处,总办被定为蔡绍基。 仅次于这两个部门的,就是管理财政大权的会计处,总办为辜汤生。其他的分别为康有为负责高级学务处,曹吉福负责普通学务处,杨锐负责审订处,荣尚琴负责专门处,而唐国安负责留学处了。 光绪对于个人的任用,也是基本上考虑到每个人的专业和能力不同、或者性格不同而定。例如辜汤生,在南洋生活多年,头脑灵光、经济娴熟,放到会计处最合适;谭嗣同的性格刚正不阿,自然该放到参劾处;但只是放谭嗣同过去,恐怕过不了两年他就要被各省官员骂死,所以光绪又放了岁数较大、相对会做人的王照过去负责稽核。 确定了各处总办之后,又以康有为、辜汤生、谭嗣同等人深入各省,筛选品学兼优、性情肫挚,而平日又能留心教育者,陆续资派出洋。或一年,或数月,考察外国各学堂规模制度,及—切管理教授之法。回国后,分别派入学务处暨各学堂办事,总理全省学务。并派讲求教育之正绅,参议学务。这中间留洋的首选则为英国、德国,其次为美国、日本,至于法国,因为自由浪漫主义气息太重,暂不考虑。 因为此次‘教育法案大纲’刻意的回避了皇帝在谈话时所涉及的对现有书院和科举制度的触动内容,所以并没有在士林中掀起太大的波澜。这也是王文韶等人担心因为过多的触及士林利益而造成反弹,极可能造成新式教育的夭折和对自身的攻击而采取的策略。 在大清朝野关注最新颁布的‘教育敕令’的同时,巨文岛事件也在持续发酵中。 4月28日,英国政府通过曾纪泽向清廷递交了一份新的对于巨文岛事件处理的建议。意见书中提到:英国政府对巨文岛的进驻为暂时性的,如果中国方面对英军舰队‘暂时占领’巨文岛不持反对意见,那么英国方面将在未来一年中向朝鲜上交全部岛上税收,同时会从中扣除应岁贡中国部分提交清政府。而且英国人还明确提到不会有损中国在岛上的利益和岛上居民的权益。 英国人的目的是想通过中国的宗主权声明来获得在岛上的合法行政管辖权。在此之前,李鸿章曾私下里向英国驻天津领事璧利南提出‘结盟’主张,却并没有包含在这份答复里。 5月3日,经过和皇帝沟通后,奕?致电曾纪泽并同时告知李鸿章:“因为关于结盟一事未获英方答复,大清在英方提出的协议中无法获得足够的利益,因此不予签署。” 与此同时,受到国内委托的欧格纳第二次求见奕?。 在会谈中,欧格纳极力淡化英军对巨文岛的占领。“英方进驻巨文岛实际上就是想在这里建设一个海军煤站,这与通常意义上的领土侵占不同。而且英军的存在也是对其他意图占领朝鲜的国家的一种威慑。” 很明显,欧格纳这一次直接将矛头指向了俄国。 “公使先生,现在的问题是,正因为贵国的舰队进占了巨文岛,才使得俄国政府也产生了占领朝鲜一处港口或者岛屿的想法。想必您应该也了解到了,俄国政府已经明确向我发出了照会。俄国驻华公使博白傅威胁称“若中国政府承认英国占领巨文岛,则俄国认为有占领其他岛屿或朝鲜王国一部之必要”。其国内的《俄罗斯新闻》已经在鼓吹俄国“现在必须要采取果断措施”。” 奕?顿了顿,接着道:“除非贵国明确发表声明,宣布巨文岛为贵国海军舰队临时停泊处,而非建设煤站,否则我国政府无法回复俄国,也不可能同意贵国的占领。” 奕?的建议一语双关。一方面,‘临时停泊’将会使这一次事件淡化为非常态事件,避免了‘占领’带来的国际纠纷和对自身主权的侵害;同时,临时停泊港也能造成英国的军事存在,对俄国形成一种威慑。 面对奕?所提出的意见,欧格纳点点头,表示明白。“亲王殿下,对于贵国政府的态度,我将如实回复国内,相信会对此次事件做出相应的答复。” 奕?站起身来道:“如此,那就拜托公使先生了。” 告辞离开总理衙门后,欧格纳随即给国内发回了电报。“通过和大清亲王的会谈,我认为清政府并不明确反对我国舰队占领巨文岛。清政府所关心的有两条,一是其在朝鲜的利益,二是来自俄国的威胁。因此,在日俄的压力下要做一些反对的姿态。” 收到欧格纳的电报后,庞斯福特即刻转交了格莱斯顿。同时,曾纪泽也正式回复马格里:“中国若承认英国占领巨文岛,则俄国政府认为有占领其他岛屿或朝鲜王国一部之必要。而日本亦有出于同样处置之虞。中国政府为避免此等纠纷起见,不能签字于贵国提议之条约,因是希望贵国政府勿以占领巨文岛为必要。” 然而此时因为英国下院否决了通过战争解决危机的动议,格莱斯顿内阁不得不转而向俄国提出就‘平狄问题’展开谈判、请德国仲裁英俄争端的建议。巨文岛问题被暂时忽略了。 第十三章 钓鱼 因为迟迟得不到英国国内的答复,5月12日,奕?奏请光绪,电告李鸿章,要求派遣北洋水师及外交人员赴巨文岛向英军舰队提起抗议。16日,丁汝昌及朝鲜的严世永、穆麟德抵达巨文岛。 面对丁汝昌和朝鲜代表的质问,英军分舰队司令、“飞鱼”号舰长麦杰伊坦然的道:“因本国政府探闻俄国欲占此岛,现英于俄有失和之机,故我舰队奉命先来暂守此岛,以资保护。如果贵国有什么异议,可以去日本长崎找皇家海军远东舰队司令官陶威尔先生去说,本人无权做出任何答复。” 无奈之下,严世永和穆麟德只得又乘清舰前赴长崎,找陶威尔抗议。 巨文岛问题虽然李鸿章一直也在参与,但主要是协助奕?在处理,现在真正让他挠头的,是和法国人之间的谈判。 中、法之间的和谈已经进行了好几轮,对于撤军问题和在越南势力范围的划分问题,双方基本上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甚至在之后的通商问题上,也有了眉目。 但卡壳就卡在对马尾船厂的赔偿上面。按照载湉之前的指示,清廷因为马尾船厂是法军炸毁的,坚持要求法国人赔偿;而法国则认为,既然双方处在交战状态,那么因此造成的任何战争损失都是必然会发生的,如今双方的和谈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的,那么双方就都不应该再有战争赔偿的诉求。 5月18日,李鸿章和法方代表巴德诺再次就马尾船厂的赔偿问题展开会谈。 “李大人,关于赔偿问题,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国政府不会接受任何的赔偿要求,法兰西宁可回到战场上,投入一千万金法郎,也不会为马尾船厂支付一块钱。” 面对坚定的巴德诺,李鸿章据理力争,“马尾船厂当时并没有直接介入战争,而是在马尾海战结束后,法军单纯为了泄愤而被轰炸。我国并没有要求任何涉及战争方面的赔偿,但是在战争之外的毁坏,根据国际公法,法方理应做出补偿!” 面对李鸿章的指控,巴德诺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李中堂,难道马尾船厂不能建造军舰么?难道贵国水师的舰船不是出自那里么?马尾船厂既然能够制造炮舰,自然算作军事设施,不管在当时有没有直接参战,都将对战争产生直接的影响,那么被法军列入攻击范围理所当然。这怎么能说是战争之外的毁坏呢?” 巴德诺的反驳正好打在李鸿章的腰眼儿上,他叹了一口气,只得抛出底线。“好吧,不如这样,巴德诺先生,为了贵我两国的和平,为了能够尽快彻底的终止这场本不应该发生的战争,我看我们双方可以各退一步。我国政府可以同意不把重建船厂列入条约,并且可以拿出一百五十万两白银作为新建船厂的费用,而剩下的,则有贵国政府承担。你看如何?” 法国人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有日意格这个自始自终参与马尾船厂的内应在,猪跑还是见过的,这点儿银子还不到当初马尾船厂建设耗资的一半儿,所以自然不会接受清廷的这一条件。 “不不不,李中堂,你的这个建议并不合理。要不这样,出于我们之间的友谊,我国政府可以协助你们重建船厂,但这并不是作为战争赔偿的一部分,只能作为‘友情支援’来办理。而且建厂费用必须由贵国来承担,我们可以向你们提供所需的技术和设备。你看如何?” 谈判再度僵持。 当天晚上,前来拜会的盛宣怀看着愁眉不展的李鸿章,眼睛一转,突然提出:“中堂,既然法国人以利益为先,不如让学生和巴德诺谈谈。” 李鸿章大喜:“哦?杏荪有何妙策?” 盛宣怀道:“中堂,这次皇上不是许了兴办船厂、铁路和钢厂么,学生可以以此为诱饵,不愁法国人不上钩。” 李鸿章想了想,顿时击掌道:“妙!不过杏荪,为了以防万一,老夫不能以正式身份将你引入谈判,你可以私下里去找巴德诺,可好?” 盛宣怀知道李鸿章是顾虑朝中清流、翁同龢那一帮人,怕由此引来口诛笔伐,于是坦然道:“无妨,只要老师从中牵线即可。” 次日,盛宣怀拿着李鸿章的名帖来到法国天津总领事馆,拜见巴德诺。 寒暄过后,盛宣怀道明来意:“特使先生,本官此次前来,是有一桩生意,想要和贵国洽谈一二。” 巴德诺愣了! 大清朝的官员我见得不多,你可别蒙我…… “生意?” 巴德诺的表情盛宣怀看在眼里,任谁冷不丁儿的听这么一出,也得是这表情。 “呵呵……没关系,本官也知道贵使有些疑惑。无妨,待本官详细道来。”盛宣怀一挽袖子,这就要唱…… 开个玩笑,这就开始解释—— “贵使自来我大清,可曾发现一个问题?” 巴德诺如坠五里雾中,“什么问题?” 盛宣怀道:“想我大清南北相距万里,却没有一条铁路,这在欧罗巴洲,可有先例?” 巴德诺心中冷笑,这是因为你中国落后,所以才没有铁路。 不管巴德诺心中怎么想的,盛宣怀继续道:“我朝皇帝陛下有感于南北交通不便,于是颁下旨意,决意修建铁路。然而我朝并无任何工厂可以冶炼铺设铁路之铁轨,不得已,只能重新采购,恰好贵使代表法兰西国前来,我知道法兰西乃是欧罗巴强国,设备先进,工艺优良,所以特来询问一下,贵国可能愿意出售铁轨给我国?” 噢~,闹了半天,是想要购买铁轨啊。巴德诺脑子一转,随即道:“我国的炼钢工艺自然世界一流,供应铁轨毫无问题,不过,不知道贵国打算采购多少?” 盛宣怀一树巴掌,“这么多。” 巴德诺明显没看过相声,愣愣的道:“这是多少?” 盛宣怀一笑:“初步计划,先期采购五百万米!” 噗…… 巴德诺现在嘴里是没有茶,这要是正喝着茶,必然一口喷了出来! 五百万米,那就是五千公里!法国从十八世纪开始修铁路,修到现在一百多年才修了多少公里,人家可好,一开口,起步价就是五千公里! “你的意思是,大清政府打算向法国采购五千公里的铁轨?” 盛宣怀点点头:“初步打算是这样的。之后如果朝廷逐年划拨银两,后期还会逐渐增加。我国大皇帝陛下曾提起,大清应该至少修建十万公里的铁路才能保证南北、东西畅通。” 巴德诺倒吸了一口冷气。冷静……他提醒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作为大清的头等大臣,一品伯爵的李鸿章,尚且在之前的谈判中丝毫没有提到过修建铁路的事情,怎么这个所谓的‘署理天津海关道’的五品官员却能有这么大的权利,竟然能做主这么大的一笔生意? 巴德诺思前想后,带着深深的怀疑看着盛宣怀道:“盛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现在在大清的官职应该是‘署理天津海关道’。作为一个海关人员,您凭什么能够提出甚至决定这样一桩生意呢?” 巴德诺的意思,你既不是铁道部的,也不是军机大臣或者亲王,哪儿来的这么大权利? 早有准备的盛宣怀从怀里掏出一份金黄色的绸布,双手递给巴德诺道:“恐怕尊使不信,下官这才将皇上的旨意带了过来,如果在领事馆有精通汉语的人才,那么应当知道本官所说不虚。” 巴德诺将信将疑的结果那份所谓的圣旨,抬手吩咐叫来一位通译,甚至他还不放心,同时让人请来了法国驻天津总领事林椿。 不多时林椿就在一名通译的陪同下来到了房间。 “哦?是盛大人。” 担任领事多年,林椿自然和盛宣怀认识,知道他是李鸿章手下的红人。此人这时候前来拜访,林椿下意识的就和正在相持阶段的中法谈判联系起来了。“想必此人是李鸿章派来……” 盛宣怀见到林椿,也连忙起身行礼,双方寒暄过后,盛宣怀知道林椿心中会给自己打上一个什么符号,于是抢先一步道明来意。 “本官此次前来,是有一桩生意想和二位阁下商讨。” 林椿眼中光芒一闪,“哦?生意?不知道是什么生意?” 没等盛宣怀开口,旁边坐着的巴德诺便递来一卷黄绢,“领事,你先看看这个。” 林椿在大清多年,眼光不比巴德诺,这卷黄绢他一接到手中便知道是什么。“圣旨?” 他抬头看看巴德诺,又看看盛宣怀,随即一头雾水的打开了圣旨。 圣旨上面内容不多,林椿中文虽然一般,但磕磕绊绊也大概读懂了里面的意思,再让通译看了一遍,核实无误,这才道:“这么说来,贵国是想要开始修建铁路了?” 盛宣怀点头道:“正是。” 在天津多年,林椿当然知道大清朝廷因为是否修造铁路发生过多少争论,也知道李鸿章为此用了多少心血。现在清廷终于决定修铁路,这在林椿看来都有些晚了。至于盛宣怀,作为李鸿章铁杆儿幕僚和核心嫡系,能够揽到这个差事也在情理之中。 “那么,盛大人是想向法兰西采购机车呢,还是铁轨?说起来,我国生产的机车质量绝对上乘……” “领事先生……”盛宣怀没心情听林椿吹嘘法国造的火车头,他的目的根本不是这个。“抱歉打断你,不过关于铁路的修建——包括机车的采购和铁轨的采购——并不是本官负责。” “嗯?”林椿诧异道:“刚刚我看了贵国皇帝的圣旨,上面不是说委派盛大人为招商局总办么?” 盛宣怀道:“这个没错,但是皇上委派的招商局总办并非本官一个,实际上,铁路的修建是由另一位总办在负责。” 这样说来,林椿就更诧异了。“那盛大人刚才说的生意,难道不是指的这个?” 盛宣怀笑道:“是,也不是。”没有在吊两人的胃口,盛宣怀直接道:“修铁路必须要采购钢轨,而且铁路还可能需要造桥,那也得大量的钢铁。除此之外,朝廷还计划建造船只。这中间,仅仅铁路一项,所需钢铁就不下百万吨。而本官恰好就是负责铁厂的总办,所以这一次来,是想和两位阁下商讨购买炼钢设备一事。” 之前就说过,清廷打算采购五千公里的铁轨,一公里重轨就是四十吨钢材,五千公里,那就是二十万吨。这还只是一条铁路线的。而清廷既然决意建造铁路,又怎么可能只修建一条? 巴德诺和林椿仿佛看到无数的黄金、白银在眼前飞舞。 第十四章 上钩 盛宣怀还在一旁喋喋不休,“我大清幅员辽阔,矿产众多,其中铁矿、煤矿不胜枚举。不过本官也知道,不同的铁矿石和不同的煤炭,所炼出的钢铁品质也不一样。本官要的是优质的铁轨,只有这样,才能在未来铁路的修建中拿下钢轨采购这一块儿肥肉。所以这炼钢炉的选择,是重中之重。今日前来是先和二位阁下初步接洽,若是没有问题,那么过段时间本官会带来一些铁矿和煤矿的样品,请两位帮忙做一些矿石样本分析,好确定采取哪一种炼钢炉,本官好进行采买。” 虽然盛宣怀此时已经从向法国购买铁轨转变为从法国购买设备自造铁轨,但巴德诺却已经不在关心这个了,他的心思已经被盛宣怀描述的广阔前景迷惑了,满脑子都是铁厂的事儿。 “盛大人,请恕我直言,炼铁看似简单,实则牵扯到方方面面的知识和技术,尤其是钢轨的制造,最是要求高。我相信盛大人有开办铁厂的财力,不过不知道在技术方面,盛大人是否也有所准备呢?” “这个……”盛宣怀面露难色。“实不相瞒,在银两方面,本官还在多方募股。皇上之所以设立招商局,让本官来做这个总办,也是要本官募集资金来开办铁厂。好在一条铁路的修建需要大量的前期勘探、制图等工作,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本官至少还有一年多两年的时间。至于技术人才么?只能是再向各国雇佣了。” 原来是既没钱也没技术,那就好办了。巴德诺隐晦的向林椿丢了一个眼色,两人的脑子里已经开始想着怎么能从这个清朝的官儿手中将这个铁厂的开办权拿下来。 一旁盛宣怀看信息丢的差不多了,随即起身告辞。“关于采购机械一事,还望二位阁下多费心。本官还要其他事情,就不多打搅了。” 林椿起身道:“如此,我们就不多留了。来人……” 一名管家随声出来,林椿道:“送盛大人出去。” 盛宣怀向二人拱了拱手,“告辞……告辞……” 出了法国领事馆后,盛宣怀转身就去了英国领事馆。一个时辰后,从英国领事馆出来的盛宣怀一扭头,又进了美国领事馆。 法国领事馆。林椿看着回来的仆从,沉声问道:“打听清楚了?” 那仆役低头应答:“是的先生,小人跟在盛大人的后面,看到他离开后,直接进了英国领事馆。待了大约两个小时才出来,之后又去了美国人的领事馆,也待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这才回到自己的府中。” 林椿点点头,“好了,你下去吧。” “是。”那仆役转身离开。 林椿这才对巴德诺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还去找了英国人和美国人。” 当今世界工业技术较为发达的不过英、法、美、德四国,其他欧洲国家虽然也有一定的技术,但相对来说还是不如这四个国家强大先进。 巴德诺道:“这么说,清政府这次是真的要采购炼钢设备了?” 林椿道:“至少看起来清廷的确准备修建铁路了。不过他们毫无技术储备,恐怕难以凭借自身完成修建,所以这位盛大人才会频繁的拜访我们还有英、美两国。如果我估计的不差,他明天一定还会去见德国人。” 巴德诺道:“你的意思是,清朝最终会从这几个国家中选择一个共同来修建铁路?” 林椿道:“从清朝一贯的做法来看,这几乎是一定的。只不过会选择哪一家,就不一定了。” 巴德诺想了想,道:“这一次的合作,最好能拿到我们手中。即使不能,也绝不能让德国获利。” “这是当然!”林椿道:“不过如果能让我们将铁路的修建权拿到手,那对于国内来说将是一个辉煌的胜利。或者不拿铁路的修建权,能拿下铁厂的开办权,也是同样引人注目。而且从经济上来说,如果能开办一家铁厂,那么将来从钢轨销售中赚到的财富要远远大于铁路的修建。” 巴德诺点点头,“对于这些难缠的中国人,领事先生显然要比我更加熟悉他们的秉性,那就请领事先生多多费心。我则全力完成和李鸿章的谈判。” “好,我这就去给国内发报。” ‘大清铁路’这块肥溜溜的肉块儿引诱的巴德诺和布里松首相口水直流。法国人只要做一个简单的数学题就能知道这中间有多么巨大的商业利益——中国的国土面积是法国的二十倍,仅仅修建一条联通南北的铁路,就要数千公里,光卖铁轨就赚翻了。 果然,第二天,盛宣怀又去拜访了德国领事馆,同样的待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 在这之后的几天,盛宣怀再也没有拜访任何一国领事,而从林椿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各国领事们也在积极的和国内联系,他们显然抱着和自己一样的企图,都盯上了大清铁路、铁厂这块儿肥肉。 法国国内,布里松接到巴德诺的信息后立即回电,要求巴德诺不惜代价也要将这项条款签订下来,如有必要,可以适当‘给负责此事之官员一些利益’。 接到国内来电的巴德诺摩拳擦掌,准备开创欧洲人在中国发展的新篇章。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这几天来,李鸿章竟然一次也没有来找巴德诺,即使期间巴德诺派人去找了一次,李鸿章也推说身体不适,没有出来见面。 几天后,从南方送来的矿石样本到了天津。盛宣怀再次将之前的流程走了一遍,给英、法、德、美四国领事馆都送去了一份样本。 看到盛宣怀送来的铁矿石,林椿略带惊讶的道:“看来这一次盛大人是真的打算开办铁厂了?” 盛宣怀道:“这还有假?想必两位这几天来又有所了解,这一次朝廷可是下了决心的,铁路是一定要办的,据说詹总办已经开始组建勘探队了。要修铁路就一定要采购钢轨,本官如果不能在此之前建成铁厂,难道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从手中就这样溜走?” 林椿试探的道:“难道贵国不考虑从外国采购么?” 盛宣怀摆手道:“不可能,从欧洲采购也好,从美国采购也罢,一是路途遥远,很可能会在路途上出现问题,贻误工期,而且从万里之外采购,即使成本低廉,但加上运费后也并没有任何的价格优势。反而从本国采购,既可以节省时间,还能够降低成本,何必舍近求远。现在最关键的是,本官要办起一家能够生产高质量铁轨的钢厂来。这样一来,那未来朝廷修建铁路的钢材需求自然就都会从本官手中办理了。” 林椿眼珠一转,泼了一瓢冷水过来:“可是大人手中没有任何的操办人才啊。要知道,这钢轨的冶炼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造出来的。” 盛宣怀笑道:“这个还多亏尊使提醒,本官之前已经和美国人达成了协议,他们可以从美国帮助本官雇佣技术工人。” 进入到19世纪80年代,美国在石油、采煤、榨油、烟草、制糖等部门都陆续出现了托拉斯组织。托拉斯的形成,一方面给垄断资本家带来超额利润,另方面却破坏了自由资本主义的经济结构,导致中小企业主、农场主的破产和广大劳动群众生活的恶化,很多中、小型企业因为托拉斯的贸易垄断而濒临破产,大量的工人失业下岗。而这些人正是盛宣怀的目标。 盛宣怀的话让林椿意识到他们想要达成的目标可能会遇到非常大的挑战,其实不只是美国,现在在法国也有大量的产业工人失业,如果清政府真的去欧洲招募工人,他们就能很容易的迈过‘技术’这道门槛。 毕竟,十九世纪的钢铁冶炼技术的门槛并没有林椿形容的那么高。 看来,必须另想办法了。 送走盛宣怀后,林椿找到巴德诺,两人开始商量如何才能在这一次清政府的钢铁大餐中分一杯羹。 “未来的中国市场,可能是成百上千万吨的钢铁需求,如果能够在这个时候介入到中国人的钢铁企业中,那比什么纺织、茶叶、瓷器,都要获利丰厚。跟别说钢铁、铁路的政治因素了。所以我们必须要设法拿到这个项目。” 现在法国驻华公使才离职不久,新的公使人选还没有确定,林椿认为如果他能够在此时促成法国和清政府在钢铁项目上的合作,那么自己必然可以获得这个公使的位置,为自己的将来的政治生涯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巴德诺当然也想拿到这个项目,这对他来说也同样是一笔不菲的政治资本。“可是要怎样做才能拿到这个项目呢?你觉得,我们是否能够威胁清政府……” 没等巴德诺说完,林椿就否决了他的这个提议。先不说在刚刚结束的中法战争的背景下,法国政府拿什么去威胁清政府,就算法国政府在战争中获胜,此时也不可能通过军事来威胁清朝。君不见盛宣怀这几天频繁的在英国、德国、美国人的领事馆四处奔走么,这样一笔财富,相信那一个国家也不会轻易放弃,法国想要动用军事威胁,也要看看另外三国的脸色啊。 不过林椿有自己的办法。“中国人做事,总会给自己留下足够的余地的,这些余地既是为了防止自己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将皇帝交办的差事弄砸了,同时也是给自己从中渔利留出空间。” 巴德诺大概明白了,“你是说,从那个盛宣怀下手?” 林椿点点头:从我之前对此人的了解,这个人很贪心,对金钱的欲望非常大,应该可以攻破。而且目前我们也只有这一个机会了,既然国内允许我们适当付出一些成本给对方,不试试怎么行?” 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林椿迫不及待的来到盛宣怀府邸,准备一举拿下这个‘有野心的官员’。 “如果盛大人能够允许我国在大清开办铁厂,那么我可以向大人承诺,未来在铁厂中,可以留给大人一成的股份。而且,如果能够通过大人的运作而使未来大清铁路的修建从我们的手中采购钢轨,那么每卖出一吨,盛大人将得到三个法郎的提成!” 然而让出乎林椿意料的是,他扔出去的这个鱼饵却并没能成功的钓上盛宣怀这条大鱼。 “非常抱歉,虽然我也很想获得贵国的友谊,但是领事先生,您所提出的要求我不可能满足。” “怎么,难道盛大人觉得这些诚意还不足么?如果是这样的话,盛大人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只要能够满足的,我们都会满足阁下的要求。”林椿想了想,随后提出:“如果我们将每吨钢轨的销售提成提高到五法郎,阁下觉得如何?” 盛宣怀苦笑一声,道:“领事先生,恐怕您误会我的意思了。这不是钱的问题。这一次的招商,是皇帝陛下亲自交办的差事,而且有无数双眼睛在本官的背后盯着。您也知道,现在朝廷还没有允许任何一个国家在内地开办工厂,这样的口子不能、也不可能从本官这里开。如果本官将这个协议签了,那么不用等到铁厂开工,本官的脑袋就会被砍掉。钱虽然好,也要有命来花啊。所以领事先生的要求,本官万万不敢答应!” 来自盛宣怀的答复,等于彻底堵死了林椿的希望。“难道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么?盛大人,只要你能够促成此事,我国政府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经过长达半个月的铺垫和酝酿,法国人终于按耐不住诱惑,上钩了。 第十五章 上钩(二) 盛宣怀心中一笑,脸上却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似乎在绞尽脑汁帮着林椿再想办法。看着盛宣怀没有直接拒绝,林椿的心中又升起一线希望。 “有了!” 林椿迫不及待的问道:“盛大人有办法了?” “是……”盛宣怀笑道:“领事先生,你我都糊涂了,本官虽然是招商局的总办,但毕竟只是四品的官儿啊,人微言轻,又怎么可能影响到朝廷中枢和皇上呢?可是在这天津城,却有一名从一品的内阁大学士、超品伯爵啊,只要你们能够说服李中堂,这件事情也许会有转机。” “李中堂?李鸿章?” 对啊!林椿一拍大腿,这几天自己有些钻牛角尖了,光看着盛宣怀是招商局总办,却忽略了现在在天津、乃至在整个大清帝国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李鸿章! 得到盛宣怀的提醒后,林椿迫不及待的回到领事馆,和巴德诺商量起来。 “李鸿章?”巴德诺面现难色,“可是,他现在根本不见我啊。” 要是平常,这样的谈判一旦陷入僵局,拖个十天半个月的那是常事,然而现在不同,因为大清铁路和铁厂的事情,英、德、美三国甚至俄国都在紧密的行动,希望能够拿下这个项目。 现在因为中法和谈陷入僵局的问题,李鸿章对巴德诺避而不见,但却依然在会见其他国家的使节。如果法国还是这样拖下去,及时过几天能够和李鸿章见上面甚至达成和议,恐怕到时候这个工程也已经被其他强国瓜分完了。 巴德诺必须尽快做出决断,在短时间内和李鸿章会面。 “看来,我们只能放出一些风声,表示我们愿意做出一定的让步,以达到和李鸿章会面的目的。只要能够和李鸿章坐下来谈,那么我们就还有机会。” “可是,现在谈判的焦点在马尾船厂的赔偿上面,关于这一点,国内有明确的要求,是绝对不能答应的……”巴德诺依然顾虑重重。 林椿却不这么看。“特使先生,国内之所以否决赔偿,是因为政府不可能拿出一笔资金来。但是现在,这笔资金的支出可以算作是铁路项目的公关费用。要知道,这是欧洲国家第一次有机会进入中国内地开办工厂,其政治意义巨大,而且铁厂一旦开成,还能够通过钢轨的销售来获取利润,这完全可以冲抵赔付给大清的成本。” 在之前的谈判中,李鸿章曾经提出清政府愿意拿出一百五十万两白银来投入到新的船厂的建设上面,这样一来,其实法国政府需要承担的资金已经不是很多,而且如果他们在中间做一些手脚,用国内一些废弃船厂的老旧设备,还能节省不少。 “这么看来,倒也未尝不可,可是没有国内的首肯,我无法做出这样的承诺啊。” 林椿道:“无妨,只要我们先放出风去,促使特使先生和李鸿章的谈判恢复,而同时,由我来给国内发报,阐明我们的理由,相信国内是可以放松一些条件的。” 巴德诺想了想,一咬牙道:“好,就这么办。” 果然,当法国人透露出可以适当放宽和谈条件之后,李鸿章那边迅速做出了回应。另一方面,林椿也给国内发出了一份长长的电报。 “在失去阿尔萨斯和洛林之后,法国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的靠近光明和希望。中国以其无比广袤的土地和丰富的资源为法国的未来撑起了一片天空,让我们有机会和德国人、英国人重新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为此,我认为我们可以牺牲一些代价。如果我们能够获得中国人的新任,那么可以想象在未来的几十年中,将会有无数的机会在等待着我们。” 布里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帝啊,这是真的?” “是的,先生。” 回答他的当然不是上帝,而是给他念信的侍从。 林椿传来的消息实在是意外之喜,原本即使是寄希望在中法战争中获得胜利的法国政府也从未想过能够获得到这样优厚的回报,而现在,在战场上没能获得的,法国的外交官却很可能将在谈判桌上获得。 “给他,不管要什么都可以给他。” 布里松欣喜若狂。这一合约的签订,将使他获得即使是拿破仑三世也未能获得的成功——不管法国士兵在圆明园抢劫了多少财宝,在布里松的眼里,也比不上一座建在中国内地的钢厂。 “另外林椿先生在信中提到,那位中国大臣要求我们无偿提供哈气凯斯机关炮的技术以及相应的两套生产设备给他。” “哦?你能确定这些东西是李鸿章要的么?”布里松问道。 侍从官看了看手中的信件,说道:“至少在林椿先生的信中是这样说的。他提到了一家名为‘江南制造局’的工厂,并称这家工厂是掌握在李鸿章这个中国人手中的,并主要为他的政治集团服务。” “好吧,我们可以答应。你立即发电报给巴德诺和林椿,告诉他们如果能够获得这样一个机会,那么整个巴黎、不、整个法国都将为他们骄傲。同时让他一定要注意保密,千万不要让英国人和德国人把事情搞砸了。” 林椿终于获得了他想要的授权,至于那两套哈奇开斯机关炮的生产线,是林椿私自决定的,他想要拿这两条生产线来贿赂李鸿章,以便能从李鸿章这里可打开缺口。 正当林椿拿着国内的电报沾沾自喜的时候,巴德诺那边也获得了意想不到成果。 “中堂大人的意思,如果我国能够提供全部的机器设备和一半的资金,就能获得在新的船厂中百分之四十的股份?” 李鸿章点点头,“不错,不过这家新的船厂必须具备建造三千吨以上军舰的能力。其实贵国在这中间也不吃亏。据老夫了解,朝廷已经设立了海军衙门,醇亲王殿下正在积极准备再次采购新的军舰来武装我们的水师。如果将来船厂建成,那么在价格上肯定更具优势,到时候朝廷的军舰采购就会接踵而来,相信用不了几年,贵国就能够收回成本的。” 原来是投入一百万两白银,但却什么也捞不着,现在是投入二百万两白银,但是却能得到一家位于中国天津的造船厂的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而这家船厂很可能会承接未来十年中国海军绝大部分舰只的制造。 该如何选择,傻子也知道啊。 福至心灵,巴德诺灵机一动,立刻趁热打铁道:“我听说贵国正准备修建一条贯穿南北的铁路,而修建铁路需要大量的钢轨,之后还有机车的采购,不知道我国政府是否能够承接贵国的这项工程?” “这绝对不可能!还请特使先生不要再提了。”巴德诺的提议被李鸿章一口回绝。 但巴德诺的本意本就不在这里。“如果不能承接贵国的铁路修建工程,那么是否可以允许我国商人在贵国开办钢铁厂呢?哦,请李大人不要误会……”巴德诺在李鸿章表示否决之前就近一步道:“我的意思是,就像刚才大人所提的方式一样,由我国的商人来投入一部分资金用于采购机器设备,同时我们也会提供未来钢厂生产的技术支持。而我们只需要从中获取一部分股份就可以了。” 李鸿章依然摇头:“这样啊?这不是成了中法合办了么?” 巴德诺最怕的就是李鸿章直接否定,连忙道:“虽然是合办,但是因为我国商人只提供一部分资金,所以钢厂的所有权仍然是贵国商人所有。我国商人只是投入一部分设备和技术,绝对不会干预贵国的生产经营。” 巴德诺把姿态放得很低,他不担心李鸿章提条件,只要有的谈,就有希望。在巴德诺看来,只要法国商人进来了,那么以大清这些官员秉性,假以时日,将这家钢厂据为己有完全是有可能的。 李鸿章好像被绕进去了,“这样倒也未尝不可……” 巴德诺见李鸿章松了口,心中大喜过望,忙道:“对对,这完全是一种公平的合作模式,我国商人只是投资获利,不会给大人和贵国朝廷带来任何麻烦。我们只用占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就可以。” 李鸿章这一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了很久,这才道:“这件事兹事体大,本官要上报朝廷,请皇上的旨意方可决断。” “理当如此。”巴德诺满心欢喜的道。 送走巴德诺后,盛宣怀和郑观应、马建中、薛福成等纷纷从屏风后面出来。“恭喜中堂,得以达成皇上的旨意。” 李鸿章也大笑道:“多亏杏荪妙计,这法人果然是趋利忘义之徒,现在他们已经落入我等骰中,只要再略施手段,就能操之于股掌之间。” 盛宣怀看看郑观应,随后笑道:“皇上的本意本就是要招商引资。朝廷经过前两年的战争,如今财政正在紧张的时候,而铁路、船厂、钢厂,又都是迫在眉睫。尤其是铁厂,更是一切之根本,必须早建,因此只能依靠洋人的资金和技术。可是皇上又要求不能失去主动权,更不能失去主权,唯有如此,才能将钢铁、造船等重工业控制在我们手中。至于洋人,只是工具罢了。” 郑观应也道:“不错,原本福建马尾船厂,最多只能建造一千多吨的铁肋木壳快船,根本不堪一用。如今要是能和法人签约,则依靠法人的技术,最多两年,福建的船厂也必然能够建造钢面铁甲快船了。更何况中堂还将法人投资的新船厂放在了天津,那我北洋更可以捷足先登,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了法人的资金、设备和技术,不出五年,我北洋定可形成一支亚洲最强舰队!” 李鸿章撸着胡须,点头道:“不错。和法国人的这次谈判,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我们和英国人正在洽谈结盟,然而英国却担心我朝军力不足。包括这次巨文岛事件,若不是英人以我朝无力阻止俄军舰队南下为由,又如何能够直接派舰队进驻巨文岛呢。虽说我们可以利用英国人的舰队震慑俄人,但毕竟这军力,还是能操在自己手中才踏实。” 薛福成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协助应对朝鲜的谈判,此时也道:“中堂所言极是。就说这一次,若是我北洋能够有一支强大的舰队,那么不但可以威慑俄、日,也能顺利的和英人结成同盟。更加不会有巨文岛一事了。虽说定、镇两舰已经交付,可驶回国内入役最快也要十月份了,更何况仅凭定、镇两舰,虽可威胁日本,却难震慑俄国,我们终究还是要采购新舰才行啊。” 郑观应接话道:“现在有了两个新的船厂,只要假以时日,将法国人的技术学到手,我北洋建设一支强大的水师指日可待。” 郑观应正说得高兴,李鸿章在一旁道:“正翔,老夫说过多少次了,是朝廷,不是北洋!海军是朝廷的、是皇上的,就连我北洋也是皇上的,你们可要切记。” 郑观应忙道:“是,中堂教训的是。” 盛宣怀在一旁打圆场,“中堂大人的意思我等自然牢记。不过朝廷也说了,海军建设以北洋为先,务必在五年之内建成一支亚洲第一的舰队。如此说来,这舰队也可说是我北洋的,当然,我北洋自也是朝廷的,也同样为皇上效力。” 第十六章 清流 李鸿章点点头,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矫情。随后问道:“杏荪,你那边募股的情况如何?” 盛宣怀道:“学生已经联系了许多广东、江浙的商户,他们对合资建厂都有很大兴趣,纷纷表示愿意如入股。不过,这第一个铁厂,学生总想着还是让法国人占大头为好。” 李鸿章不解道:“为何?将工厂掌控在我们手中不是更好?” 盛宣怀道:“中堂,将工厂完全控制在我们手中的确有利,但也同样有弊。中堂请想,我们现在对办铁厂还是一头雾水,该如何选择机器设备,如何投产,如何管理,全都不懂。若是投资过大,反倒被法国人在机器上做了手脚,岂不是吃亏?倒不如让法国人拿大头,这样一来他们肯定全心尽力的来办,我们跟在后面学习,一旦了解了如何开办铁厂,然后在投资在开平开设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铁厂和其竞争,岂不是更好。” 众人立刻明白了盛宣怀的意思。这才是真正的‘师夷长技以制夷’啊!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忠开口道:“中堂,我们这一次许了法国人,若是消息传了出去,英国人、德国人、美国人甚至俄国人都来群起效仿,该如何应对?” 李鸿章早就成竹在胸,道:“无妨。皇上对这一局面早有安排。如果英国人来找,正好可以以开办船厂、钢厂为诱饵,促其和我结盟。朝廷早就有意扩大前往英国学习船舶设计、制造、驾驶和水师管控之法,正可以此为契机。而美国人,你没看到皇上任命的铁路总办和一应人员全都是留美的那一批学员么,这就是专门为将来应对美国人准备的。至于德国人,皇上也有了应对之法,不用我们操心。” ****忠恍然大悟,但他又想起一事,“那么俄国人呢?” 李鸿章这次报以一声冷笑:“我们既然选择和英国人结盟,那么就必须对俄国人敬而远之。俄国人最为贪婪,得寸进尺,这一次朝廷是下了决心,绝不和俄国人做任何的妥协和交易。这也是让英国人看到我们的决心。” “原来如此,学生受教了!” 1885年6月9日,几经周折的《中法新约》终于在天津签订。虽然在条约中清廷和李鸿章已经尽可能地争取利益,但这一条约依然被私下里称之为‘卖国条约’。因为条约中虽然保留了中国在越南的宗主地位,可也承认了法国对越南的占领和法越条约,这就意味着越南实际上已经被分割成了三个部分,其中只有北圻掌握在清政府手中,而南圻和中圻则都可以称之为由法国掌控。 清流认为这一条约是在北圻大胜、台湾局势有所好转的情况下签订,自然应该有更好的结局——至少应该保留对中圻和越南王室的实际掌握。所以当条约未能达成这一目的时,自然引来清流的一片谩骂。更何况,李鸿章还和法国秘密签订了一系列的通商条款。 通商条款同意对法国开放北圻商业,并允许法国人通过北圻管理政府向广西和云贵运送、销售商品,这在清看来事实上等同于开放了西南商业,只不过换了一种形式而已。这当然让清流们无法接受。 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朝廷居然同意了让法国人在江西办厂。 这是洋人自打开大清国门以来首次获得在中国内地开办钢铁厂的权利,钢厂主要由法国方面投入资金、技术和设备,占百分之七十的股份;中方则以土地和少部分资金入股,占百分之三十股份。至于炼钢所需的铁矿和煤矿则从萍乡和大冶两地采购。 对于法国来说,不要说中方还付出了一部分资金,哪怕是一文钱不出,白得百分之三十的股权他们也乐意。毕竟,区区百分之三十的股权和获得钢铁厂开办权相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法国为什么要打这场战争?为什么要在全球范围寻找殖民地?还不就是为了煤、铁这两样!英国人在远东为什么牛逼,为什么会成为全球海上霸主,还不就是因为他在印度有这两样!没有煤,法国人的军舰甚至到现在都摆脱不了风帆动力。 如今四十年的媳妇熬成婆,终于能够在远东、在亚洲直接获取煤、铁资源。合约签订后,巴德诺甚至看到了巴黎欢呼的人群和在议会下院竖起的自己的塑像。这一成就甚至可以抵消一部分阿尔萨斯和洛林的损失了。 不,如果我们能够更加深入的搞好和中国的关系,所获的利益要远远超过阿尔萨斯和洛林。毕竟,中国是法国的二十倍大——巴德诺在心中鼓励自己。 当然,这块肥肉也不是白吃的,法国人除了要掏出巨额资金在天津建设一家造船厂外,盛宣怀和****忠还暗示法国人,“我们的皇帝陛下听说现在法国有一种可以在水下航行的船只,他非常感兴趣,希望能够有机会见识。” 相对于兴建一所能够建造三千吨以上钢面铁甲快船的船厂,大清皇帝感兴趣的所谓‘在水下行驶的船只’,法国人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潜艇技术现在极不完善,根本没有人重视。 虽然早在1648年就已经有人指出了潜艇在军事战略上的优势,如:私密性、安全性等,但实际上由于技术的局限性,潜艇始终未能真正发挥自身的优势。惟一一次潜艇用与实战还是在美国南北战争。当时南方士兵驾驶潜艇成功炸沉北方联邦的豪萨托尼克号护卫舰,但它自己却也因爆炸产生的漩涡而沉没。 之所以会出现‘殉沉’,是因为当时的潜艇都是人力的,航速极慢,而攻击手段则是在艇首捆绑炸药包来攻击敌舰。近距离的爆炸让航速极慢、体型娇小的潜艇根本无法逃生。 即使到了现在,潜艇使用了蒸汽机和鱼雷,但仅有几节的航速和百来公里的航程让潜艇仍然无法投入实战。更何况现在的鱼雷既没有速度,也没有准头,根本在海战中发挥不出作用,还不如杆雷艇好用。 在法国人看来,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只不过是紫禁城里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皇帝为了满足好奇心而索取的昂贵的玩具罢了。好在整个潜艇的生产机械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万法郎,甚至价值还比不上送给李鸿章的两条哈奇开斯机关炮生产线。 地球的另一边,法国人欢欣鼓舞。而在京师,让洋人在内地办厂、通商是从未有过而且一直以来都被当成洪水猛兽严防死守的,但现在竟然在胜利的天平偏向中国的时候被李鸿章打开了这扇大门。即使是法国人同意出资、出人为清廷重建船厂,也无法平息清流的怒火。 随着条约的签订,首先在清廷的内部就已经开始吵翻了天。 六月十八日,大朝会。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太监拉着长音的尖细声调在大殿中回荡,殿内分列两班的大臣们却鸦雀无声。 中法合约的签订,朝廷在教育、工业几个方面的改革让近期的朝局显得有些动荡。关于教育体制是以儒学为主还是以西学为主的辩论;要不要改革科举和如何进行新教育体制下的科举的辩论;工业是以官办还是商办的辩论等等随着朝廷出台的一个个政策而逐渐尘埃落定。但新的中法合约以及相关的一系列‘密约’又引发了新一轮的辩论。 辩论的主体自然是‘清流派’和‘洋务派’。 ‘洋务派’秉承师夷长技以治夷的原则,认为对于法国铁厂的引进只要主权在我,就没有问题;‘清流派’则以祖宗法制为依据,坚决反对任何外来产物,更加不能接受外国人在内地办厂。 这样的辩论已经持续多时,似乎两派旗鼓相当。今日的大朝会,也许会为‘清、洋’之争画上一个标点。 果然,短暂的冷场之后,清流御史们开始发言,矛头直指李鸿章、闫敬铭等,其中翰林院编修梁鼎芬弹劾李鸿章六大可杀之罪,指责李鸿章与法国议约时在中越问题上处理失当;而御史吴峋之则干脆将李鸿章比作秦桧,以‘汉奸’名之。 然而面对清流诸臣的咄咄逼人,洋务派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被参劾众人沉默以对,皆一言不发,场面一时诡异起来。 梁鼎芬仍在侃侃而谈:“法国经历普法战争,已为强弩之末,现又在安南连败于我,内阁因之垮台,国家濒临崩溃。中国如果在安南问题上立场坚定,就会遏制日本在朝鲜、沙俄在满洲,以及英国在缅甸的冒险行动。” 他最后说道:“皇上、诸公,战争历来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胜负取决于军民的胆气与朝廷的仁德,而非取决于武器。何况法国占领越南后,施行****,越南人民早已心向天朝,只要派人前往登高一呼,越南人民就会齐而响应,陷法军于四面受敌中。我们以必胜之局而求和,实为卖国之举,奸臣避战自保,蒙蔽圣听,其罪当诛!” 高高在上的光绪皇帝耐着性子听完了梁鼎芬的长篇大论,却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还有谁认为应该取消和议的?” 随着皇帝的话音,又有几位翰林、御史站出来,表示支持。然而细心地人会发现,站出来的不过都是些小脚色,真正的清流砥柱此时却纷纷选择了沉默。 自去年‘甲申易枢’后,清流的魁首李鸿薻被革职,干将张之洞始终未能回京;四谏之首张佩伦刚刚被发往越南任北圻布政使,陈宝琛被降了九级之后又被打发去办教育,宝廷在三年前就因为督福建乡试归途中纳船伎为妾而罢官隐居,仅剩黄体芳一人独撑大局,自然小心谨慎。 载湉等了等,见再没有人站出来,心中明白这也是清流的一种策略。于是开口问道:“你们真的认为只要战争进行下去,朝廷终将获胜?” “是!我等坚信!” “很好。朕其实也坚信中国终将获胜。只是若战争持续下去,费糜过巨,一旦开战,势必要兵要饷。汝等可曾想过?” “天下有志之士皆可成兵,每户捐银一两,则有数千万之巨。” “这么说,你们也愿意为朝廷捐献家产了?” 这个……几位翰林面面相觑。他们中间除了梁鼎芬家里条件好一些之外,其他人的生活都比较拮据。正是因为如此,这些清流翰林才会在朝政中不遗余力的抨击他人,这就是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后,立刻就有了决断。“回皇上,为了我大清能够击败洋人,哪怕将我等家产全部捐献也无妨!” 载湉在龙椅上听了,击掌哈哈大笑道:“说得好,不过几位爱卿都是忠贞之士,朕奖励你们还来不及,怎会要你们的家产。只是你们也知道,洋人火器犀利,如何抵挡?” “众志成城,自可抵挡。” 载湉嘿嘿一笑,“这么说,那就是‘人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了?” 第十七章 清流(二) 此话原本的出处是“你有拐子马,我有麻扎刀;你有金兀术,我有岳元帅;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乃是当年南宋积弱,无力对抗金人,所以无奈的自嘲。只不过大清原本国号是‘后金’,自称是金人的后代,现在光绪皇帝来了这么一句,朝堂上顿时冷场,那有人敢接下句。 载湉也无意和他们在这样的末节小事上纠缠,继续道:“那么何人可以为朕分忧解难?” 梁鼎芬等长出了一口气,稍稍缓解了刚才的尴尬,连忙道:“朝中多才智之士,我等皆自幼饱读诗书,只要心怀朝廷,自可为君父分忧。” 载湉再次击掌微笑。“好好好,朝廷能有诸多忠贞之士,朕心甚慰。” 得到了皇帝的连番夸奖,几位翰林、御史心中顿时安定了许多,似乎看到了李鸿章等人因此被参倒,而自己则功成名就,在世人的歌颂中平步青云。 “来人。”载湉轻声召唤,几名御前侍卫步入殿中。 “梁鼎芬等人公忠体国,特旨各人均加官一级,命即刻赴越南中圻联络反法志士,将法国军队逐出越南。” 说完这一句,又转向几人道:“原本应该让诸位爱卿安顿一下家人,也好在升了官儿后有个机会宴请宾朋。只是朝廷既然要全力将法人逐出越南,自然一日不可懈怠。军情紧急,就劳烦几位爱卿即刻离京上路。汝等尽可放心,离京之后,汝等家眷自有朝廷照顾。着吏部有司安排专人每日照顾起居。汝等家财资产,朝廷自当代为保存,绝不会让任何人侵占。待朝廷将法国人赶出安南后,汝等凯旋之日,朝廷自当双倍奖励。” “喳!” 随着皇帝的话音,几名侍卫立即上前,一人服侍一个,将几位‘清流’拖出殿外。 没错,的确是‘拖出’去的。 当光绪给各人加官一级的时候,他们在心中还暗自欣喜,然而随着皇帝接下来的话语,几人仿佛被西洋火器击中一般,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再也站不住,一个个瘫倒在地。 对于他们这样积极向上,满怀抱负的清流来说,这世上最残酷的刑罚,莫过于发配偏远边疆、远离中枢了。这些翰林、御史平常都是看看书、写写字、画个画什么的,遇到事情也就是打个嘴炮,现在突然要他们去万里之外、穷山恶水的越南号召当地土著打法国人,这根本就是去送死啊! “且慢!皇上,臣有话要说!” 御史邓承修看不下去,上前跪倒参奏。梁鼎芬见好友出列,仿佛看到了些许希望,竟挣脱了侍卫,扑到在地,口中连称“皇上开恩”不止。 载湉没有理会梁鼎芬,只是看着邓承修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邓承修抬头说道:“梁大人等身为言官,就事论事,为何当此处分?皇上这样惩处大臣,岂不是让天下士子心寒,让言路蔽塞,皇上圣明,不应该做这种事,所以请皇上收回成命!” 梁鼎芬听了,立即附和道:“是、是,请皇上开恩,收回成命。” 载湉奇怪的看着邓承修道:“朕明明给他们都升了官儿,怎么能说是‘惩处’呢?” 邓承修梗着脖子道:“皇上虽然升了他们几人的品级,但却将他们发配至越南,这不是‘惩处’么?” 载湉脸上一冷,“哼哼,荒谬!适才他们分明说道要为朕分忧,现在法国人就盘踞在越南南圻,朕不让他们去越南,在京城有什么忧让他们分?他们求仁得仁,朕又委以方面重托,你却说这是‘惩处’,是何道理?” 邓承修脑门见汗,连忙道:“臣的意思是,梁大人等具是文臣,应当留守京城运筹帷幄,阵前杀敌之事自应有军中将领分担。” “笑话。远的不说,就说我朝中兴之臣,那个不是文臣带兵?曾国藩、左宗棠,就是你们所唾骂的李鸿章,不也是以文弱之辈奋起募勇,平定发、捻的?怎么那卖国的‘奸臣’尚且能带兵杀敌,到你们这里就上不得战阵了?难道你等只能在京城夸夸其谈?” 邓承修被光绪说的汗流直下,无言以对。只能道:“若皇上坚持让梁大人等去安南,臣愿随诸人一同前往。” 说完,伏地不起。 载湉冷笑一声,道:“你想去就去么?那还要朕干什么,要朝廷干什么?罢了,念你也是一片忠心,王文韶那边还缺人,你去他哪里报到吧。不过你妄议君父,降职五级录用!” 说完挥挥手,在不看诸人。 众侍卫见皇上有了决断,也不管几位‘清流’大臣哭号跪求,连拖带拽的将几人带了出去,随即押赴越南公干。 载湉看了看殿内其他大臣,缓缓说道:“朕要的是解决问题的大臣,振兴中华的能吏,而不是夸夸其谈的书生。现在各项政策朝廷已有定议,诸君应当拾遗补缺、并力完成,而不是横加指责、退守观望!你们明白么!” 看着被拖出大殿几名官员,奕?鄙视的撇了撇嘴。对于这样不合时宜的所谓‘清流’,这样的结局已经不错了。在当前的滚滚大势中却看不清方向,只能被这大势碾成齑粉。 和法国人的合作是清廷现在必然的选择。皇上亲政日久,有心中兴大清,做出一番事业,自然会大办洋务。然而刚刚经历了中法战争的大清一没有资金、而没有技术,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兴建铁路、船厂、铁厂,根本是痴人说梦。 重工业不比轻工业门槛低,朝廷想要兴办重工业的唯一出路,只能是选择和欧美列强合作。而法国人在刚刚结束的战争中没有占据任何优势,现在选择和法国人谈判,他们才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才有可能将未来的主导权把握在自己手中。 而对于法国人来说,林椿想要凭借这次谈判上位,巴德诺想要留名,布里松想要巩固刚刚拿下来的大选。他们所付出的不过是一点儿资金和技术,但却能得到一个前景广阔的市场。 这样皆大欢喜的局面,怎么可能因为区区几个翰林、御史的参奏就推翻? 光绪帝在制定政策之前就已经通过奕譞、奕?、世铎三位亲王和李鸿章、孙毓汶等大臣联络了洋务派和超过三分之二的满员大臣,用开办铁路、钢厂和轻工业的利益将这些人绑上了战车。至于剩余的一些所谓‘清流’和朝中顽固派,胳膊拧不过大腿,在皇帝做出如上动作之后,自然不会在此时再触皇上的霉头。 和议之争渐渐尘埃落定,于是有人适时的提出了‘犒赏将士’的主张。 中法战争既然已经签订合约,自然该论功行赏,其中既有运筹帷幄的朝中大员,亦有冲锋陷阵的前线小兵。 广东提督冯子材被赏了太子太保衔、三等轻车都尉,广西提督苏元春赏三等轻车都尉和‘额尔德蒙额巴图鲁’勇号,其他两广总兵如王孝祺赏了云骑尉世职,陈嘉、丁槐等人也都各有封赏。 除此之外,刘铭传实授台湾巡抚,而从湖南前来支援的王德榜得以官复原职,岑毓宝成为江西按察使,唐景崧成为三品的布政使。 这其中获利最大的莫过于黑旗军。 为在和法国人控制的越南南圻、中圻之间形成屏障,清廷这一次没有将北圻重新交还给越南朝廷,而是成立了一个新的特别行省。作为唯一能让法国人忌惮的清军,黑旗军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当地的驻军,负责北圻的安全,而刘永福则成为了大清第九位总督、从一品的封疆大吏,同时还获得了‘依博得恩巴图鲁’的勇号及‘三代一品’封典。而其他黑旗军的将领,也都成了清廷二、三品的武将不提。 除了对这些文臣武将加官进爵外,朝廷还拿出库银,赏苏元春所部各军出力勇猛者共五千两,冯子材、王德榜、王孝祺、陈嘉等军出力勇猛者银共五千两,滇军、唐景崧所部、刘永福所部出力勇猛者银共一万两。 有功的人员名单很长,但光绪真正关注的只有一个名字——刘少卿。 其实刘少卿根本不在立功受奖者的名单上。这倒不是他不配,事实正好相反,如果真要论功行赏,刘少爷排不进前三也得排前五。但载湉真的对这个人很感兴趣,所以担心别人也感兴趣,就做主将他从名单中摘除了,理由是——未成年。 好像他忘了自己也只有十六岁,还是虚的。 不过看生辰八字,貌似刘少卿和皇帝陛下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这还真有缘分。 因此小皇帝倒很希望见一见这位刘少爷。 光绪十一年六月二十日,李鸿章上折,奏请办理武备学堂,光绪帝随即下诏,命教育部会同兵部诸大臣会商细则,于京师创办武备学堂。 京师武备学堂拟聘请德国人为教师,开设步、骑、炮、工四科,学员分成少年、青年两班。少年班学制五年,遴选十五至十八岁官绅子弟入学;青年班学制三年,遴选十八至二十五岁官绅子弟或现役各兵、勇营挑选精健聪颖、略通文义之官兵入学;其中有文员愿习武事者,一并量予录取。 除此之外皇帝特旨,武备学堂无论少年班或青年班学员,一经录取,均领侍卫衔;学满考核优异者录为御前侍卫。 御前侍卫也就是皇上的侍卫,属于是帝王近臣。不但待遇很高,地位也非常尊贵。还有更重要的是侍卫的升迁调补途径比其他人员要宽得多。由侍卫出身而官至卿相的,在清代占有很大比例,比如明珠、索额图、索尼、隆科多、和珅、肃顺等。所以能够成为御前侍卫,成为勋贵子弟进入政界核心的捷径。 而在安排学员时,光绪皇帝特别提出希望刘少卿能够入武备学堂学习,这一旨意连同对广南各营封赏的圣旨,将一同被送往河内。 第十八章 皇恩 端午节是中国民间的传统节日,所以学堂会在这期间放假三天,让学员们回家和父母团圆休息。拜别了先生和同学,徐水娃归心似箭,背上自己的行李包袱便搭学堂的牛车出了城。 虽然要过节了,但是这个时候农田里的活计也不少,父亲要在田间操持,而母亲既要操持家中的弟妹,还要做一些帮工来贴补家用,所以没人来结他。 不过徐水娃也不用人接。就在上周,他刚刚过完十岁的生日。几个月来在学堂的生活让徐水娃的身体状况有了根本性的改善,区区十几里路,他认为还难不倒他。跟何况,还有一段可以搭学堂的牛车。 夏日的傍晚总是来得比较慢,六点多钟,天色还是大亮着。徐吴氏带着两个孩子来到田间。“他爹,歇歇吧。” 徐大山看了一眼妻子,憨厚的笑了笑,“不妨,我把这片地锄了,咱们就回家吃饭。” 徐吴氏知道丈夫的脾气,也不说啥,放下两个孩子在一旁玩耍,随手拿起农具,也和丈夫一起干起来。 “他爹,水娃明天该回来了吧?” 徐大山一边干着活,一边道:“嗯。我之前托村里的吴二哥去学堂打过招呼了,这几天活忙,不能去接他,让他明天随镇上的乡亲一同回来。” 清明过后又是两个月没见,当娘的想大儿子,总盼着能早一点儿见到他。越是临到日子头上,心中越是像猫挠似得,火急火燎的。 “老徐,还干呢?行了,收拾收拾回家吧。”旁边地里的乡亲们开始陆续收拾工具准备回家了。趁着天亮把晚饭吃了,省的黑下来后还要点灯。 乡下人穷苦,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哎,马上马上……”徐大山搭话道。随后他对徐吴氏道:“他娘,你别干了,回屋把晚饭备下,省的到时候点灯熬油的,我把这点儿扒拉完就回去。” 徐吴氏点点头,“那我先把这些不用的家伙事儿带回去了,当家的你也快点儿回屋吧。” 徐大山想抓紧把手上的农活干完,头也不抬的挥挥手,示意妻子先走。徐吴氏转身招呼两个小不点儿,低头收拾收拾篮子、镰刀,就准备回去了。 “哎呦,这不是徐家大小子么,怎么,学堂放假了?” “哎,水根叔好!” 被称作‘水根叔’的庄户人憨笑着摸摸眼前半大小子的头,朝他屁股上拍了一记,“臭小子,不愧是念了书的,就是不一样。回头记得来家玩儿啊。”说完,还不忘向着徐大山家的田地喊了声:“大山子,你们家水娃回来了。” 正在低头收拾农具的徐吴氏被这一嗓子吼得一惊,连忙起身抬头望去,之间远处的地头蹦蹦跳跳跑来一个半大小子,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大儿子还能是谁? “哥哥……哥哥……” 看到是哥哥回来了,两个小不点立刻放下手中的游戏,一路磕磕绊绊的向着徐水娃跑去,显得亲热无比。在两个弟妹的簇拥下,徐水娃很快就跑到了自家父母面前。 徐吴氏看着满头大汗的儿子,心疼的快步上前去,掏出手巾赶紧给儿子擦汗,一边擦一边还埋怨:“这是上哪儿跑去了,疯成这样?看着一头大汗的。” 无意中,徐吴氏忘记了儿子之前是去镇上的学堂念书了,还把他当做去年到处摸鱼掏鸟的皮猴子。 徐大山此时也放下了手中的农活,过来儿子身前,不过他没像妻子那样将慈爱流露在脸上,反而是板起面孔教训起来:“不是让吴二哥嘱咐你明天和乡亲们一起回来么,怎么这么不听话。” “嘿嘿……”徐水娃接过母亲手中的毛巾,粗略的摸了摸一身的汗,笑着道:“孩儿这不是想念弟弟妹妹和父亲、母亲么,正好学堂有牛车出镇子,孩儿就顺便搭了一段路回来。” 徐大山知道即使是学堂真的有牛车出来,也不可能这么正好就直奔自家的村子,儿子说的轻描淡写,但看着一身的汗,想必是走了不短的路,还好路上没碰上什么歹人。 徐大山虽然心中暗自担忧,但那会舍得真的埋怨儿子,看着妻子忙着给儿子擦汗,便伸手过去将儿子背上的包袱接了下来。“嗯?这是带了什么?这么沉?” 儿子回来也不过是住个两三天,徐大山以为包袱里顶多是两件换洗衣物或是学堂用的物件,哪想到一入手,分量却远超他的想象。 把包袱从身上卸下,徐水娃长出一口气,轻松了不少,随口道:“娘,咱家还没做完饭呢吧?” 农家的孩子识时令,看这个时候父母都还在地头,就知道一定还没做饭。 徐吴氏连忙道:“哎呀,你看看娘,都忙糊涂了,儿啊,你肯定饿了吧,娘这就回家给你煮粥去。”说着抬腿就要走。 徐水娃连忙一把拉住徐吴氏,“娘,不急……”一边说着,他一边解开包袱,从里面掏出一块肉来。“娘,你看这是啥。” 徐吴氏一看,儿子手中分明拎着一刀猪肉,厚厚的油膘在夕阳的映射下泛着油光。 “哎呀,这……儿子,你……你这是哪儿来的啊!” 徐吴氏的脸上不但没有惊喜,反而闪烁着一丝丝的惊慌。向他们这样的人家,一年到头能吃饱饭就算不错了,哪里能见到几次油腥?这样的一刀肉,不要说平常,就算是过年,也从未舍得割过。更何况儿子是去念书,又不是去做工,根本不可能有银钱买肉。 看着现在儿子手中就这么提着的猪肉,徐吴氏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儿子该不会是偷来的吧? 徐大山也是一脸的惊讶,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见儿子将肉向徐吴氏怀里一塞,道:“这有啥,娘,还有这些大米呢,你瞧……” 随着徐水娃打开手中的包袱口袋,徐大山这才看到原来包袱里包着好些大米。“怪不得有那么重,这得有十斤吧。”徐大山不可遏制的想。 不同于父母的惊讶甚至是惊慌,两个弟妹看到白花花的大米,登时欢呼雀跃:“喔,有白米吃喽……有白米吃喽……”。 两个小的的叫喊将徐大山唤回到现实,他一把抓住大儿子的手,沉着脸道:“水娃,你老实告诉爹,这米、这肉,都是咋来的!” 徐水娃没有察觉爹娘两个人的异样,自豪的笑着道:“爹、娘,这米和肉都是儿子考试得的奖励呢!” “奖励?”徐大山一头雾水,“啥奖励?” “哦,是这。”徐水娃解释道:“端午前是年中考试,学堂对成绩优秀的学员都会有奖励。第一名是三十斤粳米和三斤猪肉,孩儿得了第二名,这是十斤粳米,还有一斤猪肉。” 说到这儿,徐水娃又想起一事,“对了,孩儿还给弟妹带了两个粽子。放假前学堂组织大家一起包的,给每个学员都带了三个。”一边说着,一边从包袱里拿出绑成一串的三只小粽子,在爹娘眼前一晃。“嘿嘿……就是小了点儿。” 徐吴氏犹自不信,“你是说学堂不但不收咱们的学费、食宿费,还发东西?” 徐水娃点点头:“也不是都发,这几个小粽子是每个学员都有的,但是先生还因此留了作业,要背三篇写屈夫子的诗篇。这米和肉都是考试考得好的才有,而且第三名只有十斤米,没有肉呢。” 徐大山这才明白,这米和肉原来真是学堂发的。“好……好啊,好儿子!” 两个小的长这么大几乎没吃过几次油腥,更何况那绿油油苇叶包裹着的粽子早已将他们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当下,徐大山也顾不得在干完剩下的那点儿活计了,背着米、拎着肉,和老婆孩子一起向家里走去。 一路上,村子里收工的乡亲们看着满脸笑容的徐大山一家,纷纷打招呼。 “老徐,是水娃回来了?看把你爹乐的。” 徐水娃礼貌的行礼:“三爷爷好。” “哎呦,老徐家的,真舍得啊,个这么大一块儿肉?这是给水娃吃的?” 徐吴氏连忙道:“他婶子,这可不是买的,是俺们家水娃在学堂得的奖励呢!” 还有些岁数大点儿的妇女则摸摸徐水娃,“水娃,在学堂没有受苦吧?哎呦,看着孩子,好像壮实了不少啊。听说那学堂是洋人办的,里面专收小孩子,是为了洋鬼子抽血呢,是不是真的啊?” 徐水娃有些恼怒的道:“七婆,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啊?我们那学堂可是皇上亲自下旨办的呢,学堂的正厅还供着皇上的谕旨呢。” 一听说是皇上,被称作七婆的妇女登时吓了一跳,捂着嘴躲到了一旁,还碎碎念着:“这孩子,可不能瞎说,皇上老爷子那是能随便放在嘴上讲的么?念一声都是要磕头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在乡亲们亲切、热情而又略带羡慕的眼光中,徐大山一家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徐吴氏放下手中的农具,先打水让丈夫和儿子洗了。一旁两个小的忍不住馋,哭闹着要吃肉,徐水娃剥开了一个粽子,香甜的糯米总算黏住了弟妹的两张小嘴。 徐吴氏将那一斤猪肉的肥膘从皮上细细的剔下来切了,一旁大儿子已经生好了灶火,徐吴氏将肥膘熬了些大油,剩下的油梭子,准备给丈夫留着下酒。又切了点儿肉炒了两个菜,剩下的肉便全都用盐腌起来,好吃的长久些。淘了些白米煮粥,又把之前的杂面干粮腾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就做好了。 穷人家舍不得点灯,晚饭就在院子里吃。借着夕阳的余光,一家人其乐融融。儿子有出息,徐大山心里美滋滋的,他深为自己当初选择将儿子送到镇上的新学堂而感到庆幸。不但儿子现在吃得好穿得暖,甚至还能遗惠家中了。 心里头高兴,又是过节,徐大山难得的从村里徐大户家花十个大钱买了些劣酒,叫上左邻右舍相熟的乡亲,就着油梭子、咸菜和杂粮饼子,喝上一盅。 穷苦人家难得吃到肉,徐大山肯拿出油梭子来请大家喝酒,那真是遇上喜事儿了。左邻右舍的大家帮扶者过了这么些年,也都为他们家高兴。你拔上几颗葱,我从家里捧一把花生,徐吴氏又掐了一把菜叶炒了个菜,这一桌酒饭,竟吃的热火朝天像过年。 屋子里,徐吴氏不住的往大儿子碗里夹菜。“水娃,你正长身体,多吃些,来,吃片儿肉。” 徐水娃笑着将娘亲夹到碗里的肉片又夹了出去,放到小妹的碗里。“娘,您别管我。我们在学堂里总吃呢。” 徐吴氏不信:“学堂能管你饱饭就不错了,还能顿顿吃肉?” 徐水娃道:“也不是顿顿吃,但是隔个两三天,总能吃到一次的。先生说,皇上说了,吃得好才能有力气学习,学得好,将来才能为大清贡献更大的力量。所以学堂给我们配的伙食可好呢。” 徐吴氏摸摸儿子略显丰润的脸颊,欣慰的笑着:“那就好……那就好。这开学堂的,可真是位大善人啊!” 徐水娃笑道:“娘,孩儿刚才不是说了么,这学堂可不是什么善人建的,那是皇上金口开办的。先生说了,这是皇恩浩荡呢。” 徐吴氏是乡下女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哪里知道这些,只是听儿子说了,连忙起身磕头,嘴里还不住的念叨着:“皇恩浩荡……皇恩浩荡……” 徐吴氏起身磕头的同时,徐水娃也同样起身,在母亲身旁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这小半年,‘皇恩浩荡’这四个字已经深入每个学员的内心。徐水娃知道,如果没有皇上,他不要说念书、有衣穿、有肉吃,恐怕连饭都吃不饱。 磕完了头,徐水娃扶着娘亲站起身来重新坐下,看着懵懵懂懂埋头大嚼的弟妹,徐水娃暗暗下定决心,年末的大考自己一定要夺得第一名。 年末的大考奖励最丰厚,第一名能有五两银子的奖学金。徐水娃现在知道,父母一年辛苦操持这个家不容易,五两银子可以买来几百斤粮食,这能让家里过的富足很多,至少弟妹不会再饿肚子。 屋外的喧嚣很快也散了,庄户人家明天还有活计,需要早起自然就得早睡。徐大山喝了点儿酒,这一夜睡得分外的舒坦。 第十九章 皇恩(二) 万里之外,河内城中的一所大宅。 从外表可以看出,这所房子的主人绝对不是越南人。的确,这所宅子坐落在河内称重的法租界内,原来是属于一位法国商人的。正好刘少卿还愿意住西洋风格的房子,所以刘永福就让出了河内城北的区域,带着黑旗军到了南城的法租界。而刘少卿就选了这所简单大气的宅子作为落脚之地。 白天的时候,朝廷传旨的内官和吏部属员向河内众将领宣读了朝廷的最高指示。刘永福现在已经是从一品的大员了。历数大清朝,现在能做到这个品级的武官并且还有实际军权的绝对不超过二十个。奋斗了这么多年,不论是生死相搏还是兄弟反目,最终为的不就是这一天么?按道理,刘永福应该很满足、很高兴了,可是现在坐在沙发上的刘永福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封黄绢,这是白天的时候颁给刘永福的圣旨,金黄的颜色在烛光下分外醒目,彰显着皇家的权威和尊贵。 法军从北圻全面撤军之后,桂、粤、滇、川、湘、淮各系兵马也陆续离开越南这块儿‘穷山恶水’,没了其他人的掣肘,两个月以来,刘少卿动用一切手段,开始营造在广宁和永福的煤矿、铁矿、码头。现在已经初具规模。 远在天津的巴德诺和林椿不知道,当他们以为自己开创了法国和欧洲列强在中国内地创办工厂的先河的时候,由卢眉、何罗芒、比硕等人联合投资的‘广宁煤矿’和‘永富铁矿’一期工程的相关设备已经在马赛装船了。 正当刘少卿准备开始自己的发财大计,准备在老爹的庇佑下过上幸福、嚣张、无耻的官二代加富二代美好生活的时候,那成想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小皇帝载湉准备设立京师武备学堂,招收十五岁以上的官宦弟子入学深造,并亲自点名‘希望’刘少卿能入学学习。 刘少卿心中这个无奈啊,当初真不应该让唐景崧和岑毓英等人知道黑旗军练兵的法子是自己出的。 但是,不去行么? 刘永福看着面前的黄绢,对着自己的爱子问道:“你真的打算进京?” 刘少卿明白父亲的意思。 清朝规定,外放官员成年子女不得留于任所,以免造成以“衙内”身份扰乱地方的情况出现。 同时,作为造反派出身的刘永福,突然身居高位,又手握重兵,被朝廷猜忌是理所当然的。就算皇帝放心,下面的大臣们也不会放心。 所以,哪怕唐景崧在信中再怎么解释各省督抚都会安排子嗣‘驻京办’,在刘永福看来,光绪下旨招刘少卿进京怎么都有点儿‘质子’的意思。 刘少卿默默地走到父亲身边坐下。 刘永福可能还不太习惯沙发的感觉,尴尬的扭了扭身子,但没有起来,也没有说话。 刘少卿在心里默默的笑了笑,他知道实际上父亲是不习惯自己这样靠近他。但也许是想到儿子终要离开自己,终于没有拒绝。 他想了想,说道:“这也许是件好事。毕竟所有的学员都领侍卫衔,以儿子的本事,也许可以最终成为御前侍卫,那可是三品,儿子只用五年,就可以抵消常人奋斗一生,父亲应该高兴才对。” 刘少卿的话里带着少许玩笑的意思,刘永福不太喜欢这种语调,没有搭理他。 微微地沉默之后,刘永福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伴君如伴虎。” 到底还是舍不得。 刘少卿不再玩笑,站起身来走到父亲面前跪下。 “父亲代表的不仅仅是刘家上下,还有黑旗军男女老幼万余人的干系都在父亲身上。若朝廷真的猜忌,只怕黑旗军会走回之前的老路。可惜现在的形式变了。南边法国人对我们仇深似海,北面朝廷又布下了数万大军防范。父亲看似在北圻身居高位,实则如履薄冰。如果能够以孩儿的北上而使朝廷放下哪怕一丝顾虑,也是好的。总能为我们争取些时间和空间。” 看着眼前的儿子,刘永福知道他说的是对的。正因为如此,才更舍不得。 说来可笑,现在朝廷布在滇、粤、桂的大军,多是黑旗军在战争期间帮助训练的。甚至还有数千川军——只不过鲍超的队伍还没来得及上战场,战争就结束了。 “而且儿子也希望能有机会北上。” 也许是为了安慰父亲,也许是真的内心有所感应,也许是基于少年简单的梦想,他也想见见那个在宫中的神秘的少年皇帝。 不过自己恐怕很难见到他。毕竟那是皇帝,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即使自己是他的‘侍卫’。 听来的人说,似乎朝廷现在改变了许多,已经开始‘引进外资’了。而且对于教育的改革,也让刘少卿看出了一些不同。虽然刘少卿不知道在历史上有没有这样的改革或者说这样的改革会发生在什么时候,但他也认同一点——国家或者民族的希望,在教育。 这让他突然想要去北京,去亲身感受一下这个即将开学的‘京师武备学堂’。 而且刘少卿知道,如果他真的想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他也必须走进这个朝廷。因为自己想要的,黑旗军给不了、北圻也给不了,就像刚刚结束的这场战争,即使自己再有想法,如果离开朝廷的支持,他们仍然会被法国人碾压成渣。 的确,要不是朝廷及时送来的枪支弹药,第二次纸桥战斗肯定不会取得那么好的效果;如果没有朝廷出人出枪,黑旗军可能在怀德、在山西就已经被法军打垮了,更加不可能有现在东山再起的机会。事实上,现在这几千黑旗军,几乎全是靠朝廷的枪、饷支撑组建起来的。 “父亲应该知道,当今天下,再不是凭借勇气就可以生存的了。我们除了勇气,需要的还有很多。例如知识,例如更多的支持。这些在北圻得不到。去北京能让儿子接触到更多,学到更多,这也未尝不是儿子的机会,也是黑旗军的机会。” 刘永福仍然没有说话。 刘少卿抬头看着他,叫了声“父亲!” 刘永福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摸了摸儿子的头。孩子大了,又读了很多书,他比自己聪明,看的也比自己远。自己阻止不了皇帝的意志,也阻止不了儿子的成长。 “如果待不下去,就回来。” 说完这句话,刘永福转身离开。 虽然父亲说的不多,但刘少卿却能够深刻感受到那份浓浓的呵护之情。因为这短短的一句话的背后,可能会付出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刘少卿将这份感情收藏在心底,开始为北上进京做着准备。 “少爷,您真的决定了去北京那个什么学堂?” 在黑旗军中,自然不可能只有刘永福有儿子。黄守中、杨著恩、连美等人都有自己的子嗣,他们年纪相仿,都在十几岁,因为父辈的关系,从小到大都在一起学习、游戏,只是因为刘少卿的身份略有不同,所以几人都称呼他为‘少爷’——毕竟眼前的这个世界还是很讲究身份地位的。 不过这样也好,年轻一代自然而然的团结在他周围,这对未来刘少卿想做的事情来说省了不少的心思。 此时问话的就是连美的儿子连城。 连城的岁数稍微大一点儿,他爹在生他的时候正是黑旗军和黄旗军打得不可开交的关键时刻,所以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听起来倒也虎虎生风。 刘少卿笑着拍拍小哥们的肩膀,道:“是京师武备学堂。” “为什么一定要去哪里呢,我们在这里过了十几年了,多美啊,凭什么那个劳什子皇帝一句话,就要万里迢迢的跑去北京,还要给他做侍卫。” 杨勇比连城大两个月,因为年岁相仿,这哥俩关系也最要好,就好像话本小说中的‘孟良、焦赞’,感情深厚的很。后来刘少卿给俩人起了个外号叫‘越战越勇’。很有越南乡土气息吧。 虽然叫‘马大善人’的不一定善,但这二位却还算比较人符其名,论打架是一个顶俩,但要让他们琢磨点儿事儿,那可就难了。所以对于为什么北上的问题,自然得有人给他们解释。 黄承勇和吴法宪就主要负责这个。 “皇上说的那不叫‘一句话’,那叫‘圣旨’。‘圣旨’一下,你就必须服从,就像军令一样。如果不服从,就叫‘抗旨不遵’,是要砍头的。你没看刚来的那几个儒生,就是皇上一句话给发配过来的。” 黄承勇说的是梁鼎芬等人,这几位不开眼的清流被光绪发配到越南‘联络当地抗法志士,推翻南圻总督’,自然马不停蹄的早早被送到了这个中原文人眼中的蛮荒之地。 不过刘永福倒还厚道,没有真的把他们丢到正在闹起义的中圻去,而是留在了安定团结的北圻教书。几人倒也识抬举,知道自己再往难必定小命不保,于是也就顺水推舟,安心的教书育人了。 “那皇上要是说错了了呢?” 杨勇不服,梗着脖子道。 “说错了也得听着。皇上是金口玉言,所谓‘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吴法宪在哥几个里年纪最大,而且明显受教育程度和杨勇不一样,知道引经据典。 “切,老子就是不听他的,有本事他过来砍我的头?我先一枪崩了他!” 杨勇的宗旨始终是这样,软的不行咱就来硬的。哗啦一抖背上的洋枪,大有一副’你咬我?’的状态。 要说打架,三个吴法宪也不是一个杨勇的对手,但要说讲道理,十个杨勇也不是一个吴法宪的对手。 “皇上是不能过来。倒不是他怕了你,而是没必要。他只要一声令下,自然会有成千上万的军队会过来收拾你。而且你也打不着皇上,因为你根本进不了紫禁城,见不到皇上,怎么崩他?” “就那些桂军、粤军也敢跟咱们动手?吓死他们!什么时候见过徒弟还能打过师傅了。而且你凭什么说我就进不了紫禁城?老子带兵打过去,看他让不让我进!” 虽然吴法宪很会讲道理,但杨勇如果胡搅蛮缠,他也真没办法,于是一脸求助的看着刘少卿,这时候也只有‘少爷’能降得住他了。 刘少卿饶有趣味看着几人争论,这让他感觉很亲切。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就像是家人一样,让你信任,让你离不开。 “勇哥,你打算怎么打到紫禁城去?” “嗯,”杨勇挠挠头,“这我还没想好。反正少爷你会有办法的。咱们不就是打到西贡去了么,就像逮着那个法国总督一样,咱们也去把皇上逮住呗?” 刘少卿笑道:“皇上可比那个总督难逮多了。凭咱们现在的实力,想什么办法也不好使。咱们就算打得赢粤军,还有桂军,打赢了桂军,还有滇军、川军、鄂军、湘军、淮军、盛军。这天下归皇上指挥的军队多了去了,而且到时候法国人也得帮着皇上打咱们,你说,咱们就这么几千号人,打得过全天下么?所以咱们要想逮皇上,就得先想办法增强自己的实力。怎么增强呢?自然就是学习。现在世上科学最发达、军事最发达得国家都在西洋,咱们现在去不了西洋,所以只能上京去那个武备学堂。” 其实杨勇何尝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样的存在?只是插科打诨,让大家乐呵乐呵罢了。“我知道,就像我跟黄师傅学功夫一样。我要想打败黄师傅,必须功夫比他高,可是咱们这儿又没有别的武艺师傅比黄师傅更厉害,那我就只能先跟黄师傅学。等我把他的本事都学完了,再找机会打败他。” “哈哈哈,太对了勇哥。不过你的本事可比黄师傅差远了。依我看,你这辈子估计是别想打败黄师傅了。” 杨勇口中的黄师傅名飞鸿,佛山人,是黑旗军的武术总教头。原本受聘于记名提督吴全美,后因中法战事紧张,被借调到黑旗军协助练兵,传授军中士卒‘五郎八卦棍’法。之前黑旗军因为身材和法国士兵相差悬殊,往往在阵地争夺战、肉搏战中吃亏甚大。士兵一对一甚至二对一都几乎没有胜算。幸亏黄飞鸿依托传统武术棍法、枪法,结合现代洋枪刺刀的搏杀现状,专门创出一套‘挑、拨、档、刺、推’五字近身战法,这才大大提高了黑旗军的战场生存率和近战胜率。所以深得黑旗军上下的尊敬。 “不错,我现在是打不过黄师傅。不过少爷你不是说了么,咱么可以学习阿。等我从京城学了本事回来,不就可以打败黄师傅了么。” 听到这位一读书就瞌睡的呆子一本正经的说‘学习’,刘少卿就忍不住发笑。但他随即反应了过来“你说什么?你说你要上京城学本事?” “是啊,少爷你这么厉害都还要进京学本事,我们就更不能落后了所以我们也要去。等我学了本事回来,好在和黄师傅比试。” 刘少卿看了看周围,黄承勇、吴法宪都是一脸微笑,连城则少有的向杨勇竖起了大拇指。杨勇梗着脖子,一脸的骄傲。 果然是好兄弟! 第二十章 进京 父辈拼死打下的基业,他们本来是可以坐享其成的。但他们却甘心放弃眼前的锦衣玉食,陪自己去面对未知的危险。 果然是好兄弟! 刘少卿忽然感觉眼睛有些湿润。他上前擂了杨勇一拳,强笑道:“死鬼,怎么不早说!” 杨勇委屈的一指黄承勇,“还不是怨他爹,死活舍不得他这个宝贝儿子。” 黄承勇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反正现在我爹已经同意了。少爷,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刘少卿上前搂住大家的肩膀大笑道:“随时出发。昔年北宋时有个五鼠闹东京。这一次,咱们就给他来个五虎进北京!” “好!”众人齐声大笑。 刘少卿又看了看杨勇道:“不过勇哥,你就算是进京学了本事,估计也还是打不过黄师傅。” “嗯?为什么?” “因为咱们进京学的是行军打仗,带兵指挥的本事,不是拳脚的本事。” “哦?这样阿?那我就和黄师傅比打枪,看谁的枪法准!” 果然无赖! 连城笑道:“得,京城里还有大炮呢,你不如学会怎么开炮,将来回来和黄师傅比打炮吧!” 噗~ 刘少卿一脑门子黑线,倒地抽搐不止。。。。。。 分别总是来的很快。朝廷的钦差也是要回京的。 颁布了圣旨,经过一个月的筹备,新鲜出炉得广南行省在以刘永福、张佩伦两人为核心的领导班子得运作下顺利开张。 数百年来都是清朝得属国,当地得越南民众早已习惯了向天朝称臣。更何况近几年来越南王室早已名存实亡,北圻全靠刘永福在支撑,此时对于越南北部是叫广南还是叫东京、北圻自然不会有多大抵触,对于他们来说,能平安的活下去,有饭吃,就行了。 越南在中原士子眼中属于绝对的蛮夷之地,既然活已经干完了,钦差们自然不愿意多留一刻。他们选择的是水路,刘永福为他们雇佣了英国人的商船,而刘少卿等人也选择和他们一起出发。 “父亲,之前计划的让老兵可以选择退伍一事,千万不要停滞啊。” 临行之前,总有千言万语要交代,当父亲的记挂的是儿子的安危,可儿子却记挂着父辈的家业。 刘永福对儿子一直是言听计从,但这一次,确实在让他有些挠头。“少卿啊,这当兵吃粮都是一辈子的事,好比清军中的绿营兵,父死则子继,哪有‘退伍’一说?” 清军中的汉军用绿旗,固称绿旗兵或绿营兵。仿明朝军制和八旗军制,一人在伍全家被编入兵籍,父兄在伍子弟为余丁,父兄死由子弟替补,世代相袭,以兵为业,所以也称“世业兵制”。 自古以来中国的军制几乎都是这样,只要选择了当兵,基本上都是直到扛不动枪了才会离开战场。所以刘永福对之前儿子提出的“可以让光绪元年以前就加入黑旗军作战的老兵自愿选择是继续留下当兵还是退役”十分的不解。 刘少卿不以为然,“所以清兵才这样不堪一击啊。父亲你想啊,这世上那有人愿意一辈子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生活的?当兵当久了,自然就成了‘兵油子’,为了保命,作战自然逃跑为先。为了保证一支军队的激情和战斗力,必须要不停地补充新鲜的血液才行。” “其实允许这些‘老兵’离开军营是有很多好处的。父亲请想,这其一,这些在军中服役了十年甚至更久的老兵,现在大多岁数较大了,体力、精力都有些跟不上了,留在军中,能发挥的作用也越来越小;其二,朝廷和法国人达成和议之后,估计今后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有大的战事了,黑旗军留下这么多老兵,还需要付出大笔的军费,得不偿失啊。” 说到这儿刘永福插了一句:“军费兵饷是朝廷支付,多与少关我们何事。” “虽然军饷是朝廷出,那也得好钢放在刀刃上啊,兵贵精不贵多的道理难道父亲忘了么。” 刘永福点点头,“好,你继续说。” 刘少卿继续道:“这其三嘛,很多老兵在历年的战斗中,尤其是在这两三年和法国人的战斗中获取了大量的战功,也就积攒下了一定的银子。父亲请想,谁手里有了钱还想上战场作战啊,不都愿意治上几亩地,带上几间房,娶上个婆娘生几个娃?既然他们心思已经不在军中,强扭的瓜不甜,何必硬留呢?更何况咱们这次依着朝廷的大势,一下子接管了整个北圻,这样一来从那些原本的越南人手中就拿下了大量的土地,这些土地留在咱们自己手中也没多大用,倒不如卖给那些手中有银子的老兵,让他们退伍去经营这些土地。这样咱们既能收回大笔的银子,又能博取老兵的感激,还能为父亲营造一个牢固的群众基础,何乐而不为?” 这段儿话刘永福听明白了。 三年的战争,波及北圻十几个省份,无数的越南人因此丧生或者流离失所,其中不乏逃亡中圻的大地主、官绅,他们在逃走时可以带走金银细软,但土地却带不走,而留下来的这些土地,自然就都成了黑旗军的财产,而且很大一部分都进了刘永福的腰包。 这些土地——尤其是河内、北宁、南定等红河三角洲的土地——都是膏胰之地,一年两季,产量惊人,若是没有朝廷将北圻设为广南的决议,等那些越南大地主、官绅们回来,黑旗军为了搞好民族团结,兴许还得把这些土地还给人家,现在有了朝廷这块儿虎皮,刘永福等人自然当仁不让一口吞了下来。 但吞了这些土地也有一个弊病,那就是战乱之后,北圻人口大大减少,一时难以找到大量的人员来耕种,反倒荒废了。现在刘少卿这条计策,让那些想要退伍离开军营的老兵拿出积蓄来买地,既能让这些土地盘活,还能收回大把的银子,还能卖个好,的确是一石三鸟啊。 刘永福脑瓜一转,随即道:“这样说来,那些当兵晚,但战功卓著的士兵也可以选择退伍嘛,他们手中可也有不少的银子呢。” 最初黑旗军和清廷为了激励作战,曾悬赏一颗白兵人头五十两银子,后来调整为人头三十两、俘虏五十两。黑旗军这两年光这份银子就挣了好几万。其中不少是入伍三五年的士兵挣下的。 “好吧,父亲这样安排倒也无妨,不过那些从军三五年的士兵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而且经验丰富,能不离开,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离开。” 黑旗军的士兵多为十八、十九岁就开始当兵,甚至有十六就扛枪的,五年的军旅生涯后也才二十郎当岁,正是最好的年华,刘少卿原本是不舍得放这些人离开队伍的。 “另外,父亲,那些老兵离开后,还能空下一大堆的把总、千总等基层领兵官职,正好可以提拔这两年崭露头角的新人,这样一来父亲岂不是又培养了一批新的忠诚的班底。” 大浪淘沙,从1867年至今,黑旗军几乎是连年征战,能够活下来的老兵现在不少都有了一官半职,他们的退伍,的确能够新人腾出大量的晋升空间来。 “还有,有这些退伍享受生活的老兵做榜样,将来还愁那些新兵作战不勇敢、不积极么?” 刘永福被儿子左一个‘你想’,有一个‘还有’搞得头都晕了,连忙讨饶道:“行了行了,你别啰嗦了,为父听你的不就是了。” 随即刘永福又担心起来,“只是你黄叔叔和吴叔叔他们,父亲不好劝说啊。” 他是担心自己这边‘裁军’了,但黄、吴、连、杨等人却不裁,回头自己的兵力反倒成了最少的,失了在黑旗军中的威慑力。 刘少卿道:“父亲放心,只要父亲率先实施了,等儿子这条计策的好处一显现出来,黄叔叔他们肯定都会跟着父亲一同操作的。况且,军中到时候有了空额,咱们还可以继续征新兵啊。” 刘永福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好,那就这样办!” 掰扯完这件事,刘少卿还放不下他的那些产业,又一再的嘱咐老爹帮他看好那些煤矿、铁矿还有未来的铁厂。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反正早晚要走,不如早几天,路上还能悠闲一些。 钦差大臣远来辛苦,回去自然少不了带些‘土特产’,再加上军中几位二世祖随行进京,这仪程自然也不会太寒酸了。刘永福和黄、吴、连、杨四人又精挑细选了三十名精兵护卫,一路浩浩荡荡的奔赴广州去也。 第二十一章 见闻 这是刘少卿第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一种难以遏制的激动。 广州本就是大清帝国的商业重镇,在被英国人强制打开国门后,贸易进一步发展,更显繁华。 看着各式各样的店铺、琳琅满目的商品,刘少卿心里觉得被打开国门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好过闭关锁国。 历史的车轮总是要不断前进的嘛,刘少卿自嘲的笑了笑。 从没有见过大城市的黄承勇等人只觉得一双眼睛不够用。其实这些店铺里摆放的东西真真不如他们家里抢法国人的好,但是这样放在店里,就是让人觉得繁华、好看。 奉命接待的候补县黄霑发将几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不免的洋洋得意。 一起前来广州的钦差大臣去拜访当地官员,刘少卿等人自然没有份去见那般的大人物。不要说是他,就算是他爹,虽然刚捞到手一个实授的新鲜总督,但真要到了广州,照样要看人家脸色。 黄霑发是土生土长的广州人,他爹借着洋行挣了些银子,就给宝贝儿子捐了个官,甭管能不能上任,好歹算是光耀门楣。黄霑发甭管做生意还是钻营官场都不是料,但好歹算是地头蛇,正经衙门里的官吏都抓紧时间发财,谁有功夫来搭理刘少卿这样的子弟,这才给了他显摆的机会。 几人走着看着,算是开了眼界,只不过刘少卿明显眼界更高一些,看不上这些,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身旁的地头蛇聊天。 这时从眼前走过一大群扛活儿的民工,让刘少卿想起一事。 “黄兄,前两天我们刚到码头时,见到大量的苦力在码头卸货,那些箱子一只只又大又重,黄兄可知是什么货物?” “哦,贤弟怎么也对这外国机器感兴趣?不过贤弟要是想要插上一脚可没这机会,这些机器都是洋人和总督衙门之间直线联系,连我们当地的洋行都没用,洋人自己从西洋运过来的。只是卸货的时候用了当地的苦力,但这次洋人给苦力钱给得多也给的痛快。我估计是因为北圻那边仗打得好,所以咱们广东也跟着沾光了。这不,苦力们挣了钱,都来这里给家里婆娘扯上几尺花布买上一两件首饰。连带着这些店铺的生意也突然好起来。” 黄霑发很会聊天,不着痕迹的捧了刘少卿等人。毕竟这几位将种的老爹在广南都是实权人物,将来黄家万一要去广南甚至是中圻、南圻生意,总少不了当地官老爷罩着,现在有机会结个善缘,何乐而不为。 刘少卿对生意什么的到不在意,但听到‘机器’两字,却越发的好奇。“恕小弟冒昧,黄兄可知是什么机器,要洋人亲自从国内运来?” 黄霑发摆摆手,“这有什么冒昧的,广州城里都知道。这是英国人要扩建船厂,运来的造船设备。不光咱们这儿,听说上海、福州都有,而且不光有造船的机器,还有采矿的、冶铁的,多了。” 刘少卿越发的好奇:“朝廷拿大把的银子买这些机器是要做什么?” 黄霑发笑的越发得意,“贤弟有所不知,这不是朝廷掏钱买的,是洋人自己掏钱,自己运来的。” 这回刘少卿就不是好奇了,而是惊讶了,“列强这是要闹哪样?!” 刘少卿才见过多大市面,对朝堂局势更是一抹黑,想不明白实属正常。但即使是亲身经历其中的人,也一样并不十分明白,比如盛宣怀等人,当初也是一头雾水的请教李鸿章:“皇上这样大张旗鼓的直接让洋人自己来办厂,到底是闹哪样?” 这样的‘招商引资’可以让朝廷可以不用出钱或者少出钱就能建起不输于西洋的工厂;同时钢铁、机器就近生产,朝廷再采购,多少也可以减少一些购买的成本;第三还能顺便培养本土的产业工人和技术工人。 这些优势奕?、李鸿章乃至盛宣怀等人都看得明白,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让洋人进内地直接办厂,真么想怎么觉得是‘丧权辱国’! 不过即使是李鸿章等人也仍然以为这些目的可以通过其他手段办到,虽然用时可能久一些,但肯定会更加稳妥。至少在华夷之争上,不至于让地方官府焦头烂额。而且,李鸿章始终认为,这些工厂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更妥帖。 他当然不知道现在对于载湉来说时间的宝贵,更加不可能知道皇帝居然是想要利用资本的发展和竞争,来推动社会体制的大变革。 毕竟,从没见过皇上自杀的。 对于盛宣怀、郑观应、张謇和唐廷枢等人来说,能不能理解皇上的深意并不重要。皇上既然已经将差事交代下来了,如此的器重,他们就必须殚精竭虑的办好。 天津的北洋大臣衙门,为了互通消息,同时也是为了表示对李鸿章的尊重,这几位新晋的招商总办每个月都要来此小聚一下。 “织布厂、缫丝厂等本身就是赚钱的生意,京津两地和江浙、广东的大商人早就想做了,只不过碍于之前没有开禁,沾不上光。上个月消息才放出去,就已经有电报过来了,尤其是京津两地的商贾甚至是官宦世家,已经开始登门拜访了。学生估计要不了几天,学生的门槛就要换过了。” 张謇负责的是轻工业,这些个民生行业最赚钱,自然人人趋之若鹜。 李鸿章点点头,道:“嗯,这些你自己把握,该挡的就挡掉。最重要的是抓紧拿个章程出来。这一次朝廷不会参与经营管理,但这厂子怎么组建,也不能任由那些商人自行其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另外,朝廷的税收怎么核定,你心里有谱了么?” “是。所有要办厂的,都会在朝廷登记在册,核对本金来路,以免被洋人暗中把控。另外税率方面,暂定是按照买卖的额度来抽头,拾税一或是十五税一。” “万事开头难,先定十五税一吧。这次皇上以允许洋人在上海、天津、广州三地办机器厂、船厂为条件,和各国换来了五年时间。这五年里,洋人不会参与这些民生产业的经营。所以你要在五年之内,将我们自己的厂子开到足以和洋人竞争才是。” “大人放心,这方面上海轮船局和织布局已有榜样,学生自然不会办砸。” “好。建时这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唐廷枢马上答道:“户部的银子已经播下来了,学生前日和几个洋商谈过,初步还是计划采购英国人的设备,按照皇上的意思,先把开平局的设备换了,再把江西的煤矿开出来。江西那边因为要支应法国人办的铁厂,所以设备是从法国采购,会和法国人的机器一同运来。至于河北、山东、河南等地的煤矿,学生还没有实地去看,估计会在未来五年陆续开办。如果盛兄这边进度加快,就需要缩短到三年。” 盛宣怀接过话头,继续道:“我和建时兄是相辅相成。现在法国人那边已经完成了铁矿品质和煤炭品质的考察,相应的钢炉也定下来了,就等装船运来。另外,英国人在上海计划开的铁厂设备已经发出,这个铁厂的煤和铁矿石都会从印度运来。皇上说以后咱们要是也建铁厂,煤可以用自己的,铁矿石倒是不妨用印度或是美国的,说他们的矿石好。” 朝廷和法国人签订的协定瞒不了人,大清也没打算隐瞒。英国人听说法国竟然得到了在中国开办钢铁厂和船厂的消息,那肯放过这块儿肥肉被法国独享,立刻便找上了李鸿章和盛宣怀。并通过政府向清廷施压,也想分一杯羹。 好在载湉早有准备,奕?和李鸿章、盛宣怀等人在接下来和英国人的谈判中以法国的条件为基础,和欧格纳签订了《烟台通商增补条约》。 按照条约规定:英国商人可以以个人名义在广州、上海、天津三处口岸开办钢铁厂、重型机器厂、船厂等,且获得了第一年不用缴纳税金、第二年税金减半的优惠税收政策,但清廷也同时获得了参与经营权和部分股权。尤其重要的是,在这次商谈中,英国人为了在工业上更广阔的未来利益和同法国竞争,首次在鸦片贸易中退让,同意清政府对进口鸦片征收高额的惩罚性关税。 这不得不说是清政府自1840年以后在外交领域和对外贸易谈判中一次重要的胜利。 至于英国人,既然如愿的拿下了工厂开办权,自然紧锣密鼓的开始张罗。他们比法国人有一定的优势,那就是不必考察中国内地的铁矿和煤矿品质后在确定设备。大英帝国在亚洲有印度这颗皇冠上最璀璨的宝石,一切资源都可以从印度运来,因此反倒比法国人快了一步。 这才有了刘少卿在广州口岸看到的那一幕。 听了盛宣怀和唐廷枢的汇报,李鸿章点点头,至于皇上怎么会知道美国的铁矿石就好,谁也不会深究。“船厂的进度怎么样了?” 郑观应是负责船厂的总办,“船厂这边已经开始了,具李凤藻说,法国人已经将原本马赛的那个潜艇厂拆完了,设备也装了船。其他造船的设备也在陆续装船中,都是国内最先进的机器。英国人原本在广州就有一个商用船坞,现在打算在此基础上新进了一批机器,直接扩大成造船厂,当下应该已经开工了。另外美国人和德国人也表示要一些政策,具体怎么操作,现在还再谈,但总体上应该是开办铁厂或者机器厂,主要差的就是如何选址。” “好。船厂的事情你要盯好,这段时间朝廷已经有人在造势,皇上要大力兴办海军,就连左蛮子都上书建议设立三海海军。所以说不定这一两个月就会有订单下来,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会直接给黄埔船厂或者福建船厂。另外,法国人的那个什么潜艇,皇上说随行应该还有一批技术工人,要我们一接到人就立即安排好,你可别忘了。” 郑观应当然满口应承,但随即问道:“这个潜艇,学生也曾听闻,但据说是没什么用的东西。否则法国人也不会痛快儿的把这些作为添头给咱们,为什么皇上就这么上心?” 李鸿章把眼一瞪,“我怎么知道!” 郑观应不懂,李鸿章不知道,连法国人也不明白那个身居深宫的小皇帝怎么忽然想起这么个东西。虽然潜艇早已投入实战,但战绩和效果实在惨不忍睹。好不容易击沉一艘停在港湾的老旧木质巡洋舰,还是个自杀式攻击的下场。都是使用鱼雷作为攻击手段,可跟快艇的作战效果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也是为什么法国人毫不打犇儿就将整个生产线和技术人员合盘推出。留着这个连五十海里都跑不出去的东西,真不如换点儿银子造一艘全钢装甲舰。 倒是真有一人猜出了或者说预见到了这种武器的价值,那就是法国远征舰队的司令官库尔贝。库尔贝亲身经历的马尾水战让他意识到非传统作战方式在小范围水域中所能发挥的作用。并且他也专门写了信給海军部阐述这一思路。 可惜,我们的海军中将在三个月前死在了回西贡的路上。这封信没了将军先生的现身说法,又正赶上突如其来的中法蜜月期,自然就不再被人重视。 有了中国的煤矿支持,法国的舰队就能在远东获得充分地补给,同时又能弥补洛林煤矿的损失。在这样的利好消息激励下,生怕被英国人截胡的法国人以前所未有的高速完成了所有采矿、炼钢和造船业的前期准备工作。 法国人的积极配合无疑从侧面帮助了盛宣怀等人,在接下来和英国人、德国人的谈判中,盛宣怀、郑观应等为大清尽可能多的争取到了一些主权利益。 第二十二章 去世 ‘啪……’ 奕?将手中的片子往手边的桌子上一丢,冷笑一声:“美国人也想插一脚?” 坐于下首的徐用仪正色道:“回王爷,美国人得知英、法已经获准在我国开办造船、炼铁、机械等工厂,且德国方面也在积极洽谈,顾以其驻京公使援引《蒲安臣条约》,希望同样能够获得我朝在铁路、造船等方面的合同。” 1868年7月28日,清朝全权特使蒲安臣和美国国务卿西华德分别代表中美两国政府签订了中国近代史上首个对等条约《中美天津条约续增条约》。《蒲安臣条约》以西方国际法的形式确立了两国的对等地位,其中提到在“铁路、电报等建设项目上,倘若中国政府决定展开这类项目并希望利用西方技术,美国政府将指定工程师接受中国政府聘用。” 现在美国人就是凭借这一条,认为条约的意思是当“中国政府决定展开这类项目并希望利用西方技术”时,美国政府有优先“指定工程师接受中国政府聘用”的权利。 奕?冷哼一声,道:“美国人还有脸提《蒲安臣条约》?五年前他们不是已经单方面修改了条约了么,既然当初他们不愿意继续遵守条约,那么现在就别再拿条约来说事儿。” 正是由于有了《蒲安臣条约》,中国劳工敲开了移民的美国大门。但很快美国国内就开始了对华工的激烈排斥,1880年,美国政府修改了《蒲安臣条约》中的移民条款。 “王爷教训的是。”徐用仪拱手道,“张荫桓已经照会美国国会,除非美国政府终止带有歧视性的“排华法案”,回到当初《蒲安臣条约》的框架内,中美才可能就进一步的工业合作进行谈判。” 奕?点点头,“电告张荫桓,嘱其必须在美维护朝廷的利益,不可退一步!朝廷现在正在和德国、意大利商谈条约,中美当初签订的天津条约是对我有利的——《蒲安臣条约》是一个平等条约,在签惯了不平等条约的奕?看来,自然就是‘对华有利’了,朝廷拟以该条约为基础,和德、意签订条约,以确保朝廷利益,所以该条约决不能轻易修改!” “嗻~”徐用仪连忙点头应是。 答完了张荫桓的帖子,奕?重新将重点转向昆冈。以当前世界的国际地位和国力论,昆冈所负责的‘英国股’才是重点。英国人现在还占着巨文岛未曾交还,更何况皇上打算大办水师,又怎么能离得开这个当今世界第一海上强国? “醇王已经于昨日到达天津,和李鸿章会了面。从发回来的折子说,在巨文岛问题上,英国人已经松口,只要我朝能确保巨文岛或朝鲜任意关键港口、岛屿不会被第三方占据,以形成对大英帝国不利的威胁,就可以将巨文岛交还。” 5月,英国驻中国-日本舰队司令陶威尔致电英国海军部,认为持续占领巨文岛并在此建设海军基地不符合国家利益。 陶威尔认为在巨文岛建设要塞需要巨额资金投入,这将会削弱海军战斗力。实际上,当中国同意放开煤炭的外销后,战时给舰队配给运煤船和仓储船将会更方便作战。而且英国现在在中国已经有了香港,这足以作为一个应对可能存在的来自俄国海军威胁的基地了。 为此,英国海军部进一步询问了海军中将汉密尔顿和前中国舰队司令、现任海军上将韦力士的意见,并在前线舰队指挥官中进行了广泛的调查。而无论是来自远东前线的军官还是两位将军,都一致的赞同陶威尔的意见。韦力士甚至道:“海军不会反对将朝鲜的一个岛屿建设成为直布罗陀那样的要塞,但从军事角度讲,这毫无必要,并且会造成不利的政治影响。” 在英国海军就是否在巨文岛建设煤站或者将其要塞化展开调查的同时,因‘平狄危机’造成的英、俄矛盾出现了缓和的迹象。在英国下院否决了战争议案后,俄国政府也接受了英方“就平狄问题谈判、请德国仲裁英俄争端”的建议,两国关系开始缓和。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再加上和清政府之间的贸易谈判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英国政府决定有条件放弃巨文岛,以缓和中、英之间的矛盾。 听了昆冈的回话,奕?的脸上丝毫没有喜色。他知道英国人的担心还是在俄国方面,但是以大清目前的军事力量,又能拿什么来保证“不会有第三国占领”呢? 说来说去,还是得绕回到‘海防’上面。这么多年办理洋务和外交,奕?已经清楚地知道,只有自己的实力上去了,才能确保自身的利益不被侵犯。 所以无论是他还是奕譞、李鸿章、左宗棠,都支持皇上不遗余力的想要大办水师。而这一次奕譞前往天津,也是要和英国人洽谈输送水师人员前往英国‘代培’,以及派员学习船舶设计、建造等技术。 “老七已经到天津了,希望他这一次能够和李鸿章达成一致,更希望能够和英国人达成协议。”奕?默默地想着。 正在此时,一名章京急匆匆的进来,“王爷,来自福建的紧急军务电报!” 腾…… 奕?和在座的几位办事大臣的心立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中法战争中海上力量的全面败退让长久以来的‘海防’、‘塞防’之争终于有了尘埃落定之象,正像李鸿章所说,随着左宗棠的奏折,朝廷已经彻底下定决心要加强海防了。 “这一次进京面圣,肯定要将海防之事敲定,届时,我将自请辞去北洋大臣一职。” 李鸿章忽出惊人之语! 众人大惊,“朝廷兴办海军,正要以北洋为重,大人为何在此时将胜果拱手让人,咱们十几年的心血岂不白费!” 李鸿章缓缓说道:“提请朝廷设立海军衙门本就是我的主意,若是仍由我把持着北洋水师,这海军衙门设与不设又有何区别?你们阿,眼光还是太短浅,须知海军衙门一旦掌权,未来十几二十年,未尝不是一个新的机会。我们现在就是死守着北洋又能如何,朝廷若是一意扶植南洋、广东,不过是三五年的事,难道北洋舰队真要靠我们自己支撑么?现在让出北洋,将来就有可能收获南洋和广州两水师,何乐而不为?”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松了一口气。但扔奇怪“若是海军一事,我们交出水师和青岛便是,为何要辞去负担五口通商一事的北洋大臣一职?” “呵呵,既然要舍,就舍个干净,省的再有人嚼舌根。而且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北洋通商大臣了。皇上已经重新启用了六王爷,据称,皇上有意改总理衙门为外交通商部,以六王爷的手段,做这个当然是轻车熟路,你们认为这北洋大臣,还有留着的必要么?” 六王爷奕䜣在‘甲申大参案’中受牵连下台,不但交出了军机大臣的位置,连总理衙门也一并交出给了庆郡王奕劻。可惜奕劻捞钱的本事不小,外交则是烂泥扶不上墙,这一年多来,对外交往全凭李鸿章。 但随着中法战事停下来,朝中有人担心李鸿章既是直隶总督,又把持着北洋水师,再将外交实际揽过去,朝中再无一人可牵制,尾大不掉。 自古以来,权臣都最为那个孤家寡人所忌,这也是为什么李鸿章在‘请治水师折’中提出成立海军衙门,自解水师兵权的缘故。但仍有人不解气,借着左宗棠告病辞官一事,鼓动这个唯一能和李鸿章叫板的疆臣上书提请皇上起用六王爷,就是为了彻底卸了李鸿章的左膀右臂。 少了北洋水师和外交通商这两只拳头,光靠直督和淮步这两条腿的李鸿章明显更让人放心一些。至于将来会怎样,奕䜣能不能重振总理衙门或者说新的外交通商部,又有谁能够有本事吃得下南北两洋,那就是走着瞧了。 “左蛮子这回真是损人不利己,自己干不动了,也要把大人拉下马,却不想这两年朝廷是靠谁在支撑!” 李鸿章和左宗棠在朝堂明争暗斗了几十年,已成清廷湘、淮两系之争,李鸿章身边的人对这位老大人自然没有好话。 李鸿章却不愿在言语上占便宜,微笑道:“左季高这一招棋虽然阴损了些,但确实下的妙。以自己的必退之身换了我一条膀子。今后没了通商便利,咱们淮军的日子就要紧巴巴喽。之后就看你们能不能把皇上交办的轻重工业做起来。若是你们做好了,咱们淮系还能再笑傲二十年,若是做不好,恐怕就是五六年的事儿喽。” 众人这里正暗骂腹诽着那位湘上农人,就见老管家快步过来,手上拿着一封电报,一脸的灰败。“大人,福建传来紧急军务电报……” 老管家在中堂家中干了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此时却表情严肃,众人立刻知道出了大事了。 在广州城游玩了一天的刘少卿和杨勇等人扛着大包小裹打打闹闹的回到了驿馆,却见原本打算在这个花花世界好好‘休整’两天的钦差正急急忙忙的收拾行包,一副要跑路的样子。 刘少卿过去先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大人”。 “哦?”有些魂不守舍的钦差大人礼部六品‘大员’这才看见蹦蹦跳跳的一帮人。 “贤侄回来了,这一日玩儿的可尽兴?” “劳大人挂怀,还好。广州城的繁华远不是北圻所能比拟的,让少卿大开眼界。” “哦,这就好。高兴就多待两天,我已经和巡抚大人打好招呼了,他会照顾你们。” 听着这毫无诚意的敷衍,刘少卿也不会去较真儿堂堂广东巡抚会不会搭理这六品主事的‘吩咐’,倒是指着正在收拾的行装道:“大人这是……” 钦差大人一阵愁眉苦脸,看了看左右,轻声道:“出大事了,左宗棠左大人去世了。皇上下旨要厚葬大办,我们礼部自然有的忙了,这不今天接到电报,火速回京公干。别说是我,就是曾督和巡抚大人也要上京。” 第二十三章 哀荣 北京城。 紫禁大内,无数的小宦官进进出出,每个人的身上都裹着一条麻绳,脸上带着戚容,不苟言笑。 左宗棠病逝,光绪皇帝大悲,诏令天下三品以下官员均需戴孝七天,就是皇帝自己,也是在胸前别了一朵白色绢花以示哀悼。 连皇上都做出这样的姿态,何况那些官员?满朝上下,不管是以前于左宗棠交好的,还是有仇的,自然不能落后,皇宫大内也不例外,各个小太监们也被勒令披麻。现在是满朝一片戚容,但就像是宫里的这些个宦官一样,有几个是真心的就不得而知了。 除了光绪下旨,各国使节对左宗棠的逝世也纷纷表示哀悼。在大清,可能西方有人不认识皇帝,但奕䜣、李鸿章、左宗棠三人,绝对是无人不知。 这位著名的湘军将领、洋务派首领,因为平发、平捻、平回和收复伊犁而逐渐官至东阁大学士、两江总督,封二等恪靖侯;也同时为欧洲各列强所认知。1884年,本该回京任军机大臣的左宗棠因为中法战争的爆发而滞留两江,之后因为福建战局糜烂而亲赴前线,督办闽海军务,挽救战局。却不幸病死在两江任上。 18日,经过诸位王大臣、军机大臣多方计议,对左宗棠的谥号定了下来。 ‘文襄’! 道德博闻曰文,慈惠爱民曰文,甲胄有劳曰襄。 ‘文襄’二字,既代表了左宗棠的学识、政绩,也褒奖了他在镇压发、捻和平定新疆的战功。 皇帝更是下旨,追封左宗棠二等恪靖侯,命翰林院立传以记。 “皇上,左大人既已逝去,这两江由谁督,还请皇上早作决断。” 左宗棠去世,大清少了一个弘股之臣,但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却是一条青云路铺在眼前。左宗棠生前贵为两江总督、军机大臣、南洋大臣,可谓权倾天下,朝中仅有寥寥数人堪于比肩,他这一去,空出的位置怎能不让人觊觎?更何况还有清流、帝党、淮派、湘派诸多势力要借这颗大树抬头,这时候如果处理不好,东南恐怕就要乱了。 以载湉本来的意思,左宗棠一去,江督不再设,南洋大臣也不再设。两江的事就由巡抚主抓民政,杭州将军抓军备,各省臬台、转运使负责司法、财政。南洋大臣的职司一部分交给总理衙门,一部分交给海军衙门。 但朝中各层势力却不肯妥协,各个盯着两江这块中国最肥的肥肉。为此事,他已经几天睡不好觉。 “调曾国荃任两江总督,张之洞任两广总督。撤销南洋大臣衙门,对外事物由总理衙门一致协调,水师则交海军衙门办理。” 这是多方博弈的结果,既照顾了湘系,又提拔了清流,同时也让帝党的了利益。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更何况是平步青云路的政治生命?哪怕载湉是皇帝,此时面对这个结果也只能接受。 “海军衙门的事情怎么样了?” 朝廷筹备成立海军衙门不是一天两天了。中法战事尚未结束时,大清的水师就反映出来指挥不统一,信息蔽塞,各自为战甚至相互拆台的问题。但成立一个衙门简单,如何保证其有效运作却不容易,因此虽然皇帝一体支持,且有醇亲王亲自领衔,但时至今日,仍未能成形。 如今南洋大臣空出,朝廷正好趁此机会,敲定海军衙门的建设问题。 听皇上问询,新任海军大臣奕譞出列奏道:“回皇上,海军衙门已经初步拟出方案。”说着,从袖袋中取出折子,呈了上去。 “海军拟成立三支舰队,北海舰队以原北洋水师为根基,新加入镇远、致远两舰均交付北海舰队,由丁日昌提督;原南洋水师、福建水师合并,改称东海舰队,新购铁甲快船两艘,拟由江南厂建造,由原北洋水师管带邓世昌提督;南海舰队由广东水师改建,新购快船四艘,两艘由德意志造船厂建造,另外两艘将由新建的马尾船厂建造,提督是现任广东水师提督方耀。” 在光绪帝看折子的同时,奕譞快速的将海军衙门这段时间的工作大体上说了一下,毕竟这里面还涉及到各个党派的利益。比如让邓世昌提督东海,就是給李鸿章个台阶下。 不光是水师的任命,其实之前对于郑观应、盛宣怀等人的使用,一方面是他们本身有这个能力,或者说是在现有中国官员里他们是最适合的,但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和李鸿章的利益交换。 载湉大体上浏览了一下折子,其实里面的内容奕譞都和他在之前沟通过,否则也不可能就这么冒冒然在朝会上说出来。只不过目前海军衙门里的各个官员多是原北洋水师的人,这倒不是迫于李鸿章的面子,而是现在大清实在缺少相应的人才,只有北洋水师还有些能用的人。 一想到这里,载湉就直搓牙花子。 中国受了两千年封建礼教的束缚,儒家理法已经禁锢了绝大多数人的思维,导致洋务运动已经开始二十多年了,竟然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军事指挥官也没培养出来。各洋海军所谓的将才,大多是旧时水师统带长龙、舢板之人,连海上操船的经验都很缺乏,更不要说懂得轮机、罗经、测量学。 管驾不得其人,则有船与无船同。朝廷每年大把的银子砸下去,最后得到的还是些道学先生,或者是纸上谈兵的‘赵括’。 好在现在新的教育法案已经公布,新式学堂在朝廷的强压下逐渐设立,再加上近几年的公派留学生,让光绪多少看到点儿希望。 这些都是种子,播了下去,还要细心呵护,才有可能在将来长成苍天大树,无尽草原。 想到这里,载湉随口又问道:“武备学堂和水师学堂筹备的如何了?” 这两个学堂是他心目中真正的现代军事人才培养基地。武备学堂本来是李鸿章提出想要在天津兴建的,被自己强夺了来。为此,小皇帝许诺李鸿章的淮系官兵可以免试入学180人。相对于总人数500人的第一期招生名额,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优厚。 兵部尚书彭玉麟立即回奏:“武备学堂使用神机营在西苑的营房,翻新改建已经完成,现各省选拔人才已经陆续到京,定于下月初三开始考核入院;水师学堂原有福建船政一校,现已完成改组,专司培养轮船操作、航修、制造人才,天津水师学堂仍在选址筹建中,现已选定汉沽一地,不日即可开工,只是……” 彭玉麟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彭玉麟看了看光绪脸色,轻声道:”只是建校所需银两三十七万,现在还无着落。” 载湉皱了皱眉头。 “关于经费筹措,在海防讨论时早有计议,通过裁减兵勇、开煤铁、创铁路、兴商政等形式,开源节流,撙节经费,建设海军。怎么现在到了开工建设的时候,又说没有银子?” 户部尚书闫敬铭连忙出来道:“回皇上,户部今年上缴库银早在半年前就已用完,往年都有上海海关道、粤海关、津海关等地税银用作开销,但去年、今年两年,因为战事导致海关税收锐减,根本入不敷出,虽后又收缴津海关税银一百三十万两,但交付教育部开支七十三万两,架电报线路开支三十万两,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开煤铁、创铁路、兴商政等并非一蹴而就,而且需要大笔的银两做投资,就是各地建厂,还是向山西银户举得债,这,皇上应该清楚。” “那不是还有二十万两么。” 闫敬铭抬眼看了看四周,没有说话,一旁奕譞、世择等王爷却说了:“皇上,剩余的二十余万两,是为了预备皇上大婚,用来修缮储秀宫的。” 一提这茬,载湉就一脑门子官司。 今年一开始,这些个满汉大臣们就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陆续的上折子,都是再说大婚的事,左三番右三番的进言,要求皇上抓紧选秀,好在来年——也就是皇帝十六岁的时候大婚。 对于载湉来说,这个年纪结婚,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的痛快。一个小屁孩儿,毛还没长齐呢,就计划开始‘交税’了?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但各大臣都振振有词,“皇上已经亲政,怎能不大婚?没有后宫,怎么母仪天下?”“圣祖爷就是十六大婚,然后亲政的,今上因为两宫太后相继宾天,既已亲政,就当尽快大婚,方和祖制。” 载湉真算是领教了封建礼教的强大,你只要说个不字,绝对是群起而攻之,那口水,绝对能淹死你。迫于无奈,只得屈服,同意明年开始全国选秀。 既然要选秀,那新秀肯定要有地方住,于是修缮宫殿的问题就提上了议事日程,这才有几位王爷刚才一说。 载湉正琢磨怎么把选秀这事儿搅合黄了才好,这时一听,立刻佯怒道:“中法交战,路上节节胜利,海上却被杀的片甲不留,若不是黑旗军突出奇兵,攻克西贡,库尔贝就要再临天津,差点儿就逼的朕逃离京师。现在朝廷痛定思痛,力求发展水师,巩固海防,兴办学堂,培养人才,你们做为大清的弘股之臣,不思如何为朝廷分忧,却还在想着修缮宫殿?难道你们忘了庚申之耻了么?没有海防,建宫殿有什么用?建好了让人家来烧么?” 1860年英法练军从天津登陆,进犯北京,逼迫咸丰帝北狩,后又火烧圆明园,甚至间接导致咸丰帝驾崩。此时皇上旧事重提,这些个大臣那个敢接话? 皇上这话已经上纲上线了,你此时再跳出来,难道想要庚申重演,逼死皇上? 载湉见镇住了诸臣,连忙趁热打铁:“此事无需再议,着令户部即刻如数开拨银两交付使用,缺口部分,由内务府从皇族日常费用中支出十五万两,不得有误。令兵部在年底前建好水师学堂。这笔银子要是有人敢上下其手,定斩不赦!” 说完一拍扶手,扭头退朝走了。剩下诸位大臣在面面相觑。 第二十四章 京师 对于任何一个初次进京的人来说,北京城巍峨的城墙,都会让人发自心底的赞叹。不同于广州的开放、上海的繁华,北京体现出的则是这个城市的历史沉淀,就像他的城墙,沧桑、厚重。 左宗棠的逝世对于清廷来说确实是一件大事,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整个政局的走势,但对于来自‘蛮荒之地’的刘少卿等人来说,却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确实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人,刘少卿也真心的想要给这位老大人敬上一炷香,但也仅此而已。 在广州玩耍了几日后,一行人由广州乘船经上海、天津,一路走走停停,很是开了一番眼界。时至今日,几个来自中国最南端省份的少年,终于走近了这个古老国度的心脏。 刘少卿站在城墙底下,抚摸着满是青苔、斑驳的城砖,心中莫名的忧伤了起来。 它曾经是多么的辉煌、灿烂,多么的雄浑、壮阔,到如今,却被泯灭于历史长河,蓬草丛生,满目衰败。 就像做人一样,谁不想鲜衣怒马,谁不想扬眉吐气?这古城墙若有知,想必也期待着能够重现辉煌的那一刻吧。 刘少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自己随着这一口气突然高大了起来。他感觉到了这古老城墙对他的倾诉,他感觉到了一种责任。 作为青年的责任,作为军人的责任,作为中国人的责任。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收拾情怀,刘少卿向着巍峨的城门,坚定的迈了出去。 关七早就注意眼前这帮人半天了。不只是他,整个城门的守军加上进出的老百姓,全都对着这帮外来的行了半天的注目礼。 没法不注意,关键是刘少卿这帮人太拉风了。 打头的五个少年衣着打扮还算正常,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公子出身。但他们身后的那六十人的打扮可就不伦不类了。 从每人头上戴的顶子看,这些人似乎是兵勇,但身上穿的既不是兵服也不是勇衣。深绿色的对襟外套说是马褂吧,又太长了,说是长衫呢,长度却只到大腿,又显得太短了。同样深绿色的裤子,裤脚深深地掖进脚下的黑色长筒皮靴中,显得极为干练。 四指宽的皮腰带束在腰间,右侧挎着的明显是一支手枪。关七没见过MAS1873式转轮手枪,但从外观上也能看出来这支枪的威力必然不小。稍靠内侧有一个不大的皮包,在关七看不见的包内,装着三十发11毫米手枪弹。 左侧对称的位置上同样也有一个皮包,不过关七没有透视眼,看不出包里面装的是什么。实际上这也是一个弹药包,不过装的是11*59毫米M1878步枪弹而已。 在关七等人看不见的背后,右侧后腰上别着的是一把长达75厘米的刺刀,左侧别着一个竹筒制成的水壶,中间挂着的略大一些的皮包里装着的则是另外50发步枪弹。 被前胸十字形背带固定在背上的是一个综合行军包裹,包括一块毯子、一个饭盒、一双布鞋、能够支撑三天食用的干粮和肉干,以及一把短柄铁锹。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背上四方形包裹的最上方横架着的那支步枪,它完完全全的彰显出了主人的身份——士兵! 六十名士兵排着整齐的方队,寂静无声的站在五个少年的身后,锃亮的皮靴、整洁的军服衬托着坚毅的面庞和冷峻的眼神,一股彪悍之气扑面而来,再加上那些杀伤力极强的装备,仅仅六十个人,却给人仿佛面对千军万马的错觉。 要不是因为这样,负责把守城门的千总早就上去把这些在城门口堵了半天的‘土鳖’踹一边儿去了。 不过要是这位千总大人知道在他们身后的骡车上还装载着被拆分的两挺格林机枪和两门法制42mm速射炮,估计不用别人踢,他自己就‘飞’一边儿猫着去了。 随着刘少卿迈开的脚步,身后的六十名士兵自然而然的跟了上去。眼见着这样一支武装准备进城,负责城门的千总觉得自己怎么着也得做点儿什么。 毕竟,这儿是京师啊! “站住!” 刘少卿刚才的思绪完全被那古老、恢弘的城墙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所吸引,竟然忽略了城门这一块儿,被这一声厉喝叫住,这才省过来进城还要过一道安检的。 五人当中,吴法宪的性格最为外向、圆滑,一路上的打点安排,全都靠他,现在自然也不例外。看到挡在中间的那名穿着绣彪补服、带着砗磲顶子的官员,微笑着走上前去。“这位大人,我等是奉兵部的行文,来京师参加本次武举的。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所谓‘武举’,实际上就是京师武备学堂的考核通俗一些的叫法,现在新式教育刚刚兴起,新式军校更是才在筹建当中,所以大家提到这些名词,多还是用传统的‘进学’、‘武举’来描诉。 至于称呼一位小小的六品千总为‘大人’,不过是客气客气罢了。 那千总也是识相的,随即拱拱手,道:“既然如此,可否将公文给本官一看?” “这是当然……”吴法宪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圣旨和公兵部的文书。 按道理进个城门而已,原用不得这么麻烦,只要按照规矩交上几百文税金便了。不过随行的护卫士兵身上都带着武器,这里毕竟是京师重地,带着枪械进城,总要有一个交代。 “我等都有诰命在身,按制可随行不超过五名侍卫,这是兵部的文书,大人请看。” 从吴法宪手中接过公文,简单浏览了一下,便交还给了吴法宪。“是下官失礼了,不过,看这些侍卫的人数,似乎……” 公文上列举了四个人,都是广南总督府和两广总督府联名出具的保,但按照每人五名侍卫计算,眼前的士兵明显超额了。 这位千总虽然书读得不多,但毕竟还是识数的。 吴法宪一笑,道:“哦,我家公子乃是圣上钦点进京的,所以并不在公文上,随行的侍卫也多了一些。大人可要再看看圣旨?” “不必、不必……”那千总连连摆手道。能在京师把守城门,这眼力可是最关键的生存技能。天子脚下,每天进出的达官显贵也不知道多少,就算是那些看上去有些落魄的,谁又能知道不会一进城去就乌鸦变凤凰?更何况眼前这几位怎么看都是身份地位不低的主儿。公文既然已经看了,还盖着两枚总督一级的打印,更何况现在人家还搬出一个圣旨来。自己不过是混口饭吃装装样子罢了,没来由的惹这个麻烦。 嘴里打着哈哈,千总脚下已经挪动着让出了大路。花花轿子人抬人,吴法宪随即也识相的暗自塞过去一张银票。 感觉到手中的纸张带来的摩擦,千总的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像这样的富家公子的打赏自然不会太寒酸,至少吃一顿酒是没问题的,而且还能有些剩余。 至于进门的税金,谁耐烦查那个? 进宣武门,一路奔府学胡同兵部衙门——一般南来的进北京都是走崇文门,但刘少卿为图个吉利,宁可多走一点儿路。至于兵部衙门的路线位置,自然是早就画好了图纸带着。 所谓‘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兵部虽然不打官司,但也是衙门不是,只看门口哪几个门子一个个鼻孔朝天的架势,便知道少了‘孝敬’你是别想叫开门。 这样的事情,自然还得是吴法宪。“这位小哥请了,我家公子是广南总督刘永福刘大人公子,奉皇上旨意,前来备考武举的。随行还有总兵杨大人、黄大人、吴大人、连大人等四位公子。还请小哥行个方便。” 一边说着,一边递上兵部的行文,当然,还少不了一封银子。 那门子早就见刘少卿一行几十个人不一般,不说当先五人一看神态、穿戴便知道是官宦人家出来的。他久在兵部衙门当差,什么世家子弟、外放的将军没见过,还真没放在眼里。但这五个少年公子的身后跟着的那些个兵士,身上明显带着血腥气,一看就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在兵部干久了了的,也是见惯了战场上的厮杀汉,但眼前这些个士兵的打扮,却是第一次看到。心中正在猜测,到底是那里来的几个公子,身边竟然有这等铁卫。此时听了吴法宪一番话,才知道原来是刘永福的儿子。 中法战事到底是个什么战局,内政外交围绕着这场战争都做了哪些妥协、让步,这些个国际上的、朝堂上的大事,一个小小的门子自然是不可能知道。但市井上纷纷传言,黑旗军的刘永福怎么怎么厉害,怎么怎么打的法国人抱头鼠窜等等,却时常不短的传进耳中。 小门子毕竟是在大衙门当差的,知道洋人是多么厉害,什么抱头鼠窜云云,自然是不信的。但从进出兵部的部堂大人们这段时间和洋人交谈的语气上看,的确是有了些许的底气。由此看来,朝廷和洋人这一架,多半儿是打赢了。 作为一个门子,虽然热血什么的早已被市侩磨灭的点滴不剩,但多少还是对英雄人物高看一眼的。更何况——他暗地里捏了捏那包银子,约莫有十来两。 原本朝天的鼻孔立刻恢复了自然的状态,脸上也挤出了灿烂的笑容,“原来是刘大人的公子,哎呀,刘大人的威名即使是京城也是多有传颂啊,言道是大涨了朝廷的脸面。老话说的好,‘虎父无犬子’,想必公子爷也是非常人物,难怪能得到皇上他老人家的钦点。” 嘴上说着,同时让手下开了角门放行。 刘少卿向他点点头,随即迈步进了兵部衙门的大门。后面黄成勇、连城等四人跟着也一起进去。其余侍卫则仍在衙门外候着。那门子还不忘嘱咐一句“一直向里,第二进院子西面四间屋子就是武选司。几位公子进去就找崔郎中就好。” 刘少卿听了淡淡一笑,知道这‘崔郎中’想必和这门子也是沾亲带故的。他也没往心里去,这个世道,没有这样的事才奇怪呢,无非是花点儿小钱,里外里这钱也是省不下来的。 不多时来到武选清吏司门外,打赏了带路的小兵,五人信步向内。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兵部衙门,不怕掉脑袋么!” 一到身影突然闪了出来,挡在了几人面前。 自己等人明明是有亲兵带进来的,而且既然已经进了兵部大门,自然是门外已经放行,怎么成了‘擅闯’?杨勇是火爆的性子,又在北圻横行惯了,那受得了别人斥责,当下就要发作。 刘少卿到不想打这没有意义的官司,就算是自己有理,又握着兵部的文书和皇上的诏书,把他暂时踩下去了,又能怎样?他又不会因此丢职罢官。反倒在这直属衙门结下仇怨,对今后有害无利。 见杨勇脾气上来了,刘少卿连忙抢上一步,拱手道:“这位大人还请恕罪。我等是奉诏前来报名备选武备学堂的,因在门外通报过,来找崔郎中。请问大人可是姓崔?” 杨勇见刘少卿开口,虽然不便再发作,但犹自在那里愤愤不平,一旁吴法宪赶忙上前将他拉到一旁。那人见杨勇被拉开,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不错,本官正是崔忠实。” 原来,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朝廷开武备学堂的事情,全国各地都有人到兵部报备。在京城衙门,接待外地官差可是个肥缺,各种油水不一而足,因此司里从主事到笔帖式,每个都想着分一杯羹,于是立了个‘轮流上阵’的规矩,就是每人轮班值几天班,这几天中,凡是有外省来的武学学子,都有此人接待,孝敬也是归他所有。这样一来,从主事、郎中到笔帖式、看门的把总,人人都有份儿,皆大欢喜。这两日,正是轮到这姓崔的。 第二十五章 套路 刘少卿自是不清楚他们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刚才只是随口一问,表示自己确实是来找人办事的,而且有相熟的。却没想到一下就遇见了正主。 于是马上上前请安,并递上‘人事’并兵部行文。 崔忠实本来也只是想给这些新来的一个下马威,目的无非是想多讹些银子,如今刘少卿主动奉上‘人事’——在手里掂掂还是不轻的——自然不会再拿捏。毕竟,这些公子也都是有后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原来是备选武备学堂的啊,你们府上大人也都是做官的,想必也都知道这衙门里的规矩,我方才也是提点你们几句,京城毕竟不比地方。” “那是,那是。”刘少卿连忙点头。 既然要找人家办事,不能不上道儿,刘少卿不动声色的又拿出一张银票,“大人辛苦,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崔忠实见刘少卿乖巧,也便和颜道:“都随本官进来吧。” 一行进了屋子,只见这武选清吏司倒是真显得‘清吏’。屋内几张桌子,几把椅子,地上生一个炭火盆,几个笔帖式坐在桌后写写画画,不知在忙些什么。 崔忠实先将兵部行文并刘少卿等人的文书档案一并拿进去,先要报里间的司主事看了,然后才出来,喊了相熟的笔帖式,给五人录名。 刘少卿见左右无事,倒想顺便打听打听情况。 “敢问大人,这次京师招考学员,一共有多少名额?” 崔郎中两眼一番,道:“你们进京前,没有收到消息么?” 刘少卿赔笑道:“之前是知道一些,但不确切,这不到了京城,担心有什么变故,所谓知己知彼嘛,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一边说着,一边又递了一张银票过去。 崔郎中快速的瞥了一眼银票的面值,脸上肌肉立刻松弛了许多。“嗯,跟你说说也无妨。朝廷本来计划只招生二百人,但听说各个督、扶和朝中大人们以为人数太少,不利于各地的军事革新计划,因此皇上下旨,扩招至五百人。其中一百人是勋贵子弟,另外四百人都是从各省练营筛选上来的武夫。尤其是这一百勋贵名额,朝野上下可是打破了头啊。” “哦?这是为何?” 崔郎中话说一半儿,见刘少卿问,咳嗽两声道:“这个嘛~,” 刘少卿恍然大悟,连忙又是一张银票过去,崔忠实信手接过,放入袖袋中,这才道:“贤侄啊,不是做叔叔的小看你们,似你等这样的外臣,这里面的道道,你们还真不见得清楚。” 刘少卿连忙道:“还请大人指教。” 这次,就连杨勇等人也好奇的围了过来。 崔忠实捋了捋几根胡须,“你等可知这武官一职最清贵的是什么?” 刘少卿几人面面相觑,道:“不知道。” 崔忠实一笑,心想量你们也不知道。 “就是御前侍卫!” “哦~”,几人恍然大悟。 在皇上跟前当差,理所当然的有优势啊。 崔忠实看了看几人的表情,继续道:“你们不要以为这御前侍卫之所以被称为武官清贵第一只是因为在皇上跟前而已。你们可知道,自打我大清入关以来,有多少封疆大吏、朝中一品是从这御前侍卫出身的?” 按照清制,御前侍卫都是选拔满蒙勋戚子弟及武进士充任。作为御前侍卫,生活待遇优厚,除本身俸禄外,还有各种形式的补贴和恩赏,如帝后寿诞或扈从出行的话,还有相当多的赏赐。更重要的是,御前侍卫靠近皇帝,职位清高,升迁容易,由侍卫出身而官至卿相的,在清代占有很大比例,比如康乾时期的明珠、索额图、和珅等,雍正朝著名的李卫、年羹尧也是出身于此,最近的就是同治朝的顾命大臣肃顺等。 由此可见,这御前侍卫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岗位啊。 刘少卿等人现在是哈喇子直流,一个劲儿的追问:“那这次难道就是选的御前侍卫不成?” 崔忠实看这几个小子一副猪哥的样子,心想这满朝文武勋贵、亲王贝勒还不一定能不能捞着名额,就你们几个新招安的匪首子嗣也敢觊觎? 但为官之道,要想捞钱,就要勾起对方的兴趣和胃口,看在一张张银票的份上,崔忠实倒不妨跟他们讲讲。 “这御前侍卫的筛选哪有这么容易。不过皇上自登基以来,只在光绪二年和五年选了两次侍卫,而皇上亲政后又正好赶上打仗,一方面各地都在用人,好些个侍卫都被派了出去当差,另一方面本身前两次选侍卫就没有满额,所以这次虽然宫里没有明说,但朝野上下都传这一百个勋贵子弟的名额就是为了选侍卫准备的,所以各位老爷都打起精神,都希望能有一个名额落在自家,那可真是光宗耀祖啊。而且……” 崔忠实说道这里顿了顿,刘少卿知机的送上银票一张。 “听说此次学员选定,是皇上亲自主持!” 啊? 往常就算是选御前侍卫,也是委派某个王公负责,能见着皇上面的,不过寥寥几人,这一次皇上要亲自选,大家都能够见着皇上的面儿,哪的多大的荣耀啊。 你别看杨勇来之前叫嚣的厉害,可真要是进了皇城,一样是腿肚子转筋。 这是要面见天子呢,中国四万万人心中的神。 “那不知这次学员考核都要考什么内容,我等也好准备。”刘少卿还算冷静,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您拿了这么多银子,好歹透**儿实际的,就算不漏考题,指点指点方向也好啊。 “这个嘛~”,崔忠实立刻为难了起来。 不用说,赶紧银票递上。 崔忠实飞快的接过银票,讪笑道:“贤侄啊,并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只是我刚才也说了,这次学员的选拔是皇上亲自主持,所以,这考试要考什么,除了皇上,谁也不知道啊。” 啊? 你不知道啊?那你还收钱?还收的这么快! 刘少卿等人在心中一阵腹诽。 此时众笔帖式早已给几人办完了手续。见崔大人已经捞得差不多了,连忙过来一人,将几人的名帖和腰牌、公函拿了过来。 “哦,这是几位的公函,贤侄收好,十五日后还在兵部衙门集合,自有人带你们进宫,记住是卯时,可别迟到了。” 刘少卿等人拿了名帖腰牌,被打发出了兵部。 报完名,就要赶紧解决住宿的问题,还好唐景崧从京城到广南任职,他在京城的宅子自然就空了下来,凭借和刘永福在战争中结下的深厚友情,在刘少卿临行前,唐景崧同意将自己京城的宅子免费给他们使用,直到入学——那时候他们就直接住宿舍了。 拿着唐景崧给的地址,众人一路打听,辗转来到唐府已是傍晚时分。有亲兵上前叫开了门,将唐景崧的信交给来的门房,不多时,一位管家模样的老家人出来,将众人迎了进去。 唐景崧当初在京城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能有多大家产?这宅子住一家人倒也宽裕,但一下子住进这么几十号人,顿时就显得拥挤不堪。好在大家都是当兵出身,在广南艰苦斗争了多年,能有个栖身之所就行了,倒也勉强能过。 刘少卿又拿出钱来,吩咐下人安排了饭食,因为一下子加了好多人,又让多买些炭回来取暖,大家洗漱了,吃了晚饭,终于安顿下来。 这一路虽然说不上舟车劳顿,但毕竟是穿行了数千公里。如今终于到了地头,彻底放松了心情的众人美美的休息了一晚,就连随行的亲兵,也被告知放假三天,好好休息。 事实上一路上刘少卿都是以战时的操守严格要求这些随行士兵的,一路走来什么快速反应、反劫持、阻击、偷袭等等战术不断演练,给众人折磨的是********。不过弦蹦的太紧也不行,就算是战争时期也有换防一说,何况是和平年代,得张弛有度。所以每到一个大城市都会给士兵们假期来放松休息。当然,每天也都会留三分之一的士兵执勤。 第二天,经过一夜充分的睡眠,生龙活虎的小哥五个做完早操,带着当日执勤的亲兵大摇大摆的出了唐府,准备体验一下京城的美好生活。 不同于广州的喧闹、上海的浮夸、天津的嘈杂,京师的繁华好像多了一份文化的沉淀。另外,大街上少了贩夫走卒,多的是提笼架鸟的满洲勋贵子弟。这些八旗子弟虽然整日无所事事,却很懂得享受,各色的玩意儿在他们手里都能产生意想不到的价值,倒是京城里消费的主力。哪怕是没落贵族,可能身上穷的只剩下一条红带子或者黄带子,也是嚣张得很,就是借钱,也不妨碍他们充胖子。 这些个‘大爷’们,再加上满洲张扬泼辣的‘姑奶奶’,倒是让刘少卿哥几个长了见识。在茶馆吃了早餐——本想体验一次正宗的京味儿早餐,但实在招架不了豆汁儿和炒肝儿的味道,只得作罢——五个无所事事的五个公子哥开始了一天的京城浪荡生涯。 大栅栏、琉璃厂、天桥,到处都是不一样的风情,天南地北的各色人物、玩意儿、表演,让几个越南山区的土包子大开了眼界。 穿过一条小街道时,旁边一群打架的突然吸引住了刘少卿的目光。 说是一群打架的,其实是一群半大孩子——约莫七、八个——追打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都是一般左右的年纪,哥五个都停下来看热闹。 这一驻足,却看出了些门道。 那一个被追打的少年,本应寡不敌众,被众人收拾的头破血流、体无完肤才是,但事实恰恰相反,那少年分外灵动,充分利用大街小巷一切有利地形和工具,边逃边打,反而没受什么伤。反观那些追他的,如果跑得过分贴近了,又不幸落了单,反而会被那少年招呼一下狠得。 而且那少年也不跑远,就在这一亩三分地儿折腾,你们如果分散包围,他就朝一个方向猛突,因为他够狠够猛,两三个人轻易拦不住他,必定被她冲了出去,你若来追,他就带着你兜圈子,上窜下跳的扰乱你队形,然后捡落单的来一下。而且这小子体力充沛,就这么来来回回半个多时辰,居然还没被那帮小子拿下,不过好汉架不住人多,随着时间的推移,除非他能跑远了,否则早晚被拿下。 刘少卿看了一阵儿,心中大喜,这是人才啊,这小子的打法深得游击战的精髓啊。此时见这少年逐渐落于下风,赶紧指挥人驱散那帮打人的。 另外一帮人今日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原本不肯善罢甘休,但见来的这些个人一个个虽然身材短小,但个个杀气腾腾,精悍异常,后边五个少年,看穿戴就知道是大家的公子哥。在这些混市井的小流氓身上,别的本事没有,这眼光必须是一等一的,否则不小心提到铁板,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刘少卿几人明显不在他们能惹得起的范围内,再不甘心也只得灰溜溜的落跑。 第二十六章 茶楼 那少年此时已经挨了几下狠得,又蹿了半天,累的在一旁直喘,刘少卿上前拱了拱手,道:“请教这位兄弟高姓大名?” 那少年将一口气喘匀了,这才道:“什么高姓大名,俺不懂,俺是孤儿,无名无姓,因为打架不要命,人们都叫我小疯子。” “哦?”刘少卿听了一乐,“刚才见你引得这帮人上窜下跳的,哪像拼命的样子,光剩占便宜了,你这个外号,也太名不副实了吧。” 那少年白眼一翻,道:“你傻啊?他们那么多人,我才一个,硬碰硬那还不一下子就没命了?我是不怕死,又不是送死。” 一句话给刘少卿噎的差点儿背过气去,这哪是小疯子,这分明是人精子啊。 一旁的亲兵见这少年不但不感恩,反而敢对少爷无理,立刻就上来要收拾他,那少年脖子一梗,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气的刘少卿哭笑不得。当然不能纵容手下真的收拾他,摆了摆手让亲兵退下,继续问道:“你怎么和这些人打起来的?” 那少年答道:“和有什么稀奇,我到这里混饭吃,跟地头蛇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打起来不是很正常么。” 又噎一跟头。 “混饭吃啊?”刘少卿上下打量一下这少年,一米七不到的个头,身材均匀,骨骼强健,只是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面带菜色,许是刚才消耗过度,面色有些许的苍白,身上裹着一件冬衣,经过一番争斗,已经污浊不堪,有些地方棉花都露了出来。 “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混的很好的样子,不如跟着我吧。” 那少年也是同样把刘少卿一顿打量。人比人气死人啊。眼前这位少爷虽然皮肤黑了些,但还算俊朗,个头不高,却精神得很,天庭饱满,两眼炯炯有神,虽然略瘦了一点儿,却更显英气逼人。在看穿戴,唉~,绫罗绸缎、配金挂玉,不能比呀不能比。 这摆明了就是一条大粗腿啊。少年眼珠一转,马上道:“跟你混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什么好处?” 刘少卿和黄成勇等人相视一笑,道:“第一,一般情况下没人再敢打你,除非你自己惹事,或者犯了法;第二,我可以教你本事,将来,你可以去打别人;第三,能吃饱穿暖;第四,混好了,还能升官发财,光宗耀祖。” “切~,”少年不屑道:“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还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呢。不过你说的不用挨打,还能打别人,这倒是蛮有吸引力的。你说的是真的?” “那是当然,从小到大,只有我打人,没有人打我!” 刘少卿一副执绔嘴脸。不过他倒是还真没吹牛,黑旗军在越南北部称王,他这个公子哥自然没人敢招惹,后来法国人来了,却被老天爷改了作弊器的刘少卿一顿招数打的溃不成军,可以说,他还真没挨过打。 “呵,看把你牛的!”少年一竖大拇哥,一脸的不信。“我还就不信了,洋人你也不怕?你也敢打?” 少年从刘少卿的穿戴大致猜出这位公子家世想必不凡,弄不好真是什么王侯贝勒啥的。但他从小就是个不服输的个性,尤其嘴上,更是不饶人,否则也不会被那么多人追打了。此时老毛病犯了,非要叫个真儿不可,心想你不是达官显贵么,我要是说什么其他的大官儿,估计你也不在乎,但是这大清朝从皇帝老爷子往下,个个都怕洋人,我就不信,你比皇上还牛,还敢和洋大爷叫板。 刘少卿一乐,这小子还真是混不吝,怎么就不知道谦虚呢。不过他这一问问的好,如果他问的是皇帝老子、达官显贵,刘少卿还真不敢随便说。但他问的是洋人,这正中下怀啊。 “不好意思,本少爷还真就不怕洋人,而且还就打了!” 呦呵,你丫有种! 这回是那少年乐了。 “行,就冲你这句话,我就跟着你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打洋人。但是丑话说在头里,你要是被洋人打了,可别说咱爷们儿不仗义,我可就拍屁股走人了。” “成交!小疯子,跟紧了,爷带你喝茶去!” 纨绔刘新收了小弟,心情大好,一行十几个,吆五喝六的就奔附近茶馆儿而去。 中午吃的涮羊肉,下午喝点儿茶涮涮肠子是最舒坦的,而且这茶馆文化,可是北京城的一景。老少爷们、三教九流,说书的、卖唱的,玩儿蝈蝈、斗蛐蛐儿,什么人都有,什么玩意儿都有,什么消息都有。 门口的茶博士一看这几位打扮,连忙往里让:“几位爷,您楼上雅座请……” 刘少卿一摆手,“不去雅座,就这楼下挺好。” 咱要的就是感受这京城的文化和市井风情,上楼上雅座干什么?把门一关啥也看不见、听不见,那还不如回家呢。 几人进了一楼占了三张桌子坐了,茶博士把四季干果摆上来,各自要了一壶普洱,一帮人悠哉的坐着听书。 正听着起劲,打茶馆外面近来一人,瓜皮帽、山羊胡、长袍马褂、拄着个柺棍还架着个眼镜儿。 同在听书的一帮子旗人子弟一见此人来了,连忙起身相迎,这个说:“宝四爷来了,快来快来。”那个叫着:“四爷吉祥,小的给您请安了。”一帮人拱手的拱手、打千的打千,给来人让了座位,茶博士连忙过来换了茶水,就连说书的都停了书。 这什么人哪? 五个土包子那见过这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微服出巡了呢,这谱儿也忒大了。 其实这宝四本名宝春,老姓是瓜尔佳氏,祖上也曾跟着先帝从龙入关,立下过汗马功劳,倒是出过几个掌权的,这才荫及子孙不至于饿死,但到他这一辈儿已经没落了,成了东四牌楼这一片儿的破落户。因此这位宝四爷就经常流连于茶座酒楼,靠着一张巧嘴,混些吃食赏钱。没想到机缘巧合,在前两年遇上了贵人,一下子飞黄腾达了,现如今已经进了总理衙门听差。因为人脉广、消息灵通,久而久之,就成了这一片儿的大拿,时不时在茶馆里透漏一些朝廷政策走向,充充大尾巴狼。毕竟真正的达官显贵谁也不会到茶馆来,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还真然他拿住了。 这位四爷在众人的拥护下坐了,大模大样的抿了口茶,这才像回过魂儿来似得跟众人回了礼。一帮人就有按耐不住的,连声问道:“四爷,外面有什么新消息啊?” 这阵子市井里最火的话题就是朝鲜事件。四月里,英国突然出兵占了朝鲜的巨文岛,消息传出,一下子让朝野上下炸了窝。这刚跟法国人罢了兵,英国人就占了朝鲜,难不成还要再和英国人打一仗? 要说这满清上下最拍的,首先就是英国人。从1840年开始,和英国人南南北北打了几次,没有一次不是大败,为此先帝咸丰爷都跑到了热河避风头,还被人家抢了圆明园。而且上次英国人打到北京来,就是和法国人一伙的,这次中法交兵,英国人又占了朝鲜,朝野上下都怕英法再合起伙来,那天朝可怎么办啊。 宝四自然知道他们问的是这个,此时慢条斯理的说道:“爷们儿们放心,这仗打不起来。” 众人一听果然有料啊,赶紧点烟的点烟,倒茶的倒茶,催促着四爷给说说。 其实宝四之所以经常到茶馆来透漏一些不大不小的消息,并非是无的放矢。当初载湉之所以还是提拔了他,看中的就是他这一张巧嘴。所谓‘三人成虎’,载湉希望能够利用宝四的这张嘴和他在市井中的影响力,从侧面带动京城中下层的舆论走向。这才抬举他到总理衙门当了个差事。 宝四本就是个人来疯,况且就算是每人窜到,他也得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更何况此时被众人捧着,更是分外的受用,此时拿着架子缓缓道:“李中堂已经和欧格纳公使谈定,英国方面表示,只要我大清能确保俄国人不占领朝鲜,就可以撤兵。至于是由我大清接防,还是朝鲜接防,朝廷还在商议。” “这么说,英国人不会因为此事制裁我们了?” 7月以来,因为巨文岛事件关系广泛,牵扯到中、朝并俄、日,再加上法国、美国的推波助澜,英国政府也是焦头烂额。为转移压力,英国外相沙士勃雷训令驻华代理公使欧格讷,要求他对中国施加压力。 宝四爷鄙视的说道:“你懂什么,那只不过是洋鬼子的手段,希望给我们以压力,好占领巨文岛。你们知道之前洋鬼子打算出多少钱买岛么?” 众人一致摇头。 “5000英镑!” 众人面面相觑。“那是多少?” 宝四爷恨其不争的道:“就是大约两万两银子。”至于这个汇率对不对,反正谁也不知道。 众人恍然大悟。 有人道:“这洋鬼子还真是贪心啊,两万两银子在京城买座宅子都不够,他们还想买岛!” 立刻有人反驳:“你懂什么?所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朝廷没答应吧?” 宝四捋着才蓄上的小胡子道:“皇上圣明,当然不会同意。” 众人仿佛松了一口气,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宝四装腔作势的把眼一瞪道:“别忘了这里面还有俄国人。英国人达不到目的就赖在岛上不走,俄国人能善罢甘休么。” “难道俄国人也要占岛,那不是又起争端?” 刚刚放下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 “哼,英国人之所以占了巨文岛,就是为了防着俄国人,怎能允许俄国人占岛?所以才会有欧格纳公使和中堂大人的会谈。” 一番跌荡起伏,众人才想起来这货一早就说了李鸿章已经和英国人谈好了。 “以四爷看,朝廷会怎么做?” 宝四摇头晃脑道:“不好说。有两条路,第一,咱们亲自出兵驻防,把英国人换下来;第二,和英、俄签订协定,谁也不染指朝鲜。” 刘少卿等人本来是听书,这宝四来了后,说书的也不说了,就听他白呼了,此时这两条路抛出来,吴法宪便问刘少卿:“公子,你觉得朝廷会怎么办?” 第二十七章 访客 朝鲜事件他们也都有听说。原本在越南时众人都对朝廷在军事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和谈,还付出去那么多代价表示不满,但北上之后,才慢慢知道日本、俄国、英国都对朝鲜露出了獠牙,如果不尽快解决和法国的争端,一旦在北方在出变数,最终的结果可能真是不利于大清。 刘少卿仔细想了想,道:“巨文岛只是一个小岛,对于英国来说,该岛孤悬海外,在英俄矛盾缓和的现阶段,占不占意义不大,还劳民伤财。而且他们和俄国人一时半会儿肯定打不起来,所以最终英国人不会继续留在岛上。但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个机会。日本人甲申年就想染指朝鲜,考虑到俄国人有英国人牵制,不会做出什么过激行动,那么将来大清首先要对付的就应该是日本人。巨文岛在朝鲜南部海域,位于朝鲜海峡丽水至济州岛水路的中间,扼控对马海峡咽喉,是朝日两国的海路通道,岛中间有一个可以停泊大型军舰的天然港湾,具有重要的战略价值。如果朝廷以英国人的要求为借口,占下该岛,将来在应对日本威胁时,是一颗好棋。所以,如果朝廷能够看到日本问题的威胁,就必然会利用这次机会。” 和宝四爷有目的的放出的小道消息不同,刘少卿所说完全是从军事战略角度做出的理性分析,虽然他不懂海军也不懂国际********,但天生的战略嗅觉让他做出了本能得判断。 “最终怎么处理还要看朝廷能不能顶住俄国、日本和朝鲜国内的压力。” 正说着,几声蛐蛐叫将大家拉回了现实。 “哎呦,四爷这是得了好东西了!” 众人突然变得格外兴奋,一人道:“这声儿叫的格外有劲,必定是王府里流出来的吧。” 宝四顿时脸上泛出光来,该说的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八旗子弟固有的懒散做派顿时占据了主导,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宝四做足了派头,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只罐子。”让你们开开眼,认识认识什么是真正的琥珀青!” 一帮八旗子弟登时围拢了过来。 众人的话题立即从国家大事转向了一只蛐蛐,话题转变如此之突兀,却毫无违和感,让一旁的刘少卿几人目瞪口呆。 一只蛐蛐自然引不起刘少卿的兴趣,既然听不着说书,喝茶哪儿都一样,几人决定打道回府。 一进院子,有亲兵上来通报,有客来访。 刘永福是土匪漂白,这才当上朝廷的官儿没几天,朝中不可能有朋友,自己老子都没人认识,刘少卿更不知道会有谁能来拜访自己。 “是什么人?” “不知道,是唐管家接待的,听说您不在,就走了,说是明天再来。” “哦~”强压住好奇心,先让人将今天遇到的那个‘小疯子’安顿下来,让他跟着亲兵们每天操练,适应军旅生活。至于这小子以后怎么称呼他,刘少卿挠挠头——得给他起个大号,不能真叫‘小疯子’吧。 心里想着,身子已经进了房间。唐府的老管家听说刘少卿回来了,立刻过来回话。 “今天是什么人找我?” “回公子,老奴也不认识,来人只是说是公子的世交旧识,现在在刑部当差,听说公子来京,特来拜会,如果公子明天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请公子等他一等。” “他没留下帖子什么的?” “没有,只是说姓岑。” 姓岑?刘少卿心里寻思,京城里老爹肯定是不认识人。之前没跟法国人打起来的时候,老爹曾经想过漂白,结果拿着十万两白银却不知道送给谁。如果京里有熟人,至于连行贿都找不着门口?而姓岑的,自己听说的只有一个云贵总督。打法国人那会儿,这个总督曾给过不少帮助,后期他弟弟甚至亲自带兵上阵,战绩还不错,莫非是这位总督的家人有在京城的? 这个可能性很大。毕竟是封疆大吏,有个亲戚子侄在京城当差很正常。凭借再和法国人的战斗中结下的深厚友谊,得知自己进京,来拜访一下是人之常情。何况岑毓宝现在还在广南和父亲共事,将来谁求不着谁啊,拉近关系才好嘛。 刘少卿瞬间在脑海里将事情理了个八九不离十。 来的人正是云贵总督岑毓英的儿子岑春煊。 因为署官云贵,为避免朝廷猜忌,岑毓英一直将这个儿子养在京城,在刑部谋了个司郎中的差。中法战争结束,岑毓英从其弟岑毓宝处得知刘永福的公子奉旨和黑旗军几个主要将领的子弟进京,准备入学京师武备学堂。于是岑毓英便修书一封给自己的宝贝儿子,希望能和刘少卿结交。 刘永福这个人,不管是不是一直心向朝廷,总之通过这一次的中法战事,算是鱼跃龙门了,但是毕竟曾经为匪,朝廷能够给一个广南提督,已经是到头了,但是他这个儿子可不同,从多方面的消息来看,黑旗军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战斗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而且,听说通过唐景崧的口,刘少卿的名字已经入了皇上的耳。 这次传旨令其进武备学堂,一方面未尝是朝廷防备疆臣降兵之心,说白了就是告诉刘永福,你要是想安生的俯首称臣,就把儿子送来当人质,你要是敢在蛇鼠两端,就把你儿子宰了。但是另一方面,这对刘少卿也未免不是一个机会。 有了唐景崧之前的铺垫,说不定皇上会青眼有加呢。刘永福已经到头了,他儿子却还有大把的机会。作为一个资深政治家,像刘少卿这样的潜力股,怎么会放过呢。 岑春煊得了父亲的指示,自然明白父亲所想。所谓‘虎父无犬子’,岑春煊这几年在京城可谓是混的风生水起,没点儿心眼儿可不行。京城藏龙卧虎,比总督大的官儿多了去了,比岑公子更纨绔的贵胄更是多的是,要不是有两把刷子,‘京城三恶少’的名头怎么轮得到他一份儿。 第一天求见没见到人,第二天下午,岑公子和两个死党再次上门。 “啊呀,岑兄,昨日小弟临时外出,实在是失礼,难得岑兄不见怪,今日本该是小弟登门拜访,奈何人地两生,还要劳岑兄登门,实在是汗颜。” “哪里哪里,本来就是为兄冒失,况且做哥哥的也算是在京城多年,半个地主,多走几步不碍事。” “里边请,里边请!” 宾主相见,分外热情。有了父一辈的关系在,两人好似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携手相看笑脸’,真个是亲热的不得了。 “来来来,为兄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好兄弟,瑞澄、劳子乔,现在刑部当差,将来大家都是好朋友,以后可要多亲近亲近。” 刘少卿连忙给二人见礼,口称兄台 作为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本对这些官场上的朋党关系完全白痴,但是父亲当年欲行贿而不得其门的教训深深的教育了他——要想混的好,上面必须得有人。而且,一道篱笆好几个桩,一个好汉也得好多人帮才行。自己到京城,举目无亲,出身又不好,要想成就一番事业,实现自己的梦想,必须要放低姿态,多交朋友。 瑞澄和劳子乔都是真正的贵胄子弟,根红苗正的上三旗,是京城著名的执绔,怎么会看得上一个土匪的儿子,哪怕是皇上亲自点的名——皇上点名的人多了,也没见咱们拿眼皮夹过一下。不过好兄弟的面子必须得给,两人意思意思的拱手为礼,这就算认识了。 刘少卿也不在意——他现在也没有在意的资格,张罗着上茶水点心。 “贤弟初来,想必这京师还没有逛过吧。” 寒暄过后,岑春煊摆出‘地主’的谱来,这就要招呼了。 “呵呵,昨天和几个兄弟出去倒是逛了一日,转了转天桥、琉璃厂等,京城风华果然不是其他地方可以比拟的。” “哪些地方怎能配得起贤弟的身份?”岑春煊大惊小怪的说,“不用说了,贤弟远来,做哥哥的必须招待好,今儿晚庆元春听戏。” 京剧的前身是昆曲,自从徽班进京,这一戏曲形式逐渐在京城发展起来,很多达官显贵都喜欢在家里养个戏班子,也有专门请著名班子唱堂会的,总之,在业余文化生活相对缺乏的清末,看戏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刘少卿作为南来的土鳖,从未接触过这些个高雅艺术,得了岑公子的邀请,自然欣喜。打虎亲兄弟,这享乐自然也不能独乐乐,“岑兄,小弟还有几位好兄弟在,都是和小弟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也是第一次进京,您看?” “你的兄弟不就是我的兄弟,当然一起了,麻利儿的,走着。” 岑大少爷怎么会在乎多几个人少几个人,一声招呼,一帮少年公子哥直奔韩家潭胡同。 八大胡同在北京可是个著名的所在,如果说京城的白天属于天桥,那夜晚则必然属于八大胡同。每当华月照天,真个是银筝拥夜,巷无闲火,门外青骢呜咽,城头画角将阑。 庆元春是最著名的‘清吟小班’,室内的装饰、雕花艳染均颇为讲究,绝对的高档消费场所。只可惜岑少爷高估了刘土鳖一行的欣赏水平。 ‘条子’就不用说了,大烟自然也是不抽的,即使是小班艺女再秋波明媚、颦笑情深,但你和土鳖谈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也无异于对牛弹琴。这让岑大少爷感觉大失面子,更让瑞澄、劳子乔两人坚定了‘我们就不是一路人’的态度。 而刘土鳖一行则明显是高估了岑恶少的节操。吃喝嫖赌也就算了,连‘相公’也不放过。作为土匪窝里的大好青年,刘土鳖还是处呢,连少女都没试过,你给介绍个少男来,你妹的这是谁嫖谁啊! 这一夜虽然是主人殷勤热情、客人尽力配合,奈何双方完全不在一个层面,虽然不至于不欢而散,但明显将来是不能一块儿愉快的玩耍了。 深受刺激的刘土鳖几人痛定思痛,认为自己还是继续扮演宅男角色比较适合,在考试之前,是打定主意不会出去的了,当然,也不会再有人来找。 第二十八章 考核 光绪十一年阳历十月一日——别乐,这是皇帝专门挑的日子,‘双十一’,值得庆祝,辰时未到,皇宫东便门外已经聚了上百号的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笑着,不时的跺跺脚,或者往手上呵口热气,以驱散一丝深秋的寒冷。 这些都是参加武备学堂大考的举子。皇上虽然这次搞的武备学堂是新学,但人们还是不太习惯称‘学员’,何况皇上亲自主持的大考,只有武进士和文进士的殿试才有,所以大家觉得称呼‘举子’显得庄重一些。 市面上都把这次考试看为御前侍卫的选拔,从满洲勋贵子弟到汉人新贵势力,没有不重视的。但名额就那么一点点,谁都想挣个先,自然有人来得早,以示诚意。 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这宫门外除了执勤的侍卫,根本没人接待他们,没奈何,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寻相熟的玩伴聊天打屁,打发时间。 刘少卿来的也不晚。这一次大考可能关系着自己今后的人生,考得好,兴许飞黄腾达,没考上,那就老老实实在京城做个执绔,试试看能不能把‘京城三恶少’变成‘京城四少’。所以要说不紧张,那是没人信的。 也有那根底厚的,珊珊来迟,乘着暖轿,家仆前呼后拥,又是早点又是暖炉,再支个马扎坐着,看架势,身上的带子必须是黄的,还得是实权的勋贵才能有这谱儿。 刘少卿几人谁也不认识,看看还有时间,干站着冻人,干脆哥几个过两招动动身子,驱寒打发时间。 哥几个动静虽然不大,但在这个环境下还是显得与众不同,周围的闲人们指指点点,开始有了些议论。其中一名捧着暖炉的貂裘公子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竟然离了周围的朋友,走了过来。 “几位请了,在下温都苏,未请教……?” 刘少卿并不知道这温都苏是那路神仙,但看之前的派头,必定是根底儿深厚的主,也不敢怠慢,连忙行礼道:“在下广南刘少卿,这几位都是在下的兄弟,同从广南来。” “广南?”温都苏一挑眉头,“可是刘永福刘大人的公子?” “不敢,正是。” 温都苏大喜,“刘大人能为朝廷分忧,在广南涨了大清的脸面,在下佩服不尽。日后刘公子还要长留京师,咱们哥俩可要多亲近亲近才是。” 刘少卿连忙道:“不敢不敢,是在下高攀了。” “那里,是我要向你请教才是。” 两人聊了几句闲话,算是认识了,温都苏这才告辞,回到自己的轿子旁,立刻有几人围了上来。“温都苏,那几个是什么人,劳您在那里说了这会子话?” 温都苏微笑道:“那几个是广南来的人,跟我说话的那个,是刘黑旗的儿子,其他几人,想必也是黑旗军中将领之后。这次黑旗军皇上一口气给了五个名额,哪个省也没有这份儿荣耀,这几个小子,说不定要发达了。” 满清勋贵虽然靠着汉人打仗,但骨子里是看不起汉人的,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可能是从大清建国时沉积下来的,即使到了现在大清朝完完全全在靠着汉人撑着,这种优越感竟然丝毫没有衰退,也算是神奇了。温都苏刚才和刘少卿谈话时虽然满脸微笑,但真心来说,一样是看不起这些人,这从他对黑旗军和刘永福的称呼就可以看出。 旁边一位贵介公子轻蔑的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一帮小土匪。” 众人立刻哄笑。 温都苏也是一笑,虽然他看不起黑旗军,但也并不赞同‘土匪’这一称呼,只是说话的这人可是定慎郡王的次子,他也惹不起,“世子说的是。不过我大清自成皇帝以来,和洋人数次交战,只有这一次算是占了上风,皇上励精图治,以我看,今后对这些人,只怕要大用。” 这些个执绔子弟虽然眼高于顶,但都不是傻子。温都苏的老子现在也是正当得势,乃是蒙八旗的领侍卫内大臣伯彦讷谟祜,想必消息灵通,连他都这么看重的人,不管出身如何,必是能用之才。 话说小皇上亲政没两年,又赶上法国人举兵,正是用人之际,而且看皇上最近的用人方略,倒是大胆启用年轻官员或是留洋的学子,这几个土匪崽子说不定走****运,真能成了气候呢? 于是口头上鄙视的继续鄙视,但是个人心中却又存了另外一份心思。 很快辰时便到,众人正等得焦急,只见宫门打开,几名小太监快步出来,后面跟着十几个侍卫搬着桌椅,出了宫门后,一字排开。 有知机的上来问话,“这位公公,可是皇上传召?” 小太监不动声色的将一张银票纳入袖袋,微笑道:“公子稍安勿躁,奴才等是来为诸位登录名册的,至于皇上何时召见,想必也要等录完名册后才能得知。” “那是,那是。”来人得了消息,转身回去通报。那小太监扯着嗓门开始喊:“凡是报考武备学堂的,请拿着兵部行文、腰牌到桌前排队登记拿号。” 一声吆喝,外面等着的诸位公子少爷们顿时炸了窝,谁也不知道这拿号关系着什么,万一号牌有限,拿不着怎么办?于是众人一窝蜂的围了上去,顿时将那几张桌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些个侍卫赶紧上来维持秩序。别看这些个公子少爷在宫外都是有头有脸的,但这些侍卫那是在宫里当差的,家里也是有根底的,谁在乎这些个执绔。一阵推搡,总算让众人大概排出几个队伍来。 至于那些个宗室,自然不会去和那些执绔排队,这不是有失身份么,派一个奴才去打个招呼,谁还敢不给面子? 刘少卿等人看着拥挤混乱的队伍,苦笑摇头,和杨勇等人找了个队尾乖乖的排队。 宫里。 载湉坐在东暖阁,对身边的李莲英道:“已经开始了吧?” 李莲英躬身道:“是,已经开始录名了。” 载湉笑道:“好,录完名后,先晾他们一个时辰,看看成色。你要安排人盯好了,把他们的表现都给朕记录下来。” “喳~” 随即载湉将目光转向身边的几位大臣,“想必诸位爱卿家里也都有人来吧?李中堂?” 李鸿章连忙答道:“回皇上,臣这边到时选派了一些人,但都是进士官学校的,今天”李鸿章摇摇头,“还真没人来。” 李鸿章多精啊。这一次的武备学堂开学是皇上亲自抓的,满京城的王公勋贵都盯着这一百个名额呢,淮系本来在这次中法战事中就已经招人记恨了,而且盛宣怀等人在这一轮的洋务运动中又捞足了实权,如果他在站出来和这些勋贵争夺军事权,那就不是现在只是清流党一家来踩他了,树大招风,现在是该北洋系低调一点儿的时候了。况且,他一下子安插了一百多人进了士官学校,将来学出来,不是一样领兵。 李鸿章的小九九载湉自然清楚,他也乐得北洋系在军事上做出的让步。这些让步不光是武备学堂的事儿,还包括在当前的海军改革。 大清海军在这次中法战争中暴露出来的问题多了去了,首先一条就是没有统一的指挥。李鸿章指挥不动南洋海军,而南洋海军也对北洋海军颇有微辞。这让朝廷看到,要想建设好海军,首先要有一个统一的章程。这一点,不管是光绪还是李鸿章,包括刚刚去世的左宗棠都是赞同的。 海军部应运而生。第一任海军大臣定的是奕譞。 要想统一南北洋,这海军大臣就肯定不能让这两边的人来做,现在朝廷能拿的出手又能镇得住各方势力的,只有这位王爷了。 “海军学堂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奕譞回道:“天津舰艇学院在建,福建船政学堂已经开始复课,另外,拟在青岛建一所水师学堂,用以培养基层士官,上海、广州也准备各建一所船政学堂。” 海军的培养方式和陆军稍有不同。军舰是高度机械化的设备,海军的士兵都属于技术兵种,各地的船政学堂主要是为海军输送轮机操作人员的,青岛的士官学校是模仿陆军的,主要是培养军舰上的炮手、水手长什么的。天津舰艇学院则是为了培养指挥官。 “嗯。海军的建设不是一朝一夕的,所谓十年的陆军、百年的海军,现在我们的海军一缺装备、二缺人才,这些都是长期的工作。海军当前的工作不是考虑怎么打仗,而是培养人才,把学习和训练搞好。北洋水师不是派舰去了巨文岛么,以后这样的出行不能只是为了到达而行,要把出巡当成一种训练,要科目化,常态化,而且不要仅局限在北洋,要搞混合编队,不光在渤海、黄海,还要去东海、南海和鲸海。” 光绪皇帝的一番指示,自然有太监记录在案,作为今后海军的指导性纲领来体会执行。 “说道巨文岛,英国人那边有消息了么?” 李鸿章回道:“我们提的方案英国人同意了,但是说要到明年春天才能完成撤出。” “好。”光绪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之前关于巨文岛的谈判,英国人提出要将岛交给大清,并要求大清确保俄国人不得在朝鲜有港口利益。这种要求完全是属于英、俄矛盾带来的********附属品。 6月,索尔兹伯里在伦敦与德国驻英大使会晤,他向德使呼吁:“德国、奥匈与英国紧密合作,维持欧洲和平。”随后,索尔兹伯里在给德国宰相俾斯麦的信中写道:“恢复英德两国之间的相互理解具有最重要的价值。” 然而,索尔兹伯里的媚眼完全没有收到德国人的回应。8月,英国政府再次派柯里赴柏林与俾斯麦的儿子赫伯特.俾斯麦会谈。柯里以“欧洲大陆上的军事强国与海上强国的紧密合作不仅能保证世界和平,而且对英德双方都极其有利”进行劝说,再次提出英德联合的建议,试图换取德国对英国在中亚行动的支持——至少保持中立,特别是不反对英国用仅有的方法——战舰通过海峡打击俄国。 然而德国以礼貌、婉转的态度拒绝了英国的建议。赫伯特在向英国表示友好的同时告诉柯里:英德合作只能解释为反对俄国,并会刺激俄国,那样德国漫长的东部边界将极不安全。借用赫伯特的话说:“水太烫了,我们的手不敢放进去。” 争取德国合作失败以后,无法越过马尔马拉海的英国不得不重新把精力放到从6月就开始的英俄谈判上。 9月10日,索尔兹伯里与俄国驻英大使布隆诺签订阿富汗边界协定书。条约规定:英国同意将平狄划归俄国,作为交换条件,俄国把连接阿富汗西北的祖勒菲卡地区交给阿富汗,并不再向赫拉特进攻。 这一次,俄国人赢了。 第二十九章 考核(二) 平狄危机中,俄国所处的地位比它的对手更有利,危机结束时,平狄依然在俄国手里。 而受到此次‘平狄危机’的影响,英国开始对他的中近东战略及海峡政策进行调整。 首先,平狄危机以后,英国进入黑海的欲望更加强烈,在无法得到欧洲其他国家的支持的情况下,英国政府试图以埃及问题的让步换取土耳其开放海峡的承诺。 同时,‘平狄危机’也证实了1878年柏林会议期间索尔兹伯里的担心,即‘俄国对英印帝国的威胁不仅在近东和地中海,而且在中亚——英印帝国与俄国之间的中间地带’。 索尔兹伯里从‘平狄危机’中进一步得出结论——在印度防御问题上,“依赖于俄国的保证是不明智的,当我们自身在哪里的力量不足的时候,必须找到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英国政府在巨文岛问题上做出了有条件的让步。 而载湉看到这里面有可以利用的空间,于是和李鸿章、奕譞、阎敬铭等人商议,拿出了一整套的中英合作建议来解决巨文岛问题。其中包括:1、巨文岛交还朝鲜,但由大清协助共同管理。2、大清租借英国新式铁甲快舰两艘作为训练所用,以便尽快帮助海军形成战斗力。3、英国在未来十年时间内陆续接受300名海军学员赴英国海军学习;4、英国政府协助招募海军退役人员赴中国任教,协助培养海军人员;5、清政府协助英商在武汉设立造船厂、钢铁厂;6、英国商人在上海建设的船厂,今后清政府保证海军订单的三分之一交由英商造船厂建造。 这一系列的条款,从现在的政治角度来看,除了后面两条外,都是暗地里为了应对俄国的海上攻势的。李鸿章得了载湉的授意,暗示英国人以大清目前的海军力量,根本不足以牵制俄国人,所以才寻求英国人的帮助,在这一点上,中、英两国是利益一致的。 同时,英国人虽然已经和俄国的军事对峙有所缓和,但深知俄国人的贪婪的英国人不可能在远东对俄国放任不管,一定程度上的扶植清政府也符合英国的利益,更何况后面两条对英国商人的吸引是致命的,所以两国一拍即合。 这件事情虽然办的漂亮,但是李鸿章的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因为在这件事的共同过程中,光绪皇帝不单只是利用李鸿章,他还同时征求了另外一个人的意见,这个人就是奕訢。 和李鸿章一样,奕訢同样是洋务运动的领军人物,而且在外交领域,奕訢可谓是宗室第一人。虽然他因为甲申之变下台,但依然在朝廷保持一定的影响力,此次对英国的重大政策决定,光绪皇帝征求他的意见,这明显是传递一个信号。 李鸿章现在已经将北洋海军逐渐交出,陆军方面皇上搞的这个新式陆军学堂活动明显是不希望看到淮军独大,如果外交这方面也会失去,那自己可就剩直隶总督这个头衔了。至于盛宣怀、郑观应这些北洋新秀,李鸿章还没有自大到要和皇上挣人心的地步。 作为一代权臣,看着自己手中的权力被一点儿一点儿剥夺,自然是心有不甘。但皇上这几步棋走的实在精妙,让自己不得不接受。你说皇上将办实业这样的美差交到北洋新秀们的手中,自己能拦么?拦能拦得住么?北洋既得了实惠,自然招人嫉妒打击,为了平衡,交出兵权自然是水到渠成。 海军的整合是大势所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海军的问题所在,可有左宗棠在,海军不可能交给北洋,就算左宗棠刚死,你也不能一口把南洋吞了啊,人家尸骨未寒,你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所以只能由宗室出人来管。 现在又出来个‘鬼子六’,起分走李鸿章一半儿的外交权,不服都不行。 对于载湉来说,巨文岛事件间接的将大清绑在了英国的战车上。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大英帝国仍然是目前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作为一个封建的待发展国家,能够抱上大英帝国的粗腿,对于加快清帝国的工业化建设和军事现代化建设是有很大帮助的。更何况面对北方大熊的贪婪,仅仅依靠自身的实力是毫无胜算可言的,而这次达成的中英密约,使大清在英国的扶植下对抗俄国成为一种可能。至于扶植了之后能扶植成什么样子,就要看清政府自己的本事了。 宫里面聊的是兴高采烈,宫外面的公子少爷们可是苦不堪言。 虽然登录的过程十分混乱,但毕竟人数不多,而且也就是录个姓名拿个号,也不费事,所以很快就完事儿了。那几个小太监登记完后,扭头进了宫里,剩下十几个侍卫和一大堆公子少爷在外面大眼瞪小眼,这一瞪就是半个时辰。 这些都是在家里养尊处优的主儿,平常都是娇生惯养着的,那受过这份儿罪,再加上还有些抽大烟的,时间一长,这烟瘾可就顶不住了,在那儿直犯困。连冻带累再犯上大烟瘾,你就看吧,这东便门外就是丑态百出了。 倒是有几个宗室选出来的子弟表现还算不错。一方面他们基本没有抽烟的,再一个经常跑马打围,身体素质还算过得去。 再有表现不错的就是京师神机营、步军统领衙门和都统衙门选出来的人。 神机营之前在京师,那就是烂疮一个,里头的八旗子弟别说打仗了,骑马都能自己摔断腿,点卯操练那都是雇人来的。但醇亲王接手后,尤其是小皇帝亲政后,下大力气整改,所谓‘上阵父子兵’,之前之所以神机营会是这个样子,无非是八旗官官相护,吃空饷、不训练,奈何谁都知道这个事儿,可谁都不想得罪人,没人管。现在好了,大清国最拔尖儿两个人亲自下了力气,谁也挡不住,谁也不敢在不当回事儿了。 现在的大清朝,还是一个中央集权的统一的皇朝,这皇上想要办的事儿,还有办不成的?短短一年时间,神机营改头换面,彻底拔了这个烂疮。 不但如此,上行下效,满朝文武都知道皇上的心在这儿,谁不想在皇上面前挣份儿脸面,于是连带着步军衙门、都统衙门都大有改观。虽说跟军队还差得远,跟洋人更是沾边儿就完,但毕竟看上去已经不是之前的流氓团伙的样子了。就连李鸿章的直隶练军、汉军绿营,只要是在京城周边的,也都加强了操练。 皇上搞这个武备学堂的事儿,从筹备到现在,小半年过去了,一些有正经心思的,都通过这半年做了一些准备,起码锻炼一下身体,多读几本兵书,这些个准备工作现在就显出作用来了。 一个时辰之后,上下差别立现。 多数的少爷公子已经七扭八歪的或躺或坐在地上了,至于地上铺的狗皮褥子,是让下人现拿来的,还有的带了炭火炉烤火,甚至连热茶都喝上了,分明一副茶话会的场景。 有些烟瘾大的,已经回去过瘾去了,烟瘾小的就现场烧两个泡子顶着,精神头还算足。 那些身份显贵的,还坐在马扎上岿然不动。怀里同样揣着暖炉,时不时的有奴才端来热茶参汤暖胃。虽然神色也有些不耐烦,但好歹身板儿还算坐得直挺。 那些神机营、前锋营、护军营什么的衙门选出来的,也站不住坐在了地上,好歹歇歇,但毕竟来前专门训练过,还算有点儿纪律,没跟着一起开茶话会。 不大的广场上,东倒西歪的一片狼藉,这时候,就显出五个人的不同来。 这是现在为止还站在广场上,并且始终未挪动一下的五个人——刘少卿、黄成勇、杨勇、吴法宪、连战。 温都苏的视线从半个时辰前就始终放在这几人身上。要说南方人怕冷,他们应该先扛不住才是,可是自始至终,这五人一前四后的站的溜直,一动不动。 要是时间短也就罢了,可这一个时辰都过去了,还能保持这个样子,不能不让惊讶。要知道,就算是宫里执勤站卯的侍卫,也是半个时辰一换班的。一动不动站一个时辰,温都苏自问自己是做不到。 刘少卿几人的样子自然是众人议论的对向,至少茶话会员们都断不了指指点点、冷嘲热讽“几个土匪崽子,就是大头兵的命,站那么直,等着挨刀子啊!” 其实对于刘少卿他们来说,站一个时辰不动还真不是什么大事儿,从小在山里长大,哪次上山打猎不是一蹲就是半天时间?就是伏击法国人,趴在那儿不动一待待半天都是常有的事儿,没这个耐性,能当好猎手? 广场上的人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藏在暗处的几个太监记录在案。几号几号什么表现,都有专门的表格来评分。这些个小太监也不认识外面的公子哥儿们谁是谁,自然没有你偏我向的,把这些人的表现全都记录了下来。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匆匆过来,对领头的总管行礼道:“里面传话,可以放人了。” 总管点点头,几个侍卫跑过去开了宫门。 在外面的少爷们看见宫门开了,立刻精神一振,都爬了起来,只见宫里出来一位中年太监,有认识的连忙打招呼,“苏公公,这得啥时候召见啊,哥几个在外面快冻死了。” 苏姓太监微微一笑,冲他点了点头却没应声,冲后面招了招手。一个小太监上前,高声道:“诸位听好了,凡是念到号码的,请站到前面来。三号!七号!八号……”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一个一个被念到名号的站了出来很快,两百多人就分成了大小不等的两个队伍。 苏姓太监依然是笑眯眯的,对着众人道:“好了,被念到名号的,跟咱家进宫,其他人就可以回去了。”说完,也不等众人说话,转身就走。 那些被念到号码的自然心中窃喜,规规矩矩的排队跟着进了宫,而被筛下来的人虽然心有不甘,但谁也没胆量在皇宫外面闹事,嘴上嘟囔两句有的没得,陆续也就散了。 进宫的百来号人被带到一间大房子里,看屋里的摆设,应该是宫里的布库平时训练用的。有侍卫过来给众人再次分了组,这一次,一百来人被分成了六个小组,每组或多或少,但基本都是二十来人的样子。刘少卿这一组除了自己身边的几个人,还有来自八旗都统衙门的几个满人和几个外省武官保送的,恰好温都苏也被分在了这一组。 大家都是一组的了,自然要认识认识。相互寒暄之后,温都苏问道:“少卿,之前在外面就看你们几个站的直,一站站那么久,不累么?” 刘少卿被问得一愣,“还行,我们几个都是出身军营的,站习惯了。” 一旁的公子哥们听了都是心中暗笑,什么军营长大,土匪窝罢了。只有温都苏若有所思。 众人被分好组之后,有太监拿来了布库武士的服装,所有人都换了统一的衣服,然后一组组的陆续被带出房间。 每一组出去间隔的时间不长,刘少卿算了算,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就换一组出去,有的只是几分钟就来人带新的一组出去了。至于这些人出去后去了哪儿做什么,屋里的人都不知道,因为只有人出去,没见人回来。 第三十章 考核(三) 不知为什么,刘少卿这一组是最后一组,多等了一会儿,刘少卿几人正好趁这点儿时间活动活动身子,恢复点儿力气,毕竟刚才在外面站了半天,也累的够呛。 不用半个时辰,有侍卫过来招手,“你们这一组,就剩你们了,跟我走吧。” 众人相视一眼,都起身跟着侍卫出了屋子,走了几分钟,来到一处园子前面。早有一帮太监侍卫在那里等着。 “最后一拨了吧?”有人问道。 “是,看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我赌二两银子,一刻钟。” “哟,你还挺看好他们,我说是十分钟,二两。” 在几个侍卫给刘少卿诸人搜身的时候,一旁一帮太监侍卫开始了一个小小的赌局。 “我押三两,十分钟……”,“我也是,二两……” 很快,众人买定离手,有五分钟的,有十分钟的,也有更长时间的。刘少卿等人看这帮人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正疑惑间,有太监过来给每人发一个头套,“来,都带在头上。” 头套是红色的,普通布料做的,能遮住嘴巴以上的面部和后脑、脸颊,而且还絮了棉花,挺厚实的。上面两个洞可以露出眼睛,还有带子可以系在脑后,不影响活动也不影响视线。 现在众人的服装一样,又都戴了头套,谁也认不出谁了。又有侍卫过来,手里拿着一捆短棍。短棍约莫有三尺来长,一端包了布,里面装有白灰,戳到身上就是一个白点儿。给每人发了一根后,说道:“每人那好自己手中的武器,没有听到命令不许摘头套。好了,跟我走。” 说完,带着众人进了园子。 走不多远,绕过一座假山,就看到有一个戏台子,想必是宫里用来娱乐的。现在上面坐了几个官员,看服饰顶戴,都是当朝最核心的几个,中间那个穿明黄服饰的不用说了,自然是光绪皇帝。 戏台下面还站了另外一帮带头套的,虽然也是统一的衣服,但明显不是刚才出去的几组队员其中之一,因为身材明显高大魁梧得多,而且他们的头套是黑色的。 带路的侍卫并没有让众人上前给皇上见礼,只是让大家在原地等着,自己跑上前去,冲着戏台子行了个千礼,道:“回皇上,人已带到,这是最后一组了。” 上面的光绪皇帝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没精打采的挥挥手,“开始吧。” 李莲英应了声“喳~”,上前宣布游戏规则。“各位前来参加武备学堂考试的学员都听好了,本次考核的项目只有一个,那就是战斗,你们的队友就在你们身边,而你们战斗的对向,”说着一指戏台下面的那一队带黑头套的,“就是他们。” 稍稍停顿一下,李连英继续道:“规则很简单,两队进行搏斗,相互攻击,过程中有求饶、击中要害者均视为失败,退出比赛,一队人员有一半儿退出比赛的,则该队失败,比赛结束。比赛时间为一炷香,红队的学员们,对你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不论采取任何手段,只要坚持到一炷香烧完而没有失败,或者逼迫对方认输,便为胜利。都听明白了么?” 啊? 听了李大太监的规则说明,来应考的学员跌碎了一地的眼镜。这是皇上亲自主持的大考么?这也太儿戏了吧?这不就是两队人打架斗殴么。所谓武备学堂考试,不是应该像武进士考试一样,考骑射、武艺、兵法、策论么? 不光是这些个学员惊诧,当初在得知这么个考法时,诸位大臣就首先惊诧了。这是弄啥咧?这两帮人打一架,就能为国选出人才来?太开玩笑了吧! 但小皇帝振振有词:“军人,就是要战斗,没有战斗的勇气,学问再好,兵书读得再多,上了战场也是投降逃跑的主,所以本次武备学堂考试,第一要考的就是战斗的勇气。当然,这里面不光是勇气一项。你看,咱们给他们找的对手都是宫里有武术底子的侍卫,靠硬碰硬,这帮学员肯定不是对手,那要想坚持住不被打败,就得想想办法了,这就考验了他们的应变能力,还有,单打独斗肯定不行,要抱成团才有机会,这就考验组织能力了吧;再有,一打就投降肯定不行吧,所以还考验了承受能力。还有心理素质一定要强,要有求胜欲望。你们看,这不是考核了多种素质么?” 总之,小皇帝最后总结出了承压能力、组织能力、应变能力、分析判断能力、协调力、耐受力、战斗力、纪律性、观察力等九种能力,说服了诸位爱卿。这才有了宫门外两个小时的考验和这花园中的直接对抗演习。 不过演习的效果很差就是了。 之前怕这些协助考核的侍卫担心打击报复,留人情,不敢动手或者出工不出力,小皇帝专门让人做了头套,一方面是遮住脸,一方面是护住头。谁也不知道打的是谁,也不知道是谁打的,这下可以放开手脚了吧。而且为了刺激,还给侍卫们许下了赏银,打赢了,每人赏五十两银子。 可倒好,侍卫们是放开手脚了,但这些学员们却没放开。或者说学员们太不经打了,一帮侍卫上来没抡几棍子,一帮人是倒地的倒地,求饶的求饶,哪有一点儿节操啊。这种一边倒的对抗,实在没什么看头,难怪载湉看的百无聊赖的。 规则说完了,众人也没有异议——有也没用,为照顾红队学员,给十分钟大家商量对策。 二十几个人脑袋碰脑袋凑在一起。刘少卿道:“我刚才快速数了一下,对方有二十个人,从身材上看,应该都是壮年,而且从我们所处的地方来看,能够进来这里的,必定不是一般的士兵,应该是大内侍卫。对于大内侍卫我不太熟悉,又没有熟悉的人?” “我熟悉”。说话的是温都苏,“我是温都苏,我老子现在正管着这一块儿,我多少知道点儿内情。怎么说呢,简单说,如果是皇上身边的那些个,咱们就不用打了,别说二十个,再少一半儿个咱们也打不过,如果是一般的侍卫,一对一,嗯……”,说到这儿,温都苏停了一下。 “怎么?” “哦,是这样,我和大家都不熟,也不知道大家的武艺如何,不好做判断。” 众人一想,也是啊,大家很多是初次见面,不熟啊,谁能打谁不能打,这咋判断。 刘少卿一想,道:“无妨,你就以街面上普通青年的水平估计,或者拿普通军中士兵估计。” 温都苏想也只能如此了,于是道:“正常情况下,侍卫们都不是普通军汉能比的,一对一,一般人是打不过这些侍卫的。” “多谢。”刘少卿拱手一礼。 温都苏回礼道:“谢什么,咱们都是一队的,一损俱损。问题是怎么办?” “现在力量对比基本能清楚了,首先可以确定对方不可能是温大哥所说的那种皇上身边的高手,因为在咱们之前还有几组人都经历过,但是之前我核算过时间,就算是少的,也应该支撑了几分钟,如果是温大哥说的高手的话,应该支撑不了这么久,而且,皇上如果让这些人来考核我们,也没有意义。” 温都苏一笑,道:“你分析得有道理,顺便说一句,我不姓温。” “啊?”刘少卿脸一红,不过带着头罩,谁也看不见。 现在不是关心温都苏姓什么的时候,刘少卿抓紧时间说:“但情况依然对我们十分不利,你看他们人数比我们虽然少了几个,但是他们相互之间应该比较熟悉,所以相互之间可能会有配合,这样,战斗力会成倍上涨。反观我们,本身人数就没多大优势,更何况我们相互之间不熟悉,彼长我短,赢得机会基本没有。” 有人不满道:“那要照你这么说,咱们就直接投降得了!” 顿时有人反驳:“投降肯定不行,咱么事来考试的,这一投降,皇上会怎么看?那还考个屁啊!” “废话,我还知道呢,可是怎么打啊?” 两个人这就锵锵起来了。 另外一个也急了,蹦起来一把掀掉了头套,高声道:“老子是赵明诚,我爹是赵尔巽,那个王八蛋敢打老子!” 这一嗓子,给众人唬得一愣,这也行? 他这一嗓子吼完,正自得意满,颇有点儿雄霸一条街的古惑风采,奈何旁边闪出几个侍卫一把将其拿下:“不许摘掉头套,你违反了规定,出局!” 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这还没开打呢,先牺牲一个。 一个太监尖着嗓子说:“提醒你们,不能违反规定,还有,时间不多了啊!” 众人一听,来不及缅怀‘逝去的先烈’,先解决眼前的困难再说吧。 刘少卿再次道:“大家稍安勿躁,不要急。依我看,咱们虽然胜算微乎其微,但皇上还是给我们留了一线生机。” 众人一喜:“怎么说?” “时间!刚才那个大总管说了,一炷香时间,如果在一炷香之内我们还剩下一半儿的人,就算我们赢,所以,咱们的机会,就在于如何争取时间。” “对啊,不过,真么争取呢?” “争取时间,无非是两条路,躲,或者挡。说到躲,这里地方不小,但也不大,关键是对方人比我们多,所以躲是躲不掉了。” “那就只有硬挡了!” “对,我刚才观察了一下,咱们来的路上有一座假山,咱们人少,所以要尽量利用地形,咱们可以依托假山,大家聚在一起结成阵势,劲量挡住他们,拖时间。” 刘少卿在众人中虽然岁数小,背景浅,奈何大家都带着头套,谁也不知道这头套后面是谁,众人现在正是心中麻爪,需要组织的时候,听他说的头头是道的,再加上黄成勇几人熟悉他的声音,自然服从命令,这一来,众人自然而然的就在心中以他为主了,于是,作战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 时间所剩无几,众人正要行动,刘少卿突然想到:“等等等等,还有个事儿。” “还有?你快说!”众人催促。 “是这样,咱们不能一味死守,还得有进攻。长话短说,就是选一个人游击在外,骚扰对方,打乱他们的阵脚。我毛遂自荐,我从小也学过一些把式,而且身材灵活。实说了吧,这个在外游击的人很关键,我对大家不了解,让谁承担这个角色我都不放心,所以就我自己来吧。” 靠!看不起人?但现在已经没时间争论了,那太监已经催促了,那就这么凑合吧。 第三十一章 考核(四) “咚、咚、咚……” 鼓点儿敲起来。 小皇帝这是要将任性进行到底的节奏啊,居然用的是戏台上的锣鼓,好吧,就算是给皇上演一出全武行。 鼓点儿一响,黑队迅速向红队攻击,红队根据既定方略快速退守到假山一线,依托假山,没了后顾之忧,二十几人全力对付前面三个方向。 刘少卿独自游离了出去,黑队立即分出两人追击。刘少卿仗着身轻灵巧,利用诸如扬土、使绊子、打闷棍等手段,短时间内解决掉一人,并通过丢石块儿的方式成功干扰了黑队的攻击,黑队为快速解决外围敌人,不得不从主攻方向分出两人过来对刘少卿围追堵截,刘少卿这边顿时险象环生。 “哎呦,这个不错啊。”小皇帝来了精神。之前几组,没有一个想到利用假山的,更没有象刘少卿这样,还有打游击的,这是用上了战术了啊。 小皇帝很满意,“不错,你们看,这一组就完全不同,首先是利用了地形,这就体现出了我之前说的观察力和应变能力,而且他们还使用了袭扰战术,另外,队员们比较团结,说明组织性和协调性也比其他组好,面对强敌没有一哄而上,这除了观察力之外还需要有判断力。你们看,这考核的效果不就体现出来了么。” 皇上说好,谁能说孬?乌拉喜崇阿立刻道:“那皇上是认为,这一组有可能赢了?” 载湉一笑:“赢是赢不了滴,毕竟实力上还是有差距,大概能检验出他们的一些能力就好了。”说完对李莲英说:“让人把这一组的资料拿上来。” 对于每一个来参加考试的学员,内务府和兵部衙门都整理了一份详细的资料,最新的信息包括这些人今天早晨到现在的所有表现。 立刻有小太监将一摞资料送来,载湉接过来草草一翻,“嗯?原来是他啊。” 奕譞探头问道:“皇上,可有什么不妥?” “嗯?哦,没有,只是看到了一个有趣的名字。李莲英,这个学员是那一个?”载湉指着一个名字问道。 那些护具看上去都一样,但实际上早已被宫内做了记号,就是为了方便在考核中评判每一名学员的表现。得了皇帝的吩咐,李莲英向混乱的战场看了看,马上道:“回皇上,就是那个在外面打游击的。” “呵呵,我说呢,且看看他怎么折腾。”说完转过头来,对伯纳彦莫钴道:“爱卿,你的次子温都苏也在这一组哦,哪,就是那个了。”载湉一边说一边起身指向一个正在奋力拼搏的青年。 其实伯纳彦莫钴早从身材体型上认出了自己的儿子,资料他也看过,自己的儿子还能不熟悉么,但此时皇上提起,只能装作不知道,“哦,是那个啊,嗯,看不出这小子,还是挺厉害的。” 自己儿子,怎么夸都不过分。而且温都苏确实表现也很突出。 戏台上皇上和诸位大臣对各位学员的表现品头论足,园子里一帮青少年则挥舞着棍棒和‘恶势力’努力抗争。 实际上形势远比刘少卿之前预计的还要恶劣。 虽然他们这一组事前做了很多工作,而且表现的也远远好于其他组,但毕竟实力相差悬殊。有些大少爷刚一照面,便被人放到,还有些出工不出力,缩在后面只是在呐喊。要说你本事不大,缩在后面也行,但你手中好歹也是有武器的,多少伸出来仡佬一下也好啊,几位倒好,就像举旗子似得,都朝天空使劲。 红队现在主要靠外线的黄成勇几人、温都苏和几个相对彪悍些的在撑着,但眼看就是不敌了,一旦他们被打开突破口,估计后面那些少爷立马就得投降,这场对抗就要收场了。 刘少卿一遍左蹿右跳,一边注意观察着场上的形势,现在香才刚刚然到三分之一处,已经有七八个队友倒下了,而对手才退出两人,如果再没有好的办法,估计撑不到一半儿,就得输。 刘少卿并不知道他们现在的成绩已经是最好成绩了,按照刘少卿的想法,就算撑不到一炷香烧完,赢不了,但也不能输的太难看啊,起码要撑到一半儿以上啊,但现在看来,好像实现的希望很渺茫啊。 就在刘少卿一筹莫展的时候,一袭鹅黄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眼角。 建宁偷偷地将半个身子探出,希望看的更真切一些。 皇帝哥哥搞的这个对抗赛这么好玩儿,竟然不让我参加,哼,回头我自己也组织一个,身临其境,那才好玩儿呢。不过之前那几个太笨了,一下就打败了,一点儿也不好玩,还是这组好,打、打,打得越狠越好。 建宁是醇亲王奕譞的女儿,今年十二,自所有宗室当中最受载湉的疼爱(毕竟是亲兄妹),而且小姑娘性格古灵精怪的,总能带给人惊喜——当然,也很可能是惊恐。 仗着皇上的宠爱,小丫头出入宫闱不禁。前期听说皇帝哥哥要搞这么个对抗演习,兴奋非常,嚷着要参加。 这怎么可能?一帮半大小子大架,你一个小姑娘参合什么?被载湉严词拒绝后,小丫头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心里可是转了鬼点子。你不让我来我不会偷偷的来么? 藏在戏台下看了半天,虽然比看戏热闹些,不过还是不够刺激,小丫头正在愤怒这些学院为什么不能像说书的所说那样英勇就义,可就赶上了第六组的露脸演出。建宁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一看这回打的热闹,一兴奋,不知不觉得就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 其实建宁偷偷摸摸藏在下面的身影早就落入了台上诸人的眼中,这是大内禁地,真要是让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都能潜至皇上的身旁,那那些大内侍卫们都该被挨个砍了脑袋了。 载湉在上面自然是看到了,不过做哥哥的,此时那好打搅妹妹的‘雅兴’,对李莲英挥挥手,示意不用管她,便继续看戏。 刘少卿此时内心在激烈的挣扎。究竟是认输呢,还是搏一搏? 根据自己之前的分析,其他几组间隔的时间不长,也就是意味着坚持的时间不长,以自己这组的表现,不拿第一,也能确保第二的。按理说这就差不多了,毕竟是考试,又不是玩儿命,可是真就这么认输,心里头总有些不甘心。 现在有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到底是用还是不用? 要不这世人看人都要看家世呢,这血统问题确实很重要,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子会打洞,书香门第出来的,一般不会和人轻易地打架动手,可这土匪的儿子,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而且这位小太岁虽然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其实仗着黑旗军的底子,在北圻也是称王称霸惯了的,否则怎么敢亲率部队奔袭西贡?在刘少卿的脑子里从来都是‘我可以欺负人,但别人欺负我不行!’法国人想在咱爷们身上占便宜都不行,何况这些个侍卫? 一身的匪气,争强好胜的心态,冒险主义、机会主义的基因在不停地冲击着刘少卿的大脑。更何况就算失败,也罪不至死吧? 赌了! 假山的另一侧,建宁正在看的兴高采烈,忽然一条黑影一闪,哦,错了,是红影一闪,一个蒙面男子出现在身后,有力的胳膊直接勒住自己柔嫩的脖子,身子不由自主的就被向前带去。 从多隆的角度看今天这场考试,确实感觉有些儿戏,但皇上少年天子,有一些娱乐的心思也很正常,只要皇上开心,就是咱们做奴才的福分,更何况这所谓的对抗赛如果赢了还有银子拿。五十两,说多不多,说少也绝对不算少。本以为陪太子读书是件苦差事,毕竟真动手很难控制节奏,打轻了怕皇上不高兴,打狠了自己的罪人啊。但皇上好像将各方面都考虑到了,从前面五场的情况分析,多隆得出一个结论,皇上其实是给咱们做奴才的送银子呢。 这一场的对手多少有一点儿麻烦,当然,也仅仅是一点儿而已。只要咱们哥们儿一发力,这些个公子哥怎么可能挡得住。当然,自己要先解决掉眼前这个小崽子。 这小子太油滑了,跟泥鳅似得,俩仨人堵他都堵不住,还被他搞掉了一个,等这一局结束,自己非得被同僚们耻笑不可。 越想心里越恨,多隆搓着牙花子,和两个兄弟一打眼色,兵分三路,再次向刘少卿扑去。这时候一声纤细的惊叫声传来,多隆忽的一滞,再也动不了分毫。 这些大内侍卫们虽然在围攻红队残余势力,但实际上都没有竭尽全力,毕竟皇上还在这儿呢,诸人都得留一份心思关注着,随着这一声惊叫,众侍卫一个个都变成了木头人。红队的残余们正在苟延残喘,黑队忽然停了手,他们自然也就住了手。顿时,整个世界清静了。 我靠!没想到这一招这么有效,早知道就早用了。嗯~,貌似早用也用不了,这小妞还没露头啊。刘少卿看着一个个呆若木鸡的黑队队员,心中对自己灵机一动的战术大为满意。 既然这样,那就不客气了。刘少卿奸笑着,挟持者可怜的小萝莉向自己的队友靠拢,沿途几个黑衣侍卫下意识的闪开了通路,奸诈刘还不忘顺手拿木棍在这几位的身上要害处戳了几个白点儿,算是超度了他们。 “大胆逆贼,竟然敢挟持郡主格格,还不快快放手!”李莲英一声尖叫,瞪着俩眼珠子,浑身颤抖的指着刘少卿,嘴里还不忘喊着:“来人!来人啊!有刺客!” 呼啦! 这下子不光是黑队队员围了过来,就连自己的队友也抄起棍棒围了过来,不光如此,仿佛是一瞬间,从园子外面涌进来不知多少大内侍卫,锃亮的马刀出鞘,一片杀机腾腾!戏台上,皇上和诸位大臣那里还坐得住,也一起围了上来。从皇上身边瞬间闪出一个人来,看身形动作就知道是一流高手,之前不知道藏在何处,此时出来护主。 刘少卿的脑子在这一瞬间有些短路,这是什么情况? 但刘少卿毕竟经历过血与火的战场洗礼,远非一般公子哥的心理素质可比,电光火石之间,立即分析出了缘由。 虽然在决定采用这一卑鄙手段之前,刘少卿也分析过这个小姑娘的身份,但得出的结论是她只是一名侍奉的宫女。以刘少卿来看,如果是皇族,应该在戏台上看,不用偷偷摸摸,如果是后妃,年纪太小,最多是个储秀,而从这种偷偷摸摸的样子看来,宫女的可能性最大。 刘少卿只是想通过一种意想不到的方法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反正也是必败的局势,能多撑一分钟也好啊,对自己来说,水越浑越有利。至于身份什么的无所谓,事先说规矩的时候又没说不能这样,这才采取了行动,没想到,中了大奖,最坏的可能被他撞上了! 大条了! 第三十二章 恕罪 挟持格格,这是结结实实的大罪,说轻了,自己人头落地,说重了,满门抄斩啊! 关键是刘少卿想到了来之前父亲说的话,这个罪名真的做实了,那可能就是千万人头落地,血流成河的局面! 老爹就自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才进京没多久就被皇上剁了,而且说不定还得连累全家,刘永福造了那么多年的反,能踏踏实实挨这一刀? 一身冷汗冒出,刘少卿心中无限后悔! 怎么办? 此时,原本被吓蒙了的建宁,看到众多侍卫围了过来,顿时恢复了底气,娇声道:“狗奴才,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非礼本宫,还不快把本宫放开,小心我让皇上杀你满门!” 放还是不放? 时间飞快过去,哪有机会给你考虑?多停留一瞬,就有可能是乱刀分尸的下场,可如果放手,难道就能活命? 此时戏台上载湉阴沉着脸,轻声问身边的那名侍卫道:“可有把握不伤到格格?” 这位侍卫名叫郭云深,是光绪点名招来的近身保镖兼武术教师,绝对的一流高手。但此时一是距离较远,第二是格格已经在别人手中。这样一来,别说是高手,就是神手,也无法保证不伤到格格啊。 看到郭云深摇头,载湉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了。这种挟持人质事件是最难解决的,即使有神枪手在,也不是说就能完美击毙,更何况现在哪有狙击步枪? 最关键的是,载湉知道这个挟持人质的学员是刘少卿。 现在中法战事刚停,广南新立,还远远没有到人心收服的地步,如果此时因为这一件事而杀了刘少卿,九成九会逼反刘永福。 黑旗军的战斗力强悍,这一开打,又是千万人头落地,若是刘永福再把心一横,投了法国人,哪怕是他自立为王,则整个越南就都在法国人的控制之下,进而云贵、两广也都会被威胁,这样一来,牵扯可就太大了。 再往深里说,广南一动,本就不安分的RB俄国很可能趁此机会在朝鲜做动作,那么原本和英国人谈好的事情也必然作废,南北两线夹击,大清国要如何自处?还有那些已经开始的外资引进项目和基础工业项目,几百万两银子就要打了水漂! 载湉心里这个恨呐!这个王八蛋,你好好的呆着当你的执绔不好么,哥想当还当不成呢,你这是闹哪出啊! 刘少卿可想不到这么复杂,但是他心中也是一样的恨。心说你个皇上办个武备学堂就好好办呗,按照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文试武比选些武举人不好么?非得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搞什么‘实兵演练’,现在好了,搞得大家都骑虎难下。 现在扯什么都晚了,当下最要紧的是怎么解决眼前的局面。不经意间,刘少卿眼角瞟到了台上作为计时用的那柱香,顿时计上心来。 “都别动,皇上,臣有话说!” 载湉黑着个脸一举手,李莲英连忙道:“都别动都别动,小心伤了格格!” 一众侍卫连忙后退了两步,给刘少卿留出一个空间来。载湉这才说话:“你想说什么!” 刘少卿松了一口气,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就好。“皇上请看,那柱香还没有烧完,现在还是在对抗演练中,若是让我放开格格,先请皇上宣布红队获得胜利,臣立即放手!” 载湉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好,以你所言,朕宣布这场比试红队获胜,你可满意了吧?还不放人?” 皇上的话音一落,刘少卿立刻便放开了抱着建宁的手,随着跪倒在地。待格格逃出魔掌后,几把钢刀瞬间出现在刘少卿的脖子上。 惊魂初定的建宁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算是给自己压了压惊,随后一转身,立刻插着小蛮腰指着刘少卿大骂:“大胆的狗奴才,不砍了你的头,难消我心头之恨,来人,给本宫拖出去砍了!” 戏台上的李莲英此时已赶到郡主身边服侍,听了后跳脚道:“你们这帮奴才,还不动手!” 立刻有侍卫上前拖起刘少卿就要往外走,郡主是金枝玉叶,在这里砍头,万一吓着可怎么好?就算是没吓着,溅一身血也不卫生嘛。 眼看着要被拖出去一刀两断,在不说话,这辈子恐怕就没机会说了,高喊一声“臣不服!” “等一等。” 台上,载湉也一直在纠结。要怎么处理刘少卿才好?杀了,成本太高,不杀,面子上过不去啊,正好这孙子喊了一声,载湉顺水推舟,且听听他怎么说。 皇上的这三个字,此时在刘少卿耳中如同天籁,他连忙挣脱侍卫,快步到戏台前跪下道:“皇上,臣有下情禀奏。” “说!” “是!皇上,臣无礼冲撞了格格,确实罪该万死,但臣事先并不知道她是格格啊。” “嗯?难道不是格格你就可以随意劫持了么?” “此事也非臣之过,是皇上准许臣这样干的?” “什么?朕准许你干的?”载湉一脑门子官司。 “正是。皇上难道忘了,在比试之前,这位总管大人传旨,说得清清楚楚‘不论采取任何手段,只要坚持到一炷香烧完或者逼迫对方认输,便为胜利’。既然皇上已经准许了臣‘使用任何手段’,那么臣劫持人质自然也就是可以的。臣以为,作为军人,为了胜利自然应当无所不用其极,更何况是执行皇上的旨意。所以,这事儿按理说确实是皇上准许臣这样干的。” 载湉完全被说愣了,“你这分明是狡辩啊。” “皇上,臣所说的都是事实啊。试问,作为皇上的臣子,当皇上命令臣去想尽一切办法获取胜利时,臣却在瞻前顾后,权衡利弊,这怎么能够圆满的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虽然这只是一次演练,但如果这样的习惯成为自然,将来有一天臣为皇上统兵上了战场,也这么患得患失、谨小慎微的,最终导致失败,岂不是断送了我大清的江山?” 服了,载湉真是服了,这两行嘴皮子,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亏自己刚才还担心怎么处理他,现在让他这么一说,然而竟是有功无过了。 “照你这么说,你劫持格格,逼朕判你胜利,朕还得奖励你呗?” 刘少卿腼腆的一笑,“这个,虽然臣为皇上的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毕竟是冒犯了格格,这奖赏就免了吧。” 我去! 现在何止是载湉,园子里所有的人都被奸诈刘的逆袭打败了。 这是人才啊! 不过载湉正愁该如何善后呢,刘少卿的话倒是给了他一个最好的台阶。“既然如此,刘少卿忠心耿耿,虽无意冒犯郡主,但考虑到他是执行皇命,且办事有功,便功过相抵,免去一死,不赏不罚。今天的考核到此为止,你们都下去吧,刘少卿,你留下来,朕有事找你!” 被噎得半死的载湉随意的丢下几句话草草收场,便转身离去。戏台下跪着的刘少卿偷偷擦了一把冷汗,暗自庆幸总算是逃出生天。 众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了打量这个跪着的少年,随即散去,只是那些大臣们心中在想些什么,却没人知道了。 红队的学员自然有侍卫太监引出宫去,小郡主上前狠狠地踩了奸诈刘一脚算是报仇,并仍下一句:“你给我等着,这事儿可不算完!” 刘少卿可没有奢望这只是郡主的一句场面话,今后的日子要怎么面对郡主大小姐的报复,那是后话了,先熬过眼前再说。李莲英上来用脚踢踢他,“起来吧,随咱家去见皇上!” 还是在东暖阁,光绪皇帝接见了刘少卿。 一见到皇上,刘少卿就是大礼参拜,载湉始终没叫平身,刘少卿只能一直跪着。 “为什么要用劫持人质的法子?”上来第一句话,皇上就没给好脸色。 刘少卿苦着脸道:“回皇上,臣真的不知道那是郡主,否则再给臣一百个胆子,臣也不敢冒犯郡主啊!” “这么说,不是郡主就可以挟持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刘少卿有点儿弄不明白小皇帝的心思,所以没有立即答话,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争取将话题引向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怎么不说话?” “回皇上。”刘少卿用带着点儿犹豫的语气说道:“臣出身草莽,从小在军营里长大。从小到大的生活教会微臣一个道理,不管你是想得到什么,你如果不去争,就一定得不到。作为一个军人,臣以为,军人最大的欲望和荣誉,就是要争取胜利,这种争胜的欲望,可以说是勇气,也可以说是斗志。没有斗志的军人,那不叫军人,那是乌合之众,是土匪。军人的斗志,体现在方方面面,而不仅仅体现在战场,哪怕是在校场比赛,也是一样。试问一个在训练、操演中都没有斗志的士兵,上了战场,能打好仗么。所以,臣在比试之前,就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赢,哪怕是微乎其微的机会,臣也会争一争!” 刘少卿的语气,从一开始的犹犹豫豫,逐渐的慷慨激昂起来,原本匍匐在地的身体,也挺直了起来,虽然还是跪着,但气势已完全不同。 丫入戏了。 这几句话着实打动了载湉。 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就是这个么。在现代史上,中国的军队为什么对上外国人屡战屡败,究其原因,无外乎三点:制度、装备、士气。制度正在着手调整,装备也会慢慢改进,但是如果没有士气,没有斗志,就像适才躲在后面的那些纨绔子弟,只知道嘴上摇旗呐喊,却根本不敢真的上前出力。一对上洋人,基本上就是远远地朝天放两枪,然后被洋人的大炮一轰就全线溃退。这样的部队给再好的装备,最后也是打水漂。 第三十三章 论胜 刘少卿不知道自己憋出来的这几句话,正中皇上下怀。 小皇帝的脸色明显好转,看着刘少卿道:“诸多借口。”顿了一顿又道:“你可知道朕为什么不杀你?” 刘少卿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看来小命是确实保住了,估计前程应该也不会受啥影响,至于皇上的问题,刘少卿再傻,也知道不可能是仅仅被自己几句话打动,眼珠一转,道:“微臣虽然只是孑然一身,但是干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是怜惜天下苍生,不忍心再起干戈,生灵涂炭。” 他想的还是黑旗军的事情,至于牵扯的越南、朝鲜两个属国以及英、法、俄、日四国,以刘少卿目前的见识,还没能这么快的想到。 载湉微微一笑:“你也不傻啊,朕还以为你只是个愣头青呢。可你既然知道自己身上干系重大,为何还要以身犯险?” 刘少卿连忙磕头道:“臣之罪,请皇上责罚。” 载湉叹了口气,真要想办他,何必等到现在?摆摆手道:“行了,起来说话吧。” 刘少卿赶紧站起身来,垂首肃立一旁,低着头,不敢去看皇上。 这会儿,载湉才真正细细的审视了一下这个刘少卿。 嗯,年纪和自己一样大,但个子不高,看上去瘦弱了些,若不是皮肤略黑,到有点儿病怏怏的样子,但是现在略黑的肤色趁着削瘦的脸颊,反而显得英挺,浑身上下充满了朝气。 不错。载湉暗中点点头。 其实载湉刚才初一见到刘少卿,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心中不由得想要和这个少年亲近。他将这种感觉归结于两个人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缘故,而且自己这些年始终是一个孤家寡人,从未有过同龄的玩伴,所以看到此人才会莫名的感到亲切吧。 “听说你在越南练兵连得不错,而且还曾亲身上过战场?” 刘少卿见皇上动问,连忙回道:“回皇上……” 载湉一抬手,打断了刘少卿,“不忙说,忙了一上午,朕也饿了,想必你也饿了吧,陪朕一起吃午饭吧,吃了饭咱们再说。” 刘少卿一喜,连忙拜倒:“谢皇上!” 载湉道:“平身吧。来人,传膳!” 和皇上共进午餐,这是天大的荣宠,可以写在家谱里光宗耀祖的,就算是宫里的笔记,也会在史书上记上一笔:某年某月某日,圣上召见刘少卿,相与谈,甚欢,遂赐宴。 你看,青史留名了。 和皇上共进午餐的意义其实远不止在族谱或者宫闱笔记上留上一个名字几句话,最关键的是你这就算是皇上看得上眼的人物了,是红人了,然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从宫里走出去,立刻就有无数的人等着巴结结识你。 所以刘少卿是抱着一颗忐忑同时又带着兴奋的心情吃的这餐午饭。午饭很简单,远不是外面人想的那样多么的奢华糜费。事实上,自光绪亲政以来,有感于皇室每年的花费之巨大,狠下心来,以身作则,提倡节俭。每餐饭四菜一汤,菜色是两荤两素,当然菜谱是天天换的。 不但是吃上,穿着、后宫的首饰等等日用采办,都大幅缩减,为此,还很是砍了一批在内务府采买环节上下其手的贪污分子的脑袋。 饭菜虽然简单,刘少卿却吃了不少,一方面是因为折腾了一上午,确实饿了,另一方面,简单的饮食反而能让人感觉君臣之间的亲近。一餐饭下来,至少刘少卿是觉得自己和皇上的关系是近了不少。 用罢午餐,有太监端上茶来,君臣两少年一边坐着喝茶消食儿,一边继续之前的话题。 “说起来这次在越南和法国人交战,从整个战局上来说,法国人没能达成之前的战略目标,应该算是失败了,而我国却因此事实控制了北圻,这对朝廷在未来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的战略布局是非常关键的,这得益于你们在前线的英勇奋战。从这一角度看,说你们是国家的英雄也不为过。” 对于黑旗军在这次中法战争中发挥的作用,载湉还是很推崇的。从1840年以来,大清朝和西方列强打了两次战争,都是惨败收场,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甚至被人打到首都,咸丰皇帝仓皇北逃,最后死在了热河,皇家园林被洗劫一空,无数珍宝被抢走,这对整个大清朝来说,可谓是奇耻大辱。所以这次中法战争至少是逼和法国,满朝上下无不欢欣鼓舞。 刘少卿连忙起身行礼:“皇上过誉了,能为皇上分忧,为朝廷效力,是臣等的荣幸。” 载湉摆摆手,道:“免礼,咱们俩随便聊聊,你不用总是起身行礼,这样聊天儿太费劲。其实在越南的战斗,虽然有岑毓英、唐景崧的奏折,但是朝廷里面还是有不少怀疑的声音。这两人在奏折中说你们连战连捷,打死了数千的法国人,这个,很多人是不信的,朕也想知道,这仗虽然终究是打赢了,但实际情况到底是如何呢?” 皇上动问,刘少卿立即起身回答。载湉不满意的皱皱眉:“都说了不要如此麻烦,坐下说吧。” “是,谢皇上!”刘少卿这个礼还是行了,然后才坐在椅子边儿上。“严格说来,连战连捷肯定是夸张了的,比如在SX我们就被打的大败而逃。但总的说来,应该还是胜多负少。至于击毙的法国人,其实很少,能有个一两千就不错了,其余的应该都是所谓的殖民地士兵。因为有很多是投降被俘虏或者受伤被俘虏的,这些在战场上算是被歼灭,但实际上并不是指的被击毙。真正意义上在战斗中被击毙的,满打满算也就一两千人。” 刘少卿这样讲还是比较严谨的,通常在给朝廷的奏折上,讲到某次战斗,都会说是消灭多少多少法军,实际上这个‘消灭’,只要是让对方失去战斗力都算,而法国白人比较珍惜生命,当战局明显不利的时候,投降的比较多,所以实际交战击毙的,其实只有一部分。 另外,在法军的作战序列中,除了那些白人是真正意义上的法国人,其他的什么黑兵、祖阿夫步兵、金边兵和土著步兵,都属于殖民地人。所以法国政府虽然陆续在北圻投入了近三万部队,但实际上本土步兵仅占约五分之一。 载湉点点头:“嗯,我明白了,不过这也很不容易了,你知不知道,在之前和英国人、法国人的战斗,一次能打死几个洋人士兵就算是大功了,打死百八十个,那就是大捷了,可以放鞭炮庆祝的。你们能够取得这样的战绩,说明你们的战斗力确实强悍。朕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取得这样的战果的?” 刘少卿没急着回答,他先思索了一下,载湉也没有催促。 “一场战争的胜利,原因是多方面的。我认为首先是出其不意,以有心算无心,比如纸桥战役,法国人轻敌,根本没想到我们会设伏,甚至不知道我们装备了洋枪,几百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了城,而我军在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这一仗,对敌情摸得很透,敌人有什么动向我们一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有纸桥大捷。” 说道这里,刘少卿不失时机的拍了光绪的马屁:“这还多亏了皇上的英明领导,及时的为我军补充了大量的洋枪洋炮。” 载湉没接他这个话,示意他继续说。 “第二,就是发挥我军熟悉地理、气候等自然环境的优势,诱敌深入,迫使敌人拉长战线,分散兵力,然后在局部集中优势兵力,蚕食敌人。这一方面锻炼了自己的队伍,同时也有效的消耗了敌人,打击了敌人的士气,此消彼长,胜利的天平自然倾斜向我。” “还有第三呢?” 刘少卿在椅子上微躬了一下,算是行礼,也算是赞同皇上的分析。“第三,法国人劳师以远,这就注定了他的战争成本更高,同时,兵力的投送必然是分批逐步投送。因为他们不可能一次集中成千上万条船来向远东运送士兵。法国在全世界有广阔的殖民地,这既是优势,但同样也是劣势。广阔的殖民地需要同样庞大的军队来镇守,这就使得在北圻战争中法国人无法一下子抽出那么多的兵力来投入战场。” 载湉明白刘少卿的意思,“分批投送兵力这种填油战术可谓是犯了兵家大忌,既给了你们生存发展的空间,又给了你们分块蚕食的机会。而战争成本的增加,使得战争周期一旦拉长,国家的承受能力必然下降,这也是为什么最终他们的内阁会倒台的主要原因。” “皇上分析的是。”刘少卿连忙送上马屁,“当然,最主要的是朝廷的坚定支持和皇上的英明领导,才是我军打胜仗的基础。” 刘少卿毕竟没有混迹过官场,拙劣的马屁逗得载湉一乐,“得了,你这个马匹拍的一点儿水准都没有,就不要在说了。” 刘少卿脸上一红,赶紧道:“皇上,这可不是马屁啊。要是没有朝廷供给枪弹粮饷,我军绝不可能坚持作战,若是没有皇上统一调度补充兵员,我们那儿来的优势兵力,最主要的是,朝廷对我们的支持、皇上对我们的肯定,让黑旗军上下看到了希望。要是没有这希望,军心早就散了,更谈何打胜仗?所以,这场战争的胜利,如果有十分功劳,皇上和朝廷首先要占七分才是。” 刘少卿这么一说,确实也有道理,打仗打的就是后勤,没有后勤物资和兵源补充,这场仗已经先输了一大半儿。别的不说,要是没有滇军和镇南关一战,恐怕到现在黑旗军也难以拿下重病防御的北宁等重镇。 第三十四章 论胜(二) 刘少卿这番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载湉这次就坦然笑纳了。“光有朝廷的支持哪够,以往和洋人作战,那一次朝廷没有支持,关键还是你们的战术得当,将士用命。真听说你也亲自上过战场,而且唐景崧等去过北圻的文武官员,都认为你练兵很有一套,对你十分推崇啊,你跟朕说说,你是怎么练兵的。” 这刘少卿可不敢居功,连忙解释道:“臣连一天军事都没学过,那里会练兵啊,那只是些战场保命的法子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不值得一提?你也太谦虚了。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的方法在战场上不知道就了多少士兵的性命,而且还造就了一支强军,打赢了世界上数得着的强国的军队,这还不值一提,那什么是值得一提的?你就不要藏私了,快说说,朕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些方法的。” “不敢,其实,这些想法是从我小的时候开始有的。” “哦?怎么说?”光绪很感兴趣的问道。 “那是我很小的时候,现在想起来,应该是第一次在纸桥和法国人交战。那一年我记得,黑旗军上下都很兴高采烈,砍了十几个法国人的人头挂在旗杆上,但是给我印象最深的,却不是那些挂在旗杆上的恐怖的人头,而是上百个白布盖着的尸体。相比那小小的人头,那一排排数不过来的尸体,还有那趴在尸体上痛哭的爷爷、婶婶等家眷,一直到我长大了都忘不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次,我们出动了上千人,而法国人不过只有几十个,但是法国人有洋枪,我们死了一百多人,才杀了对方十几个人。” 说到这儿,刘少卿似乎触动了情怀,黯然的惨笑了一声,“皇上您有没有想过,上千人伏击几十人,不但没有将对方全部杀死,而我们自身付出了十倍的代价,还让他们跑了一多半儿。那些死去的叔叔伯伯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他们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却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一百多人换对方十几个,值得么?” 刘少卿的问题载湉无法回答,他想起了二十五年前八里桥之战,成千上万的清军将士死在了英法联军的炮火之下,可那些士兵的牺牲,甚至连十几条性命都没换回来。 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刘少卿攥了攥拳头,继续说着:“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们也有洋枪,是不是就不会死这么多人?而得到洋枪后又要怎么打仗,才能打赢对方而不死人或者能少死一些?当时,军中还有一些抬枪和鸟铳,我就拉着父亲的几个亲兵不断地练习、摸索。但是因为当初黑旗军是叛军,我们很难得到真正的洋枪洋炮,子弹也很少,所以这些摸索都只是很粗浅的想法。直到三年前,父亲从朝廷得到了支援,终于有了洋枪,我的想法才有了用武之地。” 房间里生的地龙,很暖和,刘少卿说到兴奋处,不觉额头见汗,口干舌燥,载湉示意小哈拉赶紧倒水。 刘少卿喝了一杯茶,润了润喉咙,这才接着说:“要想用好洋枪,首先当然是教会士兵们怎么打枪。黑旗军以前是土匪……”说到这里,刘少卿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载湉微笑一下,示意他没关系。有了皇帝的鼓励,刘少卿也没有顾虑了,“黑旗军以前是土匪,那里开过洋枪,好在微臣早就在琢磨这个,事先用鸟铳练习过,再从军中找寻会射箭、用弩的——这些人有‘瞄准’的习惯,好培养,然后一一操练。咱们弹药少,没法让士兵敞开了练,就先让他们练据枪,站姿、跪姿、卧姿,同时练臂力。什么时候把枪端稳了,站在那儿半个时辰纹丝不动,再练实弹。标靶的设定从三十米、五十米直到一百米,有枪法好的甚至能打到三百米。” 清朝的军火大多数购自洋人,每一粒子弹都是银子,所以很多军队练兵,实际上就是练练队列,士兵根本没放过几枪,上了战场后,别说瞄准了,不朝天放枪就算是好的了,所以清朝的军队上了战场基本上都打不死敌人,就剩让敌人打死的份儿了。 刘少卿继续道:“练了打枪,同时还要练习躲枪。我问过几个参加过第一次纸桥战役的老兵,他们说洋人作战都是排成几排,然后统一放枪,一打一排,可以称之为排枪。而我们的进攻方式又是冲着敌人的正面密集冲锋,一帮士兵扎堆儿的举着大刀往枪口上撞,那能不死伤惨重么?于是我就训练他们分散进攻,同时加强侧翼协同进攻,还有小组交替掩护进攻等。并训练他们利用地形、树木等作掩护。总之一句话,在战场上,首先要保住自己的小命,才能有机会要了敌人的小命。” 最后这句话载湉深深认同。 中国就是人多,什么事情都拿人堆。你要是干个工程,拿人数堆还好说,可打仗也用人堆,那就说不过去了,这都是人命啊!那些美其名曰‘人多力量大’的,把别人家的孩子玩儿命的往敌人的枪口送,而且还以此树榜样,号召别人跟着学。等真轮到自己儿子牺牲的时候,就不淡定了。 想到这里,载湉插嘴问道:“这就是你提出的散兵战术对吧。” 刘少卿不好意思的一笑,点头道:“回皇上,其实最初不叫散兵战术,叫保命战术。而且一开始也没有这么多花样,这都是在战场上让洋鬼子给教出来的。” “哦?这话怎么说?”光绪好奇地问。 “是这样,已开始练的时候,只是考虑洋枪了,没想到洋人的大炮厉害,而且都是炸子儿,一炸一片,士兵们死伤惨重,的了这个教训后,才又改进的战术,后来唐大人有学问,认为‘保命战术’不好听,没气势,该改成了‘散兵战术’,嗯,全名叫‘散兵线攻击战术’,还有‘侧翼迂回攻击战术’和‘梯队攻击战术’。” 载湉点点头,“这个名字改得好,明显比原来的强。” 所谓的散兵线攻击战术,通常是以一队为单位,排成一种前后参差的较为松散的一字队形,每名士兵间隔2、3米。这就算是一个散兵线了。多个队、甚至一个营也能组成多道散兵线。 散兵线横队之后还可以加入排成纵队的队、哨,形成一个散兵作战集群。在这个集群中,各个集群可以使用突击、迂回战术向敌发起攻击。一待有合适机会,即行冲锋,突破敌军线性防御。 这些信息,经过唐景崧的收集整理,都写在了呈给朝廷的奏折上,作为朝廷今后练兵的依据。 散兵线战术优点在于能最大限度的避免正面火力——尤其是正面射击的敌炮火——的杀伤,缺点在于横队行进速度慢,反应速度慢,调整队形麻烦。 看到刘少卿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小皇帝连忙鼓励:“好了,你继续说”。 刘少卿又喝了一杯茶,继续道:“第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胆量、勇气和纪律,光记着保命了,练得再好,上了战场一听枪炮响扭头就跑,那也不用打了,直接投降吧。所以上战场前,首先训练胆量,然后鼓励勇气,最后明确军法纪律。” “训练胆量的时候,就是在实弹打靶的时候。我事先让士兵在地上挖一条深沟,每次打实弹射击,都会安排士兵站在沟里自己举着靶子,让士兵感受子弹在头顶上飞过、击中靶身的感觉,听的多了,也就习惯了,也就不怕了。但是后来上了战场还是不行,士兵不怕枪声,怕炮,洋人大炮一响,就不知所措了。但是我们手里没有洋炮,后来还是岑大人给送来一些,我就让操炮的先打一炮,炸出一个坑来,然后在将这个坑挖深,让士兵或者躲在坑里,或者躲在沟里,然后用炮打,因为有坑作掩护,实际上是打不着人的,只是为了让士兵体验、适应这种战场环境。” 听到这里,载湉又忍不住好奇的问:“你就不怕炮弹落到坑里或者沟里,把里面的人都炸死?” 刘少卿肯定的说:“不会啊,两颗炮弹不可能落在同一个地方的。每开一炮,炮架都会挪动,之后不论再怎么精细调试,也不会和原来的位置一样了,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两颗炮弹是不可能落在同一个弹坑里的。至于沟里的,只要挖的深,就没问题。” 载湉这才反应过来。这三年来他也读了一些西方的科学书籍,也请了西方的老师来教授一些数学和物理知识。刘少卿所描述的应该是反作用力和弹道曲线的问题。 看来劳动人民的总结能力还是很强的,虽然没有理论依据,但凭借对实际情况的分析,很快就能总结出经验来。高手在民间啊。 “至于提升士气,现在还没有太好的方法,主要是靠银子刺激,这一方面,我也在琢磨。纪律方面就好办了,必须令行禁止,上了战场,那就是军法如山,有违令后退的,绝对是死路一条。” 不管是前清、还是民国,在战场上对于鼓舞士气都没有太好的方法,就是一条,银元加烈酒,甚至还有拿烟土来刺激的。只有红军,在士气的激励上有独到之处。但是刘少卿却不可能采用这种方式,因为这一方式的基础首先是建立在打到封建地主阶级、打到资产阶级、共产革命的基础上的,而且刘少卿根本就不知道这套激励方法,所以现在这个问题,还算是个死结。 “你说的很好,关于士气的激励问题,朕也考虑,不能光用银子来刺激,还得找到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从士兵的心态上做根本的改变,这才是强军之本。” 刘少卿十分赞同,皇上就是有见地,看问题一针见血。 第三十五章 兰芳 这一番话足足说了有一个时辰,载湉饶有兴趣的看着刘少卿,笑道:“看不出来你还真有点儿军事天赋,你说这些事情你都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刘少卿道:“其实不难理解,微臣生长在军营中,每天不琢磨这个,也没别的可琢磨啊。而且,请恕臣无礼,当时黑旗军还是土匪,北面可能随时会被朝廷的大军围剿,南边又有法国人虎视眈眈,如果再不好好想想怎么生存怎么作战,早就没命了。这都是逼出来的。” 载湉想想也有道理,在那种环境下,可以说随时准备打仗,那脑子里时常琢磨琢磨这些,也算正常,也许是这个孩子分外聪明吧,或者确实有天赋,总算被他琢磨出点儿东西来。 “那你现在离开了北圻,黑旗军也正式成为朝廷的镇南军,不用再提心吊胆了,你这脑子里,现在琢磨什么啊?” 载湉的这个问话,有些调侃的意思在,不过刘少卿一根筋,没听出来。 “回皇上,在和法国人作战时,我们很是吃了洋人大炮的亏,还有那种连珠枪,很厉害,但是我们后来虽然也有炮,但那些操炮的根本打不准,只能吓唬人,白白浪费炮弹。所以,臣现在就琢磨着,能上这个武备学堂好好学学这个。”说到这里,刘少卿突然想起了杨勇说的和皇上比赛‘打炮’的事儿,不知道他俩谁能打过谁。 载湉哪能知道刘少卿脑子里的龌龊思想,要是知道,都能把他脑袋砍了。不过听刘少卿说的学习炮兵的事情,到时提醒了他。 “嗯,你还真提醒我了,这个炮兵也算是技术兵种,今后是的加强,这次的陆军士官学校里,要加强这方面的培养。” 刘少卿赶紧道:“皇上圣明!” 话唠到这儿,就算告一段落了,从午餐前到现在,刘少卿这已经和皇上独处了近两个时辰,刘少卿已经基本将在越南的情况讲的差不多了,但皇上好像没有让他跪安的意思,但也没有新的吩咐。 载湉皱着眉头,好像在那里思索着什么。没有皇上开口,刘少卿也不敢出声,只好在那儿杵着。 没过一会儿,载湉好像下了决心。 “你在越南,有没有听说过‘兰芳共和国’?” 刘少卿一愣,随即摇摇头,“没听说过。” 载湉点点头,随即走进旁边的书房,很快又出来,手里拿着一幅地图。 旁边一个太监赶紧上来,帮着将地图展开。载湉带着刘少卿走进地图,指着上面的一个岛说,“婆罗洲你应该听说过吧,这个‘兰芳共和国’就在婆罗洲。” 刘少卿看了看地图,原来是在南洋,马上道:“婆罗洲听说过,黑旗军中也有亲人下了南洋,听说就有到婆罗洲的。” 清军入关后,很多前明的人不愿意服从满人的统治,离开家乡下了南洋,之后,又有一些人为了讨生活,陆续下南洋。这些人以GD人和FJ人居多,黑旗军中就有一些GD人,所以家里有亲属下了南洋也不奇怪。 但是载湉听了这个消息很高兴,连忙追问:“有很多这样的人么?” 刘少卿道:“原来是有一些,后来黑旗军在越南比较艰苦的时候,很多人都走了,也是去了南洋投亲去了,还有的战死了,现在剩下也没几个了。” “没关系,只要还有联系就好。看来朕真是找对人了。” 刘少卿再傻这会儿也知道皇上是要给他排任务了,连忙道:“请皇上吩咐。” 载湉点点头,先挥手让小太监将地图放在一旁,然后才坐下道:“这个兰芳共和国,虽然在婆罗洲,但是实际上是由咱们中国人建的。当时建国的人姓罗,也是从GD下南洋过去的,那时候,兰芳共和国为了避免被荷兰人吞并,便在建国后向本朝上表称臣,作为大清的属国,被大清保护。而荷兰人呢,因为国力比不上英法等国,也确实对咱们有些顾虑,所以也就没动他们,于是华人、荷兰人、当地土著三方相安无事就这么过了百年。” 听载湉这么一讲,刘少卿才算知道了原来大清在海外还有这么一个属国。“这么说,咱们华人还是挺有本事的嘛,在海外还能建国。” 载湉一笑,接着道:“咱们中国人勤劳智慧,本事大着呢。”随即话题一转,“正是因为中国人的勤劳智慧,所以这一百年来,兰芳共和国的华人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因为距离本朝遥远,这些财富就遭到了荷兰人的觊觎,原本荷兰人畏惧大清,但近年来,咱们大清跟英法打了两仗,都输了,再加上闹长毛、捻匪……” 其实黑旗军可以算作是太平军的一支,所以说到这儿,载湉有意无意的瞟了刘少卿一眼,后者连忙低头,装作不知。 “总之荷兰人对大清的畏惧之心大减,去年中法战事正紧的时候,荷兰人想浑水摸鱼,便暗地里联系了华人中间的叛徒,准备搞垮兰芳共和国,独霸婆罗洲。今年年初,荷兰人利用土著人普遍生活困苦的现状做文章,在土著人当中煽动仇华情绪,鼓动土著人反华,杀死了无数的华人,抢夺了他们的财产,并将原来的兰芳共和国大统制赶下了台。而原来的大统制下台后,跑到了爪哇,并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了朝廷,希望朝廷帮助他们复国。” 光绪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将兰芳共和国的大致情况简要的给刘少卿讲了一遍。 “那皇上的意思是?” 刘少卿虽然对这个什么共和国大概有了印象,但还是不太明白小皇帝要干什么。 “首先,这个婆罗洲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而且又有华人建国的基础,所以朕希望能够像越南北部那样,实际掌控这里,将这里变成大清的海外飞地。可是现在这个兰芳共和国实际上依然不存在了,所以朕想要黑旗军秘密安排一些士兵下南洋,找到被驱逐的原大统制的亲属,帮助他们重新夺回政权。” 刘少卿恍然大悟,“臣明白了。不过,这个皇上直接下旨不就好了么?”现在黑旗军已经漂白了,至少名义上是属于朝廷的军队,刘永福更是接受了朝廷的官职,按道理皇上要黑旗军——嗯,现在改叫镇南军了——派兵,只要一个圣旨就好了嘛,刘少卿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小皇帝要告诉自己这个事。 “朕刚才说了,是秘密安排,也就是说不能让外界将这件事和朝廷联系起来。” 看着刘少卿一头雾水的样子,载湉只能在说的详细一些。“第一,荷兰人虽然事实推翻了兰芳共和国,但是他们对朝廷还是有顾虑的,所以扶植了一个姓刘的华人做大统制,至少面子上,这个国家还在,因此咱们没有理由明目张胆的出兵;第二,咱们刚刚在越南和法国人打了一架,现在在朝鲜又和英国人谈判、和俄国人谈判,如果这时候在高调介入婆罗洲,于国际影响上不好;第三,咱们如果明目张胆的将兰芳共和国收入版图,保不齐欧洲列强会提前发现咱们的战略意图,到时候,列强一插手,咱们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这件事要秘密的进行,既不能以朝廷的名义,也不能大张旗鼓,朕要的是实际控制,名义上还是兰芳共和国自己内部的事情,就像荷兰一样,抽身事外,扶植傀儡。” 其实载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有说那就是国内朝堂之上的反对声音太强了。 纵观大清一朝,那些士大夫们也不知道脑子里是怎么想的,根本不把旅居海外的华侨当中国人看,更加不会承认华侨在海外建立的政权了。 “臣完全明白了。臣还有几个问题请教皇上。” “说。” “第一,去多少人合适;第二,怎么去;第三,这个事儿肯定是要走暴力路线了,那么装备怎么办;第四,是不是臣也要去?” 这几个问题一问,载湉就明白刘少卿进入角色了。 “朕一一回答你,首先,朕可以以访问和军舰维护的理由,安排海军的船只去新加坡,顺便秘密将你的士兵送过去,但是因为是秘密运送,所以人数方面不能太多,嗯,不超过七百人吧。至于装备,这两年京师神机营机器局仿制了一些洋枪、洋炮,可以给你们装备上。但是,要收钱的,至于这钱么,可以让兰芳共和国的人拿,毕竟也是帮他们嘛。至于你,当然还要留在京城学习军事,以后朕用得到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了解了。”刘少卿略一沉吟,道:“依臣之见,可以选派一营的精锐,在另外装备几门格林炮或者哈乞开斯连珠炮,57快炮或者75山炮最好也要几门。不行,那边的气候应该和南祈差不多,75山炮太笨重,不利于运输,还是57快炮好。这样,大约要六百人左右就可以了。人员可以让臣的父亲在广南精选,臣今晚就写一封家书,将此事告知父亲。” “嗯”,载湉满意的点点头,“其实一见到你,朕就觉得和你似曾相识一般,感觉很亲近,所以这等机密得事情,才交给你去做,希望你不负朕望。你放心,事成之后,朕自然重重有赏。” 刘少卿顿时被感动的稀里哗啦的,“能为皇上做事,是臣的荣幸,臣必定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不敢有负圣恩。” “嗯,朕看好你。好了,今天不早了,就到这里吧,你跪安吧。记得,最晚后天,将这次行动提交一份详细的方案给朕。” 刘少卿连忙磕头跪安。刚要出门,载湉忽然又叫住他道:“回来回来。” 第三十六章 匹夫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道没有,只是爱卿似乎还没有表字吧?” 刘少卿不知道皇上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回皇上,因为臣年少,所以尚未表字。” “没有表字,今后会有诸多不便,你将来会有很多同学、同僚,不好称呼。这样吧,就由朕给你取一个吧。叫什么好呢?”载湉随即做沉思状。 皇上亲自给赐表字,这又是一份荣宠。刘少卿按捺住心中的欣喜,垂手侍立一旁,等着皇上赐字。 “有了,”小皇帝一拍扶手,“你今天上午的表现,虽然士气可嘉,但是毕竟只是匹夫之勇,以身犯险,作为主帅,这个可是大忌,为了让你记住今日的事情,朕就给你起表字‘匹夫’,你以后必然也是会带兵的,这个字,会时刻提醒你千万莫要成匹夫之勇,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就这样吧。” 我去,从古至今,哪有人去这两个字为表字的啊,这哪是赐字啊,这分明是打击报复嘛,刘少卿心中一阵酸苦,欲哭无泪。 “谢皇上赐字,皇上的用心良苦,臣一定铭记在心,时刻自省。” 其实载湉给刘少卿取这个表字,的确是有些戏谑的成分在里面,毕竟今天上午的事情,是刘少卿冒犯了郡主,要是就这么算了,皇家的颜面何在,小皇帝也不好跟妹妹交待啊。 “嗯,你能明白就好,你放心,郡主要是再找你麻烦,朕会为你做主的,下去吧。” 吃了个暗亏,得了皇上的一句保证,也算赚了,刘少卿立马笑容满面的道“谢主隆恩,臣跪安。” 从养心殿出来,刘少卿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而且是实实在在的不一样,至少那些太监、侍卫看过来的眼神就能感觉出不同。 一位年轻的公公带着刘少卿出宫。沿途感受着异样的眼神的刘少卿偷偷地问这位小公公:“这位总管,为何在下感觉这些侍卫大哥的眼神怎都怪怪的。” 那公公掩嘴轻笑道:“哎呦刘公子,这是羡慕嫉妒的眼神啊。您可能不知道,能够和皇上一起用膳的,这几年来只有醇亲王、瓮中堂、李中堂等寥寥三人而已,您那是第四个。更何况皇上单独留您谈了许久,刘公子今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您说,这些人能不羡慕么。” 刘少卿讪笑道:“哪里哪里,是皇恩浩荡,皇恩浩荡。” 那小太监又一笑,没有作声。 刘少卿又问:“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那太监道:“奴婢姓方,今后公子就叫奴婢小方就是了。” 刘少卿连忙道:“不敢不敢,今后还希望方公公多照看。”一边说着,一边偷偷递过去一张银票。“咱们这也算是有缘分,今后还要多亲近。” 小方公公也不看银票的面值多少,随手塞进袖袋中,嘴上却说:“哎呦,亲近可不敢说,咱们内臣结交外臣,可是大罪呢。不过公子将来必定是皇上眼里的重臣,是奴婢要巴结公子才是呢。” 刘少卿不知道,其实这位小方公公,也是从醇王府出来的,当年在王府,是皇上的玩伴。如今皇上潜龙升天,连带着他也进了宫,虽然因为现在年纪小,还没有独掌一方,但一直跟在皇上身边伺候,在外臣的眼里,这位小方公公假以时日,必定是宫里首屈一指的总管太监没跑。 刚才那番话,其实也是小方公公有意说给刘少卿听的,其目的就是为了结识这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少年新贵。 小皇帝年少,脑子里多的是奇思妙想,这个小方公公从小跟在皇上身边,自然最清楚。而这位刘公子又是胆大包天的主儿——敢挟持郡主,还不算胆大包天么——从今天皇上召见的过程看,君臣二人明显是臭味儿相投。 这位刘公子将来能走到那一步还不好说,但现在明显是皇上喜爱的,小方公公在王府皇宫这么多年,人情世故早已修炼到位,不趁这个时候和这位刘公子拉近关系,还要等什么时候。 要论做官的学问,刘少卿和小方公公那就没法比。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得这位小方公公送行,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一种在皇上面前得宠的声明。他只当这位小太监是一个普通的角色,至于拿出银票打点,是一种随意的举动而已。 其实刘少卿根子上受当年刘永福拿着银子没处贿赂的影响还是很深的,如今进了京城,逮着机会就送银票。 银子这东西,总是有进有出,送礼能送出去,总比送都送不出去强。 几句话一说,两人的关系立刻近了许多,又都是有心结识,于是一路上二人有说有笑,倒似多年老友似得,引得那些侍卫的眼神,越发的犀利了。 小方公公一直将刘少卿送至宫门外。 黄成勇等人一直在宫门外等着。 今天这事儿可是大条了,这哥四个再傻也知道,欺君之罪的后果是什么,至于是不是有心无心,谁会管你。就算是杨勇在嚣张,此时也是蔫不悄的。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几人这就算是送菜上门,想怎么切怎么吃,现在就看人家的口味了。 但是随着刘少卿在宫里呆得时间越长,几人的心就越定。很简单的道理,如果皇上真要杀人,早就推出来砍头了,那耐烦还和你讨价还价这么久,你当是买菜呢。 但毕竟人没出来,一颗心总是悬着,如见看见刘少卿活蹦乱跳的,几人总算是一块石头落地,赶紧围上来嘘寒问暖。 刘少卿这一出来,立即感觉到无数目光投了过来。在宫门外等着的可不只是黄成勇四人,还有好多的陌生人,这些人都是各个王公大臣府中的奴才家丁,都是来打探风声的。 今天这事儿闹得太大,除了当时在戏台子上面的几个核心大臣,外面的那些本来在等着武备学堂考试结果的朝臣们也很快都收到了信息。 挟持郡主,罪犯欺君,却没有被立刻砍头,这本就是不得了的话题。各家勋贵们在宫里头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随即传出来的消息更是让众人跌破眼球。 皇上留膳,君臣二人密谈两个多时辰。 那一条放出来,都够人们琢磨半个月的。满京城三品以上的人家基本上全都动了起来,在宫门外面等着最新消息的没有二百人也有一百八了。现在皇上身边贴身的小方公公亲自将刘少卿送出来,答案显而易见了。 就像惊起一群麻雀,宫外面上百条身影迅速四散消失,回去给自己的主子报信去了。 这些情景只顾着和黄成勇四人拥抱的刘少卿没有注意,可是全都落在了小方的眼中,他知道从今晚起,这位刘公子的人生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马上就会有无数的人等着巴结他。 “刘公子,咱家就送您到这儿了,再见。” 刘少卿连忙回礼道:“真是劳烦公公了,改天公公有机会出来,一定要给在下一个机会,咱们好好唠唠。” “一定、一定。” “再会、再会。” 随着宫门咣的一声关闭,整个世界清静了。刘少卿一拍几人肩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走,哥几个全聚德,咱们好好吃一顿。” 五个少年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走了。 板厂胡同,科尔沁亲王府。 “出来了?” “回主子,刚出来,奴才看得真切,不会错。” 伯彦纳馍钴摸着胡子笑笑,“呆的时间不短啊。你说是方公公亲自送出来的。” “是!”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去帐房领五两银子。” “谢主子赏。” 那奴才磕头退下。一旁温都苏道:“父亲,看来这小子很得皇上看重啊。” 伯彦纳馍钴点点头,“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从这一次武备学堂的事情,再加上半年前的学政改革、兴办工商业,皇上这是在培养自己的班底呢。不过你今天表现的也不错,父亲老了,而皇上还小,今后你们君臣的路还要走很长那。” 温都苏肃立道:“孩儿知道。另外,今天可不止咱们一家关心这事儿,您看,是不是安排个人上门问候问候?” 伯彦纳馍钴道:“不妥。咱们家非同一般,虎倒架子在,何况咱们还没倒,犯不着上杆子巴结人家。而且,这小子还有郡主那一关没过呢。不过你今天和他一个组,这倒是可以利用一下。如果没有意外,你们应该会在这一科同时发榜,按照规矩,也算同年了。官场之上无非父子、师徒、同年、同乡。你倒是不妨利用这一重身份,和这小子联系联系,记住,是以个人的身份,而不是王府的,而且,不要太近。” 温都苏连忙道:“孩儿明白了。” 这一刻,不光是僧王府。京城各个王公大臣府邸,几乎都上演着同样的一幕,只不过有的树大根深的,只是了解一下情况,将来有备无患而已,而有的没落的或者不够级别的,则在想着怎么能够和刘少卿这位新贵攀上关系。 第一个到的是岑大少爷三兄弟。 京城三恶少,名头可不是白叫的,消息不灵通万一踢到铁板还能混么,而且哥三儿的老爹品级也够,得到的资料也全面。虽然谈不上巴结刘少卿,但既然都是熟人,不利用利用怎么对得起自己。而且岑春煊还知道,广南那边儿还趴着一支镇南军呢。否则皇上为什么对刘少卿网开一面,真当他们是亲哥俩儿啊。 第三十七章 打赌 撑杆胡同唐景崧府,哥三个是第三次来了,没想到这次又是不见人,一直等到酉时,刘少卿五人才酒足饭饱的回来。 一进门儿,就有亲兵通报,说是岑公子来了。刘少卿连忙进去,一见面赶紧行礼道:“失礼失礼,让岑兄久等了,实在是抱歉。” 本来三公子等的有些不耐烦,此时见刘少卿姿态比较放的低,心里多少舒服了一些,于是起身还礼道:“无妨无妨,是我等来的冒失了。” 宾主客气完了,落座换了新茶,刘少卿道:“三位兄长深夜过来,可以什么事情需要小弟效劳的?” 刘少卿其实对自己现在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京城第一红人儿,这才有此一问。 曾春煊三人相视一笑,道:“我们几人还能有什么事儿,自然是找兄弟喝酒玩乐,上次为兄安排不周,这次咱们换个地方,少卿兄可要赏脸哦。” 这个时候是拉关系的时候,谁会傻到直接说明来意。 说到上次喝花酒的事儿,刘少卿没来由脸上一红,赶紧打了个哈哈,道:“几位兄长厚爱,小弟怎会推脱。不过……。” “哦,怎么贤弟有什么不方便的么?” 刘少卿露出为难的神色,“实在是皇上吩咐小弟将在越南的战况写个折子,皇上要的急,所以小弟想连夜赶出来。” 皇上的确派了差事,但既然是秘密,那是肯定不能说的,刘少卿只能拿其他的来搪塞。 本来的来意就是露个面加深一下印象而已,此时岑春煊也不会强求,“哦,是这样啊。嗯,既然是皇上有命,我等自然不好打搅,那咱们就改天。还是为兄做东。” “唉,哪能总让兄长破费,过两日小弟做东,请三位兄长好好的喝一杯。” “对了,三日之后就该放榜了,到时候我们应该喝你的喜酒呢,金榜题名,这是人生四大乐事,可不能草率,贤弟不用操心,这个事儿包在哥哥身上,保证给贤弟办的漂漂亮亮的。” 今天的武备学堂考试,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是传统的武进士大考,虽然远远赶不上文进士,但这自然也算是金榜题名。 正说着,忽然有亲兵进来通传“外面来了个公公,说是奉旨传话的。” 刘少卿一听,连忙道:“快请进来。” 那亲兵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来了个小太监。 “那位是刘少卿?” 刘少卿连忙上前一步,“小人便是。” 那小太监回了个礼,道:“皇上有旨,凡今日参加宫中实操考核人等,明日均去兵部衙门报到。” 刘少卿磕头领了旨意,起来又问:“不知让我们去兵部作甚?” 那小太监看在刘少卿递过来的银子的份儿上,凑过头去轻声道:“应该是考策论。” 原来,光绪本来是想通过一次实操演练,来确认这次武备学堂的录取名额,结果实际情况和自己想的差的太远,这帮人实在拎不起来,无奈之下,只好加考一项,否则这些勋贵子弟没几个像样的,若是都刷下来,朝廷脸面上也不好看。 小太监传完了旨意立即就回宫交差,岑春煊三人也不多留,随着也走了,刘少卿揉揉脑袋,叫人打了盆凉水洗了脸,回书房准备连夜将皇上要的行动计划赶出来。 第二天一大清早,刘少卿正带着亲兵在院子里晨练,唐府的管家匆匆忙忙赶过来:“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刘少卿一惊,什么不好了,难道是小皇帝反悔了,还是要砍我头?不能啊,既然昨天已经说开了,砍了我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皇上不至于这么冲动吧。 “老管家,您别着急,慢慢说。” 老管家将一口气喘匀了,这才道:“不好了!建宁郡主带人打上门来了。” 我靠!刘少卿一惊,这事儿可不太好处理。虽然小皇帝那边已经搞定,但昨天的事儿毕竟有损皇家颜面,本来刘少卿以为小郡主稍微受点儿委屈,自有皇上搞定,谁想到小姑娘寸步不让,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到底还是找上门来了。 他那儿知道这位郡主不比别的,是光绪帝眼里最受宠的,年纪虽小,骄横的习性可是一点儿都不差。这昨天委屈可是受大了,小姑娘既然撂下话来‘这事儿不算完’,那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刘少卿一拍脑门,没办法,这回是私人恩怨,这顿打估计是逃不掉了。硬着头皮来到大门外,只见小姑娘带着一票人堵在大门口,气势汹汹,大有拆了唐府的架势。至于唐府本来的下人,早就吓得躲起来了,哪里还敢触这霉头。 建宁年纪虽小,但仍然是主子。刘少卿快步上前行礼:“微臣刘少卿,见过郡主千岁。” 建宁本来就是来找茬的,自然不会跟刘少卿客气,也不叫平身,就这么道:“刘匹夫,昨儿你嚣张的狠啊,竟敢冒犯本宫,你是不是以为皇帝哥哥放过了你,本宫就不来找你报仇了?哼哼,今RB宫过来就是要教训教训你这个奴才,识相的,让本宫打一顿出气,不然的话,拆了你的院子,打断你狗腿!” 刘少卿一听,好么,识相也得挨打,不识相也得挨打,今天这顿打是跑不了了。 “启禀郡主,罪臣昨日冒犯郡主,确实罪该万死,然罪臣当时也是为了完成皇上的旨意,而且,罪臣实在是不知道是郡主千岁,所谓不知者不罪,还望郡主千岁大人大量,饶了罪臣。” 小姑娘嘴一撅:“饶你?门儿都没有!什么大人大量,本宫是小女子,就是睚眦必报,怎么了!” 我靠,这就是不讲理了呗。刘少卿跪在地上眼珠子乱转,盘算着怎么才能免了这顿打。“启禀郡主殿下,皇上昨日传旨,命微臣等学子今日到兵部报到,若是臣挨了千岁的责罚,去不了兵部,抗旨不尊事小,唯恐有不知情的小人在背后讽刺朝廷事大啊。” 其实建宁今日前来,之前是做了功课的。别看小姑娘刁蛮任性,人可绝对是个鬼精灵。她昨晚就已经跑到载湉面前央求过皇帝哥哥帮自己报仇,小皇帝当然是拒绝了,而且跟她说过刘少卿这个人牵扯甚大,又是这次中法战争的有功之臣,今后的军事改革还有大用。至于今天的兵部考试,建宁当然也是知道的。有了皇帝的维护,其实建宁也不敢真的拿刘少卿怎么样,但是这口气不出又不痛快,这才一大早上门威胁。 “哼,有什么人敢讽刺朝廷,不想要脑袋了么。本宫看你就是不想挨这顿打!” ‘废话,谁想挨打啊’。刘少卿心里想着,嘴上可不能这么说:“罪臣冒犯郡主,自当甘领责罚。只是今日确实是皇上有旨意,若是罪臣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去了兵部,也于皇上面上不美不是,还望郡主三思。” 建宁装作想了一下,道:“嗯,不打也不是不行,但本宫既然来了,怎能就这样白白的放过你!有了,”建宁一拍小手,“你在地上爬三圈,学三声狗叫,本宫就饶了你。” 士可杀不可辱,这小姑娘,太他吗阴狠了,竟然想出这种招数逼自己就范。刘少卿那肯答应,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郡主吩咐,罪臣自当遵从,不过……” “不过什么?” “臣想和郡主打个赌。” “打赌?赌什么?”建宁毕竟年纪还小,很容易被诱惑。 变身坏叔叔的刘少卿见小郡主有上钩的趋势,摸了摸没有一根胡须的下巴,“臣当初冒犯郡主,实出意外,而且,当时臣也是执行皇上的旨意,只是求胜心切。既然事情都是在实操比斗中引起的,臣希望再来一场比武,败了任凭处置。” 建宁本就是活泼好动的性格,又是在爱疯的年纪,要不然也不会偷着跑去看对抗演练而被刘少卿挟持了。此时一听又要打架,而且是名正言顺的,顿时一脸兴奋。“好,这可是你说的,输了可不许赖皮,你想怎么打,我们来单挑!” 单挑?刘少卿可不傻,跟郡主单挑,你敢动她一下试试?而且郡主金枝玉叶,也不可能跟你过招啊,出手的肯定是她手下的侍卫,这些大内侍卫之前听温都苏介绍过,等闲三五个人那是根本进不了身的,万一再出来个高手,自己不是找虐么? 建宁郡主一大清早的打上门来,刘少卿出来赔罪,杨勇等亲兵自然也随之而来,没有让公子爷孤身一人面对强敌的道理嘛。此时听小郡主说单挑,杨勇一个忍不住,当时接口道:“单挑就单挑,来吧,我和你单挑。” 刘少卿一脑门子黑线,冲动是魔鬼啊,你当是滚床单儿啊,找个小萝莉单挑。也不想想人家什么身份。赶紧拦住道:“胡说八道,郡主什么身份,怎能和你这样的粗人动手,还不退下!”同时转头向建宁道:“失礼失礼,属下不懂礼数,还望郡主包含。” 刚才杨勇一冲动,建宁也差点儿脱口而出答应下来,由此可见,年轻人一旦冲动起来是多么可怕。好在刘少卿及时的制止了,建宁一想对啊,自己什么身份,随随便便的动手,不是失了皇家的脸面么。于是回头对着带来的一帮属下道:“你们谁上来打第一阵?” 建宁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既然来砸场子,能够有架可以打,怎么可以就打一场就算了呢,心想反正带来的人多,挨个上,打个三天三夜才好玩儿呢。 这次建宁带来的侍卫,都是王府的人,其实刘少卿是多虑了,天下哪有那么多的高手,像这些王府的侍卫,其实也就是一般士兵的水平,当然,高手肯定有,毕竟是郡主千金之体,这出来有个好歹咋整,所以醇亲王还是安排了两个高手贴身保护。此时见郡主有命,两人互视一眼,其中一人站出来道:“回主子,奴才原打这头阵。” 建宁满意的点点头,对刘少卿道:“好了,我这边出一个人,你那边也赶紧派个人出来打。” 刘少卿一看这出战的侍卫,三十多岁的年纪,手臂奇长,肩宽腰细,双目如电,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人家有高手啊。幸亏自己早有准备,否则还不是送菜? “不知郡主殿下是要一局定胜负呢?还是要多比试几场?” 第三十八章 打赌(二) 建宁早就存了打上三天三夜的心思,一场怎么过隐?立刻道:“当然是多比试几场了”,灵机一动,加了一句“好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刘少卿见小姑娘果然上道,故意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道:“那不知殿下要比试几场?” 建宁歪着头掰了掰手指头,“十场!” 很明显小姑娘数学不是很好,太多的数也数不过来。 刘少卿装作大惊失色到:“那可不行,我们不比王府群英荟萃,人才济济,哪有这么多人来打,不行不行!” “那你说打几场?” “三场,三局两胜” “才三场,那怎么能过瘾?不好玩,不行,就要十场。” “郡主,十场真心不行,就三场,您要是喜欢热闹,可以多上一些人不就是了。” 建宁一想,对啊,我多上几个人,那不就更热闹了么,于是道:“那好吧,本郡主不欺负你,三场就三场,每场就一百个人吧。” 刘少卿差点吐血,这还是不欺负人?陪着笑脸道:“郡主殿下包含,您看,我这里就三十个人,能不能就以三十人为限?” 小姑娘真不是故意欺负人,純是数学学的不好,就记得整数了,此时才反应过来,人家没那么多人啊。想到昨天晚上皇帝哥哥专门交代不许仗势欺人,小姑娘盘算了一下,赢咱也要赢得光明磊落不是,这才是大侠风范,于是大方的答应了“那就三十人。来,动手吧。”说着自己向后一退,双手一推,示意身后的侍卫出手,就要开打。 刘少卿连忙制止:“停!” 这回君主真的不高兴了,“又怎么了啊!” “郡主包含,刚才臣不是说了么,今天皇上要臣等去兵部考试啊。” 合着说了半天等于白说,还是不打啊。 刘少卿此时已经将小郡主引到了自己的节奏,趁小姑娘没反应过来,连忙道:“而且这里地方小,街坊邻居多,也施展不开,要不这样,咱们约个地方再战,保证让殿下您满意。” 建宁一想也是,而且她也知道皇帝哥哥刚刚派了这小匹夫的差事,若是提前将他打伤了,耽误了皇帝哥哥的差事,就算皇帝哥哥不说,阿玛和额娘那边也不会轻易饶过自己,与其到了吃挂落,倒不如等上几日,等到皇帝哥哥交办的差事完成了,再好好的出这口气。 心念电转之下,小姑娘自认已经考虑清楚,于是道:“既然是皇帝哥哥有事吩咐你,本郡主就再饶你几日,九月初九,咱们就定西苑校场,你要是敢不来,哼哼,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建宁话音刚落,刘少卿赶紧就接下来,“郡主放心,微臣就住在这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随即又道:“启禀郡主,既然比试的时间和地点都是郡主定的,微臣有个不情之请,这比试的规则项目,可得由臣定。” “行!你定就你定,只要你到时候准时到场就行。” 建宁现在已经将所谓的比武娱乐化了,只要有热闹看就行,主要是好玩儿,至于报仇什么的,所谓‘小女子报仇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如等看完热闹再说。 好不容易打发了这位姑奶奶,刘少卿好比和法国人打了一仗似得,差点儿筋疲力尽。 还好忽悠住了,不然今天就面子里子都没了。 看看时候不早了,刘少卿赶紧回屋换了衣服,和杨勇几个赶到兵部,所幸没有迟到。 今天来并兵部的人并不多,小皇帝虽然网开一面加考一场,但也没有滥竽充数的心思,之前表现太差的,本次还是没有机会,所以实际来参加加时赛的,只有七八十人。 兵部负责接待的是武选司的人,马建军今年二十九岁,是兵部的笔帖式,老姓是马佳氏,只不过是支系,现如今已经没落了,家里费劲心思,这才给他谋了个兵部的差事。别看马建军年纪不大,心眼儿可不少,在兵部干了不长时间,上下都很吃得开,这才得了今天这份差事。 今天这个差事说简单也简单,只是做个接待,把人名一录,领进衙门就算完事儿,但说不简单,可也不简单。 为什么,因为这些人说白了都是经过——至少算勉强经过——昨天皇上初试过的,也就是入过皇上的眼的,这里面肯定有人是皇上特别关注的,虽然不知道是谁,但马建军知道,这里面必定有人在未来三四十年里至少做的兵部尚书的,甚至军机大臣也说不定。而且,这里还有些是从王府、贝勒府出来的,八成将来会袭爵。如果今天能凭借这个机会巴结上这些人,那怕只是混个脸儿熟,将来都会让自己享用不尽。 也正是存了这个念想,马建军才死气白咧的要了今天这个差事。 看着名册上的一个个名字,马建军知道自己发达了。福州将军的儿子,桂贝勒的三子,蒙古亲王的儿子,还有真正的皇亲,名册上爱新觉罗四个字明晃晃的耀眼。 马建军不遗余力的巴结着,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给各位大爷伺候的周周到到的,嘴上说的是天花乱坠,马屁不要钱的往外喷,真是浑身解数都施展了出来。 这时候刘少卿来了。 刘少卿一行五人,穿着打扮看上去比较普通。毕竟,刘永福一个土匪漂白没两年,怎么也整不出那些两百年传承的贵族范儿来。但是刘少卿几人是经历过战阵的,身上那股彪悍的气质,是所有人拍马都赶不上的。 马建军一开始没怎么搭理这几个土鳖。很简单,屋里头有的是贵胄公子巴结不过来呢。但是刘少卿几人签完名往屋里一站,马建军就知道这几人不简单。 首先上来搭话的是温都苏。温都苏在昨天和刘少卿一组,运气好被刘匹夫这个疯子一搅合,他们这个组分值最高,自然而自然进入下一轮。刘匹夫在宫中被皇上留了半日,外人不知道,他们这些个王公大臣家里可是一直在关注着这个事儿,怎么能不清楚,伯彦纳馍钴早有教导,让儿子和这个后起新星多接触亲近。 和温度苏一起的是穆勒。穆勒是福州将军穆图善的儿子,本姓那拉塔,入关后满族人多有改汉姓的,姓氏千奇百怪,什么都有,穆勒索性就姓了穆。 这一次中法战争,穆图善指挥有方、身先士卒,在长门率领八旗士兵三营、汉军练军一营对抗法军登陆部队,将法军击败,使法军在FJ开辟第二陆战战场的愿望破灭,对大清来说,这可是至关重要的,所以朝廷亲旨嘉奖。 在这次战争中,穆图善深刻的感受到了法军的洋枪洋炮的厉害,所以皇上传旨兴办军校,穆图善积极响应,送了儿子来学习新式战法。 穆图善原本是僧格林沁麾下的,后来累积战功,当上福州将军,但始终没有忘本,和僧王府一直走得很近。这次穆勒进京,首先拜访的自然是僧王府伯彦纳馍钴,自然而然的和同样准备入学的温都苏成了好友。 在刘少卿进来之前,两人正在聊昨天发生的事情。和绝大多数贵族子弟不同,穆勒是这些人里除了刘少卿几人外唯一经历过中法之战的。因为亲身体验过法国人的强大,所以对黑旗军的战斗力,穆勒有着和别人完全不同的体会。 长门之战,自己的父亲带着福州城内三个营一千多人的洋枪队,再加上准备支援台湾的淮军一营练军五百人,将近两千人,依托地形阻击法军登陆部队三百人,却被法国人压着打,死伤了三百多人。若不是穆图善亲自督战,砍了十几颗临阵脱逃额官兵的脑袋,再加上那一营练军比较精锐,,长门恐怕就守不住了。这不是穆图善想不想守的问题,是部队的战斗力和凝聚力根本就支撑不了这种战损。 好在最终是法国人先扛不住,扔下几十具尸体跑回船上。而这一营的练军,据说就是曾经到过北圻战场的。穆勒是亲眼所见八旗军和练军的差异之大,而据这位陈管带所言,自己这个营头若不是在北圻和黑旗军共同战斗过,并且受过人家三个月的训练,遇上法国人也就是渣。 正是因为这些,穆勒对黑旗军的认知比任何人都深刻。而且在拜会伯彦纳馍钴时,也曾经说起过这些。这也是为什么昨天在宫里,温都苏甘愿在小组中以刘少卿为首的缘故。 温都苏和刘少卿这也算是战友了,见面自然免不了亲热。“昨天的操演,咱们这一组的,可都是沾了贤弟的光了,贤弟敢想敢为,真是让愚兄钦佩啊!” 刘少卿苦笑道:“小弟是真不知情啊。幸亏皇上明察秋毫,不以不知而罪人,否则,小弟这颗人头,早就搬了家了。” 温都苏冲天拱手道:“是,皇上圣明。不过当时,愚兄可真是为贤弟捏一把汗啊。” 这话说的是不是真心,谁也不会真的去计较,无非是双方为了拉近距离,捡好听的说呗。 一番寒暄过后,温都苏介绍:“这位是福州将军的公子,穆勒,都是好哥们,今后还要多亲近亲近才是。穆勒兄可是对少卿你佩服的很啊。哦,对了,听说昨日皇上给贤弟赐了字,这今后,是不是不方便叫少卿了?” 刘少卿一阵恶寒。皇上赐的表字是‘匹夫’,这能随便儿叫么,回头一打招呼,“匹夫,你好!”这像什么话? “兄长就不要取笑我了,如果兄长不嫌弃,还是称呼小弟本名吧。” 温都苏也是调侃一下,显得哥们儿亲近,那里真个会喊他‘匹夫’,估计这个字,今后也就皇上喊喊吧。 聊到这里,气氛倒融洽了许多,年轻人就是好,原本只见过一面的,现在几句话一聊,倒似多年好友似得。 刘小匹夫又和穆勒见了礼。说起来,穆图善在长门和法国人打了一仗,刘少卿也有耳闻,不过对比北圻的战役,长门之战只是小菜一碟而已,因此没什么关注。 穆勒又说起当时临时支援的那个练军营头,刘少卿倒是还有印象:“嗯,当时是有两个营头,陪同唐景崧唐大人一同来的北圻,正好赶上纸桥战斗后来呆了没半年,赶在SX之战前回了国,说是增援台湾了。” 穆勒道:“不错,当时因为法国人封锁海岸,我们的船出不去,正好赶上长门之战,说起来,若不是他们,长门恐怕就失守了。父亲当时教导说,见微知著,在长门登陆的,还只是法国兵舰上的水手,还不算是真正的陆军,战斗力就这么强了,而陈管带所部,仅仅和贵军训练了三个月,就抗住了法国人的攻击,那么北圻的战斗有多激烈,而贵军的战斗力有多强,可想而知。这次家严让愚兄来学习,就是为了提高咱们八旗的战斗力,今后还望刘贤弟不吝赐教。” 穆勒这一番话,倒真是发自肺腑,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是体会不到余生之人对强弱的看法有多么极端,因为对他们来说,所谓强与弱,就是生与死的差别。 刘少卿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哪里哪里,小弟也是赶鸭子上架,逼到那个份儿上了,今后大家在一起,小弟还要靠兄长们多扶植才是。” 几人聊了几句,又有一些公子哥过来打招呼。刘小匹夫现在名声鹊起,这些人虽然谈不上巴结,但交好一个未来可能的新星又没什么坏处。 第三十九章 基业 马建军在一旁看的呆了,他级别太低,宫里的消息根本不知道,原本以为是淮军或者湘军里面那位的公子,没想到来的这哥几个这么大谱。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人了,连忙四处找凳子给几位大爷看座,有张罗茶水点心,忙的不亦乐乎。 几人没聊多一会儿,署理兵部尚书潘祖荫带着一位年轻的太监进来,刘少卿一看,呦,熟人儿,正是昨天送她的小方公公,连忙上前见了礼。小方今天是来传旨并监考的,也没有多寒暄,便走到正堂头上道:“有旨意!” 小皇帝的圣旨啰啰嗦嗦一堆,内容无非是感叹大清这些年军备江河日下,每年花大笔的银子养军够买军备,但实际战斗力却毫无提升,所以朝廷希望诸位能用心学习,提高战略战术素养,为朝廷贡献力量云云。 宣读完圣旨,便有小吏过来带着诸位学子前往考场。潘祖荫作为署理兵部尚书,自然是监考,而小方则是代表皇上来的。这封建王朝的科举考试,无论文举武举,都有‘座师’这么一说。所谓座师,就是在科举考试中负责主考的那个人。对于这一次的考试,光绪并不希望有太过浓烈的传统的影子,所以最一开始并没有按照武举的流程走,这是被逼无奈的加了一考,仍然拍了贴身的太监来,目的无非是为了淡化潘祖荫座师的地位而已。 这一场加试,考的是策论,不限命题,要求对军事领域任何一个方面均可,做一篇文章。还好武举考试的策论不需要严格按照八股文的文法来要求,否则刘小匹夫还真不一定能行。 提笔想了想,刘少卿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论炮兵在步战中的作用’。 匆匆两个时辰过去了,考试结束,诸人四散而去。穆勒邀请温都苏和刘少卿去吃酒,刘少卿苦着脸说:“穆兄盛情,本当前往,奈何昨日皇上要求在下将北圻战事详细具折上奏,所以小弟还要回去赶作业,实在是抱歉。” 昨天宫里的事情,这两位都是知道的,刘少卿也不瞒他们,只是将皇上的任务给变化了一下。两人自然体谅,“既然如此,当然是皇上的差事要紧,不如明天如何?” “明天也不行啊。”这一次刘匹夫脸上更苦了。随着将早晨起来被人堵在家门口的丑事说了出来。 温都苏和穆勒两人面面相觑,这位小郡主可是皇上的心肝宝贝,谁都惹不起,但是今天居然放过了刘少卿,不用问啊,必定是皇上发话了,否则就是醇亲王说话,都不一定好使。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匹夫在皇上眼里,那绝对是相当的重要啊。 两人的想法到时没错。光绪帝现在励精图治,一方面整顿经济发展民族工商业,一方面发展新式教育提高人民的文化素质以便为更远的未来打基础。但是这一切一定要有一个稳定的国内国际环境才能实现,而稳定的国内国际环境,毫无疑问需要一个强大的国防来支撑。 对于载湉来说,手中能用的人才实在是太缺,工商业和教育还好,还有那么几个人算是在历史上留名的,而军事方面,从1840年到1940年这一百年里,在对外战争中打赢的中国军人都不用两只手,一只都数得过来。所以这一次得了刘少卿,自然宝贝的不行。 刘匹夫如今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地位,他还得回去闭门写作业。小皇帝交代的婆罗洲战略昨晚只是列了个大纲,考虑到过几天还要赴小郡主的约会,所以这两天里必须完成。 但是今天早晨的事情,已经在京城的高层圈子中迅速的传开了。小郡主在今天早晨所表现出来的‘克制’的态度,被有心人明确解读为收到了皇上的指示。那么这个原本因为赐名‘匹夫’而被定义为弄臣的刘匹夫,在京城高层人士心目中的地位立即不同了。 整个下午,来唐府约酒局的人络绎不绝,其实很多人已经知道了刘少卿的闭门不出,过来只不过是意思意思,表达一下自己的关注,刷一刷存在而已。 TJ李鸿章的北洋大臣府。 李中堂在大堂正襟危坐,下面左首坐的是周馥、盛宣怀、郑观应、张骞和詹天佑几人,右面坐的则是丁汝昌、叶志超、卫汝贵、丁逸伟等北洋海军和淮军的军头。另外还有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站在下首,没有座位。 “这位刘匹夫深得皇上的赏识,看来是确定无疑的了,也难怪,皇上现在致力于整顿军备,醇亲王亲自提督海军,这陆军也总得有人帮衬着才是。你今晚备上礼物,以当年在北圻共事的名义去拜访拜访,拉拉关系,改日再带着他们几个过去,双方熟悉熟悉。” 李鸿章这番话是对着丁逸伟说的。丁逸伟曾经在北圻战事初期,代表朝廷的态度支援过北圻黑旗军,和李季云所部两个营头一起在那里和黑旗军待过几个月,回来后李季YN下支援台湾,还帮着穆图善在长门打退了法军的登陆作战,立下战功。而丁逸伟则被留在直隶帮助训练淮军,这两年始终没动过地方。这一次因为刘少卿的到来,李鸿章亲自命令丁逸伟火速赶到BJ就是为了能通过他和刘少卿所代表的广南势力建立联系。 由此可见,哪怕是对刘少卿这样的后起之秀,李鸿章都是下了一番心血的,这位三朝老臣,淮军的中流砥柱,一手建立执中华牛耳的北洋系统的老人是多么的精明。 丁逸伟要论年纪比刘少卿大了一倍还拐弯儿,但和洋人打过交道,又亲历过北圻战事的他,谈起黑旗军和刘少卿,心情和穆勒差不多。 尤其是对刘少卿,穆勒感触还不深,但和黑旗军共同生活战斗过的丁逸伟,可是知道刘少卿这个毛头少年在黑旗军士兵的心中是个什么地位。 至于李鸿章所说的几个年轻人,是这次淮军为了新式武备学堂精心准备的储备人才,在淮军各个军头中层层选拔考核选出来的。 谈到刘少卿,叶志超等陆军出身的心里就比较别扭。自己等人从平发、捻开始,身经百战,这才有了今时的地位,而这个刘少卿区区少年,初登京城却这么受皇上宠信,一朝平步青云,自然心中不服气的居多。 “以下官所见,皇上励精图治,整军经武,这是好事,不过这刘匹夫,不过是一个弄臣而已,皇上只是一是兴之所至而已,真要整顿军备,靠一个黄毛小儿能做什么。” 李鸿章听了这个话,笑了笑,没有作声。下面的军头对这次新式武备学堂的抵触,其实是不小的,因为这表明他们这些人已经老了,不中用了。如果要继续吃这碗饭,除非重头学起,这对近些年来已经养尊处优的淮系将领来说,自然没几个心甘情愿的。 北洋系统中文武之争也是由来已久。一方面是因为北洋是淮系的底子,而淮系是依靠平发、捻起家的,所以后来的谋臣系统为了争权夺利,自然设法压制武人系统。此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话题。 周馥道:“皇上新办新式学堂也好,整顿新军也好,还是宠信刘匹夫,其实都是在表达一个态度,传递一个信号。” 叶志超不解道:“什么信号?” 周馥一笑,“皇上要的,是能对着洋人打胜仗的军队。” 这句话说的有点儿噎人。 从道光皇帝至今,八旗也好、湘军也罢,包括鼎盛时期的淮军,从未有一支军队一个统帅在和洋人的作战中战胜过。 这是中国人的耻辱,更是中国军人的耻辱,可诡异的是,在这大清,竟然没有一个人这样认为。所有的人的认知中,败给洋人是理所当然的。那些讲‘师夷长技以制夷’的,都是些文人学者,而不是官员军人。至少在座的北洋军事重臣们,没有一个是真正敢和洋人对阵叫板的。 手下的文武两个体系不和,这个李鸿章自然清楚得很,而且作为上位者,他也乐得看到这样一种局面。但这种对抗,必须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比如现在这个时候,就需要李中堂出面打圆场了。 “咳咳……”李中堂先清了清嗓子,吸引一下众人的注意力,然后说道:“中法一战,黑旗军确实打的不错,但是也要考虑到,法国人毕竟没有发动全面战争,而且如果没有朝廷的支援,胜负也在两可之间。至于皇上的想法,无论怎样,总还是要依靠我们这些人来完成,就好比北洋水师。” 李鸿章一提到北洋水师,丁汝昌不自觉的一正身子。 “朝廷虽然已经确定成立海军衙门,统领北洋、南洋、FJ粤洋四大水师,并以王爷为首,统一号令,可是这实际统兵之人,无非还是老北洋的人嘛。” 朝廷在之前通过决议,成立海军衙门,由醇亲王奕譞为海军大臣,统领四大水师,李鸿章帮办。虽然北洋水师名义上已经划归海军衙门,但实际上这些人还是原封不动,甚至地位还有所提升,比如郑世昌,就升任FJ水师提督。之所以这样,一方面是为了照顾北洋的这些老人,更重要的是,朝廷现在根本无人可用,而北洋依然是一家独大。 李鸿章说这番话的意思,无非是提醒在座的诸位,现在的朝廷无论怎么变动,还是离不开他们这些人的。就像海军离不开北洋水师,陆军也同样离不开淮系。 待李鸿章说完,丁汝昌接着道:“关于今后水师的指挥、训练、装备如何配合的问题,还需要大人订个章程才是。” 李鸿章点点头,道:“王爷与我是多年的朋友,当初在水师的建设上,也出力不少,王爷是实在人,不会真个抢我的基业,所以今后你们还是尽力配合才是。” 这就是为今后北洋水师乃至整个海军如何运转定了基调,丁汝昌明白,看来李中堂和醇亲王应该是私底下谈过这个话题的。 这调子已经定了,军事上的话题就告一段落,下面该谈的就是经济了。 第四十章 洋务 “莕荪,你负责的面儿最广,你先说说吧。” 盛宣怀略施一礼,道:“电报线路方面,根据皇上的安排,分别从晋商、徽商、粤商三处借贷的银子,约定建成后向民间放出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作为回报,目前总共借贷银子一百七十余万两。拟修建GD到河内、SH到GDTJ经济南到威海和TJ到SH的几处线路已经开始考察,待年后便可施工,预计全部完成,要一年以后。另外奉天到JL到HLJ的线路和大连经TJ的水线再到BJ的线路已经将折子呈上去了,待皇上批复后,就可借款修建。” 停了停,又接着道:“JX的煤矿和HB的铁矿已经考察完毕,这一块儿,法国人还是很积极的,不过大冶的铁矿石据法国人考察,品相一般,而且需要一种特殊的去硫工艺才能更好的出钢铁,法国人现在正在设法改进他们的设备,以便适应大冶铁矿石的需要。萍乡的煤矿质量不错,出矿量也足够,以学生所见,不如多引进一套设备,将多产出的煤运送到SH英国人在SH开了个铁厂,规模比法国人的还大,铁矿石是从印度运来,煤却可以从咱们国内运。” 这一点李鸿章自然没有意见。中国的煤炭资源还是比较丰富的,品相也不错,但是开采出来是一回事儿,如何能运出来成为商品并能够加以很好的利用,这又是一回事儿了。 不仅是盛宣怀提出的萍乡煤矿,之前唐廷枢在SX开采出来的煤现在也在发愁怎么运出来。 “要是能多修出几条铁路就好了。”李鸿章在心中默默地感叹着。不过修铁路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这牵扯到资金、技术和钢铁等方方面面。 李鸿章道:“唐山钢铁厂的建设进度如何?” “L县的煤矿运转正常,迁西的铁矿也开采出来了,品相也是一般,这个皇上之前曾经说过,让唐山钢铁厂可以采购印度或者美洲的铁矿石,这方面,学生正在接洽。” “铁厂预算耗资二百万两白银,全厂包括生铁厂、贝色麻钢厂、西门士钢厂、钢轨厂、铁货厂、熟铁厂等6个大厂和机器厂、铸铁厂、打铁厂、造鱼片钩钉厂等4个小厂。有炼铁炉3座,炼钢炉6座,预计全部完工后要到明年年底了,到时候计划年产生铁8万吨,钢近4万吨,钢轨2万余吨。” 唐山钢铁厂是大清第一个自主钢铁厂,从光绪到李鸿章,都非常重视。虽然这家钢铁厂目前预计的产量很有限,但是这个厂的定位主要是摸索道路、培养人才。而且毕竟是从无到有,也不能太强求了。 至于规划中的其他钢铁厂,现在还在矿产考察中,离开工建厂还远着呢。 提到钢轨的产量,詹天佑插了一嘴:“济南到威海的铁路、BJ到奉天的铁路和TJ到济南的铁路道路勘探工作已经开始,一切顺利的话,明年就能勘探完毕,全套图纸最迟明年秋天就能出来。但是要用我们自己的轨道钢来修建,不要说三条,就是一条,轨道钢的产量都不够。” 李鸿章对铁路也是头大得很,他比谁都盼望能在直隶尽快的建成几条铁路线,但现在一是朝廷中反对的意见依然很大,而且修建铁路的征地也是困难重重,上面三条铁路线什么时候能开工还是个问题;再就是银子没地方张罗去,这三条线至少要上千万两银子,皇帝又不希望像洋人接贷,所以必须要缓一缓了。 听了詹天佑的抱怨,老李也只能是挥挥手道:“这个困难以后会得到解决的,先把眼下的事情做好,滦平的轨道钢出来后,先把连接TJ的铁路修起来。一方面是对我们自身铁路修建、钢铁冶炼技术的检验,同时也可以让朝野的反对声音看到铁路的优势。这样,未来再修其他线路阻力就会小一些。” 詹天佑点点头:“学生明白。” 除了基础重工业的钢铁,李鸿章最关心的就是造船了,毕竟,这是北洋水师乃至大清海军的命脉所在。 船厂这一块儿是郑观应负责的,此时接着道:“船厂方面,法人在广州本来就有船坞,如今进一步扩建,据说可以建造三千吨的战船或者七千吨的货船,但要等建成,还要一段时间。另外英国人也准备在SH择地开办船厂,不过这个船厂是英商投资的,而且不像广州湾的船厂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建,所以慢一些。” 李鸿章比较关心船厂的事情,毕竟水师离不开造舰。听到这里便问道:“FJ船厂什么时候能完工?” 郑观应道:“FJ船厂在被法国人炮轰前其实就有准备,已经将绝大部分机器设备拆除运离,所受的破坏只是厂房和船坞的基础设施而已。法国人为了获得JX的煤铁,所以动手很快,资金也比较到位,现在新的船坞和厂房已经建好,而且比之前还有扩大,最迟下个月,为FJ水师新造的快船‘镜清’号就能开工建造了。” ‘镜清’号是海军衙门成立后订造的第一艘军舰,秉承皇上‘军舰尽量在本国建造,优先考虑自己的船厂’的秘密指示精神,将该舰的建造交给了还在恢复中的FJ船厂。这艘军舰属于木壳快船,船体上附轻甲,技术水平要求不高,FJ船厂经过改容扩建后,又上了些新的机器设备,承造这样的战舰不成问题。 李鸿章又问:“其他船厂呢?” 郑观应道:“英国人、德国人都希望在SH建设船厂,皇上的意思,各建各的,但是长江是英国人的传统势力范围,英国人强烈反对德国人在SH建厂。以学生之见,不如由朝廷和德国人共同出资建设一家船厂,对英国人就说是朝廷自己建的。” 李鸿章点点头,表示可以。郑观应这才继续往下说:“威海、TJ南京、武汉四个地方的船厂正在幕资兴建,其中TJ威海本来就有船厂,只是规模不大,如今是扩大规模,扩大后的目标是要能建造、维护至少八千吨级军舰的能力。南京和武汉则计划建设小型船厂,目的是建造内河巡逻的快船,都是五七百吨的小船。” 李鸿章听完后皱皱眉头,道:“我们还是没有能力维修、建造大型船只么?” 郑观应惭愧道:“正是。我们的技术工人严重缺少,机器设备也不够,所以现在最有可能建造大型铁甲舰的还要等法国人在广州的船厂和英人在SH的船厂完工。FJ船厂算是国内技术、设备最为先进、完备的了,但是一两年内也顶多是建造两、三千吨的。至于五千吨甚至更大的,恐怕三五年内是无法做到的,不过学生有把握在未来十年内实现建造。至于更大的,学生也没谱。” 大型军舰尤其是新式铁甲舰的建造,大清远远落后。就算是新买的定远、镇远两舰,也还要到RB的长崎船厂去维修或者到新加坡去维修。 费用是一方面,丢不起这人呐。 李鸿章对郑观应道:“海军是大事,朝廷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你要想方设法,在五年内,我们自己的船厂至少要能建造三千吨的全钢铁甲舰!” 这就是命令了,郑观应立刻正色道:“学生明白,必将尽力而为。” 几人一一说完,最后是张骞,他负责的是轻工业和商业这一块儿。 张骞首先向盛宣怀拱拱手,“纺织厂这里,有了莕荪兄打下来的底子,还是比较轻松的,江南的商人们早已看到洋布的利润,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干,也不敢干,如今朝廷支持,半年的时间,棉纺厂、织布厂、毛纺厂、缫丝厂开了十几个,为了避免洋人的干预,工厂多开在AHJSHB等地,这些地方本来交通不便,现在为了开工厂,也开始修路,直隶、SD等地因为水患而失去土地的农民为工厂提供了充足的自由劳动力,这些工人非常便宜,只要每天能吃两顿饱饭就行,问题在于到明年开春,会有大批的劳动力返回SD等地种田,到时候劳动力可能会有大量短缺”。 “有什么办法么?” 张骞道:“现在只能是提高工人的待遇,如果在工厂做工或者修路能够赚到比种地跟多的银子,相信会有一些人留下,真的想要大量的工人留下,除非……” 这句话,张骞没有说完,但李鸿章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中国人传统的土地观念根深蒂固,除非遇见大的天灾人祸,否则根本不可能动摇。如果要让直隶、SD的农民放弃土地投向工厂,除非明年黄河继续泛滥。但黄河泛滥,意味着无数人的生死,这句话,自然谁也说不出口。 不说李中堂在家里开着小会,在皇宫里的载湉现在也是头疼得很。 上午的策论考完,下午兵部就审阅完毕,因为这件事是皇上亲自过问的,所以这些策论很快就送到了他的案头。本来他是想通过策论的考试再给这些勋贵子弟一个机会的,但实际考过来,载湉眼前的这些个帖子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 一半儿的策论,可以以‘不学无术’四个字概括,里面写的内容你都看不到丝毫的思路在,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硬背的几段兵法,也不管是不是通顺,就这么直接拚凑上去了事。 还有一些,虽然写的还算通顺,但是其兵法思路还是两千年前的内容,还是四个字‘纸上谈兵’,对现在世界上的军事变革完全无知或者熟视无睹。 很明显,这些都不是载湉想要的。 想到这儿,载湉不免又想到了刘少卿。 这个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少年身上有一种神秘的气质,让自己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感觉莫名的亲切,这种亲切,就好像是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原本对于唐景崧等人在奏折中对刘少卿的描写,自己本也是不怎么信服的,但是昨天一番交谈,载湉到真的相信这个少年确实将原本平平无奇的黑旗军打造成了目前大清第一强军。 只是不知道让他来设计婆罗洲攻略是不是合适,如果他真的有办法将婆罗洲拿下,那将来对于大清的发展将是无可估量的功绩。 想到这里,载湉还是有些期待的。 正想着,建宁蹦蹦跳跳的进来了。 第四十一章 攻略 载湉以看到这个妹妹,心中一笑,放下手中的奏折问道:“和刘少卿的比斗约好了?” 建宁小嘴一撅,道:“皇帝哥哥还说呢,要不是看在皇帝哥哥的面子上,本格格今天才不会放过那个臭小子。” 自己的妹妹什么脾气,自己还不知道么,载湉一边端出一盘桂花糕,一边继续追问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受委屈了,不过为了咱们祖宗的基业,就当是帮哥哥一个忙了。快说说,怎么约的?” 建宁狡黠的一笑,道:“我今天和小匹夫约好了,九月初九日在京西公开比武,三局两胜。他要输了,就给我磕头赔罪,还要学狗叫;我要输了,这仇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哦,定在了九月初九啊,倒是个好日子。那你们比什么?” 这一问把建宁问的低下头去,道:“还没定呢。” “嗯?怎么还没定?” 建宁道:“是那个小匹夫说的,说时间和地点都是我定的所以比试的项目要他订,我同意了。结果这个小匹夫说去兵部考试,到现在也没有把比试什么告诉我。” 载湉一想,这傻妹妹不是吃亏了么,起码少了半天的准备时间啊。这那行,做哥哥的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啊。于是载湉道:“无妨,朕帮你去问。” 说着,喊来一个值班儿的太监,“去唐景崧府,找刘少卿,让他把几天后和郡主比试的内容赶紧报上来,到时候朕要亲自做裁判。” “喳!”小太监领旨去了。载湉趁着这个时间赶紧将武备学堂的录取人员定下来。 这次考试,第三名定的是穆勒,这小子的策论写的是领兵将领在战争中发挥的作用。虽然载湉觉得这个东西也不太靠谱,毕竟把一场战役的胜负完全寄托在将领一人肩上,总觉得有点儿悬。但好歹算是有些新意,便取了第三名。但是第一和第二,小皇帝又开始摇摆了。 一篇策论是刘少卿写的炮兵的,还有一篇,则是温都苏写的关于骑兵在现代战争中的运用。 刘少卿写的东西不用说了,自然是好的。但是温度苏所写的,小皇帝就有些难把握了。 载湉对军事方面不太懂,但是温都苏的策论,他也能看出好来。这篇策论中,将骑兵的作战形式由之前八旗传统的集团冲锋方式,变更为线性进攻方式,再加上侧翼突进,迂回包抄,长途奔袭等战术,将刘少卿昨天给自己讲的运动中将敌军分割包围,集中优势兵力歼灭,围点打援等战术糅合到骑兵战争中,而且更迅速、更灵活、更狠。 其实载湉不知道,早在六百年前,蒙古人就已经将骑兵的这种战术运用在战争中了,而且通过这种战术,称霸了整个欧亚大陆近百年。温都苏有感于自己祖父在八里桥的惨败,用心研读兵书,这才重新整理了这一骑兵战术出来。 好的战术都是相似的,刘少卿在北圻的战法、平行世界中我党的游击战、二战德国的闪电战,归根结底都是这种思路的产物,那就是当正面对抗没有绝对优势时,利用对地形环境的熟悉或者机动优势,通过大范围的穿插、迂回机动,寻找敌人的薄弱环节进行强攻,突破一点后扩大战果,最终带动全局。 当年蒙古人借以称霸欧亚大陆的战术其实精髓也是这些,其战术要素就是出其不意,快、准、狠。 载湉又将温都苏的这道策论看了一遍,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将这篇策论取了头名。 三甲取完,光绪又将写的实在一般的那些个考卷拿出来,勉为其难的圈了十几个,算是给满族的贵胄们一个交代。 清兵入关二百年,八旗子弟早已没有的当年的雄心斗志,你让他斗鸡斗蛐蛐行,你让他斗兵法战阵,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可是载湉现在还必须依靠这些王公勋贵来制衡汉族的大臣,利用满汉之争,来使自己的权力得到巩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第一自己年纪还小,亲政时间还短,威信不够;最重要的是,自己手中没有一支可靠的军队。 手里没有枪杆子,说话就不硬气,想到这里,载湉越发的对新军事改革期待起来。 批完折子,和建宁说了会子话,派去刘少卿家的太监来回话了。 三场比试,第一场比耐力和体力,第二场比武术搏击,第三场比洋枪。 详细来说,第一场是要求参加比赛的每人负重二十斤,在一个时辰之内跑完四十里;第二场是技击,和昨天宫里的方法一样,每人发一根前头裹了白灰的木棍,谁被点中谁就算失败;第三场比洋枪射击就简单了,每人五发子弹,看谁打得准。 按照之前的约定,每队三十人,最后看谁的分数多,就算那队胜利。 建宁听了后,只对第二场感兴趣,在她看来,第二场最热闹。光绪却是仔细的想了想这三项比试。应该说,刘少卿设定的三场比试还算公允。在载湉看来,从王府和宫里精选的侍卫,第二场比试肯定拿下,第一场问题应该也不大,只是四十里的数字看着挺吓人。 至于第三场,神机营也操练了一年多了,洋枪也应该打的可以,让奕譞选几个枪法好的加进来就是了。 全用神机营的士兵光绪还不太敢,毕竟洋枪只占一场,这些神机营的士兵在第一场和第三场比试中的优势肯定不如大内侍卫,还是稳妥点儿来吧。 要说小皇帝还是向着自己亲妹妹的,这样选下来,也算是集合京师满、汉军兵的精英来和刘少卿比了。 这么设计好了,载湉传旨,九月初九辰时二刻在西苑神机营校场开始比试,然后又让亲王从神机营选十个枪法最好的士兵,再从宫里选了十名侍卫交给建宁,加上王府的侍卫,凑三十个人。 第二天早朝,光绪将武举的名单交给兵部和众军机,让他们张榜公布,不过谁在榜上谁不在,那些个亲贵大臣们早已有自己的渠道得知了,这个榜张出来,其实意义并不大。 第三天,到了刘少卿该交作业的时候了,载湉早就派了小太监去唐府带人过来,见到刘少卿的第一句话,自然就是问之前要求他做的婆罗洲攻略做好了没有。 刘少卿早有准备,从怀中拿出奏折呈上:“已经做好了,请皇上过目。” 一旁太监上前接过,交给载湉,然而小皇帝拿过来并没有打开,而是放在一旁,对刘少卿道:“起来吧,你直接给朕简单说说。” 刘少卿磕头道:“谢皇上。” 随即起身,道:“主要的内容就是三条,第一,安排精锐士兵秘密前往婆罗洲,联络当地华人,编练武装力量,反攻荷兰傀儡政权,夺回统治权;第二,有组织的向当地移民,巩固统治;第三,不定期的派遣海军战舰‘访问’当地,威慑反对势力。” 载湉点点头,“士兵怎么安排?” “士兵分两批过去,第一批两百步兵加一百炮兵,共三队,乘坐海军舰船,以海军出访的名义进入婆罗洲附近海域,然后分出一艘船只趁夜秘密将士兵送至当地码头。这一批士兵的作用主要是给婆罗洲的华侨树立信心,向他们表明朝廷的态度。以坚守现有城池为主,如果有条件的话,可以适当安排局部反击。” 随后继续道:“第二批在一个月后同样操作。这一批不再携带火炮和多余的枪支,但是人数会多一倍。他们的作用是利用第一批士兵打下来的基础寻找战机向荷兰人发动反攻。因为每次运送的人数或者武器都不多,这样每次只要两艘三五百吨的小船就可以运送,应该不会被荷兰人抓住把柄。” 载湉在心里算了一下,一艘船运士兵,一艘船运装备,可行。 “好,这这么办。移民的事情不急,海军访问的事情朕来安排,你来安排派兵的事情。这块儿黄绫你拿去,到时候给刘永福写信时用。” 说着,载湉从桌子上拿起一块儿明黄色的布交给刘少卿。 刘少卿自然明白,用这个是暗示刘永福这事儿是皇上交办的。同时也是告诉刘少卿,这事儿要是露了馅儿,你小子的黑锅也就背大了,起码是一个‘逾制’之罪。 随后,载湉一拍手,从外面快步走进一名侍卫。载湉指着刚进来的侍卫道:“朕已经安排了密探前往南洋联络,此人知道如何和南洋方面接触。你回去后安排一名身边的人跟他一起回北圻见刘永福。部队组织和将来作战的事情朕不干预,其他方面则由此人负责沟通协调。” 光绪帝介绍完,那名侍卫许是早就得了皇上的旨意,此时上前来见礼:“小人李强,见过公子。” 刘少卿连忙还礼:“大人客气了,今后还望大人多加协助。” 两人这就算认识了,随后载湉一挥手,道:“那就这样吧,你们抓紧安排,朕担心南洋那边撑不了多久。” “嗻~”刘少卿两人连忙磕头告退。 回到唐府,刘少卿不敢耽搁,立刻进书房,当着那侍卫的面提笔给刘永福写密信。 “父亲大人台鉴:儿到京已有数日,劳父亲惦记,实有不该。武备学堂入学一事,今日已有定论,预计月内便可开学,儿之学业,父亲可不必挂心。儿在京几日,蒙皇恩浩荡,两次得以面圣,儿感深受皇恩,无以为报,必将殚尽竭虑、披肝沥胆,以报圣恩于万一。” “另有一事。儿在京师,偶闻海外有婆罗洲者,其上华侨众多,耕、商自足,岛民心向朝廷,年年进贡不缀。然有西洋国曰荷兰,贪婪粗暴,秘密扶持土人、汉奸,谋篡‘兰芳大统制’国权位以利其私。儿以为,该地扼南洋要冲,对朝廷至关重要,决不可落于外人之手。现既有洋人觊觎,儿既受皇上隆恩,自当为朝廷分忧,希望父亲能派得力干将率一营以援当地华侨。只是此事涉及洋人,父亲切记小心行事,切勿因私欲而累及朝廷。否则儿万死不能赎其罪,切切!” 一封信写完,刘少卿叫来信得过的仆役一人,吩咐道:“这封家书,你快马送至广南,面呈老大人。另外,这位侍卫大人正好也要南下,你们可一同前往。” 简单嘱咐了几句,便将信函交到那仆从手中,同时向李强引见了,随后两人一同下去准备,因为皇上催的急,两人拿了密信,很快就备好了马匹银两,立刻起身离开,连夜前往广南不提。 至于到了广南甚至南洋之后的事情,自有那侍卫从中调度,万里迢迢,刘少卿就是想操心也操不上,也就索性不再去想了。 接下来几天无事,刘少卿便专心准备和小郡主的赌赛。 第四十二章 赌赛(一) 九月初九,重阳节。 重阳节,又称重九节、踏秋节,在这一天有登高的习俗,金秋九月,天高气爽,这个季节登高远望可达到心旷神怡、健身祛病的目的。重阳与三月初三日“踏春”皆是家族倾室而出,重阳这天所有亲人都要一起出游赏秋、登高远眺、观赏菊花。同时这一天也是与除夕、清明、中元三节并称的中国传统四大祭祖的节日。 早早地,载湉就已经在午门外等候了,今天他将会与醇王一家人一同前往京西。按照习俗,醇王一家将在这一天前往八大处焚香祭拜,同时也是登高踏秋。虽然载湉现在归位皇帝,已经不能算作是醇亲王一家人,但是割舍不断的亲情还是让他找到了理由能和自己的父母一同出行。 这也是为什么要把建宁和刘少卿之间的赌约定在九月初九的原因之一。 天色初亮,醇王福晋伴着丽太妃从宫中缓缓乘车辇出来。载湉先是上前和丽太妃见了礼,随后醇王、建宁和那拉氏也分别和皇上、皇太妃见礼。之后众人分别登上车架迤逦往京西进发。 八大处位于西山南麓,距宫城约30里,由西山余脉CW山、平坡山、卢师山所环抱。三山形似座椅,长安寺、灵光寺、三山庵、大悲寺、龙泉庵、香界寺、宝珠洞、正果寺八座古刹星罗棋布分布在三山之中,自然天成的“十二景观”更是闻名遐尔。 到了八大处后,那拉氏先陪着丽太妃在三山庵休息,然后到供奉世间罕存的释迦摩尼灵牙舍利的灵光寺进香。而载湉则换乘骏马,带着醇王、建宁来到不远处校场准备开始和刘少卿的赌约。 待到达时,刘少卿率领亲卫三十人已经等了一会儿了。神机营选出的洋枪手十人也在另外一边肃立,另外,皇上亲自来巡,自有护军营、神机营的士兵上千人在周围警戒。 醇亲王这两年对京城八旗军营的整治由神机营延伸到护军营、前锋营、骁骑营等八旗京营各个军事单位,实权亲王亲自抓的事儿,多少还是有些效果的,至少从现在执勤的士兵看,站的还算笔直。 看到八旗士兵军容肃立,载湉心中多少有些欣慰,而且对接下来的比武,更多了些期待。 今天皇上是来看热闹的,一切仪式从简,神机营管理大臣都兴阿带着十个枪手和宫里选出的十名侍卫、王府甄选的十名侍卫汇合,与刘少卿的三十名亲兵分列左右。 除了这些参赛选手,临时搭建的看台上,还有几位王公大臣也来凑热闹。 载湉在看台中间的龙椅坐下,众人齐齐跪拜,三呼万岁后,载湉叫过都兴阿和刘少卿近前来。“规矩都清楚了么?” 都兴阿看了看一旁垂头肃立的刘少卿,堵斗的规则是他设定的,皇上这话自然是问的自己,于是仅仅是瞟了对手一眼后,都兴阿上前道:“回皇上的话,都清楚了。这第一局是比赛速度和耐力,在规定的时间内那方的队员全部拿到令牌返回,则为胜利。” 载湉点点头,随后提醒道:“速度是一方面,耐力也同要重要。毕竟这路程中间需要跑完八大处的八个庙宇,然后还要上香山拿回最后一面令牌。所以你要让侍卫们注意分派体力。” 之前刘少卿的方案是负重长途奔跑四十里,给的时限是一个时辰。但都兴阿领到圣旨后专门组织人做了一下尝试,发现除了个别大内侍卫能够坚持跑完四十里的距离,几乎四分之三的队员根本就坚持不下来,跟不要说还有时间的限制了。 为了不在第一局就大失皇家颜面,都兴阿以‘四十里耗时过长,不宜让皇上和诸位王爷、大臣久候为由,说服建宁格格逼迫刘少卿同意将比赛的路程缩短。原定是要从八大处跑到颐和园再返回来的,现在则改为香山了。 不过路程虽然大为缩短,但刘少卿却设法增加了难度,原本没有‘越野’这个环节的,现在则需要绕遍八大处的八座寺庙才行。当然,为此他也丧失了‘如果输了可以不用学小狗’的优待。 载湉自然知道建宁和都兴阿逼迫刘少卿调整比赛内容的原因,所以才又特意提醒都兴阿要注意分配体力。 比赛的规则已经清楚,于是各就各位。待两方人马站好,光绪帝挥挥手,有太监上前高声道:“比武开始!” 比试的装备昨晚上就已经准备好。为公平起见,负重的两个十斤装的沙包是由神机营准备的。 随着一声锣响,双方各三十名士兵分别用最快的速度抱起自己面前的那份负重,然后快速的冲出了起跑线。 “咦?” 细心地载湉很快从两拨人马身上看出了不同。 “醇王有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 随着皇上的发问,奕譞忙道:“还请皇上指点。” 知道醇王没能发现,载湉只好自己道:“建宁这边,无论是侍卫还是京营的精兵,在拿起负重物的时候基本都是徒手。或双手各持一袋,或将两袋沙土一起背负于肩上。但不论怎么做,都是徒手而已。但是刘少卿的士兵却不同……” 经皇上这么一说,奕譞也意识到了。 在拿起负重物的时候,刘少卿的士兵是从身上解下缠绕着的一根绳索,将两个沙包绑好背在背上,然后才统一出发的。 “这……也许是因为他们提前做了些准备吧。” 载湉点点头:“提前做了些准备这是肯定的,我们的那些侍卫和精兵不也早就做了练习和准备么?问题是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做?这样将沙包绑起来有什么好处么?” 对于皇上的疑问,奕譞也丝毫没有头绪,君臣两人只能讲问题压在心底,等到出了结果后再让刘少卿来解答吧。 因为打背带消耗了一点时间,在刘少卿的士兵开始出发时,朝廷的参赛选手已经看不到背影了。小郡主明显感觉胜利在望,又蹦又跳的拍红了巴掌,显得兴奋异常。而一旁被邀请来的观看赌赛的大臣们则相视一笑。 诸人都心照不宣,很明显,刘少卿会做人。在大家看来,那些黑旗军的士兵故意耽误了一些时间,让郡主的人先跑,其实就是为了让朝廷的士兵获胜,好让郡主、王爷、皇上乐呵乐呵。 至于输了要磕头学狗叫,在诸位大臣心中,做奴才的为了讨主子欢心,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 但是载湉心中可不这么想,他很仔细的看了刘少卿的士兵在打背带的过程,这一行为明显是受过训练的,所有人背带的打法完全一样,而且十分迅速,三十个人几乎同时完成。不但如此,在将负重物背好后,并没有人急着出发,而是再次统一整队,三十人分成两列,然后才统一出发。 看着刘少卿嘴角的微笑,载湉敏锐的感到,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小郡主原本的兴奋,随着双方人马都看不到影子了,也随之消沉了下来。渐渐的有些不耐烦起来。 正在这时,一匹快马过来。 为了方便皇上及时收到信息,在两个关键的节点专门设了快马,一等有了消息,就有快马来通报。 最新的消息是皇宫的侍卫第一个到达香山琉璃塔,现在已经拿了名牌,开始返回了。 拿了半程的第一名,小郡主立刻又兴奋了。随后陆续又有消息过来,都是说侍卫已经到了香山,拿了令牌返回的。 不多时,已经有十多名侍卫或者是神机营的士兵拿了令牌开始返回,而从通报的信息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名刘少卿的人。 小郡主分明已经感觉胜券在握了。小脸儿高兴的通红。 载湉拿眼角瞥了一眼台下站着的刘少卿,见这小子仍然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 正在这时,有快马来报,镇南军三十名士兵,同时到达了香山,领取了号牌,开始返回。 载湉听了这个消息,感觉有些不妙。 刘少卿在台下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二十三分钟,成绩还可以。于是放心的将怀表收起,趁着深秋的暖阳,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十分钟后,最后一匹探马来报,三十名侍卫们都已经拿到了号牌,开始返回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远处的道路上出现了第一个身影。 第一个到达终点的是皇宫选出的一名侍卫,这个人载湉还有印象,因为他是在自己亲政后,从汉人武术家中选取的侍卫中的一个,叫程亭华,好像是练什么八卦掌的。 小郡主一看是自己这边儿的人回来了,立刻高兴起来,吩咐太监赏银十两。 第二个也是侍卫,同样是汉人,叫王中全,练八极拳的。小郡主同样赏银十两。 之后陆陆续续回来几人,都是侍卫出身的,有宫里的,也有王府的,基本都是汉人,只有两个蒙古八旗的。小郡主自然各个有赏,只不过从第三人往后,赏银就变成五两了。 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四十五分钟了,侍卫这边已经回来了六七个人,而刘少卿那边还一个都没有呢。 正在小郡主拍手庆祝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整齐的口号声:“一、一、一二一,一二三四。”随之传来的,是整齐的脚步声,很快,一队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刘少卿的亲兵回来了,而且是三十人,一个不差,排着整齐的队伍,喊着口号,同时到达终点。 刘少卿再次掐表,全程来回大约九公里多些,总共耗时五十三分钟。看了看部队整齐的军容,应该还有余力,刘少卿满意的点点头。 亲兵们回到终点,上交了名牌,然后自动列队在刘少卿一侧站好。远远地,载湉注意到,刘少卿的士兵们都是根据统一的口令坐下来休息的,而且所有人在休息时都是将背上背着的沙包作为坐垫垫在屁股下面。 不仅如此,这三十名士兵即使是坐下来休息,也依然保持着整齐的队形,而且整个队伍中除了刘少卿外,在没有任何声音出现。即使是杨勇等人也只是在一旁站着观看,一声不吭。 再回头看京营和侍卫这边,哎…… 在刘少卿整顿士兵休息的时候,侍卫亲兵陆陆续续又回来了几人。而越往后回来的人,样子越狼狈。满头大汗,呼哧带喘的,一回到终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就像离了水的鱼;能坐着的还是好的,还有几个直接就躺下了。更有甚者,干脆用腰带将沙包栓在腰上拖着走,这一路上沙包早就被磨破,里面的填充物自然也已经洒了个干净。 总之,和刘少卿的亲兵整齐的军容相比,那就是一个渣锕。 直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到了——路程减半时间自然也要减半,否则都兴阿的借口不是不攻自破——侍卫清军仍有几人没能回来,只能安排人骑马去接。超时回来的几个都是神机营的士兵,看着这几个歪歪扭扭被带回来的亲兵,奕譞和都兴阿的脸立刻塌了下来。而其他都统则庆幸,这一次没有从自己的部队里选人。 第四十三章 赌赛(二) 第一场比试的规则是两队人马各三十人,负重二十斤在半个时辰的时间内往返二十里地,那一队先完成,就算那队胜利。现在的结果是,虽然最先回来的几人都是郡主这一队的,但是一直到刘少卿一队的人全部到达后,郡主的人仍未到齐,按照当初的约定,很明显是刘少卿这一队先完成,小郡主输了。 输了第一阵的郡主恼羞成怒,如不是考虑到还有两场比试,差点儿就将最后回来几人乱棍打死。作为主裁的载湉,却在一旁若有所思。 至于其他大臣们,估计心中都是怒其不争。刘少卿的队伍回来是什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分明是轻松加愉快啊,再加上出发时已经明显让着你们了,这还跑不赢,除了丢人,还有什么? 第一场比完,双方仅仅略作休息,马上开始第二场。 宋世荣今年三十七岁,作为一个武术家来说,这个年纪正是气血鼎盛之时。作为SX太古形意拳的嫡派传人,宋世荣不但精研李飞羽亲传的内功心法,更是在京师得了刘晓棠所传之《内功四经》。 刘晓棠先生曾供职于沈阳故宫工部库中,于库中得到大内深藏的武学秘籍《内功经》、《纳卦经》、《神运经》、《地龙经》等四经。之后在光绪皇帝的授意下,将此《内功四经》非别传授与京师禁宫和各大王府的侍卫以及武术教官。 宋世荣得到《内功四经》之后,反复精研习试,并融会贯通太极、八卦诸拳,武功已超神入化。这一次代表大内侍卫完成和‘镇南军’之间的比赛,在宋世荣看来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他本人除了擅长形意“五行拳”、“十二形拳”外,腿上的功夫也不弱。自创的“盘根冲空”的功法套路在坚持不懈的练习下,大腿两侧到脚趾的筋膜都得到了难以想象的强化,腿脚变得十分灵变、身体显得轻盈、便捷,动转自如。这一优势若是在技击时,可达到“步到人即翻”的效果,而用来应付第一项比试‘负重越野’更是轻松容易。 而其他被精选出来的侍卫更是有精通八卦掌、谭腿的高手,这些武艺更加强调步法和腿脚,做这第一项比赛更加没有任何难度。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第一场比试竟然让‘镇南军’拔了头筹。 虽然失败的主因是那些京营的士卒拖了后腿,但‘镇南军’的士兵在比赛中所表现出来的极为扎实的功底和体能,以及极强的纪律性和团队力量,已经让宋世荣对这些身材矮壮、肤色黝黑的年轻人完全收起了轻视之心。 所以在即将开始的第二轮比试中,宋世荣准备全力以赴。 宋世荣精通‘形意连环枪’,其自创的“大枪抖绝功”更是一绝。这一轮的比试,他志在必得。 打杂的宦官们早已将比试的场地用白灰圈好,比赛时间为两刻钟,即西洋计时的半个小时。在此时间内,凡是能够留在这半径为二十米的圈内、且身上无白灰的,即为成功。届时核算双方‘存货’下来的人数,人数多的一方即获胜。 “咚咚咚……” 随着一通鼓声,第二场比试正式开始。 比试开始前,‘镇南军’三十人齐聚于南方,而大内、王府、京营诸人则分成三个小团体,分守东、西、北三个方位,呈三才阵型逼住‘镇南军’众人。待鼓声方住,只见‘镇南军’中飞速抢出九人,直奔位于左翼的‘神机营’十名精兵而去。 ‘镇南军’一动,宋世荣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神机营’的士卒虽然近年在醇王的大力整顿之下有所好转,但这也只是相对于以前而已,所谓‘积重难返’,‘神机营’士卒的战斗力从之前的比试结果就可见一斑。而且作为最后返回的队员,这些士卒用来恢复体力的时间也比其他先到的队员少了许多,现在基本仍处理‘半残废’状态,根本当不起‘镇南军’士卒猛虎下山一般的冲击。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镇南军’正是打的这个主意,集中力量先把‘神机营’这十名士卒清理出去,然后在全力应对大内和王府的高手。 宋世荣心中有些后悔,之前怎么忽略了这一点?要是能提前和‘神机营’的士卒合兵一处,现在起码能给予其一些保护和帮助。但此时对手的进攻已经开始,现在在想这些已经为时晚矣,宋世荣明白自己当下先要做的是尽快解决掉眼前的对手,然后才有时间和余力去帮助别人。 于是他奋力一抖手中木棍,脚下发力,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 ‘镇南军’这边,几乎在那九名士兵冲出去的同时,其他二十一名士兵也同时动了。然而他们并没有直扑前方和右翼的两队侍卫,而是同样斜刺里拉开,在正面的大内侍卫和左翼的‘神机营’士兵之间行成了一道保护。 因为时间问题,二十一名‘镇南军’士兵无法完全隔断‘神机营’士兵和大内侍卫之间的联系,但他们的动作,多少对大内侍卫们也是一种压力,同时,也多少为其他九名士兵的行动争取了一点儿时间。 另一边,当宋世荣飞抢到‘镇南军’士兵的面前后,他突然发现对手已经快速的结成了一个‘阵势’,那些‘镇南军’士兵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互相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保护。 宋世荣皱了皱眉头,这无疑会使自己快速解决敌人的难度大大增加,但是艺高人胆壮,对于对手所摆出的‘阵型’,宋世荣并没有太过在意。手中木棍挽一个枪花,随即向正前方猛刺而去。 宋世荣枪出如电,仅仅零点几秒的时间,缠了稻草和棉布包头的木棍便已递到了眼前‘敌兵’的身前。恰在这时,他感觉一道劲风袭来。 另一名负责侧翼保护的‘镇南军’士兵一个突刺,竟然合身挺着木棍直扑自己身侧。 对方的‘突刺’来势凌厉之极,从距离来看,对方必然是在自己刚刚挽起枪花的时候就开始发动了,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了自己的身前。即使这样,宋世荣仍然有把握在‘敌军’刺中自己之前就先一步刺中正面之敌,但却没有把握在刺中正面之敌后,还能全身躲过侧翼的这一刺。 这分明是玉石俱焚的打法,以一命换一命。然而宋世荣完全没有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打算,凭借深厚的功底,他猛地一拧身,单手持棍一抖,用棍尾磕开了侧翼刺来的长棍。同时借了‘敌军’这一刺的力,长棍一摆,棍尖顷刻转身,反而刺向了侧翼的‘敌军’。 侧翼的‘镇南军’士兵本是合身扑来,以追求速度,原本是希望能够逼退宋世荣,没想到宋世荣根本不退,而是凭借精湛的技艺,生生扭转了长棍的进攻方向。此时他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以硬碰硬,全力抵挡宋世荣刺来的‘一枪’。 宋世荣九岁就开始习武,一身武艺形意大师李飞羽的真传,再加上得了皇家的《内功四经》后,更是功力大增,这一枪那里是一个普通士兵所能接得下来的?即使是‘镇南军’中精挑细选的健卒也不行。 那名士兵奋力用手中木棍向下猛磕,希望压住对方刺来的‘刺刀’,却只觉得两臂间一股大力传来,反倒被对手将手中木棍磕的飞了起来。这一下,他双臂上扬,胸腹之间空门大漏,更兼身体依然保持向前的姿态,再无回转余地,宋世荣只要手中长棍轻轻一翘,就能轻易地‘取其性命’。 然而宋世荣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左脚用力,猛地后退一步,同时手中长棍一带一拨,挑开了另一把刺向自己的‘刺刀’。 双方三人再次拉开了距离,宋世荣冷眼看着眼前的两名‘镇南军’士兵,目光凌厉,杀意十足,心中却是剧震。 就在刚刚,当他正打算棍尖一挑,结果了侧翼那名敌军‘性命’的时候,原本处于正面防守的那名‘镇南军’士兵竟然采用了和之前队友同样的打法,合身挺枪猛刺而来。而且从时机的把握上来看,这名士兵竟然是在队友刚刚开始动作之后不久,就发动了这凌厉的一击,否则根本不可能在自己刺中他的队友之前恰到好处的将自己逼退。 然而宋世荣知道,在那个时候,自己原本刺向对方的那一棍还根本没有收回呢。也就是说,正面防守的这名士兵,根本就是在自己刺出长棍后,就准备好了迎着‘刺刀’扑上来了。这种打法更本就是以命换命。如果自己手中是真的刺刀,毫无疑问,这名士兵将会合身扑向刺向自己的刺刀,而且没有丝毫的犹豫,所为的,仅仅是给身旁的同伴创造一个可以刺杀敌人的机会。 正是因为这种没有丝毫犹豫的决绝,才能使他在宋世荣快速变招的同时,可以挺手中长棍向其发起进攻,也才能在关键时刻‘恰到好处’的救下自己的同伴。 再回想当自己刺出第一棍的时候,侧翼那个合身扑上、毫不考虑退路的‘镇南军’士兵,宋世荣感到后脊梁有些嗖嗖的冒冷气。 两个人竟然是不约而同的采取了玉石俱焚的战术!他们根本不考虑自己的生死,所有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拉着眼前的‘敌人’一起死!宋世荣毫不怀疑,即使自己手中拿着的真是一把上了刺刀的步枪,这两个士兵也同样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甚至他可以想象,即使是自己的刺刀刺进了他们的胸膛,他们也会用肋骨和双手死死地攥住刺刀,只为给队友创造哪怕一丝的杀敌机会! 这是一支什么队伍啊!他们之前到底是怎么训练的,又或者说他们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他们形成这种完全奋不顾身、又完全相信队友的惨烈打法? 刘振军剧烈的喘息着。 宋世荣心中震惊不已,他那知道刘振军的心中更是惊诧万分。 刚才那电光火石之间的一刺、一防,看似简单,却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精力。然而即使这样,面前的‘敌人’依旧毫发无伤,甚至连喘息都没有! 从队友的眼神中,刘振军能感受到他的心中和自己一样惊诧。 第四十四章 赌赛(三) 在越南的战斗中,法国士兵无论是白人还是黑人,又或者是北非的祖阿夫步兵,其身体素质都远远超过‘黑旗军’的士兵。一次又一次的近身搏杀失败,一个又一个战友的牺牲。让‘黑旗军’存活下来的战士们除了练就一身拼刺技艺,同时也行成了这种以命换命的惨烈战术。作为优中选优的‘黑旗军’精锐,刘振军和他的战友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独自一人缠斗白人士兵而不落下风,也同样能够做到完全奋不顾身的牺牲自己,只求为战友创造一线机会。 在比斗之前,刘少卿就和大家一起分析了敌我态势。建宁格格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拥有王府和大内两个‘兵源’基地。那里的侍卫可以说是集合了全中国最顶尖的武术高手。凭借和黄师傅学来的、以及战场上练就的拼刺技术,他们有把握战胜任何一名普通士兵,但却绝无可能单打独斗战胜那些武术大家。 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战术。 分出去的九名‘镇南军’士兵是提前就选好的,大家并肩作战这么久,谁的‘刺杀’技术更好一点儿自然清楚得很。这九名士兵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那十名可以被称为‘鱼腩’的‘神机营’士兵。与此同时,剩下的二十一名战友需要尽可能的拖住那二十名侍卫,为他们争取时间。 同时,负责拖住大内和王府侍卫的士兵必须以玉石俱焚的战术,以命换命,尽可能的消耗对方的人数。这样,在己方九名队友解决掉‘神机营’士兵后,才有可能形成局部人数优势,博取那最终的一线胜利契机。 然而没想到‘敌人’竟然会强到如此地步。两名精兵协同作战,竟然伤不到对方毫厘,甚至想要以命换命都做不到。而现在,自己和队友都已经消耗了非常多的精力,像刚才那般超强度的搏杀恐怕用不了两轮,自己和队友就会双双‘毙命’。 刘振军叹了口气,没办法,对手太强了,只希望自己能够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帮助队友达成第一作战目标吧。 文字写来话长,但实际上,双方停手的时间也就是一、两秒钟。宋世荣已经看出对方两人是强弩之末,怎么可能会容他们喘息?更何况‘神机营’那边局势已然不可收拾,时间耽误的越多,对皇室一方越不利。 “看棍!” 宋世荣一声断喝,再一次一摆手中长棍,棍尖顷刻间剧烈抖动,分点两边,让两名对手无法分辨到底是攻向那里。这正是‘形意连环枪’中的一记绝招,使到极致,可以同时攻击三名敌人,而且不分先后,威力绝强。 刘振军二人眼看长棍袭来,知道比拼技艺的话自己差了对方太远,只能还是采取玉石俱焚的战术。两人心照不宣,同时挺身猛扑,希望能造成对方后退,为队友争取时间。 然而宋世荣早已料到两人的套路,半步不退,同时手中长棍改‘点’为‘拨’,使出‘形意连环枪’中的‘拦’字诀,辅以‘崩枪’技法,长棍左右一摆,分别磕上了来袭的两支长棍。 刘振军二人只觉双臂上一股大力涌来,手中长棍不自觉的荡向两侧,瞬间,胸腹之间空门大漏。 宋世荣抓住时机,再次改用‘扎’字诀,采用‘点枪’枪法瞬间分点两人。这一击不求狠、但求快,在刘振军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长棍的棉布包头已经分别点上了二人的胸间,包头中的白灰在黑色的罩衣上留下了一个清晰地白点。 刘振军及其队友双双‘阵亡’! “呼……” 使出浑身解术方才快速的解决了面前的两名‘镇南军’士兵,饶是功力精深的宋世荣,也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趁此机会,他快速的扫了一眼战局。 四周,‘镇南军’士兵仍然以两名或三名队员一组的阵型在和大内、王府的侍卫们纠缠。来自两府的侍卫虽然武艺高强,但是却不善——或者是不屑——团队配合,而且场地看似挺大,却被‘镇南军’有意识的牵制到西面一隅。大大缩小的空间让那些精擅游斗或者招式以大开大合见长的武术家没了发挥的余地,一定程度上束缚住了他们的战斗力。同时,缩小了的空间也降低了‘镇南军’士兵四面受敌的可能,同时使侍卫们不得不以‘点对点’的方式战斗,同时丧失了人数上的优势。 但即使是‘镇南军’已经尽可能的采用了对其有利的战术,仍然无法弥补个体武力值上的巨大差异。尤其在个别小组被击破后——就像宋世荣这样的快速取得战局胜利的并非一处,侍卫们人数和力量上的优势越来越明显。 再看远处,‘神机营’的阵地上,接战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那些京营的八旗兵已经完全崩溃。在宋世荣的视线中,仅有寥寥几个士兵还在抵抗,但落败也只在翻掌之间了。那些已经击败了对手的‘镇南军’士兵已经开始向队友身边靠拢,他们重新结成了小组阵型,准备应对来自侍卫们的进攻了。 远处看台之上,都兴阿一边看着下面的战局,一边不时的那眼睛偷瞟醇亲王和皇帝。‘神机营’的士兵在搏击战中打成这个样子,几乎是一触即溃,场面甚至比第一局还更为不堪,王爷和皇上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龙椅之上,小皇帝紧皱着眉头,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远处的战局,并没有向都兴阿这里看上哪怕一眼,但是醇亲王原本就比较黑的脸上,却已经成为铁青色。 许是感受到都兴阿不时的往这边偷瞄的目光,奕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都兴阿被醇亲王的目光瞪得一个机灵,连忙垂手肃立,再不敢乱瞄,只能默默地祈求侍卫大爷们高低争口气,这一局可切莫再输了。同时心中掂量着自己的顶戴甚至脑袋,冷汗便不停地往外冒,即使是深秋时节,估计也能湿透了内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杀退‘神机营’后暂时取得了人数优势的‘镇南军’队伍并没能将人数优势扩大为战局优势。因为武力值的巨大差距,同时,没有了‘神机营’的牵制,侍卫们反而获得了更多的腾挪空间,‘镇南军’的局面更加堪忧。 刘少卿皱了皱眉头,他从怀中拿出一块儿西洋怀表看了看,时间不过才过去十分钟,看来无论如何这一局也是赢不了了。即使随着人数的逐步减少可以通过缩小阵型来负隅顽抗,但这一局的比试是以最终场地内所剩的队员总数多少来判断胜负的,所以从目前的局面看,‘镇南军’已经必输无疑了。 “启禀皇上!” 将怀表收回后,刘少卿快步走向看台中央,对光绪帝行礼道:“微臣请求终止比赛。” 载湉正看得专注,被刘少卿这么一打断,不解的道:“何故?” 刘少卿垂首道:“这一局臣等认输,不用再比了。” 与其将体力和精力浪费在必输的第二局上,还不如早早结束,将精力节省下来准备第三局。 载湉没想到刘少卿尽然会认输,不由得愣了愣,随即将目光投向醇王。看到醇王点头,这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么此局比试到此结束,建宁这一队获胜,众军士休息一炷香,准备下一局。” 直到皇帝金口宣布胜利,都兴阿始终悬着的一颗心方才放下。不管怎么说,这一局终究是赢了,那么至少自己受到的处分不会因被格格迁怒而无限增加了。若是‘神机营’的士兵能在第三局实弹射击比试中表现良好,那么说不定自己的顶戴还能保住。 另一头,建宁虽然正看到兴头上,被突然叫停而感到极不乐意,但毕竟人家已经认输,没理由再穷追不舍继续打下去啊,只得噘着嘴默默地坐回一旁,等着看下一场比斗。 第三场是比洋枪射击,三十人每人五发子弹,靶子在一百米外,那队射中标靶的次数最多,哪队获胜。 趁皇上不注意,都兴阿偷偷的溜了出去。他必须要在这最后一局中表现的出彩,才能逃脱被惩处的命运,否则,单凭前面两局‘神机营’的表现,如果这第三局再败了,那他的顶戴必然就是完蛋的完! “小子们……”在自家的营地中,都兴阿将十名参赛队员召集到一起,面目狰狞的吩咐着:“今儿是醇王府郡主和硕格格的赌赛,之前两场本都统就不多说了,大伙儿是什么样自己心里都有数。就说这最后一场,玩儿的是洋枪。本官在这儿把话给各位爷们儿说明白了,若是表现得好,本都统不会亏待了大家。但是谁要是再给老子掉链子……” 都兴阿恶狠狠地扫视了一圈,这才道:“本都统的日子要是过得不好,自然也不会让那些拖了后腿的人舒服了。是生是死,可别怨我没有提醒大家!” 都兴阿已经撂下了狠话,这一局,‘神机营’的十名士兵都暗自憋了口气。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从二十万京营里面优中选优的精锐,洋枪也玩儿了几年了,前面两局本不是咱爷们儿的强项,输了就输了,这最后一局要是在没个彩儿,恐怕从此以后爷们儿们人前也再难抬得起头。 ‘神机营’这边摩拳擦掌的准备找回自尊,另一边‘镇南军’处,刘少卿也在给自己的亲兵们做着赛前动员。 “弟兄们伤的怎么样?重不重?” 一个领头的亲兵道:“回公子的话,有七个兄弟伤的比较重,但是不会影响最后一局的比试。” 之前的近身搏击,‘镇南军’玉石俱焚的打法也激起了侍卫们的狠辣,有几个战圈的侍卫下手比较狠,很是伤了几名‘镇南军’的士兵,看情形,可能肋骨会有些问题。 刘少卿走到受伤最重的几名士兵身前,解开他们的衣衫仔细的检查了一下。“不行,这是伤到了骨头了,要是在参加下一局的比试,步枪的后坐力会加重伤势。你们几个就不要上场了。” 一听不让自己上场,那几个上的比较重的士兵立刻急了。“公子,咱们真的没事儿。这点儿伤算什么,那些狗侍卫的棍子还能比法国人的刺刀厉害?枪子儿咱都不怕,难道被棍子敲上一下还能趴下了?” 身旁的另一名士兵也道:“是啊公子爷,你就让弟兄们上场吧。你别看咱们看上去伤得挺重,其实大家伙都留着一个心眼儿呢。咱们的伤势要么是在肚子,要么是在左胸,根本不影响右肩托枪。” 静态打靶‘镇南军’通常都选择卧姿,尤其是像这样目标在百米之外,采用卧姿射击能够获得相对更好的精确度。而在采用卧姿设计的时候,受力点主要是右肩和双臂。因此说起来,那些‘重伤员’的伤情对射击的影响的确不是特别大。 刘少卿笑笑,拍了拍那名士兵的肩膀:“你们就对自己的战友这么没信心?放心吧,咱们就算是少几个人,这射击的成绩也不会输给他们的。你们就踏踏实实的休息吧。” 那些‘神机营’的精锐和侍卫们的枪法如何,刘少卿不知道,但是他依然坚信这一局获胜的必将是自己。他的信心不是来自于对对手的了解,而是来自于对自己的了解。 几名重伤员还想再说,刘少卿却把脸一板,道:“这是命令!你们的任务现在就是休息,回去之后我会找大夫给你们好好治疗,但是现在,你们必须好好休息,恢复精力。” 第四十五章 赌赛(四) 两波人马各自安排,远处,那些打杂的太监们则开始布置射击的场地。为了确保皇上的安全,防止有刺客冷不丁的给皇上一枪。射击的场地安排在了看台的五百米外。就这样,侍卫们还不放心,又另外在皇上面前树立一道人墙。 趁着下面的人准备的机会,小皇帝冲身边的小太监一努嘴,“去,把刘少卿给朕带上来。” 小太监连忙跑下看台来到‘镇南军’休息区道:“皇上有旨,传刘少卿过去说话。” 当皇上真累,连聊个天儿都要传旨。 刘少卿不敢怠慢,连忙随着太监上了看台,给光绪见了礼,小皇帝示意他靠近些,这才道:“看来你是早有准备啊,这头一场没想到让你给赢了。朕看你的兵好像很有章法,可是又说不出是怎么回事,你给朕解释解释。” 刚说了一句,只听下面一阵‘呯’、‘呯’乱响,第三局开始了。 根据比赛规则,比赛分三轮,每轮各队分别出十名队员,每名队员要在一分钟内射出五发子弹,击中标靶的数量多的一队将获得最终的胜利。 首先射击的是‘镇南军’一方,他们使用的步枪是自己从北圻带来的法制M1878海军型连发步枪,至于子弹,则是由朝廷提供。 比赛之前,都兴阿曾经提出比赛使用的步枪和子弹全都使用统一的德制毛瑟1884式步枪和步枪弹,但是被刘少卿坚决的反对了。步枪的使用可不像冷兵器,谁知道‘神机营’提供的德制步枪性能怎么样?是不是做过手脚?弹道散布如何?准星有没有校正? 而使用自己携带的步枪就不同了。这些士兵已经和他们的步枪磨合了两年多了,对手中枪支的性能可谓是了如指掌,虽说还达不到指哪儿打哪儿的境界,但起码操作起来比用一杆从未接触过的新枪要好得多。 至于子弹倒是无所谓。法制M1878和德制1884步枪都是11mm口径,采用的都是11mm*59mm步枪弹,可以通用。 然而第一发子弹射出之后,‘镇南军’的士兵立刻觉出了异样——子弹射出后,枪口没有像以往一样腾起白色的烟雾,而是仅仅冒出了淡淡的青烟。不仅如此,子弹击发带来的后坐力出乎意料的大,以至于个别士兵猝不及防之下,第一枪甚至出现了脱靶的现象。 枪是自己随身携带的,使用了两年了,自然不会有问题。那么毫无疑问,问题出在子弹身上。 没错,正像‘镇南军’士兵们所想的那样,他们现在使用的子弹,是一种全新的弹药,因为这种子弹采用的******是不久之前才投入量产的无烟火药。 无烟火药自两年前开始研制,虽然配方早已熟悉,且很快试制成功,但是因为机器设备跟不上,始终无法量产。虽然期间王世绶在德国百般设法,奈何中法战争导致海运暂停,一直到今年春天战争停止,从德国购买的机器设备才算到位。 同时,随着无烟火药的生产设备一同到位的,还有采买自德国的两条毛瑟步枪生产线和子弹生产线。这两条生产线是通过有偿转让无烟火药生产技术,而从毛瑟公司手中换来的。 新采买的机器设备经过长达半年的安装调试和培训后,不久之前刚刚开始投入生产。这次比武皇上亲自观看,都兴阿当然要将最好的拿出来,自然将刚刚生产出来的无烟火药子弹拿了出来。 说起无烟火药,夏天的时候王世绶押送机器回来,就美国人杜邦购买无烟火药生产专利一事,向光绪皇帝汇报。经过几轮谈判,美国杜邦公司最终以每生产一磅支付三十美分的合作条件,获得了无烟火药的生产专利。专利使用费用由杜邦公司汇入王世绶岳父——德国人阿图尔.艾兴格林注册的公司。这样一来,从明年开始,小皇帝就坐等收钱就好了。 闲话不提,在射击场上,因为刘少卿被皇帝召唤离开,现场的指挥就由年龄最大的黄成勇来负责。他当然也看出了这一次比赛使用的子弹的不同,但是比赛是有时间限制的,他们也不可能临时在更换弹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大家不要发愣!有什么问题下来再说,现在重要的是完成比赛!听我的命令,枪上肩,继续!” 随着黄成勇的呼喝,因为突发情况而有些措手不及的士兵们立刻重新找回了状态。没有了浓密的白烟,步枪更容易瞄准目标。至于更强的后坐力,只能尽量的双手抓稳,并且努力的让步枪紧紧地贴住肩窝,以获取更加稳定的弹道。 M1878式步枪属于连发枪,在一名熟练地射手手中每分钟能产生40发的射速,所以击发区区五发子弹,即使加上瞄准的时间,一分钟也完全够用。很快,‘镇南军’的士兵就完成了第一轮的射击。 看台上,虽然被皇上叫去问话,刘少卿仍在偷偷地关注着远处的比试。当熟悉的枪声传来,却并未看到那同样熟悉的白色烟雾,刘少卿不禁皱起了眉头。 以无烟火药作为******的子弹,因为******燃烧极为充分,所以射击后枪管内残留物极少,同时所赋予子弹的初速度自然也大大增加,子弹弹道自然稳定,但后坐力也就随之增大。由于没有传统火药射击后腾起的浓厚白烟,因此被称作‘无烟火药’。就算是不懂行的,也知道这种枪弹和之前的传统枪弹不同。 小皇帝的问话被一轮枪声打断,载湉抬头看看,因为距离较远而且有人墙挡着,也看不见什么,心想反正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汇报,于是继续刚才的话题。 刘少卿这会儿正被那缕青烟所吸引,脑子里正在转化灯似得转个不停,根本没听见皇上说啥。载湉喊了刘少卿两声,见他没反应,顿时不乐意了,上去就是一脚。 正在转着的花灯忽然被打断,刘少卿一脸茫然的看着光绪:皇上,您这是闹哪样? 载湉被刘少卿呆头呆脑的样子给逗乐了,笑道:“你个小匹夫,想什么呢,朕叫你半天都没反应?” 刘少卿这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请罪:“皇上赎罪,刚才微臣忽然想到一点儿东西,走神儿了,没听见皇上招呼,罪该万死。” 载湉白眼儿一番,这帮人整天将‘罪该万死’挂在嘴边,真要这样有事儿没事儿就‘罪该万死’,这大清国的人早就死绝了。 “行了,朕也没怪罪你,朕是问你,这第一场比试,你是怎么赢得。” “哦,皇上问这个啊。这个,是这样,臣带来的亲兵护卫,都是原来黑旗军的老兵,平时穿山越岭走惯了的,所以等闲走个二十里地不算什么。” 这道真是实在话,也不想想,去年刘少卿就是带着一千多士兵,徒步从北圻走到南祈,这才出其不意的攻克了西贡,俘虏了法国越南总督,最终逼迫法国停战的。 不要说现在这些常年生活在丛林、丘陵作战的士兵,就算是二十一世纪,那些生活在山区的汉子,每天走个百八十里也是轻飘的。 这个道理载湉当然懂,于是又问道:“朕对你们在比赛开始时打的那个背包很感兴趣,这里面一定有文章,你给朕好好说说。” 刘少卿没想到小皇帝观察的还挺细致,于是坦白道:“这种背包方式,是微臣在北圻的时候于行军中摸索出来的。SX之战失败后,法国人逼得紧,而我军因为损失了大量兵力,新兵训练跟不上,所以那个时候只能和法国人在宣化等地兜圈子。因为所有的弹药、粮食都要随身带着,每个士兵都是大包小卷的,行动非常不方面,而使用这种背包带,将各种物品打成一个大包背在背上,不但方便,还能改善行军效果。士兵的双手被完全就放了出来,所有的重量基本都集中在双腿和腰部,这使得士兵在行军过程中更省力,速度也更快。更主要的是,双手被解放出来后,可以随时随地进行战术反应,进行战斗。” 载湉恍然大悟,原来人家先不着急上路,而是打好背包才出发,原来不是让着自己,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啊。 载湉随即又想到一个细节:“那么你的士兵小腿上怎么还打着背带呢?” “回皇上,那个就不是背带了,是绑腿。在北圻的时候,很多士兵都是赤脚的,好的也不过穿个草鞋,每天要走很多路,很容易腿部疲劳。这样打个绑腿,使小腿血液循环放缓,走路疲劳感就降低。到了晚上,放开绑腿,用热水泡个脚,对缓解疲劳非常有效。” 载湉奇道:“这也是自己摸索的?” “是啊,而且这个东西好处还有很多呢,比如我们在北圻山地行军,可以防止山虫蚂蝗随时顺着裤管爬进去咬吸,且有效防止荆棘树枝刺扎与牵挂;如果负伤骨折,可以马上解下绑腿布起到固定骨头的作用;山地行军在遇到山岩陡坡需要攀爬降落时,可以将几根绑腿布连接绞成绳索作牵引用;若是有幸抓到对方的俘虏,用它捆个结结实实,保管他解脱不了。” 刘少卿说的时候不免得意洋洋,小皇帝心想,这古人说的真是一点儿都不差,还真是‘实践出真知’啊。 君臣两人说话间,下面乒乒乓乓,第一轮双方各十个人的五发子弹已经打完。这边话音一落,立即有侍卫报上成绩。 “第一轮每队十人,每人配弹五发,郡主一方上靶的有二十七发。” 载湉一皱眉头:“怎么只才一半儿命中?” 一旁建宁听了报靶的结果,追问道:“那这个小匹夫那边儿呢?” 小太监偷偷抬眼看了看小郡主,忐忑的答道:“‘镇南军’同样是五十发子弹,有四十三发击中。” 小郡主听到这个消息,一张俏脸拉的老长,分明是不爽啊。一声娇喝:“都兴阿,你给本宫滚过来。” 都兴阿一脑门子汗,赶紧跑到郡主殿下面前跪下,头也不敢抬,颤声道:“奴才都兴阿参见郡主。” “本宫问你,你的兵是怎么带的,一个个打枪打的这么差,你还想不想干了!” 都兴阿一张苦瓜脸,低声道:“回郡主的话,这些兵平常打枪,就算不是百发百中,但十发子弹打个七八发上靶还是没问题的,今日不知怎么的,都只能打个四五发。” 都兴阿一边说,一边拿眼瞟醇亲王。京城的八旗武装是他老人家亲自抓的,打成这样,他老人家脸上也不好看,搞不好稍后也得发飙。 载湉也很好奇,这成绩相差这么大,到底是怎么打出来的。正好这时第二轮的十人准备开始,小皇帝不顾安危,扒开人墙,仔细的观察。 第四十六章 赌赛(五) 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第二轮成绩出来了,这一次更惨,郡主队只有不到十发子弹上靶,倒是‘镇南军’这边,因为有了前人的经验,还多了两发上靶,成了四十五发中标了。 小皇帝皱了皱眉眉头,心中对取得如此成绩的侍卫们大为恼火,但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转身对刘少卿道:“刘匹夫,你的士兵枪法很准啊。” 刘少卿谦虚的回答:“在广南的时候,百米的距离他们五枪基本不可能脱靶。这一次可能是这子弹好像和我们用过的子弹大不相同,所以没有发挥好。” 载湉一听好悬没被气乐了。好么,人家原来都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这还比啥啊,必输无疑啊这是。“怪不得你要比试洋枪,原来你带来的士兵各个都是神枪手啊。” 刘少卿在一旁讪笑道:“枪法只是一方面,其实臣还讨了个巧。” 载湉奇道:“什么讨了个巧?” 刘少卿道:“皇上忘了那个背带了么?” 载湉道:“没有啊,不过这和打枪有什么关系么?” 刘少卿道:“皇上想,之前臣的士兵在跑步的时候,是将负重物背在背上的,两手是空的,几乎没有消耗力量。而侍卫大哥们是用两只手拿着负重物的,这二十里跑下来,正常人两只胳膊还不得累酸了,再让打枪,两手直发颤。自然打不准。” 载湉一想,还真是这样,啐骂道:“好你个小匹夫,连这一点都让你算计进去了,真有你的。” 刘少卿不好意思的道:“皇上,臣说过,要想获胜,就要无所不用其极,若是这些都算不到,还怎么打仗。” 随后刘少卿又道:“不仅如此,除此之外,臣在第二局的比试中也做了手脚。” 载湉一愣,“嗯?怎么回事?” 刘少卿讪笑道:“臣说了实话,皇上可不能怪罪。” 载湉不耐烦的摆摆手:“只要你不是用的歪门邪道,朕当然不会怪罪你,快说吧。” 刘少卿连忙行礼道:“臣刚才说讨了一个巧,其实,还没说完。” “那你就接着说。” “喳。其实臣在设计这三场比试的时候,就已经将各方面的问题都考虑了进去。首先,这第二场的技击比试,是肯定要的,否则郡主不会同意。” 建宁同意和刘少卿的赌约,一方面是光绪授意,另一方面也是小姑娘想要看热闹。而双方肉搏的比武,自然是其中的重头戏,建宁怎么可能放过? “而且技击比试,王府或者宫里的侍卫在这方面是强项,起码让郡主来看,这一局是必胜的,只有这样,郡主才会给臣一个公平、公开的比试的机会。” 载湉点点头,其实就算是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是输的面儿大的比赛,那还比个屁,干脆用皇家的威严以势压人,反正输了也是丢人,还不如逼迫这小匹夫直接磕头认错呢。 “但若是只比这个,那臣还不如直接磕头认输得了,还省了挨顿打。所以臣就设计了另外两场比试。” 听到这儿载湉笑了笑:“你到不傻。不过你虽然设计了另外两场比试,难道就知道自己稳赢?” 刘少卿道:“回皇上,臣别的不敢说,这洋枪在咱们大清比镇南军打得好的可不多,尤其是时间紧,由不得皇上从直隶各军精选神枪手,只能就近用京师驻防八旗的士兵,所以这一局,臣的把握可是非常大的。” 这一点载湉也承认,毕竟人家在北圻打了三年,而京师这边则是荒废了三十年。 但刘少卿随即一个转折:“不过正像皇上所说,赛场如战场,任何可能性都会发生。臣虽然对自己的士兵很有信心,但臣对驻京八旗、绿营和练军的水平并不知晓,更不知道那些大内侍卫具有怎样的能力。所以,不得不额外考虑这些变数可能带来的影响。” 刘少卿这句话说得没错,自古以来都是“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战场上什么意外都会发生,比如这一次弹药的特殊性,就是刘少卿之前没有料到的。所以多考虑一些没有坏处。 载湉感兴趣的追问:“哦?那么你是怎么准备的呢?” 刘少卿道:“是。皇上,咱们先说回第二场比试。” 载湉点点头。 “在这一场比试中,臣也设计了几种战术,总是希望能够搏一搏,如果能够连续两场都取得胜利,那么第三场比不比都不重要了。当然,臣也考虑过,皇家有天下英杰可供驱策,大内和王府人才济济,臣等不过普通士兵,那怕训练的再好,想要在搏击中战胜那些武术高手,恐怕可能性不大。” 这一点,刘少卿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当初‘黑旗军’在北圻和法国人作战,在刺刀拼杀中屡屡吃亏,还是通过GD提督聘请了‘GD十虎’之一的黄飞鸿来军中执教,方才使得‘黑旗军’的近身搏杀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见微知著,所以刘少卿深知那些赫赫有名的大内侍卫的厉害。 “所以在这一局中,臣使了一个小计。让我的士兵在拼刺中,重点照顾那些‘神机营’的兄弟。臣以为,‘术业有专攻’,那些侍卫们既然专精国术,那么很可能对洋枪的操作就不那么精擅了。这从皇上、格格在排兵布阵的人员选择上也可以看出来。皇上选了十名‘神机营’的精锐士兵,而这十名士兵自第一局的表现并不好,而第二局明显是侍卫们的强项,那么可想而知,这十名士兵自然是为了给第三局射击比赛准备的了。” 载湉点点头道:“没错,朕当时就是这样考虑的。” 刘少卿继续道:“所以,臣要求我的士兵们务必在博击中尽可能的击伤那十名‘神机营’的士兵。稍后比赛完毕皇上可以亲自验看,那些‘神机营’的兄弟在搏击比试中所受的伤应该都在右肩。” 载湉毫不怀疑刘少卿所说的,因为他完全没必要在这一点上藏着掖着,只不过他不明白为什么要伤其右肩,按道理说,击伤其双手不是更好? “击伤其双手,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可以直接影响到他们的握枪。但是臣不得不考虑,如果多数‘神机营’的兄弟双手都伤了,会不会导致郡主临时调整参赛士兵。如果这样的话,那么臣在第一、第二两场比试中所做的一切铺垫不就白费了么。而伤在肩膀则不同。一则,伤在哪里并不明显,容易让人忽略;二者,肩膀是步枪射击必须要借重支撑点,只有双手加上肩膀三点同时受力,步枪才能真正稳固。肩膀有伤,当士兵开始射击时,火药的后坐力会不停的撞击伤处,使士兵不自觉的会将这一支撑点的用力弱化,这样一来想要取得优秀的射击成绩,那就几乎不可能了。” 刘少卿这样抽丝剥茧的逐层分析,不但让载湉感到输的一点儿都不怨,甚至连醇亲王、都兴阿等看刘少卿的眼神都和见鬼了似得。 这是什么样的心智啊,竟然能够将一局普通的赌赛算到这般地步? 在君臣说话间,第三轮的射击早已结束,但是看到皇上和刘少卿谈兴正浓,小宦官知机的没有打搅,现在刘少卿说的终于告一段落了,这才上前汇报了第三轮的射击成绩。 第三轮‘镇南军’仅有三人上场,但却取得了十五发全中的好成绩,再加上之前打下的底子,‘镇南军’一共取得了壹佰零叁分的好成绩,第三局完全如刘少卿预料的那样让‘镇南军’赢了。 侍卫们虽然武艺高强,手上稳、马步稳,可他们很少接触洋枪,根本不懂得如何利用准星瞄准,更不知道如何调整校射,自然是脱靶的居多了。 至此,三局比试全部结束,刘少卿三局两胜,获得了赌约的胜利。 比赛虽然已经结束,但光绪皇帝的的谈性丝毫没有衰弱。他忽然道:“这第三局就像你所推算的,真的让你赢了,但话又说回来,你又如何能确保第一局就能胜呢?若是第一局是朕赢了,或者是个平局,那么你后面的那些计策又有何用?” 刘少卿垂首道:“皇上说的是。不过臣适才已经分析了,郡主、皇上想要在第三场洋枪的比试上输得不难看,或者说想要获胜,仅仅依靠侍卫是不够的,肯定会筛选驻防八旗、绿营、练军中枪打得好的精兵。同时,因为洋枪一场比试只是三局中的一局,所以臣设想,皇上可能会抽选至少十名、至多十五名枪手进来。这样一来,就使得臣在第一局的比试中看到了获胜的契机。” “哦?怎么说?” 刘少卿道:“关于后面两局,刚才臣已经分析过了,咱们再回过头来看这第一局,也就是负重跑这一场比试。” “如果没有第三场洋枪的比试,皇上您应该是全都用侍卫出赛,如果真是这样,那臣就是拼了命,也不可能赢过那些练了二三十年功夫的大内侍卫的。但正因为有了洋枪的比试,让皇上您动了心思,加了十名旗兵。而这十名旗兵既然洋枪打得好,那么在身体素质上肯定就和侍卫们有了差距。这种差距在短时间内不明显,可是一旦扩大到一个小时二十里的长途奔跑上,而且还是越野跑,那么越往后,这种体力上的差距就越明显。更何况,臣为了保险起见,还加了二十斤的负重,这就更加强化了这种差距的体现。而最终的结果,您也看到了。” 正向刘少卿所说的,事实上第一场比试,正是因为最终有几名神机营的士兵没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回到终点,才造成第一场比试的完败的。 载湉听完刘少卿的分析,沉吟道:“看来是朕考虑不周啊。” 就这么三场比试,原本只是当个消遣乐呵乐呵,顺便瞧瞧威震越南,能够杀得世界强国法国丢盔卸甲的‘黑旗军’究竟有几斤几两,却没想到能被刘少卿算计出这么多的道道来。 “还有……”。 第四十七章 差事 “还有?!”载湉眼一瞪,这还有完没完了。 刘少卿讪笑道:“是是,就剩一点了,臣想着也不能瞒着皇上不是。” 载湉深受打击的一撇嘴,“那你就说吧。” “嗻。还有一点,臣推算以皇上和格格的关系,必然是希望郡主能够获胜。这样一来,皇上肯定会加强侍卫团队的力量。因此,八成会从皇宫抽调精锐侍卫加入王府。再加上可能抽调的八旗士兵,这三十人中就有来自三个地方甚至更多地方的人组成。” 载湉不解道:“那又如何?” 刘少卿道:“这种队员组成看似抽调的都是精锐,似乎很强大,但其实不然。因为大家都不是来自同一个团队,彼此之间不太熟悉,更加不可能有充分的配合。在这一前提下,如果是打顺风仗,那么也许会很快磨合,但是如果失败了,同样很容易互相埋怨,推诿责任。比如第一场比试,因为相互之间完全没有磨合,因此哪怕侍卫们都有余力,却没人想到要帮助那些跑不动了的士兵。” 载湉一想可不,这第一场比试中并没有规定不能互相帮助啊。若是那些侍卫能够在过程中帮着‘神机营’的士兵们分担一下负重,或者推一把、拉一把,即使不一定能获胜,也不至于输得那么难看啊。 “侍卫们想不到要伸手帮帮那些士兵,同样,‘神机营’的士兵们自然也不会想到要教侍卫们使用火器。甚至就算是侍卫之间,王府的和宫里的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头恐怕也会互相较劲。临时组成的队伍本来就缺乏配合,再加上相互之间又有隔阂甚至对抗,而偏偏第二场比试正是考验团队合作的关键。缺乏配合的三十人,可能只能发挥出三十人甚至是二十人的作用。而臣的三十人,是在战场同生共死拼下来的,至少能发挥出四十人的作用。所以,臣说这三场比试,必然是臣赢得面儿大。” 载湉整个听懵了。“听你这么说,朕怎么觉得答应了和你的赌赛就像是掉进了坑里呢?” 刘少卿一低头,道:“是的皇上,只要是您答应了这三局比试,那么臣无论如何也不会输。最不济,臣也能混个一胜一负一平的平局结果。” 原来从一开始,刘少卿就已经将‘人性’这一点算了进去。 载湉象看怪物似得看着刘少卿,“你说你这脑袋瓜儿是怎么长的?” 刘少卿谦虚的一笑,道:“其实,这都是战场上逼出来的。” “这也是打仗逼出来的?” “是啊皇上,就比如说第二次纸桥之战,就是算人心,算准了法军一定会轻敌;SX之战,敌强我弱,那么在SX打不赢,那就退到太原、宣光,三局两胜,还是我赢。总之来来去去就是这几招,重复用、穿插着用而已。” 载湉一拍脑门儿,“朕服了。” 载湉这边算是服了,但那边小郡主还没服呢。虽说第二场的结果和刘少卿所想的有出入,但三场比试刘少卿胜了两场,还是赢了。按照约定,之前和小郡主的梁子这就算揭过去了。 但建宁哪里肯依,粘着载湉就是一顿撒娇。小皇帝无奈,只好哄她道:“回头朕命令这小匹夫给你训练三百名侍卫,到时候你每天派三十人出来,一个月打他十回。” 小姑娘讨价还价,“不行,我要三千人。” “我的姑奶奶,你要那么多人,养的活么,要花很多银子的好吧。不行!” 小姑娘一想也是,皇帝哥哥还是提倡节俭的,不能花这么多银子啊。“那好吧,那就六百人,我一个月打他二十回。” 载湉吐血,“好好,依你、依你。” 刘少卿在下边一连打了六七个喷嚏,看看天色,叹了口气。“人算不如天算啊!” 三场比试完毕,小皇帝要对今天接收的庞大信息量做一个总结。 首先是充分证实了“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这个道理。其次是让小皇帝认识到了刘少卿这个小匹夫是狡猾狡猾滴,当然,也是一个可用之才。最后,事实证明了镇南军是很能战斗地,而八旗军还是靠不住滴这个现状。 一干八旗将领自然被小皇帝好顿骂,都兴阿被罚俸两年,降两级留用以观后效。醇亲王再次被要求要严格训练京师驻屯八旗,象今天比试的这三个项目,不用说以后都成了各军重点的训练科目了。而且小皇帝还决定,以后这样的比试,八旗驻屯各营、京师各王府、宫中侍卫,每年都要来上两次,以检验训练结果。 皇上的这一决定,不但使得之后几年京师驻防八旗在士兵基础素质上产生了质的变化,甚至影响到了邻近的直隶练军。并且直接影响到了武备学堂的教学大纲,在之后随着朝廷逐渐整顿全国军兵,更扩展到了全国。 百年以后,后人有研究军事发展史的学者提到,中华近代军事发展的变革,最早的起源不是京师武备学堂和后来的编练新军,而是这一场原本起自儿戏的三场赌赛。 教训完这些不成器的手下,载湉指了指远处的刘少卿吩咐道:“叫他随朕回宫,朕有事找他。”随即上了御辇,上龙泉庵陪自己老娘吃斋去了。 至于刘少卿,自然有小太监带他回城进宫。 九月初九是登高赏秋之时,陪着太妃、醇王福晋转过一圈之后,待载湉回到禁宫,刘小匹夫已经在御书房等候多时了。 “行了,平身吧,无须多礼。” 一进御书房,载湉便拦住了正准备跪下磕头的刘少卿。随后,自顾自的走到锦榻前坐下。 “你已经知道朕安排这次赌赛的用意了?” 刘少卿垂首道:“是。刚开始还没想到,但过后就已经明白皇上的意思,所以,臣也是极为用心的在准备。” 建宁贵为郡主,同时又是光绪皇帝唯一的、也是最宠爱的妹妹,她想要为难刘少卿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外臣之子,难道还需要答应什么‘赌赛’? 而皇宫之所以应下刘少卿所提出的三项比试,其实究其原因,无非是皇帝陛下想要看一看那明传天下,能让欧洲强国折戟的‘黑旗军’究竟有些什么能耐。 这也是对刘少卿的考验。 作为一个庞大帝国的皇帝,载湉怎么会只凭自身的一丝莫名好感,和刘少卿在选拔当日剑走偏锋的一次表现,就轻易地托付重任呢? 不亲眼看看‘黑旗军’的本事,或者说刘少卿无法展现出皇上想要看到的本事,那么他可能真的就要变成建宁脚下的一只走狗了——那甚至不是学几声狗叫那么简单的。 “不过,你还是让朕大出意料。”载湉微笑道:“或者说,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 三场赌赛可能赢,也可能输,载湉看到了他想看的,‘黑旗军的确和大清国当下所有的其他练军都不同,见微知著,战力可见一斑。但真正让载湉惊喜的,是刘少卿的谋算。 难怪唐景崧会在奏折上以“天纵之才”形容之,看来殊不为过。 “朕很看好你,所以,有件差事想要让你去做。” 刘少卿连忙道:“但凭皇上差遣,臣万死不辞。” 载湉笑道:“虽然用不着你去抛头颅洒热血,但这件差事倒也不简单。今日你也看到了,‘神机营’士卒的表现,可谓不尽如人意。在‘鸦片战争’后,西方列强看到我中国的软弱可欺,纷纷不远万里而来,企图进一步对中国图谋不轨。内忧外患交加的环境下,先帝在咸丰十一年建立了‘神机营’……” 刘少卿不知道皇上怎么突然讲起神机营的历史,但他已经隐约猜到皇上所要交办的差事是什么了。 “‘神机营’是先帝在内忧外患的压迫下创建的一支使用西洋新式武器的禁卫军。由醇亲王亲领,选八旗满洲﹑蒙古﹑汉军及前锋﹑护军﹑步军﹑火器﹑健锐诸营之精锐者充之。下辖马、步队25营,官兵14000多人,是守护京师禁卫军的主力。然而今日看来,这支新建的禁卫军与近代化劲旅的要求还相去甚远。” 说完这些,载湉抬眼注视着刘少卿,缓缓道:“所以,朕要求你像在北圻训练‘黑旗军’一样,帮朕再练出一支真正的八旗劲旅来。” 果然…… 刘少卿在心中苦笑。这是闹哪样?京营整训和掌管不是醇亲王的差事么,那是皇上你的亲爹啊,他老人家都拿这些八旗老爷兵没办法,你让我一个毫无根基的新来的来操练?哥是来进京求学的好么,咱的目的是学习西方先进的陆军指挥思想和技术,如果可以的话,再顺便把纨绔这份大有前途的工作好好地完成,可不是来操心受累的啊。 您现在让我整训‘神机营’,这么吃力不讨好、得罪人还得挨批的工作……皇上,臣早晨起得匆忙,牙齿还没刷呢。 但皇上已经开了金口,刘少卿总不能低着头不说话吧。 “微臣叩谢皇上厚爱!” 开口前,刘少卿先跪下大礼磕了一个头,这才继续道:“只是微臣初来京师,人微言轻,而且年岁尚小,阅历不深,更无服人之力,所以,唯恐办差了差事,耽误了皇上的事儿……” 说了半天,就是一句话——臣干不了! 对于刘少卿话里话外所表现出来的推托之意,载湉早有准备。就凭这小匹夫这两次所表现出来的‘奸诈’,他要是真的一口应承下来才真的出乎载湉意料呢。 “关于这件事,这一日来朕已经深思熟虑过了。这件事现在大清只有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一方面你有新式军队的练兵经验和方法,而且你也有和欧洲强国军队交手的经验。朕要的护国强军可不是仅能应付国内乱民的‘窝里横’,而是真正能拿出去和西方列强交手的。” 刘少卿还想继续争取一下,“皇上,是否考虑冯子才冯老将军?或者福州将军穆图善大人、台湾刘铭传大人?” 光绪道:“冯老将军年过七十,而且在会办两广军务;穆图善是在长门击溃法军一部,但实际上只打死了十几人;至于台湾,刘铭传刚刚任巡抚,后面还有大事要他做,不可能离开。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打仗和你不同,朕和你交谈两次,只有你是在用现代战争的思路在用兵打仗,而他们还是千百年前的传统战术。这一次打赢了,在它们是运气,在你则是本事。就像今天的三场比试一样,再比一次,还是你赢。” “至于身份问题,这好说。之前北圻大胜,朕因你年幼,且考虑所立功勋恐有不实之处,所以并未封赏,只让你荫了刘永福的功劳,得了一个‘云骑尉’的虚衔。现在朕可以确定你的确能力非凡,所以,朕现在特旨加封你为三品卿,领‘京营整训帮办大臣’、‘京师武备学堂帮办教习’,赐穿黄马褂。” “另外,回宫之前,朕已经好好地教训过都兴阿,他绝不会成为你整训的绊脚石。而且朕也嘱托过醇王,他也会大力支持你的。” 皇上已经拿话堵死了刘少卿的退路,在矫情,就是找死了。刘少卿只能磕头谢恩:“皇上如此看重微臣,臣必披肝沥胆,鞠躬尽瘁以报效!” 第四十八章 差事(二) 载湉点点头:“好了,平身吧,只要你用心办差就好了,朕等着看你的成绩呢。” 听了皇上的话,刘少卿身上没来由的一哆嗦。他狠了狠心,继续跪在地上道:“皇上,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载湉未觉有异,随口应道:“但说无妨。” 刘少卿再次磕了个头,这才道:“微臣得蒙皇上厚爱,必定用心办差,不敢稍有懈怠。但是,微臣或许能够练出一支军容整备、战术完善的军队来,但要说将这支军队拿出去作战,臣不敢保证能够实现皇上所想。” 载湉一皱眉:“你什么意思?” 话既然已经开了头,与其之后吃瓜落,不如趁早说清楚,刘少卿把心一横,随即道:“臣是说,即使臣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将八旗京营操练的如同‘黑旗军’一般,更不可能使其成为一支可以和欧洲强国军队匹敌的劲旅。” 听了刘少卿的话,载湉心中真的有些怒意,“为什么?难道你就这么看不上我八旗的健儿?难道这天下就只有你‘黑旗军’能打胜仗?” 感受到皇上语气中的怒意,刘少卿连忙道:“皇上请息怒!臣绝无此意!只是皇上应该记得,在之前皇上第一次向微臣询问当初北圻战事的时候,微臣就曾提到过‘黑旗军’之所以能在北圻几次获得胜利,纯粹是机缘巧合,所以根本无法复制。” 听刘少卿这么一说,载湉隐约想起前些日子第一次召对刘少卿时,他好像确实这么说过。当时刘少卿解释‘黑旗军’之所以能战胜法军时,曾提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这才让‘黑旗军’抓住了那一丝胜机。 于是载湉的语气缓和了下来:“那么你说说,现在‘天时’、‘地利’、‘人和’究竟差了哪些?” “回皇上的话,臣以为,天时可候、地利可选,唯有人和最难经营,我大清强军,唯这一点最难。” 载湉冷笑道:“如此说来,还不是认为我八旗子弟不如你‘黑旗军’?” 刘少卿道:“回皇上,当初在北圻,‘黑旗军’本为叛军,不容于天下,自绝于朝廷,这才流离失所,托庇于越南穷山恶水,苟且偷生、艰难度日。法人犯境,欲吞并北圻,这就好比是断了‘黑旗军’上下最后的生路。正因为如此,‘黑旗军’将士才能上下一心、悍不畏死。所谓‘置之于死地而后生’,这才能从绝境中杀出一线生机。” “反观京营。八旗子弟长年累月养尊处优,既无衣食之困苦,更无生死之危机。至于从军,不过是仅守祖制,走个过场罢了。即使有稍微困难些的,也不过是图个钱粮、混口饭吃。等到外辱到来、敌兵压境,大不了燕京守不住逃往盛京,东面守不住退往西方罢了。哪怕是朝廷割地赔款,总不是让他们掏腰包,又如何肯在战场上卖命?没有争胜绝杀之心,哪里来的百战之军?” “不仅是京营,这大清天下各军,那个不是如此?湘、淮练军号称天下精锐,离了HNAH在北宁不也是一触即溃?哪怕是‘黑旗军’,离开了北圻,也未必肯舍生忘死的在战场上厮杀。” 刘少卿这一番话,尤其是后面这两段,可谓是句句诛心!他也是情急昏了头,再加上年少气盛,否则哪里能说出这些杀头的话来。这要是换一个皇帝,恐怕不等他说完,就被拖出去喂狗了。 载湉也同样被他说得火冒三丈,可细细一想,偏偏反驳不得。因为刘少卿所说,都是实话。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气,载湉沉声道:“那照你这么说,我大清就永远要被洋人欺压?” 刘少卿道:“也不尽然。洋人也是人,他们的军队远离故土,在全世界四处殖民,却依然能做到将士用命、百战百胜,除了火器犀利,其中也必然另有玄机。臣以为,只要能洞悉个中深意,解释了‘为何而战’这四个字,或许就可以找到‘战无不胜’的办法了。” “哦?那你想到如何解释了么?” 刘少卿摇摇头:“臣愚鲁,尚未琢磨透彻。”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光绪皇帝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都没开口,而刘少卿也知道自己适才所说有些过激,哪里再敢乱说,君臣二人就这么沉默着。 过了不知多久,载湉长出一口气,似乎想通了什么,随即道:“也罢,也许你说的对,只有解释了‘为何而战’,可能才能真正做到‘战无不胜’。不过这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在此之前,一些基础工作还是要做。京营的整训,你就当是为将来打基础吧,总归做些事情,好歹比现在好些。具体怎么操作,你回去列个章程出来,朕都支持。至于解释‘为何而战’,只盼你能多用些心,早些想出办法来。要知道,不仅是朕需要一支安邦的强军,这天下百姓,也盼着能有一支护国的精锐。” 见皇上终于没有降罪,刘少卿心中的大石头这才放下,连忙磕头谢恩。 “此事就先这样,另外,朕还有一事。”说着,载湉示意太监交给刘少卿一个小册子。 “这是德国人编写的步兵教学手册。是准备在武备学堂使用的,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修改补充。” 刘少卿赶忙跪下接过,口称:“臣惶恐。” 载湉摆摆手道:“当今世界,海军自以英吉利为尊,而陆军,恐怕当以德国人最强,所以朕这次为武备学堂选取的都是德国的教员,但这帮人肯定不会将他们国家的东西原封不动的给咱们,必定是缺斤少两的。所以朕想让你看看,拾遗补缺嘛。” 不等刘少卿接话,随后又道:“这只是其一,其二,这毕竟是大清的国防力量,借鉴洋人的可以,但朕不希望这些人将来都打上德国人的烙印,所以,必须要体现咱们国家的存在。朕希望你能担起这个担子。” 刘少卿大惊。 这京师武备学堂,可以说是汇聚天下英杰,属于天子门生,更何况里面还有诸多的王宫贵胄子弟,随便拎出一个来也不是刘少卿惹得起的。而且,就连他自己,也还是里面一个学生。 “皇上,臣何德何能?不说臣年少位卑,而且臣本身也还是个学生。” 载湉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毕竟纵观大清一国,泱泱华夏数万万人口,能真正带兵打仗战胜洋人的又有几人?所以朕刚刚也给了你一个‘帮办教习’的名头,你的主要工作是协助,嗯,或者说监督洋人教习,同时也不耽误你学习别的东西嘛。你放心,虽然朕用你也算是勉为其难,但是所谓‘用人不疑’,朕一定会好好的支持你的。” 看来皇上封官赐爵,果然没有那么好拿的。 “这两件事,你一定要办好。将来我中华扬威四海,便是自这两件事起。” 刘少卿再叩首道:“臣必不负圣恩。” “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休息。一个月后另外,武备学堂就要开学了。在此之前你这个帮办要尽快将这个操练手册熟悉完毕。至于京营的整训,那些都统可能会派人去找你,你不要有顾虑,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喳!”刘少卿想了想,又道:“皇上,臣还有两件事想要禀告皇上?” “什么事?” “这第一件,臣今日观看侍卫格斗,发现其中不乏武术高手,既然皇上让臣参与武备学堂的教习,也想淡化洋人的烙印,臣想,可不可以增加一项军中格斗的课程。一方面,战场上确实有刺刀格斗的白刃战,之前在SX臣等士卒就是吃了这个亏,后来才请的GD的黄师傅教授枪法棍法。第二个是军中侦查、擒敌,也需要格斗。” 载湉一想对啊,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连忙点了点头,“可以,朕这就传旨,让几位国术高手到你府中去,今后就由你安排。” “还有一点,就是今日在射击时,臣发现京师军中所用的弹药和从前的不同,臣对此很感兴趣,不知皇上是否能准许臣前往考察。” 提到这个,载湉心中升起一股小小的自豪,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里怎么会想到那样一道化学式,但无可争议的,无烟火药的配方的配方的配方确实是他首创的。 “你问这个啊,朕就可以告诉你。这是无烟火药枪弹。这无烟火药是刚刚发明出来的,燃烧充分,残渣少,制成子弹可以使弹道更稳定、射程更远,且对枪管儿和膛线损害更小。只不过发明出来时间不长,咱们京师也是才开始生产。” 刘少卿对载湉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极其任真的听着,同时脑子在飞速的转动。等皇帝说完,刘少卿再次跪倒道:“臣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恳请皇上,暂停工厂对现有无烟火药子弹的生产。” 载湉奇道:“这是为何?” 刘少卿道:“臣从小就喜欢琢磨这些个洋枪啥的,在广南时,就有一个想法,将现有的洋枪做一些改进,奈何当时条件实在太差,无法实现,今天看到皇上这个无烟火药,正好符合臣的一些设想,如果臣的枪支改进能够成功,不但能够大大提升枪支的作战性能,还能改善士兵的携弹量,减轻后勤压力,提高战场生存性。而现在生产这种大口径的子弹,可以说是对这种新型火药的浪费。所以,臣恳请皇上给臣一个机会,也给臣一点儿时间。臣必定会成功。” 载湉一想这是好事儿啊,便道:“可以,朕也准了。” 刘少卿连忙磕头谢恩。载湉又想了想,“这无烟火药的生产属于机密,而且你要实验新兴枪械,也需要人帮忙,‘神机营’集中了大清最好的一批工匠,朕赐你一道金牌,让你可以随时利用神机营的资源。而且朕交给你的差事,也需要你随时向朕汇报,持这面金牌,可以随时进宫见朕。” 我靠,金牌啊,这下赚着了。刘少卿猜想着这金牌上是刻着‘如朕亲临’呢,还是‘御赐’。同时连连磕头:“谢主隆恩!” 这和皇上说话就是锻炼身体,一会功夫磕多少头了这都。 不多时,金牌拿到,黄马褂也送来了,刘少卿免不了又是一个头磕下去,同时附送忠心马屁数句,这才美滋滋的出宫回府。 回到唐府,果不其然的已经有人在等着了,而且还不止一拨。 第四十九章 京营 在大清朝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上午在西郊八大处结束的三场赌赛结果,这下午就所有人都知道了。更有那消息灵通的,还知道皇帝再次将刘少卿留在宫中单独交谈了一个多时辰。 来得第一拨人是温度苏,同行的除了穆勒还有一个叫那彦图的十八岁蒙古少年,此人姓博尔济吉特氏,是外蒙古赛音诺颜部札萨克亲王的儿子,这一次也在武备学堂圈定的名单里。那彦图和温度苏同属蒙八旗,温度苏的老子比那彦图的老子官儿大、苗正、得势,再加上温度苏年纪也大过那彦图,因此那彦图在京城始终将温度苏当作兄长一般,这次两人一同进学,那彦图自然要以温度苏马首是瞻。 第二波就有意思了,这拨人也是此次被圈定的,其中以铁良、那晋两人为首。铁良满洲老姓穆尔察氏,那晋则是慈禧的族人叶赫那拉氏。这拨人原本并不是想来唐府的,他们去的本是僧王府。 这文进士也好,武进士也罢,放榜后同学相聚状元府,也算是旧习了,所以几人相约去了僧王府。奈何温度苏却不在,反倒来了唐府见刘少卿,而且通行的还有‘探花’穆勒。几人一合计,无奈,一起来吧。 随后几人在路上收到了消息,小匹夫和郡主赌赛赢了,皇上不但没有怪罪,反而龙颜大悦,和小匹夫相谈甚欢,最后又叫进宫里了。刘匹夫得宠的信号已经很明显了,哥几个还能不识相么,同时心里深刻的认识到,到底是‘状元’和‘探花’,就是有见识,早就算到这位‘榜眼’不简单,咱还得跟人家学啊。 这第三波是北洋系统的。他们不在圈定范围内,但是同样是武备学堂的,属于士官科的,因为李鸿章感觉刘少卿可能会很得小皇帝看重,因此遣他们来拜会,目的就是刷一下存在而已。 第四波是老相好,以岑春煊为首的京城三恶少,哥三个也是收到了西郊的消息,赶忙过来拉近距离的。 最后一波又不同,乃是京师驻防八旗的。这帮人平日里眼高于顶,什么时候拿眼皮夹过似刘少卿这样的不入流的官二代。但今时不比往日,赌赛三场输了两场,第二场还是仗着汉人侍卫惨胜,皇上龙颜大怒,将八旗都统各个骂了个狗血淋头,连王爷都跟着吃瓜落,尤其是都兴阿,眼瞅着乌纱不保,赶紧上王府烧香。醇亲王正在气头上,哪能给他好脸色,又是一顿臭骂撵出王府,临了送了一句话:输给谁,就和谁学去! 再加上从宫里明白无误的传出来的消息,原本高高在上的都统大人这会子也认清了形式,小匹夫这是要青云直上的节奏啊。但老满洲勋贵的架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放得下的,于是派了下面的参领过来。 神机营是天子扈从,近年最得赏识的,都放下了架子,骁骑营、护军营、火器营、前锋营、扩军营、健锐营、步军营等赶紧跟上,也都派了参领过来。 这一屋子人,刘少卿看的脑袋都大,这里头那个都比自己来头大、职位高。自己不过荫了个五品的虚衔而已,而皇上许的三品卿的顶戴还没有正式的颁旨。再看人家,最差的都是个从四品的实差。 有了自知之明的刘少卿姿态放得很低,挨个的作揖施礼。这态度倒是让铁良等人和参领们心中舒坦了许多。 跟各位见了礼,刘少卿没着急叙话,先得把怀中的御赐金牌和黄马褂供起来。 这皇上赐物,可不能随身带着玩儿的。那得供起来,每天上香的。虽然麻烦,但确实好使,比如刘少卿这一面,若是有那个不开眼的想要动动他,有这身衣裳和这块儿牌子镇着,除非请来圣旨,否则谁也加不了刘少卿的罪。再比如可以随时面圣,穿着黄马褂到宫门口把牌子一递,就能进宫见皇上。 要知道,封建礼教可是等级森严的,等闲的官员别说见皇上,连给皇上写奏折的权利都没有,你有啥事儿,那得先报到上官处,再由领导酌情报给皇上,要不怎么说官儿大一级压死人呢。能得到个‘据折上奏’的权利就很拉轰了,这金牌能让你随时面圣,你说这得有多牛掰。 黄马褂和金牌一拿出来,‘如朕亲临’,满屋子的人赶紧分层次跪好了,设了供台香炉将金牌供好,大家伙儿三拜九叩完毕,这才落座说话。 明晃晃的金牌、马褂在上面摆着,诸位的心态又大不同了。 首先是过来刷存在感的,现在这里已经没他们什么事儿了,这已经不在一个层面儿上了。于是大家上前行个礼,意思到了就走吧。 其次是三恶少,虽说是老相好,但也要看时候环境,岑春煊三人虽然有个二品的老爹,但那是外臣,自己不过一个笔帖式、举人的身份,哪好意思和老满洲真正的太子党们相提并论。和刘少卿约好了有空喝酒,说两句场面话,这就告辞了。 其实刘少卿还是比较重视和岑春煊的关系的,不为别的,首先人家老子在北祈的时候支援过黑旗军,其次,现在岑毓英和刘永福也是相邻两省的同事,这算是世交啊。所以刘少卿还是很客气的将三人送到门外,约好了过几天忙完了一起吃个饭,三人这才兴高采烈的离开。 接下来就是一帮小年轻的同学们了。 这里面自然以温度苏为首,他看了看面有疲倦的刘少卿,笑道:“刚才听说贤弟领了差事,本来还想和贤弟深聊,现在看肯定是不行了,为兄也不多打搅,这样吧,朝廷既已放了榜,咱们说不得也得庆祝庆祝,不如定在明晚,诸位一起乐乐,如何?” 刘少卿连忙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届时在下一定早到。多谢兄长体谅了。” 送走了温都苏等‘同学’,最后剩下的就是那些有‘公事’在身的八旗参领们了。 满清八旗将官的最高级别就是‘都统’,从一品,清军入关前,满语称固山额真,每旗设1人。执掌一旗之户口、教养、官爵承袭、军事训练等。京师满、蒙、汉八旗各有都统1人,共设都统衙门24处。 ‘参领’是清代八旗甲喇额真职官的汉译名。正三品——副参领为正四品——京旗每旗下分5参领。每参领下辖佐领若干。 不过八旗都统衙门虽然有24处,但是实际上蒙、汉八旗在京的都统有实权的并不多,京师诸营大都还掌握在满族人手中,尤其是防卫皇城的骁骑营、护军营、前锋营、虎枪营、火器营、神机营等,更是如此。 眼前的这几位参领,便是代表以上几营的满洲都统前来探刘少卿口风的。 “诸位的来意在下已经知晓,适才在宫中,皇上已经交代了差事……”说着,刘少卿向着天上拱了拱手,示意以下所说,将代表皇帝的意思。立刻,几个参领的耳朵个个都竖直了。 “皇上对京营各部如今的训练、军容、战力等深为忧虑,因此颁下旨意,要求切实整顿。小弟不才,蒙皇上恩典,恭领‘京营整训帮办大臣’的差使,协助醇王负责重新整顿驻京八旗各营。实不相瞒,这首当其冲的,就是神机营!” 这本是应有之意,这一次京西比赛,‘神机营’众士兵出丑露乖,跑也跑不得、打也打不得,让光绪皇帝和醇亲王很是跌了面子。皇上本已经惩处了都兴阿,这京营整训不先拿他开刀才怪。 代表神机营来得参领连忙颔首,面上一片恭顺。刘少卿虽然官职并不比他高,但是人家现在是‘正管’,更何况还代表了醇王和皇上,对他们可谓是有生杀予夺的大权,怎能不好生对待? “刘大人有何要求尽管吩咐,卑职回去后就会和都统大人即可操办。另外,依都统大人吩咐,考虑到刘大人所住宅子距离‘神机营’较远,卑职专门在金鱼胡同为大人物色了一座宅子,到时候大人移居过去,早晚也好请教。” 这是赤果果的行贿了。 刘少卿原本对一个四十多岁的参领称自己为‘大人’还感觉有些不适应,等到他说出宅子一事,更加不敢答应了,但又不能直接驳了,只得道:“感谢都统大人好意,不过小弟过些时日可能要搬进武备学堂的公共宿舍,所以搬家一事,还是暂且缓缓吧。” 那参领还待继续劝说,刘少卿连忙把话岔开。“这位参领大哥……” “不敢不敢”那参领忙道:“卑职是正白旗喜塔拉氏,大人直接称小的希灵便可。” 刘少卿客气的拱手回礼道:“如此,那么希灵大哥,小弟刚刚领了皇差,只可惜对‘神机营’不甚了解,不知大哥是否能为小弟大致说说现在营中的情况?” 希灵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随后道:“咱们‘神机营’是京师八旗诸营中唯一一个由亲王直领的旗兵,衙门设在煤渣胡同。其下全营翼长二人。其下分为文案、营务、印务、粮饷、核对、稿案六处,各有翼长、委员。此外军火局、枪炮厂、军器库、机器局,各有专司。全营下辖马、步队25营,共兵一万五千余名。文案处委员至一百六十余员,营务处一百八十余员,另加书手等各种职官,共计540余人。” “什么!” 刘少卿一听就惊了,“兵部也不过共有职员两百余人,而神机营职员竟比两个兵部还多?!” 希灵尴尬的笑了笑,不知怎么回答。 刘少卿知道和他一个参领也说不着这些,随即道:“抱歉,是小弟失态了,希大哥请继续。” 希灵也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随即道:“是。神机营的兵员都是从八旗原有的禁卫军诸营中选出的,主要负责紫禁城和‘三海’防卫,另外皇帝巡行时亦扈从。每日,神机营的管带一员、营总一员,各带兵十名,值守在宫中值房。另队官四员,各带兵二十名,分驻在皇宫的四角值守。上述官兵共八百四十名,分十班轮替,轮流值宿,每日更替一班。值守时还要传筹走更。” 刘少卿点点头,“倒也辛苦。” 希灵忙道:“那是,那是。” 旋即刘少卿又问道:“听老哥介绍,小弟我怎么觉得‘神机营’的职司和‘护军营’差不多呢?” 希灵连忙摇头,“不同的,不同的。” “大人有所不知,在京诸营中,‘护军营’是专司禁宫防卫的,营兵只于镶黄、正黄、正白三旗包衣马甲内选充,隶内务府。每旗四百人分组为三营,设护军统领一人统辖营众;下设护军参领、副护军参领、委署护军参领每旗各五人,以及护军校、护军蓝翎长等职。掌守紫禁城内顺贞门等十二处宫门的门禁以及导引、扈从等事。” “而‘神机营’则是负责宫墙禁卫,并不会进入宫内。另外,‘神机营’还可能会有外出作战的需要,而‘护军营’则只要是皇上不动,他们是绝不会离开禁宫的。” 刘少卿恍然道:“原来如此。” 第五十章 国术 大致了解了‘神机营’的基本情况,刘少卿随即转向其他几位参领,以免怠慢了其他人。“抱歉抱歉,小弟适才心急,忘了招呼几位大人,不知几位是……” 希灵果然人如其名,机灵的很,连忙道:“还是我来给刘大人引见吧。”一边说着,一边指着众人一一道:“这位是马大人,乃是骁骑营的;这位佟大人是前锋营的;还有虎枪营的白大人;火器营的海大人。另外善扑营驻在宫内,健锐营在西山,步军营则分驻京城四周,恐怕来不了了。” 京师禁卫诸营中,希灵唯独没有提及‘护军营’的来使。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工作原因‘神机营’和‘护军营’有些摩擦,又或者是‘护军营’是入值大内的,不削于来拜会他这个新出炉的小帮办吧。 和诸位一一叙了礼,刘少卿又回头向希灵问道:“希大哥,适才听你说‘神机营’共有兵士一万四千余人,不止这些军兵平日里都驻扎何处,怎么训练?” 希灵道:“因为京营旗兵在京师都有家室,按照咱们旗人的规矩,‘出则为兵、入则为民’,因此没有战事或者不需要会操的时候,大家都是各回各家的,并不驻扎在一处。至于训练么,每个月逢一、六会操,若是当时有其他差事或是天气原因,则取消。” 你看人家这兵当得,一个月只要出操六次,而且要是遇上刮风下雨或者下雪天还不用出操。平常的时候就在家带着该干啥干啥,既不用打仗也不用训练,还有大把的钱粮拿。 这样的兵拉出去要是能打得了胜仗那才奇怪呢! 刘少卿现在终于知道自己领了一个什么样的倒霉差事。要想把这样一帮老爷兵带好,自己可是有罪受了。 “好吧,小弟大概了解了。这样,老哥你也知道,皇上和王爷对此事看得很紧,要求小弟尽快上报方案并开始整顿,所以小弟打算,从后天开始,就进入军营。还请老哥转告都统大人一声,请他代为安排五个佐领的兵丁,11日辰时在王府井大街外校场集合等待检阅。” 清朝一个佐领即为‘牛录’,属于基本军事单位,每牛录有定为300人。五个佐领就是1500人,约占‘神机营’总兵力的百分之十。 刘少卿这边吩咐着,希灵自然频频点头答应,末了刘少卿还嘱咐道:“记住了,是11日的辰时,在校场集合,五个佐领的兵丁!” 希灵连声道:“帮办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把消息带到!” 见希灵已经记清,刘少卿这才道:“那好,这件事就拜托希大人了。今日咱们就先聊到这儿,小弟还要给王爷和皇上写折子,就不留诸位了。”同时他也对其他参领道:“关于京师八旗整训,小弟已经和皇上秉明,因精力有限,故此先从‘神机营’一营开始,待‘神机营’整训卓有成效后,在扩大到其他各营,不过为了届时能够更快的完成皇上的差事,还望诸位大人回去后能和各位都统大人提议一下,最好自己内部先开始做一些训练。” 一听到这次整训不涉及自己这边,其他几位参领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至于是不是回去后会自发地做训练,那就两话说了。 既然刘少卿已经有了交代,他们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刘少卿本就还要给醇王和光绪筹备这次整训的方案,他们正好接机告辞。 应付这几拨人,尤其是最后这些参领,刘少卿来来回回耗了将近一个时辰,好不容易将大家都打发了,这才松了口气,先回后宅洗了个澡,然后略作休息。吃饱睡好后,开工。 先拿出了德国人编写的练兵手册,准备开始研究。皇上交代要整训京营,这个差事既然已经在身,刘少卿打算看看德国人的练兵手册上有什么可借鉴的,回头给醇王和皇上上折子的时候正好加进去。 正在这时,有亲卫进来通传,有客来访。 看看时间,刘少卿有心不见,但又不知是什么人、什么事儿,想了一下,随即换了衣服来前厅。 只见厅内站了几条汉子,高矮胖瘦不一,年纪大的看上去有四五十岁,年纪小的也得二十出头,但不论年岁大小,眼中都是一样的神采奕奕,一看就知道是身负绝艺的习武之人。 “在下刘少卿,不知诸位是?” 几人连忙回礼,其中一人道:“我等是宫里的侍卫,奉皇上之命,来大人府上听用,见过刘大人。” 这年头不论年龄大小,只论地位尊卑。虽然回话的那人年岁至少都有刘少卿一倍大了,但刘少卿现在是三品卿的顶戴,而他们则不过是五、六品的侍卫衔,因此还是得以下敬上之礼参见。 刘少卿听他一介绍,立刻明白了这是小皇帝履行他第一个承诺的。这件事也关系这武备学堂教学书册的编订,迟缓不得,刘少卿连忙请众人落座,又吩咐上了茶,这才道:“请教诸位尊姓大名,身负何等武艺?” 还是那人搭话:“不敢,小人黄士海,精炼六合枪;这两位是形意宗师宋世荣、张晓兰;这位是八卦掌高手程廷华,这位是刀法大家李存义,最后一人是我的弟子王忠泉,擅长用棍。” 几人和刘少卿一一见礼,他们都是参加了上午的赌赛的,所以刘少卿印象深刻。正是看了这些高手的表现,刘少卿才存了授艺军中的打算。 而且小皇帝安排的人很有讲究,包含枪、棍、刀、拳、掌各个方面,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简单寒暄过后,刘少卿也不客气,开始和几人谈起皇上交办的差事:“诸位想必都知道,皇上操办武备学堂,这就要开学了。皇上对此是看重的紧,但这里面的教习却多是洋人,实在是有损大清体面,皇上的意思,是要增加一些国术在里面,便将此事交给在下办理。” 众人齐道:“但凭大人吩咐!” 刘少卿点点头,道:“在下是这样想的,两军交战,除了洋枪洋炮,也会有近身肉搏,况且这洋枪上都有刺刀,所以两军对垒,这搏斗之术当以枪法、棍法为先,就像今日之比试。” 提到上午的比赛,参与其中的几人都深有感触,此时听刘少卿提起,都深以为然。 “所以,在下希望诸位能参考我军士兵现行的拼刺训练,结合诸位的抢、棍技巧,编写一套军中拼刺之法,用作教习之用。招式不要繁琐,力求简单干练,易于掌握、便于流传才好。” 几人齐声应诺。这时李存义站出来道:“大人,在我中华武术之中,有一项技艺叫‘单刀破枪’,既然军队上用的都是洋枪刺刀,是否可以将咱们的队伍加练刀术。” 刘少卿一想,也不错,“那就有劳李师傅了。也是务求简练实用为上。” 李存义领命坐下。刘少卿又说,“还有,军中还需要一套用以强身健体的简单武术套路,我的想法是,既能达到锻炼身体各个部位的作用,又可以用在实际打斗之中,同样力求简练,可否。” 几人当中宋世荣、张晓兰、程廷华是拳、掌的高手,黄士海说是精炼六合枪,其实自己也是八极拳的大宗师。几人一合计,觉得没什么问题,便答复道:“应该是可以,但是具体的招式套路,我们还需要回去仔细推敲。” 刘少卿自无不允,约好了三日之内再来汇报,几人告辞而去。 送走几人后,刘少卿再次回到书房,拿出德国人的步兵手册看了起来。 德国人的步兵手册是不是缺斤少两刘少卿看不出来,他没出过国,也没接触过德国人,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这本小册子启发了刘少卿无数的灵感火花。 以往在北祈的种种,就像是闪光的碎片,而这本小册子,就像是骨架,让原本的碎片融合起来,变得丰满。同时更多的灵感火花在脑海中闪现,这感觉让刘少卿兴奋,他跟觉自己就像叱诧风云的将军,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这一夜,刘少卿一边看着书,一边提笔将自己脑中闪现的思路记下来,同时还和北圻采用过的一些战术、遇到过的一些问题相对照,甚至还对比了法国人的一些战术战法。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第二天晚上原本是约好了一批同年庆祝,再怎么说也是上了皇榜,得当个事儿看。刘少卿现在正在兴头上,本有心不去,但转念一想,今后这帮人可都是在一个部门工作生活,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很多事儿还得靠人家帮衬,这样的机会不正是自己之前求之不得的么。 为保证晚上有精神,刘少卿只得放下手中的活儿,出去洗了把脸,草草吃了早点,然后回房准备补上一觉。 这一觉竟一直睡到了下午,看来是前几天操心南洋和赌赛的事情,再加上昨晚一夜未睡,确实累的很了。不过年轻人恢复的也快,一觉起来,洗了把脸,又是精神头十足。看看时间不早,总不好让人家等着,于是赶忙收拾了行头,赶去赴约。 这样的场合,那几个宗室子弟自然不会来,今晚的首角是温度苏。亲王之子,又是头名,任谁也比不了。 第五十一章 宴席 酒桌之上,众人酒过三巡,温度苏对刘少卿道:“贤弟练兵有道、带兵有成、作战有功、算策有度,这头名本应该是贤弟的,却让愚兄拔了头筹,惭愧啊。” 温度苏这话说的还真是发自肺腑。温度苏、刘少卿、穆勒这三甲的策论,光绪帝指示,都发给各人看了,刘少卿的步炮协同作战概念,对于诸人来说是一个完全不能理解的层次。什么叫火力准备?什么叫战场遮断?什么叫定点清除?什么叫弹幕徐进?别说没见过没听过,想都没想过。这样的一片策论,却只能取第二名,温度苏认为,这是皇上的平衡之术,而非自己的真才实学。 但刘少卿却不这么看。 在看温度苏、穆勒两人的策论之前,刘少卿也是认为皇上恐怕是出于对勋贵的照顾,才取了这样一个名次,自己做个榜眼,算是政治的平衡罢了。但是看过两人的策论后,想法就不同了。 刘少卿正色道:“非也、非也。露庵(温度苏字露庵)兄切莫如此说。兄与宝珍(穆勒字宝珍)兄的策论,弟也拜读了。说实话,若是从长远来看,咱们三人的策论,孰高孰低,还真是不好评论。兄与弟两人的策论,都是从战术角度的运用来阐述,而宝珍兄则是独辟蹊径,从军心士气的角度来写的。其实以小弟的看法,按当前的军事建设,反而应以宝珍兄为先,其次是露庵兄,最后才是小弟。” 温度苏听了刘少卿一番话,笑着摆手道:“贤弟过谦了,过谦了。”至于穆勒,见刘少卿竟然将他放在首位,更是连称:“不敢当,不敢当。” 刘少卿见二人误会,连忙解释:“二位兄长,并非是小弟谦虚,事实确实如此。二位兄长请想,以我大清目前的军力,小弟所提之战法,可能实现?” 诸人相视一眼,这听都是第一次听说,怎么可能就实现得了。温度苏道:“虽短时不能实现,但皇上办学,不就是为了使我大清兵强马壮,假以时日,自然实现得了。” 刘少卿笑道:“露庵兄所言甚是,假以时日,此术必然会实现。但这时日是多久?一个月?一年?十年?恐怕谁都不好说吧?反观二位兄长的策论,以小弟愚见,最多五年,甚至一年,便可立竿见影,使我大清武备强盛。” 看刘少卿之一本正经,温度苏等人也好奇起来,“这怎么讲?” 刘少卿却笑着不说,先端起杯子来道:“要说也可以,先请宝珍兄饮了这杯酒。” 众人见他卖了关子,顿时一顿笑骂,穆勒笑道:“好好,愚兄就干了这一杯,少时若是贤弟讲的在理,愚兄就是连饮三杯也不在话下,但若是不通,哼哼,那可别怪我们也要罚酒三杯了。” 一旁温度苏、铁良等均抚掌笑道:“正是这个理,若是讲的好,我等便都陪一杯酒,若是不好,自是当罚。” 刘少卿一笑:“好,请听我讲来。这古语有云:将是兵的胆。无论是冲阵杀敌、运筹帷幄、安定军心民心,无不是看那一军之主官如何做。所以,这一军之主官,就是这支军队的军心、灵魂。军事主官的胆色、性格、秉性、学识,就决定了这支军队的作战风格。若是主官怯弱的,这支军队必然是闻敌望风而逃,而主官是勇武的,则肯定会迎难而上;若主官是谨慎的,则必以守见长;而若是性格跳脱的,则肯定擅长出奇制胜。所以宝珍兄这篇策论,以一军之首长来定军心士气,正是古往今来的实际情况。” 这番话很好懂,从古至今无数兵书战例都说明了这一点,所以众人皆点头称是。刘少卿继续道:“作为一支军队,首先要敢战、然后是能战、最后才是战胜。宝珍兄的策论,正是站在这一点上,首先树立一个敢战的主官,打磨出一支部队的斗志、士气、军心,这样才能求战、能战,最终战而胜之。为军队选举敢战之将,可以说是立军之本。但仅仅是‘敢战’还不行,只有将胆而没有将心、没有谋算、不讲战术,那是匹夫之勇,只能是无谓的牺牲。而皇上兴办军校,培养人才,则是为了能在‘敢战’的基础之上再增加‘战胜’的砝码。这两者相结合,才是我大清强兵之本。所以我说,在当下来说,宝珍兄之策论,当为头筹。” 穆勒的策论其他人也都是看过的,正像刘少卿所说,其目的就是为了树立一支军队敢打仗的信念和斗志的,这个既是穆图善从小教他的,也是他在福州亲身感受到的。 其实这一点刘少卿也深有感触,因为他自己在‘黑旗军中’本身就是扮演的这个角色的。只不过在这次的策论中没写这个罢了。至于刘少卿为什么选择写‘步炮协同’这一篇,其目的无非就是希望朝廷重视炮兵人才的储备和培养,重视炮兵在将来战场中的地位和作用。毕竟,炮兵和步兵不同,属于技术人才,不是端上枪练几个月就能成型的。 既然众人都同意了刘少卿所说的道理,那自然是共同干了这杯。穆勒被捧得晕晕乎乎的,别说三杯了,三十杯也甘之若饴。 之后众人赶紧催着点评温度苏的策论,温度苏也想听听刘少卿这位军事才子会怎么评价自己,便敞亮的说道:“不用你劝,我先干一杯,但是可有一条,还是刚才宝珍兄说的,你若是讲不出道理来,可要自罚三杯哦。” 众人一起鼓掌起哄,温度苏仰脖喝了一杯,笑看刘少卿。刘少卿笑道:“好,且听我道来。诸位,咱们大清是靠什么立国?” 这句话问的众人一愣,靠什么立国?这还用问,当然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靠的是太祖、太宗皇帝的神勇武功立国啊。 刘少卿一拍大腿:“着啊!我大清正是在马背上立国。有人说,这马背上可以打天下,却不能治天下,所以自圣祖爷之后,咱们大清马放南山,开始以子曰诗云治理天下,换来了大清百年的繁荣稳定。可今时不同了,如今西夷觊觎我朝,屡次来犯。我朝秉承圣人教诲,不与他一般见识,但洋人蹬鼻子上脸,贪得无厌。圣人也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洋人既然想要欺负我们,那就只有打回去。这马背上是不能治天下,但马背上可以守天下吧?是,洋人是有坚船利炮,但是别忘了,军舰再强,他上不了岸啊。想当年咱们满蒙八旗叱咤风云,纵横四海无敌,只要咱们定下心来,有敢战之将,能战之士,运用合理的战术战法,那些个西洋的跳梁小丑若是再敢冒犯天威,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届时必将四夷来朝,再现康乾盛世。” 这番话将满、蒙两族碰上了天,甭管是不是拍马屁,反正正打在众人的软肋上,拍的众人舒服就行。你说这酒能不喝么。一顿酒下来,诸位贵胄子弟顿时将刘少卿引为知己,纷纷称兄道弟,不亦乐乎。 刘少卿却不知道,自己这番话也同样正中光绪皇帝的下怀。 “洋人纵有坚船利炮,但是军舰毕竟上不了岸。若要遏制洋人的野心,首先要靠咱们陆地上的力量。”这个结论,是朕总结了中法战争后得出来的。就好比法国人在海上打的兴高采烈,但可惜陆地上输了,得势不得分,反倒最终闹了个内阁垮台,不得不签订合约”。 现在当然不是在刘少卿一帮学员的酒桌上。这是在养心殿,与会的除了海军大臣奕譞,还有直隶总督李鸿章,署理兵部尚书潘祖荫,领侍卫内大臣、骁骑营蒙古都统勃彦那谟估,现任北洋水师——哦,已经准备改名为北海舰队了——提督丁汝昌,FJ水师——准备定名为东海舰队——提督邓世昌。还有两人比较面生,一个叫荣禄,一个叫荫昌。 昨天,由德国采购的‘定远’、‘镇远’两舰已经驶回,进了SH港,不日就能抵达威海。‘定远’、‘镇远’两舰的驶回,使得大清水师之‘北海舰队’的建成已经进入倒计时。同时,京师武备学堂的筹备也到了最后阶段,所以载湉将相关的几位大臣召集过来开个会,趁此机会将一些事情做一个交代。 载湉对着众人继续道:“海军的建设非一朝一夕之功,当前所要做的首先是培养人才,无论是战舰指挥、操作还是舰船的维修、制造,各个方面的人才都要培养起来,所以TJ江南、FJ三个水师学堂的担子很重,这个你们一定要重视!另外就是各家造船厂……” 载湉强调道:“别看我们现在和英国人、德国人的关系还不错,能够从他们手中买到战船,可你们看看,一旦咱们和法国人打起来,明明应该交付的军舰,德国人就是不给。这德国人和法国人还有仇呢,这要是赶上和他们交战,你还能指望买到战舰么?所以,咱们必须自己学会造军舰。这些个事情,一年两年是不可能实现的,要靠整个国家的工业体系、教育体系来支撑,最少五年十年才能初见成效。所以海军先不要着急,要立足现有装备,训练人才,磨练技艺。当然,海军也要积极备战,这里说的备战不是为了打仗,是立足现有装备来演练战法,是为了威慑和学习,你们明白么?” 奕譞等人连忙应诺。 载湉点点头,继续道:“反观陆军,要想建成,有个三年五载就能初见成效了。温度苏的那个策论你们都看了吧?” 诸人均道:“看过了。” “嗯,这篇策论我取头名,不是随便取得。你们要好好研究。我大清以马背上得天下,当以在马背上守之。祖宗传下来的大好河山,绝不能让那些洋鬼子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给割走!” 小皇帝这说的是俄罗斯人占我XJ东北土地一事。老毛子可没从海上来,照样占了大块儿的土地去,小皇帝决议优先发展陆军,这也算是一个刺激点。 随即又转向荣禄、荫昌两人,“荣禄,你之前领了步军统领的差使,你家祖辈也都在军中,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你父亲、伯父,都是在阵前战死的吧?” 荣禄回到:“回皇上,奴才父亲、伯父是在剿灭叛回张格尔作乱期间,及贼由永安出窜,从乌兰泰蹑追至龙寮岭,不幸中伏战死沙场。” 载湉点点头,“忠臣啊。” 随即又道:“你既出身忠良世家,朕看在你祖上的面子,这次就在给你一次机会,让你总办这次的武备学堂事宜。但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你若是再改不了贪污纳贿的毛病,朕就两罪并罚,定斩不饶!” 前几年,荣禄因为被弹劾纳贿,开革在家待业。说是纳贿,其实也是因为他得罪了奕譞。但是这个人其实是有些能力的,而且之前在神机营当过翼长兼专操大臣。后来又升为左翼总兵。最关键的是,穆宗皇帝死后,载湉嗣统。正是荣禄言於恭亲王,乃请颁诏,‘俟嗣皇帝有子,承继穆宗。其后始定以绍统者为嗣’。这才平了其他几位亲王的非议,应该说也是为载湉的登基打下了基础,是有功之臣。 荣禄赶紧磕头谢恩:“奴才定不负皇上隆恩。” 载湉点点头,又道:“荫昌是留过洋的,对德军有些见识,便由他任帮办。另外,刘少卿深知兵法,又和法国人打过仗,朕已经将德国人的练兵办法交给他参详,不几日便可有结果回来。朕打算让他代朕监督教习,日后你们三人要紧密合作,把这所学校办好。” 二人连忙领旨。这二人心中明白,皇上这么安排,一是用荣禄的身份地位来堵住满朝老臣的嘴,帮皇上看住这份儿产业,用荫昌不过是有个翻译罢了。这要是练兵教习,其实还是以刘少卿为主,要不怎么是‘代朕监督’呢。 两个正白旗的同宗相视一眼,心照不宣,既然已经定了调子,那以后自然明白怎么做了。 第五十二章 新官儿 “外派海军实习人员赴英的事儿定下来了么?” 奕譞道:“已经安排好了,TJ水师学堂选派刘冠雄、罗中尧等三十余人,FJ船政学堂选送黄鸣球、郑守畿等二十余人,即日启程。” 光绪点头道:“嗯,外派留洋学习的事情,以后要逐年增加,尽量多派,但是留洋学生的学习一定要抓紧,拿着国家省吃俭用的银子出洋,如果再不学点儿东西回来,对得起谁!” 诸位大臣连忙应是。载湉说的时候也是咬着后槽牙。因为财政紧张,刚刚又打完仗,海关还卡在英国人手里,国家又百废待兴,这些留学生花的银子,都是从宫里的日常用度抠出来的啊。要不皇上一日三餐只有四菜一汤呢。 “那个潜艇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载湉说的是中法议和后,朝廷以两百万两白银为代价,从法国采购了整套的潜水艇生产厂,还包括技工人员,全部来华。 潜艇现在在各国就是个玩具,根本不值这么多银子,法国人将这件事当成是大清的示弱赔款,所以兴高采烈的办的挺痛快,九月份机器设备就开始拆卸装船了,现在机器设备都已经到位,人员也都到了,就安排在TJ大沽炮台边儿上。 同时安装的还有鱼雷的生产线。 鱼雷这东西和潜艇一样,也是没什么大用的,但是在马尾一战,清军发现在狭小空间中作战的话,鱼雷的作用还是能发挥一些的。载湉心想,若是能将这个大杀器研发出来,就算是技术水平低点儿,在海战上用不上,在内河总可以吧,到时候来个上百艘鱼雷快艇,看英国人还敢在长江耀武扬威! 其他人对皇上的心思可没这么了解,但是皇上交办,咱们用心办差就好。于是李鸿章详细的将这两件事汇报了一下。 载湉笑道:“很好,很好。跟这些洋人说,现在虽然临近十冬腊月,这水下的实验做不了,但也不能闲着,可以多做些理论研究嘛。过段时间,朕还要去看看!” 想了想,载湉觉得有必要先和几位主办大臣简单沟通一下自己未来对海军的思路。“英、法等西夷,于舰船技术上浸淫多年,其工业体系早已成型,我大清如果此时追赶,已经落后太多,没有二三十年,无法超越,但这潜艇、鱼雷二术,西洋人也才刚刚起步,咱们和他们在同一起点上,现在彼人不重视水下而重水上,若是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注重水下,兼顾水上,这样就有可能在更短的时间内和西洋人分庭抗衡,此乃战略!” 这么一说,众人便明白了。这就是俗话说的‘东方不亮西方亮’嘛,还是皇上圣明,咱们海上打不过,咱们就想办法在陆地上打;水面上打不过,咱就想办法水下打。 高!实在是高! 想明白这个道理,诸位大臣看皇上的眼光有不一样了,到底是圣天子啊,果然与常人不同,能为人所不能为,想人之不能想。 皇宫里面的碰头会开了没多长时间,因为小皇帝晚上还要批改奏折,所以大略的把自己的思路跟几位重臣讲了一下,同时听了一下进度的汇报,也就早早地散了。 萃华楼的酒席可是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因为刘少卿可以的吹捧,加上温都苏有心结交,一顿酒喝得众人是兴高采烈。之后铁良等人又嚷嚷着上八大胡同继续,要不是因为次日刘少卿还有神机营的差事,当天晚上可能就要在清音小筑过夜了。 回到唐府,刘少卿也没精力再钻研步兵操典了,为了不耽误明天的事儿,只是草草的梳洗一下就抓紧睡了。 次日清晨,经过一夜充分的睡眠,终于缓过了酒劲儿的刘少卿带着杨勇等四人和‘镇南军’的三十名亲卫,赶往王府街。 王府街位于皇城东面,因明成祖时在这一带建造了十个王府,得名‘十王府’或者‘十王府街’。明朝灭亡了以后,这些王府也随之荒废了。现在街上只有八座王府,人们便省了一个‘十’字,称它为‘王府街’。 王府街和神机营所在的‘煤渣胡同’隔着一条‘校尉胡同’,而在王府街和校尉胡同之间、金鱼胡同以南,便是‘神机营’的大军校场。 因为是第一天上班儿,所以刘少卿等人到的早了些。把守校场的兵丁似乎还没睡醒的样子,打着哈欠、晃晃悠悠的在一名把总的带领下极不情愿打开了营门,随即把一身的起床气儿都撒在了眼前的人身上。 “干什么的?不知道这是哪儿么?这儿是你们能来的地方么?不开眼的玩意儿!麻溜的赶紧给大爷滚蛋,别惹得爷火起了,给你们丫儿的全特么丢大牢里!” 叫门的亲兵被没来由的劈头盖脸一通臭骂,却并没有生气。不过是站岗把门儿的小兵一个罢了,不值当得。只是拱拱手,对着那把总道:“我家老爷今日来此公干,还请这位军爷通报一声,以免耽搁了公事,大家面儿上恐怕都不好看。” 刘少卿现在已经是皇上亲授的三品衔帮办大臣,这次来有为的是公干,所以那亲兵自然不会再以‘公子’相称,而是称之为‘老爷’ 那把总虽说官衔不大,但能在‘神机营’当差,却是个见过世面的,自有自己的眼力价儿。此时看那亲兵不卑不亢的态度,便有些预感,再结合之前得到的通知,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思量。 “客气了,同是当差的,不敢当这位兄弟一声抬举。只是这里本是军事重地,既然老哥说有差事,还望表明身份,以免冲撞了。” 那亲兵看了把总一眼,随后点点头说了声:“稍等……”便转身离开。不多时,刘少卿缓步走上前来。 那把总抬眼一看,只见是一个黑瘦的少年,虽然没有穿着官服,也没有顶戴,但是身上明晃晃的黄马褂,再加上那招牌似得黑瘦身材和年岁,心中已经知道是谁了。但是那把总并没有直接相认,而是郑重一抬手,“可有公文?” 虽然昨日宫中已经颁下了圣旨,吏部也已经办好了手续,刘少卿现在已经是实打实的官身了,但是那一身儿小号的官服却急切做不出来,只能先拿着这件黄马褂出来凑合。原本以为看了这一身儿标准的行头和招牌似得身量,那把总应该能认出自己来——毕竟两天前就已经放出了话去——放自己一行进去,却没想到对方却依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向自己索要‘公文’。 不过这种严谨的办事态度倒是深的刘少卿的赏识,自认为这才是军营应该有的样子,心中不免对那把总高看了一眼。同时伸手从怀中取出官凭告身,递了过去。 那把总本来就是装装样子,为的就是在新来的‘帮办大臣’面前树立一个好形象,此时接过官凭,略加验看,便双手交还。随后连忙吩咐下面的军士打开营门,快步来到刘少卿面前一甩马蹄袖,一个千礼打下去:“卑职奋武校尉、‘神机营’左翼正白旗把总刘鹏,见过帮办大人。” 这位把总虽然姓刘,但却不是汉军旗的,甚至根本不是汉人。满洲入关之后两百年来,越来越多的满人改了汉姓,正白旗的‘刘’姓是从‘宁古塔’改来的,同时这一姓氏还有一支,则改了汉姓‘宁’。 正白旗满洲都统现在正是都兴阿,下辖86个整佐领约2.6万兵丁,男女老少总人口约13万人,其中姓‘刘’的真心不多。光绪年间八旗已经腐朽衰败不堪,多数旗人只是靠着一点儿点儿禄米混吃等死,而此人能在竞争如此激烈的京师混到一官半职,更是进入了‘神机营’,看来也并非等闲之辈。 刘少卿一边抬脚向营内走去,一边道:“免礼。你是今天当差的?” 刘鹏躬身道:“正是。卑职是寅时接的班,辰时交班。” 刘少卿点点头,又道:“其他大人们都到了么?” 刘鹏讪笑道:“回大人的话,现在距离辰时还有两刻钟,其他大人或许还在煤渣胡同还没有过来,要不,卑职去通传一声?” “哦……”刘少卿掏出怀表看了看,“是本官来早了。那就有劳刘老哥了。” 刘少卿称刘鹏为‘老哥’,这是军中上级对下级一种比较亲昵的称呼。 清代官制,府、道以上的官员才可称为‘大人’,而军中虽然也有对提督以下武官称为‘军门’的,但也仅限个别地位较高的武官。向刘鹏这样仅仅是一名把总,不入流的八品芝麻绿豆小官,和刘少卿的地位差着十万八千里了。不过刘少卿欣赏他刚才那一番‘严谨’的表演,而且他初来乍到,将来整训神机营也需要安插一些‘自己人’,所以有意的对刘鹏示好,称呼上也就随意了一些。 被‘帮办’大人称了一声‘老哥’,刘鹏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两,连忙一个千打下去,“大人暂且在差房中委屈一下,卑职去去就来。” “嗯,”刘少卿挥挥手,示意他不用管自己。刘鹏这才转身快步向东跑了出去,看方向,是直奔煤渣胡同去了。 煤渣胡同,都兴阿刚刚迈进了‘神机营’都统衙门的大门。今天是‘神机营’整训的第一天,哪怕是装装样子,他这个直管都统也要到场露个面,否则怎么像皇上交代? 走进院里,早已候着的一帮参领、佐领立马迎了上来,纷纷打千行礼。都兴阿摆摆手,示意大家起身,随即迈步进了房间。 走进房间,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如今京城已近进入深秋,大早晨的气温已经开始低了,所以署衙内已经升起了炭盆。都兴阿随手解了披风递给服侍的戈什哈,径直走到上首的主坐坐了。与此同时,诸位参领、佐领也都陆续进了房间,依次站好。 都兴阿环视一眼,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那个刘匹夫还没到?” 原来,都兴阿在人从中没有看到那黑瘦的身影,以为刘少卿还没来,心中顿时有些不喜。 希灵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回话,只得上前一步道:“回大人的话,刘少卿刚刚打发一名把总过来传话,说他已经到了,不过没有来衙门,而是直接去了校场,现在应该还在校场等着呢。” “哦?”都兴阿随即想到进门前门外的确有个陌生面孔垂手肃立着,想必就是那个被打发过来的当值的把总。 “既然这小匹夫已经去了校场,那我们也不好在此待着,诸位,那就随我一同过去吧。” 第五十三章 新官儿(二) 有个参领讨好道:“大人,现在距离辰时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大人不妨先歇歇脚,喝杯热茶再去,左右不过是个小毛孩子,随便打发几个佐领过去映衬着就是了。” 都兴阿冷冷一笑:“人家一大早直接去了校场,就是想要将我们一军,我们要是在这里继续拖延,不是正好授人以柄?回头一个小报告打上去,皇上责罚下来,是你担着么?” 都兴阿这几天被皇上连番责骂,又被降两级留用,心中正是气儿不顺的时候,真是逮谁跟谁急。那参领一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赶紧讪讪的退了下去。 重新披上大氅,都兴阿带着众人迈步出了署衙,走到门口,看到那把总还在那里侍立着,便叫过来问话:“那小匹夫是何时到的?” 刘鹏躬身答到:“回大人的话,大约是卯时两刻到的。” 都兴阿冷笑一声,嘟囔了一句:“他到积极。”随后又问:“都带了些什么人?” 刘鹏道:“有三十来人吧,似乎是亲兵侍卫,小的也不认得。” 都兴阿点点头,随后一摆手:“前面带路吧。” “嗻!” 一边走着,都兴阿同时问着身边的参领:“今天该来的五个佐领人都到了么?” 此时京师正白旗都统旗下有四十五个佐领,分统在几个参领麾下,今日检校的五个佐领都来自同一个参领。 听都兴阿问话,这参领紧走几步过去,来到身前低头道:“都安排好了,适才大人进门前已经使人去看了,已经有人到了。” 都兴阿点点头:“那就好,今儿个是第一天,可别给爷跌面子。” 那参领忙道:“是,卑职不敢。” 从煤渣胡同出来,穿过金鱼胡同,便是‘神机营’的校场,此时在校场上,已经陆陆续续到了三五百人。人一多,又都相互认识,自然免不了打千问好,你一言我一语的,搅合的好好一座大军校场,倒像是早市儿的菜市场似得。 见都兴阿带着众位官员进来,满操场的人都聚过来见礼。都兴阿是正白旗满洲都统,虽然不是旗主,但也可以算上是他们的半个主子,这见了面还能不上杆子的巴结? 都兴阿被众人簇拥着,心中顿时有些飘飘然。人都是这样,都愿意从高处往下看人,谁愿意抬头看人家的屁股?就这样,在一路‘爷吉祥’的请安声中,都兴阿穿过了人群,随即一眼看到了不远处肃立在点将台上的刘少卿。 莫说刘少卿现在只是一个‘三品卿’的虚衔,就算是实缺的三品总兵,在都兴阿面前,也差着老远呢。但奈何人家现在是‘神机营’整训的帮办大臣,虽然级别不如都兴阿,但却是正踩在自己的腰眼儿上,所以虽然刘少卿此时没来迎他,都兴阿也挑不出理来。 刚刚被众星捧月的热乎劲儿还没散,都兴阿现在的心情可以说是这几天以来最好的一刻,那是看见了刘少卿这个‘小匹夫’,他脸上的微笑也没有散去,全不似刚才恨不得一巴掌把这小贼打翻在地再踩上两脚的样子。 然而越靠近点将台,都兴阿的脸色越差,直到最后,已经冷的似要滴下水来。 古时候几乎所有的大军校场的样子都差不多,都是一块儿极为开阔的平地,四周用栅栏围上,再设几座箭楼。而中间空旷的操场的正前方,则是一座高台。 此高台被称作‘点将台’,取大军出征拜将之意。台上设有信炮和号鼓,一般聚兵,都是先点燃信炮,通知大军集结,然后敲响号鼓,待三通鼓毕仍然未到的将士,则会被视为逃兵,将当场问斩。 此时在点将台上,刘少卿双手背后,挺胸而立,在他身后是黄成勇、杨勇、连城和吴法宪四小,而那三十名亲兵则肃立在台下。 这三十五人挺身肃立,不但从始至终纹丝不动,而且不管操场上多么的人声鼎沸,这里也始终是鸦雀无声。哪怕是都兴阿过来,那些亲兵竟然连头都不曾摆动一下。 看着台上台下渊渟岳峙的三十五人,再看看身旁身后提笼架鸟、打千作揖、高声喧闹的八旗子弟,都兴阿的脸色要能好的了才怪呢。 刚才被众星捧月所带来的优越感早就被丢到爪哇国去了,反之,‘乌合之众’这四个字不可遏制的浮现在都兴阿的心中,就像一根毒刺,刺的他羞怒难当。 “都******跟着爷干什么!这特么又不是逛窑子!都给我滚回去站好了!” 都统大人突如其来的怒火让身边的人一愣,谁也不知道都兴阿这是吃错了什么了,但主子现在心情很不好这是肯定的,那有人这时候会上来自找没趣,于是一个个顿时作鸟兽散,四散逃回操场,生怕靠得近了会没来由的惹得主子不高兴。 咬牙切齿的发了一通脾气,都兴阿这才冷着脸登上了点将台。刘少卿此时逼也装的够了,况且都兴阿毕竟是从一品的都统,就算是降两级叙用,不说实权,品级也还是比他大。见都统大人登上了高台,连忙迎上去行了一个千礼。“卑职刘少卿,见过都统大人。” 都兴阿看着眼前这个黑小子心里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自己被皇上臭骂、降职,还被其他几旗的同仁数落,全都是拜此人所赐。哪能有好脸色给他。见刘少卿行礼,也不叫起,冷冷的道:“匹夫,到的倒是早啊。” ‘匹夫’是光绪皇帝亲自给刘少卿赐的表字,并且解释说,是为了让刘少卿记住遇事要三思而后行,莫要逞匹夫之勇。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谁都知道皇上赐的这个字恐怕是带有一些‘戏谑’的情绪在的。毕竟,赐字的时候,刘少卿刚刚‘挟持’了皇上的亲妹妹,这搁谁身上,还不得有点儿气儿不顺? 因此虽然大家都知道刘少卿得了皇上金口‘赐字’,但一般情况下却没人这么叫他,毕竟是平白得罪人的事儿。 可此时都兴阿偏偏就这么叫了,可见他心中有多恨这黑小子。 刘少卿单膝跪地,心中不免苦笑。虽然上官直接称呼下级表字这在大清官场是通例,甚至全天下也都是这么叫的,所以他又没什么好抱怨的。就算要抱怨,似乎也应该抱怨光绪那个不靠谱的皇上,但是‘匹夫’这两个字听在耳中,又怎么会让人舒服? “都统大人抬爱了。不过皇上既然将这个差事交办给卑职,卑职怎敢不尽心尽力?俗话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皇上明见万里,既然给卑职赐下这么一个表字,那么卑职就更要尽心办差,否则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厚爱。” 都兴阿讽刺刘少卿为‘匹夫’,却被刘少卿用‘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给顶了回去,又用皇上来点他,让都兴阿有火发不出来,只得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这个小匹夫,自顾自的走到帅位上坐了下来。 不软不硬的回了都兴阿几句,刘少卿略略出了口闷气,也不等都兴阿叫起,自己便站直了身子,随后来到帅椅前拱手道:“都统大人,现在辰时已过,是不是该升旗点卯了。” 都兴阿也不看他,只是挥挥手,示意身边的人:“点卯!” 立刻有人快步上前,高声道:“都统大人将令,擂鼓、点卯!” 随着一声令下,‘轰、轰、轰’,三声信炮响起,台下那群乌合之众顿时你推我搡的开始找位置站队。八旗以‘牛录’为基本作战单位,这擂鼓点卯自然也是以此来站队。那些原本相互之间吹牛打屁的八旗爷们听见号炮响,匆忙向自己佐领所在的位置跑去,几百人像没头的苍蝇一样窜来窜去,直到三通鼓敲完,还有几十个人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 刘少卿站在台上冷冷的看着眼前的闹剧,一句话也不说。却把台上坐着的都兴阿气了个够呛。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在第一天露怯,这不是故意给自己上眼药么。顿时厉声喝道:“那些人是哪个佐领的,全都给我拎出来,军法从事!” 见都统大人动怒,身边的参领们登时色变。 若要真按军法,像刚才的行为可以算作是‘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若是真在行军作战之时,犯者当斩之!就算现在只是寻常操演,但军中规矩,二十军棍也是跑不了的。这可是整训的第一天,上来就打几十人军棍,不好吧? 刘少卿却知道都兴阿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呢。 他是皇上钦命的整训帮办大臣,在这‘神机营’的校场之上,醇亲王不在,身负皇命的他权利和都兴阿一样大,甚至某些方面,都兴阿还要看他的脸色。所以都兴阿从一开始就看刘少卿不爽,此时借题发挥,用这几十人来将刘少卿一军,看你怎么处理。是要顶着众怒严肃军规呢,还是放任妄为、等着都兴阿回头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治军不严’。 “下马威么……”刘少卿心中冷冷一笑。这样的场景他心中早有预料,甚至比这更加难堪的场面他都有所准备。 满洲八旗是个什么成色、京营的八旗子弟又是个什么熊样子,刘少卿来了这么些天,早就有所耳闻。更何况在领了皇差后,他还专门安排人去打听了一番。说实话,这些旗人子弟要不是烂到底了,怎么可能以醇亲王之威尚且提不起来? 说实话,但凡有选择,是个人就不会愿意接这样一个差事,但是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皇命难违!既然接了这样一个差事,刘少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总之他心里已经想好了,领了这个差事就不要怕得罪人,哪怕将全BJ城的满洲勋贵都得罪光了,大不了老子卷铺盖回北圻做我的公子爷去,这也没什么了不起。 正因如此,虽然台上的一众参领、佐领们因为都兴阿的怒火无所适从的时候,刘少卿却老神在在,等着都兴阿的亲卫们行刑。 第五十四章 新官儿(三) “刘大人,您看这整训第一日都大责军棍,是不是不太好啊。都大人正在气头上,我们人微言轻的,不好劝说,您看您是不是劝劝?” 希灵看了看台下一片惊惶的众人,又看了看眉头紧皱的都兴阿,想了想,凭着和刘少卿有个一面之缘,见别人不好开口,只能自己上前劝说。 刘少卿先是对着希灵拱了拱手,表示承了他的情,但是随后就道:“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都大人所做并无不妥之处。所谓‘慈不掌兵’,治军自然是以严谨为先,赏罚分明才是名将风采。下官看都大人雷厉风行,早已得治军之其中三味,正想和都大人学习学习呢。” 刘少卿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在这点将台上的方寸之间,却正好被都兴阿听到。都兴阿被几句话挤住,虽说是事后有办法将黑锅甩给刘少卿这个混小子,但当下面子上却也不好看。顿时沉下了脸看了看左右亲卫,“怎么,老夫刚才的话你们没听见么?难道要老夫亲自动手?” 左右两旁的戈什哈此时再不敢拖沓,连忙打千下去,将那几十人围了起来,准备行刑。 亲兵们两人服侍一个,登时从人从中拖出了五个倒霉蛋儿。一人上去一脚将其中一个倒霉蛋儿踹翻在地,随后伸手将这小子的外衣一扒,露出脊背,另一个亲兵抄起水火棍就是一下。 那倒霉蛋儿本就生的瘦小,否则也不会轻易地就被一把拎出来,现在被抡圆了一棍子抽在脊背上,那早已被大烟掏空了的身板儿那里经受的住,当即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整个人立刻就像烂泥一样趴在了地上。估计用不了二十军棍,再打个三五下,这条小命也就差不多了。 其他犯了事儿的八旗爷们儿一看这回是来真的,顿时都炸了锅。这要真的挨上二十军棍,哪怕身子再好,也得去了半条命。爷们儿们一大清早的来这儿也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真要拿命拼,谁傻啊! 于是只听得原本寂静的校场之上瞬间响起一片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声,原本被拎出来那些个犯了事儿的旗兵哄的发起疯来,纷纷向校场外跑去,生怕落在后面被抓住了打军棍。 然而他们忘记了,这里是校场、是军营,那里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刘少卿手下的亲军早已守定了了大门,见这些旗丁一窝蜂的向自己这边跑来,二话不说直接挺起了刺刀。 明晃晃的刺刀比什么言语都有说服力,不用任何命令,那些个老少爷们自己就停了步子。这些个在四九城中厮混的爷们儿最是擅长察言观色,从那些‘南蛮子’的脸上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只要他们敢冲撞营门,这些王八蛋绝对毫不含糊的会给他们来个痛快的。 此路不通,另想他法。 几十人顿时来了个向后转,直奔点将台就来了。这一回不光刘少卿的亲兵竖起了刺刀,就连都兴阿的戈什哈都将腰刀抽了出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冲过来的‘罪兵’还没等靠近点将台,只听霹雳噗呲一通响,校场上跪了一片。 “大人饶命啊……” “大人,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婴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家七口就全都得饿死,还请大人开恩那!” ………… 看着眼前跪伏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旗丁们,哪怕是在深秋的寒风中,刘少卿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出了一脑门子汗。 这是闹哪样?这还是神机营的兵士?这简直就是一帮市井泼皮啊。 整座军营再无刚才的肃穆之气,反倒像是大X县衙门口,又或者是天桥旗杆底围观被踩折了腿的青皮,乱七八糟。 身后的那些个参领、佐领们一个个面带苦笑,脑中飞速的寻思着眼前的场景要怎么收拾,而始作俑者的都兴阿则被这一幕气的面色通红。 ‘啪!’ 一把摔碎了手中的茶盏,怒气上冲的都兴阿大步跨到台前,厉声道:“都他妈给老子闭嘴!你们这帮丫头养的玩意儿,一个个成何体统?还有没一点儿当兵的样子?都给老子起来,挨个领军棍,少一个,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都兴阿到底是满洲大员,从一品的都统,这官威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老人家一发火,下面顿时鸦雀无声。但不说话归不说话,可那二十军棍却也没人愿意挨。 就这样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对视了半晌,眼看那些亲卫们又要过来拉人了,终于有一个忍不住的,颤颤巍巍的道:“回都统大人的话,小的是南小街卖烧饼的,不是当兵的,不该领着军法,还请都统大人网开一面,饶了小的这一遭吧。小的回去给都统大人立长生牌坊,再也不敢进军营了。”说完,不住的磕头。 有了第一个开口的,立刻就会有第二个。 “大人饶了我吧,小的只是个裁缝,是甄二爷花了七钱银子雇了小的来帮他点卯的,没说还要挨军法啊。小的就靠两只手吃饭,这要是挨了军棍,不说别的,这活计肯定是接不了了,这可要了小的一家老小的命啊,大人!” 随后,原本沉寂下来的校场再次喧嚣起来。 “大人,小的是卖包子的,是傅家大少爷雇的小人……” “大人,小的是钱二啊,您忘了,上次您上福满楼听戏,还是小的伺候你的,小的也是为了贪个早点钱……” 有人见到台上的佐领有似曾相识的,也不管认没认错,更不看人家认不认自己,但凡有一点儿能逃脱的机会他们都不会放过。 那被点到的佐领顶着一脑门子黑线,哪敢吱声,心中只盼着场中嘈杂,都兴阿没听见那一嗓子。 都兴阿此时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了,这丢人了真是丢到姥姥家了。亏他还啄么着给刘少卿一个下马威,结果眼前的这帮孙子完全不给他脸,不但不给脸,这等于是将他的老脸直接蹭了鞋底子了。 一旁希灵察言观色,知道都统大人动了真怒,一个不好,今儿这事儿恐怕就要闹大。但是都兴阿现在正在气头上,憋着劲儿要打这帮滥竽充数的孙子,该要怎么劝,这可是门儿学问。 “都统大人息怒,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兴阿这个时候哪里还耐烦兜着圈子,直接道:“有屁就放!” 希灵讪笑两声,随后道:“依卑职看,这帮奴才就是乱棍打死了也不冤。可是大人,若真是动了军法,这些人当中万一真有个把扛不住的,回头人多嘴杂,往外一嚷嚷,这事儿恐怕就会弄大了……” 没等希灵说完,都兴阿直接打断他的话头,“本都统执行军法,严肃军纪,那个敢多嘴!” “是是……”希灵干满点头哈腰的附和,随后话头一转:“神机营可以说是天子亲军,这些人冒名顶替,就算说是‘欺君’也不为过,若是事儿闹大了,被那些御史言官抓住了把柄,可就不妙了。现当下皇上对京营诸多不满,此时如果在被人参上一本,这对大人来说,可是……” 都兴阿能做到神机营满洲都统,从一品的武官,就算智力一般,为官之道却是耳熟能详的。原本在气头上不及细想,现在被希灵这么一说,登时一个机灵,立刻冷静了下来。 眼前的这些个杀才只是些市井小民,不要说打二十军棍,就算是真的砍了脑袋,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但是这些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神机营的校场上呢?很简单,他们是被人雇佣来听差的。 八旗的旧制,所有的旗丁都要从军。哪怕你是王府的阿哥,到岁数了也得到军营里呆着去。这原本是保证满洲人尚武精神和战斗力的一种制度,但是随着爱新觉罗氏入关日久,加上天下承平,这一制度逐渐的就变了味。 祖制规定好了的,你不去是肯定不行的,于是大家就另想办法。先是王府里面的贵人们再不用上军营里遭这份罪,自有府里的侍卫们代劳。再之后,一些勋贵的子弟也开始安排别人代替。直到现在,只要家里有点儿条件的,基本上都找别人顶替了。 时至今日,这几乎已经是明面儿上的事儿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没人真来较这个真儿。左右真要上阵作战不是还有那些个汉人练军么。也用不着他们这帮京营的八旗爷们去打生打死的。就连训练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可都兴阿知道这一次不行了。 这一次是皇上想要整顿京营,而且明着就是要拿神机营开刀。话说那神机营开刀不怕,神机营有八个满洲都统,未必这一刀就拉在自己身上。但是今天这事儿一出,难免就会有那有心人背地里鼓动挨打的这些个上主家去闹。而那些雇人的主家多是在朝为官的。那家没有三五个政敌?一旦被人借题发挥,真要按‘欺君之罪’治下来,不说那雇人的会不会掉脑袋,反正自己这刮落是吃定了。 一想到这儿,都兴阿的冷汗就下来了。神机营都统的职位可是个清贵位置,位高权重责任轻、钱多事儿少离家近,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呢。而且自己为官多年,一样有政敌,万一这事儿闹大了,恐怕会被人一脚踩到烂泥里再也翻不了身。 心念电转之下,都兴阿一抹脑门子,心道还好没有铸成大错。 不过想到这儿一个新的问题来了,今儿这事儿不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啊,那旁边还有一位小崽子等着看笑话呢,怎么能摆平这个二愣子呢? 其实刘少卿还真没存着看热闹的心,他是真没反应过来呢。 这特么是京营?这还是军人? 第五十五章 初冬 眼前的一幕直接颠覆了刘少卿的三观。也算是彻底知道了自己接的是怎样的一个烂摊子。现在这位二愣子正琢磨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呢,那里还有心思看都兴阿的热闹? 希灵是跟在都兴阿身边多年的老人,如果不是为人机灵,前天又怎么会被派去拜访刘少卿呢。此时都兴阿面上变色,眼神飘忽,他立刻就知道主子想明白了,同时也知道今儿这事儿还有一个关键。 于是希灵两步来到刘少卿面前。低声道:“刘大人请了。” 刘少卿正在懊恼,听到有人叫他,连忙回头,“哦,原来是希大人。” 希灵拱了拱手:“不敢当。卑职有句话想和大人说,但想到卑职只和大人见过一面,又觉有些唐突。不知道大人能不能给卑职赏下这个脸。” 刘少卿心中好笑,这BJ城里的官员们说话就是这么不爽利,你人都来了,嘴也开了,却有扯三扯四的,有意思么。 心中想着,嘴上却道:“希大人说哪里话来,小子还希望能得到希大人的指点呢。” 希灵打蛇随棍上,连忙道:“既然大人赏脸,那卑职就说了。其实今天这个事儿纯粹是个意外。但是若是真要闹大了,回头被六道的言官们抓住把柄,咱们神机营上下可都要跟着丢脸。大人今天是第一次来,这事儿就算是想要往大人身上抹黑也不能够。但是大人今后还要带兵,若是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搞得满城风雨,恐怕也不是大人想要看到的。” 希灵一开口,刘少卿就听出来这是来做说客来了。不过希灵说的也有道理,他今后免不了要长期和这些满洲勋贵、八旗子弟打交道,尤其是这些参领、佐领,县官儿不如现管,就算是都兴阿,和自己也没仇没怨的,犯不着往死得罪。 “希大人言之有理。以大人的意思,眼前这事儿该怎么平息?” 希灵一听笑道:“好办。依着军法,应当每人二十军棍。但这些人并不是当兵的,并不适用军法。虽有扰乱军营的行为,但念其是触犯,之前不懂规矩。而且都是些老实巴交的乡民,真要用了刑,说不定真就断了一家人的生计,所以干脆训斥几句,赶出军营了事。” 刘少卿苦笑一声,好么,这还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希灵这边得了刘少卿的首肯,立刻快步上前喝止住了众人,随后高声道:“你们这些个奴才,不好好的在家里营生,却要到大营中生事,本应该将你们重责军棍,然后一体投入大牢,但都统大人念尔等生活不易,家中又有牵挂,因此动了恻隐之心,今日就既往不咎,放你等回去。但如果有再犯,定然严惩不贷。” 希灵说完,拿眼看了看都兴阿。见都兴阿面上毫无表情,便知道都统大人心中满意。随后习惯性的又拿眼瞟了一眼刘少卿。哪曾想这一眼,又看出事情来了。 希灵跟着都兴阿十几年了,早有默契。但他和刘少卿这才见了两面,哪有默契可言?刘少卿见他看自己,以为是他说完了,需要领导上去做个总结发言,装装样子。本想着不去,但脑子一动,想起件事来,于是就走了过去。 希灵见刘少卿突然走过来,顿时愣住了。心说这位爷这又是要干什么?但领导已经来了,总不能再给撵回去。于是只得冲刘少卿笑笑,往后退了两步,把位置让了出来。 刘少卿也冲着希灵笑了笑,意思是答复他的好意。而在希灵的眼中,这就是示意自己不必担心,于是长出一口气,总算放下心来。只要赶紧将这几十人撵走,然后按照程序操练操练,今天这就算交代过去了,至于明天的事儿,回头再说吧。 刘少卿站到了台前,清了清嗓子,随后高声道:“刚才希大人的话你们都听见了。都统大人有恻隐之心,尔等既是初犯,那便从轻发落。这就可以里去了。” 听刘少卿说完这一句,台上台下都松了一口气。那几十个犯了错误的连忙给年轻的帮办大人和都统大人磕头,随即起身要走,这时候,刘少卿又加了一句。 “想必军中还有个别人也和他们一样,今日既然都统大人开恩,如果有同样的情况,也概不追究了,就随这些人一同离去吧。” 刘少卿怎么想起来说这么一句呢,概因之前他注意到希灵在说出既往不咎的时候,军阵中已经列好队的队伍里也有人有些意动。正好希灵抬眼看他,他想着这种事儿也可能不止这几十人,毕竟一千多号人呢,反正也买了个好给人家,不如就一次解决了干净。于是接机过来讲话,就加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一出口,只见原本列好的队伍‘轰’的一声就炸了营,无数的人头向着营门蜂拥而去,仅仅眨眼的功夫,就将营门挤了个水泄不通。而原本站满了人的操场之上,只剩下稀稀拉拉大猫小猫两三只。 短短几分钟,看着稀稀拉拉的操场,和台上台下大眼瞪小眼的众人。刘少卿突然觉得京城的深秋那沁骨的寒意。 整整一天刘少卿都是在浑浑噩噩中渡过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离开的校场。早晨发生的一幕就像是一场噩梦,不停地在他的脑子里转啊转,他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一支军队存在。 然而接下来几天发生的事情,才让刘少卿真正认识到了什么叫做‘噩梦’。 继正白旗晨操之后,正红、正蓝、镶黄等旗也相继在王府大街东侧的神机营校场上露了露脸。满洲的老少爷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给来自天南的小土匪头子狠狠上了一课,让他深刻的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节操无底线’! 按照刘少卿的要求,之后的晨操每旗应一次出五个佐领也就是1500人,然而实际到场点卯的人数简直惨不忍睹。就算是满清如果二百年后旗制已经做了略微的调整,但也不至于五个佐领只来一百多人吧? 你要问剩下的那些在册兵丁都哪儿去了,抱歉,那一千多人全都‘突发疾病’。有拉肚子的、有伤风的,甚至还有‘马上风’的。而且真有人为了不出操而将自己的胳膊打折这事儿你敢信? 刘少卿就想不明白了,你有把自己胳膊打折的勇气过来出个操能怎么的了?能死么? 他不知道其实这也是人家给他的一个下马威,他毕竟才只有15岁,无论怎么算也还是个孩子,哪里能看得清这中间的弯弯绕?于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刘少卿钻进了牛角尖,再加上京城的气候和广南迥异,内火加上外寒,终于病倒了。 躺在病床上的刘少卿现在除了请人延医问药之外,外客一概谢绝,但因为他所带来的这一波动荡却在深秋的京城持续发酵。 “说说吧……”载湉冷冷的看着眼前十七位满洲的实权亲王、郡王、贝勒和国公们,想要他们给自己一个答案,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接小皇帝的话茬。 这不是哪一个人甚至不是那一旗的事儿,这是整个满洲八旗联合起来给刘少卿——也可以说是给小皇帝——下的套。满洲爷们儿是不怎么样,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八旗的子弟决不能让一个汉人来操练,更何况这名汉人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不说,还是一个土匪的儿子! “怎么?是不敢说还是无话可说?” 看到没人应声,载湉冷冷一笑,道:“既然你们不说,那朕替你们说。” “这个下马威给的好啊,直接把朕委派的‘整训帮办大臣’给气到病床上去了。没想到我满洲的爷们儿们还这么团结。恐怕你们这个下马威不光是给刘少卿的,还是给朕的吧?!” 载湉不是刘少卿,虽然年岁一样,但十年的宫闱生涯早已让载湉的政治嗅觉修炼的极为敏锐了。 见皇上的话音凌厉,台下的十几位满洲勋贵都站不住了,赶忙跪下请罪:“请皇上恕罪……”。然而这一次,小皇帝没有像往常一样让众人平身,哪怕下面跪着的还有自己的生身父亲。 “朕哪敢‘恕’你们的罪啊,是朕要请你们恕罪才是!你们都起来吧,还是让朕给你们磕头赔罪吧!” 原本听到皇上说“你们都起来吧……”的时候,有几个贝勒、王爷真就打算起身了,然而一听后半句,吓得大家立刻规规矩矩趴在地上,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臣等罪该万死,还请皇上息怒……” 载湉看着台下跪着的那些人,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这些人都是他的长辈,是他的叔叔、伯伯甚至爷爷,更不要说还有一个是他的生身父亲,他能拿他们怎么办?除了发发脾气,难道还真能砍了他们的脑袋,或者撸了他们的顶戴? 血浓于水,哪怕真的销了他们的爵位,难道还能改变他们爱新觉罗氏的身份? “自太祖、太宗皇帝以来,我大清立国已有二百七十年,中间历九位皇帝,然而却从未有一个皇帝像朕一样感到如此的屈辱!” “不,有一个……”威慑不行,小皇帝开始打悲情牌。 “宣宗皇帝……呵呵,朕现在完全能够想象得到先帝在热河行宫大行之前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屈辱!没错,就是屈辱!” “一个皇帝,一个拥有四万万臣民的庞大帝国的君王,被洋人逼得仓惶北狩,穷大清百年国力兴建的宫殿被一把火烧了,万事财富被洗劫一空,这种感觉,不是屈辱么?” “想当年圣祖皇帝在朝时,励精图治,南平三藩,西征葛尔丹,北据沙俄于雅克萨,那是何等的英明神武?而他的儿孙们,却只能像一个惶惶丧家之犬,在行宫郁郁而终……” 载湉的几句话让下面的王公们大惊失色,咸丰皇帝之死乃是禁忌,怎么能这样坦而言之? “皇上……” 载湉苦笑一声,“是啊,这话朕不该说,也不能说,子不言父过么,更何况是先帝。可是朕今天就说了,为什么,因为朕不想像先帝一样,被洋人驱赶到行宫中屈辱的死去!” “太祖皇帝啊,圣祖皇帝啊,如果你们在天有灵,就睁开眼看看吧,看看你的这些儿孙们,看看他们一个个都成了什么样子?当年我满清入关之时,人马不过数万,几代皇帝励精图治,这才占据了这花花江山。然而时至今日,,四万万臣民竟然阻止不了一万洋人的兵峰。我满洲健儿的血勇都到哪里去了?是我满洲没人了么?不是,我们还有数百万八旗子民,然而他们的骨头都已经酥了,他们的手已经软了,他们只知道花天酒地、只知道争权夺利,而忘了这江山是怎么来的!他们就像受惊的鹌鹑一样,只知道将脑袋扎在窝里,哀嚎着得过且过的生活,只要今天的杯中还有美酒,就不去管明天的生活!” 载湉指着那一众王公怒斥,吐沫星子横飞,肆意的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和抑郁。 “但是朕不想当鹌鹑!朕不想屈辱的死去之后,在九泉之下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所以朕要强军!朕要励精图治!任何一个阻挡在朕前面的人朕都要将他碾碎!不管是谁!” 第五十六章 准备 出崇文门向南一直走,到花市街折向东再走七百米,就到了羊肉胡同。这里可以算得上是京城里的贫民区,住在这儿的通常都是上顿不接下顿的,这当中不光有汉人,也同样有满人。 满族入关二百多年,原来的‘满人不满万’早已经繁衍生息到了数百万人口,仅仅是这京城地界,就有不下四十万八旗子弟。这几十万的八旗爷们虽然还有着‘铁杆儿的庄稼’,但奈何京城居大不易,花钱的地方更多。可在这四九城中住着的数十万满人能有多少有门路的?更多的不还是向那些汉人一样,只是一些个升斗小民罢了。既然没有来钱的门路,单靠那一点点钱粮哪里够一家子老小嚼裹?于是卖房子卖地的逐渐也就多了起来,比如关七一家,就是卖了原本在内城小牌坊胡同的老宅,搬到了这里的。 没错,从老宅的位置就能知道,关七的祖上也曾经显赫过。但是百年沧桑,再显赫的的家族也有没落的时候,更何况关七的祖上只不过是瓜尔佳氏的一个分支。 关七一家子六口人,两个大的养着三个小的还有一个老的,前年为了给老爹治病卖了祖宅,奈何银子花了不少,老爹的命还是归了西,现在只有一个老妈跟着一起在这个不过四十平米的宅子里受苦。 老爹死了,不但白花了银钱,而且原本能领到的禄米也少了一份,这让关七的老婆无比的愤怒。当年她能嫁给关七,还不是看在他们家在内城有座两进的宅子、老公公也在衙门挂一份闲差的份儿上?现在宅子没了,公爹也没了,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搁谁心里没股气儿?于是家里就断不了吵个架拌个嘴什么的,要不是关七他娘用最后剩下的银子活动,给关七寻摸了一个看城门的活儿,估计两口子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在一块儿呢。 李德来到关七家门口的时候,正赶上两口子拌嘴。 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争吵的缘由无外乎家里的米缸又快见底了、儿女们已经半个月没见过荤腥了等等这些柴米油盐的。没什么大事儿,可也不算是小事儿。 小心的拍了拍摇摇欲坠的门板,李德不情愿的扯着嗓子喊了声:“关七……” 不多时,就见门里晃出一条昂藏大汉。要说这条汉子长得真叫威风,将近六尺的身高,宽肩膀,大手大脚的,要不是瘦了些,李德真的想赞一声。 此人正是关七。 话说要不是因为关七这一副好身板,他李德堂堂的千总大人,又是关七的上官,怎么会屈尊来这个破地方? 关七拉开门走出来,抬眼就看到门外院子里站着的李德。他先是一愣,随后连忙上前打了一个千:“千总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里面坐。”说完这句随后又一想,补充道:“大人想必还没有吃饭呢吧,正好内人在做饭,大人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吃点儿,我再去打壶酒……” 正招呼着,就听到里面关七家的碎碎念叨的声音传出来“……干什么什么不行,吃起饭来一个顶仨,白长了那么大个子……” 听着家里的念叨,关七的脸腾地红了,转身就要进去教训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娘们儿,竟然敢让自家男人在外人面前,尤其是长官面前丢脸,这要不打一顿还不得飞啊。 然而自家的上司还在面前,要是这么转身进去,岂不是更失礼?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把老大一条汉子憋得脸通红,扭扭捏捏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德能在八旗权贵满地走的京师混成一个实权的门千总,早就成了精了,哪里还不知道关七那点儿小心思?没好气的挥挥手,道:“行了行了,要教训你那婆娘等本官走了再说吧。本官此次前来是找你有事儿的……” 关七连忙点头哈腰道:“是是,您看您有什么吩咐喊个人招呼一下不就行了么,怎么敢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李德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关七闭嘴,随后道:“我记得你是识字的吧?” “是是,回大人的话,小的的确念过几年私塾。”当年关七他爹年轻的时候混的也还可以,所以有条件让关七念了几年书。 李德点点头,“那就好”。随即又道:“有个差事便宜你,有贵人要雇人顶卯,我看你家里条件一般,因此照顾你,怎么样,你愿不愿意?” 有钱有门路的旗人自己不愿意上差,于是就会雇人顶卯,这样的事儿在四九城中根本不新鲜,关七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虽然收不了几个钱,但起码能割上一斤肉让孩子老人解解馋。 “这点儿小事儿那用得着您亲自跑一趟,回头上岗的时候您吱一声就行了。您说那一天去我保证误不了。” 李德皱了皱眉头,是对关七这种大大咧咧的样子感到不满,“这一次不一样了!” 关七一愣,“怎么?” “你要去神机营听差,最好能一直顶下去,贵人说了,在此期间,神机营的饷银你照拿,另外只要你能在哪儿里坚持下去,每天还能拿到一钱银子。” 关七真的愣了,“饷银归我?” “对!” “另外每天还有一钱银子?” “对!” “那要是做满一个月,岂不是有八两银子的饷?” 李德笑笑:“而且还管你一天三顿饭,一年两季衣裳,只要你能坚持得下来。” 关七明白了。能出到这么高的价钱,看来这活不好干,弄不好是要命的活计。“为什么找我?” 李德有心瞒着他,但是想了想,最终还是道:“因为这回的差事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你被淘汰了,那么这个贵人就可能永远再进不了神机营,更不可能成为御前侍卫!而且,这一次是会有考试的,不但要求身体好,还需要识字的,所以才找的你。” 随后,李德担心关七打退堂鼓,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没什么危险,就是累一些。你知道,那些贵人干不了这粗笨的活。” 关七听了李德的解释,又琢磨了一下,这才道:“行,既然大人你看得起我,又有银子拿,这差事我哪能不接。不过,若是真的不行……” 李德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随后安慰道:“你放心,如果真的不行,你还回来干你原来的差事。不过,你要想清楚,如果在神机营干好了,入了贵人的眼,将来说不定能进王府当侍卫呢。到时候,连本官都要尊称你一声‘大人’。” 这个饼画得有点儿大,搞得关七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只是摸着后脑勺傻笑。 “行了,既然没什么问题,那么十六那天卯时两刻,到金鱼胡同校场候着。”一边说着,李德一边从手袋里取出一个手牌递给关七。关七赶忙双手接过来,定睛一看,上面写着‘镶黄甲七’,在翻过背面,同样有两个字‘傅杰’。 “这就是你今后在神机营的名字,记得别误了时辰!”说完,转身就要走。关七连忙招呼:“大人还是留下来喝一杯酒再回去吧。” 李德摆摆手,随后看了看关七宽大但是消瘦的身子,皱了皱眉头,又从怀里摸了一小块儿碎银子抛了过去。“这点儿银子你拿着,这两天把精神头养足了,别到时候给爷丢人。” 关七敏捷的接过那一小块儿碎银子,笑的嘴岔子都快咧到后脑勺了,一迭声的道:“您老放心,保证给您出彩儿!” 送走了李德,关七这才小心翼翼的将那块儿银子放到嘴里咬了咬,随后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昂首挺胸的回了屋。 屋里的婆娘正在排饭,看到关七进来,臊眉耷眼嘟囔道:“一到干活就没影儿,一到吃饭就冒头。刚才干嘛去了半天不回来?是谁找你?” 关七原本憋着一肚子火打算回来好好教育一下这婆娘怎么做人,但被千总大人一块儿银子将那怒气砸的飞到了爪哇国。只剩下满心的欢喜,哪怕自己媳妇的态度不怎么好,他也只当她是没见识,不和她一般计较。 “你个没眼力价儿的蠢妇,晓得什么?爷今后就要发达了,回头说不定还要去王府里当差。” 那女人却抛来一个白眼儿,“你能进王府?当太监么?” 关七登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怒道:“胡说八道!爷是要进王府当侍卫的!况且爷要是当了太监,对你有什么好处!” 那女人一边招呼小的老的吃饭,一边撇着嘴冷笑道:“你能进王府当侍卫?这响晴白日的也能做梦?王府的侍卫那个不是五品六品的大爷,就凭你?哼哼……等你当了太监,大不了老娘改嫁!” 关七勃然大怒,伸手就要打,“你这个疯婆娘……”。这一伸手,才省起来手中还握着一块儿银子,瞬间气儿便消了,随后将手中的银子抛了抛,道:“蠢婆娘,你看这是什么?” 关七家里的原本见要挨打,正打算借势撒泼,身段都已经摆好了,却看到眼前银光一闪,下意识的就伸手抄了过去,一把将那闪着银白色光辉的小物件抄在了手中。 “银子!” 那婆娘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第五十七章 准备(二) “哪里来的?” 关七用下巴看了自家婆娘一眼,随即骄傲的道:“新差事的定钱,过两天爷就要到神机营当差了。你可知道神机营是什么地方?那是天子亲军,出御前侍卫的地方。到时候一个月少说五、六两银子!” 婆娘听得两眼笑成了一条缝,嘴咧的后槽牙都清晰可见,连忙偎依到自家男人身前,仿佛除夜那般。“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当初未出阁的时候,多少人家来提亲本姑娘都没搭理,唯独相中了你,今日可见果然是有眼光。想当初咱们刚搬出来的时候我那没眼色的爹还劝我们和离,他也不想想,这四九城中几十万旗人,又有几个是识文断字的,又有几个能长到我相公这么一副身板。要我说皇上早就应该选你当侍卫,不比那些个刀都提不起来的强了百倍。” 关七也仿佛是真的成了御前侍卫似得,身子挺得就好比在金銮殿前。只不过嘴上却道:“好了,先招呼娘和孩子们吃饭,晚上割块肉改善改善。另外,这两天我得吃点儿干的,回头还要考试。” 关七媳妇嘴里一叠声的应着,飞快的进厨房去端饭。临转身时听了‘考试’这一句,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这两天哪怕是饿死娘老子,也得让男人吃好了。 李德离了关七家,一路捂着鼻子快步出了羊肉胡同,进了崇文门后,便一头扎进了路旁的锦绣茶楼。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二楼丙字房。 轻轻的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来。”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面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俊秀年轻人,正就着瓜子靠在太师椅上品着茶,看到进来的是李德,尖声笑了笑:“这就办完了?” 李德连忙上前打了一个千,道:“给总管请安了,托您老的福,办得很顺利。那人已经答应了下来,后天一早绝对误不了事儿。” 那年轻人轻轻一笑,随手从袖筒中抽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嘴角,随后轻声道:“我也只是一个听差的,可当不起总管这个称呼。不过这件事,二公子可是很在意的,而且我也跟你说了,这是一锤子买卖,成与不成可没有找补的,你找的那个人到底行不行?” 李德赶忙道:“您放心,二公子的事儿小的就是掉了脑袋也不敢耽搁。这个人本是我手底下的兵丁,人长得高大威猛不说,当年他爹也曾经在部里谋过差事,在他小时候家底还算殷实,所以上过几年族学。这两年因为给他老子治病把家底儿败光了,这才到了小的手下。小的已经查过了,他家里的母老虎厉害,所以不抽、不赌、不嫖,身板绝对没问题,另外小的还给了他二两银子让他补补,以免抗不过去。” 李德给关七的那块儿银子称一秤不知道有没有六钱,但为了表功,愣说成二两。但那年轻人听了却很高兴,点头道:“嗯,算你会办事儿。”说着,从袖筒中摸出一锭银子,约莫有五两,丢了过去。“也不能让你破费,这块银子你先拿着,你放心,要是真能成事儿,二公子还有谢意。” 李德哈着腰伸手接过银子,一叠声的道:“谢二公子的赏,您老放心,小的办事儿准错不了。” 那年轻人点点头,“既如此,我也该回去复命了,二公子还等着呢。”说着起身,在李德的服侍下出了茶楼。茶楼外一直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见主家出来了,连忙放下脚踏,服侍那年轻人上了马车,随即一声吆喝,往北而去。 马车穿街过巷,不多时,便到了一所大宅子,马车并没有停下,直接从侧门驶了进去。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那年轻人下了车,整了整衣襟,随即往后院走去。 刚一进院子,迎面见到两个丫鬟,随口问道:“二公子呢?” 丫鬟一见来人,连忙行礼:“见过子辰相公,二公子在布库房呢。” 那年轻人似乎对其中的某一个词不太受用,但也许另有原因,所以也没有发作,只是冷冷的点了一个头,便转向布库房而去。 推开门,宽阔的大厅中,几条壮汉正在角力,靠窗的地方摆了一张茶几和两把椅子,一名健壮的年轻人正靠在椅子上喝茶,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似乎是刚刚也下场来着。 那年轻人正是一等奉恩公府的二公子傅杰,满洲老姓富察氏。 看到有人进来,傅杰抬了抬眼,随即笑道:“是子辰回来了,快过来坐。” 那名被称为‘子辰’的俊俏年轻男子回以一个微笑,快步走了过去施了一礼,“见过二公子。” 傅杰笑着拉过子辰的手,道:“咱们之间还客气什么,快坐下喝杯水。” 待子辰坐下后,傅杰才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子辰连忙道:“回公子爷的话,事情已经办妥了。找的那个人也是XHQ的,祖上也曾经立过军功,家里规矩严谨,婚后屋里的也管得严,所以这人到了二十出头,依然没有沾染任何恶习。就是父亲久病,这才败坏了家业。” 傅杰又追问一句:“读过书?” 子辰点头道:“从小就念族学,诗文兵法都念过一些。” 傅杰听了击掌大笑:“好好,要的就是这样的人。否则你看看这一屋子的汉子,那个不能上阵操练一二。” 子辰知道二公子的意思,之前他也曾问过为何不在身边的布库武士中选一人前往,二公子却道:“大字儿也不认得几个,去给爷丢人么?”正因如此,才舍近求远,跑到外面去雇人。 笑过后,傅杰伸手摸了摸子辰俊美的脸庞,柔声道:“这一次辛苦你了,你可是帮了大忙呢。” 随着傅杰的抚摸,子辰的脸上竟然泛起不自然的潮红,他微微一笑,轻声道:“为你,我做什么都不辛苦。只不过……”。 傅杰道:“只不过你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将此事看得这么重,对么?” 子辰没有说话,但傅杰知道他的心思,就像一直以来一样,他的心思,自己总能猜到。 “子辰,你跟了我有几年了?” 子辰想想:“有三年多了呢。” 傅杰点点头:“是啊,三年多了。你可知道我的家族承袭的什么爵位?” 子辰微微一笑,道:“这我怎能不知道,不是一等奉国公么。” “没错,准确的说,是一等忠嘉勇义公,世袭罔替。” 子辰微微一惊。他和傅杰相处多年,虽然知道这一家贵不可言,是大清一等公,却不知道这一等公还有一个‘世袭罔替’,这四个字在大清朝可值了钱,甚至比那些什么郡王还要牛掰,因为郡王传袭之后会降等为贝勒,三代以后,爵位反而不如一等公。而一旦‘世袭罔替’,那就是说不管几代,永远是一等公。 待子辰稍微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后,傅杰这才继续道:“其实我祖上最初的爵位并不是‘世袭罔替’的一等忠嘉勇义公,而是袭得的一等奉恩公。后来祖上在高宗纯皇帝时以军功进爵,改为一等承恩勇毅公,再后来,先祖战死缅甸,这才换来了这个世袭罔替的爵位。” 清朝的爵位分为宗室爵位和异姓爵位,另外异姓爵位还分出一支蒙古爵位。公爵这一级无论是宗室还是异姓爵位都有,但只有宗室爵位才被称为‘奉恩’。从傅杰的话中可以听出来,原来他们这一支爵位还有这皇亲国戚的背景。 “没错,先祖明瑞公明瑞是高宗孝贤皇后之侄。我们这一家人,几乎代代都和皇族结亲,尚的都是固伦公主。你或许会想,既然我们这一支已经荣宠至此,我又何必在乎那小小的神机营一职呢?” 子辰道:“子辰确实困惑,还请二公子解惑。” 傅杰笑笑:“其实说穿了没什么,无非就是嫡庶、长幼之争罢了。这在大户人家极为常见,而像我们这样的宗室,也没什么特殊的。” 满清可不实行一夫一妻制,向富察氏这样的人家虽然因为尚的是公主,不可能再有什么侧福晋、侍妾之类的,但是虽然没有庶子争宠,却奈何嫡母也不止生了一个啊。 满清袭爵的一般都是嫡长子,除非嫡长子有大恶,否则次子是没有机会的。况且傅杰也不是那种乖巧讨喜的性子,而以他大哥志瑞的稳重,又尚了恭亲王的女儿荣寿格格,估计夺爵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所以,他必须为自己的将来做些打算。 想到这儿,傅杰没来由的撇了撇嘴。自己那个大哥什么都好,可就是太没主见。又或者说他将这个爵位看得太重,为了确保这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他甚至愿意娶荣寿那么丑的女人为妻。 再看看自己身边的子辰,傅杰想了想,当次子也未必不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哥毕竟是能够袭承一等公的,而自己将来会是一个什么爵位现在还两说。以自己的性子,又不愿意牺牲色相去讨好那些嫁不出去的公主格格,估计到时候恐怕只能捞一个不入八分的辅国公而已。 满清的爵位,世袭罔替和降等爵位天差地别,而入八分和不入八分又是天差地别。 ‘八分’是爱新觉罗家族内对分配与待遇的规定,‘恩礼所被,以八分为最优’。宗人府事例封爵载:天命年间,立八和硕贝勒,共事议政,各置官属。凡朝会、燕飨,皆异其礼,赐赉必均及,是为八分。天聪以后,宗室内有特恩封公及亲王余子授封公者,皆不入八分。其有功加至贝子,准入八分。入八分者,得与满洲亲王、贝勒等一体分左右翼列班,不入八分者,各随旗行走。 显而易见,入八分与不入八分,在待遇上有鲜明的差别。 而且,因为没有‘世袭罔替’,这样的一个‘流爵’很可能三代以后就完全没有了。因为这样的爵位是降等世袭,即每承袭一次要降一级。像傅杰这样的外姓爵位,最低会降到‘恩骑尉’,然后才能‘世袭罔替’。可是在京师这样一个国公遍地走、将军不如狗的地界,‘恩骑尉’这样的爵位要来有个屁用。 五十八章 准备(三) 傅杰可是知道哪些破落下来的贵族下场有多麽凄惨。像关七这样的就不说了,就说他们富察家的,当年富察·傅恒可不只有明瑞这么一个子侄。 要论关系的亲疏远近,丰绅济伦可是傅恒的嫡亲孙子。当年乾隆爷在位之时,外出时经常带着丰绅济伦,还赏赐他黄马褂。到乾隆四十五年二月,又把镶蓝旗汉军副督统一职授予年仅18岁的丰绅济伦。四年后福隆安去世,由福隆安袭承的一等嘉勇公也由丰绅济伦即成。在乾隆的庇护下,他一直在朝廷担任都统、护军统领等高官。 然而丰绅济伦不像长于文墨的父亲那样进入军机处,更不像出将入相的祖父那样文武双成臣。在乾隆去世后,在武英殿担任总裁的丰绅济伦先是因‘汉文平常’被调任。当了内务府大臣后又因拉不开弓而受到惩罚,官也越做越小,从内务府大臣降为头等侍卫,又从头等侍卫将为四等侍卫。 四等侍卫,这是什么品级?和当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结果。 而同样是孙子辈儿,博启图在嘉庆二年由五品袭爵,却历任兵部右侍郎、察哈尔都统。道光七年又任JL将军,后署正红旗汉军都统。之后历任侍卫内大臣、礼部尚书、理藩院尚书、工部尚书。 而这位博启图,正是傅杰的亲爷爷。 所以当傅杰知道自己不可能袭爵之后,便开始未雨绸缪。而神机营这样的天子亲军,无疑是他起步的好地方。 讲到这儿,子辰才知道这个往日里表面上看起来傻大憨粗的混不吝,实际上心思有多麽的细腻。不过他又不明白了,既然这件事关系到他傅杰的未来仕途和爵位,甚至关系到子孙后代,那么为什么傅杰不亲自去神机营,而要雇人呢? 以傅杰的身手,哪怕学识上稍微差了一点儿,但是在神机营这样的地方想要出头也不是什么难事吧。毕竟,他老子景寿现在还是神机营的都统呢。 对于子辰的问题,傅杰撇了撇嘴,“爷是不想被那个小匹夫管束罢了!” 对于刘少卿,可能绝大多数的满洲勋贵子弟的心情都和傅杰一样。毕竟,刘少卿这个小匹夫当初在西苑赌胜了神机营,落得可不仅仅是都兴阿的面子,这里面也包括所有八旗勋贵的面子。更何况在此之前,皇上还钦点了这个小匹夫的武举第三名,这更让排在后面的一众勋贵子弟不爽。 这也是为什么最终神机营的晨操会闹成那个样子,但凡要是换个人上去,绝对不可能做得那么绝,多少也得留点儿面子不是。 想起刘少卿那黑瘦的样子,傅杰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皇上看上他哪一点了,居然如此宠信这小子!” 载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看上刘少卿那一点了。 要说刘少卿在军事方面有才华,这个估计大多数人都承认,毕竟,不是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都有本事让法兰西共和国的将军们记住的。但要说仅凭这一点就让载湉全身心的支持他,甚至不惜和所有的王公勋贵发火也要力挺他,这就有点儿过了。 毕竟,把京营整训这么重要的差使交给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这在古今都还从未见过。 也许有人认为皇上是因为自己的年龄问题,才会要这样力捧一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上位,以章示‘有志不在年高’这句古话,其最终目的无非是表示自己的年纪虽小,但仍能做出一番事业罢了。年纪小就不能掌军么?那么为什么黑旗军在北圻打得有声有色,甚至法国人都在传送刘少卿这个少年的名字?年纪小就不可以为君么?那么圣祖仁皇帝十四岁亲政,不也开创了大清的盛世? 你们现在反对刘少卿整顿京营,是看不起少年掌军?还是看不起少年为君?是不信任他,还是不信任朕?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那些个王公大臣才选择了在这件事上向小皇帝妥协。 但是载湉知道,他真正喜欢刘少卿,力挺刘少卿的原因不是这些。的确,其中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这个,刘少卿在北圻也确实表现出了超出常人的军事才华,但是在载湉心中,这都不是主要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他自己心中的那份感觉。 自从第一次见到这个黑瘦的小子,载湉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这种亲近的感觉就像是对奕譞、对那拉氏一样,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他觉得这个万里之外来的黑小子就好像是自己的亲人、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不,有时候当载湉面对他的时候,甚至觉得那就是自己。 既然那个少年就是自己,又怎会不支持呢? 载湉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是他愿意相信这种感觉。因为,在他跨进这座深宫的那个晚上,也是这种感觉,让他知道未来几年自己应该怎么去做。 他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在那个晚上,面对着高高在上的那个*****无论对方在怎样的笑靥如花,在他的心中都只有恐惧、憎恶、仇恨,而没有一丝的温馨。正是因为他遵从了自己心底的那份感觉、那个声音的指引,才最终在几年后亲手将那妇人送上了黄泉路,也才能在今天体会大权在握的快感。 所以当这种感觉再一次出现时,他依然无条件的选择了遵从。这才是他无条件支持刘少卿的最根本的原因。 重新恢复了一下心神,看着下面跪着的那个黑小子,载湉缓缓道:“好了,朕的意思刚才已经跟你说清楚了。至于你之前遇到的困难,今天之所以当着这么多王公大臣面跟你说这些,也是为了要安你的心。朕之所以把这个差事交给你,就是看到了你身上的锐气,如果连之前那小小的挫折都克服不了,将来怎么和诸国争雄?” 皇上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刘少卿知道自己自己若是在矫情,那就真是找死了。于是俯首道:“微臣蒙皇上垂青,不胜惶恐,唯有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载湉一笑:“鞠躬尽瘁可以,肝脑涂地就不要了。朕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打造一支能够真正和泰西列强相抗衡的军队。你只要做到这一点,其他的事朕来帮你。” “谢主隆恩!” “好了,你还有什么要求?” 刘少卿犹豫了一下,按说现在再提什么要求似乎有些不妥,但是之前的那几天带给他的打击并非那么容易就消散掉,未雨绸缪,他还是想说两句。 “皇上,微臣只有两个小的要求,第一是必须优胜劣汰……” 载湉道:“这是自然,你不说,朕也会这样要求!朕要的是能真正上阵杀敌的军人,朝廷的银子不富裕,不养闲人!” 一边说着,载湉一边拿眼扫了一遍台下侍立的诸位王公大臣。 “谢皇上!另外,臣希望能有一个独立的、相对封闭的场所,来为皇上练兵。” 载湉想了想,“这好办,原本武备学堂在南苑就有校场,当初兴建的规模不小,暂时还用不上那么多,你可以先用一部分。同时朕会安排工部按照你的要求再兴建一处军营,估计半年之后就可以使用了,到时候你再搬过去。” 刘少卿再叩首道:“谢主隆恩!臣在无要求。” 载湉于是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么朕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离开宫中,刘少卿独自回到唐府。杨勇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看到刘少卿回来了,立刻围了上去。 “皇上怎么说?可有准你的折子?可有饬责那些人?” 刘少卿摇摇头,“都没有。” “啊?怎么会?那帮人明显就是欺负人,难道皇上看不出来?” 刘少卿无奈一笑:“连我们都能想到的事儿,皇上怎么会看不出来。皇上是发了火,但是法不责众,皇上总不能把那些宗室大臣全都各打五十大板吧?” 杨勇冷哼一声:“哼!官官相护!”却忘了自己的老子,甚至连带他自己现在也算是一个‘官’。 黄成勇又问道:“那你递折子请辞的事儿呢?” 刘少卿道:“一样不准。皇上当着我的面儿和那些大臣约法三章,但还是让我来负责京营的整备。” 杨勇道:“还整?这根本没法整啊!那些人根本不愿意当兵,你又怎么可能把他们训练出来?” 一旁吴法宪也道:“是啊,这里不是保胜,也不是北圻。这些八旗的老爷们吃穿不愁,怎么会向我们一样玩儿命训练?” 这几人中间黄成勇的岁数最大,考虑问题也最全面,此时道:“君命难违,既然皇上已经下了旨,我们就只有接着,难道真的造反么?” 杨勇脾气最爆,顺嘴道:“造反就造反,反正老子早就看那些八旗的龟儿子不顺眼了。就凭他们那几块饵料,咱们带来的这一个连就能打进宫去活捉小皇帝。” 一旁吴法宪连忙捂住杨勇的嘴,“我的亲哥哥啊,你可小点儿声。这是在京城,不是在北圻。你还打进皇宫,几十万京营就算是打不过,踩也踩死你了。” 黄成勇道:“好了,先别吵,听听公子怎么说。” 一旁始终没开口的连城也道:“是啊公子,难道你就没和小皇帝说说,这兵真的没法训啊。” 刘少卿道:“没法训也得训。刚才勇哥说的还不清楚么。我们毕竟不可能真的造反。不过皇上也给了我一些特权,这一次,我们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要求来选择士兵。” 说着,刘少卿将金殿上所说的那些跟几人详细的讲了一讲。 第五十九章 准备(四) 听完后,黄成勇摸摸才张出来的胡须,沉吟道:“要是真能这样,倒也不是不行。不过这样一来,咱们可就把那些满人往死了得罪了。” 杨勇还是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得罪死了怎么了,大不了回北圻。” 黄成勇呵斥道:“别老提回北圻的事儿了行不!” 刘少卿却道:“无妨,虽说我们不是没有退路,但这件事未必会变得那么糟。皇上既然让我们练兵,恐怕也会提防我们拉帮结派,能够和那些王公大臣对立起来,未必不是皇上想看到的。” 黄成勇点点头:“这倒也是,闹不好皇上的本意就是让偶们做孤臣,否则满朝那么多文武,怎么偏偏找上咱们来练兵。” 连城道:“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刘少卿想了想,道:“既然要到南苑的军营练兵,那么我们不如提前过去做些准备。让士兵们收拾东西,咱们可以先过去做些准备。” 黄成勇也道:“没错,既然接了这个差事,要干咱们就要干好。是应该早做准备。不过公子你不必着急先去,可以让我们几个带人先过去,毕竟你身体刚好,而且好些其他事情要准备。” 刘少卿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也好,那勇哥你拿我的官凭令箭过去,那边已经有不少仆役了,你过去可以直接指派他们工作。” 黄成勇接过刘少卿的官凭令箭,这就招呼吴法宪等人出门。临走时,刘少卿又把他叫住,嘱咐道:“到了那边,那些杂役你们要是用着不顺手,就把他们打发了,要是有不听话的,该打的打该罚的罚,不用留情。大不了在招人,也不能用那些不着四六的人。” 黄成勇点点头:“公子放心,我肯定会处理好。有事情我会安排成子回来汇报。” 送走了黄成勇等人去南苑的大营,刘少卿揉了揉脑袋,准备回书房参照皇上给的德军步兵操典来为即将整训的新营设计一套练兵手册。结果还没走到书房,黄府的下人就来禀报:“宫中的几位侍卫大人求见。” 早在西苑赌赛刚刚结束的时候,受皇上的指示,刘少卿曾经请宫中的武术教习黄世海等人设计一套适合于步枪战场搏杀的刺刀招式。这对黄世海等武道大家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很快,几人融会贯通,就编制了一套攻伐凌厉的招式出来。原本想要立刻拿给刘少卿品评,然而那几日京师风云突变,刘少卿遭到了几乎整个满洲勋贵阶层的排挤,被气得抱病在床,自顾不暇。几人一琢磨,刘少卿自己尚且朝不保夕,这招式给了他也没用啊,还是就此作罢吧。 哪曾想仅仅过了几天,宫中传来消息,皇上因为此事大发雷霆,将一众满洲勋贵骂了个狗血淋头。刘少卿不但没有被挤出京师,反倒更受重用,即将独领京营整训的差使。 黄世海等人得了消息,这才急匆匆的赶过来拜会,顺便交差。 “大人,小人这几日集思广益,终于琢磨出几套东西。其一是大人所说的刺杀技术,这一项,中泉你来说吧。” 王中泉站起来行礼后道:“大人麾下士卒现在所用之拼刺技术,小人分析为脱胎于五郎八卦棍和行者棍,小人不才,精通五虎擒羊棍和六合枪,对行者棍也有研究,于是结合三种棍法和枪法,有得到程师傅、宋师傅的帮助,揉入八卦掌步法和形意五行连环枪,对大人军中现行拼刺技法加以改进。” 刘少卿大喜,道:“那效果如何?” 王中泉道:“按照大人的指示,因为加入了五虎擒羊棍和六合枪法,改进后的拼刺战法相对原有方法更加勇猛锐利。” “既然如此,还请王师傅演示一番。” 王中泉也不推辞,从刘少卿身边的亲卫手中接过步枪,装好刺刀,也不摆架式,脚上就那么随意的站着,只见腰部一拧,劲传肩、肩传肘,手中钢枪猛地向前刺出。 随后,王中泉又演示了拨、挑、压、架四字诀,再糅合‘刺’字,的确较之前军中所习之枪棒技巧强了太多。 旁边黄世海道:“大人,若是士兵能将这五字诀操练纯属,还可以结合步法,用肩、胯、脚和枪托功敌,威力至少还可增加一倍。” 刘少卿道:“好,这战场厮杀,原本要的就是一个勇往直前。五郎八卦棍在这一点上,还要逊色于五虎擒羊棍,再加上六合大枪本就适合拼杀,这种改进要得。” 场下王中泉已经练完,此时抱拳行礼,对刘少卿的夸赞表示感谢。 随后,黄士海道:“刀法上面,就有李师傅来说吧。” 李存义起身行礼道:“根据大人的意思,小人和朋友王五一同钻研了两天,设计了四路招式,分别是‘迎面大劈破锋刀,掉手横挥使拦腰。顺风势成扫秋叶,横扫千钧敌难逃。跨步挑撩似雷奔,连环提柳下斜削。左右防护凭快取,移步换型突刺刀。’” 这几句口诀,包含了劈、扫、挑、刺四字,的确是简单实用,而且正好是克制敌人的步枪拼刺术。 李存义讲完,黄士海继续道:“至于拳法,我等一共做了两套。一套是以形意拳的五行拳法为基础,作用主要是强身健体;另一套则是以八极拳为基础,是用以搏斗技击的。” 这几人都是当世的武术大家,他们博采众长拿出来的东西,当然是非同凡响。这就是有朝廷为依托的好处,可以聚全国之力。而且这些武艺将来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有了这些,将来自己练兵时就有了更丰富的内容。 谈完公事,黄士海有些不好意思的提到:“大人,小人有个不情之请。” 刘少卿正在兴头上,连忙道:“老师傅请讲。” 黄士海道:“是这样,小人有个不成器的徒弟,知道小人在京城做侍卫,特来投奔,小人想与其跟在小人身边,不如放到军中历练一番,说不定能给大人打个下手什么的,也是他的造化,不知大人能否抬爱?” 刘少卿一听,原是来谋差事的。他知道自己现在代天子整军,这样的事儿肯定还要遇上不少,若是有真才实学的,收下也无妨,但若是来混资历的,那就敬谢不敏了。 “既然同是黄师傅的徒弟,不知道和王大哥相比武艺如何?” 刘少卿这样问,是表示要看你是不是有真才实学,王中泉也是黄世海的徒弟,他的功夫刘少卿是见过的,如果比不上王中泉,那就免谈。 王中泉起身道:“回大人话,小人在棍法上有独到之处,师弟是比不上的,但是在拳法、尤其是枪法上,小人差师弟远矣。” 刘少卿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当真,只是当他们师兄弟互相吹捧,一笑道:“既是如此,改日带来看看吧。” 黄士海听刘少卿这样一说,心知这是不信啊,立刻道:“不才劣徒正在外面候着,现在就可以为大人演示。” 刘少卿一听,原来人已经来了,既然这样,那就见见吧。于是道:“既然人已经带来了,那就出去看看。”说着起身,黄士海等人连忙在前引路,带着刘少卿来到前院。 只见一个个头不高,瘦小精干的年轻人扛着一杆大铁枪在院中站着。刘少卿见他其貌不扬,便问道:“这位就是贵徒?” 黄士海连忙道:“正是劣徒。”随即又道:“孽徒,还不过来拜见大人。” 李叔文来之前就知道要拜会的是什么人,见诸位师伯师兄簇拥着一个少年出来,早猜到是刘少卿,此时师傅一叫,立刻上前给刘少卿见礼。 刘少卿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道:“你师傅将你推荐到本官门下,但本官是代天子督军,所以对手下要求比较严格,你有什么本事,还是展示展示,若是有真才实学,本官将你引入军中,倒也无妨。” 现在可不是清末,有志之士对满清的腐朽已经深恶痛绝,这时候还是‘同光中兴’之时,朝廷的宣传是刚刚在越南打赢了洋鬼子,现在在民间皇上的声望可是高的不行。所谓‘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习武之人学成投军某个出身,本就是一条出路,否则就只能给权贵看家护院。 这一点,看看八卦掌大宗师董海川便知道了。 黄士海听刘少卿说完,连忙吩咐道:“你就给大人使一路枪法。” 李叔文抱拳行礼道:“遵命!” 只见他紧紧腰身,振奋精神,大枪一抖,枪头闪电般划出直径一米多的圆圈,其势恰似长江之水,磅礴千里;扎枪时,恰似流星赶月,鬼恐神惊。速度快,力道猛,且精准度极高,果然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登峰造极之境界。 这园中地方还算大,正好给了李叔文腾挪的空间。使了一会儿大枪,只见其一声大喝,凌空一枪,扎向院中摆放的一口大缸。 这大缸在每个大户人家的院中都有,本是用来蓄水以备失火用的,缸中长年备着大半缸水。李叔文一枪扎下,竟然将大缸扎穿,然后只见其奋力一挑,竟将这两三百斤的大缸挑到半空中。 刘少卿看的是目瞪口呆,他这个年纪,也是崇拜英雄的时候,别看平常人五人六的,其实心中也有一个无敌天下的武侠梦。此时见了李叔文的枪法,知道这是真正的高手。怪不得王中泉说论枪法他比师弟差远了,若是前几天比武的时候由李书文在,自己三十个手下一起上估计也不一定能打赢人家一个。 “好好好!”刘少卿一边鼓掌一边较好。“贵徒果然有真才实学的,真是名师出高徒啊。不过军营里面清苦,规矩大,你可能受得住?” 刘少卿虽然有心收他,但是也要先问清楚。 李叔文连忙磕头道:“小人不怕辛苦,愿守规矩!” 刘少卿看了看黄士海,黄士海道:“还请大人抬爱。” 刘少卿满意的点点头,“既然如此,就跟在本官身边吧。” 黄士海、王中泉、李叔文三人连忙行礼道:“谢大人提携。” “好,今天就到这里吧。李师傅留下,你们先回去,过些日子本官会让人通知你们去南苑教练。” “喳!” 众人一同抱拳行礼,黄世海又嘱咐了李书文几句,几人便告辞离开。 打发走几名师傅,又叫人将李叔文待下去安排了,刘少卿又返回书房,准备继续完善那练兵手册。没想到屁股还没坐热,黄府下人来报——又有人来访。 第六十章 选拔 “荣禄?” 拿着名帖,刘少卿马上就知道来者何人。 皇上亲自操办的武备学堂一事,经过多方筹划,准备工作已经临近尾声,下月初一就是开学的日子。刘少卿自己就是学校的学员同时也兼着一份‘监督’的差事。而这位荣禄,则是将来的‘总办’,正是刘少卿的顶头上司。 “下官刘少卿,见过荣大人、各位大人。下官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顶头上司来访,自然不能像刚才对待黄世海等人那样随意,刘少卿专门换上了官服,这才出来拜见。 荣禄是个会做官的,知道刘少卿在皇上心中正当宠,也不在他面前托大,随即打了个哈哈,“哈哈哈……刘大人客气了。是本官来的冒昧,打扰了大人,还请不要介意啊。” 刘少卿忙道:“大人客气了,本该是下官前去拜会大人的,却劳大人前来,实是不该。” 荣禄道:“哎……咱们兄弟同朝为官,本就不分彼此,况且过不了几日,咱们就是一个饭锅里搅马勺的兄弟了,还说这见外的话干什么?来来来,我为你引见引见两位好友。” 说着,拉着刘少卿到了随他一同前来的两人面前。 “这位便是武备学堂的会办,荫昌大人……” 随着荣禄的介绍,刘少卿连忙和荫昌见了礼。随即荣禄又介绍另一人,“这位是兵部的周大人,将来也会到咱们武备学堂,任总务主办一职。将来大家多亲近亲近才是啊。” 刘少卿忙道:“见过荫昌大人,见过周大人。” 几人又客气了一圈,这才分宾主尊卑坐好。随后,那位总务大人开口道:“本官接到旨意,言刘大人将要用武备学堂的营房来为皇上整训神机营,本官添为总务,担心大人有所需求,特来询问。” 刘少卿听了大喜,道:“周大人真是及时雨啊。小弟正在发愁,不知道该如何操办呢。刚刚才安排了底下人去南苑收拾准备,可巧周大人就来了。” 周传经一笑,“刘大人客气了。不知大人可曾去过南苑?” 刘少卿摇头道:“不曾,如果大人方便的话,还望能介绍一二。” 周传经道:“既如此,那我就简单说说。这武备学堂在南苑的营地,原本是骁骑营的一处营房,占地约1000余亩,因皇上要办武备学堂,因此征用,迁骁骑营往西郊,随后用了半年的时间整修而成。” “学堂营地整体以方型大土城围之,并筑有炮台两座,台内地下凿空为贮存弹药之地下室。墙外围以壕堑,引水形成护城河。西面、北面各开一营门,均设吊桥。内建瓦房500间,包括卫队房、号房、杂物库房、办公室、教习室、仪器室、饭厅、厨房、剃头房、浴室和学生宿舍。北面有演武厅,东面有弹药军械库和轻汽球房及马厩,南面为职员住宅。” “营地东南隅挖了一个大水池,引永定河水流入,为练习架设军用桥梁之用。池之中心有一小岛,上植花木,以为全体人员游憩之地。西面宽阔草地为大操场,非常开阔,可容纳八千人一同出操。” 刘少卿点了点头,随后道:“不知被服等物可齐备?” 周传经道:“兵部仓库以备有一千五百人所需之被服,不知够不够用。至于其他器具,按皇上的意思,需要等开学后,按照需求置办。” 刘少卿想了想,“神机营编制万余人,十中选一,大概千五,这些准备倒也足够。” 旁边荣禄却道:“不然。虽说当下所需勉强够用,但是半月之后,学堂就要开业,届时又会有数百学子进入,周大人最好将这些人所需也提前准备出来才是。” 周传经点点头:“总办大人说的是,下官明日就上折子,办理此事。想必半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了。” 刘少卿又问道:“不知那里一应杂役人员是否已经招募?” 周传经道:“杂役等早已备好,不过也是按照武备学堂所用储备的。现在皇上临时安排神机营过去,恐怕还要补充一些。” 刘少卿皱了皱眉,道:“两天之后就是小弟带人进驻之时,不知是否来得及?” 周传经笑道:“刘大人放心,这四九城中有的是没事做的,只要我们张出榜文,有一日便足以招到合用之人。” 刘少卿最担心的便是衣、食、住这三项,见周传经都早有准备,心中一块大石这才算放下。 随后几人又聊了一些闲话,荣禄知道刘少卿这里还有差事要办,不便就留,随即约好了过些时日再见,便带着荫昌、周传经告辞了。 送走了这三位,天已经黑了,刘少卿也不急着回书房了,先吩咐准备晚饭,草草吃了后,这才安心准备做事。 两天的时间一晃即过。到了十六这一天,关七起了一个大早,在院子里先舒展了一下身子,待发了汗,这才进屋,仔细地梳了头发,刮了脸,洗漱好了之后,在婆娘的服侍下饱饱的吃了一顿干的,又换上一身干净马褂,套上原打算过年穿的新鞋,这才出了门。 冬日的天空亮的晚,星星还在天上挂着,关七借着微弱的晨曦出了羊肉胡同,沿花市街走到崇文门,然后顺着大路一路向北,快步走到了煤渣胡同,然后向西一拐,不几步,便到了神机营校场。 关七身量高、步子大,这一路走得又急,再加上起得早,原以为到的早了,却没想到近前才知道,早有人在校场内候着了。 关七觉得奇怪,神机营的大爷们雇人来点卯这也不是第一次,就是他自己也来过,虽然李德说得郑重,但是关七却并没有直观的感受。虽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关七特意起了个大早,但直到此时看到那些比自己来的更早的,才知道自己恐怕还是将此事看得轻了。 在门口拦住一人问了声:“兄弟,这是怎么个情况?这么还没到时间,就来了这么多人?” 被拦住的那个有些不耐烦,伸手一扒拉就想往里走,那成想关七身高体壮,他这一扒拉没把拉动。那人看了看眼前的壮汉,心里估计是衡量了一下,感觉恐怕能不过他,这才勉强停下了脚步。“怎么,你不知道?今儿这校场是卯时正开门,就给两刻钟时间进人,到了卯时二刻,这营门可就要关了,到时候任谁也别想进。” 说着,向着门口的侍卫丢了个眼色,“你没看到这门口的侍卫都换了人?这些个南蛮子都是那个小匹夫从广南带过来的,别的本事没有,就特么会杀人。现在换了他们把门,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来这么早了吧。迟了就进不来了。” 关七恍然大悟,怪不得记得当天千总大人好像提过一嘴是卯时正呢。连忙冲着那人一拱手,“谢了兄弟。将来有机会一起喝酒。” 那人也拱拱手,“不敢不敢,还没请教大哥贵姓?” 关七道:“不敢当,免贵姓关,关七。兄弟是……” 那人道:“小姓张,张耀武。”说完,那人伸头看看四周,随即压低声音道:“关大哥也是来挣银子的吧?您是满人汉人?” 关七也放低了声音,“彼此彼此,我是XHQ的,你呢。” 张耀武道:“我是汉人,嗨,就是混碗饭吃,关大哥你多担待,可别给老弟露了。” 关七笑道:“哪能呢。说起来兄弟你来得也够早的,家住哪儿啊?” 张耀武撇撇嘴,“实不相瞒,小弟住在城外,为了不耽误事儿,兄弟我昨天晚上就进城了。你别看我,告诉你,像我这样的可不在少数。” 两人在门口聊了这么几句,眼看这天儿就要大亮了,人涌来的也越来越多。张耀武拽了拽关七:“我说大哥,咱们别在这儿唠了,赶紧进去吧,回头别排不上号。” 关七瞧了瞧左右:“也是,你说怎么这么多人呢?” 对于关七来说,每增加一个人,就意味着增加一个竞争者,所以他巴不得人越少越好。但对于刘少卿来说,眼前的这些人还是太少了。 京城满洲八旗人口数十万,刨去老弱妇孺,青壮年怎么也有个四五万人吧。好吧,神机营的校场也容不下这么多人,而且也不是所有的青壮都要来当兵,但是一万来人总该有吧,毕竟,神机营在册的军士就有一万多人了。 可眼前的才多少人?五千人有没有? 这就说明整个神机营在册的军士至少有三分之二没有到场。这还是皇上亲自做了背书的结果。 想到这儿,刘少卿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自己还是太贪心了,有五千人就已经不错了,这其中在经过筛选,还不知道能不能剩下一半儿。其实人再多了对自己来说未见得就是好事儿,毕竟,自己这一次进京所带的亲卫有限,若是人多了,将来训练也是个麻烦事儿。 人还在不断的涌进来,但是时间已经不多了,看这个样子,最多能到八千人就不错了,就是不知道一会考核起来,待明天还能剩下几人。 天色渐渐亮起来,一名亲兵走到刘少卿的身边说了声:“公子,时辰到了。”刘少卿点点头,转身走向台上的一名中年宦官身旁道:“桂公公,时辰到了。” 第六十一章 选拔(二) 这名桂公公是载湉特地派来镇场子,他可不是一个人孤身前来,应刘少卿的要求,这一次光绪皇帝还从宫中善扑营抽掉了两百名侍卫来。一方面是捧一下刘少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刘少卿身边的亲兵不多,所以也需要一些人来帮助维持秩序。 桂公公微笑着对刘少卿点了点头,这才对身旁的侍卫统领挥了挥手。随后,两百名身穿黄马褂的带刀侍卫涌入校场,同时,在大门处,刘少卿的亲兵已经开始关闭大门。 ‘咚咚咚……’ 沉重的鼓声在寂静的清晨飘荡。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点兵鼓’,意味着主将开始升帐点兵了。一时间,原本有些混乱的校场中立刻安静了下来。 “站好……都站好……” 两百名侍卫在校场中来回穿插,将七千多名前来听宣的‘士兵’随机的分成了若干个方阵,因为适才一直和那个叫张耀武的小个子在聊天,所以关七自然而然的就和他分到了同一块儿方阵,两人并排挨着站直了身子,等着点卯,好完成今天的‘差事’。 随着一个个方阵被划分好,校场上变得更加的安静了。看看下面进行的差不多了,刘少卿示意黄成勇站出来讲话。 这个讲话本来是该刘少卿来的,毕竟他是主将,但刘少卿现在正在变声期,而这一次校场上的人又太多,为保证每个人都能听清楚要求,所以还是让年长一些的黄成勇来说比较好。 在刘少卿的示意下,黄成勇手持一个卷好的大喇叭走到了台前。 “所有人都注意,听好了!今天,是皇上特旨整顿京营的第一天,而你们,将是接受整训的第一批士卒。我不管你们中间是不是有人曾经做到了把总、千总,哪怕是做到了守备、都司,今天在这里也都是一样的需要接受考核!” 说完上面一段话,黄成勇停下来喘了口气。毕竟,面对着数千人在空旷的操场上大喊,还是很费力气的。 “首先,我将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有谁认为自己受不了即将到来的考核,他现在就可以选择退出。有没有?” 看着寂静的场下,刘少卿暗自好笑。这句话等于白问,还不知道考核考什么呢,哪里会有人就这样退出? 果然,黄成勇等了片刻,场下没有一个人愿意一上来就主动退出。 黄成勇冷笑了一声,随后继续道:“看来是没有人珍惜这个机会啊。不过没关系,离开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着,在接下来的考核中,你们随时可以选择离开。因为,我认为你们当中没有人可以留下来!” 人群中,关七对台上的那位大人的恐吓或者说挖苦嗤之以鼻。自己虽然没有练过功夫,但是凭着自己这身板,两膀子力气还是有的,而且自己还上过几年族学,凭借这两点,他不相信什么样的考核会让他通不过。你以为你这真是考武状元么? 台上,黄成勇依然在声嘶力竭的喊着。“好,从这一刻开始,考核正式开始。从现在起,你们不能移动、不能说话、更不能倒下,凡有违反的,一律淘汰,撵出大营。我再重复一遍,从现在开始,你们一动也不许动,直到有新的命令!” 关七眨巴眨巴眼睛,怎么,这就开始了?这是什么考核?就这么站着,一动也不许动,这就是考核了? 虽然不明白,但关七并不傻,现在可不是发牢骚或者提问的时候,既然长官让站着,那就站着好了,这倒省事儿了。 然而半个小时过去后,关七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当初在城门值守的时候,他也曾一站就是一天,然而那种站法和现在怎么能比。在城门内外,有无数的百姓进进出出,他和一帮弟兄时不时地要上去维持个秩序、收个税什么的,而且碰上个大姑娘小媳妇的,不说揩两下油,落个口、眼花花还是挺有乐子的。 最关键的,再城门值守的时候可没人拿着刀把子逼着你站直了! 没错,那些穿着黄马褂的侍卫和来自北圻、端着明晃晃刺刀的广南兵可不光是在一旁看乐子,而是不断的在各个方阵中穿梭,发现有站的东倒西歪的上去就是一下,或是刀背、或是枪托,但不管是什么,总要你记得再不敢犯错。 既要站得笔直,不能稍有动作或歪斜,更重要的是还得一声不许出。人的精神在这种紧绷的情况下,很容易就觉得疲惫,更何况外面还刮着小寒风。 农历十月中旬的BJ天虽然还没冷透,然而来自蒙古高原的冷空气已经开始显露它的威力了。此时在户外如果始终活动,借着初冬的阳光,或许感觉不到寒意,但像这样一动不动的站着,那小西北风嗖嗖的顺着袖筒往怀里灌得滋味,可不好受。 关七忽然觉得自己在出门的时候将原本准备春节穿的夹棉鞋穿了出来真是太明智了。这双鞋虽然蓄的棉花只有薄薄一层,但好歹有层棉在。脚上暖和了,整个人也就不觉得冷,再瞅瞅四周,关七顿时信心十足。 很快,开始有人扛不住了,开始有人主动走向场外,黄成勇静静地看着那些自我淘汰的人,除了嘴角始终挂着的冷笑外,在没有半点表示。 离开的人给留下的人带来了些许的刺激,开始有人窃窃私语,但是那些侍卫和广南军卒很快就将那些讲话的人挑了出来,随着这些人被连打带踹的赶出校场,剩下的人终于学乖了。 你如果坚持不住,或者说不想遭这份罪,那么你可以静静的离开,但是你不能犯规,如果你犯规了,不管是说话还是什么其他的,那些拿着刀枪的人上来就是一顿招呼。打完还得给你扔出去,何必呢? 台上,刘少卿对着桂公公道:“公公,您岁数大了,这天气也怪冷的,况且现在也出不了什么乱子了,不如您就下去歇歇吧。” 桂公公的脸上似乎永远是那种笑眯眯的神情,他看着刘少卿道:“我说小刘大人,你就让那些人这么一直站着么?这得站到什么时候?” 刘少卿从怀里取出一块儿怀表看了看,道:“这才将将一个时辰,再等等,估计再有一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 桂公公瞟了一眼刘少卿手中的怀表,吧咂了一下嘴,“呦呵,西洋玩意儿啊?” 刘少卿一愣,随即会意,将怀表从衣襟上解下,递给桂公公,“嗨,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在北圻,那些法国军官基本人手一个,公公喜欢尽管拿去玩儿。” 桂公公笑的更开心了,一边嘴上说的:“这怎么好意思呢,这么贵重的东西。”一边半推半就的接了过来。 这块怀表的表盘直径大约有四公分,银质的表壳,拿在手中沉甸甸的,颇有质感。表面雕琢的花纹也十分精美,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 桂公公拿着怀表爱不释手,嘴上一直唠叨:“哎,之前伺候皇上,总是担心误了钟点儿,现如今有了这宝贝,可再不用担心了。” 就这样拿在手中端详了半天,这才心满意足的收进了袖袋中,随后抬头道:“哎呦,忘了问了,刘公子啊,你这么让这些人站着半天,到底有什么讲究呢?” 桂公公这句话一问,才显出大清朝做官的门道儿来。 你当这桂公公这次来真的只是为刘少卿撑场面的么?那你就错了!他还有一项使命,那就是将这一日的所见、所闻,全都一丝不落的回宫汇报给皇上。 若是适才刘少卿没有拿出这块怀表,或者说没有听出他的意思,将这块价值不菲的怀表送与他。那么他回宫之后面见皇上,就会说:“这刘少卿一早就召集大军在校场集合,可是一上午却什么也没做,只是让那些兵士在校场上站着。这期间不断的有人离开,估计是不知道这位少年将军到底要干什么,但站来站去也没个变化,既不出操也不训练,于是只好打道回府。” 你说,小皇帝有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的情景,就这么听了桂公公这老乌龟的汇报,他心里会怎么想? 但现在不同了,拿人家的手短,既然接了礼,自然就要向着人家说话,最不济也得给人家一个解释的机会不是。 刘少卿这才明白自己险些错过了什么,连忙道:“是这样的,公公你想,一支军队,要想成为一支铁军,首重意志。古往今来无数成功的案例都告诉我们,要想打造一支强军,首先要锻炼士兵的意志。而小子现在所做的,就是在锻炼他们的意志。凡是意志不坚定者,不用我们淘汰,他自己就会选择离开。这样的士兵,如果勉强留下来,将来上了战场也会是一个逃兵。” “另外,这种站姿其实十分消耗体力,尤其是在这样较为寒冷的情况下,体力的消耗会更快。长时间的保持标准站姿,也是检验没个士卒身体素质的一种方式,那些体力不好的,或者有其他隐患的,时间一长,就会显露出来。” 桂公公之前那一问,只是对刘少卿赠他怀表的一种投桃报李罢了,其实并没有真的以为这中间会有什么门道,现在听刘少卿这么一说,反倒好奇起来。“哦,真的么?” 刘少卿微微一笑:“不信您瞧,很快就有露馅儿的了。” 话说聊天的这段功夫,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了,也就是一个时辰多了。此时场中陆陆续续已经有几百人因为不耐烦或者这样、那样的原因离开了。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离开的人也越来越多,尤其是在刘少卿话音落下没多久的时候,开始有成片成片的人往场外涌去。 桂公公看到大片的人离开操场涌向大门,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小刘大人,你快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刘少卿却丝毫没有慌乱的表现,仍然镇定自若的道:“无妨,桂公公,这就是小子刚才跟您说的,隐患显现出来了。” 第六十二章 选拔(三) 看到刘少卿一幅智珠在握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桂公公的心也渐渐地放下了,随后他再次坐回到那把太师椅上,抬头问道:“原来刘大人早有计划,只是不知道有什么隐患,不放跟我说道说道。” 刘少卿点头道:“这是自然。桂公公可知道,咱们当年是因为什么和英国人打的第一仗,这才打开的国门?” 宫里的这些太监虽然大多没受过什么教育,但是像桂公公这样能做到总管一级的,自然学识见识什么的也是少不了的。此时略微一想,便道:“莫不是大烟?” “不错,正是大烟。自大烟因洋商而流入我国以来,凡五十年,我大清不知多少人每日都在吸食这个。小子在进京的途中,看到过无数因为吸食大烟而导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惨剧。为什么,就因为这大烟成瘾,一旦吃上了,就再也戒不掉。同样,在京师之中,也有大量的人在吸食大烟,小子估计,这操场之中也有不少。小子不才,奉皇上旨意要为朝廷练出一支强军来,这抽大烟的瘾君子小子可是不要的,所以小子将他们困在这里,时间一长,他们的烟瘾犯了,到时候控制不住,自然会离去。现在公公您看到的,都是烟瘾比较重的。他们早晨起来已经吸饱了,原本打算我这里不过是像以前走个过场,最多一个时辰就能结束,现在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早上的那点劲头早就过了,而我这里却还没有丝毫叫停的意思,他们撑不住了,自然就要往家跑。” 桂公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这是刘少卿吃一堑长一智,有了上次的教训,这一回他不来硬的了,既不罚你也不打你军棍,而是逼得你自己退出,省的他没来由的落人嫉恨。 “想必过一会儿还有人离开吧?” 刘少卿点点头,“恐怕会有更多。一是时间久了大多数人的意志力和体力都坚持不住,另外就是抽大烟上瘾的有轻有重,但能来这里的,毕竟轻得多重的少,大多数人有早上那一个烟泡顶着,都能坚持到中午甚至晚上。所以真正离开人多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不说刘少卿在台上怎么和桂公公解释,但说台下,关七现在已经是站的百爪挠心了。他倒不是因为烟瘾发作——小的时候是因为家教严,后来是因为妻管严,总之我们的关七兄弟现在绝对是四九城中为数不多的不抽、不赌、不嫖、不混的四不好青年。但是只要是人就会有自己的心思,关七虽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但是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而自己却还傻不愣登的直挺挺的站在这里挨冻,心里就不是滋味儿得很。 可是每当他动摇了,想要放弃,想要扭身走出大营回家,回到那温暖的被窝的时候,他就想到之前那朝不保夕的生活,想到家里嗷嗷待哺的崽子和老娘,想到三天一大吵随时都小炒的彪悍妻。随即又想到一天一钱银子,一个月八两银子的月钱。 于是关七咬了咬牙,为了银子,为了一家老小,怎么也得扛下去。况且这特么才第一天,要是连一天都抗不下去,将来回去怎么见那些一起站岗的队友?怎么和千总大人交代?万一因此千总大人给自己穿小鞋,难道要一家老小都饿死不成? 更何况,有很多人在离开,可也有很多人不也在那儿坚持着呢么?就像之前那个唠唠叨叨的小个子,看着不起眼儿的小身板儿,不也在拼命坚持么? 想必他也有一家妻儿老小在等着米下锅呢吧?关七默默地猜着,心中忽然又涌起了不少的勇气,他感觉自己好像又有精神了。 台上,因为已经将自己的怀表送给了老乌龟,刘少卿只好跑到黄成勇哪里问时间。黄成勇看了看自己的怀表,只见时针已经贴近‘九’,而分针和时针的夹角堪堪就要到九十度。 “马上就三个小时了。” 刘少卿点点头:“差不多了。现在大约已经跑了有一半儿的人了,剩下的三千人等下一阶段再陆续淘汰吧。先让大家休息一下。” 台下,张耀武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的确,就像关七猜想的那样,张耀武也有自己内心的精神支撑。但是毕竟因为家境的原因,他的身体素质和关七没法比。三个小时的挺身直立,几乎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体能,现在他纯粹是在靠着一股精神在硬撑,只要这口气一散,估计他立刻就能趴地上。 就在张耀武以为自己将要被淘汰的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所有仍然保持站姿的,你们已经顺利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考核,现在原地休息半个小时,准备第二阶段考核!” ‘噗通……’ 台上的话音未落,张耀武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现在感觉自己整个腰就好像断了一样,两条腿直抽筋,整个人瘫在地上,就像一条濒死的鱼。 再看看四周,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而那些选择了放弃却未能及时离开的,此时看到就在自己身后瘫坐在地上的那些曾经的‘站友’们,心里不住地懊悔自己怎么不再多坚持几分钟。 抱有这种不甘心的想法的人可不再少数,有些胆大的就想返身回去,然而那些黄马褂和广南兵可不是吃素的,那些带刀侍卫还好些,毕竟这群人里面不知道那个家里就有惹不起的背景。而那些广南来的蛮子可不管你是什么带子还是高官,明晃晃的刺刀一挺,大有你敢上前一步分分钟送你投胎的架势。 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些南蛮子一个个都是不要命而且敢随时要别人命的主,那些个想要偷奸耍滑的哪敢在刀尖上跳舞,只得乖乖的被礼送出大营。 清理完那些被淘汰的,刘少卿粗略的点了一点校场上剩余的人数,还剩下大约不到三千人了。随后那些个侍卫和黑旗军士兵从外面抬进来一个个装满馒头的热气腾腾的大筐,开始给剩下的那些人分发食物。 关七早晨起来虽然吃了个溜饱,但是这一个半时辰的立定可真特么不是好受的,除了浑身酸疼不说,还极为消耗体力,早晨吃的那些现在早就变成能量维持身体的基本机能了,现在看到了热腾腾的大白馒头,肚子顿时不争气的鸣叫了起来。 迫不及待的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关七这才发现这大白馒头中间竟然还夹着一大片子肉。这片子肉,看上去最少有二两重,三指厚的肥膘子看着都解馋。咬一口在嘴里,嗯……关七顿时觉得前面那三个小时的坚持一点儿没白费。 就着热乎气儿三口两口吃完了老大一个馒头夹肉,那些侍卫们又送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豆浆,一口气喝下去后,关七觉得整个人又重新充满了力量。 旁边,张耀武也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又重新回来了,揉了揉略微鼓起的肚子,扭头对着关七道:“关大哥,你说咱们要是真的被选上了,能天天吃上这个么?” 关七笑了一声道:“你做梦啊,天天吃这个,那不比地主老财的日子还踏实了?你听说过那座大营有这待遇的,哥哥我立马去报名。” 张耀武也是随便说说,此时道:“是啊,估计是因为今天有哪些宫里来的看着,所以给咱们这些苦哈哈吃顿好的。哎,好大一块肉啊,可惜就是不能带走。可怜俺家的娃,都七岁了,总共也没吃上几回肉。估计加起来的重量还不如我刚才那块大。” 这就话似乎说中了大家的心事,不光是关七,就连旁边的几个能听得到他们说话的‘站友’也沉默了下来。 聊天儿进行不下去了,大家伙便趁此机会快点儿恢复体力,看台上这架势,恐怕今天他们是不打算放过自己这帮人的。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因为吃了些食物又有热汤喝,场下的众人体力也都恢复了七七八八。 刘少卿抬手示意黄成勇,“可以进行下一项了。” 黄成勇点点头,重新拿起大喇叭站到了台前。 看到那个拿大喇叭的人又出来了,张耀武的神经立刻绷紧了。“又要开始了么?” 果然,只听上面传来一阵略带嘶哑的吼声:“所有人,全部起立。现在,你们要一路跑到南苑大营。一路上有红旗指引,不要走错了。记住,你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过了一个时辰,就会被淘汰。现在,出发!” 从金鱼胡同拐出来,向南穿过崇文门一直到天坛,绕过天坛从永定门出外城再向南,差不多二十里左右,就到了南苑大营。这里原本驻扎着骁骑营一部,现在重新修整,未来将会是京师武备学堂的所在地,同时也是刘少卿这次整顿京营的临时营地。 整段路程差不多四十里,因为之前已经让这些人站了三个小时了,所以刘少卿这一次给的时间算是比较宽裕的,留出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如果这段路让黑旗军来跑的话,负重二十斤一个小时多点儿也跑下来了。 然而可惜的是,大清朝毕竟只有这么一支‘黑旗军’。 第六十三章 选拔(四) 看着缓缓关上的营门,刘少卿皱了皱眉头,问身边的吴法宪,“一共有多少人?” 吴法宪看了一眼花名册,“八百多人。准确的说,是八百三十四人。” 刘少卿苦笑一声,“只有八百多人啊。看来我还是过高的估计了。我还以为能有一千多人呢,这所兵营是从原来骁骑营的营地改建的,原本只是打算用作武备学堂专用的,根本容纳不了太多的人。我还在想是不是在用什么法子筛下去一些。” 离开神机营校场的时候,整个队伍还有两千大几百人。这些人都是经受住了第一轮考验的,一般来说意志力、体力应该都能过关,而且沾染恶习的可能性也大幅减小了。刘少卿以为这一路跑到大营起码能够保留下来一多半儿的人。谁想到只有这么少。 其实刘少卿考虑的确实有些乐观了。因为饮食结构和经济能力问题,现在的中国人普遍身体素质较差——这也是为什么有些西方人会把我们称为‘东亚病夫’的原因之一,早晨第一项的考核实际上对于那些抱着挣钱养家而来的人来说,体力上的消耗远远比刘少卿预计的要大。 这也是刘少卿走进了一个误区,他忘记了黑旗军之所以擅长穿山越岭,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他们的生活环境所逼迫的。另外,黑旗军的士兵最初的时候也不是都有那么好的体力,这体力的提升也是在获得了朝廷粮食上的补给以及取得了几次战斗的胜利之后,才慢慢提高上去了。 而今天来参加选拔的一些人虽然生活在天子脚下,但是吃的却未必比黑旗军作战室吃得好,同样也未必吃得饱。而长期的积疲所带来的身体缺陷,可不是一个馒头夹肉就能改变的。 旁边的吴法宪却觉得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公子,我们带来的人马毕竟有些是不方便见光的,虽然朝廷未必不知道,但能不公开、或者能晚一些公开,还是好的。” 刘少卿、黄成勇、杨勇、连城、吴法宪,这一行五人上京自然不会没带随身侍卫。根据朝廷法令,黄成勇等四人每人都带了十名亲卫,而刘少卿则带了二十名。这样一来五人就是六十名亲卫——这些士兵及其携带的武器都是在礼部报过备并且在京城步军统领衙门报过备的,也就是关七当天在城门口见到的那六十人。 但实际上刘少卿还偷偷带了两门法制1.65英寸速射炮和两挺格林机枪。操作这些武器的三十几名士兵则是以‘民夫’的名义跟着运送辎重的队伍一同进的城。这三十几名士兵可没有在朝廷报备过。 刘少卿当初预想的是,如果人数较多,那么不得已只能让着三十几人也参加训练,到时候自己再向皇上解释解释就罢了。现在倒好,人数远没有达到他的预期,到可以让这些不方便见光的亲卫继续‘潜伏’下去了。 刘少卿点点头:“也好。八百多人的话,分成四个大队,每队两百零八人,你们四个各领一队。大队下面再分成若干小队,咱们有六十名‘教官’,那么每个小队就是大约带十四人。” 说到这儿,刘少卿又想了想,道:“让那个新跟着我们的‘小疯子’和李书文一起跟着他们训练吧,这样一个大队正好二百零九人。” ‘小疯子’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了,因为是跟着刘少卿,所以他也向那些亲卫一样改姓了刘——反正他也不记得自己原来姓啥——至于名字,刘少卿见他敢打敢拼,同时外号又叫‘小疯子’,因此给他取了一个‘锋’字做名字,希望他将来能真正成为一把军中的利刃。 刘锋这些天来跟着黑旗军一伙人吃住一起,每天也学着那些士兵训练,虽然体力还差些,但也似模似样。现在能够正式的加入朝廷的军队,并且是大名鼎鼎的天子亲军,刘锋自然是喜不自胜。不过他随后又怯生生的问了一句:“大人,那我那些以前一起在天桥混的小兄弟们,他们可不可以也进军营呢?” 这年头,因为天灾人/祸,很多人都没有一口饱饭吃,大街上卖儿卖女、讨口要饭的多了去了,虽说有那么一句俗语叫做‘好男不当兵’,但进了军营起码有顿饱饭吃,这可比在大街上流浪要舒服得多了。更何况刘锋可是知道眼前的这些士兵每天都吃的是什么。 刘少卿知道刘锋这个人很讲义气,自从跟他进了唐府,仍然时长不短的想办法接济那些市面上的小伙伴,对然都是写唐府下人们剩下的食物,但也比饿着肚子强。其实当初他在巷子里跟别人打架,为的不就是能够在那一片儿要饭么? 刘少卿虽然有心收留那些少年,但是他现在的能力和身份却不允许他这么做。要知道,他本来就是土匪头子的儿子,在这天子脚下未奉皇命私自从市井当中招兵买马,而且招收的还是那些孤儿,这在有心人的眼中可就是谋逆的征兆啊。所以他可以对刘锋时长的接济那些孤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自己却是什么也不能做。 身后的黄成勇知道刘少卿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上前一步拍了拍刘锋的头,道:“臭小子,你先把自己照顾好了吧,等你有了本事有了能力,再把你那些兄弟提携提携不就行了?别自己还没吃饱呢,就想着兼济天下了。” 刘锋此时也想到了可能公子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这么多天可能早就让自己接那些小兄弟进府了。于是忙行礼道:“对不起,是我孟浪了,给少爷您添麻烦了。”随后又对黄成勇道:“大人放心,我一定努力训练,努力学习,争取早日成才!” 一旁一直跟在刘少卿身边充当保镖的李书文此时也连忙闪身出来道:“小人也会努力训练的。” 另一边,张耀武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那颗即将崩溃的心脏又重新正常跳跃。看看身边恢复的差不多的关七,由衷的羡慕道:“关大哥,还是你的身体好啊。” 关七笑笑,其实他也到极限了。而且他知道,要不是之前千总大人那块儿银子让他吃了两天饱饭,他今天也悬。毕竟,人是铁、饭是钢啊。 张耀武见关七没说话,连忙又道:“关大哥,之前路上多亏了你帮忙,要不小弟真是坚持不到这里。感激的话小弟就不多说了,但今后能帮得上忙的大哥你尽管说,小弟绝无二话。” 关七笑笑道:“没什么,咱们俩也是投缘,既然能搭把手,哪有不帮忙的道理?将来咱们都要在一口锅里搅马勺,自家兄弟,客气个啥。” 张耀武憨厚的笑笑,随后道:“看看天色已经晌午了,这一上午可把咱们折腾的够呛,现在应该完事儿了吧?也不知道他们管饭不。” 一提到吃饭,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吐沫。三十多里地,跑了整整两个小时啊,那个馒头和那块肉早就变成碳水化合物燃烧完了,现在两个大男人最想的就是能饱饱的吃顿饭。 “应该能管饭吧?”关七有些不确定的说。“从上午那块肉看,这个当官儿的虽然人不大,但不像是个小气人。再说了,皇上还不差饿兵呢。咱们这溜溜的跑了半天,难道还不给口饭吃?” 张耀武点点头,“说的是。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有肉吃。” 关七冷笑一声,“我说你是累糊涂了还是饿糊涂了?那样的肉能顿顿给你吃?你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张耀武自嘲的笑了笑,“也是,在我们村儿,哪怕是财主家也是逢年过节才能有口肉吃。” 关七也道:“可不,所以咱们才要在这里拼命。不就是为了能整点儿银子给家里吃上点儿好的么。” “是啊,这年头,能吃上顿饱饭不容易啊。” 俩人正聊着,就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队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到了大家面前。原本乌七八糟各自聊着闲天儿的那些汉子们立刻安静了下来,都伸长了脖子看这些当兵的怎么说。 “所有人,起立!” ‘轰……’ 虽然不情愿,但是在这军营之中那些个汉子还不敢怎么样,一个个随着命令缓缓地站直了身子。 随后,随着那些士兵的一道道命令和一声声催促,八百多条汉子很快的站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 刘少卿对下面这些人的反应速度还比较满意。这就是服从命令的雏形,也是一个人从平民转变成军人最关键的一步。这一步迈出来,慢慢的,自己有信心将他们训练成为一个真正的士兵。 随着方阵的完成,那些黑旗军的士兵开始分配人员。每十四个人被随机的分成一组,然后有一名黑旗军士兵上来将他们带走,脱离大队到一旁休息。同时,也给每一个小队成员做一份新的登记。 分组消耗的时间不算太久,张耀武自然是跟着关七走,他现在觉得有个壮汉在身旁跟着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儿。被自己的小队长从方阵中带出后,他们随机的找到一处空地席地而坐。在登记了每一个人的姓名后,那名小队长开口道:“各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阳,从这一刻起,我就是咱们这个小队的队长。我们这个小队一共是十四名队员,你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将是未来和你同吃、同睡,生死与共的兄弟,所以,请大家记住你们身边的人。” “首先,恭喜各位,你们通过了神机营的第一轮考核,现在已经成为一名预备士兵了。” “预备士兵?”下面的十几个人听了这个词,变得有些骚动。再看看周围那些小队的状况,似乎大家也都讲到这一点了。 刘阳伸手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随后道:“没错,就是预备士兵。要知道,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兵,你们今天的表现还远远不够。在未来的三个月中,你们将始终生活在这座大营中,每天接受系统的训练。三个月后,只有那些坚持下来并且合格的人,才能真正成为神机营的一员。” 听了刘阳的话,关七才明白怪不得当初千总大人找自己的时候专门提到,只要坚持一天就能拿到一钱银子。原来,今天的考核才刚刚开始啊,将来等着自己的还有漫长的三个月! 前面,刘阳还在继续介绍。“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你们将会提高体能,学习如何服从命令,熟悉枪械并且学习如何使用它。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我想你们最关心的就是中午吃什么。” ‘轰……’ 第六十四章 选拔(五) 一说到‘吃’这个字,下面的汉子们顿时忍不住了。从清晨折腾到现在,消耗的体力比在码头扛一天大包也不爱多让,但真正能垫底儿的就是中间那个夹肉馒头。可虽然是许久没有吃到过的荤腥,但毕竟只有一块儿,现在日头都过了晌午了,哪能不饿? 刘阳知道大家早就按耐不住了,连忙道:“好了好了,大家先不要着急,少不了你们一口吃的。不过先听我把话说完。” 随即正色道:“刚才说过,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个小队的兄弟了,所以今后无论是吃饭、洗澡、睡觉还是上战场,大家全都要跟在一起!” 下面的十几个人为了快点儿吃到饭,都瞪大了眼睛仔细的听着,并且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刘阳继续道:“第二,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们会分到一套餐具,包括两个木碗和一双筷子。这个你们要自己保存好,吃过饭后要自己清洗干净,否则下一顿就没东西给你盛饭了。” “是是是……” 下面一叠声的道,这是吃饭的家伙,可没人不在意。 “最后说一点,打饭的时候必须遵守纪律,排好队轮流打饭,任何人如果不遵守纪律,都将受到严肃的处罚,轻则罚跑、饿饭、关禁闭,重则脊杖、逐出军营!” 下面还是一叠声的应是,只要有饭吃,什么规矩爷都愿意守,赶紧的吧,开饭! 很快,不远处的营房中推出几辆平板车来,上面各装有三个大木桶,一个装菜、两个装饭。刘阳看到大家就早就按耐不住了,连忙整理队伍,排成一列纵队来到其中一辆大车前面。 木桶的盖子一打开,顿时,一股饭菜香弥漫整个操场,让那些个汉子们感到更加饥饿了。每一个领到自己那一份饭菜的人都迫不及待的跑到一旁开始大吃了起来。刘阳为了防止自己小队的士兵走丢,苦逼的站在一旁不断地指挥着,让自己一个小队的队员们都集中到一起用餐,否则,这些人都是新兵,刚见过一面,这要是跑没影了都不知道怎么找。 终于轮到关七了,他拿着刚刚分给自己的两个大木碗抻着脖子一看,嗬,居然是大白米饭,这可是好东西,吃了顶饿,扛时候。再看看菜,白菜炖粉条,家常菜,可那菜汤上面飘着的油腥提醒着关七,这里面有货。 ‘夸、夸、’ 随着两声轻响,一大勺子米饭和一勺子菜被盛到了碗里。关七看了看手中的饭碗,又看了看车上的大桶,鼓了鼓勇气,道:“兄弟,这个,不够吃啊。” 那盛饭的抬头看了看,笑道:“呦呵,是个大个子啊。我说爷们,别担心,先吃去,咱们队伍里像你这样的大肚汉多了,帮办大人吩咐了,吃完了不够可以再添,米饭管够,就是菜就一勺。不过话说回来,可不许剩饭哦。” 关七听了兀自不信,伸脖子瞅了瞅那桶里,道:“能管够么?” 盛饭的道:“我说管够就管够,你赶紧走,别耽误后面的人。”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后面排队的已经安奈不住了,纷纷吆喝着“前面干嘛呢,能不能麻利儿的!不吃也给腾个地儿嘿!” 关七看再舀一勺子估计人家也不会给了,再拖下去估计挨打的可能性暴增,于是只能信了那人的话,端着自己的俩碗,上刘阳指定的地方蹲下开吃。 刚蹲下,张耀武就端着饭碗靠过来了。 “哎哎,哥,快尝尝,真特么香。你说这是咋炖的,咋这么香呢?” 关七猛地往自己嘴里扒拉了两口饭,将一张大嘴塞得满满的,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嚼了嚼,然后心满意足的咽了下去,一边儿捋着嗓子眼儿一边儿道:“废话,能不香么,我看,这就是上午炖肉的汤熬的菜。” 关七小的时候家境还好,毕竟是吃过见过的,比张耀武可强多了。 张耀武听了连忙在自己的菜碗里扒拉,半天后道:“没看见肉啊?” 关七恨其不争一筷子敲到他脑门儿上,“猪啊你,上午吃的馒头里加的是啥?” 张耀武缩了缩脖子,“我不是以为还能有呢么。” 关七身板儿大,脑袋大,嘴岔子也大,半尺宽碗口的一大碗饭,几下就让他给扒拉进肚子里了。看看空空的木碗,关七想了想,起身就要走。 张耀武一把拉住他,“大哥,你干啥去?” 关七道:“刚才那个盛饭的说米饭管够,不够再去盛,我的饭吃完了,这就找他去。” 张耀武一拽他,道:“我说哥哥啊,你还真信啊,人家那是诳你呢,为了让你赶紧走好给后面儿的盛饭。你听说那个军营里是吃饭管够的,那都是有定量的。” 慢说是清朝,就是若干年后,军队里吃饭都有吃不饱的。因为炊事班一次做饭总有个定量,做多了万一吃不了浪费了算谁的?况且,咱大清就算在爱兵如子的,又哪能管的住那些小吏们从中揩油水?每顿饭能让你吃个八分饱就算对得起你了,还管够?皇上吃饭都不管够! 关七原本就在五城兵马司当差,自然知道里面的讲究,他也不过是试试看,“我就是碰碰运气,万一真有点儿剩的底子、锅巴什么的呢?” 说着,挣开了张耀武的手,朝那几辆大车走去。 “兄弟,你刚才说的,吃完了可以再回来填,管够……”关七一边说着,一边将空碗伸了过去。 那盛饭的一愣,随后看了看空碗。“我的乖乖,你是吃饭啊还是吞饭啊?属饕餮的吧你?这也太快了?”随后他看看空空如也的木桶,敲了敲手中的饭勺,道:“你也看到了,现在没了,你先等会吧,一会就来,来了我再叫你。” 关七伸脖子看了看,果然桶里已经干干净净得了,知道自己还是天真了,于是摇摇头,摸了摸半饱的肚子,磨磨蹭蹭的回去。 张耀武看到关七拿着空碗回来,笑道:“怎么样,我说人家是诳你的吧。” 关七还不服气,“他说让我等会儿,说一会饭就来,来了他会叫我。” 张耀武撇撇嘴,“你就嘴硬吧。” 说完后想了想,又看看自己碗中剩下的小半碗儿饭,咬了咬牙,随后往关七眼前一递,“那,我这儿还剩了点儿,吃不完,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吃了吧。” 这样的话怎么号拿来骗人?这是什么年月?物质极大丰富了么?还有吃不下饭的?你别看张耀武身板儿小,真要放开量,比关七吃的也少不到哪儿去。毕竟这年月肚子里都没有油水,因此对主食的需求量要大得多,平平常常一个汉子一顿饭也得吃上斤把才能饱,更何况是今天这一上午可没轻折腾。 关七知道张耀武的好意,但他那能从人家嘴里夺食儿?把碗一推,“拉倒吧,你这肚子还叫着呢,还装?赶紧吃吧,我好歹吃了一碗了,况且我刚才那碗装的比你的满一些。” 张耀武兀自谦让,“我真吃饱了,你这么大的个子,就一碗饭怎么够?我个子小,少吃点儿不挡害。况且,你吃饱了才能罩着我不是?” 两人正在你推我让的时候,不远处的营房里又推出来几辆大车,关七正专心的和张耀武客气呢,就听得一声喊:“哎!刚才那个大个子,你不是没吃饱么,饭来了,你过来盛吧!” 关七顿时愣住了,和同样没反应过来的张耀武大眼瞪小眼,直到有别的反应快的已经起身向着那些大车扑去,关七才嗷的一嗓子跳起来,“老天爷哎,真的米饭管饱啊!” 大营之外。 上午从神机营校场跑出来的那些个汉子们并没有全部离去,有一部分虽然跑得慢了些,但终究还是跑到了,虽然此时大营的门已经关闭了,但是这些人还是希望能够碰一碰运气——说不定他们人没招够,就把自己选上了呢? 在大营外的人大概有两三百人,平常在大街上两三百人真的不算什么,但是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看上去还是蛮多的。这些人聚了一阵儿之后,原本就不足的信心在看到营门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后,就更加不足了,一个个扭扭捏捏的就准备散了,然而就在这时,大营中飘来一阵饭菜香。 俗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人能够一大早的就去神机营校场点卯,而且拼尽全力熬过了第一关的考核,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有口饭吃,能挣点儿银子养家糊口?你以为那些真正在编的神机营的八旗勋贵子弟会在大冷的天儿一大早天没亮就到操场上去吹三个小时的寒风么? 现在闻到大营中传来的饭菜香味,那些原本打算离开的人顿时都迈不动步了。 “让我们进去!” “就是,我们也是一路从城里跑来的,为什么不让我们进?” 这是横的。 “军爷,你看,我们从一大早就在操场上站了一个多时辰,这天儿冷啊,小风一个劲儿的吹,在从金鱼胡同一路跑到这儿,真的不容易,你就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 “大人啊,我们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啊,你就看在我们一路跟着跑来的份儿上,让我们进去吧。” 这是来软的。 然而不管是软的硬的,把守营门的黑旗军士兵就一个字——滚!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嗓子“大白米饭管饱啊……” 第六十六章 选拔(六) 这一嗓子,顿时那些原本还软磨硬泡的汉子们再也坚持不住了。原本肚子就饿的呱呱叫,现在闻着饭菜香味不让吃不说,你里面吃饭的人居然还喊出这么一嗓子,这可真应了那句古话: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顿时,大营门外的场面开始失控了。 那些被阻止在营门外的汉子们开始不管不顾的冲击营门,有的扒开鹿角已经一只脚跨进来了。负责把守营门的刘振军一看事情不好,立刻命令道:“所有人注意,枪上膛,上刺刀!有擅闯营门者杀无赦!” 一边说着,一边抽出随身佩戴的转轮手枪对着那堪堪闯进来的几个人的身前‘呯、呯、呯……’就是几枪。 清脆的枪声让原本有些红眼了的汉子们顿时清醒了不少,随后,面前明晃晃的树立起来的刺刀让他们想了起来,这里是特么的军营。 刘振军红着眼睛,举着手中的转轮手枪喊道:“全都特么的给老子退回去,再不滚蛋,别怪老子手狠!” 随着队率的一声喊,十二名队员顿时齐刷刷的一挺手中步枪,厉喝一声“咄!” 这时候就看出纪律部队和乌合之众的区别了。虽然刘振军手下只有十二个人,但是这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气势,竟然让面前的二、三百人齐刷刷的退了一步。 ‘噗通!’ 忽然间,那打头的一个汉子猛地跪了下来,膝行几步上前留着泪道:“大人啊,我们不是想要闹事。真的!我王二麻子不是那不讲究的人,这一上午咱也是从头到尾坚持下来,连个贲儿都不打。是,我是晚到了一会儿,但大人,你可以上大柳庄打听打听,我王二麻子是那没有力气的么?我也想按时赶到,可是大人,我这个月就没有吃饱过,没有吃饭,哪儿来的力气啊。从城里跑到这儿快四十里地,弟兄们早就饿的前心贴后心了。我们只是想吃口饱饭而已。” 随着王二麻子的话语,人从中又有十几个汉子越众而出,一般的跪在了营门口,对着刘振军一个劲儿的磕头。 人心都是肉长的,任谁看着一条条昂藏的汉子就这么跪在自己面前哭诉,心里都会觉得不落忍。而且刘振军当年在北圻也是挨过饿的——否则也不会参加了黑旗军——知道那种滋味。 他有心帮他们一把,然而军令如山,他奉命把守营门,只要没有上级的命令,除非是他死了,否则没有人能从这里跨过去一步! “老少爷们儿们,不是我不心狠,但是军令就是军令,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就是跪死在这里,我也一样不能让你们进去!” 看到黑旗军的士兵寸步不让,虽然营内饭菜的香味实在诱人,但是面对着那明晃晃的刺刀,人们还是退缩了。毕竟,这口饭吃不上,虽然饿了一顿,回家好歹还能吃自己,可要是脖子上那二斤半掉了,那可真是吃什么都不香了。 最终,理智战胜了欲/望,人群开始渐渐的后退,然后散去。 然而王二麻子依然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二麻子,人如其名,那是满脸的大麻子。这是他小时候出天花落下的后遗症。那一年,整个村子的都快死绝了。他父亲死了后,娘不忍心两个孩子也耗死在村子里,带着六岁的王二麻子和不到四岁的妹妹从SD老家逃了出来。 在逃亡的路上,妹妹病死了,他自己也病的人事不省。最后,不知道娘是用了什么方法让他活下来的,总之,当他醒来后,娘已经瘦的不成人样了。 王二麻子虽然顽强的扛了过来,但病后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他娘为了养活他,吃了无数的苦。好不容易才把他拉扯大。但这时候,娘的身体也完全的垮了。 凭着SD优秀的基因,王二麻子十六岁的时候,个子就快到一米八了,即使是在京师这样的地方,汇集五湖四海的豪杰,这样的个头也算是条汉子了。然而,虽然空有一把子力气,但是王二麻子却不好找活干。其原因,就在于那一脸大麻子。 不用说,一个在伟岸的男子汉长了一脸的大麻子也好看不了。更何况,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他那一脸的大麻子是因为出天花染上的。 天华这样的病在那个时候,基本上是染上就是个死。农村人没文化,并不知道天花就出一次之后就再也不会染上了,况且就算是知道,恐怕也没人愿意冒这个险。毕竟,没饭吃出来扛活的人多的是。不必非得雇他啊。 就这样,哪怕王二麻子要的工钱低、哪怕他在努力,但他们娘俩儿的日子仍然是过的饥一顿饱一顿的,而且这还是靠着娘做一些刺绣、浆洗的活计贴补才能活下去。 王二麻子恨啊,他恨自己,也恨身边那些不肯雇佣他的人,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样谦卑了,却仍然得不到人们的认可。 这一次终于有了个机会,有个城里来的贵人要雇人当兵。俗话说,好男不当兵,但凡家里有些生计的,谁愿意吃这碗断头饭?可是王二麻子没法子啊,娘病了,必须要拿钱抓药,否则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娘为了他吃了无数的苦,没有享过一天的清福,他不能让娘就这么走了。 王二麻子那天发了唯一的一次狠,攥着拳头干翻了来竞争的所有的人,终于从那个贵人抢到了哪个牌牌,和手里的一吊钱。 那一吊钱是用来让王二麻子在这两天保持好的体力和状态的,那个贵人说的很清楚。他应该用这吊钱买粮食和肉,给自己饱餐几顿。因为那人说了,这一次当兵可是要考试的,而且肯定会很消耗体力,否则他们也不会拿钱出来先给被雇佣者补身子。 但是王二麻子没有把这些钱拿来买肉。而是拿来买了药。 村里的老先生说了,娘的病是因为太累了,身体虚,因此风寒入体造成的。只要两副药下去,娘的病就会好。但是如果耽误了,以娘那么弱的身子,这个冬天就危险了。 自己的身子壮,少吃一顿半顿的没啥,但是娘不能等。于是他把钱都用来买了药,就算是换了一些粮食,也是紧着娘先吃。况且自己这一去还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娘一个人在家,又病着不能干活,他还得给娘留下些过日子的口粮。 但是他没想到这当兵的考核居然这么难。王二麻子有力气,但是刘少卿的考核可不仅仅是考核你有没有力气,而是更加注重意志力。 王二麻子没有吃饱过,所以他总是觉得饿。人在感到饥饿的时候,意志力不可避免的就会变得薄弱。更何况他穿的还单薄,在初冬的寒风中站满三个小时,他已经近了自己的全力。 好在他熬了过来,因为他知道娘在家里等着他呢。那个贵人说得清楚,如果选上了,他家一个月可以有五两银子拿,这足够他们娘俩吃饱穿暖了,攒上两年,说不定还能讨房媳妇,让娘也能抱上孙子。但是如果选不上,那一吊钱可是要还人家的。 那一吊钱早就变成了药和粮食进了娘的肚子,让他那什么还?所以王二麻子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好不容易坚持到台上的大人满意了,随后,王二麻子也和其他人一样领到了一个馒头夹肉。肉啊,当王二麻子看到那大白馒头中间夹着的事物的时候,他哭了。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肉。就算是白面馒头,他长这么大也只吃过一会。他记得那一年他的病刚好,身子还虚,娘拼命干了两天的活,终于攒钱买了一斤白面,给他蒸了几个馍馍。那滋味,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时候的王二麻子还不懂事儿,一个人把所有的白面馍全吃了。娘一口都没吃上。后来长大了,他心里那个后悔啊。可是人长大了,肚量也长大了。他和娘挣得那些钱,即使换成杂粮面也不能保证他们吃饱,更何况是换成白面,那是想也不敢想的。 可眼前的是什么?白面馍、还有大块肥肉。热气腾腾的捧在手中,让人整个心都觉得踏实。那肉,太香了,嚼在嘴里,就像要化了是的软糯。王二麻子嚼得很小心,他担心一旦大口的嚼,会把自己的舌头也吞了。而且,小心的慢慢的嚼,不但能让那肉香在嘴里回味更长时间,而且油汁也不容易顺着嘴角流到外面。 这样的馒头夹肉,王二麻子确信自己能吃十个。但是现在手里的这一个,他只吃了一半儿。娘这一辈子可能都没吃过这么大一块儿肉,自己这回可不能都吃了,要带回去给娘吃一点儿。 剩下的一半儿馒头,他用小褂小心的包了掖在怀里暖着,然后喝了那碗豆浆,算是给肚子一个交代。他琢磨着,既然衙门已经给饭吃了,自己应该算是合格了吧,大柳庄距离城里还有不近的路,自己快一点往回赶,晚上还能让娘吃上白面馍夹肉。娘一定会高兴的。娘一高兴,说不定病就会好的快一些。 哪曾想这个想法还没在脑子里暖热乎,朝廷的大官儿就开始让跑了。 王二麻子没想到这段路这么远。跑了一半儿,他实在是坚持不了了。那些人之前可是都吃了一个馒头的,他只吃了一半儿,体力自然跟不上。想到这儿,王二麻子咬咬牙,从怀里拿出了那半个准备留给娘吃的馒头。 只要自己被选上,将来的日子就好过了。娘还会有白面馒头吃的,也会能吃上肉的。只要自己能选上! 王二麻子什么也顾不得了,他两口就把馒头塞进了嘴里,甚至连嚼都顾不上,就开始继续奔跑。然而,长时间的体能匮乏不是这一瞬间就能补充上的,当他看到营门的时候,正是营门缓缓关上的时候。 那一瞬间,王二麻子觉得自己的天塌了。 第六十七章 开学 此时此刻,王二麻子跪倒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那些人一个一个的陆续都走了,他还是没有站起来。他的头抬不起来了,他再也站不起来了。娘病了,需要钱抓药,需要吃饱饭才能养好身子。娘老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操劳了,需要歇歇了。娘苦啊,一辈子辛劳,连个馍都吃不上。 可是自己没用,连个兵都选不上,当不成。不但如此,还欠了人家一吊钱!怎么还? 自己还有脸活着么? “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沙哑中掺杂着尖锐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有人在他身边问话。 王二麻子下意识的抬起头来,便看见一张黝黑消瘦的脸,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半大小子,和他身后的几个护卫。 王二麻子不认识什么顶戴、补子,但从这少年的架势来看,也知道不是大官儿也是大官儿的儿子。于是下意识的答道:“我没有名字,因为一脸的大麻子,所以人们都叫我王二麻子。” 刘少卿笑笑,“还真是一脸的大麻子。” 虽然那位贵公子在笑,但是王二麻子却没有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面看到平常所看到的那种蔑视、鄙夷,而是真的只是单纯的在笑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王二麻子知道自己遇到贵人了,自己有福了。 刘少卿看着眼前的这个丑陋汉子,点了点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你肯舍弃这膝下的黄金下跪,还哭了一鼻子,看来是真有难处。本官就给你一个机会。” 说着挥了挥手,立刻,后面有人端上来一大盆饭菜。 刘少卿指了指饭菜道:“就是有点儿凉了,你别嫌弃。先吃饱了再说。” 有了公子的指示,后面的清兵立刻将一大盆饭菜递了过去。见王二麻子还在发愣,干脆直接塞在了他的手里。 王二麻子抱着饭盆,看着里面的白米饭,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刘少卿皱皱眉头,道:“行了,别没完没了的。一个大老爷们。我们以前也是吃过苦的,未必比你就强到哪儿去。”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其中的一个人,“他娘就是饿死的。” “男子汉要有骨气,自己有手有脚,有把子力气,天下那里去不得?那值得还掉金豆子。先跟你说好了,这饭可不白吃,吃完了,你的比那些人加一倍的训练量,要是完不成,老子一样撵你出去!” 说完,刘少卿似乎有些不耐烦,摆摆手便转身走了,唯独剩下王二麻子还在那里发愣。 这时候一个带枪的走了过来踢了踢他,“看什么呢?还不快吃?吃完了还要训练呢。你没听公子说,你的量可是要加倍的。估计你今天可有的练了。” 王二麻子抻着脖子咽了口吐沫,“这位官爷,这是啥意思啊?” 那当兵的抛了个白眼儿过去,“啥意思,咱们公子被你感动的开恩了,你被录取了。不过丑话说前头,今天的训练量你要是完不成,那可没人能帮你。” 王二麻子顿时觉得整个天空都晴朗了,咧着大嘴一笑,“哎!官爷你就放心吧,咱指定不能丢人!” 说完,抱着饭盆大口的吃了起来,没吃两口,忽然想到一件事:“官爷,我要是留在这儿那啥……训练,那我娘咋办?” 那当兵的皱了皱眉头,“你家里没别人了?没啥亲戚朋友啥的?你娘多大岁数了,自己照顾不了自己?” 王二麻子道:“我们家是逃荒逃过来的,在这里没有亲人。家里穷,吃不上饭,娘又病了,没人照顾……”说着说着,眼圈儿一红,又要哭了。 那扛枪的见不得这个,连忙打断他:“行了行了,你的情况我会向上面汇报的,你回头把地址告诉我,公子会安排人照顾你娘的。” 王二麻子一听人家肯照顾自己的酿,立刻把饭盆放到一旁,爬起来对着那当兵的就磕了三个响头,“谢谢官老爷,谢谢官老爷!” 吓得那当兵的连忙躲开,“你可别谢我,我只是一个传话的,这事儿还得我们公子爷说了算!” 王二麻子立刻转身冲着刚才刘少卿离开的方向又磕了三个响头,“谢谢公子爷!谢谢公子爷!你就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啊!只要你能照顾好我娘,我王二麻子这条命就算卖给你了。” 旁边那当兵的听了撇了撇嘴,轻声嘟囔了一句:“倒是个孝子。” 京营整训正式开训,刘少卿也需要进宫向光绪皇帝汇报一下第一天的情况。 “大概的情况朕已经知道了,听说只有八百多人?”光绪的信息来源肯定不只靠刘少卿,至少那位桂公公就已经在第一时间将整训营的情况报了上去。 刘少卿顿首道:“回皇上,具体是八百三十七人。这是名册。” 光绪挥挥手,早有小太监上前从刘少卿手中接过名册,随后再转交给光绪。 载湉接过来大致的看了一眼,随后交给身边的太监,“交代下去,从即日起,除了这八百多人外,神机营其他一应人等薪俸全部停发。直到下一次整训选拔。” “嗻……” 随后又转向刘少卿,“这第一批整训的士兵什么时候能训好?” 刘少卿道:“初步具备士兵的基本素质至少要三个月,要想达到一个军人的要求,则需要半年。这是臣通过皇上给的德军步兵操典,再结合目前看到的士兵的现状得出的判断。” 载湉点点头,“那么,三个月后,朕可要检验你的练兵成果了。” 刘少卿忙道:“臣遵旨!” “好吧,”说完这个后,载湉换了个话题,“这次叫你来,并不是为了京营整训的事儿。”一边说着,载湉一边指了指殿中的另外几个人。 “荣禄、荫昌和周传经。他们三个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吧?” 荣禄和刘少卿等人立刻道:“是,臣等已经熟识了。” 载湉点点头道:“那就好。今后你们是要在一起共事的,要搞好关系哦。另外,武备学堂即将开学,之前朕让你们准备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荣禄上前一步道:“回皇上,根据皇上的要求,臣等商议过后,拟武备学堂的课程设置分学、术两科。学科主要教授经史、天文、舆地、格致和新学的测绘、算学、化学等,由国子监教授加上部分留洋回来的人才任教,共九人;设教务监督一名,为国子监祭酒崔曝。术科则教授马、步、炮队操演阵式,枪炮技艺和营垒工程等;主要由德国教官教授,同样设监督一名,由刘少卿刘大人担任。” 载湉又问道:“德国的教官已经到位了么?” “回皇上,德国的教官日前已经来京,臣等已经拜会过了。主要的教官为司密特、艾德、奇开芬、弗兰克等四人。” 载湉又追问道:“他们对衣食住行和薪酬可还满意?” 这一会上前回答的是周传经。“回皇上的话,洋人的教习将来吃住都会在学校里。至于薪酬,四个洋教习没人每月300至350两。另外荣大人月俸120两,荫大人月俸100两,刘大人、崔大人和微臣月俸则为80两,其他教习月俸每人40至60两不等。” 载湉点点头,道:“这份儿银子咱们不能省。还有,虽然现在我们给那些洋人的俸银高了一些,但是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万事开头难,咱们大清国以前没有搞过这些,只能先找些洋人来,等到咱们自己把这些知识掌握了,吃透了,自然可以摆脱他们。” 说完这些,便对刘少卿道:“这就是为什么朕会提前将德国人的步兵操典拿来给你看的原因。” 刘少卿连忙道:“臣明白。臣这几日也写了一些心得,特呈给皇上御览。”说着,从怀中又拿出厚厚的一册折子,双手呈上。 立刻又小太监上前接过来交给载湉。载湉拿在手中简单看了一眼,随口道:“你先给朕简单说说,详细的朕之后再细看。” “嗻。”刘少卿随后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道:“骑兵方面臣不太熟悉,没有做什么调整;炮科、工科方面,我大清几乎还是空白,因此还是以德国人的要求严格执行、学习为好。只有步科,臣倒是加入了一些东西。” “一方面是对于士兵的基础训练方面,臣之前请黄世海等宫内武术教师专门设计了一套刺刀搏杀技能,同时也设计了单兵徒手搏杀的招式,我中华武术博大精深,这一方面是西方所无法比拟的,因此臣希望将这一方面的东西加入到训练当中。” 载湉听后想了想,道:“你是术科的教务监督,既然你说应该加,那就加上。稍后朕会安排黄世海等人到你那里报到,回头周卿家按照教习的月俸给他们安排就好了。” 刘少卿和周传经连忙点头应是。 “除此之外还有两点做了比较大的调整。一是步兵防御阵型,臣感觉德军的操典里面所讲的还是过于简单。臣将步兵防御分为旷野、丛林、城镇三种不同的环境,制定了不同的战术方法。另外就是进攻,现在德国也好、法国也好,采用的都是阵列步兵进攻方式——当然,防守也是一样——臣以为这可能是泰西诸国通用的作战方式。但是在北圻和法国人交手的过程中,臣发现这种作战方式伤亡率非常大,尤其是对我大清这样并不擅用火器且装备水平较之列强更弱的军队来说更为明显。所以臣将作战的方式修改为散兵线列进攻,同样根据不同的环境设计了一些战术。” 载湉对这方面不太懂,毕竟,他距离真正的战场太远了。于是问道:“据朕所知,你现在看到的这份德国人所做的步兵操典是他们在战胜了法国人之后修改完善过的。德国人能够借此完全击败法国,那么就是说这本操典所写的东西是行之有效的。是能够练出精兵的。你现在做了大幅的修改,有没有把握?” 载湉不能不担心,他可不希望自己投入精力、时间和大笔的金钱,最后学出来的都是些一触即溃的酒囊饭袋。 而在刘少卿看来,这也未尝不是皇帝对自己的保护。 中国人做事,尤其是在清廷这样的朝堂之上,‘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绝对是至理名言。如果刘少卿按照德军的步兵操典按部就班的教授,即使将来出了什么问题,那也可以推说是洋鬼子做了手脚,没教给我们真东西。但如果是按照刘少卿修改过的版本来操演,一旦将来出了岔子,那么不管是因为什么环节出的问题,最终的黑锅都只有是刘少卿一个人背。 刘少卿沉吟了半晌,这才坚定的道:“皇上,微臣所编撰的战术,有些是曾经在北圻实际运用过的,效果很好。因此微臣有信心,只要我们的训练和装备跟得上,微臣可以保证,在这块陆地上,将没有我大清打不败的敌人!” “好!” 在陆地上将没有我大清打不败的敌人!只是什么?这就是天下第一强军啊! 光绪龙颜大悦,指着刘少卿道:“朕之所以破格提拔启用你,就是看到你身上的锐气。当兵打仗,没有一股锐气怎么行?你很好,不怕担责任,朕心甚慰。” 随后他又对其他几人道:“你们也一样,不要怕担责任,只有你们自己不怕担责任,朕才敢给你们更多的责任。” 荣禄等人连忙躬身道:“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六十八章 试枪 打发走荣禄等人后,载湉拿出刘少卿的那份厚厚的折子正准备看看,冷不防眼睛被一双柔软的小手蒙住。 载湉无奈的笑笑,“建宁,不要闹了,朕要看折子呢。” 建宁见被皇帝哥哥一语叫破,顿时撅着个嘴走到载湉的面前,“一点儿都不好玩儿,皇帝哥哥你就不能故意猜错么?” 载湉哭笑不得,这大清朝四万万人口,除了你建宁回来蒙朕的眼镜之外,还有哪一个有这个胆子?这还能猜不中? “好好好,下一回从迈瑞到萨林和艾薇儿,朕就是不叫你的名字。这总可以了吧。行了,自己玩儿去,朕还要看折子呢。” 建宁那肯出去,“这折子有什么好看的,刚才刘少卿不都给皇帝哥哥解释过了么。” 载湉一愣,“你怎么知道是刘少卿写的?哦……你又偷听!” 建宁嘻嘻一笑,连忙把话题岔开。“皇帝哥哥,你刚才说三个月后要去检验那个小匹夫的练兵成果,你打算怎么检验啊?” 载湉真是拿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无可奈何,只得说:“怎么检验?过去看看喽。” 建宁一挺来劲了,蹭的一下跳到了御书房的桌子上,“皇帝哥哥,这怎么能看看就好了呢?这可是关系到我大清的基石的大事啊,一定要用心、细致的检查才行啊。” 载湉一听乐了,自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妹妹怎么也关心起国家大事来了。于是笑着道:“那好,那你说咱们怎么才能仔细、用心的检验啊?” 建宁一笑,道:“比赛啊!就像之前那样,咱们再来一次比赛。他刘少卿不是觉得自己练的兵练得成功、厉害么,那么咱们就从京中各营抽调精锐和他比比,若是他输了,那就证明这个小匹夫没有真本事,皇帝哥哥你就可以治他得罪。若是赢了么,那咱们大清不光能多一支强军,还多了一个名将,多好?” 建宁一开口载湉就乐了,还以为自己这个妹妹开窍了呢,原来还只是为了玩儿。不过听了听之后,倒是觉得这个方法也未尝不好。军队么,就是拿来作战的,如果不上阵对抗,只是在操场摆摆架子,那这次的整训又有多大意义呢。 “也有道理,这事儿容朕想想。” 建宁拍着手从书桌上跳了下来,“你就是皇帝哥哥你答应了哦,好,我这就去找那小匹夫下战书。”说着,一扭头就跑了出去。载湉还打算叫住她,可没等开口,这小精灵人影儿都不见了。 这边儿,刘少卿和荣禄等人刚刚出宫,因为刘少卿要回南苑军营,二荣禄等人要去兵部,几人便拱手作别。目送荣禄等人上了轿子,刘少卿刚要迈步,却看到宫门再开,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 “刘小匹夫,你给我站住!” 一看是这位疯丫头,刘少卿顿时一阵头大。有心要躲,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磨磨蹭蹭的上前行礼,“臣刘少卿,见过格格,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 建宁随意的摆摆手,“平身平身,刘少卿,本格格问你,你是不是向皇上承诺三个月后将新兵练成?” 刘少卿连忙道:“格格误会了,微臣并没有说三个月就可将新兵练成,只是能保证初具形象而已。这练兵一事可不是一蹴而就的,尤其是我们的士兵底子薄,非要长时间操练方可成军。” 建宁眼珠子一转,连道:“我不听我不听,总之,三个月后,皇上将抽调京中各营精锐和你练得新兵在比试一场,到时候你要是赢了,才能说明你练兵有成,否则,你就是偷懒耍滑、尸位素餐之人,本格格就会启奏皇帝治你的罪!” 刘少卿一听就明白了,这一定是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郡主殿下搞的鬼,不过话说回来,没有这个金刚钻就不会揽这个瓷器活,他刘少卿要是对自己练的兵没信心,他也不会接这个差事。 “好吧,比赛就比赛,臣到时候恭候。如果郡主没什么其他的事儿了,那么微臣告退。”说完,也不理建宁,扭头就走。 建宁原本还有话要说,没想到这刘小匹夫说走就走,这也太不把本姑奶奶放在眼里了。于是大喊一声,“刘少卿,你给我站住!”随后紧跑两步,飞起一脚就朝刘少卿踹去,正好踹在刘少卿的屁股上,留下了一个二八的鞋印儿。 刘少卿冷不防被踹了一脚,扭头一瞪眼,“喂,别得寸进尺啊。” 建宁横行京师这么多年,哪里有人敢给他脸色?还敢瞪我,胆儿肥了啊。于是又是一脚飞踹。 “还来?再来我就不客气了啊……” 建宁也不答话,仍然一脚飞踹。 “喂,我真还手了啊……” 回答他的仍然是一脚。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啊,更何况刘少卿可是土匪窝子里出来的,天生就是一副桀骜不驯的脾气。虽然知道对皇家应有尊重,而且自打进京以来他也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的,但是这可不表示他是个好性子的人。此时见建宁又是一脚踢来,眉头一皱,手腕儿一翻、一抄、一掀,就将建宁掀了个跟头。 建宁一个屁墩坐在地上,整个人都愣了。 长这么大以来,除了小的时候阿玛曾经打过他几次之外,这些年来仗着皇帝哥哥的疼爱,再也没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而现在自己竟然被人摔了一个跟头,这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刘少卿看了看坐在地上发愣的建宁,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连忙上前扶起建宁道:“格格没伤着吧?” 建宁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了,嘴一撇尖叫一声:“你竟敢打我?我要去告诉阿玛,我要去告诉额娘,你竟敢打我!我要去告诉皇帝哥哥,你这是欺君之罪,我要砍你的头,你死定了!”一边说着,一边挣脱刘少卿的手就往皇宫走。 刘少卿吓了一跳,知道若是这官司真的打上金銮殿,自己绝对讨不了好果子吃,连忙跑上去拦住建宁,“郡主、郡主消消气儿,臣给你赔不是,臣给你买好吃的,买糖葫芦、买蜂蜜花糕好不好?” 建宁一瞪眼:“滚,本格格会在意这个,你死定了我告诉你,我一定要告诉皇帝!” 刘少卿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人家好歹是个格格,你拿什么糖葫芦桂花糕来诱惑还能不碰一鼻子灰? 可是要怎样才能打动格格的心,让他放过自己,忘了这个茬呢? 从刚才说话的地方到宫门不过几十米的距离,这功夫把守宫门的侍卫已经发现不对往这边来了,要是在打动不了这位混世魔王,自己难道真要回北圻? 一瞬间急的刘少卿抓耳挠腮,他可不想因此和清廷再来一场火拼……嗯?火拼?有了…… “格格,只要格格息怒,微臣答应教格格打枪!” 打枪?! 建宁原本疾行的脚步瞬间停止了。 “洋枪么?” “柯尔特1847式左轮手枪,0.44英寸口径,装弹六发,有效杀伤距离五十米,可连续射击。” “喔……”听了刘少卿这么专业的介绍,建宁顿时满眼都是小星星。 作为大清帝国最受宠爱的格格,这天下建宁没吃过、没玩儿过的东西可真的不多,你要是想把她当成普通小姑娘哄,去看个金鱼什么的,那你可就进了黄瓜地里了。但是事无绝对,这洋枪可就是她绝对没有玩儿过的。 洋枪这个东西,大清朝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给下面的练军大量装备了,就算是在京营,装备洋枪的部队也不少,比如神机营,就是主要使用洋枪的部队。但这这玩意儿有一个隐患,一是声音响,二是可以远距离杀伤。你想啊,这满京城的都是皇亲国戚,万一这枪要是有个走火,伤着那个王爷、贝勒啥的,这得是多大的罪过?就算是伤不着,这么大的动静要是惊吓着了皇上,那也是砍头没商量。 最担心的是,若是有别有用心的人拿着洋枪行谋逆之事怎么办? 所以虽然京营此时已经装备了大量的洋枪,可是除了那些洋人的使馆卫队,在京城你还真很难见到有拿着洋枪的士兵。那些王府、皇宫的侍卫更多的仍然是挎着腰刀、拿着长矛站岗。 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好奇。建宁此时一听说可以打洋枪,立刻把刚才那一个屁蹲儿忘在了脑后。扑上去拽着刘少卿就跑,“那还等什么?赶紧上马车啊!” 话说那些把守宫门的大内侍卫原本已经开始向这边赶来了,只要小郡主一声令下,分分钟教刘少卿怎么做人,然而一瞬间画风突变,小郡主蹦高的扑上去直管人家叫‘好哥哥’,搞得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格格这回又是搞的哪一出。 上了醇王府的马车,建宁立刻催促车夫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南苑大营。一旁刘少卿一边庆幸自己足智多谋躲过一劫,一边想着怎么才能尽快的打发了这位混世魔王。 有了格格的‘懿旨’,那车夫自然是将马车赶得飞快,这一路是鸡飞狗跳,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想要拦,一看是醇王府的马车,再一看那车的颜色,一个个跑的比马车还快,生怕惹祸上身。 不多时,神机营整训的临时营地就到了,那把守营门的士兵一看有辆马车直奔大营闯来,二话不说架起步枪就要开火,吓得刘少卿来不及下车,站在马车上就高喊:“别开枪、别开枪,是我、是我!” 好容易停住马车,刘少卿连忙跳下车来,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长出了一口气。刚才真是危险,要不是自己及时的制止,刚才那两个士兵可真的会开枪。以M1873海军型半分钟七发的射速,绝对连车带人打成筛子。那车夫和建宁绝对是活不了,问题是要是连自己一块儿被突突了那可是亏大了。 见刘少卿吓得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建宁奇怪的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刘少卿在心中大喊:我特么怕他们会吃了你!但嘴上却道:“军营当中不准骑马驾车,还请格格移步。” “哦。”建宁从善如流的从马车上跳下来。她可没有那些大家闺秀的毛病,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可人前露脸,这些贵小姐的仪态跟她那是一点儿缘分没有,相反,能够进入军营看那些士兵真刀真枪的操演,能够亲手操使洋枪,这才是她真正感兴趣的。 第六十九章 试枪(二) 走进军营,就像走进了一个万花筒,眼前的一切对建宁来说是那么的陌生,又是那么的新奇。有的人像一根柱子那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有的却伸出一只脚、金鸡独立似的杵在那里,还有的人扒着一根被架在半空中的木杆儿直抻脖子,好像一只上吊的乌龟。 “小匹夫,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听到建宁的称呼,刘少卿不自觉的瘪瘪嘴,随后指着操场答道:“那些直立的是在练习军姿,而那些伸出一条腿的则是在练习走步。” 建宁奇怪的道:“怎么站立和走步还用练习么?这不是人人都会的么?” 刘少卿摇头道:“人人都会站立、都会走路,但平常人的站姿和行走并不符合军人的要求。古人云,‘行如风、站如松’,这才是一个军人所应该展现出来的风采,所以,他们仍然要接受严格的训练。” “噢……”建宁虽然并不是完全理解,但是‘行如风、站如松、坐如钟、侵略如火’这几句话她还是听过的。 “那那些人呢?”建宁又指向另外一批人。 刘少卿看了看,道:“哦,那是在锻炼上肢的力量。虽然有些是借助器械,有些没有,但作用基本相同。” 建宁想了想,道:“就像是王府的那些侍卫扔石锁?” “嗯,”刘少卿赞许的点了点头,“大同小异。” 建宁又道:“可是,但并不是要上阵杀敌么?为什么他们不演练阵法、练习搏杀,更没有看到有人操作洋枪洋炮呢?” 刘少卿道:“循序渐进而已。他们需要先打好基础,然后才能演练其他的技法。徒手和器械的搏杀次之、操演枪炮再次,最后才是阵法配合的演练。” 你别说,建宁虽然喜欢胡搅蛮缠而且不学无术,但是真涉及到她感兴趣的领域,却显得十分聪慧,一点就透。 “原来如此。看来小匹夫你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啊,的确有两下子。说起来头头是道的。”说着眼珠子一转,“看来,这一次比赛,我还是买你赢比较靠谱啊。” 两人这样走走说说,很快,就来到一处相对比较僻静的地方,在他们的前方,并排放着一个个的人形半身靶子。这里,正是黑旗军士兵平常练习打靶的地方。 刘少卿向后面招招手,立刻有亲兵递上一支手枪。刘少卿接过来看了看,检查了一下保险后,这才拿给建宁。 “这就是柯尔特1847式转轮手枪,是当前欧洲比较通用的个人随身武器,通常配给军官。” 建宁看到真枪,顿时两眼放光,连忙伸手接过。 “小心,有些重。” 果然,虽然看着刘少卿拿在手中似乎不是很费劲,但是建宁接过来后才知道,这枪还真是有些沉。毕竟,这就相当于一块儿铁一样啊。 建宁两只手托着枪,感受了一下那沉甸甸的分量,随后问刘少卿:“少卿哥哥,这枪要怎么用?”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建宁现在巴不得赶紧学会打枪,连对刘少卿的称呼都给改了。 这里必须要强调一下,刘少卿长到十五岁,还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这样称呼过他。当初在保胜,一是没有像建宁这样知书达理的小姑娘——建宁虽然号称京师一霸,但毕竟受过正规教育,总比保胜那样的穷乡僻壤土匪窝教出来的好些;二是在北圻那些人都称他为‘公子’,而不是‘哥哥’。 所以现在乍一听建宁软绵绵的这么一叫,整个身子都软了,虽然凭借自己坚定地意志没有直接缴枪投降,但对待建宁的态度明显殷勤了许多。 “我来教你。”刘少卿伸手从建宁手中将枪再次拿回,演示道:“先这样,将转轮推出,然后装弹,然后合上转轮,打开保险,双手持枪瞄准目标,扣动扳机。” 建宁双眼直冒星星,“这么简单?” 刘少卿耸耸肩,“的确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儿,不过要想用好,可就不容易了。” 这句话被建宁直接忽略,既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儿,那么……“我可以打一枪么?” 刘少卿有些犹豫。“这个……” “你之前说过要叫我打手枪的。少卿哥哥……” 防线瞬间被攻克。“好吧。你可以试试,但是千万要小心啊,这个可是会死人的。” 建宁的头点地像小鸡啄米,“知道知道,我会小心再小心的。” 刘少卿摇摇头,从亲兵手中接过几粒子弹,打开转轮,装了一粒进去,想了想,没有再装,而是将剩下的子弹收了起来,然后合上转轮,将枪递给建宁。 建宁激动万分的接过手枪,喔,这可是真正的洋枪啊,里面可是真的顶上火的呢。一想起来,自己的小心脏就控制不住的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两脚分开,左腿稍微往前面一些,对,就是这样,双手持枪,据稳了。” 在刘少卿的指导下,建宁稍稍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随后用力掰开了撞针。 “对,小心啊,慢一点扣扳机。手一定要拿稳!” 然而这把柯尔特1847式转轮手枪的扳机似乎太紧了,建宁试了两次也没有扣动,心急之下,手上下意识的就用上了力。 转轮手枪的重心因为枪械设计的问题本就有些靠前,而且对于建宁这样的小姑娘来说,这把枪的重量的确有些大了。因此建宁在持枪的时候,为了保证枪口平行,手腕上的力量不自觉的就向上挑。此时为了扣动扳机,手上再次加了劲儿,枪口就有些上扬了。而就在这时…… “呯!” 在建宁不断地努力下,扳机终于被扣动了,巨大的响声将她吓了一跳,同时从枪身上传来的巨大的后坐力,让她再也持不住这支枪。 ‘啪嗒’ 手枪掉在了地上,同时,被吓了一跳的建宁猛地往后一蹦。 一直站在一旁全神贯注的刘少卿及时的伸手扶住了向后仰去的郡主,同时道:“如何,格格没有受伤吧?” 同时另一名亲兵连忙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枪。这可是真家伙,刚才幸好刘少卿只装了一粒子弹,否则让郡主这么丢在地上,万一磕着哪儿走了火,那才哭死了呢。 不说那亲兵如何将枪收起,只说建宁此时惊魂稍定,随即感觉到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 “疼死了!” 刘少卿闻声低头一看,坏了。因为刚才建宁在射击时持枪的姿势不对,再加上后坐力较大,竟然将小郡主的手腕儿震得挫伤了。只见此时在建宁皓白的玉腕儿上,已经出现了两块明显的红肿。 坏了。 这回可是真把格格给伤着了,这要是传出去,估计自己不死都得掉层皮。 “快,取冰块儿来!” 刘少卿一边吩咐亲卫,一边安慰着建宁。“格格不怕,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伤,只是被后坐力稍微的震了一下。一会用冰块儿敷一下,再擦点儿药酒,很快就会好的。” 建宁这时候还有些六神无主,见刘少卿说的轻松,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不多时,冰块儿就被取来。还好,现在已是冬季,想要找点儿冰块儿并不难。刘少卿从亲卫手中接过包好的冰袋,随即敷在了建宁开始肿起来的手腕儿上。 冰袋刚刚敷上,建宁只觉得一种针刺似得疼痛传来,下意识的就要将手抽回去。 “别动!” 刘少卿一声轻喝。 建宁刚想发火,然而低头望去,恰好看到刘少卿抬头望过来的双眸。 “格格,坚强一点儿,很快就好了。” 这一瞬间,建宁有些恍惚,似乎就像小的时候自己顽皮弄破了手掌,皇帝哥哥当时也是这样给自己上药,也是这样鼓励自己。 建宁抿了抿嘴唇,终于没有将手抽离。 很快,刺痛的感觉消失了,手腕上感到一阵的清凉。 “格格,我军中有专治跌打扭伤的药酒,是两广十虎之一的黄飞鸿黄师傅家祖传的,疗效十分显著,不如请格格移步,由在下给格格上药,可好?” 建宁低头看了看红肿明显的右腕,知道自己这样回王府的话不但自己要被阿玛责罚,估计刘少卿更得吃不了兜着走。她虽然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但那只是小姑娘的爱恶作剧罢了,真要涉及到大事,从小接受皇室教育的建宁可一点儿也不糊涂。现在京师八旗营兵整训刚刚开始,皇帝哥哥励精图治,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这个刘少卿是皇帝哥哥一颗重要的棋子,她可不能让这个小匹夫在这个结骨眼儿上被人攻击,进而影响皇帝哥哥的大计。 “好吧,希望你说的那个什么药酒真的有效。” 刘少卿见建宁首肯,顿时大喜,连忙在前面引路。不多时,两人来到了营房。刘少卿取出药酒,倒出一些在手掌上,然后双手合十,大力的搓动,让药酒的药力发散,随后捧起建宁的右腕:“格格,会有些疼,格格请忍耐一二。” 建宁点点头,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不敢看刘少卿的动作,只能紧紧地闭上眼睛。刘少卿吸了一口气,随即右手在建宁的伤处大力的揉搓了起来。 “啊!” 从手腕处传来的剧痛让建宁忍不住大声叫喊了起来,吓得刘少卿连忙道:“格格忍忍,很快就好了。” 建宁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但她也知道在军营中自己这样一个女孩子大喊大叫的,万一传出去可就是事儿了,于是咬了咬牙,忍着眼泪点了点头。“你稍微轻着点儿……” 刘少卿连道:“是、是……”随即再次快速的搓动起来。而营房中则开始回荡着少女强忍疼痛的呻吟。 第七十章 帮手 刘少卿双手飞快的运动,药酒随着他的揉搓逐渐的渗进建宁的皮肤中,疼痛的感觉逐渐的缓解了。宝芝林的金字招牌的确不是浪得虚名,当刘少卿终于停下的时候,建宁右腕儿上的红肿已经消散了很多了,而且原来那股疼痛的感觉已经非常淡了。 建宁从刘少卿的掌中抽回自己的小手,试着活动了一下,感觉没有什么问题了,这才对刘少卿点点头:“辛苦你了。” 刘少卿连忙行礼道:“是微臣保护不周,让格格受伤,微臣罪该万死。”其实在刘少卿的心中,此时是非常感激建宁的,他当然也知道如果建宁在他这里受了伤的事儿如果传了出去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而这个看上去调皮捣蛋的少女竟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果断的让自己给她治伤,并帮助自己保守秘密,这让刘少卿对建宁的感官大为好转。 听了刘少卿的道歉,建宁不以为然的挥挥手。“这本就是本格格不小心酿成的,不能怪你。不过这样一来,恐怕近期是不能在到你这里来打枪了,你这就送本格格回府吧。” “嗻!” 刘少卿将建宁一直送到营门,临上马车,建宁回头对刘少卿道:“三个月后,皇上会选拔京营健卒和你新整训的士卒再来一次比赛,这一次,本格格可是看好你、准备把宝押在你身上的,你可要好好训练,莫要让本格格丢脸哦。” 刘少卿微微一笑,道:“臣必当竭尽全力。” 建宁点点头,随即放下车帘,那赶车的侍卫一吆喝,马车徐徐地驶离。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刘少卿想了想建宁的话,随即吩咐道:“传令,各队加紧训练,三日后,考核队列基本动作!” “嗻!” 且不说军营中因为刘少卿的一声命令变得鸡飞狗跳,单说建宁一路马不停蹄的回到王府,正准备偷偷地回自己的绣楼,却看到醇亲王奕譞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建宁给阿玛请安了。”看到父亲脸色不善,建宁连忙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上前请安。 “又跑到哪里去疯了?到现在才回来?” 建宁眼珠子一转,随即道:“回阿玛的话,建宁之前去了南苑大营。” 奕譞眉头一皱:“你一个姑娘家,跑到那里去干什么?” 建宁道:“孩儿是看到皇帝哥哥因为这练军的事情操心的吃不下、睡不着,心里担心,所以到大营去给刘少卿提个醒,督促他好好地练兵。” 正说着,恰好醇王福晋那拉氏也过来看自己的宝贝闺女,真好听到她说‘皇帝哥哥因为这练军的事情操心的吃不下、睡不着’这一句,顿时急了。 载湉可是那拉氏嫡亲的骨血,自从被抱进了宫后,那拉氏可是为了这个儿子昼思夜想、牵肠挂肚,生怕儿子离开了娘受一点儿的委屈。现在听到儿子因为练兵一事茶饭不思,立刻双目垂泪,对着奕譞道:“王爷,这可如何是好?你快点儿想想办法啊!” 奕譞知道自己这个福晋什么都好,但只要一涉及到她那个当皇帝的宝贝儿子,立刻就变了个人,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连忙道:“好了好了,哭个什么,我自然会辅助皇上办好这件事,你们妇道人家就别馋和了。”随后对着建宁一瞪眼,“还不赶紧扶你额娘进去歇着,少在这儿乱嚼舌头。” 建宁低头做了个鬼脸,快步跑到那拉氏身旁哄起自己的老娘来。随后母女俩偎依着进了房间。奕譞又叫来管事儿的嬷嬷吩咐道:“这段时间看着点儿格格,不要让她再到处跑了。”随后转身离开。 回到书房后,奕譞坐在书桌前静静地思考。载湉之前在所有满洲王公大臣的面前发了火,力挺刘少卿,毫无疑问,这一举动也是在把他自己放在火上烤。作为神机营之前的统领亲王,奕譞当让知道这京营早已经烂到了骨子里,而且他也知道这京城满、蒙、汉军八旗各营之间的利益纠葛和错综复杂的关系。自己宝贝儿子这一次触动的可不是几个人的利益,而是整整一个阶层。 那些原本依靠京营各部捞取功勋、钱财、利益的人们这一次一定会做出反弹,但是皇上现在顶着大义,而且其中一部分既得利益者——如博纳彦莫估、富差哈尔等,也看到了练兵有成后对他们未必没有好处。所以整个京中的局势还在掌控之中。但是万一刘少卿练兵不成,那么是不会有一场新的权力争夺之战,朝中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必将再次动荡,而皇上对于军权的掌控肯定会大大的受到影响,甚至有可能会被再次架空。 “哎……” 奕譞叹了口气,福晋说的对,自己必须要尽快想办法了。 “来人!” 随着奕譞的召唤,一名王府总管太监躬身上前,“奴婢在。” 奕譞看了看他,随即道:“吩咐董海川,从王府侍卫亲军中筛选身手过硬的侍卫三十人,即刻到南苑新军大营找刘少卿,要求参加他的新军训练。” “嗻!” “再给礼亲王府、恭亲王府、肃亲王府、敦亲王府下帖子,老夫要去一一拜会。另外,再把宝海叫来。” 那太监头也不抬,答应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去。 不多时,宝海便匆匆的过来。“奴才宝海,叩见王爷千岁。” 奕譞抬眼看了看这个皇帝推荐给自己的人,随后道:“宝海,你平日里在市井中搜寻消息,可知这两日京中有什么变化么?” 宝海就是当初载湉在茶楼遇到的那个嘴皮里利索的小人物,此时因为皇上的赏识,他早已乌鸡变凤凰,进了总理衙门当差,并拜在了醇亲王府的门下。此时听王爷这么一问,在结合他这几日所听到的风声,立刻明白了王爷想知道的是什么。 “回王爷的话。这几日京城中的确有些传言,一是有人议论皇上被奸佞小人所迷惑,任用弄臣,荒废军机;二是有人对皇上停了神机营的饷银有所不满。” 奕譞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这样的事情总会出现,那些被触动了利益的人不可能就这么消停的,现在还只是个开始,若是刘少卿那边真的失败,才真正是山洪泛滥、势不可挡呢。 “有什么办法么?” 宝海道:“关于皇上停了神机营的饷的事情,奴才已经安排了人在市井之中反驳。毕竟,皇上并不是没有给他们机会,只要他们照常训练,饷银自然就会恢复。而且在祖制上,主子理所当然的有权利剥夺那些无法上阵的奴才的钱粮,所以这一块儿倒是不难。” 八旗制度是努尔哈赤于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正式创立的一种耕战合一的社会组织形态。因为早期满洲人将土地理解为像河流、森林乃至空气、阳光一样,是公共物品。所以在建立后金之后,努尔哈赤结合八旗制度,将土地也按人头平分给八旗民众。而这些土地便成了八旗子弟日后的经济来源。 但是任何君主进行的均田措施都是有潜台词的,那就是被授田的一方需要负担支持君主的义务。八旗初建时兵民合一,全民皆兵,凡满洲成员皆隶于满洲八旗之下。旗的组织具有军事、行政和生产等多方面职能。 入关前,八旗兵丁平时从事生产劳动,战时荷戈从征,军械粮草自备。入关以后,建立了八旗常备兵制和兵饷制度,八旗兵从而成了职业兵。 八旗子弟转变为职业军人后,主要承担的是作战的军事义务,他们原来的土地于是就以租赁的形式由官府统一发放给佃户耕种,然后收取税粮,再由旗人的管理机构逐级下发到每个人头上。这也就是俗称的‘铁杆儿庄稼’。 由此看出,旗人的‘铁杆儿庄稼’并不是凭空获得的,他们必须同时要履行自己的义务,那就是从军作战。虽然现在大清朝已经基本不用旗兵作战了,事实上旗兵也根本无法承担作战的任务了,但这并不代表皇上放弃了他手中的这一项对他的臣民进行约束的权利。 所以宝海才说,皇上现在停了神机营的粮饷,是理所当然。 对于皇上来说,旗人是维持皇权的支柱,他们享受各种优待,但条件是满洲人必须保持剽悍善战的军事能力。 实际上,满清为了维持旗人的这一军事地位,甚至在法律上对旗人做了很多的强制性规定,比如旗人不得从事农、工、商业,只能“读书习武”,而且读书也只能读皇帝指定的书籍;为了保持旗人骑马的习惯,特别规定旗人不得坐轿;甚至还专门致书朝鲜国王不得像迎接明朝使臣一样预备轿子迎接满州大臣。 除此之外,朝廷每年还会在承德避暑山庄进行“围猎”活动,其目的就是要考核和保证满人的尚武精神,所有参加的满、蒙文武官员都要比赛射箭,不及格的要罚俸、革职。 其实对于这一点,奕譞也不是很担心。宝海所说的‘祖制’只是一方面,八旗子弟本来就有当兵的义务,你没有履行义务,自然也就可以停了你的钱粮。但这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些被停了钱粮的,大多是背景不深厚甚至是没什么背景的小人物——那些背景深厚的都早有准备,早就雇好了人。所以他们也就能在茶馆儿里发发牢骚,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奕譞真正担心的是第一项。 “有什么办法么?” 宝海苦着脸道:“回王爷的话。奴才这几日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奴才已经安排人四处宣扬黑旗军和那个刘少卿在广南的功绩了,并且还安排了人和法国人联系,希望能从他们那边儿找到一些能说明那个刘少卿能力的依据。不过……” 奕譞对宝海的做法还是比较认可,这个人虽然之前一直混迹于市井之间,但脑袋瓜儿确实很灵活,他倒是知道通过树立刘少卿的能力这个法子来证明皇上并没有所用非人,此时听宝海话中有些犹豫,于是追问道:“你的方法很好嘛,有什么问题么?” 宝海苦笑道:“奴才之所以为难,主要是那个刘少卿年纪太小,即使是奴才能够找到证明他统兵才能的依据,那些人该不信还是不信。所以……” 奕譞点点头:“明白了,所以关键还是要看那个刘匹夫最终能不能把兵练出来。如果他练兵有成,那么一切的谣言就都不攻自破,如果不成……” 奕譞知道,如果这一次刘少卿争气,真的练兵有成,那么手中能够掌握一支强有力的军队的载湉皇位自然会变得稳固无比,在之后无论推行什么,有这支军队做后盾,自然也会无往而不利。 相反,如果那个刘少卿只是浪得虚名,练兵不成。那么不但皇帝再难掌控军权,朝廷的其他政治风向也会为之发生变化。到那个时候,像刚才那些原本无足轻重、只能发些牢骚的小人物也会被利用起来成为攻击皇上的砝码。虽然最终皇上还是皇上,但是手中的权利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但这些话就不能对宝海说了。“你去忙你的去吧,对于刘少卿的造势,还要抓紧。无论如何,要先把刘少卿的名声打出去。” “嗻!”宝海应了声,随即叩首离去。 打发走了宝海,之前的那位总管回来禀告,马车已经备好了,问王爷是否现在就去其他几家王府? 奕譞站起身来表示即刻就去,同时吩咐服侍的婢女更衣。在跨上马车的时候,奕譞心里想着,“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现在的关键,还是在那个小匹夫的身上。如果实在不行,只能是弃卒保帅,舍了那个匹夫了。” 从几家王府拜访回来,已经是深夜了,下了马车,奕譞却看到董海川正在门外候着。 “不是让你去军营了么?你怎么还在这儿?” 董海川单膝下跪行礼道:“回王爷的话,小的之前已经带人去了南苑行营,但是那个刘少卿说,军营规矩,只有通过了前些天的考核的人才能入营。小的们现在过去,已经晚了,不合规矩,所以不让小的们入营。” 奕譞听了大怒,“混账,他难道不知道本王为什么安排你们过去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顾及自己的面子么!” 董海川见王爷发怒,连忙道:“那位刘少卿大人小的也见了,他除了拒绝小的们入营之外,还让小的回来给王爷带句话。” 奕譞:“什么?” 董海川道:“刘少卿说,他知道王爷的心意,他请王爷放心,自己绝对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至于王爷,如果真的想支持的话,还请王爷能拨一些银两、粮食。毕竟,士兵们要吃饱了才有力气训练。” 奕譞皱皱眉头,“他是这么说的?” 董海川忙道:“小的不敢胡说。这里面每个字都是刘少卿的原话。” “胡闹!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奕譞恼怒的一抚袖子,转身就进了书房。 片刻后,他再次将管事太监叫了进来,吩咐:“明日送两千两银子去给刘少卿。” 第七十一章 晨练 光绪十一年冬十一月初五日,京师武备学堂——即大清陆军军官学校——正式开学。学堂下设步、骑、炮、工程(包括铁路)和辎重调动五门学科,学习内容以参谋为主、指挥为辅,学制三年。第一批学员只有两百多人,除了从京畿地区选拔的勋贵子弟,还包括各省督抚、将军举荐上来的年轻武官。 清晨,段祺瑞被一阵絮絮索索的声音从睡梦中惊醒,揉了揉迷蒙的双眼,看到和他同一间营房的那个青年已经穿好了衣服。 武备学堂要求所有学员吃住都要在军营中,并且给每两个人安排了一间营房住宿。和段祺瑞同住一间的这人叫杨勇,今年还不到二十岁,是从越南过来的,因为他老子的军功,所以皇上赏了他这个进入武备学堂的机会。 撩开窗帘看了看依然黑沉沉的外面,段祺瑞皱了皱眉头,“现在几点了?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这是进入学堂的第一天,每个人都在适应身边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室友。段祺瑞自然很好奇他的这个小同学这么早起床是要干什么。 杨勇憨厚的笑了笑,道:“抱歉影响你了,现在才刚到六点,早饭还要两个小时之后才有,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去出操去了,不会影响你的。” 段祺瑞在淮军中干过,自然也有出操的时候,可是这么早……而且现在是在武备学堂啊,没听说学堂还要早上出操的。 听到段祺瑞的疑问,杨勇解释道:“其实咱们学堂也有安排出操,不过考虑到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一上来就适应高强度的训练,所以早操安排在一个月之后才开始。我这是去和旁边的整训营一同出操,他们的早操是清晨6:30分开始。” 皇上任命来自越南的黑旗军将领刘少卿为京营整训帮办大臣,负责神机营整训事宜,这件事近期在京城传的很厉害,段祺瑞自然知晓,此时听杨勇这么一说,自然就明白了。 看了看已经穿戴整齐的杨勇,段祺瑞想了想,随即掀开被子下床开始穿衣服。“我反正也睡不着了,醒都醒了,就和你一起去参加早操吧。哦,忘了问了,不会不方便吧?” 杨勇一愣,随即道:“没什么不方便的,早操无非就是跑跑步,活动活动,精神精神而已。我们只要跟在士兵们的后面就可以了,也不会影响他们。不过,段大哥你能行么?” 段祺瑞笑道:“小子,你敢看不起我?告诉你吧,兄弟我也是从军营中出来的,在军中靠的就是敢打敢拼,这才被李大人选中。一个跑步而已,难道还能难得住我?” 一边说着,一边利索的穿好了衣服,随即对杨勇一摆手道:“前面带路。” 从房间走出来,段祺瑞看到还有几个人也从房间里出来,其中三个看到杨勇和他们打招呼,便知道是和杨勇一同从越南来得,看年岁,估计也是‘黑旗军’某将领的后人。和他们一同出来的另外三人段祺瑞倒是认识,都是淮系选送的,分别是吴鼎元、孔庆塘和冯国璋。看样子这三个也和自己一样,是因为和越南来的人分在一间寝室,所以受其影响,准备参加他们的早操。 几人相互认识了一下,随即那个看上去年级稍微大一点儿的黄成勇便道:“咱们还是快点儿过去吧,没有几分钟就该吹哨了,哨音响起后十分钟不到,公子又该处罚我们了,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杨勇也道:“那咱们就跑几步过去,否则真要让那帮新兵蛋子看咱们受罚,以后也不要想抬头走路了。” 段祺瑞他们自然知道这两人口中的公子是刘少卿。当初他们刚被选送来京师的时候,还曾经拜访过这个少年,不过事易时移,现在这个少年可正在风口浪尖上,是当下最受皇上喜爱的官员之一。看两人说的认真,段祺瑞的好奇心越发的被挑动起来,于是道:“那就跑步过去吧,总之也没多远,咱们抓紧点儿。” 见没人反对,几人便跑向一墙之隔的另一侧。 说是一墙之隔,但是要想从营门进入,还是要绕一个圈子的,一开始的时候八个人还能规规矩矩的跑在一起,但很快,年轻人的那种好强争先的心态就让这几个人不自觉的开始竞争起来,奔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段祺瑞是有点儿国术底子的,在淮军直字营军中,能和他相提并论的人并不多,但是此时他惊讶的发现,那四个来自越南的小个子居然个个都跑的比他快,而除了自己能勉强跟上他们的步伐外,剩下的只有同出于直字营的冯国璋紧紧地跟在自己的后面,至于吴鼎元和孔庆塘,已经被渐渐甩开了。 从武备学堂跑到刘少卿整军的行营并没有多远,但是这样快速地奔跑还是让段祺瑞感到有些气喘。还好,在他们到达新军校场的时候,哨声还没有响起,这让段祺瑞多少有些庆幸。 “还好赶上了。” 也许是能够一同跑过来的原因,那四个越南来的小子对段祺瑞的态度亲近了许多,尤其是杨勇,本来就是一个寝室的,关系自然更加亲近些,于是开口介绍道:“咱们对新军的整训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这早操是每日必修的。一开始的时候那些士兵也不适应,很多人都起不来,但现在他们已经基本适应了,如果段大哥愿意的话,今后每天都可以一起过来锻炼锻炼。” 段祺瑞点点头,随即道:“你之前说学堂将来也会安排早操?” 杨勇道:“是,听公子提过,可能之后会和这些新兵一同出操。毕竟,我们现在的教官人数不足,还做不到单独训练。” 两人正说着,就看到不远处刘少卿带着两队亲兵走了过来。另一边,吴鼎元和孔庆塘两人也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 刘少卿因为身份特殊,他既是武备学堂的学员,同时也是战术教务的监督,更身兼京营整训帮办大臣的差事,所以是单独住在这边的。此时来到众人前,看到段祺瑞等人,奇怪的道:“你们这是?” 段祺瑞知道此时刘少卿的官衔比自己等人高了太多,连忙上前见礼,“卑职段祺瑞,见过监督大人。卑职和杨勇杨兄弟一个房间,听说大人在这里练兵,因此跟了过来,希望能和他们一同接受大人的训练。还望大人成全。” 刘少卿是见过段祺瑞等人的,于是道:“很好,你们有心进步,本官甚慰。不过这训练可是艰苦的很,希望你们有所准备。” 段祺瑞等人连忙道:“为皇上尽忠,卑职等不怕辛苦。” 刘少卿点点头,随即对黄成勇等人道:“那就由你们带一带他们吧。” 黄成勇等四人立刻点头应是。随后,刘少卿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到了,集合吧!” 随着刘少卿的一声令下,身后的数十名亲兵立刻跑向不远处的营房,很快,一声声尖利的哨音便回响在营地的上空。 不多时,段祺瑞便看到一队队的士兵从营房中快速跑出来。他们有的一边跑着,一边给自己的衣服系上纽扣,还有的则边跑边扎腰带。 跑出来的士兵自然而然的寻找到他们小队所属的教官,并很快的站成一列纵队。同时,若干列纵队又逐渐的形成四个较大的方阵。段祺瑞心中默默地掐算着时间,没到半柱香的时间,整个队伍已经集合整理完毕。 段祺瑞在心中将眼前的队伍和自己在TJ时的直字营做了一下对比,从集合的速度来看,至少比直字营快了三倍。而士兵列阵的整齐度和穿戴的整齐度,更是直字营所比不了的。 此时黄成勇等四人已经站在四个方阵的前面,段祺瑞等人也根据个人寝室不同,选择跟着自己的室友一同过去。段祺瑞跟着的自然是杨勇。 看到方阵集合完毕,杨勇大喊一声:“报数!” 随着杨勇的一声令下,只听得面前的方阵中传来一阵喊声,“一、二、三、四……”。因为人多,喊声显得很杂乱,但是段祺瑞却感到这喊声乱中有序。 很快,各个方阵报数完毕。只见杨勇面前方阵中最左侧的一列纵队当先的一人站出来道:“报告!白虎营第一小队集合完毕,应到十四人,实到十四人,完毕!” 这人刚刚说完,紧接着第二列纵队当先的一人也出列道:“报告!白虎营第二小队集合完毕,应到十四人,实到十四人,完毕!”随后是第三小队、第四小队、第五小队…… 如此衔接紧凑又慷锵有力的报告,让段祺瑞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种‘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随着各小队汇报完毕,杨勇厉声道:“所有人都有,成一臂间隔散开!” 随着杨勇的话音一落,眼前的士兵们顿时动了起来。只见他们脚下快速的调整着,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在保持队形基本整齐的同时,人与人之间的间隔已经拉开。 “下面是热身运动。所有人,伏地挺身,准备!” ‘呼啦……’ 随着杨勇的命令,眼前的士兵整齐的向前迈出右腿,然后身体前倾趴下,双手支撑住上身,双腿随即在身后并拢。 看到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杨勇随即道:“听我的口令!一……” 段祺瑞从未见过这种动作,但看着眼前的士兵们在杨勇的带领下一板一眼的做着,他也连忙趴下,有样学样的做了起来,好在这动作并不复杂,只是弯曲双臂让身子下沉,同时保持身体的平直,之后再伸直双臂把身子撑起来而已。很快,段祺瑞便掌握了要领,随着一起做了十几个。 然而这才只是刚刚开始,等到做了五十个以后,即使是段祺瑞有些底子,也觉得双臂开始发酸发软。 杨勇的口令还在继续,段祺瑞不知道这是不是刘少卿给自己四人准备的下马威,但他可不打算就这样认输,于是咬牙坚持着,直到做满一百个,杨勇终于喊道:“完毕!起立!” 段祺瑞此时双臂已经酸软不堪,挣扎着昨晚最后一个,连忙站起身来,反观其他众人,却只是微微喘息而已。 “好了,接下来放松一下,活动一下手腕……脚腕……双膝……” 随着杨勇的话,士兵们纷纷扭动着身体的各个关节,三分钟后,热身运动才完毕。 “注意了!以一、二、三小队为排头,成三列纵队,跑步……走!” 之前杨勇就介绍过,早操的核心就是跑步,现在才算是真正开始。 几个小队在小队长的带领下开始跑步,杨勇趁此机会来到段祺瑞跟前道:“怎么样,刚才还跟的下来吧?” 段祺瑞苦笑一声道:“勉勉强强。杨兄弟,你们每天都这样么?” 杨勇知道他什么意思,笑道:“每天都这样。不过这伏地挺身其实并不太难,只不过段大哥你第一次做,所以有些不适应罢了,坚持几天后慢慢的就习惯了,我保证你半年后如果不让你每天做上两三百个你就浑身难受。” 段祺瑞对杨勇的这句调侃倒不怎么在意,他关心的是这个动作的作用。 这时候,杨勇方阵的十五个小队已经呈三列纵队都跑起来了,杨勇随即道:“我们也跑起来吧,边跑我边跟你解释。” 段祺瑞点点头,随着杨勇跟在队伍的内侧开始跑步。 “段大哥也是从军中出来的吧?” 段祺瑞点点头,“我出自淮军直字营。” 杨勇一笑,继续道:“那么段大哥应该知道,士兵最重要的就是体力。有了好的体力,才能行军打仗、上阵杀敌。” 段祺瑞道:“这是自然。当兵的要的就是一个好身板。不过这跑步我倒是知道,但刚才你们那个趴地上……” “是伏地挺身。这个其实是用来锻炼上肢的肌肉的,也就是锻炼两条胳膊的力量。和民间练武之人耍石锁是一个意思。但是军中人多,没有那么多石锁,所以改成了这个。” 段祺瑞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做完后感觉两臂酸软,果然是专门针对两臂的锻炼方法。“这法子不错,不需要任何的器械就能锻炼,而且好像随时随地都能联系。” 杨勇点头道:“没错,就是方便,所以公子这才大力推行。其实我们这里也有一些器械,你看那边那些单杠、双杠,基本上都是用来锻炼双臂的肌肉的。” 随着杨勇的介绍,段祺瑞这才注意到操场的几个地方分别立着一些怪莫怪样的东西,原来还以为是用来晾衣服的呢,却没想到也是练兵用的器械。 “段大哥应该知道,将士们在战场上杀敌,无论是挥刀还是端枪,用的都是两臂的力量。如果战事不顺利,可能一场战斗打下来要十几天,如果士兵们两臂无力,那么敌人一来,岂不是伸着脖子等死?” 杨勇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段祺瑞还想到一点。“现在都是洋枪洋炮了,士兵打仗只要端着步枪远远地放枪就行了,这锻炼还有多少意义?” “哈哈……”杨勇大笑道:“这段大哥就不知道了吧。首先呢,这洋枪可也得靠着两手来端着不是?双臂有力,端枪就端的更稳,也就更能瞄的准、打得准;再说了,谁说用了洋枪就不需要搏杀了?我们当初在北圻的时候,几乎每一场仗都会和法国人面对面的用刺刀拼杀。最开始的时候因为我们身子弱,力气小,很是吃了不少的亏。不少好兄弟都被洋鬼子的刺刀挑死了。后来公子加强了部队上肢的训练,再加上黄飞鸿师傅帮助,大家都学了一些枪法,这才扳回劣势。不过咱们中国人在体能上还是不如洋鬼子,这个是没办法的事儿,只能靠人多取胜了。” 黑旗军在越南打的是尸山血海,这个段祺瑞自然知道。人家这是实战出真知,他自然不好再妄加评价,于是转移话题。 “咱们这个跑步每天要跑多久?” “这个不一定,一般早操是围着操场跑五圈,大约是三千米吧。要求二十分钟跑完。” 段祺瑞对杨勇他们动辄以西洋计时来说话还是不大习惯,但他也知道这二十分钟大约就是一柱线香的时间。“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跑六里地,会不会太累?” 杨勇道:“不会,慢慢的就习惯了。这才是刚开始,之后训练的强度会逐渐增加,像这样跑三千米要求在十分钟完成才算优秀。另外今后的训练只有早操是这样慢跑三千米,真正的训练是跑五千米,这个的要求才是二十分钟。另外还有一万米跑,负重五千米跑和长途拉链,不过那得是半年以后的事儿了。” 随着杨勇的介绍,段祺瑞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如此强度的训练量,怪不得黑旗军能在越南打败法国人。但是这么大强度的训练量,士兵们难道没有怨言么?能坚持的下来么? 对于段祺瑞的疑问,杨勇解释道:“体能训练消耗大,要想士兵们没有怨言,这吃的可得跟得上。像他们,每天必须保证一个鸡蛋、二两肉,大米、白面天天有,早晚还补充一些杂粮,总之是主食管饱。吃得好,士兵们就有力气,训练的积极性也就高了。” 段祺瑞没想到这整训营的伙食竟然这么好,要知道这个年月,就是地主家也不能天天吃大米白面啊,更何况还每天保证一个鸡蛋二两肉。“这得多少银子?” 杨勇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管后勤的是吴法宪那个铁公鸡,不过他自然知道怎么省钱,不用我们操心。况且这毕竟是京城,这些人将来都是天子亲军,吃的好点儿也应当。对了……”说着向段祺瑞挤了挤眼,“听说咱们士官学堂的伙食也是这个标准。” 好吧。今天是武备学堂开学的第一天,段祺瑞还没有尝过学堂的伙食呢,不过杨勇跟着刘少卿倒是有这种近水楼台的优势,知道这个倒也不足为奇。 两人就这样一边跑着,一边聊着天儿,但很快,段祺瑞的气就跟不上了,再不敢和杨勇说笑,只能闷头跑步,好容易才将这三千米坚持了下来。 几圈跑下来,段祺瑞、孔庆塘等四人都是呼哧带喘的,反观刘少卿和杨勇等人以及那些士兵们,反倒是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晨练完毕,各队带回整理内务,准备早饭!” 随着一声令下,士兵们跟着自己的队长,喊着整齐的口号返回营房。杨勇转身对段祺瑞道:“段大哥,咱们也该回去了,洗漱一下准备吃早饭。” 第七十二章 讽刺 武备学堂是根据学科不同分在不同的食堂吃饭,刘少卿和杨勇、黄成勇、段祺瑞等都选的是炮科,所以吃饭都在一起。饭后,大家接伴去教室上课。 “少卿兄!” 随着一声招呼,刘少卿扭头一看,原来是温都苏和穆勒等人。连忙迎上去问好。 稍稍寒暄了一下后,穆勒道:“我以为少卿兄会在步科,还以为能和你分在一个寝室呢,结果一问才知道,原来你选了炮科。” 一旁温都苏却道:“宝珍兄,你忘了少卿在考策论的时候写的什么了么,他会选炮科我一点儿都不奇怪。” 穆勒笑道:“也是,就像我和露庵,一个步科一个骑科,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得。” 清朝时人与人之间互相都是称呼表字的,像宝珍、露庵,就是穆勒和温都苏的表字。刘少卿也有表字,只不过他那个表字太奇葩,不会有人这么直接叫出来罢了。 “是啊,我也是对炮科非常感兴趣,所以就选了。不过我选修的是步科。” 温都苏打趣道:“你修什么都不重要,反正你是术科的教务监督,哪一科的课程你都要清楚才是啊。” 刘少卿摸摸鼻子,这倒也是,不过这样一来虽然他接触的知识更全面,但也会辛苦的多。 这边说完,温都苏看看一旁的段祺瑞等人,随口问道:“这几位兄台是……” 刘少卿连忙介绍:“这几位也都是我们炮科的同学,这两个是黄成勇和杨勇,我兄弟,你们见过的。另外几位是来自淮军的段祺瑞、冯国璋、商德全和滕毓藻。” 温都苏连忙抱拳道:“原来是李大人的麾下,失敬失敬。” 段祺瑞等人则行礼道:“卑职等见过台吉,见过各位大人。” 温都苏笑道:“好了,咱们现在都是学员,这里只有刘大监督,可没有什么台吉什么统领。怎么你们都在炮科么?” 段祺瑞见这位王子并没有什么架子,这才直起身来道:“是,我们几个是炮科的。另外还有一些人也选了炮科,不过他们现在没在,之后再让他们给台吉请安。” 武备学堂这一批的学员是满、蒙、汉都有,但是大家选择科目的时候却大不相同。满、蒙的学员几乎都选择了骑科,二汉族的学员则大多选择炮科和步科,只有少数选择工科。 温都苏见段祺瑞又称呼他的官职,详装不满道:“都说了这里没有台吉了,你要是想请安,还是到王府去找吧。” 段祺瑞连忙躬身道:“露庵兄责备的是。” 众人就这么说说笑笑,往教室走去。路上,温都苏问刘少卿,“我一大清早就听到外面喊声震天,是你那边在操练么?” 刘少卿道:“是啊,怎么,搅你清梦了?” 温都苏不屑的道:“我是那么晚起的人么?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对你那边很感兴趣,不知道方不方便过去啊?”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实话跟你说,等这课程开了一段时间后,你们所有人也得跟着那边一起早操呢。”说着朝段祺瑞那边努努嘴,道:“这不,今天一早这几位就跟着我们一同操练下来的。” 其实刘少卿知道温都苏想要去他那里一是真的好奇,想要了解了解情况,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在向他示好。 刘少卿现在圣眷正隆,虽然朝中对他的攻歼已经开始,甚至温都苏的老爷子博多勒噶台亲王伯彦那谟估本就是其中的代表,但谁也说不好刘少卿是不是真的就能被踩死。毕竟,这小子现在才十五岁,和皇上同龄,未来君臣的路还长着呢,说不定哪天就咸鱼翻身把歌唱了呢。所以那些大家族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是两头下注。掌门人该把他往死里踩还是往死里踩,但是小一辈儿的该结交还是结交。 “原来这样啊,那好,等明天哥哥我也一起去参加你们的晨操。哎,话说累不累啊?” “哈哈……”刘少卿笑道:“反正露庵兄你要做好准备哦。” 说说笑笑,众人一起走进了教室。 上午的课程是学科,从八点开始一直到十二点结束。所有人所学的都一样,包括兵法、算术、几何、地理、物理等等学科知识。中午午饭过后会有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术科的教学在下午,包括基本战术、应用战术、制图、战略学、沟垒学、弹道学、军制学、野外勤务、步兵操典、汽球学等。 从课程的安排可以看出,要想跟下所有的课程教学,对于学员的识字要求是非常严格的,这也是为什么最终武备学堂只筛选出两百多人的原因。 另外学校还要求每名学员必须掌握两门外语,一门主修,一门选修。这个是皇上单独要求的,不知道为什么。刘少卿原本在北祈学过一点儿法语,便将法语作为主修,选修自然是德语。其他学员大部分是主修德语,选修英语、法语的,只有极少数选修俄语。 晚饭过后是讲授经史,主要是传授忠君思想和儒家道义,另外还有光绪自己琢磨的军人的责任和义务。日复一日这样汨汨滔滔的灌输,按照心理学角度来说,也是一个个人信仰的建立过程。 一天的课程在晚上八点正式结束,之后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和半个小时的洗漱时间,九点半统一熄灯睡觉 至于队列训练、体能训练、格斗训练等,则是在今后陆续加入。 每天的课程都排的满满的,因为这些学员基本上都从未接触过西方的自然科学知识和先进军事思想,因此一开始学起来都十分吃力。反倒是晚上的经史课成了大家放松大脑的时候。 刚刚开学,体能训练还没开始,大家都被第一天繁重的脑力劳动折磨的疲惫不堪,所有人都是洗漱完了赶紧上床休息,但是刘少卿和黄成勇等人还要继续跟进整训营的晚操,不但没有自由活动的休息时间,还要一直折腾到十点才上床。 而且第二天还要早起。 第二天,来参加整训营早操的除了第一天的段祺瑞四人外,又增加了温度苏、穆勒、王士珍、商德全和滕毓藻等人。而且段祺瑞等人也表示,希望能同时参加整训营的晚操。整训营每天晚上会有识字课,上课时间基本和武备学堂晚上的经史可重叠,所以大家如果精力跟得上的话,完全可以在上完经史课后过来这边跟着一起出晚操。 第三天……第四天…… 因为穆勒和温度苏、段祺瑞三人在满、蒙、汉三族中德影响力,每天才参加整训营的学员越来越多。七天后,武备学堂开始在学员中统一安排早、晚两次操训,包括体能训练、队列训练和军容内务训练。一个月后,随着体能训练量的逐渐增加和格斗训练的逐步加入,武备学堂的课程安排才真正趋于完善。 刘少卿这一个多月一直住在军营,他既是学员、又是教习,同时还要履行京营整训的职责,忙的脚打后脑勺。同样,紫禁城里的那位也一点儿没闲着。 1885年11月,英国利用受到缅甸政府科以罚款的英商公司的上诉作为发动战争的口实,挑起了第三次英缅战争。仅仅过了三天,英军便占领边防要塞敏赫拉,直逼缅甸首都曼德勒。面对数量和装备上占有优势的英军,缅甸正规军根本抵挡不住,28日,英军开进曼德勒。 “缅甸为中国属国,这是载于《会典》的,在光绪元年以前,十年一朝,从未间断。英兵何得擅自攻伐?” 面对皇上的怒火和指责,奕?只能苦笑应对。大英帝国现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他想吞并那里,难道还会和你商量不成?就好像巨文岛,朝鲜难道不是大清的属国?还不是说占就占了? “回皇上,曾纪泽已经在和英方交涉了。英国的首相沙利斯伯里已经松口,同意和朝廷一同商议共立缅王,对中国仍称属国,照常来朝。不过……” 载湉冷冷一笑:“不过什么?不过缅甸最终还是会落在英国人的手中是吧?共商重立缅王!哼,立了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难道我大清还能做主不成?” 可是载湉也知道,他也只能发发牢骚而已,弱国无外交,军事力量上打不赢,还能指望谈判桌上谈下来么?能做到这一步,曾继泽已经尽力了。 这一刻,载湉强国、强军的心无比的坚定。 然而,闹心的事儿可不止这一桩。 “好吧,英国人欺负我们也就罢了,但是连小RB也想欺负我们,这个你们又怎么说?” 世铎看了看奕?,这位军机领班王爷基本上就是个甩手掌柜,尤其是这样的涉及外国的事情,通常都是总理衙门直接上奏皇上,根本不过他的手。所以他完全不知道皇上因何发这么大的火。 载湉拿起书桌上的一封折子甩给世铎,“自己看看吧,看看那些RB人是怎么说我们的。” 1885年12月,朝鲜金玉均勾结RB浪人团体,密谋渡海袭击朝鲜,虽然随后RB为免激怒中国,流放金玉均,拘禁大井宪太郎。但是随后,黑田清隆便向RB天皇上奏,称“在一两年内应迅速夺取朝鲜并和中国开战,否则三年以后中国必强,到时候RB将更加无法战胜中国”。 RB天皇随即命令诸位大臣商议此事。 伊藤博文道:“对于我大RB帝国而言,就目前的经济状况,即使不与中国开战,每年的财政赤字尚且有一千万日元左右(约合九百万两白银),如果开战,经济根本支撑不住,到时候就算是想停战都来不及了,这件事,无论如何要慎重!” 黑田清隆怒道:“但是现在中国皇帝励精图治,开始大力整顿海防、陆军,用不了三五年,大RB皇军还怎么去和中国作战!难道定远、镇远两艘巨舰,你看不见么!” 伊藤博文笑道:“黑田君过虑了。中国以时文取文,以弓矢取武,所取非所用,稍微变化,则言官肆口参之。虽然现在在对海军、陆军进行整顿,但以我来看,不过是一句空话。只不过因为和法国人刚刚打过仗,做做样子罢了,用不了一两年,则又‘因循苟安’。就像西洋人说的,‘又睡觉矣。’如果这个时候我们选择发动战争,岂不是叫醒了他?那不是帮助、催促他强大么。诸君请看,自伊利战争,中国才开始架设电报;刚刚打完中法战争,便开始整顿海防。如果平静一两年,他们朝廷的言官必定鼓噪参奏更变之事,而那些真正想为国家做事的,则又不敢动了。中国朝廷掌权的大官儿,所谓的才学只是几千年前的经史罢了。死抱着不放,何足为虑?这个时候,我们只需要和他交好,然后迅速的整顿国内经济,多建铁路,添置舰船。现在我国币制改革已经推行,三五年之后官商皆可富裕,到时候再看中国情形再办理不晚。” 外相井上馨也同意伊藤博文的意见:“中国之不足惧,人人皆知,无需多虑。” 伊藤博文又道:“至于黑田君所说,我国如果不能另开辟新地,绝对难以富强,这一点我绝对赞成,只是现在还不是发动战争的时候。” 会议的结果,是伊藤和井上说服了军方,等五年再看。然而几日后,徐承祖便通过间谍‘朝比奈’获悉了这次会议的内容。这‘朝比奈’徐承祖也未曾见过其人,只知道此人曾任RB外务省高官。从这份会议纪要来看,RB已经在筹议对华战争事宜。徐承祖不敢迟疑,立即将其发回总署,并转呈光绪。 第七十三章 家访(一) 世铎上前捡起折子看了,看完后传给奕譞,奕譞看完又给了敦亲王、怡亲王、各位王爷、军机、尚书相互传看了。 折子上内容并不多,但确实挺让人看了窝心的。好歹是堂堂大清帝国,亚洲第一大国不是么,让西洋大鼻子欺负也就算了,现在连东洋小鼻子也看不起咱,丢人啊。 众人看完,相互递个眼神,都盯上了礼亲王世择,您是军机领班,这时候该您说话啊。 礼亲王一看这架势,咳嗽两声,道:“皇上息怒,这些小东洋不过是为了长自己威风,他们哪里懂得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圣人云……” 没等他说完,载湉啪的一拍扶手站起来:“他们哪里知道?他们那里知道这些圣人之言是吧?他们那里知道那些经史子集的妙处对吧?他们还不知道你们治国的难处对吧?可是他们知道怎么让自己的国家强大起来,他们知道你们这帮人是个什么尿性,他们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灭了咱们大清国!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一个一个的捧着子曰诗云去见列祖列宗么!” 诸位王爷军机们一看这皇上都爆粗口了,看来是真怒了,虽然大家并没把这份折子当回事儿,但意思得到,赶紧跪下,请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载湉也是借题发挥,见有了效果,逐渐缓和了语气:“RB国和我们一样,被美国人的坚船利炮打开了国门,但是他们痛定思痛,决定自强。人家的自强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在自由民权运动压力下,四年前他们的所谓天皇就颁布诏书,预定十年后开设国会。此后,RB政治开始了制定宪法的准备工作。第二年,政府派遣以伊藤博文为首的“宪法考察团”前往欧洲各国考察宪政,并计划以普鲁士宪法为蓝本制定RB宪法。人家都开始制定宪法了,咱们呢!” 众人一听这皇上怎么拐到‘宪政’上了呢,这不玩笑开大了么,连忙劝阻:“皇上,这祖宗法制绝不可变啊,所谓宪政,绝不可行啊!” 载湉一听就来气:“祖宗法制、祖宗法制,祖宗法制让你丢了伊犁的?祖宗法制上说可以放弃HLJ北岸的?还是祖宗法制上说可以割了香港岛再陪人家两千万两银子?你们还嫌丢祖宗的脸丢得不够?” 皇上这么一说,底下的人没法儿接话了,都在哪儿蔫儿不悄儿的跪着,但也不会有人傻了吧唧支持宪政的。 载湉其实也没想说这个,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嘴一滑就拐到这事儿上去了。而且RB的宪法现在也还没有实行。实际上,伊藤博文秘密草拟的宪法是在1888年才完成的,经由天皇和枢密院审定、修改后定名为《大RB帝国宪法》,于1889年2月11日正式颁布。 “好了好了,别一个个摆出那个苦瓜脸,给谁看!朕也是随便说说!” 众人一听皇上松了口,心底长出了一口气,否则这么僵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载湉继续道:“朕是给你们提个醒,已经有人盯上咱们了,如果还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睡大觉,那就离掉脑袋不远了。堂堂大清朝要是输在小东洋手里,朕是没脸见列祖列宗的,就是不知道你们脸皮厚不厚!” “臣等惶恐。” “朕在强调一下,发展国内经济、改善民生,兴办新式教育,改革国防体制。这三项是固国强国的根本,你们都是国之竑股,都给朕打起精神来,盯紧了,任何人要是敢在这上面给朕添堵,朕就让他堵一辈子!” “臣等必将鞠躬尽瘁,办好差事!” “哼哼,鞠躬尽瘁?别向人家说的,过两年就睡着了!” 诸位大臣连忙表忠心,载湉也就是听听算了。 打发走这些个‘栋梁’。载湉马上传旨招刘少卿觐见。 自从进了军营,刘少卿已经快两个月没进宫了,今天皇上传召,不知道是有什么事儿。 来到御书房,给皇上行了礼,载湉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呵呵,听说你很忙,也没见你瘦啊,这还白净了些。” 刘少卿连忙道:“托皇上的洪福,军营虽然训练较苦,但是伙食还不错,微臣感觉自己还重了些。” 整训营的伙食和武备学堂一个样,这个当初载湉是首肯了的,此时也没接他这个话茬,随即问道:“训练的怎么样了?” 刘少卿垂首道:“已经开始第二阶段的训练了,不过要想初具雏形,还得一段时间。” 载湉皱皱眉,道:“那得多长时间才能建成一支强军?” 刘少卿担心载湉急功近利,忙道:“皇上圣明,您知道,这建军的事儿,不能是一朝一夕的……” 载湉摆摆手:“朕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但就怕人家不给咱们那么多时间啊。” 刘少卿见皇上语气不对,忙到:“皇上可有什么烦心事?” 载湉随手将那份奏折给刘少卿,道:“癞蛤蟆趴在脚面上,不咬人他膈应。” 刘少卿快速看完,笑道:“皇上且宽心,小RB儿也就这点儿玩意儿了,他们也就是痛快痛快嘴,只要咱们大清朝上下一心,就凭小RB那点儿国土资源和人口,拖也拖死他。” 载湉笑道:“这话倒是不错,RB严重缺乏资源,如果和咱们搞军备竞赛,不出十年,经济必然崩溃。” 刘少卿忽然面色一紧,道:“皇上,不对啊,这小RB要是临死前想拉个垫背的,咋整?” 载湉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自己没看错,这小子对军事有天生的敏感,一句话就能想到点子上。 “所以朕刚才说‘就怕别人不给我们发展的时间’。你说的不错,如果RB照着现在的思路发展下去,不出十年,要不然就是自己玩儿完,要不然就是全民赌博,将国运赌在对外战争上。他们那个伊藤博文说的很明白了,RB必须向外发展才能强大,才能有出路。怎么想外呢,只能是侵略他国。RB的大陆梦做了几百年了,对咱们是野心不死,所以朕断言,十年之内,中日必有一战,而且是中日赌上国运的一战,谁赢了,谁就是亚洲老大,赶上列强的末班车,输了的,百年之内将很难翻身。” 刘少卿将光绪的话消化了一下,道:“臣明白了,不是RB想打,而是他拖不起,不得不打。所以皇上叫臣来,就是要未雨绸缪,尽快建立咱们的军事体系。” “不错。海军这块儿你不懂,朕交给醇亲王来做。陆军你可是天才,所以朕要求你尽快将京营的整训完成,朕要看到你的成绩,才好进行下一步的新军事改革。” “是,臣明白了,臣必定竭尽全力。” 载湉点点头,“好了,今天叫你来主要就是给你提个醒。朕不是催你,只是希望你知道,时不我待。这眼看要过年了,朝中要放假,你的整训营怎么安排啊?” 刘少卿道:“回皇上的话,臣的意思,春节期间只给士兵七天假期,然后抓紧时间继续训练。另外,臣还有个事儿想和皇上说。” 载湉对刘少卿假期的安排比较满意,相比朝廷各部一放就是一个月的假来说,刘少卿这算是难得的勤勉了。于是道:“好,有什么困难你就说。” “这不是快过年了么,臣是想着和皇上请个旨,给那些士兵发点儿过节前,不用多,每人一两银子就够,主要是图个吉利。另外,微臣想着,趁着过年到每一个士兵的家里面走访一下,以示君恩。” “这个么……” 载湉踱着步,心里飞快的转着念头。他倒不是担心银子,一个人一两,按照现在整训营几次淘汰后留下来的人数,也不过七百多两而已。而且刘少卿这样做,也是为了给自己邀买人心。他担心的是‘家访’这件事。 “你应该知道,朕让你来负责京营的整训,实际上是给你树了不少的敌人的。而且你现在营里面的那些人,恐怕真正是自己亲身前来的没几个吧?你现在搞什么‘家访’,难道是想把那些人拎出来在太阳底下晒么?你是嫌自己树敌还不够么?” 刘少卿知道皇上这是为了自己好,心中感激,随即道:“回皇上,关于这一点,其实臣也有所考虑。那些人之所以在家里还要在神机营中挂一个名,无非是看着这份军功罢了,难道他们还缺那份饷银么。他们要名,就给他们这个名就好了,但是那些现在在军营中的人,将来可都是要为皇上卖命的,他们求的是实。如果今天我们因为顾忌某些人的‘名’而忽略了这些军人想要的‘实’,那么说不定哪一天,当我们需要这些士兵的时候,他们也会忽略我们。” “至于树敌,臣是皇上的臣子,只知道忠心为朝廷、为皇上办事,其他的倒没想太多。不过,臣以为,武备学堂中有不少学员近期一直在跟随整训营一同操练,相互之间也有了些感情,倒是可以一同代表皇上去慰问一下军属。” 载湉听了刘少卿前面一段,心中还在感慨这个小子还真是一门心思在治军上,对政治一窍不通。但听了他后半段,顿时哭笑不得。 “你还说没想太多,朕看你是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那些学员那一个不是背景深厚,你拉着他们一起去,再顶着朕的名义,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随即又想了想,道:“这样也好。一方面可以让他们早一点儿接触士兵和军营的实际生活,为将来带兵打好基础,另外,人多一些,也好体现是朝廷的恩典。”实际上载湉很快就想明白了,刘少卿这样做主要是担心或遭到自己的猜忌,毕竟,身为带兵之臣,如此邀买人心,很容易被人攻奸。但是由皇上来下旨,安排那些武备学堂的学子一起去,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好吧,朕就给你写一道旨意,你去办吧。” 刘少卿大喜:“谢皇上!” 第七十四章 家访(二) 离开皇宫回到营地,刘少卿连忙让黄成勇他们将平常走得比较近的几个人叫到自己房间来。不一会儿,一帮人陆陆续续的过来了。包括温都苏、穆勒、铁良、端方、升允、那晋等旗人,和段祺瑞、王士珍、冯国璋、商德全等淮系的。 温都苏一进来便道:“少卿兄,听说你刚从宫里出来,这么急的找我们过来,怎么,莫非是有什么事儿?” 温都苏的老子是领侍卫内大臣,消息不是一般的灵通。每天谁进了宫、呆了多久甚至都说了些什么,他都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刘少卿笑道:“什么都瞒不过露庵兄你的耳朵。没错,这一次是皇上交办一个小差事,需要我们一同来完成。” 段祺瑞他们不像温都苏等旗人公子,在京城中时常和达官显贵来往,对于皇差并不是那么惊讶。要不是现在身在京城,恐怕他们一辈子难得捞上几次皇差,于是连忙恭敬的问道:“刘大人,皇上有何吩咐?” 刘少卿道:“本官正在整训新营,这个你们都是知道的。皇上对此事十分看重,这不快过年了么,皇上恩典,给每人都发一份过年的礼物,但也要求我们必须亲自交到这些士兵的家人手中,以示恩典。” 温都苏、铁良等人长年在官场进出,那得有多精,刘少卿这么刚一说完,他们就明白这是皇上想要邀买人心,同时也给那些花钱雇人来当兵的勋贵子弟们提个醒:别以为朕是被你们蒙在鼓里的。但这样的事儿皇上能做,可要交到他们手中,那就太得罪人了。 不同于段祺瑞等人的跃跃欲试,铁良谨慎的问了句:“为何要我们前去?” 刘少卿笑笑道:“坦白讲,这个事儿皇上派下来,兄弟我也不敢一个人担,不过皇上说,这武备学堂的学员将来迟早是要带兵的,能早一点儿接触士兵也好,所以让兄弟在学堂里找一些表现好的一起。兄弟在京师人地两生,平常来往多的也就是诸位了,所以就把诸位找来了。” 说白了,刘少卿是怕一个人拉仇恨拉的太多,扛不住,多找几个人分担。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件事也是在皇上面前挂了号的差事,而且也能收拢军心。就像刚才刘少卿所说,他们迟早是要带兵的,有这么一次机会,对他们将来可是有不少的好处。至于拉仇恨。一是人多,大家都分担点儿,也就不显了;在一个,温都苏这几个在京城可还真没怕过谁。 至于段祺瑞他们,现在还根本没接触到这个圈子,看不到这么多的猫腻儿。 温都苏首先表态:“好吧,那我们就陪少卿兄你走这一遭。不过,大过年的,可别让哥儿几个太辛苦啊。” 刘少卿道:“放心吧,我们只负责那些训练中表现突出的,至于大多数人,自有下面的教官去。如果大家同意的话,小弟就向皇上汇报了。到时候皇上会把旨意下到学校,荣大人、荫大人、周大人他们都会参与。” 有了温都苏第一个响应,再加上刘少卿明言皇上会将圣旨下到学堂,所以这仇恨估计也拉不上什么,铁良等人也就勉强答应了。至于段祺瑞等七人,巴不得这个差事落在他们头上呢,哪里还会推脱。 几天的时间一晃即过,这一天,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九。整训营中每天例行的早操还是如时的开战,上午的训练也丝毫没有放松,甚至因为有几个人稍微的懈怠了,还受到了责罚。 之前因为有些人跟不上训练的节奏、或者是颇有微词的,已经被开革出去了一些,现在剩下的都是舍不得这份银钱和饭菜而拼命留下的,自然不想因为一个年节就把自己辛苦争来的日子没了。当兵么,戍边的时候几年回不了家都正常,他们倒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即使是这样,午饭的时候各个小队中议论的声音也明显比往常大了许多。毕竟,家就在身边啊! “看来军心有些不稳喽。”看着压面议论纷纷的士兵们,杨勇有些恼火的道。 吴法宪笑笑:“是啊,每逢佳节倍思亲么,难免。” 杨勇却不同意他的观点,“可是当兵是要上战场打仗的,这些人将来说不定都要戍边,难道每到逢年过节也要给他们放假?难道敌人因为我们放假了就不打我们了?” 杨勇最大的爱好就是和吴法宪掰扯问题,不过这一次吴法宪没有接他的招,倒是刘少卿在一旁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毕竟他们其实还是新兵,还没有真正树立起一个军人应该有的心态。需要我们慢慢教育。另一方面,爱兵如子也不能是一句空话,要让士兵在军营中感受到家的温暖,这样他们才能以军营为家,以我们为父兄,才能真正做到铁打的营盘!” 杨勇可不会和刘少卿叫板,点头道:“是,属下明白了。” 刘少卿笑笑,随即道:“好了,是该让他们休息一下的时候了。我们过去吧。” 此时,下面的士兵基本上都已经吃完饭了,看到长官走过来,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小了很多。 刘少卿看了看操场上的士兵们,内心中叹了口气,说实在的,这些兵他练了两个多月了,但是现在因为过年的原因,几乎每个人都心浮气躁的,让他多少感到有些失落,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同时心中更加认为一定要对这些士兵进行家访,以便安他们的心。 “让部队集合。” 黄成勇等四人点了点头,上前两步齐声道:“集合!” 两个多月以来的训练还是有一定效果的,不管你说他是纪律性也好、条件反射也罢,总之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放下碗筷起立,然后根据所属小队、所属大队站好。 等部队集合完毕,刘少卿走上前去,用他那变声期的嗓音大声地道:“我说两句!” ‘嘭~’ 下面的士兵随即双脚猛的并拢,并且挺直胸膛。这是他们这段时间接受的训练告诉他们在长官训话时应该怎么做。 “大家既然走进这个军营,吃上这碗饭,那么,你们就有了一个和普通人不一样的身份了,你们不再是市井当中的老百姓,也不再是妈妈膝下的乖宝宝,你们有一个统一的名字,那就是战士!” “有一个道理不用讲,当兵就该上战场!是虎就该山中行,是龙就该闹海洋!谁没有爹?谁没有娘?谁跟亲人不牵肠?但是只要军号一声响,一切都该放一旁!为什么要这样?因为我们跟别人不一样,我们是军人!是战士!” “可是看看你们现在,还有一个军人的样子么?你们的心早就不在军营了,你们的心早就飞了!刚才你们的一位教官说,因为逢年过节就可以不守边防了么?因为我们要过年,敌人就会不打我们么?不会!就在现在,英国人还占着朝鲜的巨文岛没有归还朝廷,还在缅甸要另立国君。皇上因为此事茶饭不思,而你们,作为一名军人,不但不能为君父分忧,反而时刻想着回家过年?你们问问自己,你们对得起每天吃的饭、对得起每月拿的饷银么?” 刘少卿的一番话掷地有声,说的大家有些无地自容。 是啊,这两个多月以来,自己的训练是很辛苦,但是朝廷也没有一丝一毫亏着咱们。每个月三两银子的足饷也足够一家老小生活了。要知道,这年月绿营士兵的饷银每月才2两;湘军和淮军实行双饷,为4两兵饷,个别部队为4.2-4.5两。但也仅仅只是理论上,晚清军事体系中普遍存在克扣军饷的问题,绿营部队尤其严重,士兵能拿到一半饷银就该庆幸了。而淮军虽然饷银高,但是实行的却是九关定例,就是一年发九个月,三个月欠着,至于什么时候发就没准儿了。至于伙食,淮军那更是拍马也赶不上。自己这边每天都有鸡蛋、有肉、有大米白面馍,这样的日子可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朝廷这么优待,按照道理,自己这一百多斤就等于是卖给朝廷了,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放不下呢。 “报告!” 一个声音冒出来,刘少卿一看,正是之前那个王二麻子。 “讲!” “大人,朝廷待咱们不薄,这个大家伙都知道,这是皇恩浩荡,我们粉身难报。现在朝廷危难,皇上被洋人欺负,只要大人你说句话,我王二麻子现在就跟你上战场,和英国佬拼了。但是大人,我就一个要求,走之前,能不能让我再看一看我娘?” 王二麻子的话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是啊,谁没有爹?谁没有娘?谁跟亲人不牵肠?虽说是只要军号一声响,一切都该放一旁!可这话说着容易,真要做起来,难啊! 刘少卿也知道,要想转变他们的观念,不是一时半会儿、更不是自己一个人所能做到的,好在,今天并不是真的要带他们上战场。 “我知道大家心中都有一份牵挂,皇上也知道。皇上是仁君啊,他宁可自己寝食难安,也要让大家过一个好年。所以,皇上特地颁下旨意,给我们放假七天!不但如此,皇上还特旨,给每人增发一两银子的饷,让大家过年能吃顿好的。” 刘少卿这句话一说,下面顿时炸了窝一样。有兴高采烈的、有感动的痛哭流涕的,甚至还有当即就想着紫禁城方向跪拜的。只能说,这个年代在普通人的心中,皇帝大如天。 看着眼前的众人,刘少卿也知道这个时候是堵不如疏,于是带头振臂高呼:“吾皇万岁!” 随着刘少卿的喊声,下面七百多士兵齐声高喝:“万岁!万岁!万岁!” 声振寰宇! 第七十五章 发达 王二麻子揣着七两银子回到家里的时候,邢寡妇正在浆洗衣服。十冬腊月,天寒地冻,她的双手已经红肿,这是冻得,但是为了生计,她的手依然要泡在冰冷的水里。她只有用力的揉搓着盆里的衣物,希望这样可以让双手暖喝一点,但是在这样的天气下,只能是徒劳无功。 邢寡妇不怕辛苦,这些年她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她只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儿子,儿子为了能让她这当娘的吃上一口饱饭而顶替别人去当了兵。可这兵那是这么好当的?儿子性子直,不会说话,在军营里会不会受委屈?会不会被欺负?那些大人们会不会打他? 至于儿子会不会上战场,会不会因此丧命,这样的问题,邢寡妇想都不敢想。 想着想着,邢寡妇手中的活就慢了下来。她叹了口气,自己命苦、连累儿子也命苦,她没想着过什么好日子,只要儿子健健康康的,就好了。如果还能讨上一房媳妇,给王家留个后,自己就是死了,在地下也有脸见列祖列宗了。 但是邢寡妇也知道,儿子要想讨一房媳妇,不容易啊。家里穷不说,儿子还因为天花落下个大麻子脸,就连找份正经差事都难,谁会把闺女嫁到她家?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抱孙子的那一天。 邢寡妇这样想着,忽然感到眼前一暗,然后听到‘噗通’一声,一个声音传来,“娘,俺回来了!” 却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还能是谁? 王二麻子推金山倒玉柱,噗通跪在邢寡妇的面前,嘭、嘭、嘭就是三个响头,“娘,孩儿回来了!” 邢寡妇将手飞快的在自己的身上抹干净,颤颤巍巍的摸向儿子的脸庞,“我的儿子,你可回来了,想死娘了,快让娘看看瘦了没有。” 王二麻子感受着娘亲冰冷的双手划过自己的面颊,连忙解开衣襟,将娘亲红肿冰冷的双手放进自己温暖的胸膛温着,嘴上说着:“娘,你好好看看儿子,儿子是不是壮实了。” 邢寡妇感受着儿子胸口上传来的温暖,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掉下来,欣慰的笑道:“是啊,我儿长得更壮实了,我儿没受欺负,好、好!”随即反应过来儿子还在冰冷的地上跪着,连忙将手从儿子的怀里抽出来,“快起来,进屋、快进屋,别冻着!” 王二麻子忙道:“娘,孩儿不冷,孩儿腿上穿着棉裤呢,是新棉花絮的,厚实着能。”一边说着,还怕娘不信,忙着将身上穿的棉袄翻出来给娘看,“娘,你看,是朝廷发的,可暖和了。” 邢寡妇摸了摸儿子身上那厚实的棉袄,心中顿时踏实了不少,“好,好。来,进屋说,让娘好好看看你。” 王二麻子随即从地上起来,又搀起邢寡妇,母子俩走进屋里。因为缺少柴、碳,屋子里没有生火,又少了阳光照着,反而比外面还冷。王二麻子看了看破烂的窗户纸,眼泪在眼眶中直打滚。 “娘,先不着急说话,你先去买些炭和窗户纸回来,咱们把家里收拾收拾,好过年。” 邢寡妇以为儿子嫌冷,连忙道:“好,等娘把张家的这些衣服洗完送去,领了钱就去买,你先歇会儿啊。哦,对了,娘给你生火烧点儿热水喝。” 看着准备张罗的娘亲,王二麻子就忍不住想哭,他连忙抱住邢寡妇道:“娘,你别忙乎了,儿子不渴。那衣服你就别洗了,儿子这儿有钱,你还是去买些炭回来吧。我去劈些柴火。”一边说着,王二麻子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的打开。 邢寡妇抬眼一看,只见是满满一大捧的碎银子。邢寡妇活了这半辈子,那里见过这么多银子,一时吓得手足无措。 “儿啊,你这是干了什么?娘从小教育你,咱们虽然穷,但是咱们要有骨气,要有尊严,咱们不偷、不抢,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行的正、立得直,走到哪儿都不会被人戳脊梁骨!你……” 王二麻子见娘误会了,忙道:“娘,看你说啥呢,这是儿子这两个月的饷银啊,还有皇上为了让我们回家过年,特意多给了一两银子呢。” 邢寡妇还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你不要骗娘啊!” 王二麻子忙道:“儿子怎么会骗娘呢?你看,朝廷为了方便我们花用,都给剪成两、三钱的碎银子了。不过,之前说是一个月五两银子的饷,但是每个月要扣二两银子作为我们在军营里的吃穿花销。娘你不知道,军营里吃的可好了,我们天天都有大米白面吃,而且还有鸡蛋和肉,顿顿都能见着荤腥。娘,你看看儿子,是不是壮实了不少。” 邢寡妇看了看红光满面的儿子,这才信了。转念一想,赶紧拉着儿子又走到院子中央,“儿子,快、快跪下,给皇上磕头!” 一边说着,一边向着紫禁城方向跪下,嘴里喊着:“皇上圣明啊!”一旁王二麻子也连忙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再次将娘亲搀扶起来。 “娘,你现在相信了吧。咱们现在有银子了,你还是去买点儿炭和窗户纸回来吧。等儿子劈好了柴,把火生上,你就暖暖和和的在家里烤火,儿子去买些米面和肉,咱们准备过年了。” 邢寡妇笑得合不拢嘴,一叠声的只知道说:“好,好……”可一转眼看到旁边放着的那盆衣服,又皱了皱眉头,“儿啊,娘知道你孝顺,但是还是你出去买东西吧。娘还要把这盆衣服娘洗完了。张家当初是可怜娘,才拿衣服给娘洗的,咱们现在不能有了钱就把人家抛在脑后啊。” 这年月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但是中国的劳动人民还是淳朴的。邻里之间能帮一把还是会尽量帮一把。这张家的家境也只是稍稍殷实一点儿而已,他们将自家的衣物交给邢寡妇浆洗,未尝不是变相的给邢寡妇一点儿接济。毕竟,邢寡妇家虽然穷,但不是乞丐! 王二麻子明白这个道理,于是道:“娘,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儿子力气大,手脚快,我把这衣服洗完了再劈柴,等你回来了就可以直接给张家送过去了。” 邢寡妇拧不过儿子,知道他说什么也不会让自己再干活了,只能点点头道:“那好,那娘就去了。” 王二麻子从布包里捡出两块儿碎银子交给邢寡妇,“娘,你就放心吧。路上看着喜欢啥就买点儿,咱们也过一个肥年。” 怀里揣着儿子给的银子,邢寡妇第一次感到走在街上的感觉是这么充实。她和每一个相熟或者不相熟的人打着招呼,仿佛希望所有人都能分享自己的幸福。 “哟,这不是刑大姐么,来买年货啊?”路上的人打招呼。大家都知道邢寡妇姓邢,看王二麻子的姓,知道原来的夫家姓王,但是很少有人叫她王邢氏,基本都是称之为‘刑大姐’。这就是中国人民的善良,毕竟,谁也不喜欢被人时刻提醒着自己是个寡妇。 “是啊,他婶子,这不是我家二小子回来了么,我出来买点儿东西,也准备过年了。” 那个中老年妇女一听是邢寡妇的儿子回来了,马上八卦之心熊熊燃烧,靠上去问:“是么,王二回来了啊,哎呀,也不知道孩子有没有受啥委屈,这当兵不易啊。” 一提起儿子,邢寡妇就乐的合不上嘴,“还好,还好。听我儿子说朝廷待他们不薄能,这不,临过年,还给每个人发了一两银子的过年钱,说是皇上的恩典。” 那中老年妇女听了大惊,“你家王二见着皇上老爷子了?这可了不得啊,王二出息了啊!” 邢寡妇忙道:“不曾,不曾,只是皇上打发了下面的人安排的。他那里有那个福分。” 中老年妇女呲着牙花子感慨道:“那也了不得了,那也算是在皇上心里挂上号的了吧?肯定是,要不这京师几十万兵,怎么没听说皇上给别人发过年银子?哎,你知道么,前街那个佟家的小子也说是在什么营里当差,时长不短的的回家,可也没听说皇上给过啥过年银子。哎呦,二小子这是发达了啊。我说二小子他妈,你将来成了官家奶奶,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老街坊啊。” 邢寡妇虽然被说得好似喝了蜜一般,但嘴上仍在客气,“哪能呢,他就是一个扛枪站岗的,哪能被皇上看在眼里。” 中老年妇女也不在意邢寡妇说了什么,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主管臆想里不能自拔,随口打发邢寡妇:“好了好了,你赶紧去置办年货吧,二小子还在家等着呢吧,可别陪我这老婆子在这儿傻站着了。” 邢寡妇歉意的和中老年妇女告了别,便直奔街上的纸坊过去。而这边,那位‘老婶子’则摆着小脚紧赶慢赶的往回走,准备把邢寡妇家二小子——就是那个大麻子脸——发达了的事儿向街坊四邻宣传。 邢寡妇腿脚慢,等她买完了东西回家,王二麻子早就将柴火劈好了。张家的衣服已经淘洗干净晾了起来,灶下的火也生着了,锅里正烧着水,窗户上那四处漏风、破败不堪的窗户纸已经被扯得一干二净,就等着新纸来了往上糊。 儿子回来了,这家里立刻就有了生气。 邢寡妇回来后先去张家送了洗好的衣物,然后回家打算跟儿子一起糊窗户。王二麻子却想着应该把过年的吃食准备上,顺便上街给娘捎上一件新衣裳。 第七十六章 发达(二) 从包袱里捡出几块儿银子,剩下的都交给娘藏起来。王二麻子昂首挺胸的来到了大街上。心里细想想,这好像还真是自己第一次这样挺胸抬头的在大街上走。 在米粮店买了十斤白面,随后到张屠户的肉摊儿上准备割上一块儿肉回去。 “呦,这不是麻子么,嗬,有日子不见了啊,穿的挺利索啊。怎么,眼瞅着过年了,沾点儿荤腥?” 王二麻子嘿嘿一笑,道:“是啊,割块儿肉。” 张屠户没有从王二麻子的脸上看到往常的那种畏畏缩缩的样子,心中不免好奇,又听到他要‘割块儿肉’,更是觉得惊讶。“行啊,你看这块儿怎么样,虽然肉馕点儿,但是油花可是一点儿不少,这块儿有一斤多冒两斤秤,你给十五文就行。” 王二麻子看看张屠户手里那块后丘,不屑的撇了撇嘴。营里面那天吃的也比这个肥啊,就着肉,也想让自己看上眼? 他摇了摇头,拒绝了张屠户的好意,随手指了指肉岸上的另外一条道:“给我来这块儿吧。” 张屠户看了看,道:“好眼力。这可是上好的腰排肉,软五花,你看这膘,这肉拿回去炖了,老人吃最舒服。给你割多少?” 这肉案子上的肉根据猪身上不同部位、肥瘦、品质,价格也不一样。王二麻子指的这块儿可以说是一头猪身上最精华的部分,五花三层,肥膘子足有三指厚。这样的肉一斤可要足二十文钱,不像刚才他手中拿的那块,只要十文一斤。 王二麻子看这块儿肉也是真不错,于是摆摆手,示意张屠户不用切了,“就这块儿吧,都要了。” “都要了?”张屠户大惊。俗话说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像他这样的屠户,逢年过节的生意通常都会好很多。但是这年头大家的日子都不是太好过,就算是逢年过节割块儿肉,也是来个一斤半斤的回去是个意思就好了,那些个殷实点儿的人家也无非是割上两三斤。但是眼前这一块儿少说也有五斤多,这样买肉的人家在这条街上那可是数的过来的。 “二小子,你这是要干嘛?不过了啊?你娘知道不知道?” 看到王二麻子这样买肉,张屠户反而不着急卖了。他可是知道邢寡妇拉扯儿子有多不容易,他们家自从搬到这儿来,这么些年加起来恐怕都没吃过五斤猪肉,现在这是要干什么? 王二麻子笑道:“张叔,你放心吧,我身上带着钱呢,不能让您亏着。”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串儿铜钱——这是刚才买面找的零头。 张屠户一看王二麻子真的拿出铜钱来,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张罗着称肉,然后找了根稻草一捆,递给王二麻子。“行啊二小子,出息了啊,这肉拿回去好好孝敬老娘,承惠一百一十三文,你给一百一十文钱好了。” 王二麻子解开钱串子,熟了一百一十文制钱递给张屠户,随后离开。之后又去了一家成衣店,给娘买了一身棉衣——马上就要过年了,现扯布做是来不及了,只能买成衣。虽然贵了点儿,但是只要娘穿着暖和就好。然后又买了点儿红纸准备写春联,还有香烛啥的祭祖用。想了想,又称了几斤点心,直到两只手是在拿不下了,这才往家走。 他始终没有留意,这一路上一直有几双眼睛再跟着他。 “你看,我就说这王二麻子发达了吧,你们还不信,你看看你看看,这花钱如流水啊。” 说话的正是之前那位中老年妇女,在她一旁的则是另外几个年龄相仿的姑婆。其中一个道:“你说这王二麻子该不会是当了响马吧,这才两个多月没见,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先前那位中老年妇女连忙道:“哎哎,不要瞎说啊。这里可是京城,哪里有响马了,况且你见过那个响马敢这么趾高气昂的上街?不怕官府么?” 又一个姑婆道:“那倒也是,京师这两年可清净多了。那邢寡妇也是个老实人,我看他儿子也不像是杀人越货的。” “就是!”之前那位道:“我跟你们说啊,那邢寡妇说,这王二麻子是宫里面赏下来的银子,足秤的官银,一两正。” “有那么多?” “可不,你也不看看他身上那些东西,没个四五钱银子能下来?我跟你们讲哦,这邢寡妇啊,这就要发达了。” 不同于邢寡妇以及她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街坊。关七家的当年可是吃过见过的,所以当关七拿回七两银子的时候,他媳妇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喜,反而道:“不是说一个月五两银子的饷么?怎么就这些?” 关七忙道:“这就不少了。你见过那个营里是足额发饷的?”他可不敢让媳妇知道自己在军中都吃啥喝啥,这要让她知道自己每天都是鸡蛋、肉的,这婆娘还不得疯啊。 “对了,千总大人有没有来送银子?”关七忽然想到,之前千总大人可是许下了每坚持一天给一钱银子的愿呢。 关七媳妇道:“来过两次,每个月月初给送来三两银子。你这一去就两个多月不见人影儿,要不然你以为我们娘几个怎么活?” “呵呵,”关七也觉得自己一走两个多月不回家的确不太合适,陪着笑道:“那咱们现在一个月不是有六两银子了。所以我这两个多月没白忙活啊。行了,别扯了。赶紧的炖肉、打酒,咱们准备过年了!” 另一边,王二麻子拎着、背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回了家,只见娘已经开始糊窗户了。他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去帮忙。邢寡妇腿脚不利索,于是把手里的活儿交给儿子,自己拿了东西回屋,准备和面。 不多时,王二麻子糊好了窗户,回屋洗了手,开始切肉准备剁馅儿。邢寡妇在一旁数落他不会过日子,好好地银钱,为什么要买那身衣裳?她身上的衣服又不是穿不得了。王二麻子听着娘的数落,也不还嘴,只是看着娘笑。 “哦,对了,娘。”王二麻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儿,赶紧停下手中的活道:“娘,我有新名字了,在军中,刘大人给我取了一个大号,叫王利军。” 邢寡妇家穷,不用说,王二麻子从小就没上过学,不识字,也没个先生会给他取什么大号。所以他从小就叫王二麻子,这就是他的名字。现在不同了,自己有了一个大号了,他觉得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儿,一定要跟娘说说。 “叫个啥?” 王二麻子郑重的说:“叫王利军!利是锋利的利、军是军队的军。刘大人说,希望我能成为军中的一把利刃,为朝廷披荆斩棘。对了……” 王二麻子一边说着,一边从灶里抽出一根炭火在地上规规整整的写下了‘王利军’三个字,指着道:“娘,你看,就是这三个字,这就是儿子的大号,王利军!” 邢寡妇惊恐的看着地上那三个大字,不顾自己满手的白面,颤抖着捧着儿子的脸道:“儿啊,你会写字?” 王二麻子道:“是啊娘,我们每天晚上都要学一个时辰的识字,首先就要求会写自己的名字。先生还说我学的快呢,我现在已经认识一百多个字了。刘大人说,学得好的,将来会让我们上学堂,就是大营旁边的学堂,那些学堂的大人们我都见过,他们也经常和我们一起出操训练呢。” 邢寡妇根本不知道儿子在说什么,儿子识字了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她一把拽起王二麻子就来到屋子中央,过年了,那里供奉着祖先的排位。 “快,快给你爹、你爷爷上香。”邢寡妇嘴里说着,随即噗通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磕了三个响头,“当家的,你看到了,你儿子出息了,王家出秀才了!老天开眼了啊!” 春节,中国人最重要的一个节日。正月初一早晨天刚亮,京城里的文武百官就齐集太和殿广场给皇帝拜年。天刚蒙蒙亮,在京的官员们就已经冒着严寒在午门外候着了。广场上排列着銮驾仪仗,大殿屋檐下排列着皇家乐队和金钟、玉磬等乐器。 辰时,钦天监官员宣布时刻已到,午门上立刻鸣钟击鼓。紫禁城里,载湉登上太和殿宝座,随即銮仪卫官员甩响静鞭,赞礼官高喊一声“排班”。 午门大开,文武百官依照广场上摆放的铜制“品级山”所标注的品级位置列队下跪。礼亲王世铎和文华殿大学士李鸿章分别代表满、汉官员跪捧贺表,由宣表官宣读。读毕,百官行三跪九叩大礼。礼毕,载湉依例赐座赐茶,百官再次叩头谢恩。 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各地督抚上的贺表,差不多一个时辰后,茶毕,静鞭再鸣,乐队再奏,载湉站起身来下殿,然后文武百官退朝,这贺岁拜年的大典就算完成了。 给皇上拜了年之后,刘少卿在京城也没什么人家要去——他现在在朝中也算是树敌不少,一般情况下他就是去了,人家也未必待见他——于是根据之前的安排,开始逐一的走访那些士兵家中。 邢寡妇一大早起来就煮好了饺子,猪肉白菜馅儿的,一口咬在嘴里直往外滋油。美美的和儿子吃了一大碗,随即换上新衣裳,忙忙叨叨的就一起出门拜年。 邢寡妇孤儿寡母逃荒来到这里,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可没少受街坊邻里的帮助,平常的时候家里也拿不出什么来感激大家伙儿,只能是逢年过节的过去给大家磕个头,表表心意,要是去晚了,可就显得心不诚了。 一条街虽然不长,但是邢寡妇带着儿子从东头磕到西头,一个多时辰也过去了。路上遇到相熟还要唠几句家常,大过年的,人人脸上都带着喜庆,见了面怎么不得打声招呼,这时间一晃也就过去了。 日头逐渐往南,已经巳时奔午了。大年初一没有在街坊家留饭的道理,邢寡妇也准备带着儿子回家张罗午饭。正走在街上,却看到远远地两匹骏马过来。 王二麻子眼神儿好,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当先的瘦小身影,不是营中的大人还有那个? “我的天哪,娘,是刘大人!” 第七十七章 发达(三) 邢寡妇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刘大人?” 王二麻子一拍大腿,急道:“哎呀,就是儿子之前跟你说的,军中的刘大人啊!” 邢寡妇一惊,心中咯噔一下。这朝廷大年初一就派人来,该不会是有啥事儿吧?可又一想,真要有事儿,也不可能是当官儿的亲自来啊,那也应该是派个兵过来就行的事儿啊。“该不会是路过吧?” 王二麻子可不管刘少卿是不是路过,两个多月的集中军事化训练早就在他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再加上心中对刘少卿的感激之情,此时看到刘少卿个过来,连忙跑了过去跪在路旁高声道:“小的王利军,给参将大人请安!大人吉祥!” 刘少卿骑着马正愁怎么找到王二麻子的家呢,就见一条大汉飞快的跑到面前大礼参拜,顿时笑道:“好啊,王利军,本官正愁怎么找你呢,你就钻出来了,莫不是能掐会算,在这儿等着本官?” 一边说着,一边下马将王利军虚扶了一把,示意他起来说话。 此时邢寡妇也颤颤巍巍的过来了,见到刘少卿一身整齐的官服,虽然她不认识什么蓝宝石的顶子、绣豹的补服,但是看这派头就知道一定是个大官儿,而且自己家二小子正在人家手底下当兵,连忙一个头可在地上,“民妇王邢氏,给刘老爷磕头,大人吉祥!” 刘少卿看到一个白发妇人跪在王利军身旁,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连忙伸手搀扶,“这位就是利军的母亲吧?本官刘少卿,乃是钦名京营整训帮办大臣,这一次过来,就是想到你们家看看,顺便也给老夫人拜个年,也祝愿老人家身体健康。” 邢寡妇不知道‘钦名京营整训帮办大臣’是个什么官儿,但是一个朝廷命官,大过年的要来自己家看看,居然还给自己拜年,登时吓得脸儿都白了。 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儿就是这乡里的里正老爷和衙门里的差役,就是对着这些人,她都得跪在一边儿头都不敢抬,那里经历过眼前这一幕?当时吓得就跪在地上磕头,嘴里直念叨:“民妇不敢,民妇不敢……” 刘少卿知道这乡里的平民百姓平常很少和官员接触,他自己虽然在心里没把这个官儿看得有多重,但也知道在市井当中,一个钦名三品大臣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见邢寡妇一个劲儿的磕头,连忙吩咐王二麻子:“利军啊,快把你娘搀扶起来。本官就是过来看看,不用这么紧张。” 刘少卿一个三品衔的大员,忽然要到一个平头老百姓家‘看看’,这搁谁能不紧张?你试试********上你串门儿,看看你紧张不? 不过好歹王二麻子是受过训练的,‘服从’这个词已经开始刻在他的骨头里,心中虽然和母亲一样忐忑,但是还是迅速的将老娘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看到低着头像小鸡似得看也不敢看自己的邢寡妇,和高昂着头站得笔直但同样眼神放在远处的王二麻子,刘少卿感到略微有些尴尬。看来自己亲民似乎亲的有些过了。 摸摸鼻子,随即道:“利军啊,本官来了半天了,这大街上也怪冷的,就不请本官到你家中歇歇?” 王二麻子条件反射的高声道:“是!请大人到小的家中休息!”随即反应过来,声调立刻低了八度,磕磕巴巴的道:“大……大人,小的家中……这个……实在寒酸……” 刘少卿摆摆手,“无妨,前面带路!” 王二麻子只好答应:“是!” 随即扶着母亲,就向家走。 这大年初一的,街坊四邻谁不出来逛逛?有拜年问好的,也有走街逛庙的。一路上,无数道目光朝着这四人射来。有机灵的看到刘少卿穿着官服,还带着随行的戈什哈,连忙上前请安,说几句吉祥话。刘少卿也笑着回上两句,并且随手打赏些铜钱。也有那胆儿小的,远远地看见是官老爷来了,尤其是看到那跟着的戈什哈身后背着的洋枪和洋枪上明晃晃的刺刀,吓得扭头就跑。 但更多的,还是在闪在路边观望,同时不住地指点着邢寡妇娘俩儿。 邢寡妇这一路都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她整个人都软了,走在路上就像踩在棉花堆里,根本使不上力,全靠儿子架着。至于脑子里更是浑浑噩噩的,嘴更是飘的说不出话来。 站在王二麻子家的院子里,看看眼前破败的两间茅草房,刘少卿不由自主的撇了撇嘴。他早料到王二麻子家穷,可也没想到会穷到这个份儿上。 当初在越南,黑旗军虽然也不富裕。但是保胜好歹山清水秀,有梯田耕种,还能种茶、种菜,山中瓜果、野兽更是不断,再加上守着红河,每年抽的商税也不少——否则法国人也不至于要发兵——所以日子过得还算凑合。 但王二麻子家就惨了,一没土地,二找不着活计,就这茅草房还是街坊四邻帮着搭的。冬天透风夏天漏雨,顶多算是有个窝而已,哪里称得上是‘家’。 感慨了一下,伸手在王二麻子肩膀上拍了拍,道:“条件是艰苦了一些,但是你在军中好好干,慢慢家里会好起来的。” 王二麻子连忙叩首道:“大人放心,小的必定鞍前马后,为大人效力!” 刘少卿点点头,随后又问道:“你母亲平常都干些什么活计?” 王二麻子道:“回大人的话,我娘平常就是帮着街坊四邻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也没啥活计。不过混口饭吃。” 刘少卿想了想,道:“利军啊,你这两个月在军中也得了几两银子,不如买些鸡仔、羊羔什么的回家让你娘养起来,也可以养些母鸡。一方面养大了可以卖了换些钱,另一方面你也知道,咱们军中对于鸡蛋什么的需求还是很大的,养母鸡也可以卖些鸡蛋。这活计也不累人,比给人家洗洗涮涮的强。” 王二麻子忙道:“小的知道了,多谢大人点播。小的明天就办!” “嗯,”刘少卿点点头,随即摸出一个小银锭子,走到邢寡妇面前,“今天是大年初一,本官仓促来访,也没带什么礼物,这锭银子就给老夫人填些衣物吧。”说着,拉过邢寡妇的手,将银子塞到她手中。 邢寡妇哪里敢接,跪在地上不住地推托。此时街道上的里正听到消息也赶了来,他毕竟是见过官的,还能说个囫囵话,连忙上前安抚邢寡妇,“王二他娘,这是大人的恩典,你家王二有福了,能跟在这样一位贵人跟前,你就别推脱了,赶紧磕头谢恩吧!” 邢寡妇这才小心的接过银子,给刘少卿磕了三个响头。 刘少卿点点头,随即看向里正。“这位是……” 里正连忙跪下请安,“小的李德贵,是这里的里正,给大人请安了,大人吉祥!” 刘少卿看了他一眼,道:“好,起来吧。” 李德贵又磕了个头,这才站起来。“大人,这王邢氏这些年来独自一人拉扯儿子,可是吃了不少苦,如今苦尽甘来,能投在大人麾下当差,那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刘少卿随口回道:“看这街坊四邻倒也和睦,你这里正做的也不错嘛。” 李德贵得了刘少卿的一句夸赞,顿时骨头都轻了几两,连忙道:“小的都是托大人的洪福。” 刘少卿一笑,自己这是第一次见到此人,他能托自己那门子的洪福?“很好,这王利军乃是本官亲兵,将来也少不得会在皇上面前露脸。他的家里,你可要照看好了。” 李德贵也早就听说王二麻子发达了,现在一看,果然王家祖坟青烟儿直冒,此时刘少卿吩咐下来,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大人放心,这里街坊们都是良善之辈,万万不会有失。”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感慨幸亏自己这些年来倒也没怎么欺压这一家孤儿寡母,否则将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刘少卿看看意思到了,也没什么说的了,随即起身准备往外走,此时邢寡妇家门前早已聚了一帮人看热闹,李德贵抢先一步出去,“都让让都让让,别挡了大人的路!” 看热闹的街坊四邻连忙闪出一条道来,刘少卿跨上马背,随后用马鞭指了指王二麻子,“这两天在家就好好陪伴母亲,多尽孝道,初六准时到营,不要误了时辰,否则军法无情!” 王二麻子单膝跪地,高声道:“是!” 刘少卿一走,那些大叔大婶们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这问那,一个个眼中射出的都是羡慕嫉妒恨。李德贵此时摆出里正的威严来,高声喝道:“干什么干什么,都别围着了,这大中午的你们都不吃饭么?都回去吧!” 驱散了好奇的众人,李德贵这才转身笑着问王二麻子,“王二啊,刚才那位是……” 王二麻子道:“里正大人,刚才那位大人乃是皇上钦名三品参将、京营整训帮办大臣。小人就是在他的军中当差。” 京师是天子脚下,皇亲遍地走、勋贵不如狗,可那是在内城,而且即便这样,这三品的京官儿也不是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能轻易得见。李德贵感慨的道:“王二啊,你有幸能得到大人的青睐,这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啊,将来一定能飞黄腾达。回头做了官,可别忘了老叔啊。” 王二麻子也不是个愣子,当即摸着后脑勺道:“哪能呢。我们娘俩当年要不是里正老爷您照顾,现在恐怕早就被野狗嚼的骨头的不剩了。小人一辈子感念您的恩德。” 得到了王二麻子的承诺,李德贵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随即又对邢寡妇道:“王二他娘,这王二将来是要在大人面前听差的。贵人事儿忙,王二恐怕难得回来。以后家里有个什么事儿,爬高下低的,你就招呼一声。老哥哥虽然年纪大了,但家中还有儿女,无非是搭把手的事儿。” 邢寡妇这么多年那有人这般和她说过话,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嘴里连道:“不碍事儿,不碍事儿,我自己能行。” 李德贵摆摆手,“哎,都是街坊四邻的住着,客气什么。那个什么,那个王二啊,你赶紧扶你娘进屋歇着吧,这忙叨了半晌了,也该张罗午饭了。” 王二麻子忙道:“是是,里正大人要不也留下吃点儿?” 李德贵连忙摇头:“不了不了,,你们吃你们吃,我先回去了。”临走还不忘嘱咐一句,“王二啊,将来发达了,可别忘了乡亲们啊。” 王二麻子连声道:“一定、一定!” 第七十八章 暗流 刘少卿在京师举目无亲,而且因为整训京营一事,不小心得罪了几乎全部的满洲勋贵,所以大年初一也不会有什么人去给他拜年,当然,他也不会上杆子的拿热脸蛋子去贴什么人的冷屁股,所以给自己安排了一出‘亲民’的大戏。 但是傅杰可不行。作为富察家的次子,虽然无法继承家族的爵位,但不代表他在整个京师的纨绔圈中没有地位。这不,虽然他人还在家中看戏,但这拜年的已经上了门儿。 “云青兄好雅兴啊,大年初一在这里喝茶听戏,莫不是把哥几个儿都忘了么?” 听声音就知道来的是谁,而且自己的狐朋狗友当中,可以不经过家里的仆人直入花园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个。 “怎么,亭梅兄是来调侃我的么?” 来人名叫关慕云,字亭梅,满洲老姓瓜尔佳氏。和傅杰一样,也是一个没机会继承家族爵位的二世祖,纨绔中的纨绔。和他一起来的两个一个叫索伟平,一个叫马军,都是平常一起玩儿的比较好的。当然,背景也是比较相当的勋贵子弟。 过年第一天出去拜年,这在满人当中也是一件很正式的事儿,也许平常的时候有个什么事儿可能会让家里的二子、三子什么的出去抛头露面,但是在这种时候,出去的就得是家里的嫡长子了。这是规矩。也是因为如此,像傅杰他们这样的没机会继承家业的次子,则会低调的聚在一起喝茶听戏,或者干脆抽大烟赌钱。 四个人依着满洲的老规矩靠了靠肩,算是相互拜了年,随即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关慕云一坐下就道:“云青兄悠闲倒是悠闲,可惜却错过了街上的一出好戏。” 傅杰满不在乎的道:“今儿可是大年初一,能有什么好戏?” 三人一听,知道傅杰果然不知道,于是相视一笑,索伟平开口道:“杰少,我们来的路上碰到了温都苏,你可知道温都苏今天在干啥?” 温都苏的老子是领侍卫内大臣伯彦那谟估,而伯彦那谟估同时也是蒙古博多勒噶台亲王。只不过温都苏和傅杰等人一样,是家里的次子,能继承爵位的是他哥哥那尔苏,所以平常和傅杰他们倒也走得很近。 “那小子不是在武备学堂上学么。这大过年的也只有七天假,他不在家猫着,难道还能出来惹什么乱子不成?” 关慕云接口道:“乱子倒是没有,笑话倒是惹出不少。杰少还不知道吧,那个温度苏居然大年初一的去给那些泥腿子拜年去了?” 傅杰一愣,“到底怎么回事儿?” 关慕云道:“说是武备学堂发下来的任务,要到那些被录入整训营中的士兵家中拜访慰问。哼哼,真是可笑,什么时候上官要去给当兵的拜年了?这还有没有点儿上下尊卑?” 一旁索伟平也道:“这个温都苏也真是,不过是个差事而已,怎么搞的连脸都不要了。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不过傅杰听了两人的话,倒是出奇的没有随声附和,反倒是抬头沉思起来。片刻过后笑道:“朝廷倒是真舍得下功夫。” 关慕云奇怪道:“朝廷?下什么功夫?” 这时,反而是刚才始终没有开口的马军插了一嘴,“邀买人心罢了。” 傅杰笑着点头,“马兄看的很准啊。看来,这个刘小匹夫倒也不傻嘛。” 关慕云等人虽然是纨绔,但是毕竟血统和见识在那儿摆着呢,能在这四九城中厮混,要是个真没脑子的早就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还能这么逍遥?刚刚听了傅杰和马军两个的话,顿时也反应了过来,随后道:“莫不是怕我们釜底抽薪?” 傅杰道:“可能有这方面的考量,不过更主要的是,这小匹夫打南面过来,在京中没有任何自己的力量,他这是借势想要打造自己的班底,好在京中站稳脚跟啊。” 刘少卿因为整训京营一事得罪了绝大多数的满洲勋贵,要不是皇上护着他,估计这时候已经被挤出京城了。但是即使这样,在形势没有明朗之前,京中也不会有多少人会交好与他,而且刘少卿也知道他想要在京中站稳脚跟,皇上的庇护是唯一可以依靠的,而要想得到皇上的庇护,那么他必须要表现出值得庇护的价值,而这整训营中的七百多人,就是他展现价值的依靠,所以他才会不遗余力的买好。 “听说那整训营中日常的伙食都能赶上一般人家过年吃的了。而且那个小匹夫在军饷上也毫不贪墨,现在又来这一手,还借皇上的势将温都苏等人也拉下水。呵呵,看来我们之前都小看他了。” 温都苏虽然是少数和刘少卿有交往的勋贵子弟,但是像这样牺牲名誉的去折节拜访士兵,仅凭刘少卿还不值得博多勒噶台亲王一系下这么大的本钱,这后面要是没有皇帝的影子,说什么傅杰也是不相信的。 关慕云道:“莫非这黑小子还真能一飞冲天不成?” 傅杰摇头道:“那也未必,皇上可是说了,一个月后会亲自检验他的整训成果,到底是骡子是马,到时候才见真章。” 关慕云担心的道:“话是这么说,但是从流传出来的消息看,那黑小子练兵可是挺狠的。万一……” 武备学堂开学后,有不少的学员曾和整训营一同出过操,自然见识过整训营的严谨和狠厉。武备学堂因为有大量的德国教员,因此每周都要放假一天,而这些学员回到家中后自然会将学堂的日常生活描述一番,自然而然的也会将听到、看到的整训营的情况带一些出来。以关慕云等人在京中的地位人脉,能了解到一些详情也不足为奇。 “恐怕没那么简单。你应该知道,虽然我们不喜欢那个黑小子,但也谈不上多大的仇恨。真正和他结下仇怨的可是另有其人。” 响鼓不用重锤,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杰少说的是京营的那些个都统?” 关慕云嘴上说“那些个都统”,可了解的人都知道,所谓的‘那些个’,可是妥妥的包括他们哥四个的父兄。 所谓‘京营’,指的就是京师驻防八旗兵。其中又分为‘郎卫’和‘兵卫’两种。 ‘郎卫’又称亲军营,主要负责保卫宫廷和作为皇帝的随从武装,是皇帝身边的亲军,包括侍卫处、銮仪卫、善扑营等。由领侍卫府统辖,由正黄、正白、镶黄这三个旗各派二人为领侍卫大臣以率领之。 ‘兵卫’主要负责卫戍京师的工作。分护军、骁骑、前锋、步军各营及神机营、健锐营、火器营、虎枪营等。 由此可以看出,一个‘郎卫’就有六个‘领侍卫内大臣’,而‘兵卫’的官职更是数倍于‘郎卫’。什么骁骑营镶蓝旗满洲都统、护军营正红旗满洲都统啥的,一个‘营’就能有五个满洲都统,几乎所有的勋贵都是‘都统’,这哥四个家里的长辈自然也跑不了。 但长辈的官职归长辈,那将来是要由家中嫡长子继承的。而他们将来很可能会外放一个副都统甚至参将、道台什么的,所以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说话的时候也就成了‘那些个’了。 傅杰道:“不错,其实刘少卿和我们之间并没有根本性的冲突。这也是为什温都苏可以和他交朋友,而那尔苏就不行。我们的那些大哥们可不会轻易地让人落了面子,更不可能将手中的权利拱手相让。你们近一段时间难道就没发现家中的侍卫家丁少了些人么?” “嗯?杰少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起来,我家往日里几个跟着兄长的贴身侍卫最近很少露面了。怎么,难道是有什么变故?” 傅杰冷笑道:“我倒是知道我那位大哥身边的人去了哪里,是前锋营。不光是他身边的几个,还从府里抽掉了几个身手好的侍卫,也都进了前锋营。现在你们该明白了吧,有人被落了面子,现在打算将场子找回来呢。” 刘少卿之所以会奉旨整训京营,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在重阳节那天在香山三局比试胜了王府侍卫和神机营。这一方面在皇上面前露了一手,同时也间接地暴露出来神机营训练的严重不足。在打击了神机营的同时,也自然的得罪了那些训练恐怕还不如神机营的其他各营。 这也是刘少卿和满洲勋贵们结怨的根由。 现在听傅杰一分析,各个勋贵都在将自家手中的精锐往各营里安插,再加上皇上将会在一个月后验收刘少卿练兵的成果。两件事儿一联系,几人哪里还猜不到是勋贵们准备在皇上验收时和刘少卿再比试一回。一来可以打压刘少卿,绝了他飞黄腾达的梦;二是借此证明自己,从皇上手中保住兵权。 “可是皇上似乎很宠信那个黑小子……” 傅杰一笑,道:“皇上是否宠信那个小匹夫是一码事,而军权该如何分配又是另一码事。皇上最关心的是朝廷是否能够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至于这支军队由谁来指挥……呵呵,再怎么说,皇上也是满人不是?” 众人恍然大悟,“着啊……” 第七十九章 添堵 对于大清的臣民来说,春节无疑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都会在这喜庆的日子里放松一下一年的辛劳,或走亲访友、或置酒高歌。载湉当然也想好好地休息休息,给自己放个假什么的。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世界上只有东亚文明才过春节,而西方社会可没有过节的觉悟。变着法儿的给小皇帝添堵。 首先是关于缅甸问题,英国人再次变卦。1886年1月1日,英国政府正式宣布缅甸成为英国领地,作为英属印度的一个独立省。 至于之前和清政府谈好的关于共立缅王的问题,英国人以外相换人为借口,拒不承认。这一回英国人完全撕下了所有的伪装,连傀儡也不要了,直接将所有的权利交给了英缅总督。而对于清政府的抗议,英国人只是委婉地表示,考虑到‘中英之间的传统友谊’,可以给中国留一点儿面子,允许缅甸照常进贡。 好笑,连缅甸政府都被灭了,谁来给清政府进贡?难道是英缅殖民当局? 外交失败的电报打到京城,奕?知道这样的大事儿可不能留待过完年再说,只得紧急求见光绪。 对于大过年的给自己添堵的英国人,小皇帝自然是恨之入骨,然而载湉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懂得形势比人强的道理。大清刚刚结束和法国人的战争,巨文岛现在还被英国舰队控制着,而俄国人、RB人都在一旁虎视眈眈,难道这个时候他还能因为缅甸的事情向英国宣战不成? 和世铎、奕?、奕譞、李鸿章等人紧急磋商了许久之后,清廷无奈的给曾纪泽发了一份语焉不详的电报:中华之重,在不灭人国。贡与不贡,无足轻重。仍宜坚持存缅祀之前议,与之力争,即便争取不到,也不能松口,可以留待来日。 弱国无外交,对英国人的愤怒也就是痛快痛快嘴,真要想做什么,大清还真没有那份儿底气。但是清政府不做,并不代表英国人也不做。处理完和英国之间的外交照会,载湉还不得不面对一个更头疼的问题,如果英国人得寸进尺怎么办? 李鸿章道:“英国人对我内陆地区的觊觎之心由来已久,这一次吞并缅甸,让其有机会可以直入滇、藏,对我内陆之威胁远胜法、俄。臣以为应严令岑毓英整顿兵备,严加戒备,防止英国人渗透。” 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载湉对着世铎道:“着令军机处拟旨,让岑毓英小心提防。” 世铎躬身道:“嗻。” 外交上的不顺利让载湉拥有一支强大武装力量的欲望越来越强烈,随即问醇王道:“整训营和武备学堂复课了么?” 奕譞忙道:“整训营在正月初六已经正式恢复训练,全员七百六十三人一个不差。同日,武备学堂也开始结束放假上课,不过……” 奕譞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载湉看了看醇王的表情,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并没有打算放过自己的生父。 奕譞知道这事儿也瞒不下去,更知道武备学堂在儿子心中的重要地位,见载湉追问,随即道:“不过有些学员未能按时到校。” 载湉冷笑一声,“朕就知道!朕尚且在朝中处理政务,他们却猫在家中声色犬马,哼哼,这是他们自己不懂得珍惜,休要怪朕。传旨,凡是开学当天没有按时到校的,一律割去功名,永不录用!” 英国人大过年的给自己添堵就算了,这些个奴才也不让自己省心。自己拿英国人没办法,难道还拿几个奴才没办法?载湉这是把一肚子气都撒在那几个倒霉蛋儿身上了。 看到皇上正在气头上,大家也都识相没有劝解。总之不过是一些小字辈,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等过个几年十几年,难道皇上还能记得今天所发的这份旨意? 随后载湉又道:“另外告诉刘少卿,让他用心练兵。等出了正月,朕亲自到整训营检阅他的训练成果。要是达不到朕的要求,定然严惩不贷!” 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刘少卿也被气头上的载湉惦记上了。 和英国人之间就朝鲜和缅甸的问题还在交涉,风波又起。正月二十四,美国驻华公使田贝照会总理衙门:闻粤督有报复在华美人之说。闽粤华民在美甚众,若事之人传播谣言,请实力查禁。 事情起源于光绪十一年——公元1885年9月2日上午。石泉煤矿两名白人矿工来到六号矿坑,发现自己的矿位被同矿坑的两名华工占据了。这个矿坑共有4个矿位,分配给他们4人。这本是很正常的小纠纷,4人争吵之后,两名华工被人高马大的洋人痛打一顿,送回住所疗伤。 没想到,原本毫发无损的两名白人返回住所后却高呼“白种人集合”。下午2时,150多名白人聚集起来,其中半数携带枪支,包围了唐人街,不由分说就开始烧杀抢掠。华工们四散奔逃,最后,有28人被杀、15人重伤,财产损失高达14.7万美元,震惊全美国。 当时的驻美大使郑藻如立即照会美国官方,要求严惩行凶歹徒,退还华人被抢夺物资。警方随即逮捕了16名嫌疑人,然而,当地法院却以‘华人不能出庭作证’为由,将这16人全部被无罪释放。 随后,在HSD州的塔科马,“劳工骑士团”说服政府,限令华人在限期内离开。9月,“劳工骑士团”连续举行反华集会和示威游行,并要求所有华人必须在11月1日前离开。经过严密的计划,驱逐行动在11月3日开始,当地所有的华人被“劳工骑士团”的武装人员强制押解到码头,然后送往远处的火车站,他们的财产被剥夺,损失高达10万美元,其情形与日后纳粹分子掠夺犹太人极为相似。 这一事件激起了在美华人的反抗。郑藻如再次照会美国政府,要求迅速保护在美华人的利益。 在西雅图,当地政府为了应对危机,下令民团进入武装戒备,联邦政府也派遣正规军赶来,准备镇压“劳工骑士团”的任何骚乱,同时,联邦法庭则逮捕了“劳工骑士团”设立的专门组织驱逐华工行动的“十五人委员会”。 然而美国联邦法庭只是将这些人短暂监禁,他们获释之后,继续活动。 光绪十二年公历2月7日,也就是华人新年的正月十二,美国“劳工骑士团”再度向华人发出最后通牒,要求华工们乘坐13时的“太平洋皇后”号轮船离开。 在“劳工骑士团”武装押解华人们到达码头后,西雅图警方予以阻止,法院随后向华工们颁发人身保护令,并派遣民团对华工进行武装保护。 次日,当民团护卫着华工们返回唐人街时,遭到暴徒攻击,民团开枪还击,打死两人,局势恶化。西雅图所在的HSD州立即宣布戒严,数日后,美国总统克利夫南宣布西雅图进入紧急状态,随后调派军队入驻。在军队的保护下,华工们最后还是被全部转移。 在收到美国公使的电报后,奕訢迅速和郑藻如取得联系,得知在美华人目前人身安全暂无受到威胁。但财产损失严重。奕訢随即将消息报知光绪。 光绪要求郑藻如继续和美国政府交涉,同时电谕张之洞:美国系真心和好,此次照会言辞亦恭顺。切不可因此开衅。同时要求张之洞转爱育善堂及香港东华医院,说朝廷已经极力理论保护,现美国政府已经出动军队,请大家保持克制。 在安抚国内的同时,又要求总理衙门告知美国公使,在局势尚未明朗,双方民间情绪仍然激动的当下,要求在华美人不要单独外出,以免发生不幸。并电令张之洞派兵保护——实为软禁。 随后,张之洞回电:报复一说实为谣传。已经遵从旨意,要求爱育善堂及华绅,不宜再纷传生事,恐在彼华人更被迫害,有损无益。另保护在华美人一事,遭到美国领事抗议。 第八十章 检阅 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放了一个月大假的大清朝廷开始正式开印办公。这一天一大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光绪皇帝载湉在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下,来到京师南苑的禁旅八旗整训基地,亲切的慰问了春节期间坚持训练任务的广大官兵。基地领导刘少卿等向皇帝表示,坚决完成训练任务,一不怕苦、二不怕累、三不怕牺牲,为打造大清强军梦想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之后,光绪皇帝检阅了整训营的训练成果,并对部队的精神面貌表示满意,鼓励大家再接再厉、更创辉煌! …… 呵呵,好吧,上面那则新闻是后人杜撰的,不过龙抬头这一天载湉倒是真的御驾亲临了南苑整训营。一方面是他之前说过要亲自检阅刘少卿的训练成果,居无戏言么;另一方面,就当是散心吧。 这段时间被英、美两国的外交事件搞得焦头烂额、怒气冲天的载湉急需要一个舒缓身心的机会,同时也是真的希望刘少卿的整训计划能给他带来一点儿信心。否则永远被洋人这么欺负下去,他这个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燕京郊外,大旗招展。校场之内,虎贲如林。整训营七百多士兵穿着整洁的马褂,紧握着上好了刺刀的步枪,一声不吭的肃立在操场之上,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就像是一群雕塑。就连远处的青山,身边绿树,似乎都安静了下来,伴随着他们亘古常在。。 横看,是一条线,竖看,也是一条线,斜看,仍然是一条线。四个大队、六十个小队组成了整齐的阵型,等待着这个老大帝国的最高领袖的检阅。 方阵之前,是一个木头搭成的方台,此时被一匹匹的丝绸围成一片金黄,台下,则是一圈穿着黄马褂、挎着腰刀,负责皇帝安全的御前侍卫。载湉在醇亲王奕譞、礼亲王世铎、兵部尚书乌拉喜崇阿和彭玉磷以及几名满洲八旗都统的簇拥下,随着刘少卿缓缓登上了高台。 待皇帝在高台中央坐定,刘少卿大步跨到台前,嘶声喝道:“敬礼!” ‘哗!’ 伴随着整齐的一声响,七百余名官兵迅速的提枪,右手在前、左手在后交错握枪,刺刀斜指前方四十五度。 “万岁!万岁!万岁!” 寒光闪耀,灿如烈日;声振寰宇,轰如雷鸣! 在皇上面前,除了奕譞、世铎两个亲王,其余大臣那有座位,都是在两侧垂手肃立,被这一声巨吼直吓得两股战战。甚至有一人腿脚发虚,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七百余人的队伍齐声高喝,其声势竟似七千、七万。仿佛一声霹雳一般冷不防击在众人的耳旁,让人怎不畏惧? 明晃晃的刺刀斜指高台,即使距离十几米外,那冲天的煞气依然迫人眉宇。老话说‘春打六九头’,农历二月的BJ已经没有了冬日凛冽的寒风,但这一瞬间,高台上下的众人却仿佛一下子掉进了严冬的冰窖,只感到浑身刺骨的寒意。 这种肃杀,岂是三月前敢于想象的? 台下那一圈御前侍卫那里见过这种阵仗,早就慌作一团,个个拔刀在手,乱七八糟的呼喊着:“护驾!护驾!” 侍卫们的慌乱进一步影响到了台上,有些胆小的转身就要跑,也有忠心护主的一个箭步拦在皇帝面前,至于载湉身边的太监,更是恨不得背起皇上就跑。 眼看好好地一次检阅就要乱成一锅粥,就听到一个变了调的声音再次嘶喊:“礼毕!” ‘哗!’ 又是整齐的一声,一瞬间,那让人如坠冰窟的刺骨寒意瞬间消失不见,台下七百余支步枪重新规规整整的贴附在士兵们的身侧,七百余名官兵依然一动不动的肃立在校场之上,除了士兵们头上那团凝而不散的英气不断翻腾,好像刚才的一幕从未出现过。 台上台下原本慌乱不堪的众人这才想起来,他们这是在哪儿、在干嘛。一时面面相觑。 “哈哈……” 一声长笑打破了死一般的宁静,载湉拍着手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台前。“不错,不错,我军威武,朕心甚慰!” 看到皇上没有发飙,之前慌作一团的众人这才暗暗长出了一口气,快速的站回了原位。这时候可没有那个傻乎乎的站出来参刘少卿‘惊扰圣驾’之罪。早就告诉你了今天是来阅兵的,你还被吓成这样,还有脸参别人,还嫌不够丢人么? 其实刘少卿心里也是捏着一把汗,刚才突然地变故让他差点儿跪了,不过是山呼万岁而已,至于吓成这样么?幸亏自己及时收住了,否则真让侍卫们把皇上架走,这阅兵还能继续么。 小心的看了看载湉的脸色,见皇上投来鼓励的目光,刘少卿这才上前施礼道:“请皇上检阅!” 载湉点点头,“好,开始吧。” 说完这句话,小皇帝手一背,转身回到了龙椅上。 其实刚才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好歹他的内心还是强大的,没有第一时间钻桌子,否则传出去一国皇帝被自己的军队吓尿了,大清国还能不能混了?至于刚才侍卫、官员们所表现出来的丑态,载湉选择了无视。自己这帮大臣们是个什么成色他是心知肚明的,成事也许不足,但败事肯定有余。自己虽然有意将刘少卿培养成为‘孤臣’,但若是真的让这些高官显贵恨死了这小匹夫,哪怕他身为皇上,恐怕也保不住他。 所以载湉对刚才的慌乱不但不能表现出愤怒,反而要赞许和奖励诸位侍卫、臣工的‘忠心’,哪怕是明明有人跑的比他这个皇上还快。 因为刘少卿的先声夺人,无论载湉也好还是那些王公大臣也罢,反而对后面的几项阅兵表演毫不在意了。整训营已经用事实将他们的强大展现出来了,后面表现的再好,也无非还是强大而已。 台上几个满洲都统互相用眼神默默的交流着,这些飞来飞去的眼神中包含着惶恐、不甘、憎恨和羡慕,当归根结底还是在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之前的计划还要不要做? 要说京中这满人人数并不算多,但是这当官儿的可真不少。就说这八旗都统吧。除了都统衙门有八位都统,另外护军营、骁骑营、前锋营、步军营、神机营、健锐营、火器营、虎枪营,‘郎卫’八营每营各有八位满洲都统,分别对应八旗。要是都聚齐了,估计这小小的点将台都站不下。而今天奉旨伴驾南苑的几位,其实身上还背着另外一项任务,背着其他几十位八旗都统的托付。 他们计划在皇上检阅整训营的时候突然发难,给刘少卿来个狠的,将这个敢于挑衅‘八旗威严’的小南蛮子一杆子打死再踩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能翻身。 不过刘少卿的先声夺人让几个代表有些迟疑,整训营似乎真的很强,自己等人之前的计划还能不能顺利实现?别到时候又把自己装里头了,反倒再次成就了这小匹夫的威名。 然而这事儿如果就是他们几个人安排的,说不定这时候还真有可能打了退堂鼓,但是这事儿是几十个人一起商量的,那里容得了他们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 在眼神儿飞速的传递下,几人终于下定决心。ZLQ满洲都统桂祥出列道:“启奏皇上,奴才有话说。” 载湉看了看桂祥,心中已经大约猜到他要说什么,但他也不会拦着,“爱卿有话但说无妨。” 桂祥道:“整训营军容齐整,士气高昂,刘大人能在短短三个月便操练出一支威风凛凛的强军,可见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不过,奴才以为军队之威应在战阵、在沙场搏击,而不是作为仪仗。仅仅这样看上一看,未必能展现刘大人的真才实学。所以奴才以为,倒不如效仿数月之前旧例,再来一次比试,也好让刘大人完整的展现一下三个月来的成果。” 载湉听了桂祥的话后心中一笑,心想果然,这帮人坐不住了。桂祥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刘少卿练出来的这些兵不过是样子好看,却没有上阵杀敌的真材实料,属于‘银样镴枪头’,只能用作仪仗而已。甚至就连这些样子,也不过是专门练出来给皇上看的。 “这个,朕以为应该不会。适才诸位爱卿应该也看到了,这些士兵在分别对抗的演练中也是颇具章法的。” 桂祥有些发愣。怎么,刚才有对抗演练么? 其实刘少卿早就考虑到皇上未必会仅仅凭借表面上看到的军容整肃的队伍就认可自己的练兵成果,所以在队列展示之后,他还专门安排了刺杀格斗演练和徒手搏击演练。只不过桂祥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顾着交流眼神儿了,没仔细看。 其实要是他们仔细看了整训营的刺杀格斗演练和徒手搏击演练,哪怕是回去之后解释麻烦,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挑事儿,但是,没有但是。 贡桑诺尔布是骁骑营正白旗满洲都统,此时连忙上前声援桂祥道:“皇上,这表演虽然好看,总不如真刀真枪来得实在,以奴才看,与其让整训营自己安排捉对儿厮杀,倒不如从京中各营抽调劲卒来个大比武,既锻炼了队伍,又可以让其他各营看到差距,为将来各营整训打好基础,不知可否?” “这个……” 第八十一章 对抗 载湉有些犹豫。虽然刘少卿已经将整训营的训练成果展现了出来,而且载湉看着也挺满意,但是这毕竟是一批训练了不过三个月的新丁,可不是刘少卿从北圻带过来的身经百战的黑旗军悍卒,是不是真的能打得赢京中各营选出来的精锐,可真不好说。 若是赢了,自然对自己今后的整军计划大有助益,但如果输了,恐怕将来面对的阻碍就要大上许多了。此时是否有必要冒这个险,载湉还真的有些拿不定主意。 色楞额、博迪苏、景峰等人此时连忙一同上前行礼道:“启奏皇上,臣等复议。” 这帮人是早都商量好的,自然附议。一旁兵部满尚书乌拉喜崇阿也是知道内情的,此时也出班复议,而彭玉磷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刘少卿又不和他沾亲带故,他没必要为了一个小南蛮子敷了诸多满洲勋贵的面子,自然也随之附议。 一干文武大臣全都附议,倒是把载湉给架起来了。 刘少卿年级虽然小,没有什么政治斗争经验,但是却不傻。这个阵势一看,那还不知道是人家在针对他?要说是一般人,此时肯定是惶恐万分,只求菩萨保佑、皇上开恩,能护着他周全。但是刘少卿可是土匪窝里长大的土匪二代,最大的特点就是‘谁都不服’,你越是针对我,老子越要和你顶着干。于是上前一步行礼道:“皇上,既然诸位大人提议,微臣也以为给部队一次实战的机会对士兵们的成长是非常有利的,还请皇上恩准。” 载湉一听心里这个气啊。这黑小子真是不知道深浅。不过细想也能理解,土匪么,要是没有这股气儿能拉杆子造反么?现在刘少卿也出来应下了,载湉倒是不好再说什么。“既然这样,那么就着令乌拉喜崇阿会同都统衙门抽选各营精壮,三日后神机营校场比拼。” 乌拉喜崇阿得了旨意,刚要应诺,之见桂祥抢先一步道:“起禀皇上,臣以为择日不如撞日,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比试,臣等即刻便可召集人员来此,正好刘大人手下的士兵士气正旺,倒不如就在今日此地为好。” 桂祥等人自然是早有准备,他们肯定不希望留出三天时间给刘少卿,好让对手也有了准备的时间。能够打刘少卿一个措手不及,才是最好的。 载湉皱了皱眉头,犹豫道:“今日?恐怕来不及吧?” 燕京城分为外城、内城和皇城,南苑距离外城尚有一段距离,更何况各营分散在内城四面八方,现在召集人手,一来一回也要不少时间啊。 “无妨,请皇上稍待,奴才等这就安排。”说着,桂祥等人就叫过外围一名侍卫,耳语了几句,那侍卫随即行礼离开了高台,往营外走去。 看到桂祥等人的动作,载湉心中隐隐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郎卫’各营私底下想要给刘少卿使绊子这件事儿,载湉多多少少是知道一点儿的。所以之前桂祥出来说话,载湉就猜到他们要干什么。但是载湉以为这些人不过是希望今日借机能够将此事确定下来,然后另外约定时间比试一番。却没想到这帮人急功近利,竟然早早就把人准备好了。 要说之前傅杰的猜测其实非常到位,对于载湉来说,刘少卿统兵也好、桂祥或者其他什么人统兵也罢,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因为他是大清的皇上,不管谁统兵,最终都是要服从于他这个皇帝的。只不过刘少卿没什么背景,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一些,而像桂祥这样的满洲勋贵,虽然忠心是有的,但是相互之间瓜葛牵扯太多,真要下大力气整军,恐怕会事倍功半。岂不见哪怕是醇亲王这个皇帝的亲生父亲提点神机营,依然无法根治神机营的弊端么?所以载湉才会略微倾向于刘少卿一点儿。 但是贵祥等人的急功近利却着实激怒了载湉。你们私底下搞些小动作也就罢了,如果真能打得赢,朕也一样会放权给你们,但是你们居然背着朕私自调兵。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已经触碰了载湉的底线了。 贵祥等人还不知道,自己原本是希望快刀斩乱麻,打刘少卿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想到完完全全的把皇上推到了对手那边儿。让自身在皇上心中的印象一落千丈。 果然,没过多少时间,一队穿着各色号服的京营健卒就在侍卫的带领下进入了校场。 “起禀皇上,奴才等已经准备好了。” 载湉冷冷一笑,道:“好啊。原来你们早有准备,竟然把人都带来了!” 桂祥听皇上的语气不对,这才惊醒自己等人犯了大错,一瞬间亡魂大冒,冷汗哗哗的就下来了。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皇上赎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一旁色楞额等人一开始还自以为得计,正等着看刘少卿怎么死,却没想到自己先撞枪口上了,这时候他们要是还不清楚犯了皇上的忌讳,那他们死的也真是不冤了。几人连忙跪倒在桂祥左右,解释道:“皇上恕罪,臣等也是担心皇上安危,这才抽调了各营精锐护驾,事先未向皇上禀明,让皇上受惊,奴才罪该万死!” 乌拉喜崇阿原本就是和他们穿一条裤子的,此时也赶忙上前求情,“起禀皇上,桂祥等人也是无心之失,还请皇上饶了他们这一次。” 载湉看了乌拉喜崇阿一眼,冷冷的道:“无心?若是有心,那朕现在是不是就要人头落地了?” 乌拉喜崇阿脸色大变,赶紧跪下磕头:“奴才万万不敢!万万不敢!” 而桂祥等人更是磕头如捣蒜,啥话也不敢说,只能一个劲儿的请求“皇上恕罪!” 一旁彭玉麟原本也想上去求情来着,但一看皇上是真的怒了,哪里还敢触这个霉头,脖子一缩,赶紧躲一边儿去了。只要皇上不迁怒自己,同僚们的死活,他们还是自求多福吧。 此时,从始至终一直没有说话的醇亲王奕譞站出来道:“启奏皇上,贵祥等人虽然行事不当,不过念在他们往日忠心办差,从无差错,更绝不可能行此谋逆之事。依奴才所见,只是办事不周、虑事不详,属于无心之过,还望皇上念在他们往日的功劳上,饶了他们吧。” 有了奕譞打头,礼亲王世铎也随着上前求情。醇亲王是皇上的亲爹、礼亲王则是位高权重的领班军机大臣,有这两位顶在前面,彭玉麟这才敢出来一同求情。 私自调动京营可是谋逆大罪,十恶不赦,诛九族也不为过。就算是仅仅调动了一百人,还都是赤手空拳的,但如果真的叫起真儿来,一样能让桂祥几个人头落地甚至满门抄斩。 一百人怎么了?你没见当年圣祖皇帝康熙就是凭借几十个赤手空拳的‘善扑营’侍卫,一举拿下了鳌拜,这才真正的独揽大权的么? 不过载湉倒也知道桂祥这些人是真的无心之失,但是小皇帝本来就打算整顿京营,这些个勋贵都统牢牢地把握着权利不放,对他的整军计划多少都是个阻碍,现在有把柄犯到他手里,如果不接机利用一下,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哼!你们几个胆大包天,私调京营,罪不可恕。虽然有醇王、礼王给你们求情,朕也相信你们只是无心之失,死罪可免,但是不可不罚!传旨,桂祥、色楞额、博迪苏、景峰、贡桑诺尔布等人行为不典,着令革去几人八旗都统顶戴,回家听参吧!” 桂祥、色楞额、博迪苏、景峰、贡桑诺尔布五人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个个瘫在地上。不过好在只是革去了顶戴,凭着几人的人脉,只要没有下狱,早晚还能起复,赶紧磕头谢恩。 刘少卿并不知道此时在高台上所发生的闹剧。他现在全部的身心都在自己训练的七百多名新兵身上,他必须利用有限的时间给他们做一次动员,鼓舞士兵们的斗志,以期能够战胜敌人。 王利军使劲儿的揉了揉自己的大脸,做了几次深呼吸之后又活动了活动两条膀子。熟悉他的战友们都知道,这小子准备大干一场了。 兄弟们这一百天来训练的有多辛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每天早晨天还没亮就爬起来跑十里地,十冬腊月能冻掉下巴的寒风中站军姿一站就是两个小时不准动,伏地挺身几乎除了跑步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叫起来做几十个,背着二三十斤重的沙袋跑三千米还得限定时间,就连走步的姿势不对队长都是劈手一棍子下来。 三个月下来,原来的八百多人剩下七百多,一成的人被淘汰了。兄弟们就是这样苦练,才终于有了今天的这个效果。但是刘大人很满意,皇上很满意。 皇上今天亲自来检阅自己,能远远地亲眼看到皇上,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而且皇上还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这意味着什么?这就意味着兄弟们回到家中可以拍着胸脯说:爷们光宗耀祖了!意味着兄弟们的眼前就是一条青云大路!意味着咱爷们今后也可以成为人上人,再也不用饥一顿饱一顿的看着孩子饿的消瘦的小脸偷着掉泪了! 但是刘大人说,有人不想让咱爷们儿在皇上面前露脸。有人不想让咱爷们吃饱饭。有人不想让咱爷们儿能挺直了腰杆儿做人。 甚至弟兄们每天在大营中的伙食,他们也看着不舒服,要给夺了去! 这是要咱爷们儿的命啊!不光是要咱们弟兄们的命,而且是要咱们一家老小的命! 呵呵,他们以为这样的事儿咱爷们儿能答应? 做梦! 第八十二章 挖坑 “蛮牛,你甭在哪儿抻胳膊蹬腿儿的,大人说了,这一次恐怕是让人家来筛选比试的对手。就你这傻大憨粗的模样,看着都渗人,人家傻啊选你?你就踏踏实实的在旁边看热闹吧。” 王利军因为生的高大魁梧,力气也大,所以得了‘蛮牛’这么一个绰号。同时他也是刘少卿最忠实的拥护者之一,每天都把“俺娘说了,刘大人就是俺们家的再生父母。”挂在嘴边儿。他虽然生的傻大憨粗,但可不是真的傻,此时听了战友的话,嘿嘿一笑道:“等他们选人的时候俺把腿弯着点儿,在低着点儿头,那帮王八蛋在台子上能看得见什么,说不定还以为俺好欺负,就选了俺呢。嘿嘿,到时候,俺一手一个,把那帮王八蛋的粑粑黄捏出来。” 王利军的回答让调侃他的战友吓了一跳,平常还真没看出来这小子是个外粗里细的性子,一挑大拇指笑道:“行啊,算你牛!” 较远一点儿的地方,刘锋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问李书文,“同臣大哥,你说这一次是要刺刀见红啊?还是徒手?” 按照之前和桂祥的约定,黑旗军的老兵这一次都不允许参加比试。桂祥等人的理由相当充分:这是为皇上检验京营整训结果的,黑旗军的将士不属于京营,所以不能参加比试。 虽然谁都知道刘少卿现在的整训营中恐怕挑不出几个真正原来京营的在编人员,但是桂祥的理由刘少卿也确实不好反驳。 这样一来,杨勇、刘振军等黑旗军老兵都失去了上场的资格,但是刘锋和李书文可是实打实的这一次整训的新兵,他俩可是有机会上阵的。 刘锋虽然在街头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一群半大小子打打架可以,但真要像现在这样两军对垒的大阵仗,要说心里不紧张那是蒙人呢。 而且这一次是有人明摆着要办刘少卿,恨不得一脚把他们踩死才甘心,说不得就会来真的,刺刀见红,那是要人命的,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不怕? 李书文比刘锋大七岁,从小练武的他所经历的的格斗次数比刘锋多不知道那里去了。习武之人功夫练到深处,讲究的就是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别说这样的阵仗,那怕就是立马上前线,枪林弹雨,李书文也不带眨巴一下眼的。 李书文知道刘锋怕的是什么,微笑着安慰道:“别担心,你看皇上老爷子还在台上坐着,这些人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弄得血流满地。真要惊了圣驾,谁也担待不起。” 刘锋明白了,“这么说可能是徒手了?” 李书文摇了摇头,“也未必。对方是有备而来,真要是徒手比武,未必会来这么多人,而且两军上阵,沙场搏杀,可不是几个人打打擂台、徒手比试一番能比拟的。我估计,可能会像咱们平时刺杀训练那样,用木棍包头。” 整训营的刺杀训练分两种,一种是静物刺杀,使用的器械是一根粗木棍,头上略微削尖当做是刺刀,考较的是精准度的功夫,也是联系基本功的手段。 另一种训练则是搏击训练,两个人或者多人不等相互搏杀,使用的同样是一根粗木棍,不过头上裹上厚厚的防护,在沾上白灰。考较的是实战功夫。 听到是棍头包布,刘锋虽然暗自庆幸,但是心中的紧张感却丝毫不减。这种棍头包布的做法虽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要是真的下狠手,青一块紫一块儿那是轻的,像李书文、王利军这样的,一枪下去断你几根骨头那是一点儿问题没有。平常训练的时候尚且会有误伤的时候,更何况现在恐怕是要以命相搏了,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打断肋骨。 留给刘少卿做动员和准备的时间很短,看到桂祥招来的人已经进了军营在一旁等待了,刘少卿也不好让人家等时间长了,倒显得自己怕了似得,于是回身走上高台。 “皇上,微臣已经安排完毕,只是不知道桂祥大人是想真刀真枪的比试一番,还是另有打算。” 要说之前,桂祥等人还真有打算弄死几个,但是刚刚被皇上敲打了一通之后,若是现在再搞成流血事件惊了圣驾,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于是道:“刘大人说笑了。大家本就是朝中同僚。下面的士卒们也都是军中同袍,怎么能生死相搏呢?这不过是一次检验而已,还是老规矩,棍头包布,不伤和气。” 刘少卿心里腹诽,表面上却笑着点头道:“桂大人说的是。”随后看了看场下桂祥准备好的人,道:“桂大人的手下看上去有一百人左右,那咱们就各出一百人?” 桂祥笑道:“正有此意,不过刘大人这边的人选该怎么出呢?老夫倒不是故意刁难,只是既然是为了检验训练成果,当然还是尽可能的全面些好。要是精挑细选,恐怕未必能展现出真实的水平,不知刘大人以为……” 刘少卿早就料到他们有这一手,随即道:“桂大人说的是。不如这样,我这边七百多人一共分为六十个小队,每队大约十三人。不如就请桂大人从中抽选八个小队来参加比试,这样可好?” “如此甚好,那么老夫就托大了。那就安排第三、第九、第十七、第二十二、第三十八、第四十一、第四十六和第五十五小队吧。” 桂祥随口说出一串儿数字,刘少卿默默记下,随即站到台前高声道:“第三、第九、第十七、第二十二、第三十八、第四十一、第四十六和第五十五小队留下,其他各队,向后转!齐步走!” 随着刘少卿的一声令下,其余五十二支小队被带离到校场远处,留下中间老大一片空地,准备稍后厮杀。 乌拉喜崇阿现在成了比赛的评委,看到双方人员都已经就位,刘少卿这边多出来的四个人也已经离场,这才走到载湉面前请示道:“皇上,这就开始么?” 载湉看了看远处校场中分成两个阵营的士兵,想了一下吩咐道:“先等一下。桂公公,你带着黄世海他们下去,看看有没有不该出现的人。” 说起来这也是皇帝对刘少卿的一种保护。桂祥他们可是早有预谋,别的不说,要是这一百人全都是找的国术高手,那刘少卿手下随即抽出来的这些新兵哪有一丝的获胜机会? 黄世海等人都是国术的宗师级人物,交游广阔、门生弟子众多;而这位桂公公,在进宫之前也曾是江湖中人,人称‘陆地小白龙’。进宫之后博采众家之长,一身功力并不在黄世海等人之下,而且皇宫中和国术界、江湖上相关的一些事物都是他来经手办理的,自然人面也熟。有这些人去认人,应该能保证公平一些。 事实证明载湉的担心一点儿没错,桂公公和黄世海等人一下子从桂祥带来的人里面挑出了三十多江湖人士,都是成了名的国术高手。八极、形意、戳脚、谭腿、三皇炮锤……各门各派的都有。 这还是众人网开一面,从宽松里挑呢,那些原本是武林中人,但是早已经入了王府做了侍卫或者进了那家成为护院武师的,全都没算。否则桂祥带来的一百人可真剩不下几个了。 至于刘少卿这边,只有一个李书文是国术界出身。不过李书文是黄世海亲自安排进的军营,拜在刘少卿麾下的,自然不能挑出来。 “呵呵,看来桂大人似乎早有准备啊。”刘少卿看着被挑出来的那三十多国术高手,不无讽刺的道。“不过现在桂大人手里少了三十多人,我也不会占桂大人的便宜,我这边自然也会减少三个小队。” 桂祥已经没心情搭理刘少卿的冷嘲热讽了。他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皇上会怎么处置他,还有就是回去怎么和大家交代。虽然主意是大家出的,但是现在站在台上的毕竟是他们几个,这件事儿搞成现在这样,要说他们五个难辞其咎是一点儿不过分。更何况皇上现在对他们几个的怒气明明白白的摆在脸上。在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哪里还有心情去管政敌怎么样? 乌拉喜崇阿也是满洲勋贵阶层的代言人之一,但是这个时候他自然不会傻到跳出来触皇上的霉头。好在把人挑出来后,光绪皇帝并没有进一步深究,倒也让他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先把今天过去,其他的事情只能想办法慢慢挽回。想着这些,乌拉喜崇阿看了看上面坐着的醇亲王奕譞,也许这位主子可能是他们将来翻身的一条出路。 奕譞当然也看出来了儿子的路数。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要想牢牢地控制住朝政,把握住军权是必不可少的核心手段。但是满洲八旗虽然忠心耿耿,奈何战斗力实在是不堪一击。二十五年前的八里桥一战,证明在现代战场上,蒙古铁骑也是白给。这样一来,清政府能够依靠的就只剩下汉人的湘军、淮军和楚军了。 二十年前曾国藩权倾天下,虽然同样对满清政权忠心耿耿,但最终还是被朝廷借教案一事彻底的打压了下去。从曾国藩的身上可以看出,满清统治阶级根本就不相信汉人。随着曾国藩的死,湘系逐渐势微;而楚系没了左宗棠,也不可能再现辉煌。现在汉人中唯一掌握强大武装力量的,只有李鸿章的淮系了。 对于满清统治阶级来说,现在是收回中央集权的最佳时机,因为他们要对付的对手只有一个李鸿章。正是因为如此,皇上才会重新启用奕?来统领总理衙门,分李鸿章的外交权;让自己统帅海军衙门,收回李鸿章的水师权;调湘系的曾国荃督两江、清流的张之洞督两广,分李鸿章的财权。现在淮军已经成了李鸿章最后的仪仗,只要他们能够拿出一支能够和淮军分庭抗礼的军队,甚至是只要有这么一个能够练兵、带兵的人,那么李鸿章就可能分分钟倒台。 当然,李鸿章还是有用的,朝廷虽说不会再像对付曾国藩一样弃之如敝履,但至少不用担心李鸿章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然而可惜的是,虽然这些核心的统治阶层都能看清这一步,但偏偏满洲八旗中没有一个能扶上墙的。不但满洲没有,连蒙古也没有。之前好歹还有一个僧格林沁可以压得住曾国藩等人,现在别说僧格林沁,连胜保这样的能用来蒙事儿的都没有。 哪怕是这样,这帮大爷还都一个个拽的跟二五八万似得,紧把着手中那点儿权利不放。如果你们不放权是为了统军也行,可这帮蛀虫把着军权完全是为了吃空饷捞银子! 这是要从根儿上毁了国家啊。 所以‘京营’这块儿蛋糕已经到了不动不行的地步了。这一点奕譞能看出来,奕?、世铎等人自然也能看出来。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下面的都统们都在反对整训京营,而刘少卿几乎在将整个满洲勋贵阶层都得罪光了的情况下,还能将这件事儿进行下去并有了今天的效果。其实不光是皇上在支持他,礼王、恭王、肃王和奕譞自己,甚至包括几个旗主和实权贝勒,也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 否则没有这些人,单靠小皇帝一个人怎么可能撑得起来?别说刘少卿死无葬身之地,就连小皇帝也早就被架空了。 所以明明小皇帝早就知道一帮勋贵们在下面搞鬼,却迟迟没有敲打,反而通过建宁的嘴隐隐有支持的意思,就是等着今天这一出戏呢。现在皇上不但名正言顺的拿到了几个主要营头的人事权,而且还狠狠地敲打了桂祥这帮人。只要这帮人怕了,缩回去了,那么接下来皇上整军的阻力就会大大减小,再不会出现自己当初在领神机营时举步维艰、多方照应的局面。 而谋逆大罪的帽子扣在头上,由不得他们不怕! 至于刘少卿,谁都知道他只是一颗棋子。选他出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个小匹夫是一个真正的‘匹夫’。 作为土匪出身,注定了他不会被汉人的士大夫阶层所接受,没看到刘铭传的前车之鉴么?绞发、捻时那么大的功劳,就是因为出身不好,最后只能闲置在家。而和他一起跟李鸿章起家的张树声、潘鼎新、刘秉章等人,那个不是早早地就官至督、扶?要不是因为中法战争实在无人可用,他刘六麻子就得老死乡间。 就因为士大夫阶层的清高自傲,所以不用担心刘少卿会靠到淮系或者清流。同时,因为推出他来分满洲勋贵的军权,自然也不会被那些人所接受。就像载湉给刘少卿取得这个表字一样,这个人注定是一个孤臣。而毫无根基的刘少卿无意更容易掌控,在之后也更容易被舍弃。即使是十年二十年后,也不用担心此人尾大不掉,因为二十年后,小皇帝正是年富力强、如日中天之时。 这也是为什么满清朝廷的几个手握最高权利的核心人物都默认了刘少卿的根本原因。 至于李鸿章,除非他立即造反,否则只能接受这种钝刀子割肉的事实。 台上的大人物们各怀心思,对于台下两个阵营的搏斗关注的自然就少了。本来么,对于他们来说,这一二百人的‘斗殴’根本就不可能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去关心? 第八十三章 保家 载湉还真就关心了。 对他来说,其实今天最关键的一哆嗦就是等着桂祥这帮人犯错。作为一个上位者,他的眼光必须看的长远才行。而至于眼前的整训营,之前就说过了,不过是散散心罢了。如果刘少卿搞得好,那就是锦上添花、意外之喜;如果没搞好,呵呵,换人不就行了? 没想到刘少卿还真是名不虚传,还真是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 桂祥等人带来的‘精锐’,载湉心中清楚,都是各个国公、将军府里的侍卫武师,虽然被挑出来几十个临时安插的,但剩下的人并不是说本事就弱,而是因为剩下的那些是早就投到各位勋贵门下的,可以算作是他们的亲兵,不好往外挑而已。 而刘少卿手下的人,可是实打实的新丁。按道理这些新兵遇上国术高手,应该是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才对。但是眼前的事实却正好相反。 一开始的时候,桂祥的人便发动了猛攻,而出人意料的是,刘少卿的人竟然以攻对攻,毫不相让! 新兵们两两一组,排成一列横线,就像一堵围墙一样拦在了凶猛扑过来的对手面前。他们相互照应,有攻有守。 很快,载湉就看出了刘少卿的策略,新兵们采取的完全是一命换一命的打法。 新兵们的刺杀技巧很简单,来来去去就那几下,而且之前刘少卿已经给大家演示过了。无非是刺、挑、拨、架几个字。他们两两一组,当一人被攻击时,另一人协防掩护。而被攻击之人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会被对手刺伤,更不会在乎对手使出来得是虚招还是实招,他们的回答就是一个字,刺! 突刺! 将自己置之于死地,空门大露,不管不顾的向前猛扑,为的就是完成这一击,突刺! 势大、力沉、快如闪电的突刺! 你的枪能在我身上刺一个透明窟窿,但我不在乎,在你的刺刀还没有来得及拔出来之前,我也一样一刀捅死你。就算我没有机会,我的同伴一样有机会捅死你。 这就是新兵们的战术,一命换一命! 载湉将刘少卿叫了过来,指了指场下,笑道:“刘少卿,你的部下这种打法有些无赖啊。” 刘少卿正色道:“回皇上,臣的部下接受训练不过三个月,这期间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适应如何成为一个军人,大量的时间都是在军姿、队列和体能的训练上,而在战术打法上几乎还没有接触,对上桂大人的精锐,除了用这个办法,臣想不出来还能怎么打。” 载湉点点头,“敌强我弱的时候,就是要有舍生忘死的精神,朕很满意。依你看,这一次你能赢么?” 刘少卿摇摇头,“很难,不过臣相信自己的士兵!” 载湉好奇地道:“哦?你的信心从哪儿来?” 刘少卿道:“就向皇上刚才所说,虽然我们技不如人,但是我们有舍生忘死的精神。这种精神,就是我们胜利的源泉,也是臣的信心所在!” “是么?你详细道来。” “回皇上,两军对垒,首重气势。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这个道理。如果是使用热兵器远程射击,那么气势再足,没有火力的支持和适合的战术,最终的结果也是有败无胜,但是冷兵器近身搏杀,这气势就很关键了。桂大人的士兵虽然个个技艺高超,但是看起来似乎相互之间没有配合,基本上都是单打独斗。臣斗胆猜上一猜,可能是因为这些人并非来自同一个地方。” 载湉插嘴道:“就像上一次王府、大内和神机营之间?” 刘少卿道:“不错。因为他们之间没有协同作战的概念,所以在面对气势强大的对手的时候,心中都会不自觉地想要让自己的队友来抵挡我军的锋锐,而自己最好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还能捡个便宜,等队友耗尽了我军的气势之后,再发动反击。其实这种思想并不为错,而且如果相互之间协同作战的配合比较成熟的话,反而是一种不错的战术打法。但是因为他们之间几乎完全没有协同这一说法,这就造成了每个人心中的想法都是指望队友去挫敌锋锐而自己来捡便宜。呵呵,皇上请想,如果一支军队,每个士兵都指望着别人来帮自己当枪子儿,这支部队有可能打胜仗么?”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样的心态谁都会有,但是在战场上,如果每个人都是这种心态,那么这支部队肯定是一触即溃的,没有悬念。 而此时场中的态势也正像刘少卿所说那样,在新兵们气势如虎的攻击下,明明个体实力占优的桂祥一方却在节节败退,绝大多数人根本就不迎战,只是略略抵挡一下就跳到后面去,而他们练就的哪些灵巧的身法、快速的步伐,似乎只是用来躲避的。 载湉叹了口气,其实大清现在的军队何尝不是如此?如果只是楚军、或者只是淮军,哪怕是八旗子弟,当他们孤军奋战的时候,一个个的都不缺乏勇气,就像二十五年前的镇海一战,被困孤城的八旗兵们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反而是自清军和洋人交战以来杀敌最多的一次战斗。光看那一仗,谁能想到拥有十万大军的大清会在八里桥一败涂地,被英法联军杀得溃不成军呢? 想到这儿,载湉也没心思再看下去了。失落的挥了挥手,示意场下的比拼可以停止了。 看着场下英姿勃发、杀气腾腾的整训营士兵,再看看垂头丧气、兀自不甘心的那些高手,载湉拍了拍刘少卿的肩膀叹息道:“很好,你没有辜负朕的期望,的确练出了一支强军,朕会重重的赏你!” 刘少卿听了却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意思来,反而道:“臣谢主隆恩。不过,臣不敢领赏。” 载湉一愣,“为何?” 刘少卿垂首道:“回皇上,臣以为,现在的整训营只是开始有了强兵的雏形,就像是一块儿胚胎,还远远没有到‘强军’的地步。更何况,这支兵只是表面上气势足罢了,真要是真刀真枪的上了战场,未必就比其他各营强。至于达到皇上的要求,能够和列强相抗衡,更是不可能。” 载湉听了大惊,眼前的这支部队虽然人数少,充其量不过是绿营两个营头的编制,但是之前所表现出来的精、气、神,无不是上上之选。在载湉眼中,他还没有见过那支大清的军队比眼前的这七百多人更强的了。然而即使这样,在刘少卿的嘴里,这支军队根本没法拉到战场上去,更不可能和洋人一决高下。如此说来,那大清还有那支军队可堪一用?这样的队伍都不管用,那自己整军练兵的目的岂不是镜花水月,根本无法实现? “刘少卿,你给朕说清楚,为什么你认为这支军队根本不堪一用!难道我煌煌大清就只有你的黑旗军才是强军?才能抗衡洋人?” 载湉真的有些怒了,如果刘少卿真的是这么想的话,那么不管是眼前的这个人还是黑旗军,都不能留! 刘少卿仿佛没有感觉到光绪的怒气,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说着,“回皇上的话,之所以臣说眼前的整训营不堪一用,是因为臣以为此军只能用来保家,而不能卫国。从这个角度说,就算是黑旗军也好、淮军也罢,其实都一样,只能是保家,但不能卫国。都算不的真正的强军,更不可能达到皇上要求的那样,抵抗列强。” “保家?卫国?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朕想听。”载湉隐约的理解了刘少卿的意思,但是却像雾里看花,并不通透。 “自从臣肩负皇命,整训京营以来,一直希望能够不负皇恩,为大清练出一支天下强军。所以日思夜想,寻找强军之路。臣之前以为,只要训练刻苦、装备精良,再加上兵法娴熟,自然可以攻无不克。所以每日里从早到晚,想尽办法训练士卒,培养士气,苦研兵书战阵,学习泰西列强新式的治军方法。功夫不负苦心人,整训营士兵们的精气神日新月异,体魄强悍,斗志高昂。臣以为终于练兵有成,可以无愧于陛下了。” “然而,仅仅是一个春节,却将臣的信心击了个粉碎!” 载湉不解,皱眉道:“怎么回事?” 刘少卿道:“当时因为要过年了,原本稳定的军心便动摇了,人人都无心训练,只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抱着老婆孩子,守着热炕头过年。试问,如果这时候有外敌入侵,需要这些人前往边疆作战杀敌,又有几人能够从容奔赴边关?当时,臣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真要是这样,士兵们也许会因为军法而不得不背井离乡奔赴疆场,但是这时候的士气还能有多少?他们的心根本不在沙场,而在妻儿、在自家的炕头,那么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候,他们还能舍生忘死的搏杀么?” “也许能,也许不能。但是臣不敢赌。” “就像是黑旗军,之前臣曾经跟皇上说过,黑旗军之所以在北圻能够战胜法国人,是因为保胜是我们最后的退路,那里有我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如果我们败了,那么我们的亲人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们只能拼死抵抗。幸运的是,我们赢了。但是如果当时的战场不是北圻,而是直隶、是两江甚至是关外呢?” “也许就会有人想,在我们的背后不是我们的父母妻儿,也不是我们田园牛羊,即使是守不住了,撤退就好了啊。关外守不住可以撤到直隶,直隶守不住可以撤到长江,长江守不住还可以撤回北圻嘛。但是皇上,像这样一撤再撤的军队,即使真到了背水一战的死地,还有士气可以支持一战么?臣以为不能。所以从这个角度看,黑旗军也一样只能保家,不能卫国。” “当然,也许臣想的是错的。可是就像臣刚才说的,臣不敢赌,也赌不起!” “当臣想到这些的时候,臣寝食难安。那些天,臣无心训练,不停地翻阅典籍,想要找到从古至今那些名将强军的秘密。秦军、汉羽林、玄甲军、岳家军,他们是怎么做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 载湉插话道:“那你找到了么?” 刘少卿施礼道:“托皇上洪福,原本臣只是大致的有些想法,知道大年初一那天,当臣来到士兵们的家里的时候,臣豁然开朗了。现在臣敢说,只要做到两点,哪怕没有读过兵书,没有优良的装备和补给,甚至即使是连字也不认识,也一样能够打造一支天下最强军!” “好!”载湉一拍龙椅的扶手,兴奋的道:“快告诉朕,是那两条?” 第八十四章 条件 “第一条,是要让士兵们明白他们是为什么而战!” “当兵是为了有口饭吃、为了养家糊口么?有这种想法的人上了战场,当需要牺牲的时候,他可能会犹豫。因为一旦失去生命,又有谁来养他的家人?” “当兵是为了升官儿发财么?有这种想法的人上了战场,当需要牺牲的时候,他肯定会犹豫。因为一旦失去生命,官位和财富又有什么意义?” “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么?那么如果战场在异国他乡,这仗还要不要打?” “当兵是为了开疆拓土么?可如果自己战死疆场,那么那些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来的土地对自己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自长毛之乱以来,各地为各种各样的需求,都开始编练‘练军’,为区别于八旗和绿营,练军又统称为‘勇营’。这些练军的兵员都是地方大员或者士绅在当地招募,其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抵御太平军,保卫自己的家园。等到战事结束,通常等待士兵们的命运就是‘解甲归田’,回家该干嘛干嘛。 这里面朝廷也是犯傻,居然认为这样做节省银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用常年养兵,多好。却没看到这样一来造成了两个恶果——兵为将有,地方练军最终成为支撑当地豪绅升官发财的基础,如湘系、淮系,都是这样,最著名的就是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等。而这也为将来的军阀割据打下了基础。 另一个就是士兵拿钱干活,战斗力和军纪不可能提升——你能指望你公司里挣工资的雇员为了每个月三千块钱为你上战场打生打死么? 所以刘少卿所说的前两点,载湉是理解的。士兵是为了挣钱打仗,将军是为了升官发财打仗,这样的军队也许会在特定的情况下斗志高昂,能打胜仗,但绝不可能放之四海皆准。 但是刘少卿所说的后面两点,载湉就听不明白了。“军人不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民族强大昌盛而战,还能为了什么?” “荣誉!”刘少卿斩钉截铁的道:“只有荣誉,才是一支军队强大无敌核心支柱!” “两千年前,匈奴单于郅支以武力兼并呼偈、坚昆、丁令三国,日益强盛。不但囚禁了汉朝的使者江乃始,后又杀死使者谷吉。在汉朝三次派出使者到康居的情况下,郅支还侮辱汉使,以嘲讽的口吻说:“居困厄,愿归计强汉,遣子入侍。”当时的汉朝西域都护府校尉甘延寿与副校尉陈汤率大军远征康居,杀郅支单于和他的的妻妾、太子以及得封的王公等共一千五百一十八人,生擒官吏一百四十五人。事后,陈汤将郅支单于的头颅送到都城,悬挂于槀街‘蛮夷邸’,并上书说:臣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于一。匈奴呼郅支单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为强汉不能臣也。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陷阵克敌,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就是荣誉!是军人的荣誉,也是国家的荣誉!你以为‘强汉不能臣’,那我就率兵打败你,割下你的头颅,‘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一千年前,唐太宗三征高丽。李世民作用大唐亿万百姓、无数财富,难道是贪图朝鲜的土地和美女么?当然不是,他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这天下,只能有一个帝国,那就是大唐帝国!万国来朝,这就是荣誉,是国家的荣誉,也是军人的荣誉!” 万国来朝! 是啊,想当初,圣祖、高宗皇帝时,大清何尝不是万国来朝?那时候,吕宋和苏禄还没有被西班牙占去,暹罗也是大清的属国。哪怕是在五十年前,中华尚有廊尔喀、不丹、哲孟雄、缅甸、安南、南掌、朝鲜、琉球、布鲁特汗国、浩罕汗国、布哈拉汗国、爱乌罕、巴达克山、乾竺特与拉达克等国。 而现在,暹罗、吕宋和苏禄早已不向大清进贡了,西域的那些汗国都已经成为了俄国人的领地,廊尔喀和缅甸被英国人占领,安南的大部分地区也成为了法国的势力范围。就连蕞尔小国的RB也趁机吞并了琉球。中华几十个属国,现在仅剩不丹、哲孟雄、朝鲜、兰芳寥寥几个,即使这样,这几个属国也已然是朝不保夕,岌岌可危。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大清兵力不强,国家积弱? “爱卿说得好。朕也希望重现中华盛世,所以才要强国、强军。刚才爱卿只说了一条,那么还有一条是什么?” 刘少卿最担心的就是载湉根本不认可自己的想法,所以引经据典,想要激起皇上的好胜之心,现在看到顾虑消除,哪能不趁热打铁?随即道:“这第二条,就是要消除官兵们的后顾之忧。” 载湉立刻追问道:“此话怎讲?” “回皇上,适才臣也说过,黑旗军之所以舍生忘死,不过是为了‘保家’而已。而有些士兵贪生怕死,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已。所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当士兵们即将走上战场的时候,心中难免会有牵挂。就像我军中一个深得臣看中的士兵所说,‘我可以上战场,但是在我走之前,能不能让我看一看我娘?’因为这句话,就在大年初一的那天,臣去了他的家中去看望他的母亲。他家中的清贫让臣痛心,当时臣就在想,如果这名士兵在战场上牺牲了,那么他的母亲可能就会在家中冻饿而死。还有的士兵,家里老少四口人就靠他一个人养活。如果他死了,那么这一家人会变成什么样可想而知。试问,有哪一个士兵会在这种情况下甘愿赴死的呢?” “所以臣以为,如果我们能够建立一个机制,可以让士兵们没有后顾之忧。可以让他们无论是伤残还是牺牲,他们自己乃至他们的亲人都能继续有很好的生活。那么臣相信,到时候慷慨赴死的士兵肯定数不胜数。而陛下当您拥有一支由完全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士兵组成的军队的时候,您还担心有什么敌人是征服不了的么?” 在刘少卿叙述的时候,载湉一直在点头。他听明白了刘少卿所说的全部。之前他也曾想过自己要的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但是因为毕竟接触这方面较少,所以他一直没想明白。今日和刘少卿的一番交流,彻底打开了载湉的思路,让他有了一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感觉。 “你今天说的,朕需要好好想想。你也再捋一捋思路,将这两点细化一下,最好能列出明确的操作办法和流程出来。过几天朕会再找你。” 说着,也不管刘少卿和其他人,直接吩咐摆驾回宫。他需要趁热打铁,尽快将脑中闪现的一些想法记录下来。 随着皇帝的离开,喧嚣一时的南苑军营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士兵们依然在日复一日的训练,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训练量加大了,并且开始接触真正的枪支。 训练量同样加大了的还有隔壁的武备学堂。为了培养学员真正的军人素养,新年开学后武备学堂的体能训练和队列训练的训练量都大大增加。由此一来,一些养尊处优的学员因为吃不了苦,开始打退堂库。再加上春节过后因为没有按时到校而被辞退的学员,武备学堂的人数从二百多人锐减到一百八十余人,减员了三分之一。 不过武备学堂学员的变动相对波涛汹涌官场来说,那就根本不叫事儿了。二月初三,桂祥、色楞额等五人因为‘君前失仪’、‘举止不当’被摘去顶戴花翎,在宗人府面壁思过。随后,陆续有十几个满洲都统、将军因为‘官评不佳’、‘举止不当’而被调用、降级甚至免职。与此同时,一批年级只有二、三十岁的满洲子弟被安排在了这些空出来的位置上。而细心的人会发现,这些被简拔出来的人多是在武备学堂表现较好的宗室子弟。 而相对的刘少卿则因为督办武备学堂、整训京营有功,被光绪皇帝特旨‘御前行走’。 刘少卿地位的稳固自然触动了一些人的心思,这一日,正在武备学堂听课的刘少卿被告知,营外有人找。 刘少卿在京城根本没有什么朋友,亲属就更加不可能了。突然有人会来武备学堂找他,倒是让刘少卿大为奇怪。会是谁呢? 第八十五章 风声 心里面猜着,信步走到营外,就听到一个声音喊道:“啊呀贤弟啊,找你一趟可真不容易。” 刘少卿应声一看,原来来人是岑春煊。 岑春煊是云贵总督岑毓英的长子,因为之前和法国人的战事,岑毓英、岑毓宝兄弟和黑旗军接触甚多,所以刘少卿和岑春煊之间,倒是可以算得上是‘世交’了。刘少卿一路上也已经猜到,在京城能来找他的,多半就是这位仁兄。 岑春煊一见面,就拉住刘少卿的手,诉起苦来。“好家伙,这里居然这么严格,那边执勤的兄弟连门儿都不让我进。” 刘少卿好笑道:“我说岑大哥,您平常也没啥大事儿,无非是喝喝花酒啥的,今儿个怎么想起我来了?” 岑春煊道:“咳,现在还哪有心情喝花酒啊。得,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儿说。”说着,不由分说,拉着刘少卿就走。 走不多时,刘少卿一看这方向,是奔八大胡同去的,心说,还说没心情,这是干嘛去呢。 果不其然,岑春煊将刘少卿带到一处典雅的堂子里,刚一坐下,看到刘少卿暧昧的眼神儿,岑春煊苦笑道:“误会、误会,愚兄是看这儿僻静,方便聊天儿而已。” 刘少卿嘿嘿一笑,也不说话。 不多时,有俊美的小丫鬟端上酒水干果点心,岑春煊倒真的没留人服侍,只是让她们将东西放下,便挥手赶出去了,临了还吩咐,“没有我的话,不要让人进来。” 关了门,房间里就剩刘少卿和岑春煊两人,刘少卿这才道:“我说岑大哥,您这是演的哪一出啊?我可跟你说好了,兄弟我还得回营呢,我可是既不能喝酒、更不能留宿。” 岑春煊连忙道:“我说兄弟,你想到哪儿去了。为兄这是真的有事儿。” 岑春煊和瑞澄、劳子乔两人合称‘京城三恶少’,听这名声你就知道这人有没有正事儿了。要说吃喝嫖赌刘少卿信,但要说正事儿,那真是要呵呵了。而且刘少卿甚至以为岑春煊会来找他,完全是因为京营整备之争尘埃落定,自己在皇上面前地位稳固,这位专门儿来凑近乎来得。但此时看岑春煊一副急赤白咧的样子,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于是问道:“到底啥事儿?” 岑春煊这才小声道:“英国人在缅甸闹得事儿,你不知道啊?” 刘少卿摇摇头:“不知道。啥事儿啊?” 岑春煊道:“你不是深得皇上宠信么,怎么连这个事儿都不知道。英国人年前把缅甸给占了,现在为了这个事儿,总理衙门哪儿都吵翻天了。” 刘少卿耸耸肩:“这关我什么事儿?我为什么要知道?” 岑春煊道:“是,现在是不管你的事儿,可将来就不好说了。你想这缅甸让洋人占了去,缅甸和广南不是挨着么,万一洋人要是看着便宜,再想占了广南呢?” 刘少卿一愣:“这哪儿跟哪儿啊,你到底学没学过地理,缅甸挨着的是暹罗和南掌好吧。” 岑春煊脸色一红:“是么?” 其实刘少卿和岑春煊都不知道,英国人突然入侵缅甸,这件事还真和刘少卿——或者说和黑旗军——脱不了关系。 在十九世纪末期,南亚的殖民地几乎完全掌握在英、法和荷兰三家手中,其中荷兰保有得的是荷属东印度群岛,也就是后来的大巽他群岛。以荷兰的国力,能够保留住这一片殖民地就不错了,他们的眼光顶多是在婆罗洲,至于南亚次大陆和印支半岛,殖民地的争夺主要在英、法两个国家间进行。 英国人的殖民地主要是印度次大陆,算是占领了南亚最大、也最肥的一块儿殖民地。法国人来得晚,到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也只是占领了南掌南部、柬埔寨和越南南部这么一块儿地方。 从地图上可以看出,英、法两国的势力范围以暹罗为分界,暹罗以东地区是法国人的势力范围,以西则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原本这样的划分双方都比较默契的遵守着,但是好死不死,法国人图谋越南全境、进而将势力触角伸进GXYN的企图在北圻被黑旗军打了个粉碎。 在北上无望的情况下,重新缩回交趾支那的法国人趴在地图上看了又看,终于让他们又发现了一块儿势力真空地带——缅甸。 此时的缅甸虽然经过了两次英缅战争,已经沦为半殖民地了,但是毕竟还没有完全被英国人占领。尤其是在北缅,英国人的影响力微乎其微。而北缅同样和YN接壤,这就让贪婪的法国人嗅到了一丝机会。 与此同时,为了对抗英国人的贪婪,缅甸王室也在寻找盟友来帮助自己。两家一拍即合,1885年1月,缅、法《商业协定》在巴黎签字。 虽然法国人为了避免和英国激化矛盾,对外一直声称他们和缅甸签署的只是一个纯粹的商业性的协定。但是英国人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相信。英国怀疑缅、法之间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协议,而缅、法协定的签订则是缅甸摆脱英印控制、法国势力进入上缅甸的第一步。 就在英国人疑神疑鬼的时候,一个神奇的事件发生了。 锡袍王内宫的女总管——希腊、缅甸混血儿卡罗格雷迪暗恋上了国王雇来的法国工程师,正在她希望法国人向她求婚之际,却被告知工程师已返回法国结婚去了。女人的嫉妒心引发了疯狂的报复行为,卡罗格雷迪于是将锡袍王准备联法抗英的细节透露给了英国在曼德勒安插的间谍,从而彻底激怒了英国人,作出最后出兵的决策。 当然,现在在岑春煊和刘少卿的层面是无法接触到这么复杂的国际政治背景的,更不可能知道这么多的细节,他们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刘少卿眼珠一转,道:“哦,我知道了,你担心的不是广南,是YN吧?” 岑春煊尴尬的笑道:“什么广南、YN的,不都是一家人么。唉,贤弟啊,你是不知道啊,自打英国人占了缅甸,朝廷就一天一个旨意,让我家老爷子整顿YN防务,防止英国人渗透。可是你是和洋人打过交道的,这洋人有那么好防么。那么好防,缅甸也不至于让英国人占了去。可怜我那老爹啊,几十岁的人了,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啊。我这做儿子的,真是替他老人家担心。” “得得得,你是担心你老爷子翘了辫子,你这二世祖就做不成了吧。” “唉,话可不能这么说。再怎么说咱也是拿着朝廷俸禄的,身受皇恩,自当为朝廷分忧才是。” 刘少卿做呕吐状:“你赶紧打住吧,照实了说,找我来是干什么?” 岑春煊立刻换了笑脸:“做哥哥的知道你足智多谋,这不,将这个为朝廷分忧的大好机会让给贤弟。” 刘少卿一脸鄙视:“算你狠!” 不过岑春煊他爹在黑旗军和法国人打生打死的时候确实没少帮忙,出人出枪出饷,连亲弟弟都上阵了,所谓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就冲着一点,刘少卿怎么也得想出办法来。 岑春煊见刘少卿上心,也不催促,自顾自的在一旁品着小酒。过了一会儿,刘少卿终于开口了:“若是一味的严防死守,的确不是办法,不过俗话说的好‘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所以,咱们不能只守,咱还要攻。” ‘噗~’,岑春煊一口酒喷出来。“进攻,我的祖宗啊,你可别找事儿啊,我知道你在北圻打赢了法国人,可这打仗的事儿谁赢谁输实在是说不准,你能保证准赢么。你没看朝廷一个个的嚷嚷的欢实,可那有一个敢说开战的。” 刘少卿道:“我也没说要开战啊。” “那你刚才说要进攻。” “进攻有不等于开战。咱们可以跟洋人打游击啊。” “打油鸡?这是什么鸡?洋人爱吃这玩意儿?” 刘少卿一副矮服了幼的表情,“打游击是一种战术,就是利用小股部队深入敌后,骚扰、牵制敌人,让敌人疲于后方,无力进攻。洋人一旦无力进攻,这YN自然也就无需防守了。” “嗷。”岑春煊恍然大悟。“这鸡好,这鸡好。怎么吃?” 刘少卿一摔杯子,“你到底学不学?” 岑春煊赶忙正色道:“我是说这个战术好,怎么施行?” 刘少卿压住将鞋底印在对方面门的冲动,详细的将如何利用小股部队骚扰敌后的战术给岑春煊讲了一遍。末了道:“关键是缅甸多山、丛林植被茂密,最适合这种战术。而且,要是能够联络上当地的反抗势力,那就更好不过了。咱们可以李代桃僵、借刀杀人,然后隔岸观火。嘿嘿,到时候,有的英国人受的。” “高!实在是高!来,为兄敬你一杯!姑娘们呢,怎么还不上来!怕大爷不给银子么!” ‘扑通’,刘少卿一头栽倒在地。 借口军校有纪律,刘少卿没有继续和岑春煊胡闹,赶紧回了学校。岑春煊其实也坐不住,他还得赶紧给他老子报信儿呢。要知道,这时候从BJ到YN可还没通电报呢。 阳春三月,京城已是杨花漫天的时节了。自二月初二南苑检校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当时皇上曾经说过之后要找刘少卿细问强军对策的,但是一个月过去,出了宫里面传来消息,赏了一个‘御前行走’的名头,就再没有声音了。刘少卿有心给光绪皇帝递折子,但是提起笔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头,左右犹豫,这事儿就一直拖了下来。这眼看就清明了,宫里终于传出旨意,宣刘少卿觐见。 在皇上贴身太监小方的带领下,刘少卿七转八转的,来到了一处从没到过的宫殿前。宫殿的大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人影憧憧,中间的那个自然是小皇帝载湉。 “微臣刘少卿,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载湉见刘少卿到了,摆摆手示意不相干的人下去,随后道:“平身吧。这次叫你过来,是给你看一样东西。” 刘少卿磕了个头,随即起身,只见皇上正在招手示意旁边的几名太监上前来。当看到最左边的那名太监的穿着打扮的时候,刘少卿的眼立刻直了。 “那天你说的那番话,朕仔细的想了想,认为非常有道理。这段时间以来,朕也在考虑要怎样才能做到你说的那两点。思来想去,觉得从这一条入手可能会比较好一些……” 更换新式军服! “朕听说你进京的时候,那些亲兵的穿着打扮就大不寻常。在武备学堂,朕也看到了德国教官的着装,相比我们的,确实显得更加精神。之后朕又让总理衙门从各国使馆那里取了一些不同国家的军服过来参考,最终在普鲁士军服的基础上加以修改,确定了这一套。” 说着,载湉指了指那个让刘少卿目瞪口呆的小太监。他身上穿着的正是皇上口中的新式军装。 这套军装的颜色整体为蓝灰色,上身为立领、单排扣,长度过腰。裤腿下方略微收紧,既为了方便士兵绑腿,同时也方便军官穿马靴。脚上一双皮鞋,一条三指宽的皮带扎在腰间,头上的帽子也采用的是厚实的粗布长舌帽,不过没有绣德国军队的秃鹫花纹,而只是简单的点缀了两粒纽扣。 整身军装穿在身上,的确比一般绿营、练军或者旗兵的服装显得精神许多,但是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真正让刘少卿睁大眼睛的,是立领上面的两块小小的配饰。这种配饰刘少卿在法国人的军服上和德国教官身上都见到过,那就是军衔! 大清的武官不同于欧洲列强采用军衔制,而是和文官一样,使用品级、官衔制。其中品级最高的是正一品的‘领侍卫内大臣’,最低的是从九品的‘额外外委’,比如刘少卿他爹,现在就属于高级武官,从一品的提督,可以戴红宝石的顶子,补服上绣的是麒麟。而刘少卿本人则是三品衔武官,属于参将级别,带的顶子是蓝宝石的,胸前的补服则是豹子。 中华大地自古至今,无论是哪朝哪代,基本上都是采用类似的品级制度来确立武官的地位。除了武将,普通士兵也有层级之分,比如八旗军兵,就分为守兵、战兵和马兵。普通八旗满洲和蒙古八旗的男子十岁开始每三年可以参加考试,达标为守兵,享有军饷,以后每三年可以参加晋级考试,考试合格升入高一级,增加军饷。 但是现在刘少卿却从皇上拿出来的新式军服看到了和欧洲军队一样的军衔,这说明皇上要改进远远不是一身衣服,而是一个体制。一个不同于传统华夏体制的,却贴合西方列强的新的军事体制! 果然,在展示完军装的样式后,载湉又让太监捧出一个托盘,上面整齐的摆放着一排排的新式军衔,那明亮的颜色差点儿闪瞎刘少卿的眼。 “皇上,这是……这是明黄色?” 载湉点点头,“不错。之前你不是说‘荣誉’么,朕仔细思量,‘荣誉’既需要精神上的教育和升华,同时也需要一些外在的支持,而这就是朕所想到的能够给予‘荣誉’外在的支持——一套完全不同的官职体制,以及皇室的尊严!” 第八十六章 换装 金黄色是皇室的颜色,自古以来就只能是皇上可以用,除了皇上之外,就算是亲王,也只能使用杏黄色。这一次小皇帝为了树立军人的荣誉感,可以说是下了血本。 本来是要赏穿黄马褂的,但是这现在就好几百人了,将来说不定好几百万人,都穿黄马褂,那哪行。再说了,这新军服和马褂它也不配啊。于是载湉做了一些变通,将军衔的等级和颜色相结合,运用在领章上。 “这是用于新兵的,也是最基础的普通士兵,”载湉拿起其中的一套领章说道:“底色是金黄色,上面绣有一道绿色的布条,意味着他是最基本的列兵。如果绣两道,那么就是二等兵,三道就是上等兵。这三个等级依次对应原来的守兵、战兵和马兵。” 放下手中的列兵军衔,载湉又指了指另外两排军官的领章。“军官的基本官衔是尉官,分为少尉、中尉和上尉;尉官之上则是校官,分为少校、中校和上校。你在安南和法国人接触的比较多,应该对此并不陌生。 欧洲诸国,甚至美洲各国在军衔上基本都是这样一个体系,载湉想要改变的只是现有的武将体制,却并不想特立独行的在整出一套完全不同的体制出来,所以在军衔方面就直接采用了欧美的军衔体系,只不过样式稍有不同。 “尉官和校官领章的底色同样为金色,区别在于尉官是在金色底面上缀三角星,而校官则是缀四角星。将来还会设将官,缀的就是五角星了。不过现在京营整训才刚刚开始,新军还未设立,所以暂时不授将军。而且将来将军一衔也不会轻授。” 这样算来士兵就是一级三等,而军官则是三级九等。简单的介绍完自己设计的军衔等级,载湉看了看刘少卿问道:“你还有什么疑问或者建议么?” 刘少卿这段时间其实思考的也很多,不过有些事情是不能自下而上的去推动的,就像这种体制性的变化,只能是上位者来提出改变,否则要是刘少卿提出来,那就是‘谋逆’的大罪了。现在既然皇上已经做出了第一步,刘少卿自然就可以将自己的一些想法补充进去加以完善,这就是一个臣子应该做的了。 “回皇上,臣在练兵时发现,绝大多数士兵虽然训练刻苦,但是在读书识字方面则像榆木疙瘩一样,完全不开窍。这样一来,因为缺乏系统性的知识,他们可能一辈子也无法成为军官。可是一名士兵从参军到退役,可能会有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时间在军营中渡过,这么长的周期,如果给士兵的等级只设一等,可能会造成他们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得到晋升,这就有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士气,所以臣建议,在增加两等士兵的等级。让那些因为缺乏系统性知识而无法成为军官的老兵也能有不断向上的空间,比如说设立‘士官’。” 清朝目前实行的还是‘募兵制’,在这一体制下,一名男性青年可能十六岁甚至更小的时候就进入军营了,而如果没有什么变化的话,他可能会一直在军中直到成为一个老头。这中间的时间跨度甚至不止二十年,而是三十、四十年。比如现在的绿营或者旗营,四、五十岁的老卒大有人在,虽然几乎什么也干不了,但是照样领饷。 载湉也知道现在清军的这一弊端,随即道:“首先这种弊端必须得到改变。尤其是新军,将来必须设定士兵服役的年龄上限。三十岁,最多不能超过三十五岁,一旦到了这个年龄,就必须退役。不过你的提议倒是也可以采用。毕竟即使是服役到三十岁,也有十几二十年的漫长时间。说说你的想法吧。” “嗻!” 刘少卿道:“臣以为,士官可以分成两等,每等同样设为三级,即一级士官、二级士官、三级士官和一级士官长、二级士官长、三级士官长。士官和士官长可以由在军中长期服役,具备充足的训练和战斗经验的士兵担任,同样需要经过考核方可授予或晋升。至于考核年限,士官可以两年一考核,士官长则是三年一考核。另外军官的考核也可以定为三年一考核。” 载湉想了想,“这么说士兵就是一年一考核了?” 刘少卿点头道:“臣以为可以这样安排。” “好吧,这些就由你来完善吧。” “臣遵旨!” 载湉接着道:“另外,军服上既然用上了明黄色,这就代表了皇家的尊严,等同于黄马褂。那么将来的新军官兵就有了见官不拜的特权了,朕的意思是应该专门给将来的新军设定一种军礼,以区别于其他人,你有什么建议?” 刘少卿想了想道:“法国人和德国人行的都是举手礼,臣听说是源于英吉利国的,就是用手接触帽檐敬礼。臣以为可以以此为基础稍加变化,比如同样是手掌五指并拢紧贴帽檐,但手心向下,掌缘外翻,同时两腿并拢呈立正姿势,以显示其军人的气魄。” 一边说着,刘少卿一边做了一个大概的样子。 载湉看了看,比较满意,于是道:“可以,就这样定了。” 刘少卿又拍马屁道:“另外,士兵在站岗的时候可能会手持武器,臣以为还可以增加一种持枪礼。敬礼时必须呈立正姿势站好,一手持枪紧贴身侧,另一只手平举在胸前,同样是掌心向下,以表示忠心耿耿。” “嗯,甚好。” 小皇帝对这种马屁倒是甘之若饴。 “与众不同的装扮和代表皇家威严的明黄色的运用,可以让人自然而然的产生一种傲气。这样一来,就更容易让士兵们感受到什么是‘荣誉感’,在配合军中不断地教育,久而久之,详细就距离你所设想的强军不远了吧?” 俗话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尤其是中国人最为好面子,当新军的官兵获得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殊荣的时候,他们自然而然的就会自动捍卫这一荣耀,这时候所谓的集体荣誉感也就应运而生了。光绪帝推出新式军服的这一动作看似简单,却恰到好处的击中了中国人的软肋。 载湉继续道:“另外关于第二点,就是解除军人的后顾之忧方面,你有什么建议啊?” 关于这一点刘少卿也早有思考,此时皇上动问,便道:“臣以为,除了保证军饷足额到位之外,最好还能有一些针对官兵家属的优待政策。比如现在的整训营,每个月在伙食上需要大量的鸡蛋、蔬菜和肉类,那么我们就可以单独设立一个农场,将那些无依靠的军属聚集起来,让他们负责给士兵们养鸡、种菜、养猪甚至洗衣做饭。这样既加深了士兵和家庭之间的联系,又能解决军属的温饱问题,改善他们的生活条件。即使是有士兵在战场上牺牲了,他们也知道自己的亲人有一份工作不至于饿死,能够得到朝廷的照顾。臣以为这样就能解决官兵们一部分的后顾之忧。” 载湉点点头,道:“嗯,这个倒不难办,可以立刻就做起来。不过为了避免在操作中发生变化,最好还是由军中的人来牵头做这件事。另外将来新军的物资、军费都要独立出来。” 小皇帝是实在没法相信当下的官僚体系。这样的事儿要是交给兵部那些官员去做,最终不一定会搞成什么样子,说不定适得其反。 刘少卿应了下来,随后继续道:“臣以为朝廷还应该设立一项制度,规定士兵如果在战场上受伤、残疾或者死亡,应该享受什么样的治疗和抚恤。这样,可以让士兵们在作战时更加无所畏惧。” 载湉点点头:“准!另外,朕还可以给你一个优待,士兵和军官在服役期间,其家庭的赋税可以适当减免。具体的办法你回去后拟一个条陈递上来,今天就不细说了。” 刘少卿连忙道:“谢主隆恩!” “好了,朕现在跟你说另外一件事。” “请皇上吩咐。” 载湉对刘少卿挥了挥手,“你转过身去。” “这个,君前失仪……” 按照礼制,大臣在觐见皇帝的时候是不允许背朝皇帝的,这样做就是君前失仪,是大不敬之罪。哪怕是离开的时候,都要倒退着出门,出了门之后才允许转身。 载湉不耐烦的道:“朕让你转身,你怕什么?” 有了皇上的这句话,刘少卿这才转过身去,将后背对着载湉。随后,一名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小太监呈上一把剪刀,载湉拿起剪刀,亲自下手,咔嚓咔嚓几下,就将刘少卿脑袋后面的辫子齐根儿减掉。 刘少卿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皇上饶命啊,臣对皇上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大清律规定,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载湉突然剪了自己的辫子,猝不及防之下,刘少卿还以为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虽然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那句话说错了,但是伴君如伴虎,他那知道皇上说翻脸就翻脸? 看着脸色煞白的刘少卿,载湉安抚道:“慌什么,朕又没说要治你的罪。” 刘少卿一脸的苦相,“可是大清律例……这剪了辫子,臣哪里还有活路?” “谁说的,朕可以赦你不死。” “可是,这个样子臣也没法出去见人啊!” “这就对了!”载湉正色道:“这就是朕要和你说的另一件事——凡是新军官兵,都要剪掉辫子!” 第八十七章 换装(二) “皇上,这是为何?” 载湉道:“朕给了新军诸多特权,可不希望最后有人享受着这些特权却不用心办差。虽然将来新军的考核会很严格,但是队伍一旦壮大了,难免会有鱼目混珠之人。剪了辫子,至少可以保证没有人可以临阵脱逃。” 这倒好理解,皇上是担心万一打起仗来,有人怂了把军装一脱,随便找个农村一藏就没影了,反正脱了军装大家的打扮都一样,你上哪儿抓他去?但是剪了辫子就不一样了。光绪朝前期的时候大清剪辫子的人微乎其微,真要有人临阵脱逃,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是,这样一来不是跟和尚差不多么?”刘少卿的意思是万一逃兵藏到寺庙里去怎么办。 载湉道:“剪了辫子并不代表就是剃光头。你们可以留不长的短发,这不就区别开了?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先下去把头发整理整理,然后会去把刚才朕交办的差事抓紧办了才是正经!”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是剃头?在皇上的淫威之下,一颗小光头新鲜出炉。 看到剃完头的刘少卿穿着新军装站在面前,载湉满意的点了点头,“嗯,这样看上去舒服多了,等头发再长出点儿来,肯定更好看。” “好了,这里是提前做好的五十套新军服,你先拿回去。另外朕已经交代内务府赶制新军装八百套,等全都齐了之后,再给整训营和军校换装。在此之前,你还是穿回原来的官服。那,这个你拿回去缝上吧。”说着,将那条剪下来的猪尾巴递给了刘少卿。 刘少卿哀怨的接过,在后脑勺上比了比,咧着嘴对光绪道:“皇上,差一截啊。” 载湉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罗嗦,这样,左右新军服缝制出来也要几天时间,正好,这几天你就在家将刚才说的条陈拟出来,等到统一更换新军装的时候,就没人注意你了。” 离了皇宫,刘少卿没敢回军校和营地,而是直接躲进了唐府。 一进唐府,刘少卿便吩咐家仆立即去学堂将杨勇几人还有那些没有训练任务的亲兵带回来,同时请武备学堂中关系最好的温都苏、穆勒两人也一起来。打发出去两拨下人,刘少卿换了新式军装,忽然又想到一事,连忙又叫来一个家仆:“去,上大街上给我找几个剃头的来。” “爷,要找几个?” “嗯,找十个吧。” “喳!” 仆人连忙出去找剃头的去了。 不多时,剃头的找来了,刘少卿给他们讲明了情况,让他们先到偏厅候着。时间不长,温都苏、杨勇几人也骑马赶到了唐府。 一见面,温都苏等人就被刘少卿的一身行头晃花了眼。 锃亮的长筒皮靴,一身蓝灰色的军装简洁精干,三指宽的牛皮武装带腰间一扎,配上美利坚国的六响转轮手枪,尤其是领口那明晃晃的两块黄色,看的大家直流口水。就是头上一顶帽子有些奇怪,伸出长长的舌头,一看就是洋人的玩意儿。 温都苏上前道:“兄弟,你这身儿打扮这是……?” 一旁黄成勇等一帮亲兵则是行礼道:“参见公子。” 刘少卿让众人免礼,这才和温都苏道:“还不是办差,那里闲得住啊,二位兄长先请屋里坐,我和他们说两句话,这就进去。来人哪,看茶!” 温都苏一头雾水的和穆勒被让进里间,刘少卿这才拉着黄成勇等四人到了厢房。 一进屋子,杨勇咧嘴笑道:“公子,您这身儿衣服可是精神啊,啥时候给俺们也做一身?” 刘少卿笑道:“精神啊?喜欢啊?想要啊?” “是、是。” “好啊,我这次找你们来,就是和你们说这个事儿的。你们要是真想穿这身衣服,就得像我这样!” 说着,刘少卿将帽子一摘,露出光头来。 几人奇道:“公子,你咋把辫子剪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刘少卿道:“这是皇上亲自给我剃的头。皇上的意思,将来操办新军,全都要剃头,穿新式军服,用新式练法。”说着,将这段时间操持的几件事儿以及皇上在这件事儿上的态度,新军的好处一一和四人说了。临了道:“我和你们说这些,就是看看你们的意思,这玩意儿沾上可能就是一辈子的烙印,既有荣誉,也有风险,要不要参加,我不勉强。”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杨勇是个急性子,一拍脑门儿,道:“这还有啥好想的,我们肯定跟着公子,绝无二心!” 黄成勇、连城和吴法宪三人一笑,道:“勇哥已经说了,咱们四个同气连枝,跟定了公子了。” 刘少卿大笑,“好,好兄弟,将来你们一定不会后悔,我保证大家各个飞黄腾达,名垂青史。不过还要劳烦哥儿几个和外面的弟兄说说,还是那句话,不勉强。” 杨勇道:“公子你就放心吧,咱们黑旗军的兄弟你还不知道么,谁敢临阵脱逃,老子扒了他的皮!” 刘少卿一笑,“那就拜托了,我还得进去招呼那两位。” 温都苏和穆勒正在屋里大眼瞪小眼,一看到刘少卿来了,连忙道:“兄弟,这几天没见你人影儿,你这是干嘛呢?这一身行头是怎么回事儿?” 刘少卿一笑,道:“二位兄长,这是皇上亲自设计的新式军服,二位哥哥看看如何啊?” 两人一惊,忙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自然是好的。这一穿起来,果然精神焕发啊!和那些德国教官有的比。尤其是这……”说着,指了指他那两块儿领章。“恐怕是皇上新赏的吧?” 刘少卿笑道:“是,也不是。” 二人诧异道:“这是怎么说?” “这两块儿叫做领章,是这身新式军装的点睛之处。此乃皇上亲赐,但并不是单独赐给兄弟的,而是赐给所有能够有资格穿上这身军服的新军官兵。” “哦?那不知咱们这武备学堂算不算新军?” “唉,怎么还能叫武备学堂呢?咱们是‘陆军士官学校’。” 两人一拍脑门儿,“对对对,是‘陆军士官学校’,这嘴,怎么总是转不过来。” 刘少卿道:“呵呵,二位哥哥这思想,还得求新求变啊。” 两人笑道:“是是是,还得跟老弟学习啊。那照这么说,咱们也能穿这新式军装了?” 这新军装看上去虽然不如官服这么端重大气,但精神啊,这武装带往腰间一扎,手铳一挂,关键还有这明晃晃的两块领章,看着就攒劲,正迎合年轻人的审美观念,谁不想要? 刘少卿一笑,见二人果然上钩,这才道:“二位哥哥想要,当然可以,不过,得有两个条件。” 二人忙问:“什么条件?” 刘少卿道:“这其一,就是要能够通过咱们军校的第一次考核。” 军校在成立之后,就公布了在清明节后要进行考核后才能算是正式的军校生。考核的内容也早就公布了,一共三项,耐力、枪法和基础知识。 温都苏和穆勒相视一笑,道:“兄弟,咱们哥俩你还不了解么,这俩月咱们可是半点儿没拉下,做哥哥的这些年也没这么玩儿过命,几天后考核,那是绝对没问题啊。” 刘少卿笑道:“这个我是真相信。不过,还有这第二条。” 两人道:“你就快说吧,还卖啥关子啊。怎的?要拿钱买啊还是要立了功才行?” 刘少卿道:“没那么复杂。”说着把帽子一摘,“像兄弟我这样就行了。” 两人笑道:“哎呀兄弟,刚才咱俩就看你这帽子不得劲,还是摘了好看。” 话音未落,刘少卿转身走向一把椅子坐下,露出了空荡荡的后脑勺。 “兄弟,你这是……”两人一看,大惊失色。“你不要命了,你是想造反啊!” 刘少卿从容的道:“二位哥哥,小弟现在正得意的时候,我能造反么?这辫子,是皇上亲自给小弟剪的。” “啊?这、这是为啥啊?” “为了配这身新军服啊!” “啊?这,这……” 让两个八旗的子弟接受剪辫子,别说在光绪年间,就算再过三十年也是挺难的。刘少卿笑笑,道:“所以我说二位哥哥的思想还要求新求变啊。皇上为什么要立新军校?要编新军规?要做新军服?是因为老的已经腐朽了,已经不能用了,已经不能满足现在的大清朝,现在的世界环境的需求了。所以要求新、求变。怎么体现皇上的决心?”刘少卿指指自己的头,“这就是皇上的决心!” 两人有点儿明白了。这个条件,有点儿投名状的意思,或者说是破釜沉舟,就像……嗯,就像宋朝在士兵的脸颊上刺字。 想到这儿,两人明白了皇上的用意。这是一种态度,等于向皇上表明决心。但是同时,二人又有些犹豫。因为这不同于参个军或者在军校镀镀金,这个辫子一剪,用不了多久整个朝廷就会知道,这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后再想转行,就不容易了。他们不像杨勇等人,本来就没什么前途,能在军营混到死就算不错了。他们祖上可是根红苗正,尤其是温都苏,他爷爷可是‘僧王’,这小子就算将来混的不好,当个副都统什么的也是漂轻。 刘少卿能理解二人的慎重,毕竟他们后面还有家族。正是因为这两人的身份背景,刘少卿才特别像光绪申请,希望能在最初的时候将他们争取过来。一方面这样在之后面对顽固势力的阻力会减轻一些,同时有了两人的模范带头作用,也许可以争取到更多的八旗子弟参军。参军的八旗子弟越多,顽固势力的阻力就越小,军事体制改革就会越顺利。 很快,穆勒第一个作出决定。“我家世代深受皇恩,这次进京,家父也是要我报效朝廷,现在皇上亲自整顿新军,我怎么能落于人后,不就是剪个辫子么,皇上有要求,掉脑袋都不在乎,何况辫子。” 刘少卿大笑:“说得好!” 听了这句话,温都苏也笑了,“哥哥糊涂了。还是宝珍兄说得好。皇上如果要咱爷们上战场,这脑袋都舍得,还在乎辫子么。来,兄弟,给哥哥剪了,咱也换身新军服精神精神!” 三人站起来抱在一起,相视大笑。 “二位哥哥稍等,剃头的师傅就在外面,兄弟这就给二位哥哥叫进来。” 安顿好两位,刘少卿松了一口气,出到前院,只见三十多名亲兵已经列队站好。杨勇等人正在前面等着刘少卿出来。 进京之时,虽然刘少卿等人上报的是五人按照兵部的规定只带了六十名亲兵,但实际上除了明面而上的六十人之外,还有三十多人的技术兵种被装扮成赶车的民夫带了进来。这三十多人之前在黑旗军中都是炮手,是负责操作行营炮或者格林炮的。因为武备学堂中就有炮科,刘少卿假公济私,以旁听的名义让这些亲兵偷学一些,至于能学到多少,那就要看个人的悟性了。 刘少卿看了看人已经聚齐,随即道“都说好了?” 三十几人齐声道:“追随公子,报效朝廷,保家卫国,万死不辞!” “好!”刘少卿鼓掌大喝。“谢谢兄弟们了!” 随即道:“来人,请剃头师傅来。” 第八十八章 换装(三) 剃头的师傅也搞不明白这大户人家是要搞什么幺蛾子,不过人家就算是集体出家当和尚也跟自己没关系。做好手中的活计拿钱走人是正经。 满清的辫子是金钱鼠尾,说的是脑袋后头留下盖碗儿茶杯口大小的一块儿头发,拖着一根老鼠尾巴一样的辫子。因为原本剩下的头发面积就不大,剃起来自然快很多,一炷香之后,一院子的光头。 从皇宫里拿出来的新式军服也已经备好,剃好头之后,众亲兵便开始试穿。可惜的是这五十套衣服当中小码的少,黑旗军的士兵普遍身材瘦小,五十件衣服大多不合身。刘少卿想了想,左右皇上设计的新军服和自己从北圻带来的军服差不太多,干脆又叫一些裁缝将那些从北圻传来的军服按照皇上给的样子改一改,也就凑合了。 刘少卿身边亲兵所穿着的军服是用法军的军服改小了尺寸改来的。服装的基本样式和光绪皇帝参考的普鲁士军装差不太多。而且光绪也不是照搬的普鲁士的军装,同样也是参考了法国人和英国人的军服样式才定下来的新式军装的样式的,所以需要改动的地方并不多。只不过黑旗军的军服是深绿色的,现在要改成蓝灰色,还要重新染一下才行。 随后刘少卿也挑了两件大小差不多的拿进屋子去给温都苏和穆勒二人,“大批的新式军装还要等两天才能赶制完毕,到时候会在整训营全面换装,军校那边也会安排换装。在此之前,二位哥哥就在小弟这里住两天,正好我和二位哥哥讲讲这新的军礼啥的。” 二人道:“也好,我们就不客气了。”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就都猫在唐府练习队列,等着新军服送到。 三天后,裁缝也将改了颜色的小号军服送了来。在唐府的三十几命亲兵这下子全都换上了新军装。 因为都是量身定做的,所以众人穿起来分外的精神。穿上新式军装,再进行队列操演又是一种风貌,干净利索的动作,整齐划一的队形,简直是赏心悦目。大家的心气儿立刻拔高到一个新的高度,最关键的是,这样的军装配合队列动作,不用作战,一股军人的彪悍之气就已经喷薄愈发。 刘少卿知道,这股军心士气,已经凝固起来了。 又过了两天,内务府赶制的八百套新式军装终于完成,随后按照刘少卿的命令,直接送往南苑大营。 士官学校内,躲了五天猫猫的刘少卿刘少卿和温都苏、穆勒三人一起出现在校长办公室,一同在办公室的除了校长荣禄,还有常务副校长荫昌。门外,杨勇带着十二名亲兵肃手而立。黄成勇则带着一部分人去安排整训营的换装去了。 刘少卿正在和荣禄解释,毕竟,荣禄是名义上的校长,三个人一下子消失几天,又突然都剃成秃瓢回来,怎么也得给人一个说法。 “事情就是这样。皇上的意思,是先从军校抓起,这是新编的陆军军容、军纪条令和队列条令。”说着,将手中的两本薄厚不一的小册子放在了荣禄的办公桌上。 荣禄看看眼前的两本手册,又看了看一身新装的刘少卿三人,没有说话。刘少卿也不开口,气氛一时沉闷了下来。就这么僵持了两三分钟,荣禄才抬头问道:“需要本官做什么?” 刘少卿敬了一个军礼“只需要在日常管理中履行新的军事条令即可,另外,卑职需要召集所有学员,宣布这一消息。” 荣禄点了点头,道:“好的,我会全力配合。” 刘少卿敬了一个军礼:“谢大人支持,卑职告辞。” 说完,转身出去。 嗡~~ 尖利的警报声突然在校园中响起,这种哨音代表着紧急集合,一旦哨音响起,不论你在做什么,必须在规定的时间整装到操场集合,时间规定白天三分钟,夜间五分钟。 随着哨音的响起,正在教室上课的学员们迅速收拾东西冲向操场。 刘少卿站在操场的讲台之上,温都苏、穆勒分列左右,看着操场上迅速整队的学员。一百多人站成十二列纵队,经过三个多月的初步训练,那些不能适应军队生活的公子哥早已经被淘汰出局,剩下的这些人绝大部分本身就有军队的底子,所以已经初见成效。至少整队集合的速度已经达到规定的要求,只是队形的齐整度方面还差一些。 操场上逐渐安静下来,很快,再无任何声响。 刘少卿看了下手中的西洋怀表,时间刚刚好。随即高声道:“听我的口令,立正!” 唰~,学员们立即肃立。 “杨勇!” 随着刘少卿的话音,只听操场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队身穿新式军装的士兵,整齐划一的跑步进入操场,站在所有学员的面前。 ”脱帽!“ 随着一声令下,十二名士兵整齐的将帽子摘下,托于左手,其中六人向后转身,露出一个个锃亮的后脑勺。 原本集合的学员们就已经对台上的刘少卿三人拉轰的装束很感兴趣了,现在又有一队士兵近距离的站在眼前,锃亮的皮靴、明晃晃的领章,挺拔的英姿、彪悍的气势,尤其是这队人竟然敢剪掉辫子这个事实,登时震住了全场。 开始有学员窃窃私语,甚至后面的学员还有伸长了脖子看的。不过这样的场景,正在刘少卿的预料当中,如果大家都不感兴趣,那这戏就没法唱了。 “纪律!” 刘少卿一声高喊,操场上马上安静了下来。随着操场上的声音的消失,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缓缓地升起。 刘少卿故意不说话,等着这股压抑的氛围再酝酿一会儿。 看看差不多了,刘少卿才高声道:“各位学员,本监督代表皇上,向大家宣布,你们看到的,就是即将在我大清采用的最新军服。所有学员一经考核合格,将有机会穿上这身新军装。成为大清帝国新式陆军一名光荣的指挥官!” 讲到这里,刘少卿有意的停顿了一下。 “大家可能已经看到了,新式军服上面运用了代表皇室尊严的明黄色。没错,这是皇上特旨赏赐下来的荣誉!穿上这身军装,你们将不再是你们自己,而是代表了皇上、代表了朝廷、代表整个帝国。所以,任何人今后都不得做出有损这身军服、有损军人称号、有损于这份荣誉的事情!记住,是任何人!” 换了换嗓子,刘少卿继续道:“不过,就像大家所看到的,想要加入将要成立的新军,就需要剪掉辫子,以表示对皇帝陛下的绝对服从和忠诚。当然,关于这一点,本官并不强求。军校的学员即使不进入新军,也依然可以在禁旅旗军、驻防旗营和绿营任职。不过需要提醒大家的是,新军将来会采用完全不同于现行官员体系的军衔制度,如何取舍,需要每个学员自己判断。” 刘少卿的话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儿巨石,它激起的不仅仅是水花,还有湖面上的飞鸟和水中的游鱼。眼前的一百多名学员来自大清各个地域,既有旗人也有汉人。既有激进的也有保守的。有的人早就看着洋人教官的行头眼热,想要拥有一身一样的军装;也有人在考虑这一次的选择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机遇或者挑战;但更多的人是因为要剪去辫子而谩骂。 这些表现都在刘少卿的预料之中,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都会有各自的想法,老话讲‘强扭的瓜不甜’,皇上也没打算强制性的让所有人都剪了辫子,给大家选择的机会,就是新军的第一次筛选。 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没有开口祖宗闭口叛逆的谩骂,这已经让刘少卿很满意了,而且他猜想,这中间穆勒和温都苏两人的选择肯定影响了不少人。 一个是福州将军的儿子,正儿八经的满洲人;一个是蒙古亲王的次子,*****僧格林沁的后代。连这两个人都选择了剪掉辫子,看来新军的诱惑比大多数人想的要丰厚得多啊。 ‘呯!’ 一声枪响,将操场上的学员拉回了现实。刘少卿举着手里的柯尔特,高声道:“纪律!我再强调一遍,纪律!你们不要忘了,你们是军人!” 下面顿时安静下来。刘少卿有意的放任底下的学员闹腾了一会儿,但这毕竟是在军校,纪律还是要强调的。 等到场面重新安静下来后,刘少卿才道:“刚才已经说过,剪掉辫子是为了表示对皇上的绝对服从和忠诚。试问,当皇上一声令下的时候,你们连一根辫子都舍不得断,又怎么可能为皇上血染沙场?不过皇上也说了,是否加入新军不勉强。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为此本官可以给大家五天的时间考虑。等到清明春操过后,在来看大家的答案。现在,解散!” 不远处的办公室内,荣禄透过窗户看着操场上发生的一切。 皇上虽然让自己来做这个校长,但是,今天这样的事情,却是通过另外一个人来向自己传达,这充分表明了皇上对自己的不信任。荣禄清楚的知道,在一个皇朝,如果臣子不能得到皇上的信任,意味着什么。 可是这个决定真的很难下。 第八十九章 换装(四) 看着书桌上放着的两本小册子和两套新军服,荣禄知道,现在是该站队的时候了。 皇上年少,积极进取、锐意改革,并得到了大多数洋务派的支持。但是,顽固势力依然分外强大。大清朝八个铁/帽子爷,只有恭亲王、醇亲王和肃亲王是明确站在皇上这边的,而礼亲王、睿亲王、怡亲王、庄亲王、郑亲王,却对改革持保守态度。 但是,今天来的温都苏也剪了辫子。温都苏是僧格林沁的亲孙子,他父亲不但是蒙古当前最显贵的王爷,还同时是正白旗的旗主。他的选择,是否代表了伯彦纳馍钴?那么,作为正白旗的自己,该怎么选? 一旁荫昌轻声道:“大人……” 荣禄一抬手,打断了荫昌的话,他知道荫昌想说什么,“这个事儿,自己决断,你先回去吧,本官想静静。” 荫昌没有好奇的问‘静静是谁?’默默地走到桌前,拿起一身新军服,转身出门。 荣禄知道,这行动本身就已经代表了荫昌的选择,荫昌是留过洋的,能做出这个选择,荣禄不奇怪。 该自己选了。荣禄笑笑,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跟了自己四十年的辫子。 另一侧,整训营中剪辫子的事情却没有这么复杂,一方面整训营的士兵们四个月来都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长官一声令下刀山火海也的闯,何况剪个辫子?另一方面,按照长官的说法,好日子眼看就在眼前,难道就为了一根屁用不顶的辫子放弃了? “戴上那个黄牌牌,就等于是皇上的亲军侍卫了啊,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啊!” “要是说见官不跪的话,那不相当于举人老爷了?” “减免税赋,免除徭役,这不就是举人老爷才有的么。” “只要成了新军,俺娘就可以进集体农庄,不但今后吃喝不愁,还有人照应,这样的好事儿,以前想都不敢想啊!” 无数看得见的好处和一根碍事儿的辫子,如何取舍,还用多想么? 整训营七百多新兵加上刘少卿的一百多人集体剪辫子的事情果不其然的在京师引起轩然大波。言官大臣们纷纷上书参奏此事,朝野上下,沸沸扬扬,甚至有满洲顽固分子和部分监生闯入军营,要将胆敢违抗祖制的新兵们全部揪出来砍头示众。 开玩笑,军营如果能被他们冲进来,那这兵还练个什么劲?刘少卿一声令下,整训营紧急集合,随后,强闯军营的顽固分子被丘八们一顿乱棍打倒,捆得跟个粽子似得送交步军统领衙门。 新任九门提督是年仅二十二岁的三等奉国将军毓朗。毓朗出生时恰逢英法联军进攻BJ的第二次鸦片战争,所以从小就对洋人怀有敌意,加之从小习武,放荡不羁,有传闻说,他曾空手夺取过洋流氓的手枪。 对于新式军校,年轻的毓朗还是持赞成的态度的,他也认为,朝廷必须改善军队,才能抵御洋人,而仅仅依靠现有的八旗、绿营或者练军,是远远不够的。若不是领了步军都统的差事,他甚至想要亲自和皇上要个名额,进军校学习学习。 对于剪辫子一事,虽然毓朗并不十分支持,但是本来生性不羁的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怎么?这几百号人辫子一剪,大清国就国将不国了? ‘洋人烧了圆明园的时候,也没见这些个人出来哭一场,反倒是剪个辫子,都个个哭的向死了亲爹似得’。 出于这种心思,毓朗对押送过来的顽固分子们都没什么好脸色,往大牢一丢,等着家属那银子来捞人。 就在朝野闹得不可开交时,朝廷的最高层却反常的没有任何动静。皇上之前针对部分顽固勋贵挥起的屠刀狠狠地震慑了一些人,而且关于剪辫子这件事儿,虽然大家都觉得的确有违祖制,但是换个角度想,把他当成皇上控制新军的一种手段也不是不能接受。君不见宋朝的时候当兵的还要在面颊上刺字么,这剪辫子在某些人看来也和宋朝的刺字、明朝的户籍差不多个意思,没必要为这样的小事儿和皇上顶牛。 果然,这边硬闯军校的人前脚被关进大牢,后脚皇宫里便传出旨意,凡是冲撞军校的,一律发配苦寒之地。理由是军服上的明黄领章代表皇家尊严,不容侵犯! 圣旨一下,京城里叫唤的顽固分子们顿时偃旗息鼓,尤其是家里有被抓进大牢的,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想着怎么捞人减刑,那还有心思考虑别人的小辫子? 在野的反对声音被压了下来,在朝的还在‘据理力争’。言官们的折子已经连续递了好几天了,皇上却毫无反应。终于,坐不住的言官们串联起来,集体到天安门外跪着,要向皇上申诉,请皇上收回成命,并将蛊惑皇上的刘少卿等人治罪。 光绪十一年三月十二,谷雨,这一天,几十名保守派言官齐聚天安门,手捧奏折,长跪不起。直到下午申时,从宫里出来上百的侍卫,不由分说,将这些人摘去顶戴,扒掉官服。随后,圣旨下,以詹事府左庶子盛旻等四十三人,以妄议之名、行逼宫之实,欺君罔上,著革去功名,发配XJ永不得回京。 同日,军机大臣孙毓汶被控贪污受贿,著开去军机大臣,在家候审,直隶总督李鸿章入军机。 两份圣旨一下,朝中诸大臣立刻转了风向。次日,朝会上光绪再次发怒:“英国人吞并缅甸,兵锋威逼云贵,你们不管;黄河连年决口,士民哀鸿遍野你们不管;华人在美利坚被烧死、打死几十人你们不管;却抱着‘所谓的祖宗法制’去揪自己人的小辫子。像这样的臣子,于国何用?于民何利?”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无一人敢言。总理各国事务大臣奕訢奏道,将竭尽全力,和美利坚国交涉。随后,下旨以军机大臣许庚身为兵部尚书,督促各地整顿在册士兵。务必保证实兵在册,四十五岁以上、十六岁以下不得从军,均需遣散。 总理衙门继续和英、美两国吵个不休。许庚身新官上任三把火,开始大力整顿绿营。光绪利用内外两件大事转移了朝野的视线,原本处在风口浪尖上的整训营和军校终于可以清静清静了。 春季考核已经完成,一百多名军校生除了少数因为家庭对‘剪辫子’一事顾虑颇多而退学外,其他绝大部分学员都顺利通过并留了下来。只不过留下来的人中,愿意剪掉辫子的并不多,也就是二三十个的样子。毕竟,能够在第一期就进入军校学习的人家里多少都有些背景,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随着夏日的来临,军校的课程开始进入第二阶段,学员们将根据自身的情况选修课程。根据之前制定的课程规划,术科中步、炮两科为必修课,骑、工程、后勤三科为选修科。学科中外语、算术、地理为必修课,测绘、化学等科则为选修。另外国学仍安排在每天晚饭后进行教授。 荣禄自从剪了辫子,对军校的工作迸发出了强大的激情。作为一个有野心、有思想、有追求的满清大臣,荣禄清楚的知道在剪掉辫子的那一刻起,军校的成败就是自己政治生涯的基础,只有将军校办好了,自己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有了荣禄和荫昌分担压力,刘少卿的工作量大大降低,使他终于有时间可以做一件自己早就想做的事情——研究枪支的改良。 四年前,当年少的刘少卿第一次接触洋枪的时候,就对这种可以再几百米外杀死对手的奇妙武器产生了无与伦比的热情。在北圻的时候,刘少卿就一直梦想着能够亲自设计一支步枪,而和法国人的战争使他能够接触到清廷提供的购自德国、英国的毛瑟步枪和亨利步枪,再加上缴获自法国人的m1878式和m1873式步枪,给刘少卿的梦想注入了诸多的养分。 在去年的三场比试中,第一次见识到了无烟火药的刘少卿立刻对这种必将改变战争模式的火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再加上原本就有亲自设计一支步枪的梦想,所以刘少卿向光绪皇帝申请,对现有枪支进行改造,以便更加适合新型火药的运用。 手持光绪钦赐的金牌,刘少卿得以走进戒备森严的神机营机器局。自从小皇帝开始无烟火药的试制后,这里就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进入的了。 现在的神机营机器局,基层管理人员基本都是留洋回来的学生担任,并且汇集了大清能够找到的制造火药、洋枪的能工巧匠。 “这两套设备是从德国运来的,现在生产的无烟药,就是靠这两套设备。年产子药约十二万。” 陪同讲解的年轻官员叫侯久满,一边讲解,一边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刘少卿光鲜的行头。 刘少卿问道:“对于枪械这方面,生产情况怎么样?” “枪械方面,可以仿造西洋后膛快枪如雷明登、夏奈利、快装毛瑟,大概一年能生产五千支。” “这方面最好的技师是谁?” “哦,是李师傅,大人要见他么?” 刘少卿点点头,“请他过来。” “是,大人。”随即转身走开,不多时,带着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人回来。 “大人,这位就是李老能李师傅,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工匠,经他手做出来的枪,几乎没有炸膛的现象。” 那老年工匠看到面前这位穿的稀奇古怪的少年,知道是侯大人所说要见自己的那位大人,赶忙上前磕头:“李老实参见大人。” 刘少卿连忙扶起他来,“老人家无须多礼。本官叫老师傅来,是想了解一下老师傅在枪械制作上的经验如何。本官受皇上委托,有一项工作要交给老师傅。” 李老实一听是皇上委派的,更加战战兢兢,“回大人,草民对皇上忠心耿耿,不管有什么差遣,草民就是拼去这条老命不要,也一定完成大人的嘱托。” 刘少卿笑道:“老师傅不用这么紧张,对皇上的忠心当然是好的,不过这件事,还要看你的技术能不能达到。这样吧,既然侯大人说你是这里最好的工匠,我这里有一份图纸,你先看一看。” 说着,刘少卿自怀中取出一份图纸,正是他几年来积累灵感设想的新式洋枪的分解图。 第九十章 制枪 李老实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才小心的捧过来,仔细看了起来。过了盏茶十分,他抬起头来道:“回大人,这份图纸乍看起来,有些像是老毛瑟,但是仔细看去,在很多地方又有很大的不同,首先这口径就差了很多,还有这膛线、这弹仓,都不一样,老实说,这枪械草民未曾见过。” “这没关系,既然你能看出来这些不同,本官问你,能不能造出来?” 李老实又埋头看了半响,这才道:“还是不好说,要试着造一下,才好下决断,但应该问题不大。最关键的就是这枪管儿,和现在的枪械相差甚远,比较困难。” 李老实没有提图纸上的供弹仓。这并不是他认为供弹仓的工艺没有难度,而是因为他根本没见过这种东西,更没有制作过,无从谈起。 虽然李老实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但是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刘少卿还是很欣赏的,这比直接拍胸脯要靠谱的多了。 “好的,本官就给你时间来尝试,你需要几天?” 李老实仔细想了想,道:“至少需要七天时间。” “好,七天就七天,七日后,本官再来。还有,这份图纸可以先放在你这里但是。”说道这里刘少卿特别强调了一下:“但是,千万不要泄漏了出去,否则的话,本官可是要那你问罪的!” 李老实连忙道:“小人省得,小人省得!” 从神机营出来,刘少卿算是暂时了了一桩心事,心情舒畅了不少,信马由缰的准备返回军校。 回到军校的刘少卿本想赶紧歇歇,没想到还有一位惹不起的主儿正等着他呢。 “参见格格!”刘少卿敬了个军礼,“不知格格找下官有何事吩咐?” 建宁格格先是仔细打量了一下身着军装的刘少卿,这才道:“大胆刘匹夫,见了本宫,竟敢不下跪!” 刘少卿嘴角一抽抽:“启禀格格,皇上特旨,身着新军军服之在册军人,取消跪拜,均施行军礼!” “哼,有本事了啊,知道拿皇帝哥哥来压我。本宫不和你一般见识,说,这么晚回来,不在学堂好好念书,跑那里玩儿去了?是不是逛窑子去了?” 刘少卿那个汗啊,殿下,好歹您也是皇亲国戚好吧,还是个女孩子好吧,逛窑子这样的词您也能说的出口。 “这个真没有,下官也是奉皇命办差,去了趟神机营制造局。” “哎呀。”小姑娘一撅嘴,“说你拿皇帝哥哥压我,你还没完了?左一个皇命又一个皇命的。皇上还命令你给我训练三百个侍卫呢?人呢?” 刘少卿一愣,“皇上什么时候让我训练三百个侍卫了?” “你还不承认?就是咱们打赌那天,让你投机赢了,皇上哥哥就说让你回头给我训练三百个侍卫,个个都比你现在的亲兵强,你说,这都多长时间了?人呢?” ‘原来如此’,刘少卿算是明白了,但是他也不能说:郡主,皇上那是哄你呢,实际上皇上根本没跟我提过这事儿。这样说就不地道了,怎么说皇上这样也是为了自己抗雷。想到这里,刘少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郡主殿下,这个真不是臣没有上心,可是您知道,臣那些士兵,那都是当兵当了好几年的,又在广南由臣亲自训练了三年,这才有现在的水平。可咱们打赌之后才过了几个月啊,怎么可能训练的出来。” 小姑娘一想,也是,刘少卿的兵皇帝哥哥确实说过,都是黑旗军的老兵,黑旗军在北圻和法国人打仗都打了三年,那么这些兵最少也是训练了三年的。“那好,算你说的有理,可是这个事儿你可不能忘了,本宫到时候可是要向你要人的。” 刘少卿赶紧道:“你就放心吧,咱们现在军校的这些人就是苗子,过了明年再一扩军,三千人也能训练的出来,到时候郡主你可劲儿的挑。” 小姑娘很好忽悠,满意的道:“算你识相。好了,不说这个了,本宫问你,这天儿也暖和起来了,今年的春比怎么定的啊?” “春比?什么春比?” “刘匹夫!你又装傻!”小姑娘顿时不高兴了。“打赌那天皇上当着诸位大臣的面儿说的,以后像这样的比试每年都要搞两次,你敢说你不知道?” “哎呦郡主啊,这个事儿您得问皇上啊。微臣哪里知道这个。微臣只是管着这学校和整训营的操练而已。” “哼,皇帝哥哥哪儿我当然是要问的,我问你,是想知道你有什么好办法,能让这个比试更热闹。” 靠,刘少卿暗自腹诽,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 想想也是,对于古灵精怪的小郡主来说,谁胜谁负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热闹可看。就像之前打赌,虽然输了,但几十个人跑来跑去,又是放枪又是搏击拼刺的,比戏台上热闹多了,这就算满足小姑娘的愿望了。 不过这个东西倒是可以利用利用,如果搞得好,对将来新军的编练和部队的训练都有好处。刘少卿眼珠不断的转着,想着怎么利用这个所谓的‘大比’。 “首先人数肯定要上去,咱们上次才三十人,能看出啥水平啊,怎么也得三百人,才能看出一只部队的训练程度。其次就是打击面儿要广,最好是直隶附近的各军都能参加,这样能看出每支军队的优劣。第三是尽可能的模拟真实的战场环境,增加紧迫感。最好能有实兵对抗。” 刘少卿这里每说一点,小姑娘那边就拍手称快。人多好啊,人越多越热闹,要依着这位,最好是真刀真枪的干,能死点儿人才好呢。 “好,小匹夫,你就照着这个思路,赶紧拟个折子,我去找皇帝哥哥说。” 刘少卿刚才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个东西要怎么搞,都把这位姑奶奶忘了,“哦?哦,郡主,这个可不是马上就能写出来的,臣得好好考虑考虑。” “又要考虑?好,那你就考虑吧,几天?” 刘少卿想了想,机器局那边说要七天才能有结果,这几天没啥事儿,正好把这个琢磨出来,将来也用得着。于是道:“怎么也需要五、六天的时间。” 建宁答应的痛快:“好,就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后,本宫过来拿折子。” 说完,也不再管刘少卿了,叫上宫女太监,回王府。 于是刘小匹夫又找到事情忙了,借着建宁郡主的提醒,刘少卿用了五天时间,做了一份‘实兵演习’的策划案,用以考核和检验部队的训练情况。其中包括越野、渡河、攻击、防守、射击、拼刺等多个方面,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检验到部队的训练和士兵的素质。 第六天时,郡主果然来了。看到刘少卿承上来的厚厚的折子,虽然看不懂,但起码看上去不是敷衍了事。心满意足的拿着去找光绪去了。 送走小郡主。刘少卿想想时间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去机器局看看。于是跟荣禄打声招呼,带一个亲兵一起,往机器局而去。 不一会儿到了机器局门口,守门的士兵通秉完后,出来接待的还是上次那个姓侯的年轻官员。几句寒暄过后,两人已经走到机器局的武器作坊,李老实早已在恭候着了。 “大人您来了。” “是,李师傅,本官来看看,上次给你的图纸,实验的怎么样了。” “回大人的话。那份图纸小人仔细研究过,制作出来应该问题不大,但是有两个问题,一是这里面的一些机件咱们现在的机器设备没法加工,需要手工来制作,制作一杆枪,耗时不少。另外,就是这枪管儿所用的钢材,必须坚固耐用,得用特制刚。这种钢咱们的储备不多,要是大量的生产,必须要向洋人购买。” 对于机器、钢材,刘少卿管不着,那是皇上该操心的事儿,他只关心这个枪能不能造的出来。“那您的意思,这枪能够造出来?” 李老实肯定的说:“这枪虽然很多地方做了改进,小人也看不懂,但是基本的工艺没有大的变化,所以制作出来应该是没问题的。只不过……” 刘少卿问:“只不过什么?” 李老实道:“只不过之前没见过这么小口径的枪,不知道好不好用。” 这一点刘少卿倒是不担心,“呵呵,这个您放心。话说回来,既然能做,那么现在就开始做,几天能做好?” 李老实想了一想:“因为有很多机件需要手工重新打造,尤其是枪管儿,很费事,老朽拼尽全力,也得十天造出一杆。” ‘十天才出一杆’。这个数量实在是让刘少卿大失所望。“老师傅,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这枪您是要自己来打造?” “是,咱们这里的洋枪,都是一人负责一杆这样的,主要是为了在万一发生炸膛等问题时,可以明确责任。”搭话的是侯久满。 刘少卿诧异道:“不是可以实现机器生产了么,怎么还要每个人手工造枪?这样不是慢了很多么?” 侯久满答道:“回大人,之前机器局仿造英式夏利枪,机件确实是使用机器生产,工匠们分成几班,每一个机件都是由工匠们自己分别从每台机器上加工出来,然后个人带着自己加工出来的机件再回到房间内组装成枪。每把枪从机件的加工到组装,都是一个人独自完成,枪上都刻有工匠的姓名,这样一旦枪械出现问题,可以直接追查到枪械的制作工匠。” 刘少卿都快听疯了?这得是多么愚蠢的官僚才能想得出这么低效率的质量跟踪系统啊! “咱们机器局有多少工匠?”刘少卿问道。 “回大人,熟手工匠有二十六人,其中七人的技术非常好;另有半熟手工匠七十八人,学徒一百七十六人。” 刘少卿想了想,道:“这样,你给我抽调五个技术好的熟手,二十五个半熟手过来。” 侯久满问道:“大人要这些人做什么?” 刘少卿道:“你把他们叫来,我详细跟你们说。” 侯久满领命去了,刘少卿趁这个当儿,脑海里将刚才冷不丁冒出来的想法又梳理了一遍。 第九十一章 制枪(二) 不多时,人带来了,那五个熟练工匠基本都是四五十岁的,半熟手也是四十岁左右,看样子,应该都是在机器局工作起码十年以上的。 刘少卿将大家召集到一间屋子里,这才道:“请大家过来,是有件工作要安排大家来做。” 来之前,众人都被告知这位年轻的不像话的大人是皇上的钦差,是拿着金牌来办差的,所以大家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着。此时听刘少卿开口,连忙道:“大人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 刘少卿让李老实拿出图纸来,道:“奉皇上的旨意,本官负责研究一款新式洋枪,这款洋枪和原本我们仿造的各国枪械均有不同,而且其他各国洋人也都没有见过这一款枪械,所以今天跟大家说的一切,包括后期大家从市的工作,最要紧的就是保密。” “请大人放心,小人等必不敢有半个字泄露出去。”众人惶恐的道。他们吃这碗饭,知道走漏了消息,弄不好是要杀头的,还可能牵连到家小,谁敢当儿戏? “好,我手里的就是洋枪的图纸,这份图纸已经让李师傅看过了,以我们目前的技术,是可以制造出来的,当然,因为机器的问题,有部分机件需要手工制作。让大家来,就是为了配合李师傅,共同将这款新式枪械完成。” 说道这里,刘少卿顿了顿,继续道:“考虑到之前的工艺流程的效率问题,我需要将对这款枪械的生产方式做一下修改,你们认真听着。” 说到这儿,不但诸位工匠,就连侯久满也竖起耳朵,清除杂念。 “首先,李师傅作为这项工作的首席工匠,将负责整个枪械制造的把控。” 哦,首席啊。众人虽然不知道首席是个啥意思,但是带个‘首’字,想必是领头的,不过李师傅一直在他们中间就是领头的,大家到不怎么在意,虽然首席这个词听着挺拉轰。 “其次,你们五人,将负责对各个环节加工好的机件进行质量检查,淘汰不合格的机件,将合格的保留下来,分类交给李师傅。” 之后,刘少卿走到那二十五个半熟练工前面,随机的找出五个人来:“你们五个,跟着李师傅,负责枪支的组装。”然后对剩下的二十个人道:“你们负责机件的加工。” 环视一眼众人,“大家明白自己需要操作的工作了么?二十个人负责机件的加工,加工好的机件交给这五个人,由他们来进行检验,不合格的退回给加工者,合格的交给李师傅。李师傅拿到合格的零件后,指导你们五个进行组装,最后,由李师傅将组装好的枪械再检查一遍,如果没有问题,整个工作流程完成。” 刘少卿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这四拨人,好让他们明白每个环节指的是谁。最后又问一遍,“大家明白了么?” 众工匠都点点头,“明白,明白。” 刘少卿还不放心,随机的找出一个人来:“你来,你说说,你负责的是什么工作,要怎么做。” 那名工匠是一名半熟练工,见刘少卿叫他,战战兢兢的站出来,磕磕绊绊的说道:“我负责加工零件,加工好了后给张哥他们检查,然后再给李师傅他们。” 看到大家确实清楚了,刘少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对,就是这样。另外,关于工钱的核算。” 提到工钱,大家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零件的加工也好,检验也好,枪支的组装也好,全部都按件计算工钱。零件的加工环节,每加工出一个零件,如果是合格的,便支付一件的工钱,相反,如果被检验出来不合格,这个零件是不付工钱的,而且,还要扣除你每件应付工钱的一半儿。” 说到这儿,看大家不是很明白,刘少卿道:“举个例子来说,你加工好十个零件,如果检验都合格,应该付给你十两银子,但如果其中有一个不合格,不但不合格的这件拿不到工钱,还要扣掉你五分银子。只支付你八两五分银子,明白了么?” 这么一说,大家就明白了,原来这种工作流程,是通过这种方法来控制质量的。如果你为了多挣钱,做了十个零件,却忽略了质量,有四个不合格,那你最后只能拿到四个零件的钱。相反,如果你控制好了质量,虽然速度慢了一点儿,只做出七个零件,但每个都是过关的,你就能拿到七两银子的工钱。 “那么质检环节怎么拿钱呢。很简单,你们拿的是固定工资,我会给你们一个基础工作量,比如每人每天要检验一百个零件,在这个工作量的基础上,你们每人每天能拿到一两银子。同时,如果你们在检验过程中,检验出来有不合格的零件,那么每检验出来一个,奖励一分银子。但是如果你们没有检验出来,到了李师傅的环节,被李师傅检验出来了,那么就要扣掉你两分银子。明白了么?” 众人点头表示明白。 刘少卿又道:“如果在检验完成后,有工匠对检验结果不满,可以提出重新检验,重新检验将由李师傅来完成。如果确实是检验有误的,同样将扣除检验人员两分银子。” 很明显,这个环节是为了避免检验人员贪图奖励,故意将合格的零件说成不合格的。 “最后,组装环节。每组装合格一杆枪,支付一份工钱。组装失败,同样扣除一半儿工钱,跟零件加工环节一样的核算方式,明白吧?” 刘少卿又提问了几个人,给大家做了几次举例说明,确认了大家都明白了,这才放心的离开,将监工的活委托给侯久满和李老实两人。 刘少卿灵机一动在脑海中闪现出来的这种工作方法,的确比制造局之前的工作方法提高了效率,而且由于半熟练工所负责的工作比较单一,又有工钱的核算方法在制约,使得次品率也大大下降,三天之后,第一杆枪就新鲜出炉了。 这款新式步枪使用无烟火药装药的枪弹,口径改为7.92毫米,并且采用了新的膛线设计,以适应无烟火药枪弹的特性。旋转后拉式枪栓加上五发弹仓填装方式,使得这一款步枪的射速大大提高。而且弹道稳定,对于一个神枪手来说,八百米距离内基本可以做到指哪儿打哪儿。 之后的几天又陆续组装出来几杆枪,经过测试,全部合格。刘少卿又将这几杆步枪拿到军校交给学员们试用,反映回来的效果出奇的好。刘少卿这才递帖子准备进宫将新式步枪的研制结果像光绪皇帝汇报。 这些天来,刘少卿一边跟进军校的教学,一边跟进步枪的实验,但他心里始终在挂念一件事,那就是交给小郡主建宁的那一份写着实兵演练计划的奏折。 按照建宁的性格,这份奏折不可能没有拿给皇帝看。而皇上现在正准备整编军队,这份奏折对于部队训练的提升和军事改革非常重要,按道理皇上看了之后不会没反映,但事实是时间已经过去近半个月了,宫里却迟迟没有这方面的信息传出来,皇上也没有因此而找过刘少卿。这份奏折竟然出乎意料的石沉大海了。 对此,刘少卿一直没有想明白,所以心中一直比较忐忑。 好在这种忐忑的煎熬持续的时间不长,这一天,刘少卿正在宿舍里将新式步枪的实验数据做最后的统计,以完成自己的奏折,一名亲兵敲门进来,皇帝宣召觐见。 正好,自己的奏折也已经完成,两件事一起汇报。 到皇宫拿出金牌,有小太监来将刘少卿带了进去,来到养心殿,小太监通禀一声,将刘少卿的折子递了进去,而刘少卿人则安排在东暖阁外候着。 大约半个多小时,这才宣召刘少卿觐见。 “报告!陆军士官学校监督刘少卿,奉旨觐见!” 刘少卿进来后,按照新军的规矩向光绪行了一个军礼,而并不是下跪参拜。 这一路上,身着新式军服,顶着光头的刘少卿没少吸引太监侍卫甚至宫女的目光。多数人是看个新鲜,但也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这段日子来,这些刘少卿都已经习惯了。不过这是他在更换新军装后第一次主动面圣,对于皇上的态度,刘少卿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光绪倒是蛮欣赏刘少卿的这种做派的。在他的心中,军人就应该这样,气宇轩昂,永不折腰。那些动不动就下跪的军人,怎么能指望他们在战场上舍生忘死?腰板儿早就跪软了,投降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儿了。 “不错,挺精神的,像个军人的样子。” 听到皇上赞赏的语气,刘少卿心中的石头才算彻底放下。这新军装及相应的理解要求虽然都是皇上亲自定的,但前段时间朝野上下闹得沸沸扬扬,刘少卿还是有些担心自己会成为那个倒霉的替罪羊。现在看来,皇上是顶住了之前的压力,不会将自己抛出去了。 想到这儿,刘少卿站的更直了:“为皇上尽忠,保家卫国,是我应尽的义务!” 载湉微笑的点点头:“好了。看你的折子,之前你说的那款新式步枪,已经成功了?” “是!经过机器局上下的协助,新式步枪在半个多月前便试制成功,这段时间经过臣和学校中部分学员的试用,从枪支的整体性能上看,较之前仿制洋人的步枪有很大的提升,无论是射速、弹道稳定性、精准度,都全面优于我们现在从洋人手中采购的步枪。而且在使用安全性上和单兵携弹量上,也有很大改善。从理论上来说,一个装备新式步枪的营对上之前装备老式洋枪的营,如果双方的士兵技战术水平相当的话,依靠武器的优势,胜利是没有悬念的。而且根据单兵携弹量来计算,我军装备新式步枪后的战斗力和之前对比大约在一比三。如果是防守,一千名士兵应该能够对抗同样只装备步枪的三千名士兵的进攻,如果是进攻的话,则面对同样为一千名士兵的敌人应该可以战而胜之。” 载湉点点头:“很好,那么,这款新式步枪什么时候可以装备部队?” “回皇上,新式步枪目前有个别机件无法采用机器加工,需要在机器粗加工的基础上再进行手工加工。所以生产速度非常缓慢。臣将目前机器局的生产流程做了一些调整,提高了工作效率,但仍然产量很低,以目前的生产速度看,即使是机器局全力生产,年产量也不足一千杆。如果想要量产,必须更新相应的机器设备。另外,还需要大量的特质钢材。” “好,那么你先安排机器局利用现有条件生产,机器和钢材的事情朕来解决。” 大清现有的条件肯定是解决不了钢材和机器的事情,载湉也只有通过驻外公使或者洋行从欧洲购买。没有意外的话,德国人应该能满足这份订单。 看了看似乎欲言又止的刘少卿,“怎么,还有什么问题么?” 第九十二章 游击 刘少卿有一点儿犹豫。之前实兵演练的事情一直困扰着他,他不知道该不该和皇上再提起这件事儿。 看到刘少卿犹豫的表情,载湉大概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是不是在想你之前交给建宁的折子?” 刘少卿一直腰,答道:“是!” “哼!”载湉一声冷笑:“你的折子真看过了。你好心思啊,不亲自来交给朕,但是利用朕的妹妹来。你是不是嫌命长了,想要找死啊?” 皇帝的语气有些冷,刘少卿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是不应该通过建宁转交么?他感到后背上有些冒汗,腰杆子也挺的不是那么直了。 “站好了!” 皇上一声厉喝,刘少卿条件反射的一挺胸膛:“请皇上训示!” “你可知道,因为这新军的体制,朕担了多少的干系?你几乎将满朝的文臣得罪遍了。所有的大臣都说你是想要造反,是朕受你的蛊惑。真好不容易才将这股风潮压了下去,保了你的小命,你倒好,还不安生,又要搞什么实兵演练。朕的国家、朕的军队,朕心里知道他们是什么成色,让大家拉出来和你的学兵比试比试,好衬托你的能耐?你真是糊涂,你知不知道这样一来,你就将这些领兵的武将们都得罪了。原本因为剪辫子就被满朝文臣骂,现在又跳出来要挑战满朝武将,你是要作死么?” 一番话说的刘少卿冷汗直流,他这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其实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没有看清形势,操之过急’。 实兵对抗演练虽然能够发现现有部队的缺陷,并通过对抗增强新军士兵的信心和荣誉感,但是同样会让那些失败的武将们走向自己的对立面。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学员,虽然担着个‘监督’的名头,其实只是浮在水面上的一根小草而已,随便一个大浪过来就能将自己拍成碎片。 “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悄悄的躲在幕后,将军校的学业做好,将朕交给你的事情办好。其他的,都不要去想,等着股风头冷个一两年,到时候,朕自然会给你机会。” “是,臣明白了,谢皇上恩典!” “好了,下去吧,好好练兵。” “是!” 行了一个军礼,刘少卿退了出来。这段时间心里一直解不开的结算是清楚了,刘少卿也知道了下一步该怎么做,虽然挨了顿骂,但知到皇上还是维护自己的,这让刘少卿心情不由得大好起来,脸上添了几分笑容。 同样露出难得的笑容的还有远在数千里外的岑毓英。 去年年末,英国人彻底撕破脸面,侵占了缅甸。以帝国主义者的贪婪,其对YNXC的垂涎之心昭然若揭。朝廷几次下旨,要岑毓英严于防范。然而这些洋人打着游历的名头到处刺探,惹是生非。可你偏偏打又不敢打,赶又不能赶。搞的岑毓英是焦头烂额,愁眉不展。而刚刚收到的来自岑春煊的一封书信,却一下子解开了他紧缩的眉头。 书房外,跟随自己多年的师爷敲门进来,正看到自家老爷正在拈须微笑。 “老爷,何事这么高兴?” “哦,是牧轩(师爷的字)来了。来的正好,你看看,这是春煊的信。” 一般公子爷来信,老爷都是一脑门子的火,因为不是惹了事儿需要去平,就是要钱,这次怎么这么高兴?满头雾水的师爷接过信去,看了起来。 “啊呀,恭喜老爷,公子爷这条反客为主之计,实在是妙啊。这样一来,英国人自顾不暇,不要说觊觎我YN弄不好,连吃到嘴里的缅甸,都得让他吐出来。公子爷真是深藏不露啊老爷,老爷,这回您该放心了吧。” 其实,这条计策是不是真得有这么好,真的能够奏效,师爷心里一点儿谱也没有,但是这是现在没有办法的办法,总要试一试,最关键的,这是公子爷的想法,看看老爷的脸就知道了,甭管将来计策是否有效,自己现在这几句马屁,效果肯定是有的。 虽然岑毓英对自己那个执绔之子一向看不上眼,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儿子,这当爹的哪有不愿意看到自己儿子出息的?师爷的几句话,说的岑毓英一张老脸挤成了包子,嘴里还谦虚呢:“哪里哪里,这小兔崽子整天不学无术,净想些歪门儿邪道,今天好不容易用在了正地方,也还是这些见不得光的点子。哼,老夫猜想,就这个也不见得就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说不定,还是听人家说的呢。”忽然想起来师爷敲门进来,可能是找自己有事,这才问:“牧轩,你来找老夫何事?” “哦”师爷一拍脑门儿,道:“这真是贵人遇事不用慌,瞌睡送来个枕头。是腾越总兵朱宏章来信,说是有缅甸土司捻作坐巴找到他,说是招募了数万土兵,想要获得咱们的支持,帮助他和英国人打仗,重立缅王。” 岑毓英一听乐了,这还真是瞌睡有送枕头的。刚想着和英国人玩儿一个‘反客为主’,这边缅甸就有送上门儿来当枪使的。 “好,立刻告诉朱宏章,让他和这个土司联系一下,将他稳住。你起草一份密折给皇上,这件事,还要问问朝廷的意见。另外,”岑毓英又想了想,“给老二也写封信,让他跟刘黑旗说说,借些老兵过来。刘黑旗的老营有不少士兵常年在北圻和南掌的边界丛林活动,很适合缅甸的游击战术需求,而且他们有和法国人交手的经验,肯定用的上。” 师爷一一记下,马上出去着手办理。 很快,朝廷回信,YN上报的‘游击战’方略,很受光绪帝推崇,许其‘便宜行事’。于是岑毓英通过和广南的关系从镇南军借兵一营,又抽调参与过中法战争的滇军老兵,交腾越镇总兵朱宏章统领,秘密入缅,汇合缅人土司捻作坐巴,在缅甸招募缅军土兵万人,分作上百个‘游击队’,开始对英国进行游击作战。 陈二狗就是其中一支游击队的队长。 陈二狗是GD人,本来是跟着本家叔叔参加的黑旗军,那时候他才十来岁。后来刘少卿组织洋枪队,陈二狗是第一批,凭借自己的刻苦,二狗子成了神枪手,并在之后的对法战争中屡立战功。论功行赏,年轻的陈二狗成了队长,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官儿了。于是二狗子改名陈富贵。这一次YN总督借兵,富贵因为经验丰富,被选中进了缅甸。 他这一队里面有十几名广南老兵,还有十几人是滇军,也都是上过战场的,作战经验丰富,装备的都是洋枪。另有一百缅甸土兵,装备都是弓箭梭标,战斗力较弱,但是地形熟悉,作战悍勇。这一次,陈富贵抓着了机会,准备在腊戍西北伏击英军一个运输队。 这里有一个翡翠矿,英国人定期从矿上运送矿石。陈富贵已经观察过几次了,英国人一个小队有二十杆洋枪,另外还有几十名土兵。这点儿兵力,自己完全可以吃得下去。缴获的矿石可以送回国内,枪支弹药就直接装备缅甸土兵了。 一直以来一帆风顺的英国老爷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了鬼门关上。长期的养尊处优,和缅甸土人的不堪一击已经让他们失去了战士应有的警觉。 黑旗军在北圻打了法国人三年的‘黑枪’,丛林伏击战可以说是这帮人的拿手好戏,也是看家本领。在陈富贵的第一排火力打击下,英军士兵就死伤大半,随即缅甸土兵挥舞着梭标大刀从丛林中钻出,原本就心无斗志的缅甸叛军顿时丢盔卸甲,落荒而逃,剩下十几名英国士兵还有带着伤的,跑也跑不快,被游击队追上一一杀死。 这一次伏击从交火到结束不过短短一个小时,击毙英军士兵十七人,俘虏的三人最后也被缅甸土兵割下了脑袋。随即,游击队焚烧了英军的尸体,快速消失在丛林中。 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这样的伏击在缅北频繁出现,整个缅北地区处处战火。英国人的商队、小型据点和运输队、搜索队被频频攻击。每次攻击,游击队都是寻找英国人疲劳、薄弱的环节,打了就走。往丛林一钻,英国人追又追不上,找也找不着。而这些游击队作战能力还非常强,小股英军又打不过,还常常中了埋伏,损兵折将。派大队清剿,游击队立刻销声匿迹,或者绕道后方打你的补给线路;一时间,英国人在缅甸四面楚歌,大有陷入泥潭之势。 第九十三章 河患 “蹬、蹬、蹬……” 一个穿着洋装,留着鞭子的青年男子随着一名师爷打扮的人急匆匆的走进巡抚衙门。这师爷想必就是巡抚大人的幕僚,熟门熟路得很,两人一路行来也不用通报,径直走向书房。 “钟大人,请在此稍等片刻,容鄙人通禀一声。” 钟文耀忙道:“先生言重了,理当如此。” 那名幕僚对着钟文耀拱了拱手,随即轻轻扣了扣书房的门,“大人,钟大人到了。”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房间里传来一阵絮絮索索的声音,很快,书房的大门打开,一名脸色黑瘦、胡子拉碴、目带血丝的中年人快步走了出来。 幕僚一见此人,立即行礼道:“大人……” 中年人止住了幕僚的礼,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钟文耀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可把你等来了。” 钟文耀冷不丁的被此人抓住,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瞠目结舌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旁带他进来的幕僚连忙道:“这位就是我家巡抚大人。” 钟文耀听了那幕僚的介绍,又憋了半晌,这才惊诧的问道:“何故搞成这样?” 张曜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随口道:“黄河大水,老夫已经连月没有好好休息了。还望紫垣不要见怪。” 钟文耀看了看张曜,忽然后退两步,然后深深一揖到地,口中叹道:“张大人心系百姓,为民操劳若此,学生铭感五内,钦佩之至,还请大人受我一拜!” 张曜连忙扶起钟文耀,“本官受皇上托付,委以一省重任,怎敢不殚精竭虑?只是能力有限,迟迟不能解决水患,只得求助于盛大人,还望紫垣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替本官疏导一二。” 钟文耀忙道:“学生愧不敢当。大人但有吩咐,学生必竭尽全力完成。” “好好好,”张曜拉起钟文耀:“来,咱们屋里说。” 来到书房,只见正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一张大大的地图,张曜带着钟文耀走近书桌道:“紫垣,时间紧迫,我就不客套了,本官直接和你说说当前的情况。” 随即指着地图道:“今年四月开始,黄河春汛,到四月下旬,河水暴涨。张村、殷河、大寨、西纸坊、高家套先后漫决,章丘、济阳、惠民等县受灾严重。本官安排河工疏浚海口、挑挖引河,但收效甚微。现如今,唯有采用西法,用机器船只节节疏浚,再辅以堵筑,才能解燃眉之急。所以本官致电中堂大人,希望能借中堂大人之力,请洋人借用船只机械疏浚河道。” 之前张曜已经将所需电报李鸿章,李鸿章因为轮船招商局一直是盛宣怀在打理,和洋行也多有往来,随即将此事交办盛宣怀办理。可盛宣怀现在正在上海统筹平(开平)——津铁路一事,根本离不开,于是安排钟文耀来济南协调。 钟文耀是大清第一批留美学生,毕业于耶鲁大学,学的是土木工程专业,对河道也有所涉猎。来济南之前对黄河水患只是有所耳闻,也查了一些资料,但却不知道有如此严重。 “大人,恕学生直言,从黄河何王庄段到牡蛎口海口数百里长,现在河水已经泛滥,疏浚河道根本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张曜道:“本官知道,现在河工和百姓正在大堤上日夜不停的堵筑河堤,但是仅靠堵筑只是治标不治本,本官担心今年秋汛和来年黄河再犯。如果能够在秋汛到来之前疏浚一段河道,再加上冬季枯水期将韩家垣海口疏浚,至少可保黄河山东段十年无忧。而且,请来洋人机船,也可以缓解现在河工们的劳累,起码能让本官有机会将王家园的决口堵上!” 钟文耀点点头,“学生明白了!” 张曜见钟文耀答应,随即期盼的问道:“不知紫垣何时能带着机器过来?” 钟文耀想了想,“学生即刻启程返回上海,期间请巡抚大人派快马先给盛大人去一封信。学生到上海后立刻联系洋行,然后跟随洋人的船只回来。算算时间,快的话大约七天到十天的时间就能赶回来。” 钟文耀现在真心希望济南和上海之间能有电报,这样就能节省至少三天的时间。三天的时间,也许可以救护上万的百姓不至于被洪水荼毒。 张曜也知道时间上不能强求,只是嘱托道:“还请紫垣看在山东数十万百姓的份上,尽快赶回,本官这里先谢过了。” 钟文耀知道时间紧迫,随即拱手道:“大人为国为民之心,学生钦佩不已,学生不才希望能付大人之骥尾,为百姓出一点力。学生即刻动身返回。” 张曜含泪道:“这一次委屈紫垣了,等河患平复,本官必定好好地宴请紫垣。” 钟文耀也不多说,起身就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事,“大人,盛大人正在筹建平——津铁路,所需人力极多,山东诸县灾后恐怕难以迅速恢复生产,不如安排百姓北上天津,一方面可以缓解铁路修建之人工缺失,另一方面,也是给百姓们找口饭吃。” 张曜想了想,道:“多谢紫垣,本官记下了。” 感慨于张曜的为国为民、不辞辛劳的精神,这年头像张曜这样的好官可真是凤毛麟角了。所以钟文耀饭也顾不上吃,就马不停蹄的返回上海只希望能早一天帮张曜带回疏浚河道的船只机械。 与此同时,远在京师的光绪皇帝也收到了山东黄河泛滥的急报。 从四月份开始,黄河山东段就开始出现决口。虽然张曜费尽心思,甚至亲自顶在河道上,但奈何山东河道年久失修,早已不堪重负,所以水灾还是爆发了。这段时间,告急的文书雪片似的飞向京城,户部虽然已经紧急拨款二十万两白银交付山东用于河道,但可惜洪水来势汹汹,想要堵住决口岂是区区二十万两白银就能立竿见影的? “张曜有没有说他准备怎么堵住黄河决口?” 世铎道:“张曜的折子上提到,想要雇佣洋人的船只机械,从水面上疏浚河道,当可缓解大堤的压力,再配合封堵。不过,从上海雇佣洋人的船只需要一点儿时间,另外,希望朝廷能够再拨付一笔款项用于支付洋船、机械的费用。” 载湉马上将目光转向阎敬铭,“户部还能拿出多少银子?” “回皇上,光绪十年朝廷岁入银包括田赋正税、杂赋、盐税和厘金、洋税等解银共七千七百零八万零六百四十六两整,岁出七千二百八十六万五千五百三十两,户部结余四百二十一万两。然直隶修筑平——津铁路需耗银八百余万两,初期解银二百万两;东北报堪修吉林晖春至三姓、黑龙江等地电报线路,又请编练新军一万五千人,每人需要洋枪两杆,以及火炮、子药等,亦需解银一百七十万两;三海工程修缮预计需银一百万两,仅此三项,库银已经入不敷出,之前解山东之河道银子还是从铁路银子中抠出来得。” 载湉听了一阵头大,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跟何况一个国家?这兜里没钱,想要干点儿什么都难。 “铁路修建和电报线路的修建照常。这笔银子不能省!告诉穆图善,东北新军编练要先从军纪、体能、队列练起,人数也可以逐渐增加,这方面可以参照京营的整训,不要仓促。另外,三海工程也停止。这样应该能省出一百多万银子。从中再拨十万两给张曜。传旨上海道,着令其鼎力配合。” “遵旨!” “还有,山东数县遭灾,生民衣食无着,准许山东再截留四万石漕粮赈灾。” 世铎:“遵旨!” 想了想,载湉又道:“上年河道总督成孚上折子言黄河两岸各厅险工叠出,现在看来恐怕实际情况比成孚所奏更加严峻。如今山东已经遭灾,河南段尚不知如何。年前已经拨付边宝泉(河南巡抚)白银十万两,恐怕不足以应付河工所需,户部当再次拨银十五万两给河南,务必要防止再出现山东的情况。” 阎敬铭垂首领旨。 载湉又道:“黄河难治,每年河工上投入的银子不下百万两,但仍然年年决口。两岸百姓苦不堪言。朕以为,当迁移直隶、山东、河南两岸流民北上出关,一方面可以开垦关外荒芜土地,固我疆防;另一方面也可缓解河道压力。诸位爱卿议一议吧。” 接到皇上突然抛出来的话题,下面一众大臣们都面面相觑。 大学士崇善道:“我大清为维护东北固有风俗和保护八旗生计,在康熙七年(1668年)下令‘辽东招民授官,永著停止’。圣祖皇帝既有明讯,这关禁断不可开!” 崇善开了个头,顿时冒出来一大堆人附和。 虽然光绪的话里看似是支持流民北迁实边,但很明显,朝中还是有很多反对的声音,希望继续对关东实行禁封政策。而且小皇帝留意到,不同意的基本都是满员。 “崇大人此言不实。诚然,圣祖爷曾说过此话,但是因为罗刹国不断侵蚀我膏腴之地,在咸丰十年(1860年),从黑龙江将军特普钦的建议,从此开禁放垦,鼓励移民实边,以振兴关外的经济。所以,当年的圣祖遗训,已经在咸丰爷的时候便被废除了,这时候再拿圣祖皇帝的话来说,恐怕不合适吧。” 果然,汉臣的一方看问题更加实际一些,而且同样有理有据。 是啊,都是祖宗,康熙说不能开,但咸丰开了啊,所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朝中吵了个不亦乐乎。 最后还得是皇上拿主意。 第九十四章 水师(上) “开禁或是不开,祖宗都有法制,朕思量,之所以圣祖先帝和德宗先帝政令不同,是因为当时的外部环境差异造成的。现在黄河下游连年遭灾,即便朝廷不明令开禁,依然会有农民为了生路不顾禁令,冒着被惩罚危险“闯”入关东。与其任其自生自灭,不如有朝廷统一组织,反而更好控制。一方面可以解决流民的问题,避免发、捻死灰复燃,同时还可以开发东北,为我大清再建基石,增加赋税。朕决定,东北自明年全部开禁,由地方统一招募、安置流民垦荒。拟议翁同龢为东北农垦总督,潘祖荫副之;具体办法,交户部、盛京将军、吉林将军并黑龙江将军妥善商议对策上报。” 光绪的这一旨令,拉开了清政府有组织的向东北地区大面积移民的序幕。 初七,正在上海筹办铁路、电报线路工程的盛宣怀接到了张曜的四百里加急,与此同时,天津的李鸿章也发来电报,要求盛宣怀全力协助张曜雇佣洋船一事。 张曜和盛宣怀非亲非故,他山东遭灾也不关盛宣怀的事儿,原本盛宣怀派了钟文耀前往山东就已经是给面子了,但现在李鸿章电文里说的严厉,就由不得盛宣怀不重视了。 李鸿章突然关注起山东洪灾一事,其实并非是因为他作为直隶总督的原因。河道独立于地方,黄河泛滥自有河道总督统筹,当地巡抚、知府衙门办差,和李鸿章的关系并不大。李鸿章突然插上一脚,完全是因为张曜这个人。 张曜字朗斋,号亮臣,祖籍浙江上虞(今绍兴)。此人的发家和李鸿章一样,也是因为太平天国时期办团练起家。咸丰初年张曜在河南固始兴办团练,抵御捻军和太平军,深得钦差大臣僧格林沁的赏识,后又以御捻护城有功,累次擢升,被咸丰帝赐号霍钦巴图鲁。同治八年,他又跟随左宗棠转战于西北战场,镇压当地少数民族起义。光绪二年,以提督名义随左宗棠出征新疆,平定阿古柏入侵,迫使俄归还伊犁。光绪十一年,授河南布政使,上个月山东巡抚陈士杰因督办河务不力被免职,张曜才被调补山东巡抚。 从履历上看,张曜此人最初应该属于僧格林沁一系。八里桥一战后,僧格林沁抑郁而终,张曜又开始跟随左宗棠。而李鸿章和左宗棠一直不睦,现在左宗棠也死了,李鸿章认为如果能够趁此机会拉拢张曜,势必会增强自己的淮系在朝中的地位。 张曜所部‘嵩武军’是继湘军、淮军、楚军之后又一支劲旅。同时此人又是实干型的人才,正是皇上赏识的类型。李鸿章现在外交、海军两项大权都被光绪潜移默化的分薄了,如果能够拉拢到张曜,无疑将会是一个强有力的臂助。 盛宣怀领会了李鸿章的意图,立刻吩咐:“拿我的片子去拜见太古船务公司的威利先生,就说我要拜访。” 仆人随即领命而去,盛宣怀一边吩咐备车,一边更换衣服。正在此时,有家仆来报,上海道台薛福成来访。 薛福成自从慈禧病逝之后,便入了李鸿章的幕,随后在李鸿章的运作下,补了上海道的缺。这位也是淮系的核心人物,深受李鸿章信任和赏识,和盛宣怀的关系也非常好,此时忽然来访,自然是有事儿。 盛宣怀只好先把去太古公司的事情放一放,先来看看薛福成有什么事儿。 “叔耘兄,怎么今天有空到我这里来?” 薛福成一看盛宣怀的打扮,问道:“怎么,杏荪兄要出门?” 盛宣怀点头道:“是,正准备去一趟太古公司。” “哦?”薛福成眼睛一亮,道:“看来我来的正好啊。” “怎么?叔耘兄来找我也是和太古公司有关?” 自轮船招商局成立后,在华的英国太古、怡和,美国旗昌等轮船公司便开始恶意竞争、打压,他们联成一气,采用大幅度降低运费等手段想挤垮招商局。之后李鸿章采取筹借官款、增拨漕粮及承运官物等措施,顶住了洋行的联手打压,反而致使旗昌公司破产。自此,太古、怡和等公司不得不与轮船招商局签订“齐价合同”:中外公司在各条航线上共同议定统一的价格,确定水脚收入和货源分配方案。而薛福成的上海道全称是‘分巡苏松太常等地兵备道’,正好肩负着松江、太仓的漕粮北运之责,自然少不了和轮船招商局、太古轮船公司等打交道。此时突然前来,盛宣怀还以为太古公司又在运费上玩什么花样了,所以有此一问。 薛福成点了点盛宣怀,道:“不光和太古轮船公司有关,也和你有关。”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封电报递了过去,“看看吧,朝廷的急电。” 盛宣怀接过来一看,正是要求上海道协助张曜在上海雇佣洋行机械、船只北上,疏浚黄河的。 盛宣怀看过后苦笑一声道:“兄弟这里也有一份电报,是中堂大人发来的,内容和叔耘兄的几乎一模一样,看来,咱们这位张巡抚的面子够大啊。” “不是张曜的面子大,而是黄河的面子大。” 盛宣怀摆摆手,“好了,不管是谁的面子,反正这差事咱们得办好了,兄弟正要去见太古公司的威利先生,干脆,这就一起吧。” 有盛宣怀和薛福成两人出面,等钟文耀赶到上海的时候,这边洋人的船只和机器已经全都准备好了。 张曜这边忙着治理黄河,在天津,李鸿章则忙着接待钦差大臣、醇亲王、统领海军衙门大臣奕譞一行。 先是,上年九月海军衙门成立时奏准,明春醇亲王亲赴北洋检阅水陆各师及布防情况。但因为黄河决口引发的移民大讨论,奕譞迟迟未能成行。直到光绪明发旨意,结束了这一争论,奕譞这才再次上报巡检事宜,终于十四日循运河水路前往天津。同行的还有正红旗汉军都统善庆、海军衙门文案总办副都统恩铭及宫里太监李莲英等二百余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同样兼着帮办海军的差,自然得在天津候着。 十六日,醇亲王一行到达天津,在海光寺接见当地各国使节驻津领事。中午,奕譞在海河畔乘“快马”号小轮船赴大沽,临行时,文武官肃立岸上恭送,上万百姓扶老携幼围观如堵。李鸿章见醇王兴致颇高,于是建议:“王爷,如此盛况,不如记录下来,留待后人瞻仰如何?” 奕譞微笑点头道:“也好,请画师记录下来,本王回京后也可以让皇上看看。” 李鸿章笑道:“不用这么麻烦,船上随行的就有德国摄影师,不如用‘照相之法’影之。” “哦?”奕譞自然知道洋人的这种可以拍出画片的机器,于是道:“好,那就让洋鬼子来给咱们照上几张。” 李鸿章随即招来随行的德国摄影师来兴克,将眼前的盛况一一拍摄下来。当奕譞和李鸿章乘坐的轮船驶过新城时,当地的军队在两岸跪迎,旌旗迤逦二十余里。之后又行六十里到海河下游,在这里,醇王以及护卫、太监等人登上了李鸿章的私人游艇“海晏”轮。 ‘海晏’轮原为美商旗昌公司海轮,原名‘盛京’号。1877年招商局购并旗昌时纳入船队。载重两千八百吨,航速十二节,可载客三百人。中法战争期间,刘铭传自上海突破法舰队封锁赴台上任,就是秘密搭乘的这艘船。 十八日凌晨丑时,醇王一行乘船出海。 丑时相当于凌晨一点到三点,这时候天都还没亮,正好这一天是阴历十五,月明潮涨,海风席面。海面上,“海晏”在前,海军衙门及其他随行护卫人员登“保大轮”随后,北洋舰队之定远、镇远、济远、超勇、扬威五舰及前来会操的福建水师开济、南琛、南瑞三舰护持四周。真可谓是‘浩浩荡荡’。 在船上,兴高采烈的醇王写下《航海放歌》一诗:“危坐入东海,飘飘心迹真仙宰。沧波万叠涌艨艟,又疑云烟出没笼崴嵬。西送月无痕,东瞻日初浴,除却升沈赤白丸,惟有滉漾一色连天绿!” 醇王的豪迈之情,恰如新生北洋舰队,龙旗猎猎游于海上。 旅顺位于辽东半岛最南端,南与东南濒临黄海,与山东半岛隔海相望,与朝鲜半岛跨海毗邻;西与西北依傍渤海,与天津一衣带水;东与东北连接陆路。陆地南北纵距26公里,东西横距31公里,总面积五百多平方公里。地形东高西低,平均海拔140米,海岸曲折,港湾众多,海岸地貌千姿百态复杂多样。李鸿章自五年前开始建设旅顺,是北洋舰队的重要基地之一,在此驻防的是淮系诸军中的王牌——宋庆的‘毅军’。 宋庆时年六十七岁,他幼年家境贫寒,24岁从军,因同太平军和捻军作战有功,逐渐晋升记名总兵,赐“毅勇巴图鲁”勇号。同治元年,安徽巡抚唐训方裁整淮军,以三营归记名总兵宋庆所统。因宋庆勇号毅勇巴图鲁,故称‘毅军’。 毅军成立后仍立功频频,曾协助僧格林沁击灭苗沛霖,平捻之后,勇营大量裁撤,毅军因战功得以保留,并发展至十营左右,成为河南的两大留防勇营之一。同治八年,陕甘回乱,宋庆又随左宗棠西征,连战皆捷,赏戴双眼花翎,移授四川提督。光绪六年,中俄关系紧张,李鸿章开始经营旅顺军港,毅军奉调填防旅顺。 宋庆正式移军旅顺后,修筑炮台,训练士兵,所部军容整肃,设防不怠,为淮系诸军之首。 19日,醇亲王在旅顺校阅驻防辽东的陆军。正好前一夜旅顺下了一些小雨,似乎是为今天的检阅洒水洗尘。 校场之上,宋庆军整齐的队列让奕譞大吃一惊。他当初可是随着皇上一同在京郊南苑检验过刘少卿的整训营的,此时发现毅该军所习的竟然也都是德国步队操练方法,和京师士官学校以及刘少卿的整训营队列十分相似,顿时惊奇得问李鸿章:“皇上在京师设立武备学堂不久,广南刘少卿献步兵队列章程时日无多,为什么你这里就已经在使用此法练兵了?” 李鸿章道:“王爷不知,虽然那刘少卿献步兵队列章程时间不长,但在中法战事之时,老夫曾有两营精兵赴广南助阵,当时和黑旗军一同训练、一同作战,所以对其操练之法有所了解。回来后,传练各营。因为当时前往广南的两营中,正有一营是从毅军选拔的,所以在之后的操练中,毅军是各军中操练最好的。去年皇上准备开办武备学堂时,王爷你也是知道的,老夫其实也有此意。因此也聘请了几名德国教习来军中督导,所以毅军方有此气象。” 奕譞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禁对宋庆大加赞赏。 第九十五章 水师(下) 二十日上午,醇王在旅顺行辕接见了英国驻烟台领事宝士德,和前来观摩北洋水师阅兵的英国海军少将汉密尔顿及各军舰舰长共十一人。汉密尔顿随行的几名海军军官原本是驻屯在巨文岛的,这一次随同前来,也是对清政府做出一种暗示。 随后众人登黄金山炮台,观定远等舰打靶。之后又黄金山、老虎尾等炮台打靶。 21日,醇王在这天除了视察旅顺的的炮台外,还特地参观了旅顺鱼雷厂,在工厂里醇王见到了现代化的机械。 “李中堂,朝廷之前在和法国人签约的时候,曾经以二百万两白银的价格买下了法人的一个工厂,此鱼雷厂是否就是当初从法人手中购买的?” 李鸿章答道:“王爷可能是误会了,当初朝廷从法国人手中采购的乃是一家潜艇工厂,不过该厂也涉及鱼雷的生产,王爷现在看到的机械,有一部分就是当初从法国人手中买来的。这些设备之前先是放在了天津,后来因为天津港口商船众多,不利于鱼雷的实验,这才移到旅顺。” 奕譞点头道:“原来如此。本王记得皇上对此十分的看重,当初在马尾一战,我水师舰船不敌法人之坚船利炮,唯有此物曾给法人带来些威胁。” “王爷所言甚是。鱼雷威力大、又隐蔽,如果在江河、港口等处使用,当能收奇效。我水师舰队和洋人之舰队相比尚且弱小,唯有依靠此物,或能在内河周旋一二,不使洋人过分嚣张。不过此物之弊端也十分明显,一是射程不及远,仅三、四百米;再有就是方向不好控制。所以也仅能供内河、港口防御使用,无法在海战中发挥功效。” 奕譞接口道:“正是如此,才需要我等加大力度研究、改善。适才中堂大人也说,我水师比之洋人还弱小很多,若是我们能将此物加以改进,使之既能及远、又能控制,岂不是在海战中可有致胜之法宝?” 李鸿章忙道:“王爷所言极是。本官稍后就致电曾纪泽、张荫桓、许景澄等,嘱其在西洋网络此道高手人才,重金礼聘来华为我所用。” “好,此事我也会上奏皇上,请朝廷支持。” 李鸿章大喜,如果能得醇王支持,那么旅顺鱼雷厂的资金就有着落了,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儿,于是拱手道:“全都仰仗王爷周旋。” 随后,奕譞在工厂里随处看看,和那些见到他惊惧下拜、不敢仰视的技工、学徒说笑谈天,全然没有一点大清王爷的官架子。,知不觉的时间就到了中午。 李莲英过来请示道:“王爷,时辰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返回行辕用餐?” 奕譞曾有言在先,除了李鸿章安排的饭菜,别的军营、工厂准备的酒食一概拒绝。但此时正好赶上工厂的工人也都准备午休吃饭。于是兴致勃勃的奕譞随口道:“不必回行辕了,我们就在这里吃午饭,工人们吃什么,本王爷吃什么。” 李莲英闻言大惊,忙道:“王爷,这卑贱下人吃的东西,哪能如王爷的口,还请王爷移驾,回行辕在用膳吧。” 奕譞把脸一板,道:“这些人都是我大清的功臣。你们不知道皇上有多重视海防么?将来我舰队驰骋大洋,全仗这些利器对抗洋人,这些人朝廷宝贝还来不及,那里卑贱了?不必再说,本王就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用餐,正好看看普通百姓的伙食如何。” 一旁李鸿章见奕譞态度坚决,随即对李莲英道:“李总管放心,本官这厂子里虽然伙食不是很好,但是还算干净,本官吩咐下面人给王爷准备一副新的碗筷,吃着也放心。” 见李鸿章也这么说,李莲英也就不再多嘴,连忙跑下去安排小太监监督做饭、试吃。 随后,奕譞便在鱼雷厂津津有味地吃了一餐简朴的‘疏面’。看来醇亲王大人颇有几分体恤下情,不愿惊扰“基层单位”的风范美德。 视察完鱼雷厂,当天晚上,在经过三百一十里的航程后,醇王一行抵达北洋舰队另一个重要基地威海卫。在威海卫,奕譞又看了镇东、镇西、镇南、镇北、镇中、镇边六炮舰打靶。 这六镇炮舰,其实就是所谓的‘蚊子船’。由英国厂建造,每艘造价15万两,采用的是木质船身外包钢板,无装甲。船长127呎,宽29呎,吃水9.5呎,排水量440吨。各舰中除‘镇中’与‘镇边’两舰为400马力,其余四舰均为350匹,采用双轴推进,航速只有8节。 之所以叫他‘蚊子船’,是因为这种小船却装备了一门11吋的大炮。另外还有两门3吋之12磅炮。看上去火力很猛,但实际上这种航速连商船都未必追的上的炮舰,在战争中能发挥什么作用可想而知。 22日下午,醇王又经过一百四十八里的航程抵达烟台。当时英国10艘军舰和法国的6艘军舰都在港口外列队迎接,各舰鸣炮二十一响,向大清的这位王爷致以最高的礼节。 23日,奕譞一行启程回大沽口,英法各兵舰再次鸣炮21响相送。但北洋舰队并不鸣炮答礼。这是因为大国亲王地位尊贵,凡是本国大臣以及外国使臣初往见者,不坐、不送、不亲往答拜,声炮迎送者,也不必回礼。但如果外国兵船是为敬国家而鸣炮,则应当还礼。 24日,奕譞在大沽阅大沽口炮台打靶,并演放各种鱼雷。午后往海神庙拈香。是夜乘船回津。 在天津,奕譞一行视察了天津机器制造局、淮军行营制造局、天津水师学堂等处,再次和机器局工人、水师学堂师生亲切交谈。随后,醇亲王一行在李鸿章等淮军官员的陪同下,检阅了天津驻防盛军十七营及其他各营士兵的会操。会操军士共计一万五千余人,操演时步伐整齐,一丝不乱,一人呼之,无不如响赴节。 直到二十五日,奕譞一行才离开天津回京复命。 回到京师的醇亲王在第一时间就像光绪皇帝递交了一份折子,其中写道:臣在海军巡检半月,见各军操演枪炮有准,鱼雷、水雷施放得法,将领多经战阵,堪当大敌。然其不足之处亦有。 其一,南北洋海军舰艇数量少,需继续引进。 “北洋水师现仅定远、镇远、济远三艘铁甲舰及超勇、扬威两快船可备海战之用,南洋水师则仅有开济、南琛、南瑞三艘勉强能用。仅仅这么几艘船,合在一起尚且显得单薄,更何况分在南北两地?” 其二,北洋李鸿章所部“力量并不见厚”,数量需要加强。 “自来设防之法,水陆必相依护。即使水师已成,陆师亦未可轻撤。况且眼下财力不足,水师舰船数量稀少,防御更多的是依靠陆上炮台。李鸿章所部分布直隶、辽东各地,力量并不见厚,如宋庆所部兵力只有五营,即使不考虑后路防御,仅仅驻防旅顺一地也尚嫌不足,如果遇到战事,必须填调补充才行。” 其三是海军要专设提督、并制定章程,形成定制。 “将来舰队成军时,应专设‘提督’等职位,妥定章程,以专责成而固心智!” 他特别指出海防关系重大,必须做出长远规划。 “‘惟练兵先需选将,今未雨绸缪,尤以教练人才为第一要义’这句话说的有理”。乾清宫中,光绪正在读他老爹的折子。奕譞等军机大臣均在一旁侯旨。 “现在京师陆军学校已经开办,朕以为,应当拣选各部将领,入学堂进修,多学习、接触一些新式陆军教育,对将来的练兵及整军,意义重大。各位大臣以为呢?” “皇上圣明,此次观操,李鸿章麾下诸将领多经历过战场,军队又都装备的洋枪洋炮,操法一律,变化整齐,如果能够再进一步,尚未可待。” 这本就是自己的折子,他自然是支持的。 “那好。着令陆军士官学校另设高级指挥进修班,以各省三品以上武官陆续进修,为期半年,考核合格后,方可继续履职。以李鸿章选拔直隶统兵武将为第一批进修武将。至于如何筹款添置船炮,由户部、军机处及海军衙门会商,具折上奏。” 六月,宋庆、聂士成、姜桂题、董福祥、左宝贵、卫汝贵、徐邦道、章高元、叶志超、载漪、赵怀业等人作为陆军高级指挥进修班的第一批学员,带着他们的亲兵,住进了陆军士官学校的宿舍。 就在大清海军准备借着醇亲王检阅的东风筹措如何大力发展海军力量的同时,一衣带水的日本也迎来了海军的春天。 是月,日本发行海军公债一千七百万元,用以建造‘三景舰’等五十四艘军舰,其中,三景舰为松岛、岩岛、桥立,是专门设想为打沉镇远、定远所造。 消息传到大清,光绪立即召见李鸿章、奕譞、奕訢等人商议对策。 “看来,日本人是明确的那我们作为假想敌了。” “是的皇上。日本始终觊觎朝鲜,在甲申年和我们短暂交火后,就密谋大力发展海军,只是当时因为其国内币制改革正在进行,财力不允许,这才一再延后。如今,日本人的币制改革已基本完成,立刻开始大规模建设海军。如果他的这个建造计划得以完成,其海军力量将超越我们,届时,对朝鲜的威胁就更大了。” 第九十六章 赴日 “哼哼,小日本想要的不只是朝鲜,他还想要台湾,想要整个中国,称霸亚洲。只可惜,要看咱们给不给他这个机会了。既然他想要和咱们比划比划,那咱们就和他玩儿玩儿。”说到这儿,载湉对着奕譞道:“醇亲王。” “喳。” “朕记得定、镇、济三舰是不是应该上油维修了?” “回皇上,三舰自去年来华,如今已过半年,据德国厂说,三舰每年需要给船体水线以下上油、清污一次,如今三舰虽然回国半年,但其在德国时已经放置一段时间了,所以确实需要维护了。只是这维护地点还没有确定。咱们自己的旅顺船坞还未完成,原有的大沽坞木底无石,吃水太浅,定远、镇远两舰吃水至二十尺,不但沽口不得入,即沪口、闽口皆不得入。中国无可修之坞,非借英之香港大石坞、日本之长崎大石坞不能修理。” “旅顺船坞何时能够完工?” 李鸿章道:”今年始聘到一名德国监工,名叫‘善威’,旅顺口内地基经过其勘探后认为可以创建船池石坞。其口门有导海机器挖沙船,随时浚深,铁舰可入内停泊修洗。估计坞厂库房各工照西国水师口岸办法,约需银一百三十万两,限三年竣工。此后南北洋无论再添铁快舰多少,皆可就旅坞修理,不致为英、日所窃笑,有警时亦不受制于人。” 光绪点了点头:“这笔银子该花,你要督导好,尽快完工。” “嗻” “如此也好,那咱们就去长崎,现在日本人不是还没有开始购舰么,把咱们的铁甲舰开过去,给他们在添把火。” 1886年7月,在李鸿章的建议下,海军衙门命令丁汝昌、琅威里率领北洋水师舰队前往朝鲜的永兴湾一带巡防,借以展示清政府强大的海军实力,制止敌国可能的侵略企图。 丁汝昌及帮办琅威理接到命令后立即率“定远”、“镇远”、“济远”、“威远”、“超勇”、“扬威”等6艘军舰前往朝鲜东海岸海面操演,又奉命前往海参崴接当时参加中俄关于吉林东界勘定谈判的清政府官员吴大澄。 随后,北洋舰队将吴大澄送至摩阔崴,留下“超勇”、“扬威”两舰在海参崴待命。由水师提督丁汝昌率镇远、定远、威远、济远四舰前往位于日本长崎的三菱造船所进行检修,并展开对日本的“亲善访问”。 这一日,光绪帝正在翻阅奏折,太监小方进来道:“启禀皇上,恭亲王求见。” ‘恭亲王?他现在领着总理衙门,看来,是又有涉外的难题了’。载湉心里想着,一边放下奏折,“请他进来。” “喳~” 旋即,奕訢进来请安。 “平身吧,什么事?” “皇上,重庆闹出教案,死了几十个人。” “什么!”载湉一惊,这可是大事了。“你赶紧,仔细说说怎么回事!” “是” 事情起因在6月,美国基督教士在重庆城西鹅项颈购地建房,士绅赵昌勖等以其压断地脉、有伤风水为由,联名呈请县官制止,但未得断结,于是赵等乡绅众愤不平,便将此事夸大传了出去。适逢重庆府武童生府试,恰有一名应试武生是赵家后代,于是和几个要好的武生带头,聚众数千人,于7月1日,将鹅项颈美教士房屋拆毁。 本来这事儿就该这样结束了,当年实际上由于洋人长年的欺压,重庆市民对洋人的怨恨积压已久,正好这次的事件成为了一个导火线,正在兴头上的士民随即进城,打毁了亮风垭、丛树牌两处英国教堂及城内法国教堂,并烧毁教士及教徒住宅。这一下,美、英、法三国都牵动了。 7月2日,这一事件继续发酵,游行的市民继续在城内拆毁教徒房屋,对象多为殷实富家。但此时经过了前一天的准备,家住杨柳街的教徒罗元义,早已招有打手防备。当群众前来拆房,罗命令雇佣的打手开枪,当场打死11人,伤22人。 这一事件犹如火上浇油,瞬时引起全城民众更大愤怒。两天之内,巴县及大足、铜梁等地焚毁教民房屋250余家,重庆城内及附廓美、英、法教堂、洋房、医馆全毁。川东各属州县民情汹汹,民教双方皆聚众械斗,开始殃及池鱼。 短短几天,江北一带教、民持械聚众互斗,共焚毁铺屋400余家。川东各属民众纷纷自组民团,声言打教。而教民也聚集在教堂等地,利用洋人的军火反击。7月25日,南川、綦江的民团组织起来攻打重庆白果树神学院,双方各有较大伤亡。 了解了前因后果,光绪一拍桌子,怒道:“这些外国传教士,有几个是真正传教的,绝大多数是披着宗教的外衣,干着各种侵略勾当及危害当地人民的坏事。强迫百姓入教,如不应允,就勾结官府,搞得百姓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或侵占百姓土地,掠夺百姓财产,并霸占文庙、祠堂等公用设施;或占据要津,四处活动,搜集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社会情报,干着危害中国的间谍活动。我们的官员更是混蛋,不但不约束,还帮着这些洋人欺压自己的同胞!” 奕訢道:“皇上说的是,但现在重庆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美、英、法三国联合到总理衙门施压,而且事态的扩大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当地的稳定,必须尽快解决,至于其他的事情,咱们可以慢慢想办法。” 奕訢说的有理,光绪也知道现在发脾气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就目前的国力,法国、美国还好说,英国人实在是惹不起,现在三国一同施压,不屈服也得屈服啊。 想到这里,又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些个愚民,怎么就不知道分化瓦解呢,非要将所有的洋人一竿子惹个遍!” 喘了口气,对奕訢道:“你怎么看?” “以奴才看,一方面要安抚住洋人,另一方面,惩办罗元义,给市民一个交代。” 载湉想想,也只能如此了。 随即朝廷连下两道上谕,命川督刘秉璋限期查办。刘秉璋立即委派候补知府唐翼祖、罗享奎前往查勘,并会同川东道、重庆府、巴县各官同英、法、美三国驻渝领事、主教商议赔偿合约。 在川东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8月1日,大清北洋舰队抵达长崎港。 这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首次目睹来自中国的铁甲巨舰的长崎市民挤满了码头。望着威风凛凛的巨舰上龙旗高扬,人群中有了惊叹、羡慕、愤懑、嫉妒的复杂情绪。 还是在养心殿,还是那三个人。 “皇上,丁汝昌自日本发来电报,定、镇等四舰已经到了长崎了。” 载湉微微一笑,道:“好。咱们开始和小鬼子玩儿个游戏。通知丁汝昌,让他一边督促尽快完成维护,同时积极向日本方面申请,要求他们允许我国水兵上岸购物、歇息。” 奕譞点头答应,随即又道:”只是,皇上,臣不明白为何要这样。” 载湉笑道:“好找机会制造事端啊。” 看了看一头雾水的醇王和恭王,载湉只得再次解释道:“你们看,咱们大清是大国,而日本是小国。这小国要想对抗并且击败大国,首先要怎么做?”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是不明白。 “唉,真笨,你们想想当年春秋时期的吴、越两国。” 两人恍然大悟,“皇上说的是越王勾践的故事。” “不错。当时吴国是春秋的霸主,是大国而且是强国,越国是小国,而且是吴国的手下败将。越王想要击败吴国,首先要让吴国放松对他的警惕,然后要隐忍、悄悄的发展壮大自己。现在日本和咱们大清也是这样。日本想要打败咱们,本身就应该悄悄的发展、壮大自身实力。这个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冲动,在自身实力还没有完善之前,就将自己的意图表露出来。所以咱们现在就是要刺激他,让他疯狂,让他压制不住情绪,过早的将他的战略意图表露出来。这样,咱们就能在他还不够强大的时候,扼杀他。” 两人恍然大悟,连称‘皇上英明’。 1886年8月13日,在丁汝昌的一再申请下,日方终于准许抵达长崎的北洋官兵登岸购物。 果然不出北京所料,这些在海上漂了两个月的水兵一上了岸,立刻原形毕露,其中一些水兵违反军纪,前往当地妓院寻乐。既然是狎妓,哪能不喝酒?既然喝了酒,那么一帮血气方刚的水兵酗酒斗殴,就顺理成章了。 据说,当时因为妓院宾客盈门,生意好得不得了——没办法,中国水兵身体强健,活好,所以等的时间长一点儿,也能接受。此时,5名中国水兵已经在妓院外排了很长时间的队,但这时,这五名水兵却发现有个声称是VIP(或是会员)的日本客人不经排队便径直入内。 这下惹出事端。受到这样的不公正待遇,水兵们火冒三丈,一番争执后,水兵们与妓院老板大打出手,在酒精的作用下,水兵们冲进妓院把妓院给砸了个精光。 早就在戒备的日本警察立即出动,逮捕了其中的两名水兵,其余的水兵逃回了舰上。 下面的水兵惹了乱子,还被人家抓起来了,这事儿自然得往上反映,于是就有人找到丁汝昌:“大人,下面的水兵传言,有些士兵违反军纪,跑到日本妓院闹事。” 在这方面军纪一向不怎么严瑾的丁汝昌淡淡的道:“哦,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年轻的后生,总有管不住裤腰带的时候。只不过是去妓院嘛,又不是强奸日本女人,只要不闹大了,随他们去吧。” 丁汝昌自己在青岛、威海就经营了多家妓院,专做这些水兵的生意,如果到了日本他不让这些水兵嫖妓,担心有人说他是为了谋私利,所以对这事儿就采取了放任的态度。 手下的管带揣摩上级的心思,自然明白这一点,可是现在出了事儿,怎么也得汇报啊。“大人,其实是出了点儿事儿,那些水兵醉酒斗殴,被日本警察抓了两个。” “嗯?”丁汝昌一听,皱了皱眉头。“伤了人了么?” “这个到不曾听说,应该会受点儿小伤,没有大碍,不过将妓院砸了。” “没有伤人就好,妓院那边不过配些银子。除了哪两个被抓走的,其他水兵都回来了?” “是,都回来了。” “嗯,看好他们,不要再闹事了。哪两个水兵,你明天那我的帖子去警局要人,该赔钱就赔钱,小事化了就算了。” “是,大人。” 两人正说着,一名亲兵慌慌张张的进来:“大人,不好了,水兵们上岸闹事去了。” “啊!” 第九十七章 开炮 原来,逃回舰上的水兵并没有安生,他们再次纠结同伴前往警署继续闹事。路上,有士兵顺便买了一把日本刀。水兵们到了警署自然又是一番争执,这时候,那名买了刀的水兵顺手一刀,将一名日本警察刺成重伤。 日本警察见中国水兵竟敢行凶,登时一拥而上,寡不敌众的肇事水兵在搏斗中受了轻伤并被逮捕,其他水兵再次逃回军舰。 军舰上,丁汝昌正在发飙:“一群混蛋,搞出这样的事情,让本官回去怎么交代!若是酿成两国争端,本官看了你们的脑袋!” 有手下献策:“大人,为今之计,一是将此事通报领事馆,请他们协助调停,另外,最好还是发一封电报回去,看看中堂大人的意见。” “也只能如此了,你立即去发电报。” 军舰上正在焦急的等待国内的回电,长崎城内却暗流涌动。日本人在自己的国土上吃了亏,断然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在丁汝昌等待回电的时候,长崎的日本浪人、警察已经开始秘密串联,寻机报复中国人。 14日,严格约束水兵不许上岸的丁汝昌终于接到了来自国内的电报,电报是李鸿章发的,然而内容却是丁汝昌万万没想到的。 刘步婵奇怪道:“中堂大人为什么会让咱们不要约束士兵,继续给他们放假?” 丁汝昌没好气的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中堂大人一贯谨慎,这次却一反常态,难道就不怕酿成事端么?” “正是如此,此事才蹊跷啊。大人请想,中堂大人一贯谨慎,为何偏偏这次一反常态,莫不是……?” 丁汝昌一愣,顿时思索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中堂大人是有意挑起事端?” “不敢,下官只是猜测而已。但不管怎么说,咱们执行命令,总是没错的。” 丁汝昌敲着扶手,沉默片刻,这才道:“好,传令,明日继续放假,士兵们可以随意离舰,但每条舰上必须留下充足的人手以应不测,同时,离舰的水兵必须集体活动,不得单独行动。” “喳!” 15日,北洋舰队再次放假,这一次,水兵们有组织的上岸,一共出去了四百多人。傍晚时分,早有预谋的上千名日本警察、浪人手持武器,将各华人街的街道两头堵住,突然持刀追杀那些在街上游逛的北洋水兵。混乱当中,一些当地的日本人也从楼上浇沸水、掷石块,有的甚至也拿着刀棍参与混战。 由于猝不及防,加上没有携带武器,北洋水兵们这次吃了大亏。事后统计,在这次冲突中,北洋水兵当场死亡5名(事后因重伤又死亡两名),40多人受伤;日本警察也被打死1名,受伤者30名,另外当地日本人也有多名负伤。事后根据日方制作的《长崎港清舰水兵喧斗事件》的验伤报告,北洋水兵受刀伤的37人,日方为14名,而双方撞伤与打伤的数字基本接近,前者分别为6人,后者北洋水兵7名,日方9民。北洋水兵的刀伤,大多集中在背后,可见当日被追杀的情形。 被追杀的士兵们狼狈的逃回了军舰,得知消息的丁汝昌立即召集各舰将领开会。 “大人,现在事情闹大了,若是咱们不管,恐怕军心士气有影响啊。” “是啊大人,士兵们吃了亏,现在士兵们都叫嚣要报复,有士兵将炮衣都退了,您看这……” 琅威理、刘步婵认为,应该顺应军心,报复日本人。琅威理甚至道:“这是最好的借口,我们应该立即对日本开战,争取赔偿!” 但是丁汝昌还是有些犹豫,这毕竟是国家大事,如果真的战端一起,会死人的啊。 这时林泰曾道:“大人,之前中堂大人的电报上不是说‘不要约束士兵’么,不如让士兵们打上两炮出出气,一方面平定了军心,同时也可以看看日本人的态度。” 丁汝昌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好,凯仕,这件事就交给你,记住,就是尝试一下,千万不要让士兵有着性子来,只准打两炮!” “是,大人。”林泰曾领命而去,随即,定远舰将褪去炮衣的12寸巨炮调转炮口,对准了长崎市区。 ‘轰~’‘轰~’! 连续两发炮弹,落在了长崎市区。海军的十二寸舰炮可不是陆军的那些小玩具,一枚炮弹的重量就几乎相当于一门57毫米行营炮了,这两炮下去,整个长崎市都能感觉到爆炸所带来的震动,至于炮弹落点附近,更是成为一片废墟,鸡犬不留。 看到大清国竟然真的敢开炮,这下日本可没脾气了。面对坚船利炮,只能乖乖的放人,还要道歉赔偿。《长崎快报》对此作了报道,英国驻长崎领事也将事件写进报告。 原本日本人以为将人放了,按照满清的官场,这件事儿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清政府这一次却不依不饶,在天津的李鸿章16日立即召见了日本驻天津领事波多野,直接威胁道:“如今开启战端,并非难事。我兵船泊于贵国,舰体、枪炮坚不可摧,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在收到李鸿章的威胁后,波多野立刻将此信息发往东京,日方随即对冲绳和对马的战备情况进行调查。十七日,李鸿章秉承光绪的意思,向长崎地方领事馆发报,命令丁汝昌随时准备南下琉球。日本政府立即知晓了这一电报内容,马上命令冲绳县知事立刻带领几十名警察踏上归途。 为防止事件升级,日本外务省在22日成立了新闻检查科,命令长崎、大阪、兵库和其他府县的各家报刊在报道长崎事件时,必须事先交新闻检查科审稿,以禁止刊登辱骂中国的言辞与涉及机密的报道。 现在最兴奋的就是载湉了,正向琅威理说的,这是最好的借口,小皇帝片刻不敢耽搁,立即召集军机大臣、总理衙门大臣和诸王商议对日宣战。 然而,让小皇帝所料未及的是,竟然没有一个大臣支持对日宣战,相反,连中立的都没有,一致反对。 “皇上请三思,中法战争刚结束还不到一年,国家又在建设海军,黄河决口,大量流民需要安置,东北开垦也需要投入,现在国家财政困难,一下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动员军队。而且如果因为“长崎事件”而向日本宣战,势必引发更大的国际冲突。北面俄罗斯人正在盯着朝鲜,南面英国人刚刚占了缅甸,中日两国毕竟一衣带水,一旦开战,于人于己都未必是一件好事。” 奕?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国内的先不说,英国人暂时也被缅北的‘游击队’绊住了脚,但是俄国人载湉却不能无视。 因为就在两天前,朝鲜刚刚传回消息,朝鲜内务总理大臣沈舜泽可能已经和俄国俄国驻朝公使韦贝达成了秘密协定,朝鲜要求俄国出兵保护,而韦贝则一口答应。即‘第二次俄韩密约事件’。 消息是袁世凯送回来的,经由李鸿章转交总理衙门。提供消息给袁世凯的朝鲜右营使闵永翎当时言之凿凿,甚至出具了沈舜泽给俄国公使的密函的抄件。对于这样的大事,李鸿章在致电奕?的同时,也迫不及待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那就是当下应该以整军备俄为主,立即调遣兵舰返回朝鲜沿海巡逻,以防万一。而李鸿章的意见无疑得到了绝大多数朝廷重臣的认可。 “日本人还占着我们的琉球未还,难道你们就不想收回么!”载湉仍想争取一下,毕竟,现在这个契机太好了。而且俄韩密约一事并未得到证实,甚至载湉怀疑这会不会是日本人搞出来的缓兵之计。 “回皇上,琉球的归属,可以通过和谈来向日方索回,现在我朝海军远较日本强大,前日李大人向北洋水师发报,命其准备南下琉球,据悉,日人立即从琉球撤离,这说明日人已经屈服,只要我们略加威逼,则合约可定,不需大开战衅。” 奕訢分析的头头是道,众臣一起道:“请皇上三思。”甚至就连自己的亲老子奕譞也不支持光绪全面宣战的决定。 现在的朝廷上下,包括民间,还没有对日本充满仇恨。相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中日这两个亚洲国家应该携起手来,一致对抗欧洲列强,现在想让这些大臣接受自己的观点,真的是很难。 教训教训可以,真要开战,皇上,您老人家还是省省吧。 载湉虽然是皇上,但也不能真正的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意孤行,只得道:“朕反复的跟你们说过,日本狼子野心,必欲除我而后快,中日之间必有一战。你们不趁着现在我强彼弱,一战而胜,非要等他们强大了之后来打我们的时候,才能醒悟。朕现在拗不过你们,但总有一天,你们会看到结果!” 说完,一甩袖子,扭头走了。 皇上使了性子,剩下诸位大臣你看我我看你,全都对着奕訢道:“王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奕訢道:“皇上的话,咱们记在心里就是,当前的事情,一方面请醇亲王电告李中堂约束士兵,不要进一步扩大世态,另一方面,也要通过外交施加压力,争取一个有利的赔偿,不过的确可以借此机会确定琉球的事,也算是对皇上有个交代。” 众人道:“那就仰仗王爷了。” 清廷这边争论有了结果,日本那边却更加热闹。 定远舰开了炮,虽然只有两发,但长崎是海滨重镇,人口繁多,这两炮下去,再加上爆炸引发的火灾,十几条人命就进去了。再加上大清在琉球问题上的明确军事压力,让日本军队立刻起了反应。中下层官兵要求请战报复,甚至有浪人串联,要夺取港口的炮台,和清军开战。 然而日本的高层现在却很清醒,日本虽说已经开始变法维新,但一个国家不可能在十来年间便完全改变,何况日本还是一个资源贫乏的国家。尽管日本人对“顽固保守”的中国报以蔑视,但中国毕竟是一个古老而庞大的帝国,这种历史的阴影并不是那么容易抹去的。更重要的是,当时中国的国力及军力都是日本难以企及的,仅就海军而言,日本只有3艘3000吨级的铁甲舰,而北洋舰队光7000吨级的铁甲舰就有两艘,其他巡洋舰、炮舰、运输舰等,其数量和质量也远在日本之上。现在开战,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么?所以,日本高层强力压制,决不允许将事态扩大化。 二十二日,日本天皇召开御前会议,讨论暂时退出琉球的议案。随后日本人惊讶的发现,原本前往琉球的大清舰队掉头走了,回到了朝鲜近海。 第九十八章 蛇尾 数千里之外,就在北洋舰队因长崎事件和日本剑拔弩张之时,两艘南洋舰队的军舰也悄悄的靠近了婆罗洲的外海。 去年冬天,刘永福接到了朝廷的密旨后,立刻就和唐景崧、张佩纶二人商议。因为当时情况不明,皇上得到的消息也是半年前的了,于是三人一合计,先安排人弄清楚状况再说。 南洋距离河内也有不短的一段儿距离,一来二去,中间又耽误了一点儿时间,直到年后,确切的消息才发回来,原来华人已经在婆罗洲和荷兰人来来回回打了两仗了。 荷兰国远在万里之外,而且现在国力也远远不及当年鼎盛之时,虽然不断增兵东印度,但是目前来看,局势还在华人控制之中。 然而刚一进入雨季,从东爪哇忽然传来消息,荷兰人大举增兵,兰芳的华人武装已经一败再败,眼看就要被赶出婆罗洲了。 得到消息后,刘永福立刻致电军机处,向小皇帝汇报了这一情况。此时正赶着京里面因为剪辫子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载湉一时没来得及吩咐,这事儿就一直拖了下来。直到在醇亲王检阅海军之后,南洋舰队‘开济’、‘镜清’两舰才在吴安康的带领下,以‘镜清’舰试航为由,向南洋驶去。 六月中旬,两艘军舰到达广南省首府河内,开始为期半个月的休整。 广南提督府,刘永福宴请吴安康及镜清号管带宋文翔、帮带胜林。 “兄弟在这里等了两个多月,终于把你们等来了,还请吴将军介绍一下咱们的舰船,本官好安排人员。” 这两艘军舰,就是朝廷计划用来运送镇南军前往婆罗洲的。奕譞检阅海军,召见了吴安康,秘密安排了他这个差事,这才是‘镜清’号试航的内情。 论级别,刘永福是实授的提督,他只是个副将,虽然双方不是一个系统的,但品级不能乱,上官垂询,吴安康自当用心解释。 “回大人,咱们这次来的两条船,都是咱们福建船厂自行建造的‘撞船’,排水量两千一百吨,航速十五节,属于燃煤、风帆双动力。主要武器是3门190mm炮、7门4.7寸炮和2具14寸鱼雷发射管。” 刘永福不太懂海军,但听了排水量有两千吨,还有三门190mm的大炮,感觉不错。“这么说,也算是大船了。” 吴安康道:“和北洋的铁甲舰,那是没法比,但在咱们自造船只来说,算是不错的了。” 刘永福点点头。“你过来时,皇上可有交代?” “下官不曾见到皇上,只是醇亲王代为传旨,让下官带船来找大人,配合大人运送人枪到南洋,其他的,下官不知。” 刘永福道:“不知也好,你们先在这里歇息几天,待本官将人员安排好了,交给你们,到时候会跟你们讲清楚该怎么做。” “是,大人。” “好了,不谈公事了,来,尝尝我们广南的水果酒味道如何。” 谈完公事,刘永福安排歌舞酒宴,宾主尽欢。 安顿好吴安康,刘永福抬腿来到布政使衙门,一进来,就见唐景崧正在那里端坐喝茶。 刘永福一报拳:“维卿兄,好雅致啊。” 唐景崧一笑:“原来是渊亭兄,怎么,和水师的人商量好了?” 刘永福在一旁坐下,有仆人端过茶来,刘永福摆摆手让不用伺候了,这才道:“是啊,哎,张大人没有过来?” 唐景崧一努嘴,笑道:“越南人向幼樵兄索要北圻呢。” 刘永福也是一笑,“这吃到肚子里的肉,还有吐出来的道理?我们打生打死,死伤上万弟兄,他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要了去?有这本事,先去西贡把南祈要回来。” “谁说不是呢。唉,算了,咱们先喝会儿茶,等等他吧。” 两人这么说着,一边喝着茶等岑毓宝。 不远处的另一幢衙门里,张佩纶正在和越南使者纠缠。 “阮大人,本官已经几次说明了。这北圻当初可是朝廷花了大力气从法国人手里夺回来的。当然,我大清自然不会侵占藩国的土地。可是,这一来,越南王室已经和法国人签订了《顺化条约》,沦为法人保护了;二来呢,法国人在中圻、南圻厉兵秣马,虎视眈眈,一旦朝廷大军北上,恐怕这北圻瞬间就会再次落入敌手啊。” 阮福林道:“张大人,我朝国王陛下当初和法国人签订条约,也是迫不得已,而且之后我们也曾上书大清朝廷,申明我国仍然尊大清为宗主国的啊。” 张佩纶道:“话虽如此,但是毕竟贵国和法人之间条约尚在,我中华泱泱大国,最重信义,贵国和我朝有宗藩关系在前,却又私自和法人签订条约在后,这无论怎么说,似乎都是贵国失礼啊。” 阮福林争辩道:“当时法人兵临城下,我王才不得不签订条约……” 张佩纶打断他道:“听闻阮大人也是儒家宗师,精研经、史,当知古人有‘舍生取义’一说。” 阮福林心中暗道:“当初英法联军兵临紫禁城之时,怎么不见咸丰皇帝舍生取义?” 张佩纶继续道:“当然,朝廷也不是不通情理,但必须要考虑到贵国曾经的所作所为,我大清自然也要预防一二。若是北圻交还给越南也无妨,但是万一随后又被法人占了去,那我中国之利益,又当如何保证?” 阮福林忙道:“这个万万不会。” “可是,越南朝廷要怎么才能保证呢?” 自中法停战以来,清廷在北圻设立了行政机构,这半年来,越南王室几次三番向大清索要,但都没有得逞,这一次阮福林看张佩纶有松口的迹象,立刻趁热打铁,想要把这件事敲定下里。 “我朝可以立下国书!” 张佩纶笑道:“如果国书或者条约有用的话,越南就不会和法人签订《顺化条约》,更不会在这里和我交谈归还北圻之事了。” 饶是阮福林脸皮够厚,听了这句话,也仍然红了一红。 “那以张大人之意……” “除非越南王室公开废除《顺化条约》,并将法人驱逐出中圻。”张佩纶道。 我去,现在越南同庆帝天天都生活在法国人的监视下,小命都要靠法国人点头,否则就要像哥哥‘咸宜帝’一样被失踪,哪里还敢说废除《顺化条约》? “张大人,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吧?” 张佩纶故作惊奇道:“这怎么会强人所难呢?我朝和贵国为宗藩之关系,如今我朝将士浴血奋战,这才从法国人手中将北圻抢回,而贵国立刻就前来索要。既然贵国这么在意国土,法国人占据了南圻、中圻,贵国收回不也是理所应当么?怎么,莫非贵国只知道向宗主国要土地,却不敢向强盗要公道?” “这……” 阮福林无言以对。 “好吧,我看今天就谈到这里吧。总之除非贵国能将法人赶出越南,否则我朝大军是不会退出北圻的。送客!” 言罢,张佩纶端起了茶杯。 送走阮福林后,张佩纶从后门来到了唐景崧处。 “哎呀,让两位兄台久等了。” 刘永福、唐景崧二人起身抱拳道:“无妨无妨,贵人是忙,我二人多等会儿也无妨。” 张佩纶知道他们拿自己打趣,也不接他们这个话茬,只是笑道:“怎么,你们俩还没商量好?我可是过来喝茶的。” 唐景崧故作深沉道:“这可不行,这件事儿可不一般,非得咱们三个一起拿主意不行!” 张佩纶一愣,“怎么?事情又有了变化?” 刘永福在一旁笑道:“莫非这就是君子可欺之以方?幼樵,维卿兄是逗你呢。” 张佩纶指着唐景崧苦笑道:“你啊……”随后转向刘永福:“好了,还是渊亭兄你说吧。” 刘永福道:“其实也没什么,南洋水师的舰船到了,不过比我们之前预计的大了些,我来是想和两位商量一下,是不是加派兵力。” 原本婆罗洲的情况还比较好,当初刘永福的意思是先安排两队步兵,一队炮兵。共二百五十人,带11毫米六管格林快炮两门,57毫米法制行营炮两门。这样一艘几百吨的小船也就过去了。 但是现在一方面婆罗洲的情况迅速恶化,而且南洋水师来得船也比预计的大很多,所以之前的计划有必要改一改了。 “来得船有多大?” “两艘都是两千吨的大舰。” 张佩纶吓了一跳。他是在福建待过的,知道海军的大舰是个什么样子。一下来了两艘两千吨的巡洋舰,这就相当于南洋水师一半儿甚至更高的战斗力了。 “看来朝廷对这件事儿也很重视啊!” 刘永福点点头:“所以我才想加派一些兵力。” 张佩纶想了想,道:“是应该增加一些兵力。我认为,应该至少一个营。”说完后又转向唐景崧,“维卿兄的意思呢?” 唐景崧道:“这不是明摆着么,如果朝廷不是想要我们加派人手的话,何必派这么大两艘军舰过来?”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刘永福道:“好,那就这么定了!改为运送步队一营加炮队一队,仍然是由广南宣抚使司裣事陈尚发带队。” 陈尚发是广东人,宗族中也有人在南洋讨生活,过去兴许能有个帮衬。而且此人经历过几次大战,带兵也有点儿水平。 装载完镇南军士兵,两艘军舰再次出航,明面上是驶往爪哇的泗水港,实际目的是在半路上利用随船的小艇将镇南军秘密运送到婆罗洲西北部的山口坤登陆。 第九十九章 兰芳 山口坤是兰芳的一个小鱼港,距首都东万律不过百多公里。 1884年,乾兴三十九年,甲申岁,秋八月,第十三任‘甲太’刘阿生卒于坤甸新埠头,荷人乘送丧之际,出兵据东万律。 “甲太”是荷兰人人授予的官称,之前兰芳国的首领被称之为‘太哥’,而从第六任刘台二开始,太哥被改称“甲太”,而副首领,也改称为“甲必丹”。 名称的改变,说明兰芳的首领除了要本族人推举,还要经荷兰人的批准。从这时起,荷兰人的势力越来越大了,兰芳公司要向荷兰人纳税——当然税率是可以谈的,荷兰人会留下一部分给兰芳公司。这位刘台二,一度曾因为被指勾结荷兰人,被族人关起来并免职。 先是八月初旬,刘阿生到了新埠头,因为生病而死。荷兰殖民地官员假思粦名.加挞乘刘阿生家属扶柩东归,出其不备,占据了东万律,折毁大厅前桅杆,撕兰芳国旗,并迫刘氏家属交出兰芳大总制历代印信,不令不得再举总长。 华人在婆罗洲和荷兰人、当地土著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主要是因为荷兰人为了欺压华人,收买、鼓动土著仇视华人。此时正赶着刘阿生去世,荷兰人竟然趁火打劫,自然华人人心大愤。 10月,荷印政府派驻东万律的县官利兹克在东万律就职,23日,东万律华人梁路义秘密集合华人,反攻荷兰,克复总厅,斩荷兰军官阿成坚,荷师败绩。利兹克也被梁路义率领的华人义军杀死。兰芳共和国人民组织千余人的武装抵抗荷兰的侵略,并囤积了足够一年用的粮食。一部分妇孺被舒散到砂捞越,当地马来族人和达雅克人都支持共和国的抵抗。 荷兰虽败,但却没有撤退,而是贿赂当地土著,驱使土著攻击华人,但因为土著缺乏装备,没有得逞。九月初五,东帝隆荷官关都力用汉奸林粥唐言,谓东万律梁路义无备,遂率队深入,正好被外出游猎的戴月兰、丘耀郎、赖有传等人遇见,几人用手中的鸟铳射击。附近听到枪声的华人义军立即赶来支援,荷兰兵仓卒惊遁,其关都力为所击毙。 1885年1月,荷印镇压军队为梁路义的共和国武装击退,退守坤甸。荷印政权请坤甸苏丹说和,被共和国拒绝。之后,荷兰人增兵二百,妄图扭转战局。但仍然为共和国义军击退。 1886年,东印度公司再增兵三百,仍为兰芳共和国击退。一直到了七月,梁路义率兰芳国民已经坚持抗战两年,但却为汉奸刘恩官、郑正信、叶汀凡、吴桂三、郭亚威、余康、黄福元、陈和二、罗撒庭、林粥唐等所算,终因军火不继,寡不敌众而战败。 正当梁路义因为失败而准备出亡吉隆坡时,镇南军出现了。 验看完陈尚发等人的官凭印信,梁路义及随行赖友川等人伏地痛哭:“我等海外游子漂泊异乡,无一日不在思念故土,盼着这一天,盼了一百多年啊!” 陈尚发连忙将众人扶起,好言安抚。直到众人情绪稍稍平定,这才问起当前局势。原来,荷兰人和汉奸、土著联合起来,已经全面占领了兰芳地区。只有这里是最后的据点,只为了保住一个港口,好逃往马来半岛或者苏门答腊而已。 但是由于顾忌清朝,荷兰并未公开宣称已占领兰芳地区,而是另立了一个傀儡来进行统治,就是第14任‘甲太’刘恩官——刘阿生之子。巴达维亚荷人总督惧中国问罪,甚至革了加挞官职,以慰坤甸华民,不敢以为直属领地。包括这两年的战争,也说是兰芳国**斗引发。 陈尚发了解了现状,想了想,道:“梁先生,各位。现在的情况,既然荷兰人没有撕破脸面,朝廷也不好公然参与,我们这些人,暂时不方便公开露面。本官以为,现在仍然以梁先生为首领,同时再招募一些本地的华人义士补充给我们,对外就说是招募了从北方逃亡来的土匪,咱们先守住三口坤,然后在图收复失地。” 梁路义自无异议,道:“全凭大人做主。” 陈尚发再三强调:“一定要注意我们的身份保密,以免给朝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从陈尚发那里离开后,路上,赖友川等人道:“首领,这朝廷只派来几百人,可荷兰红毛就有几百,再加上那些叛徒和土著,有好几万人,他们能靠得住么?” 这些华人虽然在海外,但是对清廷的水平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儿,和洋人打交道,从来都是被欺负的死死地。若不是这样,他们这些海外游子,也不至于连一个小小的荷兰国都敢欺负他们。 梁路义其实心里也没底,但是她好歹是有魄力的人,见大家有些犹豫,马上说到:“兄弟们,想想从前,不论咱们有多苦,朝廷可有关爱过一句?更不要说派兵来支持我们了。现在咱们日盼夜盼,总算是把朝廷的人盼来了,咱们怎么还能犹豫呢?而且,咱们现在已经是山穷水尽,现在无论如何,也要依靠朝廷这最后的希望。大家别想了,都去召集咱们的人,抓紧整顿武装,准备和荷兰鬼子再干!” 众人听了都道:“还是梁大哥说的在理,咱们都听你的,这就去召集人手。” 梁路义等人在华人圈子里毕竟是有群众基础的,虽然现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短短两天时间,还是招募到了一千多人,陈尚发将这些人编入自己的队伍,并安排队里以老带新,快速形成战斗力。 就在梁路义、陈尚发积极备战的同时,荷兰殖民者也做好了最后一战的准备。 “总督大人,这一次,我们集合了五百名枪手,再加上华人和土著士兵五千人,完全可以一战而定,将那些叛军赶下大海。” 说话的正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加达。它虽然名义上被总督革了官职,但那只是做给清廷看的,实际上,加达现在已经是兰芳事实上的第一人了。 巴达维亚总督对加达在这件事上的处理非常满意,而且眼看兰芳革命军最后的据点唾手可得,自己为荷兰王国再次扩大了殖民地,心情自然很爽。“加达,你很有眼光,也很聪明,懂得利用时机。这一次王国的胜利,你是功不可没的,我已经将此事报告给国内,相信用不了多久,国内的嘉奖就会传回来。将来我回国后,总督的位子,必定是你的了。” 加达连忙道:“不敢不敢,下官这些,都是总督大人您指导的好。下官不敢贪功。” 巴达维亚满意的点点头:“你的心意我明白,好了,士兵们已经休整的差不多了,明天,该让他们去收获了。” 三口坤,荷兰人的动向早有细作报给了陈尚发,陈尚发立即召集军官和梁路义等人商议:“咱们虽然补充了一些新兵,但是时间太短,现在还不能形成战斗力,敌人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为今之计,咱们只能依托城市建筑,构筑防线,抵抗敌人的进攻,希望能在战斗中,让新兵尽快熟悉武器和战场环境。” 梁路义等人也知道,敌众我寡,士兵数量相差数倍,要想战胜确实困难。“我们明白,打仗的事情,陈大人您是内行,我们就听你的吩咐,你让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陈尚发也不含糊,“好,你们现在马上组织民夫,在城内在修建一条防线,一旦我们在城外顶不住,撤到城内后,就靠这道防线了。另外,一旦我们撤到城内,敌人很可能围城,所以我们要提前将粮食等物资集中起来,以便调配。” 这些事情梁路义等人能做到,立刻领命而去。陈尚发随即又给下属各个小队分配的防守任务,并嘱咐大家注意在战斗中保护新兵的安全。“他们毕竟没有上过战场,你们要尽量保护他们,因为他们是我们今后作战的种子。明白么?” “是,明白!”众人领命而去,就等明天厮杀。 次日一早,镇南军官兵每人吃了个饱饭,并随身带着一些清水和干粮,开始驻守在阵地上,等待敌人的进攻。常年在亚热带地区作战的镇南军知道,在这样的战场上,没有粮食问题不大,没有清水,一天你都坚持不下来。 随着太阳逐渐升高,暑气渐渐重了,但敌人却迟迟没有进攻的迹象。 另一边,陈和二正在质问昆滇酋长:“酋长,请问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了,你的士兵为什么还没有做好进攻的准备?” 陈和二是华人,是现任甲太刘恩官的下属,天生有一点儿军事才能,所以刘恩官将他作为总指挥,拍到前线和荷兰人、土著一起围剿兰芳革命军。 作为土著军的首领,昆滇早已厌倦了这两年的战斗,他在兰芳南部地区有这大量的种植园,往年的这个时候,正应该是喝着果汁,在树荫下乘凉的时候,现在却要和革命军作战。不过荷兰人不能得罪,他还得勉为其难。而且想到一旦攻克三口坤,又会有大量的华人美女和财富等着自己,昆滇的心不由得火热了起来。 土著的女人皮肤不如华人白皙细嫩,身材更是差的多,现在昆滇已经有了四个华人少女作自己的女奴,个中滋味,只有体验过才能知道。 但是看看头顶的烈日,昆滇摸了一把脸,懒洋洋的道:“陈先生,现在天气这么热,士兵们需要休息,没法作战。” 陈和二一听,怒道:“什么?前两天下雨,你说不能作战,以至于让梁路义有了喘息的机会,现在天晴了,你又说太热,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再找托词?” 昆滇冷冷的看了陈和二一眼,淡淡的道:“陈先生,我可不是你的部下,你也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还轮不到你对我大呼小叫的。” “你!好,好,我现在去见加达大人,看他怎么说。” “哼哼,随便。” 第一百章 打仗? 陈和二气冲冲的找到加达,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加达本来就是利用土著压迫华人,再加上现在连刘恩官都已经是自己脚下的走狗,又怎么会在乎这走狗的走狗呢。不过今日对三口坤发起进攻,是自己在总督大人面前定好了的,想了想,加大这才说,“这样吧,你如果等不及,可以率先发动进攻,我会督促昆滇,让他们在傍晚较为凉爽的时候发动进攻。而我荷兰的士兵们,也会在那个时候协助你们。” 陈和二一听,真是气的怒发冲冠。你们嫌天气热,在一边儿凉快,让我们去送死?没有土著的大军,也没有荷兰人的洋枪,就凭一千华军,怎么攻城! 陈和二也知道自己在荷兰人心中是什么分量,他只能将怒火压在心中,愤怒的回到自己的营地,指挥士兵做好战斗准备。 三口坤城外,在战壕里等了半天的镇南军,直到西边的天空出现晚霞,才看到远远的地平线上冒出了一排人影。 站在最前面的是荷兰士兵。三百名荷兰士兵排成两排横列,踏着鼓点,迈着正步,向镇南军的阵地压来。在他们后面,是密密麻麻的土著士兵,而华人士兵,则被安排在荷兰人的两翼。 加达的打算是先用排枪将革命军击破,然后再由土著的人海战术随后掩杀。 在城头始终关注着局势的陈尚发目瞪口呆的看着城外缓缓靠近的荷兰士兵,问身边的梁路义:“你们以前和荷兰人打仗,他们一直是这样么?” 梁路义面色郑重的道:“不是,通常情况下,他们都是由土著人直接往上冲,只有在对重要据点时,才会采取将本国士兵放在前排的战法。红毛鬼洋枪犀利,枪法也准,每次遇到他们,我们都很难守住。” 陈尚发眨巴眨巴眼,“很难守住?你们是怎么守的?” “怎么守?当然是上去跟他们真刀真枪的干了?” 陈尚发一拍脑门,明白了,原来双方都还是用的十七、十八世纪的打法啊。 陈尚发叫来传令兵,道:“你去城南和城北,将那里的格林炮调过来,集中到东边主战场,再告诉正面战场指挥的楼殿英,让他将对方放到二百米内再射击,先干掉荷兰人,等那些土著猴子冲锋,在用格林炮吐吐了他们。” “是!”传令兵立刻去传令。 城外,楼殿英看着迎面而来的敌人,也是惊掉了一地的眼球。这他吗的是打仗么?怎么看着像仪仗队? 很快,作战指令到了,两挺格林炮也调来了,敌人已经到了五百米开外,楼殿英指挥各个班、排:“都不要着急,让对面先痛快痛快,等离近了,听我的命令,给他们挨个点名。” 荷兰人到了五百米外后,开始向城头射击,子弹打在城墙上,溅起颗颗石块儿。 “大人小心,红毛鬼的火器厉害,请大人退后,不要伤到了大人。” 城楼上,梁路义连忙拽住陈尚发就往后退。 陈尚发郁闷大挣脱梁路义,这他吗的荷兰人离城头还有至少八百米呢,又是在行进中,这得是什么枪法才能打的着城垛后的自己啊。这些荷兰人脑子烧坏了么,放着城外的守备阵地不打,离老远你打城墙干嘛。 这也不能怪荷兰人,因为他们根本没想到城外那略微鼓出地面的沙包后面是守军的阵地。他们认为华人现在应该都龟缩在城里才是,只要自己的火力将他们压制在城墙后,然后凭借土著人蚁附攻城,就三口坤这样简易的城墙,还不是一战而下。 城外战壕里,楼殿英听着头顶上嗖嗖飞过的子弹,都快抓狂了。他甚至认为自己之前将这些蠢猪视作敌人完全是拉低了自己的智商。他那里知道,他们从刘少卿身上学的堑壕战,对于其他国家完全是个新鲜事物,就像人能够飞上天一样,那得是二十年后才为世人所知的。现在各国采用的,还是拿破仑时代的排枪战术。 看到在自己火力压制下的静悄悄的城头,荷兰士兵信心更足,他们射击的越发的随心所欲,脚步也更加轻快,十五分钟,他们就走过了三百米的距离,而这时,有的士兵甚至已经打光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子弹。 这十五分钟,楼殿英一边再耐心的等待,一边计算着敌人每次射击的间隔。荷兰士兵使用的是单发后膛枪,每次射击后,要退弹装弹,这个时间差,就是楼殿英计划用来打击敌人的。 两百米的距离,对面荷兰士兵的胡子都能看清了,楼殿英高高举起的手臂终于放下。“打!” 早已经等的不耐烦的士兵顿时将枪中的子弹射向了瞄了半天的敌人。 步枪子弹拽出的弹道在夕阳下映出淡淡的红光,扫向两百米外的目标。不可能有意外,一排荷兰士兵被轻而易举的扫倒,而第二排的荷兰士兵还在琢磨为什么平整的地面上会忽然射出子弹,第二排枪又到了。 不过是顷刻间,荷兰士兵便死伤大半,原本规律性的枪声被更加密集的枪声所掩盖,这回目瞪口呆的变成了城头上的梁路义。 土著人的智商无法支持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思考自己遇到了什么并该如何改变战术,他们依然按照之前的约定和早已用过多次的战术,在距城墙五百米处开始冲锋,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到城墙下,准备工程。 土著基本拿的都是巴冷刀和梭标,就算是梭标,都是用木棍削尖的,连铁都看不到。攻城的器械也很简单,就是一根根的大竹杆或者木杆,用来将人举上不高的城头。这样的战法,他们用了几百年,而且看意思,还打算继续用下去。 面对蜂拥而来的土著,楼殿英不过是看待一群鸭子而已。这样冲过来,不要说他们手里拿得是巴冷刀和木棍,就算是法国人当年手持连珠快抢,也照样被咱们打的落花流水。 随着手摇格林机枪的开火,土著人成片成片的倒下,在四挺格林机枪和数百步枪组成的火力网面前,短短的两三分钟时间,已经有上千的土著倒在了血泊中。 剩余的土著哪里见过这样的屠杀,有的人反应不过来,继续往前冲,倒在了进攻的路上;有的人反应快,掉头就跑,被打死在逃跑的路上;还有的完全被吓傻了,直楞楞地站在原地,自然被击毙在原地了。 同样被吓傻的还有陈和二。当第一排枪声响起,荷兰士兵直挺挺的倒下的时候,陈和二凭借天生的敏感,立刻意识到不好。但是战场的变化太快,根本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已经有成片的土著倒在了枪口下。五分钟后,已经看不到一个继续向前的身影了,所有的人都在想着怎么逃离这个铁血地狱。而射程足有两千米的格林机枪面对仍然呈密集队形逃跑的土著根本都用不着瞄准,子弹追在屁股后面一个个的——不,应该说是一片片的收割。11毫米的格林机枪子弹穿透力极强,在这种密集的人群中,一发子弹能轻易的穿透一个人的身体,在打进另一个的心脏。 这完完全全是一场屠杀。楼殿英仍嫌不过瘾,竟然指挥士兵发动反冲锋,这是一点儿活路都不给敌人留啊。 原本驻守两翼的华军因为被轻视,反而受到的损失最小,这个时候,那里还顾得上什么友军,自己赶紧想办法逃命吧。有些人转身就跑,跟多的人则是被吓得瑟瑟发抖,趴在地上。 “首领,我们快跑吧!”身边的军官拽着陈和二哭着道。 陈和二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跑?你跑的过子弹么?” 趴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军官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陈和二迅速的扫了一眼战场,脸上阴晴变换,咬着道:“都趴在地上不要动,我们投降!” 陈和二的直觉再一次救了他的命,趴在地上的华军士兵被无视了,反倒留了一条命,事后统计,荷兰三百名突在阵前的士兵打死了大半,剩下的全部受伤被俘。另有五十名押后的,跑了十几个,其他的也不是被击毙就是被俘。土著士兵就不用说了,直接击毙击伤的有两千多,还有一千多被俘虏,留了条命。华军大部分投降,少部分被击毙或者逃跑。 投降被俘的士兵被勒令打扫战场,而初次加入镇南军作战的华人,在这场战斗中几乎完全作为了一个看客,欣赏了一场自己永生难忘的大戏。从此之后,华人在战斗中再没有怯战一说,每一名端着枪上战场的士兵心理面只有胜利者的荣耀。对于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不是会不会战死,而是一定要告诉别人,我是一个中国人!用他手中的枪,去让别人重新认识自己! 城楼上,梁路义和城里的绅老们一边口称‘天朝神兵’,一边不住的磕头。这场战斗对它们的震撼太强了,几百人打几千人,不但打的对方一败涂地,自己居然连个受伤的都没有。哦,有,受伤最重的是在追击的时候不小心被尸体绊倒,磕掉了一颗门牙。一直到无数年后,还有老人和后辈讲起这场战斗:那一仗,杀的是尸山血海一般,洋人之前多么的趾高气昂,但在我们天朝的天兵天将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毫无还手之力,一枪撂倒! 原本打算亲自指挥最后一战的加达被俘虏,第二天,经过简单的审判,被华人斩首,脑袋悬在城门示众。 自此以后,兰芳军转入反攻。 第一百零一章 培养 1886年下半年,光绪在东南亚的两支伏兵在各自的战场上都打得有声有色,但在外交战线上,国力疲弱的大清朝依然是一败涂地。 1887年春,随着各方议定赔款合同,重庆教案事件落幕。大清共计赔偿法国银22万两,美国2.3万两,英国1.857万两,总计26.157万两(含大足、铜梁赔款),所有赔款,俱由川东道筹集。 同时,川东道奏报重庆教案人员定罪情况:下令开枪杀人的教民罗元义和带头闹事的武童石汇被处斩,枭首示众;另有吴炳南、何包渔判秋后处绞;余犯或杖责枷号,或饬通缉。另外川东道、重庆府、巴县与重庆镇都督府联衔告示,宣称重庆教案现已议结,鹅项颈等处地产已赎回,“永作官荒,不准修复”;今后修建教堂“不得格外华丽”,“以免骇人观瞻,致扰物议”。 随着重庆教案的落幕,另一桩公案也到了尾声。在各国调停和外交折冲下,中日双方终于达成协议,称“争斗事件原为语言不通,彼此误解,遂致互斗死伤”。 根据中日之前签订的天津条约,“两国司法部门根据本国法律,各自斟酌处办,互不干预”。最后,就各自的死伤者互给抚恤,日本赔付中国52500元(其中士官1名6000元,士兵7名31500元,致残6名15000元),中国赔给日本15500元(其中警部1名6000元,巡查1名4500元,致残2名500元),长崎医院的医疗救护费2700元由日方支付。 但因为‘第二次俄朝事件’的闹剧,这一次清廷没能一并解决琉球问题。关于琉球群岛的归属,日本政府虽然表示承认琉球群岛是中国的领土,但却没有明确何时会交还之前非法占据琉球群岛。 随着“第二次天津条约”的签署,‘长崎事件’算是和平了解,双方互让一步,彼此体面下台。 对于清政府来说,自己的士兵在非战争期间‘因故身亡’虽然有失体面,但是既然已经获得了赔偿,这就算圆满了。君不见洋人在华身死,最后不也是清廷赔款了事? 但在日本人看来,外国水兵喝醉了酒来本国滋事,打死打伤了自己的国民和警察,最后竟然要本国赔款,还逼迫本国政府承认本已建设了十几年的土地本属他人。这种愤恨和受辱感,使日本的军国主义分子甚至普通老百姓,都对北洋舰队充满了敌意。 经过这次事件,日本的反华仇华情绪反而进一步高涨,在这种情绪的感染下,“大力发展海军”成为日本国内的共识,“一定要打败‘定远’”也成为了日本海军的目标和口号。就连日本的小孩子,他们当时最流行的游戏,就是分成两组,一组扮成中国舰队,另一组扮成日本舰队,进行捕捉“定远”、“镇远”的战斗游戏。 日本的反华情绪在日本政府的鼓动下,很快变成了赶超北洋舰队的动力。“长崎事件”结案不过一月,明治天皇便颁发敕令:“立国之务在海防,一日不可缓”。随后便以身作则,拨出内帑30万日元,作为海军的补助金。之后,明治天皇又发布敕谕,决定在其后6年中每年拨出30万日元,并从文武员的薪金中抽出1/10作为造舰费缴纳国库。首相伊藤博文也发表演说,呼吁国民捐款捐物,缩衣节食,为日本打造一支更为强大的海军。 在这场献金热潮中,日本在半年之间便筹集了两百多万日元,连天皇的老妈阿巴桑,也捐出了她仅有的两件首饰。日本政府更是不顾财政困难,逐年增加海军经费并发行巨额公债,其数量几乎超过其财政收入的三成。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又是一个春天,在士官学校冷藏了快一年的刘少卿终于又被皇上记起来了。这一回,是给他送来几个人。 看着眼前的几个二十左右岁的年轻人,翻了翻手中的个人资料,刘少卿撇了撇嘴。“一群白痴!” 其中一名年轻人似乎对刘少卿的评价不是十分满意,涨红了脸,鼓了鼓腮帮子就要说话,却被身边的人一拽,硬生生忍了下来。 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刘少卿的眼镜。“呵呵,还不服气是吧。说你是白痴,都是夸你呢。不服气啊,那好,我问你。哦,石汇是吧,你这次在重庆闹事,打死了几个洋人啊?” 那名青年怔了征,没有说话。 “不说话。我替你说,一个没有吧?那么问问你,咱们中国人,死了几个啊?” 还是没有说话。没法回答。光当天在罗元义家就被打死了十几个,后面几次械斗又死了不少,具体的石汇自己也不清楚,那时候,自己已经被双规了。 “没话说了?一帮人学人家游行闹事,结果一个敌人没打死,自己却死了几十个,最后闹得国家要帮你们赔款,自己也还要掉脑袋。这样的事儿都做得出来,不是白痴是什么?猪脑子!” “我知道你们心里不服气,再想‘我们是一腔热血,想要报国,可惜……’是不是?” 还是没有回音。 “哼!一腔热血有用么?啊?你们自己动动那点儿仅存的脑子想想,有用么?我们中华有四万万人,英、法、俄、美各国加起来也不足我们人口的四分之一。一腔热血要是有用,咱们早就统治全世界了,还能让洋人在我们头上拉屎?” “我告诉你们什么有用。知识、和枪。没有知识,我们就永远落后,没有武器,我们就一定会被欺负。皇上为什么要救你们,就是可怜你们那一点点热血,所以把你们送到我这儿来,来干什么呢,很简单,学知识,学怎么拿枪。所以,在我这儿,把你们那可怜的热血收起来,多动动你们仅存的那点儿脑子,好好学习,好好训练,说不定一两年后,你们的血,还值得流一流!” 刘少卿好不容易训完了话,盯着几人的眼镜道:“听明白了么?” 几人已经被训懵了,那里反映的过来,这让刘少卿更加不爽。“在这里,我就是长官,当长官问你话的时候,你必须回答‘是!’现在,听明白了么!” 几人被吐沫星子喷清醒了点,赶紧答道:“是。” “听不见!大点声!” “是!” 几人扯着脖子喊道。 “嗯,有那么点儿意思了,现在,为你们刚才的反应,去给我围着操场跑五圈,十分钟内跑不完,今天不许吃饭,听明白了么!” “是!” 话音一落,几人连忙转身跑向操场,开始跑圈。刘少卿向一旁的杨勇使了个颜色,杨勇会意的去盯着去了,刘少卿这才对前来送人的方公公寒暄起来。 “唉,皇上真是宅心仁厚,这样几个傻蛋,还要费心营救。有劳公公还亲自跑一趟。” 小方公公笑道:“咱家辛苦什么,皇上才是辛苦呢。这几个人傻是傻了些,但是皇上怜他们一片忠心,还有一点儿热血,不忍心砍了他们的脑袋,这才费心用死囚秘密换了出来,特别交代要交给小兄弟你,你可得替皇上管好了。” “方公公请放心,交到我手里,绝对还皇上几条好汉。” 小方掩嘴轻笑:“那就好,你这边既然已经安排完了,就随咱家进宫吧,皇上还等着见你呢。” “哦,那有劳公公了,请!” 说着,两人出了门,奔皇宫而来。至于石汇和吴炳南、何包渔等人,自有别人安排他们。 东暖阁,光绪看了看刘少卿,道:“人见到了?” 刘少卿行了个礼,道:“是,已经安排好了。” 光绪按了按眉头,道:“这几个蠢蛋,害的朕又赔了三十万两银子。三十万两啊!现在练兵要银子,建海军要银子,办教育要银子,就连兴商办厂,也要银子。黄河沿岸赈灾要银子,东北垦荒还是要银子,朕已经捉襟见肘了,这几个蠢蛋倒好,什么便宜没捞着,反倒要朕又贴进去三十万两!” 刘少卿连忙道:“皇上辛苦。” 光绪没好气的看看刘少卿:“连个马屁也不会拍。”随手丢过去两份折子,道:“看看吧,都是和你有关的。” 刘少卿红着脸赶紧看,一份是广南来的,汇报婆罗洲形势一片大好,现在已经完全收复了兰芳共和国的原有领土,正在向历史上极盛时期的土地进军,预计在年底,能够全面控制婆罗洲西部地区。 对于华人在兰芳忽然增强的军事力量,荷兰殖民政府很快就将消息上报荷兰国内。殖民地当局的判断,兰芳的中国人很可能是得到了来自大清的秘密支持。但是一方面兰芳共和国本来就是大清的属国,别说秘密支持,就是公开支持,也是应当应分的。另一方面,荷兰人在这中间所扮演的角色本就见不得人,也无法大张旗鼓的通过荷兰政府进行抗议。所以,婆罗洲的战局只能靠殖民地当局来投入兵力。 而荷兰在东印度群岛的殖民地当局虽然拥有数万的士兵,但这些士兵只是民兵性质的雇佣军,进几十年的时间最大的作用就是镇压当地土著和压迫华人,根本没有参加过战争。这些大多只装备了前膛枪、采用拿破仑时期的队列战术的荷兰士兵面对刚刚经历中法战争的黑旗军精锐怎么可能获得胜利? 另一份来自云南,同样说缅甸形势一片大好,英国人现在已经不怎么到缅北来了,就算是来,也是大部队龟缩在几个大城镇里。至于到云南游历的事情,提也不提了。 刘少卿看完后,讪讪的道:“皇上,这婆罗洲的事情,微臣倒是知道,但是这缅甸的事情……” 光绪白了他一眼,道:“还装,朕当初一看这岑毓英的这条‘反客为主’,就知道是你小子的主意,这和你在北圻的时候,还有跟朕说的婆罗洲的打法如出一辙,你以为朕傻啊。” 刘少卿只能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光绪继续道:“朕让你看这个,是为了告诉你,你小子的办法确实有效,而且,国家积弱,没有强大的国防力量,就没有尊严。就像缅甸,咱们强了,英国人就不敢叫唤,被困在缅甸,就不能惦记咱们的云南。所以,你这边朕打算加快进度,你准备准备,开始筹备征兵建军吧。” 刘少卿大喜,连忙道:“臣遵旨!” 第一百零二章 近卫 “另外,新式枪支生产情况怎么样了?” “回皇上,还得感谢您安排购进的机器,现在,有了新机器的支持,一年的产量已经能达到五千杆了,随着工匠记忆越来越熟练,臣以为,到明年,应该能年产一万杆。” 光绪在年中的时候,通过德国的王世绶利用无烟火药的利润购买了几套新的机器用以新式枪支的生产。无烟火药现在已经量产了,利润丰厚,而且通过专利也能挣不少钱,仅仅和美国杜邦公司的合同,去年就给光绪贡献了近七十万美元的私房钱。所以现在机器局这边对于新枪的制造已经摆脱了手工环节了,产量自然大大提高。 正是因为无烟火药的利润使光绪有了底气,这才动了提前整编一支自己心目中真正的现代军队的想法。 “只是,皇上,这产量上去了,对钢材的需求也更多了。” “这个你放心,现在唐山那边的钢厂已经建好,另外在湖北和江西的钢厂也在开工,再加上洋人投资的钢厂,到明年,钢材管够。朕还想你这边再提高些效率,扩大生产,今年东北编练新军和直隶整军,朕打算都用这新枪。” “是,臣一定尽力!” “好。另外,”说道这里,光绪顿了一顿,道:“婆罗洲和缅甸的事情,真么说你也算是献计有功,你现在担着一个监督的差,之后还要练兵,朕思来想去,决定给你一个实授三品参将的顶子,好方便你将来办差。也算是对你的奖赏吧。” 刘少卿大喜,“谢皇上隆恩!” 随即刘少卿又道:“皇上,这新军编练,是不是应该起个名号啊?” 起个名号?光绪想了想,也是,所谓名不正而言不顺,这新军既然要开始编练成军,每个名号也不合适,看了看刘少卿道:“那你可有什么好的想法,说来听听。” 刘少卿想了想,道:“皇上,这新军是在皇上的亲自关照下成立的,又是皇上您掏的私房银子,新军的军服上又是用的皇家的颜色。以臣看,这新军不如就叫‘皇军’,一方面表明身份,一方面也沾沾皇家的贵气。” 纳尼?皇军?光绪听了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看了看手边儿实在没有趁手的东西,不然老子一茶杯过去打你个满脸桃花开。但就是这样也不能放过这个小匹夫,光绪一巴掌扇过去:“我皇你大爷!” 刘少卿捂着腮帮子满脸惊诧和无辜,“皇上,是你让臣说的啊。而且,这个名字很符合新军啊!” 光绪上去又是一顿劈头盖脸:“还说!我让你符合,让你符合……” 一通‘面目全非’掌下来,刘少卿识趣的不再开口。 光绪打完收工,道:“算了,这也不怪你,不知者不罪。” 不知者不罪?不怪我你打我?还打的这么舒畅,那样啊? 刘少卿欲哭无泪。 光绪那耐烦理他:“这样吧,新军是天子近卫,就叫近卫军吧。你看,‘青年近卫军’,这个名字多好,听着就攒劲!” 咱能说不好么?“皇上圣明!” 1887年春,经过多方筹备,朝廷下旨,自京畿开始,陆续核查、整编在册绿营、勇营士卒;之前送到士官学校高级进修班学习的一些淮系将领经过考核,合格的,汇合整编后的京畿士卒编成新军开始以新法操练,不合格的如叶志超等,被保留原职,去任回家了。 整编后的直隶新军去芜存菁,还剩七十三个营头三万余人,分由宋庆、聂士成、姜桂题、董福祥、左宝贵、卫汝贵、徐邦道、章高元等人统领,而叶志超的练军则交给了宋庆。 在这一次始于醇亲王检阅的进修事件中,表现最好的宋庆自然成了最大的赢家,他原本只有五营士兵,现在接受了叶志超的练军,就算淘汰一部分人,仍然扩充到十几个营头七千余人,算是现在淮系中仅次于盛军的一支了。 除对直隶练军、绿营进行整编训练外,皇上特旨令士官学校监督刘少卿招募、编练新军一旅,新军冠名‘青年近卫军’,以表示是皇家近卫部队。同时令穆图善、依克唐阿、丰升阿等满洲将军、统领入高级指挥班进修,为期半年。 士官学校内,刘少卿组织杨勇、黄成勇、连战、吴法宪等人和在这一学年表现出众的段祺瑞、冯国璋、王士珍、曹锟、王占元、江朝宗、雷震春、张怀之、王英楷、赵国贤、何宗莲等一干学员开会。 “这次编练新军,成败与否关系到皇上的颜面,和我们整个新军的存亡,所以必须成功,你们都是这一期学员中的优秀者,新军编成后,你们就是第一批基层军官,所以,这次征兵,你们一定要严格把关,不符合要求的,坚决不要!” 王士珍算是这些人里面年纪最大的,此时接口道:“监督请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段祺瑞道:“是不是还向过去那样征兵呢?” 刘锋接口道:“还用老办法肯定不行,咱们得想点儿新花样。” 刘少卿道:“对。咱们的新兵要求素质高,而且咱们新军还必须考虑的让士兵感受到和以前的不同,感受到军人真正的荣誉感,所以老办法肯定不行,必须想别的办法。” 曹锟问道:“那用什么办法呢?” 刘少卿想了想,道:“仲珊,我记得你是天津人是吧?” 曹锟道:“大人记得没错,卑职是天津大沽人。” 刘少卿道:“那你们那里富裕么?” 曹锟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家里是靠着父亲给别人修船过活,哪里算的上富裕,能吃饱就不错了” 刘少卿追问道:“照这么说,那你家里想必经常被人欺负吧?” 说道这里,年轻的曹锟握了握拳头,颤声道:“回大人,如果不是这样,卑职也不会从军。” 原来,曹锟的父亲曹本生,在大沽的一个船行当排工,靠成年累月给人家造木船,以维持这个10口人之家的生活。尽管曹家经济拮据,但曹本生性子憨直,为人要强,他宁愿自己勒着腰带,也要供孩子们识几个字。因此,曹锟兄弟几个,多在幼年读过几年私塾。 但是家贫被人欺,一日,曹锟贩布到城门,被两个守城的士兵拦住,不但没让进城,反而被他们谩骂嘲笑一番。曹锟无端受辱,窝了一肚子火儿。他想起自己的父亲寒来暑去,历尽艰辛,也未能改变自己一家人吃苦受累的命运,于是他暗下决心,立志从戎。1882年,20岁的曹锟应募入伍,开始了他的军事生涯。 了解了曹锟的家庭背景,刘少卿一拍大腿,道:“好,那咱们就先去天津大沽征兵,我带着你们一起去,咱们也给小曹撑撑门面去!” 众人正商量着,忽然大门被嘭的一声推开,一名少女叉着腰进来:“刘匹夫!” 当世这样叫刘少卿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建宁格格。屋内的众人连忙起身敬礼:“见过郡主殿下!” 建宁理都不理其他人,径直走到刘少卿面前,道:“你这个小匹夫,说,这都一年了,我的兵呢?” 之前光绪曾为了哄小姑娘,承诺给他训练三百侍卫,这下小姑娘记住了,隔三差五的找刘少卿要人,刘少卿被缠的没办法,原本打算用士兵操演来转移小郡主的视线,却没想到没有成功。现在这位小姑奶奶又开始找刘少卿要人了。 众人看这架势,连忙互相使了一个颜色,快速的从大门溜走,剩下刘少卿一个人面对小郡主。 “我的姑奶奶,您别着急啊,您看,我这不是正和他们商量这征兵呢么,只要士兵征召上来,咱们一训练,不就有人了么。” 小姑娘果然还是那么好忽悠,视线迅速又被转移。“征兵,怎么征啊?” 刘少卿把刚才商量的事情说了一遍,小姑娘立刻来了兴趣:“这事儿好玩儿,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 “啊,格格,这可不行,您是金枝玉叶,怎么能和我们这些大老粗跑到外面风餐露宿呢。”刘少卿连连推脱道。不论建宁怎么逼迫,就是不松口。 “那我不管,我就要去,哼,你不带我去,我自己找皇帝哥哥说去!”说着,转身就走。 阳春三月,大沽北塘一户破败的小屋,一名年轻的少妇推门而出。 这位少妇姓郑,今年二十七岁,正是曹锟的妻子。她端着个木盆,想必是要出门洗衣服。 曹家家贫,家里没有水井,洗衣服要到外面的河边去。 没走多远,就听见远处传来轰轰马蹄声和小孩子的尖叫声。曹郑氏心里一紧,暗道这是要过大兵了么,自己相公的两个弟、妹还在街上玩耍,可千万不要让马给踩了,不然,哭都没地方哭去。 想到这里,衣服也不洗了,端着木盆就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没走几步,便看到前面冒出一排人影。 第一百零三章 还乡 曹郑氏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看到眼前的一排人影,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平常听说舒先生讲的故事里才出现过的词——鲜衣怒马! 这些人正是刘少卿一行。 刘少卿这次出来,一方面是为了征兵,同时也是为了给曹锟撑场面的。自然一个个收拾的溜光水滑。新式的军服这些乡民见都没见过,明晃晃的领章晃得人眼疼,腰间武装带上别着六响左轮,背上背着最新的五子快抢,脚踏黑色高筒马靴,骑在马上,那真叫一个帅的一塌糊涂! 一行人中间,还夹杂了一个小姑娘。这当然是建宁了。也不知道光绪受了她什么折磨,竟然同意了她和刘少卿一同出来历练。而且为掩人耳目,还专门赶制了一身新军服,虽然小了两号,但穿上也是似模似样的。 说实在的,从京城到大沽,这一路上,学兵们没少感受乡民们惊慕的眼神,尤其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眼镜一个劲儿的往自己身上瞟,恨不得剐块肉下来似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让所有学兵都有些飘飘然。一个个不用刘少卿督促,军容仪表个比个的整洁,他们算是真正体会了一把军人的自豪感。就连小郡主,也仿佛受到了影响,不像刚出京城似得,每天叫苦连天的了。 站在路上的曹郑氏看到大兵们朝着自己过来,吓得连忙躲到路旁不敢抬头,这些大兵虽然穿的衣服自己从没见过,但是看气势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兵,弄不好,是什么大官儿也说不定,去年夏天,不是就有一个王爷来过大沽么,全镇子的人都去看热闹了,但是那王爷身边的士兵,好像也不像这些大兵这么拉轰。 曹郑氏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得,感觉到兵马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越发的心中忐忑起来,头垂的更低,腰弓的眼看就要跪倒地下了。 正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咦?’顿时,原本就要过去的马队突然停了下来。 曹郑氏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听一个略带本地口音的声音问道:“你,可是曹家的?” 曹郑氏一听问自己,扑通一声跪倒:“民女曹郑氏,是前面曹家的媳妇!” 说完这一句,只听得头顶上‘啊’的一声,好像一个人从马上跳了下来,随即,一个带着强烈的阳刚之气的身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一个声音道:“你抬起头来,看看我是谁。” 曹郑氏原本不敢抬头,但是那个年轻军人身上带着的味道好像迷香一般,让自己禁不住心如鹿撞,她鼓足勇气抬起了头,只见一个年轻、俊朗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你~,你是,二郎?” 曹锟看到果然是自己的妻子,一步上前扶着妻子的双肩,道:“是我,我回来了!” 曹郑氏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相公,嗅着相公身上传来的迷醉的气味,忽然鼻子一酸,忍不住抱着曹锟痛哭起来。 曹锟虽然是铁血军人,但此时也有些忍不住,抚摸着妻子的头发,连声道:“这两年,苦了你了。” 话说刘少卿等人在一旁,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咳嗽一声,下马走过去道:“小曹,这是你的夫人?” 曹锟这才想到还有大人和同僚们在,立刻红着脸将曹郑氏扶起,道:“是,这是卑职的浑家。来,快来给大人见礼。”至于小郡主,出于安全考虑,大家是不会在这样的场合点出郡主的身份的。 曹郑氏见是相公的长官,连忙摸了摸泪水,上前就要磕头。刘少卿连忙扶住,道:“可不敢,你是小曹的夫人,也就是我的嫂子,那能让你磕头呢。” 曹郑氏跪不下去,看了丈夫一眼,在丈夫的暗示下,这才福了一福,算是行礼了。刘少卿则还了一个军礼。 在刘少卿还礼之后,一旁刘锋高声道:“敬礼!”顿时,所有学兵齐刷刷的向曹郑氏敬了一个军礼,唬的曹郑氏不知所措,差点儿又跪了下去。 众人一阵善意的哄笑。刘少卿摆了摆手,对曹锟道,“好了,你们夫妻俩有话回家再说,现在该请我们到你家坐坐了吧。” 曹锟连忙称是,抬腿就走。 刘少卿拦住道:“怎么有马不骑?” 曹锟看了看自己的妻子,欲言又止。 刘少卿道:“我们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军人的家属,同样荣耀,上马,把你夫人也抱上去。” 曹锟大喜,立刻兴奋的大声道:“是!” 说着,翻身上马,然后一把将自己的媳妇也抱到了马背上。 这么一会儿功夫,整个镇子三姑六婆、五老四少的都出来了,之间一群鲜衣怒马的军官簇拥着一个青年,那青年的马背上还抱着一个小娘子。众人一惊,待仔细看时,才发现原来是曹锟抱着他家娘子。 “哎呀,那是曹家二小子吧?” “是啊,是曹家二小子。” “呦,这样子,看来是发达了啊,这一身穿的这是啥啊!” “不知道,你没看那背上、那腰间的洋枪,这架势,就是县尊大人出巡也没这架势啊。唉唉,你发现没有,这些人头上都没有辫子啊!” “啊呀,真的啊,这怎么没辫子啊,这让官府知道了,可是要杀头的啊!” “杀头?”有识货的插话道:“谁敢杀他们的头,你们开眼看看,人家那脖子上那明晃晃的,看见了没,没见过吧,告诉你,那叫明黄色,是只有皇上一个人才能用的颜色,这是皇上赏的黄马褂啊,这些兵不用说,那就是皇上的御前侍卫啊,谁能动他们一根汗毛?” 这些乡民村妇也不知道黄马褂、御前侍卫是个啥,但是听说是和皇上沾边儿的,顿时噤若寒蝉,都是说:“看来曹家小子真是发达了,这下鸡犬升天,老曹家算是熬出头了。” 曹宅,曹锟回家省亲,而且是衣锦还乡,左邻右舍自然都围过来看热闹,只不过大家都围的远远的,谁也不敢进前,毕竟这些个学兵身上的彪悍之气太重,再加上洋枪在身,这些老实巴交的乡民虽然知道不会达到自己的身上,但还是下意识的离远一点儿感觉更安全。 曹家的几个小的都被抓了回来,围在二哥身边又跳又闹。曹锟搂着几个弟妹陪着母亲说话,曹郑氏则要忙着张罗饭食,让刘少卿给拦住了。他们这么多汉子在这里,曹家还真管不起饭,一顿就得给他们家吃穷了。 拦住曹郑氏,刘少卿吩咐其他人去集市上买些馒头、包子、熟食等回来大家吃,同时出钱多买了些米、酒,小小的摆上几桌,请一下街坊四邻,也算是给曹锟返乡壮壮形色,同时也答谢答谢街坊们这几年的照顾。 过了半响,曹锟的父亲也被人从船厂交了回来。曹本生老实巴交,看到这么多荷枪实弹的兵大爷在自己家门口杵着,一开始吓得不敢进家,还是街坊鼓起勇气,进去喊了曹锟出来,才给自己父亲带进自己家里。 和刘少卿聊了几句,惊魂少定的曹父才终于相信自己的儿子出息了,感动的老人家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 这个时候,去卖吃食的人也回来了,曹母和曹郑氏连忙张罗着摆桌,曹家哪有这么大地方,只能将桌子摆在外面,好在街坊四邻都是一起住了几辈子的,东家借桌子西家借凳子的,有的帮着做饭有的帮着洗菜,忙的不亦乐乎。这也算是整条街的喜事了,大家伙儿都跟过年似得,就差没有放炮仗了。当然,还是没人敢往那些学兵身边靠。即使有个别好奇的孩童靠了过去,也会很快的被自家大人喊了回去。 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酒宴就摆了起来,虽然酒少菜薄,但众乡亲们的热情很高,尤其是曹父,估计这辈子也没这么乐呵过。 正吃着,镇上的保正和几个乡绅联袂而来,向来是收到消息,过来探探情况的。一个乡里的里正,不入品级,刘少卿怎么会拿正眼看他。倒是曹父久在屋檐下,连忙起身行礼让座。 那里正正习惯性的想要落座,忽然感到后背发冷,连忙直腰一看,只见几十名学兵都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将曹父拉来坐下,自己则站立一旁。 刘少卿本来刚要发作,但看这位里正反应倒快,便饶他一回,对着里正摆摆手,示意他过来。 里正见刘少卿叫他,连忙过去,他们身上穿的军服里正也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官儿,什么来头,只能做个揖:“这位大人,吩咐小人过来有何吩咐?” 刘少卿拿着官腔道:“你就是这里的里正?” “是,正是小人。” “好,我有件事问你。去年朝廷曾经下过旨意,要求各府各县对新军在册军人家属一体优待,此事,你可知晓?” “这~”,里正一阵犹豫,这件事他确实没有听说,只能如实回答:“大人,此事小人未曾听说。” 其实刘少卿一来看到曹家的情况,就知道朝廷对新军军人家属的优待政策没能在地方上施行,这时候问一问,不过是核实一下。 “呵呵,好,不知道。好啊,看来朝廷的旨意,没能落实啊,只是不知道是卡在了那一环。”说到这里,刘少卿有意无意的拿眼镜瞟了一眼身旁的建宁。只见小姑娘旁若无人的吃着喝着,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刘少卿无奈,“既然你不知道,那还得劳烦你陪我们走一趟,到贵县知县那里核实一下,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说完,招呼身边的李书文道:“集合!” 李书文立即起身走到前面空地上,大喝一声:“集合!” 第一百零四章 征兵 李书文是练过的,中气十足,这一声喝,即使在这么喧嚣的环境下,也是清晰入耳。瞬间,学兵们立刻放下手中的饭碗跑向空地,半分钟时间不到,三十名士官生已经排列整齐,集合完毕。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 几句口令一喊,学兵们迅速调整着队形,瞬间,一股肃杀之气由然而生。 乡民们立刻也被感染了,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场面一片寂静。刚刚和刘少卿说话的里正一看这架势,以为自己是不是什么话说错了,吓得直冒冷汗。 刘少卿看集合完毕,走到队伍中间,对着乡邻们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本官受皇上指派,编练新军。今日来到这里,一方面是陪新军士官曹锟回乡省亲,另一方面,也是为皇上招募新军士兵的。朝廷在去年就已经发布诏令,对于新军在册官兵,给予家属一体优待政策。但是本官今日所见、所闻,似乎大沽县未曾实行朝廷的政令,因此本官需要前往县衙一问究竟,不能陪各位父老一同用餐,十分抱歉,还请包含包含。” 那些个乡亲哪里知道什么军属一体优待是什么政策,只是听这个少年官员最后说了两个‘包含’,这个大家明白,就是客气话呗,但谁也不敢接口,只是笑着点头哈腰,算是表示听见了。 刘少卿转头对曹锟道:“曹锟,出列!” 曹锟一挺胸,一步跨出。“到!” “今天你回家省亲,就不要去了,留下来陪陪父母吧。” 曹锟看了看对面的父母,旋即一挺腰身,道:“报告长官,卑职首先是一名军人,执行任务是卑职的天职,请大人允许卑职一同前往。” 刘少卿犹豫了一下,随即道:“那好,你就一起去吧。”说完,一指那里正,“带上他,出发。” “是!”顿时过来两个士官,不由分说,一把架起那个里正往马背上一扔,众人上马直奔县城而去。 大沽县衙,县令大人正在午餐,师爷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搞什么,这么没有规矩!”县令大人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满。 那师爷连忙道:“大人,属下有要事禀告。” 县令这才拿起手巾擦擦嘴,道:“什么事?” “回大人,外面人禀报,有一队背着洋枪、衣着古怪、还没留辫子的人骑马往县衙来了。” 县令一听,这语焉不详的,说的是啥啊。“你说他们没留辫子?那是不是洋人?” 师爷道:“应该不是,洋大人都生着黄毛,蓝眼珠子,一看就知道,下面人就算不认识,也不应该看错。” 县令道:“笨蛋,你说的那是西洋人,万一是东洋人呢?” 师爷也被说的一愣,随即道:“回大人,不是洋人,听说他们在城外问路,说的是咱们的话。” 这样一说,县令就寻思了。‘不留辫子,衣着古怪还背着枪。’哦,县令忽然想到了,去年春天京城朝野上下闹得沸沸扬扬的,好像就是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说是皇上特旨的什么陆军学堂的士官学员,可以不留辫子,还赏了用明黄色,御赐见官不拜。 看来是这帮人了,不过他们跑自己这大沽县来做什么?县令眼珠子乱转,忽然想到,坏了。 去年夏天的时候,千万天津府道台衙门听差,曾记得薛大人说过,皇上对这帮学兵十分看重,特旨地方上让对这些新军士官的家属也要一体优待,当时还说了那么几条政策,说是什么拥军优属政策的,不过薛大人好似对这件事并不上心,毕竟只是一帮丘八,所以自己也没有在意。这会子这帮人过来,不会是为了这个事儿吧。 要说这当官儿的还真没有一个笨蛋,就算是愚蠢,也得看在什么事儿上,你看看,这才几分钟的时间,这位县令大人就已经将事情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就在这为县令大人心中打鼓的时候,又一名差役跑了进来,“大人,有一队人马过来,堵在了县衙门口,说是什么青年近卫军的钦差,递了帖子,要见大人。”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包东西递了过去。 县令一看那差役递过来的黄布包,手就有些发抖,打开一看,一个是官凭,上书‘钦命陆军士官学校四品监督及新军编练大臣刘少卿’。另一个则是一面金牌,上书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县令看的真真的,这脖子上的汗就下来了。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赶紧吩咐换官服,一路小跑的来到了衙门口。 只见衙门口的照壁前面,一溜三排高头大马,马背上直挺挺的骑着三十条汉子,大檐帽、藏蓝伲军服,领口明晃晃两枚明黄色的领章,腰间扎着三指宽的武装带,上面别着一把手铳,后背上还背着一杆洋枪。仅仅是这样站着不动,就已经是杀气凌人了。 最前面是两骑,上面的两人岁数都不大,一个硬朗些,一个瘦小些,这自然就是刘少卿和小郡主了。那县令也不认识两人,但估摸着这在前面的应该是当官儿的,于是快步上前跪在地上,将官凭和金牌高举过顶,口中道:“下官大沽县令庞安海,拜见钦差大人!” 话说县令大人更衣的时间里,这县衙外面早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刘少卿一帮人本来就拉轰,再加上县衙又是在城中热闹的地界,来往的人多,这么大的热闹,乡亲们怎么能放过。只是大家谁都不认识这骑在马上的一帮人是什么来头,竟然这么大模大样的堵在县衙大门口。现在县太爷出来这么一参拜,众人才知道,哦,原来是钦差大人来到! 耳中听到四周的纷纷议论,刘少卿知道自己这一面儿露的卓有成效,于是翻身下马,信步走向庞安海。 随着刘少卿翻身下马,后面三十名士官生动作整齐划一,一同下马,连声音都是一声,立刻又引得四周百姓一片惊呼。仍然骑在马上的建宁看看四周,犹豫了一下,也下了马在一旁站着。 刘少卿从庞安海手中接过自己的官凭和金牌,顺手交给身后的亲兵。这才伸手扶起庞安海道:“不敢劳大人跪拜,本官这次来的唐突,打扰之处,还请包含。” 庞安海连道:“不敢,不敢。大人能来小县,是小县的福气。外面风寒,大人请里面看茶。” 刘少卿一摆手:“唉~,不急。现在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外面空气新鲜,咱们就在这里简单聊几句便好。” “这~”,庞安海一阵犹豫。 刘少卿不给他犹豫的时间,马上道:“庞大人,本官有点事情想要和你核实一下,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庞安海连忙道:“大人只管问,没什么不方便的。” 刘少卿道:“那好,来人啊,将里正带上来。” 庞安海一看这被带来的里正,立刻明白自己担心的事儿果然发生了。但此时说什么也晚了,只能尽力弥补了。虽然眼前这位少年钦差很不受朝中诸位大臣的待见,但只看他在如此风潮中都能屹立不倒,可知圣眷之隆,远不是自己一个小小七品所能得罪的。 “庞大人,去年时候,本官记得朝廷曾经下过旨意,要求地方各级衙门对士官学校新军在册人员施行拥军优属政策,可有此事?” “回大人,确有此事!” “哦,既然确有此事,那为何本官今日在北塘曹家所见,这些拥军优属政策并未得到执行呢?我的士官曹锟,正是你治下的北塘人士,他的家里,无论是住房、还是弟妹的学业、还有自家田地、赋税,均没有优待,请问庞大人,这是为何啊?” 庞安海此时心中已经明白,反而不那么忐忑了,当下说:“回大人,此事,确实是下官做得不到。去年朝廷下旨,臣本来打算立即着手办理,但正赶上醇王夜驾临巡视,天津上下官员忙于接驾,一时忙乱,就将此事耽搁下来了。今日大人当面指出,下官万分惭愧。下官保证,立刻将此事落实到位。”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庞安海机灵的很,马上认错,并且表示立刻就改,刘少卿倒也不好在咄咄逼人,只得道:“庞大人打算怎么弥补啊?” 庞安海见刘少卿口头松动,心中缓了一口气。脑子里极力回想当时在知府大人那里听来的拥军优属政策:“这第一嘛,当然是马上安置曹家大小一个住处,这个”说到这儿,庞县令看了看那里正。 里正也是聪明人,此时还能不知道该怎么做么,立刻接口道:“啊,曹家集上还有一处公房,是两进的院子,大是不大,但曹家老小几口,应该是够住。” “嗯。”刘少卿点点头,转身对曹锟道:“小曹,你是有饷银的,多帮衬帮衬家里,租住公建房子,可得照常付房租,知道么?” 曹锟大声道:“是!” 第一百零五章 征兵(二) 庞县令见二人一唱一和的,那里不知道这是说给自己听的。心道事后这房租收是要收的,否则到时候有人捅出去,大人面子上不好看,但是当然是能少收就少收了。 里正继续道:“另外曹家的两个弟弟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可以到镇上的宗族公学读书。” 讲到这里,刘少卿问道:“朝廷在两年前已经开始推广新式教育了,你们这里没有么?” 里正看了看庞县令,庞县令连忙道:“因为经费的原因,新式学堂只在天津城内有两所,本县是小县,暂时还没有。听说静海县今年应该会有一所。” 刘少卿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就先到公学读几年,识个字也是好的。” “是是,大人放心。” 刘少卿又道:“这个政策应该是去年就施行的,这一年来,曹家应该有多交的税赋吧。” 庞安海拿眼神一瞟里正。里正连忙道:“这曹家主要是依靠曹父在船厂做工,加上家里娘们儿帮着做一些浆洗缝补的工作,所以基本没有什么税赋,只是本该每年服的徭役,以银钱相抵,这两年大约是三两银子。” 庞县令一听才三两银子,连忙道:“本县工作做得不到位,理应惩戒,这徭役的银钱,本县双倍奉还。” 刘少卿一听乐了,这县令还真是机灵,随即道:“好了,看在你尽心弥补的份儿上,本官也就不追究了,只是之后再有违反本条例的,本官可要加倍追究你的责任。” 庞安海知道这个风波算是过去了,连道:“之后必将用心办差。大人您看,这在外面也站了多时,是不是进去喝杯清茶?” 刘少卿见事情办的差不多了,关键是考虑到建宁格格也在,老让郡主殿下站在外边,回头她发飙自己可治不住,于是点点头,“好,既然庞大人盛意拳拳,本官就进去讨饶杯茶水。哦,对了,请县令大人将朝廷的拥军政策张出榜文,以便众乡邻知晓,这对本官接下来的工作,会有所帮助。” 庞安海一听能帮到钦差大人办差,连忙道:“没问题,本官这就办,师爷!” 师爷连忙上前。 “快去书写榜文,张贴出去!” “喳~” 安排完师爷,庞安海才引着刘少卿近衙门,随行进去只有建宁郡主一人和充当保镖的李书文、刘锋。 庞安海看了看外面依然矗立的学兵,小声问道:“大人,您的侍卫们是不是……?” 刘少卿道:“哦,不劳庞大人费心,他们还有事情要做。本官刚才提到,这次来还有一项差事,那就是奉皇上旨意招募新兵,所以他们还要做招募宣讲。” 庞安海忙道:“原来如此,不知下官能帮到大人什么,大人尽管吩咐。” 刘少卿道:“哦,一方面,我们会在这里住几天,你帮着安排一下驿站;第二,过两天我们会开始征兵,你安排衙役们帮着招呼招呼,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是是,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办妥。” 两人说着,便进了后衙,一进门,建宁首先跑到首座,一屁股坐下,娇哼道:“死匹夫,在外面磨蹭那么半天,累死本宫了。” 庞安海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插曲,不知道这是闹得哪一出。刘少卿尴尬的咳嗽一声,道:“我为大人介绍,这位是醇亲王府格格,皇上最宠爱的建宁郡主。” 庞安海大惊,连忙上前磕头道:“奴才庞安海,叩见郡主殿下,君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建宁看着下面趴在地上的庞安海,撇了撇嘴,对着刘少卿道:“小匹夫,我累了,要洗澡休息。” 刘少卿赶忙对庞县令道:“这几日建宁郡主随本官一同体察民情,十分辛苦,你这里有没有干净的房间,好安排郡主休息。” 庞安海连忙起身道:“有,有。奴才这就让后宅将房间打扫干净,伺候郡主歇息”。说着,一溜小跑往后宅去了,随即听到后面一阵鸡飞狗跳,不知道庞安海在收拾什么。 放开县衙里面不谈,却说衙门外,原本围观的百姓只是看着新军学兵们的打扮眼热,后来见知县太尊出来都要给他们下跪,方知道这些个被抢的原来是京城皇上跟前来的,之后又隐约听到什么拥军政策的,什么给银子的,大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顿时议论纷纷。 在衙门外伫立的众士官看火候已到,于是由曹锟出面,开始宣讲新军的政策:“诸位乡亲,本人曹锟,是咱们天津大沽北塘曹家集人,两年前,蒙皇上恩典,进了新军士官学校。现在,已经是新军在册军人。我们新军,是皇上亲自下旨编练的军队,新军的名字就叫‘青年近卫军’,是皇家近卫。刚才大家也看到了听到了,凡是能够加入新军,成为在册军人的,朝廷一律优待。士兵本人着军服可以配枪上街,见官不拜,家属还可以享受减租减税等拥军政策。这一次我们来到大沽,就是为了给皇上的新军招募士兵的,三日后,凡是年满十六岁、不足二十五岁,身体健康的老少爷们,都可以报名!” 一石激起千层浪,话音一落,原本窃窃私语的乡亲们顿时炸了锅,你听听‘近卫军’啊,皇帝亲兵,天子近卫,还有比这更拉轰的么。 有胆子大的,扯着脖子问道:“成了近卫军,也可以骑大洋马么?” 曹锟笑道:“新军分为骑兵和步兵,步兵又分为炮兵,只有骑兵才可以骑马,如果你表现好,当上军官,那么要到连长以上,才有马琦。” 又有人问:“那也是跟你们一样的衣服么?” 近卫军的军服确实拉轰,很多人看着都眼热。 “不错,我们身上的军服,就是皇上为近卫军特别安排的,咱们大清独一份儿。而且,近卫军士兵全都不留辫子,也是皇上的特旨!” 对于这些乡民来说,剪不剪辫子对他们来说远远不如今天吃什么要紧,于是又有人问道:“那饷银怎么拿?” 曹锟道:“新兵饷银每月二两,之后每年考核一次,根据表现晋升,二等兵饷银二两半,上等兵三两。除了现银,每名士兵每年发放军礼服一套,军常服两套,作训服每季各两套。而且为保证训练,每天保证有二两肉食、一个鸡蛋,大米白饭、白面馒头管够!” 这一下乡邻们的热情顿时高了,原本也有人家里有当兵吃饷的,可是这饷银不一定能足量拿不说,单单这伙食上,就根本没法比。就冲这每天能沾着荤腥,就有大把的人愿意干。 这时候有人说了:“小三子,你这身子板健壮,肯定能选上,要不你去试试,看能不能混上这每天的二两肉。” 那被叫做小三子的汉子道:“二姑,这近卫军的待遇是好,可是我家就我一个壮劳力,我要是去当了兵,家里人咋办,地谁种。” 曹锟听了,连忙道:“这位兄弟你放心,如果你符合条件,被近卫军录用,你家里的地由朝廷安排人帮你种,而且赋税减半,你家里的人,也有朝廷安排人照顾,逢年过节,衙门还能给你家送米送肉呢。” 众人那里肯信:“你就吹吧,能有这好事儿?” 曹锟道:“你看,我刚才说了,我就是咱们北塘人,不信,你们可以去我家看看,刚才县令大人和里正也在,说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这马上衙门就会贴出告示来,这还能做假么?” 这下不由大家不信了,那小三子连忙道:“那要是这样,我就参军。” 曹锟笑了笑:“好啊,欢迎,不过我们在后天才开始正是征兵,到时候,凡是符合条件的,都可以应征。另外如果有一技之长的,比如认字的、会打猎的等等,还能享受优先录取。” 众人正说着,县衙里师爷拿着刚刚写好的榜文出来了,往衙门外照壁上一帖,众人立刻围上了看,有认字的给大家念了出来,果然和曹锟说的一样。 这下乡亲们都信了个十足十,马上就有那心思活泛的,回家准备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刘少卿和学兵们只是在休息,却不知道,这征兵的事情,经过这两天的发酵,已经变成全城期待的事情了。 只因这庞安海也是个机灵的,他看这郡主殿下都亲自来了,说明皇上对这件事儿的重视程度,近卫军啊,皇帝亲军啊,如果自己能配合钦差大人把这件事儿办好了,岂不是直接在郡主面前露了脸,这万一郡主殿下回去和皇上这么随便一说,那自己飞黄腾达不就指日可待了。 于是庞安海这两天啥事儿也不管了,就是带着师爷和衙役们宣传这新军的事儿。尤其是衙役们,本身没啥学历,更擅长以讹传讹,没两天的功夫,不但是大沽县的,就连天津市里面听说的人都巴巴的往这儿赶。 不用说,两天后的征兵非常之成功,有了现实的例子的说明,乡民们对新军的热情超乎寻常的高。毕竟,这新军士兵的待遇都快赶得上秀才举人了,但比起读书中举的难度来,人们还是以为吃兵粮更简单些。 但是刘少卿并没有直接将新招募得士兵带回去,他存了一个心眼儿,留这些人在外面继续发酵。并且告诉大家,这只是征兵,征召上的人需要在一个月后也就是五月初一赶到京城进行考核,只有考上的,才能留下。 有了考核这一门槛,不但没有阻挡乡民们的热情,反而让大家更加趋之若鹜,因为大家都把这个当成了考武举了。让刘少卿没有想到的是,这又不经意的催生出一个新的职业,那就是‘考前培训’,更想不到的是,这一职业在十几年后竟成了退役士兵的主要职业,养活了绝大多数的退役军人。 热烈的征兵场面同样也会有后遗症,这不,后遗症来了。 第一百零六章 欺负 “刘匹夫,我的三百侍卫呢?” “我的姑奶奶,您都看见了,这不是正在征兵么?咱们之前可是说好了的,新兵征上来,才能给您训练侍卫不是么?” 刘少卿一边说,一边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这两天也把他忙坏了。 建宁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道:“那我不管,本宫现在就要。” “哎?您这不是不讲理么?” “大胆,你敢说本宫不讲理?” “不是不是”刘少卿赶忙澄清,“我是说请郡主再等一段时间,这新兵招上来,才能给您训练不是,否则臣现在一共也没有三百人啊。” “嗯,也是,那本宫就给你宽限宽限,”说到这里,建宁原形毕露。“不过,本宫要女兵!” “噗!”刘少卿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女兵,我的郡主啊,这古往今来,哪有女人当兵的?你这上哪儿找去啊。” “那我不管,你们这几天招了那么多人,群众这么热情,怎么就招不到女兵。” “那能一样么?这男人当兵是天经地义,女人当兵算什么?” “这本宫管不着,你自己想办法。” “没办法!”刘少卿一扭头。 “那你就现在还我三百侍卫!” “没有!” 建宁大怒,“好你个小匹夫,那我就现在回京告诉皇帝哥哥,说你欺负我。”说完起身作势欲走。 刘少卿慌忙拦住:“郡主郡主,息怒、息怒,臣这不是正在想办法么。” “那好,给你三分钟,快想。” 额滴神呐,刘少卿苦着个脸。有了,用推脱大法。 “郡主您看,皇上对新军把控极严,这你是知道的。这次征兵,皇上只给了一旅的名额,之前没考虑过女兵啊,如果要是征召女兵也不是不行,但是是不是先请皇上批示一下,否则臣一个小小的四品,哪敢私自更改皇命啊?” “是么?”建宁一如既往的容易忽悠。 “这我还能骗您么,这普天之下,都是皇上的军队,没有皇上的旨意,臣那能私自征兵,这是杀头的罪啊。” “那好,咱们这就回京朝皇帝哥哥说去。” “啊?郡主,这臣还在征兵呢,这那走的开啊。” “你少蒙我,什么走不开,本宫看这庞县令做事挺上心的,交给他不就行了,最多你再留下几个人,总之明天一早启程返京!” 经历过大沽征兵的众人回到京城后,已经完全明白了怎么利用自身的优势,于是四百多学兵分成是个小组,除了必须留下驻守军校的,其他人都分出去,到直隶各地开展征兵工作,随着新军的政策越来越为人所知,整个直隶都传开了。说这一旅新军全部采用新式军制,武器据说也是机器局最新的步枪,虽然军饷和之前的绿营一样,但是因为新军可以享受朝廷特批的拥军优属政策,家里人和自身的社会地位有了本质的变化,而且‘近卫’的名头也唬人得很,以至于有些老营的练军故意训练不周,被淘汰下去好去新军应募。到了五月初一这一天,前来军校应征的竟然有上万人。 随着京师周边过来应征入伍的大军,还有一支军队也在同一时间静悄悄的住进了士官学校的营房。 紫禁城内。 “新军的征兵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 “回皇上,截止昨日,报名的人已经过万,通过初次筛选,从中选拔出了三千多人,这还是考虑到后期在训练中可能会有淘汰的。” 光绪皱了皱眉头,“人数好像少了些吧,不是计划一旅的编制么?朕记得在你的新军编练大纲中说的,这一旅怎么也得有六七千人吧?” 刘少卿答道:“回皇上,是这样的。不过这一次之所以招的人少,主要是几方面原因,一是学校的营房不足,最多只能容纳五千人,第二是教官不足,德国教官只有十几人,加上咱们自己的代课老师也不到五十人,无法带教那么多学员,五千人已经是极限了。第三就是基层军官不足,咱们第一批培养的士官不过四百多人,无法满足一个旅的编制需求,总不能赶鸭子上架,让一名士官带一百人啊。” 光绪想了想,“你说的朕明白,可是如果照这个速度,新军的成军就太慢了,朕本打算,三年之内,新军要完成编练三万人的。” 刘少卿道:“这个,其实皇上不必担心。这一次选拔出来的人,都是好苗子,另外再加上南边选送过来的一千老兵——这些老兵都是从三广、云贵筛选出来的参加过对法战争的老兵。把他们和新兵糅合起来训练。臣以为一年的时间,必然能够从中筛选出来至少一千人的基层士官,到时候扩军的速度就会快很多了。” 光绪听了点点头,道:“不过,从南方来的老兵朕可不都是给你的,将来这里面起码有一少半儿要回到南方去,朕还想在广南或者其他地方开办一个陆军分校,这样,可以加快全国军事改革的速度。” 刘少卿道:“是,臣明白了。” “好了,总之新军的训练你要抓紧。另外,朕会在近期安排穆图勒、依克唐阿、丰升阿等八旗将领进高级进修班学习,你告诉荣禄一声,让他务必严格要求,如果敢念着私情而放水,那朕就要放他的血!” “喳!” 转过头来,光绪道:“正事儿说完了,咱们来说说你惹下的乱子,建宁说要征召女兵的事儿,说是你答应的?” 刘少卿立刻变成一张苦瓜脸,道:“皇上,臣哪敢答应啊,但臣也是被逼的没办法啊。” “得得得,你少在朕面前装委屈,朕反正已经答应建宁了,但是这女兵怎么招,你自己想办法。” 刘少卿眼珠子一转,道:“皇上,只要您支持,这个事儿也好办。” 光绪道:“你又有什么歪主意?” “嘿嘿,皇上,只要您下一道旨意,就说为了在将来能够更好的保护皇室女眷的人身安全,所以需要建立一支女子护卫队,这样,不就可以从宫女和京城的旗人家里招募女子了么,到时候臣安排人将他们略加操练,不就能够满足郡主殿下的需求了。” 光绪想了想,道:“这倒是个办法。你倒是又提醒我了,这光有军队,将来上了战场总会有死伤,正好趁此机会建立一支女子救护队,除了一些简单的军事训练,还可以让他们学习一些医疗救护的技术,将来在战场上可以充当救护队。嗯,对,还有文艺宣传队,还有情报分析、通讯队,咱们都给他建立起来。” 刘少卿听光绪一个念头一个念头的冒着,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想:皇上还真是能举一反三啊。 回到军校,刚刚坐定,杨勇来汇报:“大人,刘锋带队出去,让人给打了。” “让人给打了?怎么回事?”刘少卿一惊,从新穿上军服就和杨勇出门奔营房,边走边问情况。 杨勇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他也是才回来不久,我一听说您回来了,就赶忙过来报告。” “妈的,这小子,就是爱大架,居然还打输了,这回不给我解释清楚,看我怎么收拾他。” 一边说着,两人一同进了营房。 营房内已经围了一些人了,都是关系比较近的,如段祺瑞他们,此时都在安慰刘锋。看刘少卿回来了,众人连忙起立行礼。 刘少卿上前看了看,只见刘锋果然脸上青了一块,于是问道:“怎么回事!?” 刘锋不好意思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清楚,刘少卿一怒,喝到:“还有谁一起的,站出来!” 于是又有几个人磨磨蹭蹭的站了出来,其中有四个老兵,两个新兵。 刘少卿上前叫住一个新兵道:“你说,怎么回事!” 那个新兵忐忑的看了看别人,刘少卿大怒:“你看什么看,我让你说!” “是!报告长官,是这样的,今天我们小队轮休,于是队长就决定带我们上街去买些日用品,走在回来的路上的时候,碰到了几个洋人,他们好像喝醉了,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碰到了我们。本来我们也没说什么,想着绕过去就算了,谁知道有个洋人正好撞到队长身上,那洋人本来就喝醉了站不稳,摔倒了,非要说是我们推倒的,于是就对我们动了手,队长怕给咱们学校惹麻烦,就没还手,就成这样了。” 刘少卿听完,对那几个老兵道:“是这样么?” 那几个老兵低着头‘嗯’了一声。 刘少卿大声道:“听不见,你们是娘们儿么?还是受气的小媳妇儿?大点声!” “报告,是这样!” 刘少卿非常生气,对着刘锋道:“好啊,让几个洋鬼子给打了,还是在大街上,还是几个醉鬼。你们真是有本事,你们难道是猪么?咱们大清国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丢人啊,丢人!丢我们军人的脸!丢我们中国人的脸!朝廷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们,原本以为能指望你们保家卫国,却没想到,几个醉鬼就把你们给打趴下了!” 一旁段祺瑞等人给求情:“大人,这刘队长也是为了怕给咱们惹上对外交涉,这洋人都不讲理,万一惹出事端,牵动交涉,反而麻烦。” “放屁!”刘少卿怒道:“老百姓和洋人打起来那叫交涉,我们是什么,是军人,军人是干什么的,就是打仗用的,养着你们不敢打仗,那养你们干嘛,等过年杀了吃肉么!” 大家看刘少卿正在气头上,谁都不敢再说。刘锋等几人连忙跪下,道:“大人,卑职知错,请大人责罚!” “责罚,当然要罚。来人!” 一旁杨勇、李书文等齐声道:“到!” 刘少卿指了指刘锋几人:“新兵念在刚进军营,罚洗厕所一个月,老兵每人责打军棍十下,刘锋身为队长,不敢挺身而出,加倍处罚,责打二十军棍。” 旁边杨勇等人一听只是责打军棍,立刻长出了一口气。对于刘锋来说,只要不是开除军籍,那就是好事! 谁知道刘少卿还没说完:“你们不是都跟个娘们儿似得么,被人强奸了都不敢吱声,好啊,皇上正让我给宫女们也搞军训呢,正好,你们几个就进宫去吧,去训练那些姑娘们吧!” “啊?” 第一百零七章 造船 刘锋等人一听傻了,进宫、训练宫女,这不成了太监了么。几人顿时痛哭流涕:“大人,您高抬贵手吧,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我们现在就出去找那几个洋人给他们打死,要不您多罚我们军棍,五十下,一百也行啊,千万不要把我们扔进宫里啊!我们不能做太监啊!” 刘少卿被几个人抱着大腿,鼻涕抹了一裤子,使劲儿挣了几下都没挣脱,这几人恐怕是担心真的被送进宫成了太监,死活不敢松手。 “怕当太监?怕当太监别干那没卵子的事儿啊。”又指了指杨勇等人,“你们还看什么,还不把他们拉出去,执行军法?” 杨勇扭扭捏捏的道:“大人息怒,这军棍卑职一定用心打,这进宫的事儿……” “你们还想求情?告诉你们,谁也别再求情,谁在求情,就跟他们一起去!” 一听这话,大家再也不敢说话了。 刘少卿继续道:“以后你们给我记住了,谁要是在外面丢了咱们军人的脸,那我也不会给他脸面。还有,从今天起,训练量加倍,取消休息,省的你们无事生非。三个月后考核,排名最后的小队,就给我进宫去训练女兵去。”说着,指了指刘锋几人道:“替换他们几个!” 刘锋一听这句话,犹如一道阳光射进了心扉,顿时焕发了生机:“大人,三个月后替换,那就是说我们只是临时进宫,不是真的当太监啊。” 刘少卿没好气的看着他道:“临时?你要是训练不好,就让你在宫里待一辈子!” 我靠,只要不是真的进宫当太监,三个月神马的咱哥们就忍了:“是!保证完成任务!” 其他人一听,我靠,取消休假,训练量加倍,还得考核,关键是最后一名要进宫去和一帮太监、娘们儿呆在一起,这他妈生不如死啊。想到这里,大家看刘锋的眼神立即不同了——都是这货惹出来的。 于是接下来的军棍,被执行的分外的认真。 不过这事儿还没完。自己的兵被洋人欺负了,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刘匹夫是土匪出身,长这么大从来都是老子占别人便宜,啥时候有过被人家欺负到头上了还不敢冒泡的时候? 杨勇执行军法的时候从来不容情,所以刘锋等人被打了个皮开肉绽,估计每个三五天别想下地,不过刘少卿第二天就把几个人拎了起来。 “能动么?” 刘锋几人咬着后槽牙,铮声道:“死不了。” 刘少卿冷冷一笑,“那就好。之前打你们的洋人,还记得是哪个国家的,住在那儿么?”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道:“哪个国家的不知道,不过他们说的话既不是英语、也不是德语或者法语,看身材也不像是俄国人。住在哪儿也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是从东交民巷出来的。” 不是几个主要的列强,刘少卿心里一盘算,那就应该是意大利、美国或者西班牙、比利时之类的小国了。妈的,几个小王八蛋,也敢在老子头上拉屎,真当老子没脾气? “知道是东交民巷出来的就好办,你们几个不是还能动么,那好,分分组,每天两个人,给我去东交民巷守着去,什么时候看见打人的那几个洋人了,什么时候回来复命。” 几个人咬咬牙,齐声道:“是!” 等几人走后,刘少卿叫来杨勇吩咐道:“你另外安排几个人照顾他们一下,另外嘱咐郎中勤换着点儿伤药。” 杨勇点点头:“明白,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养心殿。 “启禀皇上,两广总督张之洞奏准自筹银八十万两,自福州船厂造军舰八艘,以充海防。” “哦?张之洞想要造军舰?”光绪笑笑,转头问奕譞:“醇亲王,这个事儿,你怎么看?” 奕譞上前道:“启禀皇上,以臣所见,历次以来,洋人兵衅皆从南方沿海而起,广东尤为重要,粤督既然能够自筹资金扩充海防,朝廷里当支持,并对报效之士绅以嘉奖。” “支持,嘉奖。呵呵。”光绪一笑,“头几个月,想要开办水陆师学堂,让朕给驳了,现在又要造军舰。呵呵,好啊,好啊。海军衙门前两个月还再说经费解不足额,现在广东就能自筹资金八十万两白银了。” “醇亲王,朕想问问你,若是广东自造了军舰,但凡朝鲜外海出现争端,粤海军水师能不能及时北上?” 奕譞答道:“从广东到朝鲜,两地相隔太远,恐难及时赶到。” “那朕再问你,如果台海有事,粤海军水师是否能及时支援?” 奕譞答道:“这个,如果提前预见,当能用上。” 光绪笑道:“‘当能用上’?也就是还有可能用不上,是么?” 这次奕譞没有接话。 “钱是人家出的,军舰也在人家手里,管带将官也从广州水陆师学堂出,你醇亲王远在万里之外,一份电报,人家就能屁颠儿屁颠儿的将水师军舰交给你?” 一旁兵部尚书额勒和布道:“张之洞应该还不至于敢抗旨不尊。” 光绪冷笑一声:“抗旨不尊,哼,是啊,明着抗旨,这种傻事儿他张之洞自然是不会做的,不过,因为天气原因,军舰出不了港可以不可以?出了港在路上开的慢一点儿可以不可以?缺少燃煤、弹药,需要朝廷调配,这个理由怎么样?” 说到这儿,光绪话锋一转,变得严厉起来:“你们这些人,在京城呆久了,脑子都锈死了,各地督抚各自为政,不尊号令,找各种借口推脱,这样的事儿还少么?军队作战,最重要的是统一指挥,最忌各自为政,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都不知道,怎么做兵部尚书?怎么做海军大臣?春秋时期周天子是怎么被各地诸侯架空的,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身上了?海军是国防重器,这么大的事儿,一个地方督抚自己想干就干了?那要朝廷干什么?你们都去广州听差好了!” 下面诸位大臣一个个噤若寒蝉,再不敢说话。光绪道:“拟旨!问问张之洞,私设军器,他想干嘛!” 光绪这话就说的非常重了,就差直接说:张之洞要造反! “喳!”立刻有太监拟旨去了。 “等一等”,光绪又道:“他不是有八十万两银子么,好啊,朝廷建设海军正好需要用钱,让他报效一百万两上来!” “喳!” 光绪说完这些,换了换口气,对着下面众臣道:“好了,你们也别一个个的夹着个尾巴,好像受气包似得,朕是给你们提个醒,什么权可以放,什么权不能放!” 众臣齐声道:“皇上圣明!” “好了,圣不圣明的朕自己知道。不说这个了,恭亲王,之前拟的条陈拟完了么?” “是,回皇上,已经拟好了,共十四条。” 之前,恭亲王曾上书,计划派遣各衙门‘长于记载叙事有条理者’出洋游历,时限为两年。游历时应将‘各处地形之要隘,防守之大势,以及远近里数、风俗政治、水师炮台、制造厂局、货轮舟车、水雷炮弹详细记载,以备考察’。 光绪看了此折子,深以为然,让奕訢进一步细化、深化,将来以为定例。 “好。”随后光绪又道:“关于算学、经济归入科考一事,礼部议的如何了?” 之前,御史陈秀莹上折,言‘洋务从算学入,泰西诸学,虽不必有身兼数器之能,而测算既明,自不难按图索骥。’因此建议‘于岁科试报算学之卷面,试其实在通晓者,即使正场文字稍逊,亦宽于录取,作为算学生员’。 此折自然正合光绪心意,于是立即交给礼部,让仔细推敲,草拟成文。 礼部尚书、宗室奎润回禀道:“臣和毕大人(礼部汉尚书)等合议,均以为造才取士之法,贵与时为变通。三角、几何、代数诚为西学根本,泰西制造各学,未尝不探源于算学。欲尽取西学之所长,怡必以算学为先导。因此拟请旨于科考中,正场仍试以经、策,另出算学题目作为加试。如有学子果能通晓算法,即将此人送总理衙门请西洋教师复试以格物、经济、各国史实等。择其眀通者予以京职,专冲总理衙门、工部、各海关、各国出使等差使。” 光绪听了,点头同意:“好,那就拟旨,传各省学政。” 诸事议毕,群臣告退,光绪将奕譞、李鸿章、额勒和布几人留下,继续商议海军事宜。 “朕之前所说的关于张之洞的话,可能有些重了,但是这军队一事,各省督抚执掌,已成积弊,如果不加以整改,必然遗祸百年,成天下大乱之根本。朕之前要求整编陆军,也是出于此,所以这件事,你们要深以为戒!” 光绪这句话算是对之前在朝上发飙做一个注脚,但李鸿章心里暗想,这实际上是皇上在提醒他。因为淮军现在算是全国最大的军阀派系,而且又驻防直隶,自然最遭朝廷猜忌。他再想,还好,自己之前已经将海军交了出去,否则今天这番话,恐怕被指名道姓的就是自己了。但之后是不是要将陆军也逐渐交出呢,李鸿章觉得,既然自己在几年之前就已经决定赌这一把,而且已经下了注,那就不妨赌下去! 额勒和布看了看奕譞,道:“皇上,奴才以为,朝廷既然已经成立海军衙门,不如将海军衙门从兵部分离出去,如总理衙门一样,单独处理政务。” 奕譞连忙道:“这样恐怕不妥吧……?” 光绪止住奕譞道:“这个提议很好,朕也有此意。不但是海军,将来陆军也要如此。所谓术业有专攻,兵部将来可以将精力放在人员培养、后勤建设等方面,而海军衙门、陆军衙门则专司训练和作战,各司其职。” 随即光绪又对奕譞道:“醇亲王,之前礼亲王请辞军机大臣,以符亲王不入中枢之旧制,朕以为,既然如此,不如亲王就专司海军。海军是国之大器,虽不是存亡之本,但却是发展之途,也需要又一名得力之臣担当。” 第一百零八章 闹事儿 光绪说道这里,奕譞知道皇上估计这件事已经想了很久了,而自己现在能做的,只能是支持并做好海军的事情。眼前的皇上虽然是自己的儿子,但是他现在的身份首先是皇上,而且经过这两年的历练,皇上大了,成熟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不管是作为父亲还是臣子,奕譞都很欣慰的看着这一切,这就是他的希望,他会拼上自己的一切,来帮助他。 此时李鸿章道:“启禀皇上,之前向英、德两国定制的四舰已经完工,已安排琅威理、邓世昌、林永生等人前往就收,之后将如何分派,还请皇上示下。” 李鸿章这么说,其用意很明显,就是在回应光绪刚才那番话。其实这四艘军舰本来早已经定了是北洋舰队的——这从接收军舰的人员就可以看出来,而且则四艘军舰也早已按照北洋的命名方法命名为致远、靖远、经远、来远。这时候这么说,就是表明了自己要从中抽身出来。 光绪自然理会得。他起来踱了几步,来到墙上挂着的地图前:“你们看。”光绪指了指地图,奕譞三人立即围过来。 “咱们中华,四面是敌,北面有俄国人,东面是日本,南面和西面是泰西诸列强。英、法等列强不去说他,以我们现在的海军实力,就算是全都捆上,也不够人家的菜;俄国海军同样强大,但是现在因为和英国人有矛盾,咱们可以暂时借英国人的力,所以一时半会儿俄国人还不会对咱们动手,但是时间长了可就说不定了。” 巨文岛事件就是对英、俄矛盾最好的注解。最终英国人选择了从巨文岛撤出,就是因为北洋舰队派人接手了那里。这也是为什么去年第二次朝俄密约事件爆发后,朝廷众臣逆着光绪的意思,宁可不借机收回琉球也要讲北洋四舰调回朝鲜的原因。 “既然暂时不用考虑俄国,那么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日本。” 光绪对日本的敌意由来已久,这件事朝臣们均不明白,为什么皇上始终认为日本会成为中国的心腹大患,对于大清的臣民来说,现在的日本可绝对不能称之为敌人。但是皇上始终这么坚持,做臣子的也不好多说。 “所以现在海军的终点应该在黄海海域,北洋舰队驻防区域正是这一区域,而且这里也关乎京师安危,应当首先加强。这四艘军舰,其中来远、经远两舰为铁甲舰,航速和定、镇两舰相匹配,易于同步操演,可以直接成军。靖远、致远两舰则是钢面快舰,航速高于北洋海军现有舰只,朕以为,应当独立成军,依据其航速特点进行操练。而且,之后我们的军舰建造思路,也要分两步走,一是匹配定、镇两舰的铁甲舰,另一种是追求高航速、高灵活性、速射炮的快速舰队。前一种舰队以北洋舰队为根基,后一种则可以用于东海舰队、南洋舰队。” 奕譞、李鸿章三人点头记下。 光绪笑笑又道:“张之洞不是有钱么,他给了钱,咱们也不能就这么一口吞下,这么着吧,让福建船厂根据后面一种舰队思路来研制新舰,嗯……”光绪想了想,道:“排水量就定在两千吨左右,也要钢面铁甲舰,装甲可以薄一些,但是航速要快,至少要十八节,马力在六千到七千吧。火炮一定要后膛速射炮。照着这个思路,来设计建造新舰,慢一点儿、晚一点儿不要紧,重要是技术要跟得上。造好的军舰都配给东海、南洋两舰队。” 说道这里,光绪强调一点:“军舰可以配属到各个舰队,但是指挥权必须掌握在海军衙门!” 三人齐声道:“遵旨!” “噢,对了。”光绪忽然想起一事,问李鸿章道:“唐山钢铁厂现在建设的怎么样了?” 李鸿章答道:“唐山铁厂已经建设完毕,该厂使用最新的平炉炼钢法,煤是滦县所产,铁矿石是迁安县所产,都是就近资源。按照现在的产量来推算,今年应该能实现两万吨轨道钢,咱们现在在建的唐山往南到天津、往北到山海关的铁路,选用的就是唐山铁厂的轨道钢。” “对了,朕想起来了,好像你们是用的民间募股制。” “回皇上,正是,下面的人成立了一家铁路公司来运营,募集股本一百余万两。” 光绪点点头:“公司化经营好啊,有市场、有动力。不过铁路是国家的动脉,也不能完全操持在商人手中,官督商办,这个度你们要掌握好!” “是!” “不过年产轨道钢两万吨还是太少。”载湉又道。 “回皇上,这只是初期,之后产量会有很大的提高。。” 载湉点点头:“好了,话说回来。你改天找钢铁厂的负责人让他带几个技术人员过来,朕这里想到一个钢生产的配方,生产出来的特质钢材更加坚固,可以用作军舰的装甲,这有利于我们的造舰技术的提高。” 对于皇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配方,三人都聪明的没有问。皇上经常会搞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之前的无烟火药。到现在,大家也没有见过这个无烟火药在军事上到底怎么不同,只是听说那个刘少卿最近在机器局生产什么新式步枪和弹药,只是这枪到底怎么样,谁还都没有体验过。 光绪等人不知道,就在他们几人在紫禁城商议这些的时候,万里之外的圣彼得堡,俄国沙皇也同时批准了一项跨世纪的巨大工程——修建西伯利亚铁路。 几人正聊着,忽然有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进来禀报:“起禀皇上,恭亲王求见。” 载湉单独召见醇亲王、李鸿章和额勒和布,奕?下了朝自然就回他的总理衙门,谁知道才坐下不久,一名章京就急匆匆的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王爷,不好了!” 一连声的喊叫,差点惊得奕?被茶水烫破了嘴皮,气得他大骂:“不长眼的奴才,死了娘老子么,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那章京过来打了个千,哭丧着脸道:“王爷,真的出大事儿了,刘少卿带着兵闯进了东江米巷,包围了意大利领事馆,现在双方剑拔弩张,连炮都架上了!王爷,你快去看看吧,在不制止,两边儿就要打起来了!” 啪! 奕?惊得手中的茶碗掉在了地上尚不自知,“你说什么?” 此时,意大利领事馆门前,刘少卿身穿整齐的军装,一本正经的看着眼前那个比自己高两个头的大洋马,沉声道:“你就是意大利国的公使?” “抱歉,我是意大利王国驻大清二等参赞,我的名字叫托蒂。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闹事?” “拖地?”刘少卿撇了撇嘴,冷笑一声,“这位托先生,恐怕你还没搞清楚情况,这里是大清的领土,是华人的地方,闹事的应该是你们才对!” 托蒂皱眉道:“胡说,这里是意大利公使馆,也就是意大利王国的领地,在这里,我们享有治外法权……” “拉倒吧!” 刘少卿不等他讲完就打断道:“首先,我再强调一遍,这里是大清的领土,所以,你们在这里什么权利也没有,如果有,那也是我们赋予你们的;其次,所谓的使馆,只是在围墙以内,而我们现在还没有进围墙;还有,至于你说的治外法权,那只是一个形式而已,就算老子不能杀了你,但至少可以把你扔回意大利!” “所以,你一个做不了主的二等参赞,别再在这里跟老子叽叽歪歪的,赶紧进去把你们的公使先生叫出来。还有,我告诉你,在我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前,整个意大利使馆,许出不许进!” “你……”托蒂还要再说,刘少卿却把眼睛一瞪,“滚!” 随着刘少卿一个“滚”字出口,后面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齐刷刷的举起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和明晃晃的刺刀同时对准了托蒂。 托蒂的两名卫兵也赶忙举起了手中的步枪,但是两支步枪面对几十支步枪,怎么看底气也不太足。虽然身后的使馆内还有十几名士兵,并且已经架起了一听格林机枪,但是对面的这支清朝军队不但有机枪,还有两门行营炮,而且就像刚才面前的这位少年军官说的,这毕竟是在中国,就凭自己身后这几十号人,不可能打得赢一个国家啊。 托蒂咽了口吐沫,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转身走进了使馆。 刘少卿昂了昂头,随即命令道:“所有路口严加看守,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意大利使馆!” “是!” 使馆内,维奥蒂托看着托蒂道:“这么说,你连对方的目的是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这么被赶回来了?” 托蒂低着头道:“抱歉,公使先生。对方实在是太野蛮了,我……”维奥蒂托拍着桌子怒吼道:“参赞先生,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么?你是一名外交人员,外交是什么?外交就是谈判,把我们的意图告诉对方,并且了解对方的意图,然后设法实现我们的意图。但是你出去一趟居然连对方想干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工作的?” “我……”托蒂哪里会说自己是打算过去耀武扬威一番,结果却被人家耀武扬威的赶了回来。 “行了,你现在立刻出去,搞清楚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并且要求他们立刻撤离我们的大使馆!” 托蒂无可奈何的道:“遵命,公使先生。” 第一百零九章 报复 第二次出来,托蒂在没有第一次那么的趾高气昂。他知道,如果这一次他再不能和那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军官进行有效的沟通,他将会被辞退并遣送回国。这样的话,他背后的家族在华的生意必将受到极大的影响。 “我不是让你叫你们的公使出来说话么?你怎么又来了?” 托蒂心说:你以为我想出来啊。嘴上却道:“军官先生,请恕我之前的无礼。我国公使委托我过来是想了解贵国为什么会派兵包围我国使馆。如果你们不能给出明确的答复和合理的解释,我们将会向贵国总理衙门提起诉讼,同时,由此造成的一切后果都将由你承担!” 刘少卿嗤笑道:“吓唬我?我好怕啊。好吧,你不是想知道原因么,很简单,几天前,五个意大利人在京城喝醉了酒,并且在大街上闹事。正好我的士兵巡逻路过,上前制止。但是你们的国民不但不听从劝告,反而殴打我的士兵。我这次来就是要为我的士兵讨回公道的。只要你们把那几个闹事打人的罪犯交出来,我立刻撤兵。” 托蒂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当初闹事的人就是我国公民?” 刘少卿道:“他们操着意大利语,并且进入了意大利使馆,不是意大利人难道是法国人?” 托蒂想了想,随后道:“好吧,我会把情况如实汇报给公使先生,相信公使先生会秉公处理。但是在此之前,请你们立刻离开我们的大使馆。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和贵国的总理衙门交涉。” “撤兵?”刘少卿冷笑道:“门儿都没有。告诉你,我们是近卫军。近卫军知道么,就是我朝皇帝陛下的亲军。”说着指了指自己金黄色的领章道:“我们代表的是大清帝国皇家的尊严,却被你们几个醉鬼当街殴打。如果今天不把那几个打人的肇事者交出来,你们意大利人就准备承受大清帝国的怒火吧!” 托蒂来到这个东方帝国也有一段时间了,中文都学会了,自然也知道明黄色在这个帝国的意义。皇帝亲军,大概就相当于古罗马帝国皇帝的侍卫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看来这件事不会那么轻易的解决了。 “好吧,我现在去回复公使先生,请稍等。”在感觉不可能说服刘少卿提前撤兵的情况下,托蒂再一次选择了退让。 回到使馆后,他马上来到了维奥蒂托的办公室。“公使先生,对方声称是因为我们的几个公民在大街上酒后殴打了他们皇帝的侍卫,所以他们是来讨回公道的。” 维奥蒂托皱了皱眉头,随后道:“公道?什么时候轮得到野蛮的东方人向高贵的白人讨公道?你去答复对方,限他们十分钟内离开,我们可以不予追究,否则,我们的使馆卫队就要开枪了。到时候引起的一切后果都将由他们承担!” 托蒂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心说公使啊公使,你老人家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人家的兵力是我们的一倍不说,还把炮都架上了,你现在还想要用武力威胁,现在是人家武力威胁你好不好? 看着眼前发愣的托蒂,维奥蒂托一拍桌子:“还不快去?” 托蒂叹了口气道:“公使先生,恐怕您应该出去看一下,对方不但投入了至少一个连队的兵力,而且布置了两门火炮在使馆的正门。如果我们真的开枪,冲突起来,恐怕卫队的士兵们会有很大的伤亡。” 维奥蒂托却笑了,“亲爱的托蒂,看来你对这个国家了解的还不够深啊。他们是一群软弱的绵羊,只要你稍稍表现的强硬一点儿,他们立刻就会退缩。所以,现在带着我的命令出去,让他们看看我们伟大的罗马帝国的后裔不是好惹的。” 无法说服维奥蒂托的托蒂只好第三次来到了刘少卿的面前。 “怎么又是你?” 托蒂耸耸肩,也懒得解释了。“公使先生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要求,但是他命令你们在十分钟之内离开我们的使馆区,否则他将命令使馆卫队动用武力强行驱逐你们,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都将由你们承担。” 刘少卿像看待白痴一样看着托蒂,这眼神儿让托蒂也觉得自己好像白痴。“好吧,你只是个传话的,我也不为难你,你回去告诉你们哪个白痴公使,让他把屁股洗干净,准备感受一下我的军靴吧。” 这样的话托蒂自然不会傻到真的向维奥蒂托转述。不过刘少卿的意思很容易明白,对方并不接受自己的威胁,也没打算撤掉围困士官的士兵。自己只要这么回复就可以了。 托蒂离开后,刘少卿想了想,随后叫来李书文吩咐道:“你去大街上找几个裁缝铺子,做几面大旗,上面分别用英语、法语、汉语和意大利语缝上‘意大利懦夫’这五个字,然后举着回来。快去!” 李书文道:“大人,可我不会法语和意大利语啊。” 刘少卿踹了他一脚,“你不会去同文馆找会的人?带两个士兵一起去,多这几个裁缝,要快一点!” 李书文挨了一脚后脑瓜顿时好使起来,马上叫了一个班的士兵飞快的跑了。 另一边,恭王府的轿子正飞快的往东江米巷赶,轿子里的奕?被颠的七荤八素,却还在嫌轿子走得慢。 我的乖乖,京城里公然带兵围困洋人使馆,甚至还动用了大炮,这是多大一件事儿啊。这要是走了火打起来,那场景简直想都不敢想。二十多年前英法联军进京的时候,自己可是亲身在场的。要不是自己机灵,小命都要不保。枪子儿炮弹可不管你是亲王、贝勒还是贫苦老百姓,挨上照样玩蛋! 等奕?赶到东江米巷的时候,五城兵马司的人早就到了。现在这里已经被看热闹的围了个水泄不通,五城兵马司的衙役正在维持秩序。奕?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就看到毓朗正在和刘少卿交谈。 “刘匹夫,你这是要造反么!” 对这位亲王不问缘由的就扣过来一顶大帽子,刘少卿自然也是不爽的。不过人家是*****权力大的没边儿,还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的三品参将能惹得起的。马上赶过去行了个军礼,“王爷!” 毓朗也过来打了个千。奕?没工夫搭理毓朗,揪着刘少卿就问:“你这是要干什么?私自调动军兵,还围困友邦使馆,你是要造反么?万一酿成严重后果,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刘少卿道:“王爷,是不是先听听下官解释?” 奕?没好气的道:“解释?你回去后等着听参吧,等到了大理寺,本王再听你解释!现在你立刻给本王收兵!撤了包围!” 刘少卿见奕?一上来就给自己戴高帽子,现在更连解释也不听,顿时土匪的二杆子劲儿就上来了。“王爷,本官今日过来是为了维护朝廷尊严、维护皇上的尊严的,现在目的尚未达到,岂能轻易收兵?请恕卑职不能从命。” 奕?指着刘少卿的鼻子,气得手都颤颤,“你……你到底收不收兵?” 刘少卿不为所动。 “好……好……”奕?看了看四周,随即道:“毓朗,本王现在命你即刻将反贼刘少卿缉拿!” 刘少卿是属犟驴的,见奕?指挥五城兵马司要拿自己,顿时把枪一掏,“本官是皇上亲军,身负皇命,如无圣旨,我看谁敢动我!” 新军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训练,首重的教育就是纪律和服从,更何况刘少卿这一次带的大多是老‘整训营’中的亲信,此时见长官拔了枪,一个个立刻也举起了枪,对准奕?和毓朗。 毓朗没来由的被人用枪指着,心中也是老大的不乐意。他来的早,对事情的情由大概的有个了解。虽然他也觉得刘少卿今天做的有些过了,但是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洋人的不对。 前两天几个意大利人酒后在街上打人,其实这件事儿毓朗是知道的。洋鬼子酒后闹事儿这在京里不是头一次了,不过五城兵马司管不到洋人头上,被打的苦主也不敢去惹洋人,通常这样的事情都是不了了之,不过这一次明显刘少卿不打算善罢甘休。 对于毓朗来说,他倒是愿意看刘少卿闹这么一出,成与不成,其实都不干他的事儿,但是可以借此敲打那些洋人,这对地方的治安却能带来一些积极地影响,这可是对他这个九门提督有利的。所以一看双方僵了起来,马上打圆场。 “王爷您先消消气儿,别跟他一般见识。其实这件事儿我也知道一点儿,说起来确实是那几个洋人不对在先。” 奕?看了看眼前的场景,也知道现在硬来不是个好办法,收拾刘少卿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于是也就借坡下驴。“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是这样。前几天几名新军的士兵上街,恰逢几个洋人喝醉了酒闹事儿,当时几个新兵就上前制止。没想到反被殴打。几个新兵考虑国际观瞻,没有还手,吃了点儿亏。后来刘大人认为近卫军是皇上的亲兵,在大庭广众之下挨了打,有失皇家体面,于是明察暗访,确定了闹事打人的是几个意大利人,这才带兵过来围了意大利使馆,向他们要人。” 听毓朗说了缘由,奕?心里也犯了嘀咕。按理说这事儿闹得这么大,肯定得有人背黑锅。但是刘少卿纵有千般不对,可有一句话却说对了,那就是‘近卫军在大庭广众之下挨了打,有失皇家体面’。就凭这一条,如果他现在强要拿下刘少卿,将来在皇上面前须不好看。 “好,既然如此,本王现在就进宫面圣,看皇上怎么说。” 第一百一十章 报复(二) 养心殿中,听奕?说完了整个事件的经过,载湉看向左右两旁,问道:“这件事儿,你们怎么看?” 奕譞道:“京城之中妄起刀兵,更事涉洋人,刘少卿罪不容诛。不过念其一片忠心,不妨网开一面,饬责一下也就是了。至于和洋人之间的交涉,还是交总理衙门办理为好。” 载湉听了点点头,又看向李鸿章。 李鸿章想了想道:“臣以为,近年来洋人日渐骄横,在各地寻衅滋事者不在少数。各地官府因为很少处理涉外事件,不知章程,通常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却发到纵容洋人更加为所欲为。这样一来,总会酿成大乱,比如川东洋教事件。倒不如借此机会,敲打一下洋人也好。如果能借机和列国订下章程,对我朝野上下也不为一件好事。” 额勒和布立刻道:“可是,洋人蛮横无理,若是不肯让步,怎么办?” 李鸿章道:“我看未必。若是英人、俄人,其骄焰难抑,此事或许难料。但是意大利不过欧洲二流国家,国力不要说比英、俄,就是比之法、德,也远远不如。这次的事件,彼国万万不敢轻启兵衅,正是我朝立威的大好机会。” 奕?还要再说,载湉开口制止他道:“这件事情,朕以为李中堂言之有理。不若以此为基调,总理衙门牵头,李中堂辅助,借此机会和洋人就在华的行为举止订下一个章程来。否则搞得市面上乌烟瘴气,酿成民愤,还得朝廷解决。” 皇上既然定了,奕?也不好在说什么,只能接旨。不过他又道:“皇上,关于刘少卿私自调动军兵……” 载湉摆摆手,道:“刘少卿有权利自主调动营以下部队。这是朕赋予他的,所以并非私自调兵。而且这件事儿也需要刘少卿在一旁推波助澜。只要不真的开枪打死了人,对你们谈判也是一个帮助。我大清就是往常太过示弱,以至于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在朕的头上拉屎拉尿。你们谈判的时候记得,近卫军代表的是皇家的脸面,打近卫军就是在打朕的脸,这件事儿他们必须要给朕一个交代,否则,朕还不打算善罢甘休呢。” 皇上看来是铁了心的要把这件事儿闹大,奕?也无话可说,只得请安告退。 出了宫门,奕?苦着脸看着李鸿章道:“李中堂,你看这事儿怎么办?” 李鸿章笑道:“王爷不必心急,你我不如回去先喝杯茶,先晾他半天再说。” “这,这行么?” “哎呀,没什么行不行的,走走走,我可是知道王爷府上刚刚收到了不少好茶,莫非王爷舍不得给我老头子尝尝鲜?” 一边说着,一边硬拖着奕?回恭王府。 不过两人到底也没喝成茶,刘少卿在东江米巷搞得事情太大了,英、法、俄、德、美、奥等国公使纷纷来找奕?,想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几个公使在奕?进宫的时候已经等半天,一见他回来就围了上来。 “各位,各位,请听我说……” 李鸿章赶忙把话揽了过来。 “这件事是因为意大利人无端当街殴打我大清皇帝的侍卫亲军引起的。大家应该知道,皇帝的侍卫代表皇家的颜面,意大利人的这种做法,无疑是极大的损害了我国的形象,所以皇帝陛下非常生气,这才派人前去意大利使馆,要将肇事者捉拿归案。但是意大利人据不交出肇事者,以至于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众位公使都是大清的友好人士,这件事的是非曲直大家应该都清楚,所以如有怠慢的地方,还请诸位多加包含。” 大英帝国现在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虽然俄国人不愿意承认,但是在这种时候,最先说话的往往还是英国人。 “李大人,我们理解贵国朝廷所提出的要求,也同样尊重你们的皇帝陛下。但是不可否认,目前这些士兵的行动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各国公使馆的正常工作。而且,我们认为对于这样的事件的处理,应该是通过贵国的总理衙门和意大利人在谈判桌上达成和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诉诸武力。” “当然。”李鸿章道:“众所周知,大清帝国是爱好和平的,也非常珍惜和各国之间的友谊。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我们也感到十分的遗憾。因为这并非是出自我国皇帝陛下的本意。我们并不是不想要通过谈判来解决问题,但是华尔身先生,你也看到了,打人的事件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我们在此期间一直在期望意大利使馆的官员能够主动地和我们取得联系,并妥善的处理肇事者,但是很遗憾,意大利使馆并没有就此事件采取任何措施。由于肇事者迟迟得不到惩罚,被殴打的士兵积愤难消,这才最终酿成今日的局面。如果因此给各国造成不便,本官深表歉意。但是本官还要提醒华尔身先生,解决这一事件的根本是在意大利使馆一方,如果各国公使先生们真的想要事件尽快平息,应该努力的劝说意大利人放下无谓的矜持,尽快和我朝展开谈判,并立刻交出肇事者。” 华尔身听完李鸿章的一番长篇大论,又看了看其他几国公使,随后道:“好吧,我们会尽快向意大利人施加压力,但也请李大人能够约束你们的士兵,不要因此造成骚乱。” “这是当然。” 此时的意大利使馆,距离维奥蒂托所给出的十分钟的最后期限早就过去很久了,但是刘少卿依然带着士兵堵在使馆的门前,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而士官的卫队也没有丝毫想要以武力驱逐对方的意思——局面很显然,自己才是弱势的一方,这个时候挑起战斗,是嫌命长么? 至于公使先生的命令,让它见鬼去吧。 办公室里,维奥蒂托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狼,焦躁不安来回乱窜。“这些混蛋,竟然敢拒绝执行我的命令,我要把他们通通送回国内,并送上法庭审判。” 旁边的托蒂心想,违抗命令最多是被审判,但是执行命令却会送命,该怎么选择,傻子才不知道。 漫无目的的转了几圈后,维奥蒂托又将目光投向了托蒂。 感受到公使先生的目光,托蒂连忙道:“抱歉,公使先生,对方的官员已经拒绝和我交流了,即使是您再派我出去,我也无法再见到他们的官员,所以这毫无意义。” 很明显,托蒂已经厌倦了做一个传话筒。 “该死!”维奥蒂托诅咒了一句那个他还没有见过面的刘少卿,又开始转圈。这是办公室的门被敲开,一名工作人员进来道:“公使先生,对方突然在外面竖起了四面旗帜,上面写了一些侮辱我们的话,大家请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维奥蒂托恼火的问道:“他们写了什么?” 工作人员道:“清国人用四国语言在旗帜上写了‘意大利懦夫’几个字,并且送来了一封书信。” “信在哪儿?” 工作人员连忙将信递了过去。 “真见鬼,为什么不早点儿拿出来!”维奥蒂托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打开了信封。 信是用拉丁文书写的,很简短,信里面写道:“尊敬的维奥蒂托公使先生,在几天前,贵国领事馆内的几名工作人员在酒后无故且傲慢的殴打了我国皇帝陛下的几名士兵。出于维护两国和平友好的大局考虑,当时我们的士兵并没有还手,但是这一善意的举动却被误解为软弱的表现。因此,我认为十分有必要纠正这一错误的看法。所以,我代表我的士兵郑重的向打人的几位‘勇士’提出决斗邀请,让我们用真正的勇士的行为来结束这场闹剧吧。” “真见鬼!”维奥蒂托挥舞着手中的信纸咆哮道:“那几个混蛋知道这件事了么?” 事情已经闹到这一地步,维奥蒂托当然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缘由。他的本意也是想庇护自己的国民和员工,却没想到竟然会闹到这一地步。 工作人员低头道:“是的,但是他们拒绝和对方的士兵决斗。” 这是当然的,一个文职人员去和一名士兵持枪决斗,除非他喝多了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虽然当天他们几个确实是在烂醉的时候殴打了几名不会还手的士兵,但这并不代表在清醒的时候他们还会这么做,更不可能用生命去冒险决斗。 “这些懦夫!”——呵呵,现在连维奥蒂托也承认了刘少卿赋予他们的这一称号。 正当维奥蒂托无所适从的时候,又一名工作人员跑了过来。“先生,英、法、俄、德、奥五国公使以及大清国的李鸿章大人求见。” 如同在漆黑的夜晚看到一点篝火,维奥蒂托兴奋的大叫:“快请他们进来。” 和意大利的这一次‘打架纠纷’最终以打人者出来鞠躬道歉告终。刘少卿不可能真的逼着人家和自己的士兵‘决斗’,意大利人也不可能因为这样一件事儿和大清开战——那得多少钱? 唯一的好处是李鸿章因此和英、法等国达成了在华洋人的行为规范十四条,一定程度上约束了洋人的行为。同时,因为当天意大利人到底是鞠躬道歉了,这在大清朝四十年来还从未有过。虽然挺起腰杆子的是那些剪了辫子的近卫军,但是京城留着辫子的那些爷们也觉得与有荣焉,说话的声音不免大了许多。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送别 全聚德,刘少卿设宴,欢送温都苏、穆勒。 十四年年初,光绪帝下令穆图善等数十满洲八旗将领进陆军学校高级进修班学习,为期半年。不久前,半年考核完成,其中丰升阿等十几人未能通过,光绪帝毫不手软,革了他们的差事,同时命令穆图善、依克唐阿等人赴东北编练新军。 东北新军的编练并不是权宜之计,光绪考虑的是一项长期的国防工程,并为此实施了一系列的手段。首先在穆图善等人还在学习的时候,就通过许景澄联络德国方面,聘请了数十名德国退役军官来华任教;然后指示翁同龢在四平修建了一所新的军营,用作新建的东北陆军士官学校的校址。除此之外,光绪还指示刘少卿特别从这一批学员中寻找优秀人才,准备作为支撑东北陆军学校和东北新军的根基。在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穆图善等人才接受编练新军的命令。 作为京师陆军学堂的优秀学员,同时又是穆图善的爱子,穆勒自然是这批东北新军支援学员领队的不二人选。同时,经过两年多学习的温都苏也受命返回蒙古草原,为他的新式骑兵部队征募士兵。作为这两人的好哥们儿、小兄弟,刘少卿自然要设宴送别。 熟练的用面皮包好两块儿鸭子,沾好酱,刘少卿将它送到温都苏的盘子里,随后也给穆勒包了一块儿。 “二位兄长请,这离开北京,可能就吃不到这么好的烤鸭子了。今天咱们兄弟不醉不归。” 温都苏笑道:“好,不醉不归!”随后将鸭子放到嘴里,用力的咀嚼起来,并用一口酒送下。穆勒有样学样,也是大口的嚼着鸭子,大口的喝酒。 俗话说四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脏、一起嫖过娼。这哥三个从光绪十一年冬天认识,两年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四大铁占了三个,可以说关系真是好的不行,如今就要分开,年轻的小伙子都讲义气、重感情,这心里都是酸酸的。 刘少卿强笑到:“哎呀,真是羡慕二位哥哥啊,可以到外面的广阔天地大展拳脚。可怜小弟,还得在这憋屈着。唉,大草原啊,林海啊,无缘啊。” 温都苏和穆勒大笑着指着刘少卿:“你呀,要是想去,你和皇上说去啊,皇上一准儿能让你去。” 刘少卿装作苦着脸道:“我哪儿敢啊。” “呵呵,”两人笑道:“你也不用着急,早晚你也得被放出去。少卿——除了皇上和小郡主,一般人都不叫刘少卿的字,太特别——你年龄还小,在京城在待几年,等你二十岁了,估计皇上就该让你也出去历练了。” 刘少卿点点头:“希望能早日为君分忧吧。” 三人相视一眼,随即齐齐举杯:“这一杯,为了皇上,干!” 放下酒杯,刘少卿道:“这一回咱们兄弟虽然各分东西,但是也要恭喜两位哥哥也终于有机会可以一展抱负了。” 穆勒的梦想是打造一支属于自己风格的军队,而温都苏则一直梦想恢复祖父之前的荣光,重振蒙古铁骑。这一次穆勒可以随父亲前往东北编练新军,而温都苏则是前往草原招募骑兵,这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两人一笑,温都苏对刘少卿道:“行了,你也别在这里说风凉话了,这一年多就属你风光了。说说吧,这次出去,有什么要提醒我们注意的?” 穆勒也笑道:“是啊,你的军事才能,连皇上也信服,这临走了,赶紧给我们哥俩儿说道说道。” 刘少卿不好意思的笑道:“二位哥哥就不要取笑我了,我能有什么才能。” 温都苏道:“行了,行了,咱们兄弟就不要客套了,少卿你就说说吧。” 刘少卿也就不再扭捏,想了想,道:“东北的练军除了正常的训练外,小弟认为,根据其地域特点,还应当着重突出寒冷条件下作战的能力训练。东北的天气虽然小弟没有体验过,但是总听人说,多少也知道一些。而且这两年我们在东北主要和北方的俄国人有冲突,将来说不定会交手。俄国人比咱们更加耐寒,所以如果我们不注重这方面的训练,将来肯定要吃大亏。” 穆勒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刘少卿又想了想,继续道:“在高寒环境下作战,对我们来说还是个新的课题,我刚才想了想,不光是士兵的训练,后期装备也要跟上。首先武器要能满足在严寒条件下的使用,这一点问题倒是不大。但是更重要的是士兵的保暖和物资的运输,这一块儿,咱们将来要好好研究研究。” 说到这儿温都苏插嘴道:“一提到武器,我突然想起来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搞的那款步枪什么时候能装备上?我们之前用过,都觉得不错啊。到时候可得给哥哥我安排一些哦。” 穆勒赶紧道:“对对,还有我们东北新军的。” 刘少卿笑道:“新枪在年初已经完成全面测试,这个你们都知道的。后来皇上亲自安排,引进了新的制造机器,现在已经在量产了,估计年底之前就能装备。说起来,我忽然想到这款枪现在还不太适合骑兵部队装备。” 温都苏奇怪道:“这款枪缩小了口径,使得枪支的重量有所减少,而且因为子弹口径的减小,使得单兵的携弹量增加。对于骑兵来说,因为要长途奔袭,这一点非常重要,我觉得这正适合骑兵使用啊,怎么会不行呢?” 刘少卿道:“大哥说的不错,从携带重量上看,这款枪的确有不小的优势,但是小弟感觉这款枪还是有一点缺陷,就是有点儿长了,这虽然看上去影响不大,但是骑兵接战讲究一个快字,枪长枪短,将影响士兵是否能够更快的将背上的武器投入使用,所以,小弟琢磨着,是不是将这款枪稍微改动一下,使它更方便在马背上使用。” 温度苏听了,点点头:“这样说来,的确是有些缺陷,不过一旦缩短枪支尺寸,会不会对枪的其他性能有所影响。” 刘少卿想了想,道:“可能会影响到射程,但对于骑兵交战来说,影响不大。不过这样一来装备可能就要晚一些了。” 温都苏道:“这个倒是无妨,反正我回去在征兵、训练成军,怎么也要一年的时间,赶得上。” 光绪十四年秋,光绪帝下旨,成立东北陆军士官学校。首任校长为荫昌,帮办为穆勒。并令穆图善、依克唐阿、吴大徴等人在东北三省编练新式陆军三镇。同时,派伯纳彦莫钴次子温都苏为钦差,前往蒙古招募骑兵,编练新式骑兵一镇。 去年春天时征召的新兵经过半年的操练已经基本成军,其中比较优秀的留了一部分在军校继续学习,一部分随穆图善、荫昌北上,其他的都转入了丰台大营。同时,小皇帝进一步要求刘少卿扩大新军规模,并明确要求在未来三年时间内建立起直隶新军五镇。 新军的编练需要大把的银子支撑。一名新军士兵一年的饷银、吃住、被服加起来至少要四十两银子,还有装备、训练的用银,一万名士兵一年没给七八十万两根本下不来。但是现在大清的财政却并不宽裕,虽然全国范围内的八旗、绿营、练军的整编已经开始,但这方面省下来的银子是有数的,而且要到明年才能开始见效。工商业的发展虽然也有了好的开端,但同样出于脆弱的阶段,光绪可不想因为扩军而将新生的工商业涸泽而渔。 而且,要钱的地方可不止陆军。海军、河道、东北垦荒、各地的道路等基础设施建设还有教育,这都得朝廷拿钱。 上哪儿弄钱呢。 “我大清岁入八千四百二十一万余两白银,而岁出常例银为四千零八十六万两,其中包含各省八旗、绿营饷银每年用银一千四五百万两。但各省剿匪、治安,多用勇而不用兵,到光绪十三年,全国共有在册勇兵五十四万余人,年糜费饷银三千四百余万两,加以京、外旗兵三十余万,每年饷银又是一千多万两;另有近年增加的教育投入新增支出二百一十八万两,北洋、南洋两海军建设需用银两百万两,今年黄河在郑州决口,河工修缮需要三四百万两,还有宫里在准备皇上明年大婚,计划用银四百万两,东北建设,今年就要拨出去两百万两白银,明年至少还需要这么多。现在朝廷已经再靠借债度日,为此,每年要还的债务就有一百多万两。皇上,哪里还有钱编练新军!” 因为光绪要增加军饷,户部尚书阎敬铭不得不给这个败家皇帝算一本账。 其实这些数据,光绪多少也知道,但是新军的建设是整个国防体系中的重要一环,其成败与否可能会直接关系到二十年后的国家存亡。而且光绪清楚的知道,如果现在不强军,不出十年,大清将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些困难朕都知道,朕记得在光绪十一年,朝廷每年用在兵、勇上的银子就达到了六千万两白银之巨,这两年整顿全国军队,裁汰了一些兵、勇,多少节省了一些。而且,后继还会继续整编。” 兵部尚书许庚身接口道:“回皇上,各省兵、勇的整编,的确在断深入进行,预计明年将再裁汰二十余万,三年之后,到光绪十六年各省兵、勇计划整编至六十余万,大约为光绪十一年的一半儿左右。届时每年的饷银支出大约为四千万两不到。” 阎敬铭冷笑道:“许大人,全国每年的兵饷用银已经占了总收入的百分之八十,这已经是‘穷兵黩武’了,就算三年后降低为四千万两,也将占到岁入的一半儿,而且,这只是现有兵、勇的用银,还有新增海军的呢?新增陆军的呢?恐怕到时候还得是六千万两吧。” 许庚身也针锋相对的道:“闫大人,这各省的兵营饷银乃是朝廷例治,实归兵部节制,不用说三年之后,就是现在,每年用银也不到三千万两,其中大部分还是旗兵用银。而各省的勇营,却不在兵部,闫大人把这笔账算到兵部头上,怕是不妥吧。而且新军的编练,只是在裁撤现有兵、勇的基础上来建设。所增加新军数量远远少于裁撤的数量,这本身就是在精兵减负了。” 阎敬铭还要再说。光绪看这俩人要吵起来了,赶紧道:“停停停,闫卿、许卿二位说的都在理,但各有各的难处。朕今天召集大家来就是为了商议办法,而不是听你们吵架的。” 两人连忙齐声道:“臣知罪。”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武器 光绪摆摆手,自然不会真的降罪。“朕记得光绪十一年的岁入不过七千多万两,今年已经是八千多万两了。咱们在基础建设、东北和工商上面的投资,在未来会给咱们大清带来越来越多的回报。朕也测算过,到光绪十六年,也就是西元1890年,大清的岁入银至少会达到一亿两,而那个时候国防军队的开支仍将是五千万两左右,占比已经大大降低了,而且随着工商业的发展,之后军队支出占整个国民收入的比重将会进一步下降。” 阎敬铭自然不会像对待许庚身那样直接驳斥皇上,但仍然道:“皇上所言极是,但未来国家经济的发展要到两三年后才能见效,而新军的军费、海军的开支是现在就要银子的,臣恐怕这两年朝廷的收入无法支撑,还望皇上能将两军的发展押后两年。” “这个朕知道,但海、陆两军的整备现在正在关键时刻,若是停滞,前面所做的就有可能变成前功尽弃,而且东方日本正在加紧陆、海两军的编练,我们如果不跟上,到时候恐怕付出更大的代价。现在朝廷的亏空大约在一千四五百万两白银,这部分钱里面,各省兵、勇的整编每年能节省一二百万两,教育的投入只能增加,不能减少;还有东北的投入,也不能减少;黄河的河工用银虽巨,好歹是一次性投入较大,紧紧也就过去了。现在能节省银子的,就是大婚的费用了。” 一旁几位亲王连忙道:“皇上,这大婚关系天下苍生福祉,是普天同庆的大事,万万草率不得啊!” 光绪实在不明白自己娶个媳妇和天下的苍生有多大关系,还得要普天同庆,但他也知道现在去说服这些满清老臣是不现实的。 “朕也不是说草率,只是考虑劲量的节省一些,毕竟现在国家银钱紧张。若是让天下百姓看到咱们弃河工而不顾,反倒为朕大操大办婚事,估计反倒是于社稷不利吧。” 光绪这么说,众王爷倒也不好反驳。 阎敬铭继续泼冷水:“皇上,就算是大婚花的银子减半,这账面上还亏空这一千万两之巨啊。” 光绪揉揉脑袋,道:“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呢么。”心想无烟火药的利润每年到有几十万两白银,估计几年之后还能翻翻,但相对于建设一个国家来说,还是杯水车薪啊,自己还得想点儿能赚钱的专利出来,若是每年再能增加个三四百万两,那就宽裕多了。 正想着,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李鸿章出来道:“皇上,老臣有个想法。” 光绪喜道:“哦,快说。” “是。臣考察西洋各国,发现其国家发展工业、运输等产业,多采用公司制,实际就是民间募股商办。前段时间津唐铁路的运营,也是采用这一方式,效果很好,而且有盛宣怀等已经在几年前成功的在上海运营了轮船招商局。所以臣建议在道路、邮电、运输等行业,推广采用这一模式,这样一来朝廷可以不用一文钱而坐享其利。” 光绪大喜,通过吸纳、利用民间资本发展基础产业和工商业,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这个李鸿章厉害啊,不愧是中国洋务第一人。 “好,这个办法非常好。不过朝廷也不能单纯的坐享其利,也要积极主动的动员士绅募股,而且朕以为,为了促进士绅办公司,可以在初期的时候给予一些政策上的支持。比如在税收上给予减免、在劳动力上朝廷可以帮助召集等等。这样吧,这件事就交给李卿你来推动,甚至一些不重要的工程,洋商也可以来做。不过要记住,主权一定要在朝廷手里。” 其实这种劝商兴工的办法,像礼亲王这样的老古董是不赞成的,但是现在朝廷急着用银子,皇上连大婚的钱都拿出来,诺大的一个大清朝,总不能靠着借债过日子吧,想了想,还是将反对的声音压住了。 李鸿章领了差事,继续道:“回皇上,臣还有一事启奏。” 光绪现在是越看李鸿章越喜欢,连忙道:“还有什么好办法,快说。” 李鸿章道:“臣听闻刚才皇上提起日本海军建设的事情,便想到日本是通过发行海军债券来募集资金,建设海军的。臣在想,我大清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做。” 我靠!光绪一拍大腿,对啊,这不是各国军备建设最常用的法子么。不过,这债券的发行,需要一个完整的金融体系支撑,否则就不是发行公债了,而变成直接抢钱了。 “这个,容朕想一想。这公债的发行,需要一个银行金融担保系统,才能真正有效,日本能够发行公债,是因为他已经完成了币制改革,国家财政基础改变为金本位,而我国还是沿用银本位制。这要做下来,可不是一两天的事儿。” “是,臣明白。不过在之前和法国人交战时,曾利用过山西的票号。晋商票号现在遍布各地,如果利用晋商票号、徽商票号等各地商会的信用,再加上朝廷的组织,是否可以事半功倍之效?” 光绪想了想,觉得此事可行。而且币制改革的事情也是势在必行的。不过今日之事是个引子罢了。只是这个事情牵扯太大,于是钦命阎敬铭负责参考日本、泰西诸国金融体系及改革方式,详细拟定一个方案再议。 君臣几人正说着,李莲英忽然过来,悄声道:“皇上,军机处紧急奏见,有军务禀报。” 光绪一愣,立即道:“宣!” 随即军机处值日军机张之万、额勒和布两人进来,呈上六百里加急军情折子:英国悍然出兵藏边,并炮击我藏边隆土山营房。 英国早就企图从印度向我国西藏扩张。光绪二年《烟台条约》签订后,英国根据其中的另议专条规定,迫使清政府同意它派员入藏“探路”。光绪十二年又派人从哲孟雄(今锡金)修筑道路到西藏境内。西藏地方政府在隆吐山要隘建卡设防,英国反诬藏兵“越境戍守”。光绪十四年(1888),英国借口哲孟雄问题,悍然出兵二千多人,向西藏地方军队发动进攻。农历二月初八日,攻毁隆吐山藏兵营房。 御书房内,光绪急招各军机大臣商议对策,并单独召见刘少卿。 “之前你的办法在缅甸、婆罗洲都有很好的效果,如今英国人出兵西藏,攻我兵站营房,朕打算仍然采用这一办法,你看如何?” 刘少卿想了想,道:“听皇上所说,西藏问题和婆罗洲、缅甸有所不同。西藏本就是我大清的地方,英国人前来侵略,可以堂堂正正的打回去,倒不必要使用游击战这种阴招啊。” 光绪苦笑道:“朕何尝不想堂堂正正,只是现在大清国力疲弱,新军建设才刚刚起步,机器、钢铁、武器等工业建设也还没有成型。根本没办法和英国这样的老牌儿帝国相抗衡。朕是担心一旦西藏的冲突扩大,英国人撕破脸面从云南、沿海地区全面发动战争,会严重影响我们现在刚刚起步的经济建设、工商业发展和国防建设,所以不得不谨慎啊!” 家家有本儿难念的经,当皇上也有当皇上的苦衷,尤其是缝补大清国这样一栋破房子,远不是一腔热血喊几句口号就能富国强兵的。以现在大清的国力,和英国人全面对抗,只能是死路一条。 刘少卿多少能理解皇上所说的苦衷:“如果这样的话,那倒不如一方面通过外交手段斡旋,另一方面积极支持藏兵抗英。藏兵所缺者不是勇气,而是装备。英国人都是洋枪大炮,而藏兵多是大刀弓箭。咱们现在已经开始装备新式步枪,可以将淘汰下来的老式洋枪拿出一部分补充给藏兵。” 光绪点点头:“当前也只能这样了。” 刘少卿继续道:“皇上,咱们还可以暗令缅甸的游击队加强活动,以牵扯英人的精力。英国本是小国,全靠殖民地输送物资和兵力,所以他们也会担心精力牵扯过多,会得不偿失,如果能让英国人感觉到占领西藏就像占领缅甸一样,需要付出大量的财力物力,也许英国人会犹豫也说不定。” 这就好像之后的美国在越南、苏联在阿富汗,虽然占领了大量的地方,但是当地的抵抗始终没有间断,造成两个超级大国被拖入泥潭,最后不得不在付出惨重代价后狼狈撤军。 “你说的不错,就算英国人要将这块肉吞下去,咱们也不能让他吃舒服了。” 刘少卿道:“另外,臣还有一件事想要禀报。” 光绪道:“你说吧。” “是这样,臣在士兵的训练过程中发现,现在的火炮均使用架退式,每一次射击后,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来使火炮复位、重新校准。臣经过反复观察思考,想到一个方案,可以改善和避免这一现象。改进后的火炮射速至少可以提高三倍。” 光绪知道刘少卿在这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所以在听到他这么说时,并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对于光绪来说,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西藏问题,而不是如何改进步兵支援火炮。 “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安排吧,朕已经交代神机营机器局在武器的研制上全力配合你,你可以拿着朕赐你的金牌,放手去做。” “是。另外臣之前曾听说洋人有一种重机枪,臣也想仿制,用以装备新军。” “可以,你去办吧。”武器这方面光绪算是外行,干脆交给刘少卿放手去做。 十七日,朝廷驻藏大臣文硕上书驳斥英国人之‘隆土山’在哲孟雄境内之说。先是,英国公使照会总理衙门,称日纳岭为藏、孟边界,向有藏兵驻守,英人绝不犯此界,但自日纳至隆土山相距数十里,英人修有大路,不容藏兵驻此。文硕称:英使所称日纳岭,就是藏南帕克里外热纳地区,只因语言发音不同,当地人称之为热纳,英人译为日纳,藏兵在热纳以北隆土山隘口设卡自守,与英国人何干? 但正向刘少卿所言,藏兵虽然勇猛,却难敌英国人之大炮洋枪,就算文硕再坚决,隆土山兵卡还是被英国人所攻占。藏兵英勇抗击后不敌,转移到亚东山谷。 四月间,藏兵再次突袭英军营地,但仍然失败,反而丢失了亚东山谷要隘,但随着清廷补充的洋枪送到,藏兵最终守住了朗热要隘。朗热要塞的成功防守增强了藏兵的信心,之后,藏兵开始考虑如何夺回亚东山谷和隆土山两地。 在藏兵积极和英国人在西藏周旋的时候,缅北游击队也对缅北地区的英国据点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势。经过将近一年的游击战争,包括缅甸土兵在内的游击队员们更加适应这一战法,同时每次歼灭英军补给队都能获得一些新的军需物资,这也在逐渐加强游击队的武装。新一轮的攻势迫使英军不得不大面积的放弃缅北地区,转而退守缅甸中、南部。事实上,到1888年秋天,英国人在缅甸的实际控制区已经恢复到和第三次英缅战争前相似的水平了。为此,英国本土严厉斥责了驻缅总督和部队指挥官,并再次向缅甸派出了两万人的军队。而这两万人的军队中,本来应该有一部分是要派往西藏的。 八月,李鸿藻上奏,黄河郑州段决口工程合龙失败,黄河伏秋汛至,请旨待汛期过后再行动工。光绪帝接到信后大怒,下旨道:自上年八月郑工漫口,先后发给工需银九百万两,明旨电谕,三令五申,筹措不遗余力。然而尔等消极怠工。如今又说秋汛已临,不克合龙。朝廷养士数十载,竟一事无成!传令河道总督李鹤年、成孚抄没家产,充军新疆;尚书李鸿藻、巡抚倪文蔚革职查办! 由不得光绪不怒。现在朝廷财政捉襟见肘,光绪都将结婚的钱拿出来了,好不容易凑了九百万两白银投到黄河河工上,结果你说这笔银子都打了水漂了。九百万两啊,就算用银子去堵缺口,也能堵一段儿了吧。 这一次光绪是动了震怒,不但查处了李鸿藻等人,连同河道衙门、地方上官府上下一共牵连了二十七人,其中二十二人被砍了头,另有五人革职抄家,发配充军。之后,朝廷紧急调派吴大徴任河道总督,督办郑州河工。 吴大徴临危受命,果然不负所托,利用新式的水泥技术修筑河堤,终于在年末完成大堤合龙。光绪大喜,褒奖吴大徴,实授河道总督,赏头品顶戴。 九月,藏兵反攻亚东、咱利等地,英军收缩防御,退至隆土山隘卡。英印总督开始谋求在藏边增加兵力,同时,西藏地方在得到了朝廷的支援后,也在向纳热地区增加兵力。 第一百一十三章 议事 养心殿的小朝会继续进行,奕訢道:“皇上,关于在小吕宋设立领事一事,近日一直在和日国(西班牙)驻京使臣商谈,据称经和其国内协商,准予我国设立领事。请皇上定夺领事人选。” 早在两年前,张之洞为了敛银子造军舰,曾向朝廷请旨派员前往南洋各地巡视、宣慰华侨。当时光绪因为婆罗洲战略,同意了张之洞所请,安排副将王荣和率领团队前往南洋各埠。 王荣和历时一年,跑了小吕宋、新加坡、槟榔屿、马六甲及新金山等地,行程上万里,对几个地方华人的生存状况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其中反馈道小吕宋的五万华人生存环境最为艰辛,为尽可能的维护华人利益,朝廷应该和西班牙国交涉,在小吕宋设立领事以护侨。 “好。”光绪满意的点点头。“这件事情通过外交渠道能够达成,说明总理衙门是做了一些工作的。西班牙国曾经是海上最强大的国家,在世界各地拥有广袤的殖民地。现在虽然末落了,但其海军实力仍然不是大清所能抗衡的。小吕宋远离大陆,因此领事护侨一事,总理衙门一定要慎重对待。不是朕软弱,只是这些年来咱们的敌人已经够多的了,现在需要暂时的隐忍一二,不宜节外生枝。” 奕訢明白光绪的意思。 光绪十一年虽然结束了和法国人的战争,但是在朝鲜这两年俄国人一直没消停,变着法儿的希望谋求利益。去年英国人又突然强占藏边的日纳地区,之后的几个月和藏兵互有攻守,虽然没有酿成大战,但至今英人仍然占着隆土山不退。再有云南方面,英国人占了缅甸后很明显是觊觎云贵,所幸缅甸忽然冒出来几十股武装抗英力量,这才使英国人无力北顾。但据说英国人现在已经在向缅甸增兵了,之后的局势还很难预料。这个时候,若是再和西班牙闹出矛盾,实在不值得。 “美国那边有答复么?什么时间能签约?” 光绪继续问道。 之前因美国排华,酿成洛士丙冷华人被杀惨案,朝廷据此一直再和美国方面交涉,美国也同意保护华人并进行赔偿。同时,因为光绪推动外资在中国内地开办工厂。美国人一直鼓吹利益均沾,但因为排华一事,清廷始终不同意美国进入中国内地市场。这让美国的资本家非常不爽,他们频频给美国政府施压,要求政府尽快做出决定,要么对华开展,用武力打开市场,要么妥协,用外交打开市场。 以美国现行的制度和国际地位,单方面对清朝开战根本不可能,而且还不一定能够打得赢。现在的美国可不是一百年之后那个‘我想打谁就打谁’的山姆大叔,他不但要看英国人脸色,法国、俄国、德国甚至西班牙的脸色他都得看着。 开战这条路既然走不通,中国市场的蛋糕又不可能放弃,那么只有妥协一途。 经过光绪的亲自过问,奕訢、李鸿章施展浑身解数,终于和美国方面达成协议:第一,中国向美国输送华工每年将有限额;第二,在美华人经过中美双方核实身份,确认滞留在美工作的,美国官方必须保证其人身及家属、财产安全;第三,在美华工按美国现行制度合理合法纳税累计五年以上者,当享受‘相待最优国民所应享受之一切权益’;第四,此前华人在美国遭受迫害之损失由美国政府补偿,共赔偿二十七万六千六百零九元;第五,中国允许美国商人进入内地经商,开办工厂、矿山。 协议总共五条主要内容,使得中美双方都获得一些自己想要得到的利益,至于将来怎么讲这些利益扩大化,那就要看双方政府和民间之后的动作了。 根据协议的第五条,由李鸿章主持,盛宣怀具体负责,清廷和美国商团达成了涉及造船、机器加工、纺织、冶铁等一系列的合作条款,总涉及金额达一千七百万美元。现在这些合作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开始,就等中美双方在总得协议上签字,就可以开始动工了。 这件事是奕訢在光绪十四年办理的三件大事之一,自然早就准备好了,“回皇上,臣正要汇报。昨日美国方面传来消息,该国总统已经获得国会的授权,协议已经签署完毕,交由张荫恒发回京城。” “那就好。现在在外交领域,咱们就要多拉一些盟友,这样才能使英国人在考虑发动全面战争时有所顾忌。虽然看上去短期内咱们是损失了一些东西,但长远来看,还是对咱们利大于弊的。” 光绪其实心里还是很担心和英国之间的关系,虽然记忆中自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中、英两国就没有在爆发全面战争的记录,但现在的国际环境和国内环境已经发生了变化,中、英之间的关系走势是否还会向历史一样,光绪实在没有把握。他知道最多五年之后,就会面临着中国走向强国之路的第一次大考,而他的对手日本现在已经在奋起追赶,如果在这个时候和英国爆发全面冲突,那么很可能输的将是中国的整个未来。 想到这里,光绪再次强调:“责令各地官衙,一定要做好外资进入的维护工作,既不能让洋人损害了咱们的主权,同时也不能让不明就里的百姓破坏开放的大好局面。这个度,一定要把握好,准备工作一定要做深、做透、做细。告诉下面那些官老爷,让他们放下架子,深入到民间,一个村一个村的和村民做工作。同时总理衙门也要告诉洋人,要约束好自己的员工,不要越界!” 下面众臣齐声道:“遵旨!” 光绪继续道:“这次和美国的合作,主要在山西、直隶、浙江三个省,这三个省,吏部要重新选派精通洋务之得力干员,以免政令不通,最后影响大局。山西巡抚刚毅思想老旧,顽固不化,朕以为不宜在巡抚位置上,吏部尽快安排能臣接山西巡抚,刚毅着令回京,另行安排差事。” 尚书麟书道:“吏部已经安排浙江巡抚卫荣光为山西巡抚、江苏巡抚崧俊为浙江巡抚、浙江宁、绍、台道薛福成为浙江布政使,至于刚毅,拟为江苏巡抚,不知上意可否?” 光绪道:“刚毅不适合在管理地方,江南首重工商,更不可为,先留京吧。” “喳。” 光绪随后又道:“张之万何在?” 刑部尚书张之万上前道:“臣在。” “河南河工一案,办理的如何了?” 光绪十三年,黄河郑州段决口,朝廷先后委派李鸿藻、李鹤年署理河道总督,会同河南巡抚倪文蔚抢修大堤,然而一年时间过去,朝廷先后花费白银九百万两之巨,最终却被告知堤防无法合龙。最终光绪震怒,严令处分相关官员数十人,并由此牵扯当地恶商劣绅近百。朝廷因此令刑部会同大理寺、宗人府设立专案办理。 张之万道:“回皇上,河南贪腐、渎职一案,现已基本完毕,其中经查实确有贪腐、渎职之官员,已经经办完毕。另有后期查处之以次充好、虚抬物价等不法商贾,已有三十一人查实并批捕,另有七十八人涉罪稍轻,已移交地方查处。此次大案涉及人数众多,其中抄家者就有三十六人,共抄没现银四百余万两,黄金十七万两,另有古玩、字画、珠宝不计其数,还有地产、铺面等,约折合白银亦不下四百万两。” 光绪听了怒道:“听听,你们都听听!朝廷为了河工,花费上千万两白银,而从这些人家中就抄没九百万两,朝廷的银子都到哪里去了?都进了这些人的口袋!” 下面众臣一个个的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接话。都偷偷的拿眼瞟张之万,意思这话题是你开的,你得给圆回来,别让皇上殃及池鱼。 张之万咳嗽两声,道:“另外,经河道总督吴大徴汇报,原河道李鹤年、工部李鸿藻二人虽有怠工之嫌,却并无贪腐之实,启皇上对其从轻发落。” 现在吴大徴成功修复黄河大堤,是功臣,也只有他有面子向皇上求情了。 另有宗人府启奏成孚发配新疆不符合祖制,成孚为宗室,太祖定制,宗室成员犯法,交宗人府治罪,但量刑从轻。成孚虽于河工上疏于防范,同时确有贪污之事,但依律不过是个罢职,不当充军之罪。 张之万又启奏言经调查,河南巡抚倪文蔚积极组织百姓抢修河堤,堵筑溃口,并带头募捐赈灾,深得百姓爱戴,河南百姓获知倪文蔚获罪,均向朝廷陈情。 光绪阴沉个脸听完,道:“朕知道了,那就依律将成孚、李鹤年革职,李鸿藻降两级,发往东北听用。至于倪文蔚,降职留任吧。” “喳!” 亲王奕譞又奏道:“去年《大清海军章程》拟定完毕,并据其编成北洋舰队,之后海军衙门委派干员赴上海、福建、广东,最终合原南洋水师、福建水师为东海舰队;改编广东水师为南洋舰队。其中委派丁汝昌为北洋舰队提督,邓世昌为东海舰队提督,吴安康为南洋舰队提督。三舰队皆隶属海军衙门,共有各种舰船三十八艘,官兵八千余人。” 海军的建设自光绪十一年以来始终是光绪关注的终点,经过长达三年年的磨合、整编、筹备、补充,终于在光绪十四年年末完成了海军的重新编练。新成立的海军衙门真正在海军的组建、编练、装备、人事调动等方面有了自主权。 听完了奕譞对海军的汇报,光绪又把头转向许庚身,问道:“陆军的编练进行的怎么样了?” 许庚身上前道:“回皇上,各省自文宗皇帝以来陆续编练的勇营已经基本整编完毕,经过整编,各省勇营现保留七百个营头约三十万人。但原有驻防八旗、绿营的整编较为缓慢,主要是因为朝廷禁止旗人从事农、工、商各业,当兵成为旗人唯一正当的职业,而绿营更是为世兵制,父死则子继。若是裁汰,将断了生计来源,恐酿成兵变。” 第一百一十四章 海选 八旗军队中的兵丁是从各旗中的壮丁中挑选的,挑选兵丁俗称“挑缺”,被选中的称为“披甲”成为一个正式八旗兵丁。清廷为确保八旗军的稳定和具备较高的战斗力,陆续建立起一系列的兵丁挑选、演练、粮饷等完备的制度。 清朝对旗人的“优养”政策,使旗人生下来就有钱粮,其目的就是为了使八旗兵在生活上无后顾之忧,一心一意地当兵当差,以巩固统治政权。但是,这种政策也造成了旗人不士、不农、不工、不兵、不民。 光绪道:“朕翻阅祖制,发现旗人旧例,并无农工商贾之禁。然旗人之不务农工商贾者,固始由于无田地资本,更由于聚族而官,非服官即当兵,食俸食饷,享于尊贵。始则鄙之不屑为,年复一年,性成习惯。而今国家恰逢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旗人食朝廷俸禄两百余年,更应该在此时挺身而出,报效国家。若是能够从军的,只要通过考核,自然优先编入新军,若是不能从军的,朝廷也不限制,任其自谋生路,但若是违法乱纪,定严惩不贷。” 众臣齐声应诺。 光绪继续道:“至于各省绿营,着令各省督、抚、臬司,将绿营、勇营合编。兵部立即拿个章程出来,根据各省地方大小、经济水平、驻防情况,分设或三十、或五十个营不等,根据新法操演,使其具备战斗力,其余超编人员,俱都裁汰。” 许庚身道:“遵旨。” 继而又道:“新军编练,前日接东北来电称,东北近卫军征募已经完成,现编有三旅共一万五千人,其中黑龙江一旅、吉林一旅、奉天一旅;另直隶近卫军则完成五旅,三万人,现驻丰台大营。” 光绪原计划近卫军的编练为东北三镇五万人,直隶五镇八万人,蒙古、满洲骑兵三旅一万五千人,但实际上因为经济条件不允许,最终调整为东北五旅三万人、直隶九个旅五万人,骑兵蒙古、满洲各一个旅。 一想到这儿,光绪就头疼,还是缺钱啊。于是眼光自然而然的瞟向阎敬铭。 阎敬铭本来一听到许庚身提到练兵问题,就知道皇上肯定会随即想到自己,主动上前道:“皇上,之前提到的公债发行问题,因为涉及到银号信用等事情,日前,经山西十三家票号、直隶四家票号、江、浙、闽、粤七家票号和徽商七家票号联动担保,拟成立‘帝国中央银号’,依托此银号,进行公债的发行。户部经过测算,保险起见,第一期公债拟发行五百万两白银,时效为三年,之后将根据情况再议第二期。” 光绪知道金融这个东西是很恐怖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欲速则不达。第一期公债虽然只有五百万两白银,看上去很少,但是如果成功了,会加强民间购买公债的信心,同时树立朝廷的信用,这样之后在发行新的公债,才能一帆风顺。 随即道:“户部为此事辛苦了,不过’帝国中央银号‘这个名字不太好听,不如用西法,改为’中央银行’。这第一期公债,券面金额不要太大,让更多的百姓也能接受。另外关于‘中央银行’这个机构,朕以为,户部应该师法西洋诸国,将其办成真正的‘银行’!” 阎敬铭道:“遵旨!” 一口气处理诸多事物,光绪也累的够呛,便挥挥手,道:“还有什么事情么?” 醇亲王上前道:“皇上,关于大婚事宜……”。 “停!”光绪打断道:“这件事一会儿再说。各位臣工还有其他正事么?” 其他大臣见几位王爷跃跃欲试的样子,就是有事也不能这个时候说了,光绪见没人说话,摇头道:“那好,几位王爷留下,其他臣工去办差吧。” 待其他大臣离开后,奕譞再次说道:“皇上,大婚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关于光绪大婚一事,自皇上亲政开始,就有大臣提起。最开始的时候因为中法正在交战,且皇上年纪尚幼,因此搁置。中法战争之后,又有宗室、王公提起,均被皇帝以年幼推脱,光绪十二年后,因几位亲王联名上奏,光绪终于同意将大婚订在十三年举办,但当年却因为黄河决口一事和藏边开战而搁浅。时至今日,皇上已经十九岁,已经不能再拖了。 天可怜见,光绪是真心不想结婚啊。自从意识到自己是转世重生之后,光绪就期盼着能有幸福美满的生活。这其中当然就包括性福的婚姻生活。可是随着自己的逐渐长大,这朝政是越来越多,光绪每天忙的头昏脑胀,哪里有机会像普通的青葱骚年一样谈恋爱把妹。甚至可怜的皇上到现在为止连皇城都还没出去过,这天下的美女朕还没见到呢,你就让朕结婚,这不闹呢么! 但是王大臣们振振有词:自古以来,治理天下需阴阳共治,就如同朝廷百官分为文武,宫中之制也分乾、坤,这是大道。所以皇帝大婚,那是天下大事,关系到朝廷的存续大统问题——是啊,你不结婚,怎么生孩子? 左右拖了初一,拖不过十五,反正现在也不限一夫一妻,最多先结婚,后恋爱呗。光绪也看开了,好歹先存两个用着,也算是堵住这些人的口舌。 “好好,朕也没有拖啊,之前国家多事,你们也是知道的,那个时候你让朕怎么大婚?好吧,你们说吧,怎么着,朕听着。” 奕譞一看这态度,这熊孩子分明是消极抵抗啊。管不了这么多了。“皇上,之前户部、内务府、宗人府已经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各地秀女已经选毕。” 光绪一听,哦,合着选完了你才告诉我,这分明是封建包办婚姻啊。 皇帝大婚,这皇后怎么定呢?嘿嘿,当然是全国海选了。条件嘛,貌美如花?温柔贤淑?多才多艺?不不不,你想多了,条件只有两个:在旗,无残疾。 至于长相,那要看运气了。 海选的主办单位是户部,参赛选手为13至16岁,身体健康无残疾的旗籍女子。比赛地点:北京紫禁城御花园、静怡轩等处。 其实这户部主持的选秀并不是只为了皇上一个人,户部选秀是每三年在旗内选一次秀女。选中者除了给皇上‘备内廷主位’,同时也是为了其他亲、郡王及亲、郡王之子指婚。 你看,这就郁闷了。皇上纵览天下,这得多忙啊,哪有时间关心这个啊。但是那些亲王、郡王就不同了,他们的子嗣靠着父荫整天无所事事,除了吃喝玩儿乐就是欺男霸女,这谁家有漂亮姑娘早就被他们惦记上了,那里还轮得到皇上啊。最后剩下的,那才是皇上的,你说,能找到几个貌美如花的?这还是初选,要是等有了皇后,那就更完蛋了,后宫嫔妃都要皇后看了定,你说那个女人会找貌美如花的放到皇上身边分自己的宠? 清朝统治者公开的两条选秀标准,一是品德,二是门第。长相是不重要的,如果秀女貌美如花,就有让皇帝沉湎于女色及后宫争风吃醋的危险。所以,自古以来,昏君才有美妃,因为他们不操心国事,净把时间拿来琢磨这个了,而明君身边的,基本都是‘大长脸’。 想到这里,光绪最后一点儿心情也没了,淡淡的道,“那就定下一个日子,带秀女进宫,请丽皇贵太妃、众亲王福晋和朕一同甄选吧。” 咸丰皇上可不只有两个老婆,慈安、慈禧虽然死了,但是还有其他人在,其中地位最高的就是庄静皇贵妃他他拉氏。 他她拉氏是咸丰元年选秀入宫,封丽贵人;咸丰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晋丽嫔;咸丰五年五月初七生皇长女荣安固伦公主,晋封为丽妃。之后同治帝以丽妃“侍奉皇考有年,诞育大公主”为由,尊封丽妃为丽贵太妃;到了光绪朝,就在去年,光绪帝以丽妃“侍奉文宗显皇帝均称淑慎”为由,尊封为丽皇贵太妃。 既然皇上已经表了态,甭管是真情是假意,反正这件事儿要赶紧落了听,奕譞和众亲王领了旨去操办不提。 光绪十五年春,紫禁城体和殿。 虽然没有慈禧的操纵,但最终进入决赛的仍然只有5名秀女,但是因为没有了最大的干扰,光绪最终选了江西巡抚德馨的长女为后,而侍郎长叙的女儿他他拉氏和江西巡抚德馨的小女儿为双妃。其实这选秀光绪真没怎么用心,因为这几个秀女在光绪的审美眼光中都属于发育不全的小孩儿,你想想,才十三四岁,还没长开呢,能好看到哪儿去?之所以选德馨的大女儿,其实就是因为她最大而已——不是胸部,真心是指年龄。 第一百一十五章 藏边 “报告!” 办公室里,正在伏案疾书的荣禄头也没抬,随口应到:“进来。” 自从新军开始大规模编练装备后,再加上荫昌调往东北,荣禄的工作量越来越大,最近半年,因为刘少卿奉密旨前往藏边,工作量更是成倍增加。但是荣禄乐在其中。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整顿海、陆两军之决心和用意。这绝对是将来飞黄腾达的进身之道,只要把握好了新军这一块儿,封侯拜相那是板上钉钉。所以越忙荣禄反而越开心。 应声推门进来的是目前新军的士官骨干。自光绪十三年近卫军正式成军以来,目前已经有三万余人,十五个团。在这三年的时间里,由原来士官学校的学员中涌现出一批品学兼优且具备军事天分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随之成为了近卫军的中层军官。 近卫军的编制和原来的八旗、绿营、勇营都不同,采取西式陆军编制法,目前设旅、团、营、连、排、班六级。每团三个步兵营及一个支援保障营,每营三个步兵连加一个支援保障连,每连三个步兵排加一个机枪排,每排四个步兵班,每班十二人。 随着部队编制的更新建立,相应的人员组织编制也发生了变化。根据岗位不同,士兵分为列兵、二等兵、上等兵三级,之后是士官,分为下士、中士和上士。 通常情况下,新兵入伍即为列兵,每年四次季考,成绩合格的在第二年晋升为二等兵,以此类推,第三年即为上等兵,然后是下士、中士、上士。在一个步兵班中,分别设正、副班长各一名,一般情况下班长为中士,副班长为下士。 无论是几等兵还是士官,均属于士兵一等,如果在想要向上成为军官,就需要接受士官学校的学习,成绩合格的,才能成为军官。 军官根据西方军制,目前分为将官、校官和尉官。因为近卫军目前成立时间不长,旅一级军官还只是一个虚架子,所以目前近卫军中还没有将官,只有两名上校算是最高军衔,一个是士官学校的校长荣禄本人,另一个自然就是皇上赏识的监督大人刘少卿了。 据说东北的新军和满、蒙的骑兵旅也编练得不错,最晚明年,荫昌、穆勒和温都苏应该也能晋升上校了。 荣禄快速的写完了最后几笔,吹干了墨迹,这才抬头看了看进来的五个扛着少校军衔的得意门生。 随着荣禄看过来的眼光,几人整齐的行礼道:“报告,连战、王占元、张怀之、江朝宗、雷震春奉命前来报到!” 这几个人虽然是少校团副,但这只是因为近卫军初建造成的特殊情况。新军的少校相当于旧制武官的正四品左领、都司。清朝的官员三品、四品是一个分水岭,三品以下四、五品的军官很多,但上到三品就少多了。毕竟这些人还都年轻,若是级别太高,恐招来更多的反弹,不利于将来地方武装的整编和新军的发展。 荣禄对他们回了个军礼,随即摆了摆手:“好了,坐下来吧,本官有事和你们几个说。” “是!” 几人走到会客厅中分左右坐下,荣禄坐在上首主位,将手中的几张纸折好放在手边,这才道:“朝廷自立新军以来,已历三年。如今新军已经初具规模。日前朝廷下旨,将直隶近卫军优选几部分派四川、云贵、广西、湖北、陕西等地,协助地方督抚整编兵、勇各营,同时肃清地方、消除匪患,并进一步扩大近卫军,发现、培养新式军事人才。经兵部、学校综合审查,报皇上御览,最终定下你们几人。现在我命令!” 五人‘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笔直的身躯,等待着命令。 荣禄也随之站了起来:“连战!” “到!”连战上前一步立正。 “命你率所部前往广西南宁,配合提督刘永福,负责三广兵、勇和新军的整编!” “是!”连战大声道,随即后退回列。 “张怀之!” “到!” “命你率所部前往昆明,配合总督岑毓英大人,负责云贵兵、勇和新军的整编!” “是!” “江朝宗!” …… 随着荣禄的一声声令下,江朝宗、王占元、雷震春三人也被分别派往湖北、陕西和四川。 发布完了命令,荣禄拿起桌上之前刚刚写好的文件,递到几人手中,道:“这是你们的官凭,上面有兵部衙门的大印和皇上的御印,凭此到当地,自然有地方衙门接待协助。各位……” 荣禄语气郑重的道:“你们都是随着新军一同起来的,皇上对于新军的投入,你们最清楚。这次本官进宫,皇上特别交代。” 说到这儿,几人立即一个立正,挺起胸膛聆听圣谕。 “新军是国防重器,代表着整个朝廷的颜面,也肩负着军人的荣誉。要求你们在外放之后,务必保持谦虚、谨慎的作风;务必保持戒骄戒躁的作风,牢记军规条令,时刻将军人的荣誉放在首位。立足实战、加强训练,为地方军队做出表率!” 几人高声答道:“请皇上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好!希望你们能记住今天的誓言!现在解散,回去准备,三日后分别出发!” “是!” 光绪十五年夏,朝廷连发两道旨意,一是以广西提督老将冯子才年事已高,且有病在身,特同意其荣养,由广南提督刘永福总领广南、广西、广东三省军权,同时成立广西陆军士官学校,由刘永福兼任校长。 另一条旨意是同时发往广西、云南、四川、陕西、山东五地,称朝廷特派近卫军一部前往该地,协助当地督、抚整编兵、勇,招募新军并肃清地方,要求各地方衙门给予协助! 万里之外,西藏仁进岗,驻藏帮办大臣升泰正在和‘钦命地方巡检’刘少卿在交谈。 升泰正说:“前几日奉旨和英国人交涉,英印官员鸠兰德先是要求在江孜通商,转而又要求在帕克里通商。兄弟哪敢答应,只是要求英方先从隆土山撤兵。但是英国人说必先划清界线,才能撤兵。刘大人代表的是皇上,您看如何是好。” 升泰一个皮球踢给了刘少卿,分明是看刘少卿年轻没经验,想让他来背着个黑锅。 幸亏来之前皇上有交代,刘少卿想着,随即道:“英国人贪得无厌,若得陇,必望蜀。升泰大人这边切切不可松动。至于英国人占领之隆土山,不是还有藏人在和他们争夺么。下官这次来,也是要到前线看看的,还望升泰大人行个方便。” 升泰犹豫道:“这个……” 刘少卿道:“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升泰连忙道:“这个好说,本官本意是请兄弟在这里先休息休息,然后再去。” 刘少卿道:“多谢大人美意,不过这一路上因为水土不服,加上道路难行,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了,再耽误下去,恐怕将来回京皇上怪罪,所以还请大人尽快安排。” 升泰连忙道:“好说,好说。” 随即又道:“哲孟雄部长(锡金国王)之亲族还有几人在仁进岗,正好他们明日要返回,不如和兄弟你一同吧。” 刘少卿不知是计,点头应允。 送走了刘少卿,升泰连忙跑到哲孟雄人那里,道:“关于你们所说的照旧例附属我朝一事,本官仅为边臣,且是帮办,并非总办,急切做不了主。正好有京城过来之皇上钦差,虽然年轻,但正是皇上身边要员。明日他要前往隆土山前线视察,我安排你们和他一同返回,有什么事,你们可以和他直接请示。” 哲孟雄人之前听闻升泰前往和英国人交涉,连忙派遣其国王之母以及亲族数人陆续前来拜访,称不愿意屈服于英人,希望仍然向大清称臣,但是现在英国人占了哲孟雄,希望朝廷能够保护他们,将英国人赶走。 这样的事情升泰那里敢做主,正好刘少卿来了,一并丢给了刘少卿这个生瓜蛋子。 哲孟雄人怎知道升泰的花花肠子,一听是大清皇帝身边的要臣,还以为升泰真的用心帮助他们,连连感谢不尽。 第二日,刘少卿整军出发,随行的还有哲孟雄使臣一行十几人。哲孟雄人见到刘少卿大军军容整齐,装备精良,顿时心中大定。这一支军队大约有个一千六七百人,至少从表面上看,这大清朝廷的军队比藏兵可是精锐多了,就算比之英国人,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和英国人交战起来,想必也不会落于下风。想到这里,心中却更加感谢升泰。刚忙请人通报,来拜访刘少卿。 刘少卿这次前来西藏,一方面是光绪安排来看看英国人在藏边的具体情况;同时也是对部队进行一下远程拉练,磨练部队,顺便如果有机会的话,让部队也感受一下实战。所以这次刘少卿专门抽调了一个营——人多了容易暴露目标,引起英国人关注,反而麻烦。 随着传令兵的通报,刘少卿在行进中接见了哲孟雄使节。待对方说明来意,刘少卿才明白又被升泰摆了一道。 “贵使所说情况,本官都知道了。首先贵国国王及臣民心向天朝,这是值得肯定和褒奖的。但是目前我大清正和英国人因隆土山一事发生冲突,此时实在是不适合节外生枝,但是对于贵族人被英国人欺凌,本官回京后必会上报朝廷,让皇上得知。届时朝廷自会和英国人交涉。但是现在需要先委屈贵族人一段时间,还望贵使明白。” 哲孟雄人当然也不是指望着刘少卿听了他们这一番话,就带着这一千几百人去和英国人死磕,谁也不傻啊。现在有了刘少卿的这番话,怎么着也算有了一个保证。至于这‘委屈’要忍多久,那就听天由命了。 藏边道路难行,刘少卿随军还带着军需,所以从仁进岗出来又走了十余天,这才赶到纳热藏军营地。 藏人统领第穆呼图克图已经事先得到消息,此时已经恭候多时,与他一同迎接的还有新近赶来的不丹国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藏边(二) 原来不丹国也一直是大清附属小国,听闻英人进占藏边,唯恐步哲孟雄后尘,于是其国王亲率土兵一千七百人前来支援,希望大清能够击败英人,而英人能够知难而退,不再侵扰藏边地区,则不丹国便高枕无忧。 和第穆呼图克图见了礼,又和不丹国王见了礼,刘少卿这才问起隆土山当前情况。 第穆呼图克图道:“去年初英人突然进攻,强占了隆土山要隘,我军连续两次反击均未成功,之后反被英人攻打,连续丢失要地。后幸赖朝廷军需运到,我部逐渐装备洋枪洋炮,随即守住了朗日。之后英国人陆续撤离亚东等地,退守隆土山。如今我部已经在隆土山和英国人交战数次,但隆土山本来就是要隘,再加上英军三千余人重新加筑工事,更加难攻。我部也没有办法,而且担心英国人反攻,所以在山下扎营,维持现状而已。” 刘少卿点了点头,又问不丹国王:“国王所来为何?” 国王道:“听闻天朝大军和英人交战,特来助战。” 刘少卿笑道:“哦,那么有劳国王了。” 随即对第穆呼图克图道:“本官想要到前线看看,还请统领大人安排。” 第穆呼图克图扎营的地方本来就距隆土山前线不远,藏人本没有那么多客套,见刘少卿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多劝,便安排藏兵准备,带刘少卿等人去前线观看。 所谓前线,不过是在隆土山附近的一处山隘,利用松木、山石扎下一座军寨,藏兵有数千人,都住在毡包里,见统领陪同清朝大官儿来了,赶紧出来集合。 藏兵生性彪悍好斗,这一整备,看上去倒也雄壮,至少比后面不丹土兵看上去有气势的多。但不丹土兵虽然身材相对瘦弱一些,却更显精悍。显然,不丹国王这次真不是来打酱油的。 刘少卿看了看藏兵营寨和士兵的队列,不置可否。随即对第穆呼图克图道:“不知道大人的士兵作战如何?” 第穆呼图克图听刘少卿的语气有些轻视的意思,顿时不满的道:“我的士兵都是西藏的勇士,打起仗来勇往直前,以一当十,绝不怕死。” 刘少卿笑笑,道:“大人息怒,本官没有轻视藏兵的意思,只是,打仗光靠不怕死、勇往直前,恐怕是不行的,所以英国人始终还占着隆土山,不是么?” 第穆呼图克图听了大怒,这还不是轻视我们,什么算是?立刻对身边的奴隶道:“传我的军令,让各部落的勇士准备好,我们要向敌人发起进攻,让朝廷来的官儿看看,西藏的男儿是什么样的!” 刘少卿连忙拦住道:“大人大人,行军打仗切不可儿戏,更不能只凭一时气愤而妄动。这仗肯定是要打的,否则本官也就不必来了,但今日天色已经不早,如果大人真要展示武力的话,不如先做好准备,明天一早开始作战,如何。” 第穆呼图克图那里听得进去,只是催促下面整军交战,刘少卿反复规劝,再加上一旁不丹国王也劝,这才暂时将其说服。只是第穆呼图克图正在气头上,原本准备好欢迎刘少卿的晚宴自然也就取消了,将刘少卿留在原地,自顾自的拂袖而去。甚至连不丹国王也不理了。 刘少卿苦笑着看看众人,只能摇摇头,自己返回营寨。 当晚,刘少卿召集这次随行的杨勇等人开会。 “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杨勇嗤笑道:“还能怎么看,这个什么藏兵的官儿,就是一个傻子,根本不懂打仗,我估计明天要是交战,那些藏兵就是个送死。怪不得英军孤军深入,却能始终占着隆土山呢。主将无能累死三军啊。” 一旁刘锋也说:“大人,以卑职看,明天就别让那些藏兵白白送死了。咱们自己上吧,我这参军几年了,还没打过仗呢。” 刘锋的话引来一阵哄笑,杨勇更是调侃道:“嘿嘿,明天就给你破了处!” 众人听了又是大笑。 刘少卿见大家没个正形,大怒道:“混账!我们是来打仗的,你们以为是逛窑子么!” 众人一见刘少卿发怒,连忙立正站好,再不敢言笑。 刘绍清继续道:“打仗打仗,你可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你们今天就听了那藏官儿的几句话,就心高气傲的明天准备上战场?还看不起别人,我看你们连他都不如!” 说着指着刘锋的鼻子道:“你知道对面英军有多少兵力?火力怎么配置的?工事怎么建造的?装备如何?” 随即又指着杨勇的鼻子道:“你又知道藏兵的作战能力怎样?那藏官儿的指挥水平又如何?看问题只看表面,白交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以为那藏官儿真傻啊?人家那是试探我们呢,就等着你们冲动上钩呢。” 说完瞪了众人一眼,道:“一群白痴!今晚谁都不准休息,把行营炮和机枪擦一遍!解散!” 众人面面相觑,作鸟兽散。 第穆呼图克图大帐,作为藏兵在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他自然不可能如今天表现的那样不堪,正向刘少卿所说,这确实是第穆呼图克图在试探刘少卿他们。 “清朝人素来好高骛远,嘴上吹的山响,真正一到交手的时候,一个个都尿了。这次朝廷派了这么个小孩儿来,分明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根本没把这里的战事当回事儿。哼哼,老爷我倒要看看,这小孩子是个什么成色。明天先看他上不上钩,若是能直接在英国人那里碰个头破血流,正好显出我们的厉害,让朝廷离不开我们。到时候才好向朝廷要钱、要武器。如果他竟然不上钩,那就请各部随便动动,看看那小子怎么说。” 各部的头人当然没有异议。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第穆呼图克图就派人来请刘少卿,询问刘少卿他们是否准备好了。 刘少卿带着杨勇等人整顿好行装,随家奴来到第穆呼图克图的大帐。第穆呼图克图已经在帐外等候,看刘少卿只来了几个人,知道这小孩儿虽然年轻,到底不傻,没有上钩。于是道:“钦差大人,我们的勇士已经准备好了,过一会我就会安排他们进攻敌人阵地。战场上枪炮无眼,大人最好还是留在这里,以免误伤。” 刘少卿笑笑道:“无妨。本官来此就是要看看当地战况的,这在大帐里怎么能知道战况呢,还是一同随头领前去吧。也好一睹咱们西藏勇士的风采。” 第穆呼图克图听了,脸色有些阴沉,随即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通知下去,早作准备。 原本第穆呼图克图以为刘少卿定然不敢上战场,一个小屁孩儿,听见大炮响还不得尿了?所以原计划是虚张声势,让这位小大人听几声枪炮响,意思意思得了。但现在刘少卿竟然要亲自上前方督战,那么计划就要做点儿修改,怎么也得打一打了。 刘少卿带着杨勇几人随第穆呼图克图来到前方,这里已经准备好了华盖、马扎等物,甚至还有茶水点心。刘少卿真不知道这是本来就如此啊,还是计谋了。这实在是太搞笑了。两兵交战,这边儿的指挥官居然还有心情喝茶吃点心?而且还用华盖遮阳,大爷,您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武器叫做大炮么?这么明显的靶子,不怕一炮轰死你呀! 这样送死的的事情刘少卿可做不出来,在刘少卿的坚持下,几人从实现良好的山头退到了山腰,选了一处敌军火炮比较难攻击到的角度停下来,华盖自然是不可能张的了,就连传令兵也给打发到几百米外——藏兵用的是旗语和号角传令,很容易暴露。刘少卿真的很想知道第穆呼图克图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战斗开始。藏兵先是似模似样的用大炮轰了一会儿,但据刘少卿在望远镜中所看,弹着点离英军的阵地起码还有二百米。之后就是藏兵一窝蜂的向对面涌去,而且行动迟缓,怎么看都不像是打仗。 藏兵前进了几百米,对面山上英军开始放枪,藏兵的队形密集,英军只要大概齐的向人多的地方打几枪,瞎猫碰着死耗子,总能打死打伤几个。藏兵也开始还击,但是因为一边运动一边放枪,再加上基本没什么训练,所以效果可想而知。如果此时天上有大雁飞过,说不定能打下一两只来。 或许是知道藏兵根本攻不上来或者压根儿就没想进攻,英国人的防御也是有气无力的。只是阵地上的步枪在时不时的放两枪,火炮、机枪根本没露面。 本来计划是这个时候就算差不多了,可以摇旗收兵然后回去和钦差小大人汇报,说英军凶猛,我军虽英勇进攻,然而寡不敌众。还请钦差大人上奏朝廷,多派军兵,多送武器,好和英军搏斗。 但是现在剧本儿改了啊。钦差大人就在一旁看着呢,你这个时候撤下来,比摆明了有猫腻儿么。第穆呼图克图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督促传令兵继续吹号,示意各部加强进攻。 随着藏兵的不断逼近,英军有些沉不住气了,于是乎一通炮弹砸了下来,藏兵原本就是一窝蜂,一通炮弹,顿时死伤惨重。 这下第穆呼图克图终于有借口收兵了,赶紧摇旗子。阵前的藏兵早就被炮弹炸的到处乱窜了,现在没了号角督促,撒丫子就往回跑,而且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藏兵的戏有些过了,这让第穆呼图克图有些挂不住。但是刘少卿只是笑了笑,淡淡的说了句:“若是进攻的速度能像撤退一般,倒是能给敌人造成些威胁。”却没有拆穿他,毕竟一旁还有一个不丹国王呢,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然而不丹国王却不管这些,他见到藏兵被英军的火炮撵的像兔子一样,立刻耻笑道:“看来西藏的勇士不过如此。” 第穆呼图克图本来就有些面子上挂不住,此时被不丹国王一激,立刻恼羞成怒,道:“我们刚才只是试探进攻,我们的勇士只是热热身而已,你看着,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进攻!任何轻视我们的人,都会受到惩罚!” 不丹国王笑道:“是么,我倒是真的想知道你们打算怎么惩罚我们,是像对英国人那样么?” 见到两人就要打起来了,刘少卿连忙劝架:“二位大人这是何苦,现在我们是一家人,面对的是共同的敌人英国人,怎么敌人还没打到,我们自己就先打起来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藏边(三) 这里虽然是第穆呼图克图的地盘儿,但刘少卿却代表着朝廷,二人谁也不能不给他面子。而且这两人也知道,他们要是真的打起来,看笑话的只能是英国人,这对谁都没好处。于是,第穆呼图克图借着刘少卿的话头,就坡下驴的道:“好,既然国王认为我们不行,那我也想看看布鲁克巴的勇士是怎么战斗的!” 不丹国王道:“你会看到的。”随即向刘少卿道:“钦差大人,请你允许我派我们的勇士向敌人发起进攻,请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被敌人的炮火吓跑的。!” “你!”第穆呼图克图立即就要炸毛,刘少卿连忙拦住。“国王大人,您得兵力只有一千七百人,您真的想要向英国人发起进攻么?不是我轻视您,我是恐怕您得军队力量不足,不如让我们派一部分士兵帮助您,您看好么?” 刘少卿也学坏了,这句话既是安抚,更是激将。不丹国王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认怂,好让第穆呼图克图有机会翻身。而且两军一同进攻,若是真的攻上去了,功劳算谁的? “不必了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布鲁克巴的勇士相信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战胜敌人。请您允许我指挥部队进攻,” 刘少卿无奈道:“既然您坚持,那么希望您的军队能够旗开得胜!” “谢谢!”不丹国王行了一礼,随即下去整顿军队准备进攻了。 也许是为了争口气?又或者这才是正常的节奏。不丹人的进攻步伐明显快了很多,在距离英国人阵地五百米的地方就已经开始冲锋了。 和藏兵相同的是他们也是采用密集冲锋,不同的则是不丹士兵没有洋枪。 刘少卿转头吩咐传令兵:“让炮连给他们一点儿支援,使用正场射速。” “是!” 传令兵迅速离去,两分钟后,英军阵地上开始有炮弹落下。 近卫军的炮击精准度自然不是藏兵可以比拟的,弹着点非常到位,经过试射校位后,每一发都不离英军的步兵阵地。随着近卫军炮兵开火,英军也开始出现伤亡。 受到己方火力支援的不丹人压力一轻,顿时加快了进攻速度,然而,英军还没有认真对待呢。 被炮火攻击后的英军马上开始反击,而且这一次的反击明显看出来和对待藏兵不同,不但步枪的射击更加密集,步兵连续火力支援也暴露出来,英军的炮击更急更密,而且开始寻找近卫军的炮兵阵地了。 刘少卿举着望远镜在观察着战场情况,在他的旁边,还有一名年轻军官也在通过望远镜在观察着敌方阵地,而且嘴里还在碎碎的念着:“十一点方向五百米延伸,一点钟方向三号位、五号位……” 第穆呼图克图听着他们用自己听不懂的术语在不断的交谈,同时在一张画满弯弯曲曲线条的图上标注着各种符号和数字,头脑中一片迷糊。 但是很明显,不丹人进攻的速度和力度都比藏兵要强,这一点让第穆呼图克图有点儿脸上挂不住。他没有再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听不懂的术语上,而是悄悄的交过一名心腹小声的吩咐着。 不丹人的进攻已经持续了十几分钟,从五百米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一百多米,但就是这十几分钟,已经有数百士兵死伤,这还是因为有近卫军炮兵的支援带来的火力压制,否则死伤将更多。就算这样,剩下的一百多米也成为了死亡的禁区,再也难以向前迈进一步。 刘少卿马上命令传令兵:“去通知不丹国王,让它停止进攻,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待传令兵离去,刘少卿才对身边的参谋道:“怎么样?” 这名参谋正是当年重庆教案中的主角,武童生石汇,此时听刘少卿问,行了个军礼道:“报告,已经探明的火力点和炮位都已经在地图上注明。” 刘少卿点点头:“很好!” 制图是新军士官学校的必修课,每一名新军如果想要成为军官,必须要在士官学校进修军事理论和指挥,像制图这样的必修课如果不合格是不能毕业的,也就是意味着你无法成为一名近卫军的军官。石汇等几名从重庆来的武童生毕竟有些底子,在加入新军后,通过两年的努力,现在终于成为近卫军的一名合格军官,目前在杨勇这里做参谋副官。 这边说着话,那边传令兵已经将刘少卿的意见传给了不丹国王。现在不丹士兵伤亡惨重,不丹国王不过是争着一口气,早有撤兵的心思,正好就坡下驴,传令迅速撤兵。 随着不丹士兵撤出阵地,近卫军的炮兵也迅速调整炮位,以免被英军的炮火攻击。 不一会儿,不丹国王满脸惭愧的回到临时指挥所,向刘少卿行礼道:“多谢大人大炮的支援,可惜,我们无能,没能攻下敌人的阵地,请大人原谅。” 刘少卿笑笑,道:“国王严重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一场战斗而已,贵军缺乏火力支援,暂时无法攻下敌人阵地很正常,无需介怀。倒是贵军死伤比较大,令本官十分惋惜,战死、受伤的战士,本官都会并报朝廷,给予厚恤。” 不丹国王再次行礼道:“多谢大人体恤。” 一旁第穆呼图克图见不丹人也没能攻上去,本来有心取消一番,但看到不丹人死伤惨重,而且人家毕竟是来帮自己打仗的,于是知机的说道:“此事不劳大人费心,不丹兄弟的抚恤由我们来办,保证不会让勇士们寒心。” 刘少卿满意的道:“大头领费心了,本官代表朝廷,感谢大头领的美意。” 一旁不丹国王也道:“如此多谢大头领了,之前言语冒犯,还请不要介怀。” 第穆呼图克图笑道:“国王说哪里话,你们来到这里,咱们就是一家人,吵吵闹闹,这才热闹嘛,晚上我给布鲁克单的勇士们摆酒压惊。” 两人相视大笑,原本的隔阂顿时消散。 之后第穆呼图克图对刘少卿道:“钦差大人,适才我已经吩咐士兵们再次准备,不如让我们在进攻一次,一定砍他几个白鬼的人头回来给大人下酒。” 刘少卿苦笑一声,心道我要那玩意儿干啥,血次呼啦的。 “不必了,今天上午就到这儿吧,让士兵注意警戒,防止敌军反攻,我们先回去,下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商议一下对策,看看这个仗怎么打。” “既然如此,那就先回去。大人请!” “大头领请” “国王请” 吃过午饭,刘少卿叫来杨勇道:“去通知各连队干部来开会!” 杨勇奉命离去,不多时,各连队连长、副连长陆续赶来。 看看人到齐了,刘少卿示意道:“都坐吧,咱们开个战斗会议。” “今天上午的情况相信大家也都看到了,这里我就不多说了,从英军的火力和战斗力来看,对面的英军人数应该在两千人以上,三千人以下,而且其中应该大多数都是英印土兵,也就是红头兵——印度士兵通常用红布缠头。具体的火力配置,请石汇跟大家说说。” 石汇起立道:“是!”随即摊开一张地图,地图上标明了一些符号和数字。 “经过上午藏兵和不丹人的两次火力吸引,基本上能够分析出对面英军的火力配置。这一部英军大约在一个团左右,配备75cm口径山炮一个连,另有六个步兵持续火力点,装备诺登飞机枪四挺,哈乞开斯两挺。之所以认为对面的英军主力是红头兵,是因为步枪的武器装备分为两种,一种是英军的马蒂尼-亨利,还有就是施耐德-恩菲尔德。从步枪射击的火力来判断,大致可以推断出敌军的人数不超过三千人。这里面已经考虑了预备队。” 待石汇讲完,刘少卿说道:“大家都清楚了吧?那我们接下来说说战术分工。” “我方兵力除了我们自己一个团一千七百余人,还有藏兵五千多人、不丹士兵一千多人,虽然藏兵和不丹士兵热武器的作战能力较差,但是人数众多,而且具备一项我们所不具备的优势,这一点我们一会儿再说。” “先说说兵力安排。王英楷。” “到!” “你们炮兵连是最先发起进攻的,首先根据今天标注的敌军步兵支援火力点的方位,用两轮炮击将他们的火力点敲掉,之后注意敌军的炮击,今天我们已经大致计算出敌军炮兵的阵地,你们明天的任务就是打掉敌军的支援火力,并为我军进攻提供火力支援。” 说完又问了一遍:“有没有问题?” 王英楷笑道:“大人您是知道的,咱们的炮连装备的是实验型75毫米快炮,如果不考虑精度,每分钟射速能达到十五发,英国人的炮每分钟最多四发,而且他们的射程最多才六千米,咱们使用的是新型火药,射程极限有八千多米,说实话,咱们把英国人炸翻个个,英国人连咱们的毛都碰不上。” 刘少卿也笑了,“好了好了,别在那儿吹了,你可记住了,武器的实验参数都给我记好了,否则的话就算是打胜了,也没你的功劳。” “是!请大人放心!”王英楷一个立正,大声道。 示意他坐下,刘少卿继续叫:“杨勇。” “到!” “你带领两个步兵营,从正面进攻,注意控制进攻速度,并注意防范敌方隐蔽火力点。机枪排交给你指挥,如果发现有隐蔽火力点,注意压制。” 近卫军这次不但是火炮采用的是最新的试验型号,连重机枪也摒弃了传统的格林炮,改用新型的马克沁机枪,火力更猛、更持久。 光绪十三年新军开始正式成立后,刘少卿曾经像光绪皇帝请示,认为新军应当装备一些威力更大的、采用新式无烟火药的步兵支援性武器。光绪同意了刘少卿的请求,并通过驻外官员采购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火炮和机枪来供刘少卿参考。 经过近两年的努力,北京机器局终于成功试制出一款全新的液压制退式75毫米火炮和改进版马克沁重机枪。这一次藏边之行,一方面是磨练部队、支援藏边作战,同时也肩负着给实验武器进行实战检验的任务。 第一百一十八章 藏边(四) 分配完进攻任务,刘少卿又对刘锋说:“你带团部直属连埋伏在侧翼,如果正面进攻阻力较大,你便从侧翼迂回突进,进攻敌人。” “是!”刘锋立正答道。 “好了。各部队的任务都明确了。另外还有一点需要强调。这一次作战是和友军协同作战,我们的主要任务是两项,一是磨练部队、检验武器,二是压制敌人,配合友军进攻。可能有的人不明白为什么要让那些藏兵和不丹兵担任进攻主力。这一点我给大家解释一下,一是因为我们的兵力不足,更主要的是,我们这次作战是在高海拔地区作战,士兵们很难适应在缺氧条件下的大体力支出,如果我们担任主攻任务,就是最后两百米的冲锋估计都很难完成。而藏兵、不丹兵则很擅长在这样的高海拔山地作战,所以我们要发挥友军的优势,尽可能的减少我军的伤损。大家明白了么?” 所有军官集体起立,齐声道:“明白!” “好,那么各位回去具体安排准备,明天一举攻下隆土山!” “是!” 待几位营、连长离开,刘少卿便动身来到第穆呼图克图的营帐,和他一同商议明日的配合作战。 就在刘少卿等人商量明天怎么攻取阵地的时候,英军阵地上也在同时开着战术会议。 “今天这些藏兵是疯了么?专门跑来送死?” 说话的是英军指挥官施耐德上尉。这支驻守隆土山的英军由一个英印殖民地兵团加一个英国本土连队、一个炮兵连队组成。施耐德指挥的正是英国本土士兵,他这个连队有两百多人。 要塞指挥官鲍勃中校笑道:“亲爱的施耐德,你来这里的时间不长,等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中国人总是喜欢这样,他们有流不尽的血,每过一段时间,就需要我们帮助他们放掉一些,哈哈哈……” 说着,他大笑起来。 一旁的炮兵中尉史密斯也同样笑道:“是啊施耐德,你才来,慢慢的你就会习惯这种生活了,我们称之为‘收割’,就像谷物一样,每过一段时间成熟了,就收割一次。” 施耐德懊恼的道:“哦,见鬼的中国人,他们为什么不像印度人那样臣服呢,非要搞这些古怪的战斗,白白的流血。” 鲍勃道:“关于这一点,您不必要担心,大英帝国的旗帜迟早要插在北京的,不过我们刚刚吞并了缅甸,现在还需要巩固一下在缅甸的统治,所以需要一些时间。” 一提到缅甸,史密斯道:“真见鬼,如果不是因为缅甸使总督大人将原本用来支援我们的部队调到了东部,我们这个时候就应该在拉萨休息了,而不是在这个破地方陪着那些肮脏的中国人过家家。” 施耐德赶紧道:“哦,总督阁下也是没办法,缅甸总督被那些地方武装搞的焦头烂额,那些黄皮肤的猴子像幽灵一样的从山林里钻出来,打几枪就跑,追都追不上,如果不加强清剿,就再也不会有商人愿意冒险来购买宝石了,那么我们岂不是白白的占领缅甸了么。” 施耐德是最近才支援过来的,所以对后方的情况比另外两人知道的多一点。 史密斯于是问道:“那么缅甸什么时候才能平定呢,我已经在这个鬼地方呆不下去了。” 施耐德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们增加了两万名士兵前往缅甸,相信用不了多久,缅甸就会重新安定下来。” 鲍勃道:“算了,缅甸的事情不是我们现在需要操心的,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对付眼前的藏兵吧。” 史密斯道:“哦,亲爱的鲍勃指挥官,眼前的这些两条腿的猪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如果他们仍然不接受教训,就在给他们一次打击就是了。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用脑袋去撞墙是不明智的举动。” 鲍勃笑道:“的确如此,不过今天藏兵在第二次进宫的时候,火炮的准确性有很大的提高啊。” 史密斯道:“藏兵在去年就装备了大炮,很明显,这是大清朝廷给他们提供的,这么长时间,就算是瞎猫,总要有碰上死耗子的时候。倒是那些印度士兵的反映太慢了,死几个人,也好让他们张长记性,以后训练认真一些。” 鲍勃耸耸肩:“印度人就是懒惰,所以才需要我们的皮鞭来帮助他们勤奋起来。在阿富汗的时候如果不是这些驴子一样的印度人拖后腿,我们怎么会被那些异教徒围困。看来这两年这些印度驴子又有些安逸了,需要我们用皮靴来给他们上上课了!” 第二天一早,近卫军的士兵全都换上了藏兵的服装,做好了伪装,集合待命。而第穆呼图克图和不丹国王也将自己的军队整顿好,随时准备出击。 刘少卿对二人道:“能否克敌制胜就看今日一战了。这一次我军打先锋,请二位听我的号令,根据昨日议定,适时率领所部发起冲锋,先到敌军阵地者为头功。如何?” 两人同道:“请钦差大人放心。” 刘少卿点点头,看了看怀表,吩咐道:“通知炮兵,火力准备十分钟,十分钟后,步兵开始进攻,炮兵对敌方火炮进行压制,支援步兵进攻。” “是!”传令兵应声而去。随即,王英楷指挥炮兵按照之前设定好的射击单元,开始进行火力准备。 近卫军炮连共装备新式火炮四门,在进行火力准备时,因为射击单元已经提前计算好,因此王英楷有意的控制了射速,十分钟过后,每门炮不过只打了半个基数。随即,杨勇率领的步兵连队开始进攻。 近卫军每个步兵连约一百八十人,一个营三个步兵连加上装备三挺马克沁的火力支援连一共有六百多人,但是近卫军的进攻并不像藏兵或者不丹人那样采用密集冲锋,而是成小组散兵状态,乍一看上去,漫山遍野的人也不少。 “损失情况怎么样?” 鲍勃急切的询问过来回报的印度士兵。 “报告长官,我们的机枪阵地都被炮击,六部机枪只有一部还能正常使用,另外五部都报废了。” 鲍勃怒道:“史密斯这个混蛋,什么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些藏兵怎么可能忽然有这么高的准确率,将我们的机枪阵地全部击毁!他们一定是得到了某种支援,而我们却还蒙在鼓里。混蛋,你马上去告诉史密斯中尉,让他立即命令炮兵还击,另外通知各个连队,藏兵开始进攻了,这次可能会和以往不同,让各连队长官注意防御!” “是!”传令兵转身离去,就在这时,远处的山间传来一阵阵轰鸣,一股股浓烟直冲天空。鲍勃望着那一片炮兵所在的地方,目瞪口呆。 焦急的鲍勃没有等待太长的时间,卫兵带着一名受伤的士兵进来汇报:“长官,中国人的炮兵攻击了我们的火炮阵地,我们猝不及防,阵地被完全摧毁。” 听到这个噩耗,鲍勃愤怒的揪着头发:“史密斯这头蠢猪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被敌人的炮兵偷袭,你们难道不知道隐蔽么?还有,为什么我们的火炮没有还击,你们不会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吧。” 士兵沮丧的答道:“报告长官,事实上,在敌人第一轮炮击我军阵地的时候,史密斯先生就命令我们寻找敌军阵地准备还击,但是遗憾的是,敌人的阵地在我们火炮的射程之外。正当我们准备调整炮位向前一动的时候,敌人的攻击就已经来了。中国人明显使用了至少一个营的大口径火炮,炮弹像雨点儿一样落在我们头上,可怜的史密斯先生,当时他正在组织我们移动炮位,来不及躲避,不幸被炮火击中,失去了生命。” 士兵说着,不由得流下了眼泪。 鲍勃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会将史密斯的英勇事迹上报给国内,为他申请勋章。现在我们还有多少火炮和士兵能够使用?” “长官,我们连队现在连我在内还有七十多人可以战斗,但是火炮已经全部损坏,无法使用了,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内,敌人至少向我们倾泻了数百发炮弹,能够有士兵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 在对英军炮兵阵地的压制炮击过程中,王英楷将新式火炮的射速发挥到了极致,为了保证炮弹能够快速供应,他甚至请求借调了两百名藏兵来帮助搬运炮弹。虽然炮击只有短短的不足十分钟,但是每门炮都打了至少一个基数的炮弹。 新式火炮巨大的威力使得战斗刚刚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儿倒的趋势。通常情况下都是英国人凭借先进的工业技术将金属和火药倾泻在亚洲人民的头上,但是液压驻退火炮现在在欧洲都还属于最尖端的科技,连英国本土的军队都还没有这种火炮装备,更何况是这种殖民地军队。现在,一直在军事工业上领先的欧洲列强终于第一次尝到了被科技蹂躏的苦果。 失去了机枪和火炮的支援,英军士兵的火力明显无法应对近卫军的散兵突击。更何况近卫军还能随时得到马克沁的火力支援。这一幕有点儿像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抗战,装备落后的中国地方武装投入大量的士兵防御,却依然难以抵挡日军精锐的进攻。 很快,近卫军就突破到了两百米的距离,双方的交火越发的激烈起来,近卫军开始出现了伤亡。对于第一次投入战场的近卫军而言,伤亡本身应该带来的惊慌和恐惧被自身强大的火力支援所分散,而且因为始终是在压制敌方的进攻状态,这让近卫军的士兵们肾上腺素激增,反倒忘却了恐惧。这也正是刘少卿不惜大量炮火覆盖所希望达成的效果。 在远处始终关注着战局的刘少卿此时果断的下达了总攻的命令。早已整装待发的藏兵和不丹士兵随着一声令下嗷嗷叫着冲上了阵地。多年养成的习惯很难改掉,藏兵们依然是使用密集阵形冲锋,这使得英国军队的子弹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看到身后大量的藏兵倒下,杨勇立即指挥机枪进行压制掩护。 马克沁的弹雨疯狂的倾泻,让阵地上的英印士兵连头都抬不起来。藏兵和不丹士兵趁此机会,再次发起了冲锋。 “很好!”刘少卿喃喃的道:“传令,让刘锋的迂回部队可以进攻了,另外通知第穆呼图克图,让他安排一部藏兵随刘锋从侧翼包抄英军,争取一举击溃他们。” “是!”石汇接到命令,兴奋的跑了出去。他此时就恨自己不能亲自冲锋在前。 此时近卫军已经冲锋至距离英军不足百米的地方了,藏兵的运动速度要比近卫军快得多,对于英印士兵来说,那些挥舞着藏刀的野蛮人仿佛一瞬间就到了眼前。 然而英军并没有出现如同刘少卿预料的溃败,那些缠着红布的印度殖民地雇佣兵挺着刺刀冲出阵地,和挥舞着藏刀的藏兵展开了焦灼的白刃战,而且,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英国白人士兵也同样英勇,他们毫不退缩,随印度士兵一同杀向如狼群一般扑上来的藏兵。 这就是欧洲帝国几百年来殖民统治遗留下来的精神,这是一种骄傲,就像一种毒药流淌在这些白人的血液里,让他们能在最后的关头焕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浴火重生。 这种骄傲,或者说精神,正是中国军人现在缺乏的,也正是光绪和刘少卿孜孜以求寻找的。 然而骄傲或许可以撑起一个民族复兴的脊梁,但却不能改变当前失败的命运。在装备、火力、兵力全面落后的条件下,又被刘匹夫算计了一把,英印军队已经不可能再上演绝地反击了。 当藏兵们如潮水般的踏上英印的阵地的时候,鲍勃下令部队放弃抵抗。 然而鲍勃明显高估了藏兵的素质。正杀在兴头上的藏兵第一次这么酣畅淋漓的进攻,被鲜血激起原始欲望的士兵们根本无法控制,他们并没有随着敌方放下的武器而停下脚步,而是继续挥舞着藏刀砍向那已经低下的头颅。 刘少卿虽然也没有打算保留这些俘虏,毕竟这一次有两种新式武器投入了战场,如果这些士兵回去,向英国国会反馈了这一情况,那么以满清的能力一定无法保住这一军事秘密,到那时,以英国人的强大的制造能力,承受这些武器打击的就可能是中国人自己了。 刘少卿至少要将这一军事秘密保留五年,这样才能给工业刚刚起步的国家一个缓冲的时间,尽可能多的装备部队,提高战斗力,以应对来自西方的冲击。 虽然存着这样的想法,但是藏兵的嗜血本性还是给刘少卿不小的冲击,他微微皱了下眉头。 刚刚赶过来准备庆功的第穆呼图克图恰好看到这一幕,他转了转眼珠子,仿佛明白了什么,随即哈哈大笑着走上前去,行了一个藏族礼节,道:“钦差大人的军队如同神兵一般,给雪山带来了胜利和平安。只是,孩子们野惯了,有些控制不住,还请大人见谅。” 刘少卿随即笑笑道:“呵呵,对于侵略者,没有必要心慈手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此时不丹国王也到了,听了这句话也笑道:“还是大人有见识,就是这个道理。” 第穆呼图克图顿时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啊!那么这里就交给孩子们吧,我们回去给他们准备酒宴,为他们庆功!” 刘少卿看了看不丹国王,也大声笑道:“正有此意!”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军舰 养心殿,光绪第一次召开海防建设扩大会议,参会人员除了诸王,军机大臣,户部、工部、兵部堂官,还包括海军丁汝昌、邓世昌、林泰曾、刘步蟾、叶祖珪、林永生、萨镇冰等一批将领,另外还有教育相关人员王文韶、严复,负责机械、造船业的盛宣怀,钢铁行业的郑观应,甚至还有专业技术人才代表徐建寅等人。 “目前建成投入使用的造船厂有五个,分别是广州的粤洋造船厂、福建的马尾造船厂、上海的江南造船厂、天津的北海造船厂和南京的金陵造船厂。”正在汇报的是盛宣怀,海防建设离不开造船,而盛宣怀则是主要负责造船厂的建设这一块儿的。 “另外,除了这五家,还有洋人在广州的黄埔船厂和在上海的沪东造船厂。还有武汉的内河船厂也在开工建造,最晚在明年春天便可投入使用。” 朝廷自光绪十一年秋开始下定决心改善海防以来,四年来在船厂方面的投入已有一千万两白银之巨,再加上法国人对马尾船厂的赔偿,终于使大清的造船业形成了一定的规模。 “那么我们现在的造船技术如何?”光绪要的可不是空壳子,关键是造舰水平。既要数量、更要质量。 说道造船技术,盛宣怀看了看徐建寅。徐建寅赶紧上前跪下大礼参拜。 徐建寅等人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圣,但所谓天威难测,所以仍然难免紧张。光绪笑笑示意身边的小方公公上前将他扶起:“不必拘礼,站着回话就可以了。” 徐建寅颤抖着道:“微臣多谢皇上。” 光绪挥挥手,道:“好了,你是搞技术的,你跟朕说说,咱们现在的造船技术怎么样了。” “臣遵旨!”徐建寅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平复紧张的情绪,这才道:“回皇上,现在咱们大清兵船建造水平最高的,当属马尾船厂和上海江南厂,盖因这两个船厂年代久远,人才齐备,再加上马尾厂用的是法国人最新的设备,江南厂则是采购英国人的新式机械,所以现在两个厂都已经能够建造两千吨以上的大兵船。例如前两年分别建成服役的‘镜清’、‘寰泰’两舰。另外,现在在船台上还有‘平远’号防护巡洋舰,也是两千多吨的大兵船。” 光绪道:“这个朕是知道的。不过咱们自己的兵船为什么航速都那么低?‘镜清’、‘寰泰’两舰都是铁肋木壳,却只有十四、五节的航速,远不如英人的全铁甲军舰快速。” 徐建寅道:“回皇上,这是因为咱们的自造兵船用的都是两座卧式省煤发动机,两汽缸四座燃煤锅炉;而洋人的兵船多是采用两座立式3胀往复式蒸气机,虽然同样是四座圆式燃煤锅炉、双轴推进,但是洋人的蒸汽机远较我们的先进,所以动力也比我们的大许多。” 光绪皱眉道:“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发动机技术还落后很多了?” 徐建寅道:“回皇上,确实如此。不过也有节省燃煤的原因在。三膨胀式发动机动力的确充足,但对燃煤的消耗也要大上数倍。朝廷的燃煤不足,如果都采用三膨胀式发动机,燃煤消耗的成本也是难以承受的。至于技术,其实也没有多复杂,只要朝廷在技术投入和教育上不断革新,相信总有一天我们能追上洋人。” 载湉心中冷笑,说中国缺石油他信,说中国缺少燃煤——打死他也不信。不过这事儿现在没必要争论,随即点点头道:“刚才你说的平远号,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徐建寅道:“回皇上,平远号去年就已经下水,但是因为皇上要求革新造船工艺,增加装甲防护,所以现在还在船台上没有完全完工。这艘船的原本设计的正常排水量是两千公吨出头,动力同样为两座康邦省煤卧式蒸气机、四座圆式燃煤锅炉,双轴推进,功率两千四百匹马力。如果按照之前的设计加装装甲后——装甲甲板厚三寸(约76.2mm)、水线带装甲厚九寸半(约239mm)、炮座及司令塔装甲厚五寸(127mm)、炮盾厚一寸半(38.1mm),整舰排水量将达到两千六百公吨以上。这么重的船,以现有的马力,航速只能达到十一节。” 光绪皱了皱眉头。 低着头汇报的徐建寅并没有察觉到皇帝的不快,他继续道:“但是‘平远’舰的设计火力十分强大,装备十寸‘克虏伯’架退前主炮一门,射程能达到二十多里,射速四分钟一发。另有六寸‘克虏伯’副炮两门,射速两分钟一发;五七、四七‘哈奇开斯’速射炮各两门,射速每分钟二十发;另外还加装了三七多管‘哈奇开斯’速射炮四门,射速每分钟六十发;另有十八英寸(457.2mm)鱼雷发射管四具,共备‘白头’鱼雷十二条。” “等一等!” 徐建寅还要说下去,光绪忽然打断了他,转而询问郑观应。 “交给你们试制的新式炼钢法,实验的如何了?” 郑观应立即上前答道:“回皇上,臣正打算汇报,新式炼钢法已经在唐山钢铁厂试制成功,新的炼钢法炼出的钢材质地更加坚硬,非常适合装甲应用,新式钢装甲能够节省大约四成的重量,大大减少了装甲的厚度,例如平远舰现在采用的九英寸复合装甲,换装新式钢装甲最多只要五英寸就足够了,只是新式钢的冶炼量还不足,无法大规模满足造舰的需要。而其他钢铁厂的生产技术还不完善,要想投入量产,恐怕……” 说到这儿,郑观应犹豫了一下。 “恐怕什么?” “恐怕需要到一、两年以后,才能实现大规模量产。这还得是其他钢铁厂的钢材产量能够满足国内的铁路建造需要。” 唐山钢铁厂现在不但要生产轨道钢,还要生产枪、炮需求的特质钢,现在在增加新式装甲钢的生产,无论是在人力还是设备、技术上,压力都不小。 光绪想了想,道:“朕只给你一年的时间,不管你是用唐山、马鞍山还是平顶山,总之到十七年新型装甲钢必须实现每年千吨以上的产量,三年后至少是五千吨。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但是如果完不成,朕唯你是问!” 郑观应咬了咬牙,“臣遵旨!” 光绪这才重新对徐建寅道:“徐爱卿,朕知道你们这么多年很辛苦,但是咱们大清国现在正在一个复兴的节骨眼儿上,不能落下来啊。所以大家还要加把劲,你们的主要工作是把蒸汽机的动力提高上去。咱们现在可以暂时依靠购买洋人的发动机、蒸汽机,但不能永远靠买洋人的嘛!” 徐建寅赶紧道:“微臣明白!” 光绪又对盛宣怀、李鸿章道:“对于技术人才,待遇方面要优厚,尤其是有突出贡献的人才,朝廷要不吝嘉奖。比如当前的轮船蒸汽机改进,每提高一百匹马力,就奖赏一千两银子!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可不行。” 两位大臣齐声道:“臣遵旨。”一旁的户部阎敬铭可苦了脸,皇上这两张嘴皮子一碰,这可都是银子啊。 工部尚书翁同龢则像个佛爷似得眼观鼻、鼻观心的在那里参禅,自从去年光绪将他‘请降海防度支银’折掷还后,翁同龢就不太关心这些机械制造的事情了,省的挨骂。 光绪继续道:“至于平远舰,既然已经等了,不妨再等等。首先动力必须更换,暂时还是从洋人那里购买吧,改原来的省煤发动机为往复式发动机,新式装甲方面唐山先赶造一批,先保证平远舰的完工。另外,‘镜清’号和‘寰泰’号也要陆续改造,更改发动机,加装装甲,徐卿家,这样下来,这三艘舰船的航速能达到多少?” 徐建寅在心里默默的计算起来,半晌后才道:“回皇上的话,刚才臣大致估算了一下,如果按照郑大人所说,则‘平远’的排水量能减少到两千四百吨左右,在更换发动机,航速应该能达到十八节。” 光绪点点头,道:“好,咱们以后造的船,不能低于十八节的航速,如果是小船,航速只能更高!另外,这三艘船还要更改火力系统。那些没用的火炮都要更换。现在都什么年月了,还在使用前装炮?必须换后装的,射速必须提上来,两分钟一发?一分钟两发还差不多。把47毫米的哈乞开斯去了。有了57和37的,还要47的做什么?射速和57的一样!” “是!” “好了,这三艘舰,最快什么时间能完工?” 徐建寅想了想,道:“如果装甲能够满足,到十七年春天能够改造完毕。” 光绪道:“好,那就这样。”随即又道:“盛卿,其他船厂的情况如何?” 盛宣怀马上道:“福建、上海的船厂算是技术实力最强的,其他船厂中南京、武汉的船厂只能生产几百吨的小船,广州、天津的船厂主要是生产商船,如果要生产兵舰,恐怕只能造两千吨以下的快船,无法制造铁甲船。” 中国现在工业技术还刚刚起步,既不完善、也着实缺乏人才。 光绪想了想,继续问道:“海军和机器技术人才的教育培养怎么样了?” 王文韶上前回道:“基础教育方面,现在已经在江南多省设立了西式学校,有六年制——招收8岁学员,教授基础科学;有9年制——增加了技术学科。但因为时间尚短,需要几年以后,才能有学员毕业。现在技术人员主要还是靠留学人员和工厂中的学徒工。 光绪自1884年便开始计划兴办西式学校以培养近代科学人才,随后光绪11年广东兴宁督学何子渊创办的西式六年制雨南洞小学——小学位于广东梅州石马镇——正式开学上课,算是中国现代教育的滥觞 王文韶先是简单的将基础教育作了汇报。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是急不来的,没有立竿见影一说。 “另外水师方面,”王文韶继续道:“现在主要是福建船政学堂、上海的江南水师学堂和天津的水师学堂。招生条件是十六到二十五岁、身体健康、经历过基础教育的少年或优秀士兵。根据情况不同,分别学习三至五年。聘用英国军官教练,仿英国海军教习章程制订条例和计划。包括共同课目训练、专业训练和领导能力培养。共同课目训练主要包括入学教育和海军基本知识学习。专业训练课程有船艺、航海、武器及其操纵、通信设备、工程和海洋学、体育等,兼习经史文义。其中一年上练船实习。学生毕业后任职北洋海军,或选送外国留学。” 讲到这里光绪插话问道:“军事化训练如何?” 王文韶道:“军事能力培养有队列训练、值更值勤等”。 光绪道:“仅仅这些远远不够,你们必须要明白,水师学堂的学员首先是要满足水师的需求,他们的第一职责是水兵,既然是士兵,就要接受士兵的训练,这不仅仅是列队什么的,还有武器的使用、军人的操守和荣誉感的培养。使学员由一个普通老百姓转变为军人,使其懂得军人的基本职责、纪律、队伍和海军一般常识。另外还要培养学员指挥能力!” 奕譞、王文韶等人连忙称“是!” 随后王文韶继续道:“江南水师学堂成立不久,是完全模仿天津水师学堂建设的,不过其中多增加了一个鱼雷班。” 说道这里光绪再次打断他,转而问奕譞:“醇王,昆明湖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奕譞答道:“回皇上,从去年试制新式鱼雷成功后,目前还没有新的进展。” 中法战争后,光绪通过法国人采购了一整套的潜艇、鱼雷技术设备,甚至连工人和技术人员都挖了过来,在昆明湖建立了一个水下机械实验所,投入巨资专门开展潜艇、鱼雷的研究和开发,但是任何一项工业技术的革新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水下机械所开办三年来,只是在鱼雷这一项上有了突破,加装了一种陀螺仪用以控制鱼雷的方向,使鱼雷在发射后可以沿固定方向前进,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不知道打哪儿去了。就这一点,还是在光绪的提醒下才开发出来的呢。 至于潜艇,现在还是发展的初期,全世界都没有好的办法,何况大清? 第一百二十章 敲打 光绪听了奕譞的话,随即道:“对于鱼雷和潜艇的研究不要放松,另外还要注意引进人才。朕听说有几个人在这方面有些不错的研究,你安排一下看看能不能将他们请到中国来,花什么代价都行。”随即光绪说了几个名字,包括美国人布里斯、西蒙·莱克、约翰·霍兰;法国科学家劳贝夫和西班牙一个名叫艾萨克伯尔的海军上尉。 奕譞连忙记下,至于皇上怎么会知道这些人的,没人会问,反正他是皇上,天子受上天眷顾,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这很正常。 说完这个,光绪继续道:“朕以为,鱼雷也好、潜艇也罢,其实归根结底,都是和军舰一样,关键还是发动机,发动机技术上去了,军舰就可以造的更大、更快,潜艇也可以更快,鱼雷也可以更快的攻击。所以朕要求整个海军还有工业机器局、厂,要把发动机的研究、改进作为最重要的工作来对待!” “是!” “说道发动机,朕忽然想到是不是可以采用热动力发动机代替压缩空气发动机来作为鱼雷的推进动力。这个你们也记一下,回头交给昆明湖那边实验一下。” “臣等遵旨!” 光绪打了半天岔,这才回过头来跟王文韶道:“刚才说到哪儿了?” 王文韶道:“回皇上,说到江南水师学堂。” “噢,对,是鱼雷班的事儿。这个鱼雷班要开下去,不但江南水师学堂要,天津也要办。不但要办鱼雷班,还要办一个潜艇班。这个你们要安排好。” “臣遵旨。” “各位臣工还有什么要回禀的么?” 下面诸位大臣一片沉默。 光绪一笑,道“没有了?朕怎么没听见有人回复军规军纪的事宜啊?” 说着,光绪站了起来。 丁汝昌听了,赶忙出来道:“回皇上,海军军规军纪自去年发布,各队照章执行,并无疏漏。” “并无疏漏?”光绪一声冷笑,“那怎么朕听说有人持才傲物,桀骜不驯,不尊号令甚至拉帮结派、集党营私!不知道又没有这回事啊?” 丁汝昌开始冒汗“这……” 光绪不等他回答,厉声道:“刘步蟾,你知不知道这回事!” 刘步蟾在光绪刚刚提起这个话茬时就预感不妙,此时赶忙跪倒道:“臣有罪!” 北洋水师创建初期,后备人才不足,所以朝廷借材于闽,大部分的高级海军将领均来自船政学堂,福建人为主,久而久之,便容易造成福建人把持着整个舰队日常职能这也是为什么始终用丁汝昌作为北洋水师提督。其目的不外乎为了平衡。另外再加上英人琅威理严格治军,在前几年水师风气还算严谨。但是两年,北洋水师产生了内部矛盾。官职仅次于丁汝昌,留学英国,船政学堂毕业的刘步蟾,为人性格跋扈,对屈居于丁汝昌之下感到不满,更加不服气琅威理。于是刘步蟾利用乡情,联合闽籍军官,与丁汝昌明争暗斗,在水师中形成了闽党。 随着刘步蟾跪下,除李鸿章、奕譞外,其余水师将领也赶忙跪下聆听圣训。 光绪见呼啦啦跪下了一片,心中更是生气:“朕教训刘步蟾,你们都跪下干什么?声援他么?还是在向朕示威!好显示你们福建人多么团结,多么强大!” 这话说的就极重了! 丁汝昌等人被吓的起来也不敢,跪着也不是,只是不停地磕头:“臣等绝无此意,请皇上息怒,请皇上息怒。” “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破坏禁令,偕眷上岸居住,在岸上建房出租,赚取租金,自蓄家伶,夜夜笙歌,军舰被用来跑运输,搞走私,日常维护经费也被克扣贪污,赌场、妓院里,北洋官兵逍遥买醉的影子随处可见。正直军官除非不顾职责,同流合污,否则就会受到猜忌、阴谋与排挤,你们就快将朕的海军败光了,还有什么不敢!” 海军诸将领噤若寒蝉,瑟瑟发抖,一个个莫不敢做声,只是心中奇怪,这些事情连李中堂都不见得清楚,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现今北洋水师也好、南洋水师也好,在军纪问题上还没有差到哪儿去,但是这些苗头已经逐渐出现,闽党已经形成,如果光绪不趁机敲打一番,将这一苗头扼杀,假以时日,必然糜烂不堪,到时候再想收拾就难了。 “海军、海军!首先是军!军队就要有军队的样子!军人的天职是什么?是服从!军队是用来干什么的?是用来保家卫国的,不是你们家的私器!更不是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用来谋身的阶梯!朕近年来整编新军,首重就是军容军纪,其次便是令行禁止,为什么海军就做不到!就是因为有些人把海军当成了私器,当成了争权夺利的工具!” 发了一通火,光绪多少平静了些。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重重的将茶杯顿在桌上。“一支军队,如果不能做到令行禁止,有再好的装备,再强的个人能力,也不过是乌合之众!光绪十一年,刘少卿初次进京和建宁的赌赛,你们当中很多人都看过的吧。” 光绪指了指诸位王大臣、军机,众大臣齐声应是。 “朕护着建宁,从大内、王府和神机营甄选侍卫、枪手三十人和刘卿赌赛,本以为选出来的都是精英,各个以一当十,拿下赌赛不在话下,可结果呢?惨败!” “为什么?”光绪问道:“你们又没有想过为什么?” 停了一停,光绪也没打算听到什么回复,自问自答道:“就是因为朕选出来的精英,实际上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刘少卿的人,则是一支军队,真正的军队!所以他们能打赢法国人,也能打赢朕精选的侍卫,更能打赢大清每一支所谓的军队!” “朕为什么要编练新军?就是希望咱们大清的军队,能成为真正的军队,而不是一帮士兵只知道拿饷,当官儿的只知道升官敛财的乌合之众!” 还说到这儿,不但是海军几位将领,连奕譞等人也伏地请罪:“臣等之罪,请皇上责罚!” 光绪喘了口气,平复一下,随后道:“都起来吧。” 奕譞等大臣磕了一个头,道:“谢皇上!”随即起身。 光绪看了看仍然跪在地上的海军将领们,叹了口气,道:“你们也起来吧。” 丁汝昌等人连忙道:“谢皇上!” 几位海军将领纷纷起身,只有刘步蟾,想了想,还是继续跪在地上。本已经站起来的林泰曾想了想,也重新跪下。这一次,其他将领没有再跟上去。 光绪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两人,没有再说话。 “朕常说,海军是国之大器。既然是国之大器,那就是公器,不是私器!朕给刘少卿赐了一个字,你们知道吧。匹夫!为什么给他这个字?一是为了提醒他不要逞匹夫之勇;再有就是告诉他,你只是一个匹夫,而不是一支军队,一个人再强,也做不到一支军队所能做的事情的。刘少卿就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朕才放心的将新军交给他,而他也才能将新军带好。” “朕今天叫你们来开这个会,就是要跟你们说说这个道理,都记住了么!” “是!皇上圣谕,臣等铭刻在心!” 光绪又看看刘步蟾两人,道:“刘步蟾在军中结党,触犯军纪,着令军前杖责三十,明刑正典;丁汝昌驭下不严,杖责十下。北洋各舰管带当以此为戒,若有再犯,定严惩不殆!同时东海、南洋两舰队也当严格操守,不可懈怠!”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海军各将领齐声道:“遵旨!” 光绪处理完刘步蟾,这才道:“行了,你们两个也别跪着了,起来吧。朕今日训斥你们,也是为了你们好。朝廷花费巨资培养你们,是为了让你们为国效力,若是朕不对你们严加约束,放任自流,将来到了战场上,只能是让你们白白送命!” 刘步蟾二人道:“是,臣等知罪,谢皇上恩典!” “关于海军的建设,这两年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把握好了,咱们就能赶上西方列强的脚步,把握不好,不要说西方人,日本人也能骑在我们头上。” 光绪对日本的防范由来已久,虽然中日之间矛盾不断,但满朝文武却仍不明白皇帝这种深入骨髓的防范之心是怎么来的,因为没有人真的以为日本会狂妄到意图吞并中国。 “众所周知,日本明治政府在明治十九年,也就是咱们光绪十二年发行了海军公债。明冶二十一年,海军大臣西乡从道又提出《第二期军备扩张案》,这是一个庞大的造船计划,其中包括建造海防舰以下四十六艘的五年计划。为此,日本政府对海军的投入已超出我们数倍。事实上,自元年以后,日本对于海军的投入就已经超过了我们,并且每年始终维持在200万两以上,照此下去,预计到明治二十三年,日本海军拥有完成和正在建造的舰只约二十五艘,合计五万余吨。而我们有多少?” 大臣们的不以为然光绪早就清楚,即使是在之前的朝鲜事件中,身处其中的李鸿章也仅仅认为日本只是希望谋求一部分朝鲜的利益,而绝对不可能像西方列强那样将主意打到大清的身上,毕竟,日本对于中国来说真是很小。可是,大家好像忘了,英国对于大清来说也很小,而且,日本到现在为止还占着琉球未还。 光绪真的搞不明白这些大臣们为什么总是对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却视而不见。没办法,为了撬开这些榆木疙瘩,自己只能在说的透彻一点儿。 “可是日本只是一个东洋小国,其综合国力远远不如我们,那么问题就来了,日本这样一个小国,却勒紧裤腰带不顾全国经济崩溃的风险这样发展海军,为的是什么?” 光绪抛出了一个问题让大臣们思考,随即自问自答:“看看地图,我们就能发现,在日本周边除了我国,北面是俄国,东面远隔大洋的是美利坚,南面不是英国就是法国的殖民地,再就是海军力量全球第五位的西班牙国。日本发展海军,是打算和这些国家作战么?很明显,这种以卵击石的举动,任何正常人都不会去做。那么还有谁?不就只剩下海军实力和他们相差无几的我们了么。答案还不明显么?日本人发展海军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我们啊!” “因此”,光绪最后总结:“我们发展海军的第一个对手,就应该是日本,而且也只能是日本!” 原因刚才光绪已经说了,周边其他国家目前咱都打不过啊,至少十年以内是甭想了。 这么一说,大臣们好像明白了一点儿,至少像李鸿章、丁汝昌等露出了思索的神态,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分明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那么海军如何发展?朕以为,当前要做好的就是两件事,一是人才培养,抓好教育、抓好训练、抓好海军的基础建设;第二就是积累技术,研究创新,发展舰船制造。几个船厂也分分工,闽厂、上海两个船厂主攻大舰;广州和天津两个船厂暂时可以把重点放在一千吨两千吨的中型舰上;南京和武汉的船厂则终点攻关小型几百吨的快船。” 光绪最后做了总结。 第一百二十一章 纸上谈兵 海防建设在光绪的心中绝对是重中之重,自中法战争结束以来,无论是人才培养、船厂建设、购舰还是海军基地的建设,一个都没落下。拿新进开工的旅顺基地来说,光绪在海军衙门上报的基础上又将造价增加了四百万两白银,并明确指示总理衙门和海军部,招聘英国最优秀的设计师和工程师,将旅顺建成一座真正的要塞。 钱的事情,勒紧裤腰带也要想办法解决,但是人才和技术方面你就是把腰勒断了,没有还是没有。不过好在现在没有贸易壁垒和技术封锁一说,英国、法国、意大利有的是船厂等着造船挣银子。比如说英国人,因为和俄国的殖民争端,当前迫切需要在东亚有一支较强的、可控的力量能够牵制俄国的南下战略。这也是为什么光绪认为旅顺要塞的修建能够得到英国人的全力支持的原因。 总得方针既定,光绪示意身边的太监拿出了几张图纸,交给众人观看。 奕訢等人先是给皇上行了礼,这才小心的上前,由奕譞亲自掌灯观看。 纸上画的是一些军舰的草图。 载湉道:“徐师傅,这个你在行,就由你来给大家说说吧。” 奕訢等人连忙让了让,给排在后面的徐建寅留出个空来。 徐建寅给几位大人告了罪,走上前去拿起图纸讲了起来。 “数月之前,微臣蒙皇上亲召,会同华衡芳等学者以及洋人工程师,共同拿出了几个新型铁甲军舰的设计草图,在上报皇上御览后,基本确定下来。”说着,先打开了第一张图。 第一张图纸是一艘战舰较为详细的三视图。 “嗯,这张图……?” 李鸿章是在水师上下过大功夫的,看了第一眼就觉得似曾相识,再仔细一看,这不是马尾厂原计划为广州水师建造的‘广甲号’的图纸么。不过李鸿章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连忙拿眼来看奕譞,恰好奕譞也抬起头来看他,两人一交换眼神,便知道对方也都看出了端倪。 “皇上,这张图,还像是‘广甲’号的图纸啊?” 载湉适时的说道:“不错,这张图的确和广甲很像,但却并不是广甲,而是在广甲的基础上重新调整了设计的,你再仔细看看。” 李鸿章听皇上一说,连忙仔细查看起来。“哦,好像增加了装甲防护,火炮也做了调整,三门六寸炮改成了两门,保留了四门十二生速射炮和三具十八寸鱼雷管;排水量增加了,推进动力也增强到了五千匹马力,这样航速可以提高到二十节以上。” “不错。”载湉接口道,随即示意徐建寅继续。 “这是一种轻型铁甲舰,设计排水量在一千七百吨左右,水线及炮塔分别覆盖三寸和四寸的新型装甲,基本可以抵挡今后五年世界上绝大多数小口径速射炮的打击。动力是五千四百马力,航速最高可以达到二十三节。高速加上速射炮,这一型军舰主要是用来对付敌军的鱼雷快艇,同时可以支援舰队打击敌军中小型舰船。” 近年来奕譞和李鸿章始终在关注国外的一些优秀军舰,以便于将来采购时有的放矢。现在听了徐建寅的介绍,再和自己之前所了解的国外的同等铁甲舰一对比,发现这样一艘军舰如果真的造出来的话,那么绝对可以称之为当今世界最好的快速巡洋舰。 不过疑问也随之出来了。“这款铁甲舰是准备交由那家船厂建造?” 载湉道:“自然是我们自己的船厂。当然,也不排除在特殊情况下用洋人的船厂帮忙。” “这个……,皇上明鉴,臣担心我们的船厂……” 载湉自然知道奕譞的意思:“这个醇王不必担心,这款军舰看上去很先进,实际上所采用的技术都是现在已经成熟了的。发动机采用法国的三膨胀式,速射炮采用英国的。只有装甲钢需要等唐山厂的生产供应,这个是别的国家没有的。所以朕才在之前给郑卿下了死命令。有了这些,其它的以我们的船厂现在的技术,完全可以独立生产。” 徐建寅也道:“是的王爷,关于生产方面,之前皇上也担心。但是下官和几个厂子的技术师傅、洋人工程师反复交流核对,确保这样的舰船咱们是完全能够造出来的。而且工期、造价都不会比洋人的厂子差,中间还节省了从西洋运送回来的成本。” 奕譞和李鸿章互视一眼,既然皇上和造船技术华人第一的徐建寅都这么说,那么这件事肯定就是没错的了。于是两人也就不在多话。 随后,徐建寅继续给大家翻看第二张图纸。 “长二百六十尺,排水两千三百吨,动力为4台锅炉,双轴推进,功率七千五百匹马力,航速二十一节,水线装甲四寸,露天炮塔六寸,武备为四门四十倍径加纳六寸速射炮,两门三十六倍径四点七寸速射炮,四门三磅炮,两具十四寸鱼雷管。” 徐建寅一边看,一边将图纸上的数据向其他大人一一讲解。“王爷,各位大人。这张图纸是在经远舰的基础上加以改进的。只不过取消了经远上面的两门二十一生炮,改为四门十五生炮,同时增加了两门十二生炮。另外提高了动力。而且,装甲也换成了新式装甲。” “这款军舰也是在我们自己的船厂建造么?”奕譞适时的问道。 “回王爷的话,是的。不过这款军舰的建造,虽然造价和从西洋船厂建造再运回来的费用差不多,但是工期要略微长一些。不过考虑到在西洋船厂建造后还要经过很长的距离航行回国,回国后马上就要进行维护保养,所以综合算起来,造价和周期也都差不多。” 奕譞在心中默默地测算了一下,点点头道:“不错,你继续看。” 徐建寅躬身道:“嗻。” 第三张自然还是军舰图,不过画的明显比前两张简单一些,似乎只是一个大致的构想,而不像前两张那样有具体的参照。 这艘舰同样要比前两艘大得多,起码是一倍以上,排水量在四千五到五千吨。图上简单绘出了军舰的轮廓和火炮的基本布局——前后各一座双联六英寸主炮,八门四点七英寸副炮分布在两侧,另外还有六门小口径炮。 在图纸的一侧注明了对该舰的速度要求——航速不低于二十节。 这一次奕譞和李鸿章看完后并没有马上说话,反而是站在后面列席的丁汝昌、林泰曾、邓世昌等人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这样的场合,那里有他们说话的份儿,可是一款军舰的好与坏,直接关系到舰上官兵数百人的生死,几名军官有话说不出来,只能在哪里干着急,一个个的汗都出来了。 养心殿总共就这么大,丁汝昌等人的表情载湉自然尽收眼底。“怎么样,你们有什么问题么?”指了指后面的几名海军军官,载湉问道。 丁汝昌等人似乎还在思索怎么才能搭得上话,没有马上反应过来,一旁盛宣怀连忙扯了他一下,丁汝昌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跪下请罪。 光绪被这些繁琐的礼节搞的哭笑不得,明明十分钟能说完的事儿,这样跪来跪去,半个小时也说不完。不由得感叹,还是和刘少卿说话痛快。 “好了,朕并没有怪你,起来回话吧。” “谢皇上!” 丁汝昌还是磕了一个头之后才站起来。 “朕看你们几个刚才似乎有话要说,所以问你对这款军舰有什么看法。” “回皇上,从图上看,看不出什么问题,该舰的长宽比比较合理,既保证了速度,同时也最大程度的保证了适航性。动力方面,只要西洋的机器能够保证,理论上可以获得这样的速度。只是在武备方面,和现在的兵舰差别较大,似乎太过单薄。” 的确,目前的军舰主流设计,在这个吨位——甚至更小的吨位上,配备的主炮都是十寸的,甚至有的还加了十二寸的主炮,副炮也没有这么多,一般是六门以下,再加上一些小口径的速射炮例如三磅或者五磅的。而八英寸主炮一般是用在两千多吨的军舰上,比如靖远等四舰。 一艘战舰能不能打仗,防护和航速固然重要,但最核心的还是武备,没有强有力的火炮,在海战中,可以说就是立于‘不胜之地’了。 对于这一点,载湉没有多解释,只是道:“还有两张图纸,你们看了后一起说吧。” 皇上交给的图纸一共是五张,前面三张都看过了,还剩两张,徐建寅连忙继续解说。 第四张图画的是一艘排水量在八千五百吨的巨舰,采用细分隔舱设计,全舰分为40个水密区,一共256个水密隔舱。同时使用双层船底,用于提高抗沉性;武备为两座双联装八寸主炮,10门6寸炮分布在两侧,4门45倍径4.7寸炮,10门12磅炮和10门6磅炮提供近防火力,另外还有3具18寸鱼雷管(水上1,水下2)。防护方面,主装甲8寸,炮塔正面10寸,炮廊全部以8寸为标准。动力系统要求提供一万三千马力以上的功率,使航速能达到二十节。 最后一张图则是一艘排水量在一万三千吨的无敌巨兽。两座两联装十四寸主炮,10门6寸炮,十几门近防小口径火炮和多达五具的鱼雷发射管。一万三千马力的动力输出使该船的设计航速在十八节以上——所有人都注意到,皇帝陛下对航速的要求近乎苛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展望 待徐建寅将五张图纸都解说过后,载湉才道:“现在五张图纸大家都看过了,心理面也应该有个大概的想法了。未来我大清的海军建设,将以这五款军舰为核心来打造。舰队的建设将以轻、重搭配,快、慢搭配为建军思想。中、小型战舰的作用主要近海格斗和海岸线巡防,所以突出‘快速’的概念。不但航速要快,舰载火炮的射速也要快。” 说到这儿,载湉示意徐建寅继续,自己则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下官综合各国的造舰技术和火炮技术分析,近五年来,舰载速射炮的发展将成为主流,但是因为技术局限——嗯,主要是炮弹的重量导致大口径火炮无法达到速射要求。因此,在皇上‘快速’的指导思想前提下,中小型战舰的火炮配置主要以六寸和四点七寸为主。” 丁汝昌等人听了后,虽然明白了皇上这样安排军舰的火力配置是有原因的,但是这几位大清海军的核心军事指挥员仍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来设计。 高航速他们明白,但为了高射速而减小火炮口径,他们则不明白。 仿佛知道几位军官的心里所想,载湉抬抬手,让徐建寅再解释的透彻一些。 “嗯~各位大人,关于速射炮,其实可以通过几个数据来证明。第一,以目前我军所采用的火药来计算,舰载火炮的弹丸穿甲能力在五千米距离上相当于火炮的口径甚至略高。也就是说,一门六寸的火炮射出的弹丸,在五千米的距离上可以击穿同样为六寸、甚至七寸厚的复合装甲。而目前世界各国海军的交战距离均为两千五百米到三千米,在这一距离上,六寸炮的弹丸甚至可以轻松击穿八寸厚的复合装甲,当然也可以对十英寸的装甲带来严重威胁。” 说道这里,几位军官大概有些明白了。 丁汝昌道:“如果中小型军舰的作战对向同为中小型舰艇的话,的确没有必要在这些军舰上加装更大口径的火炮。因为世界各国的军舰装备的装甲基本没有超过十寸的。但是如果要面对敌军的大型舰只呢?” “不不不,丁大人……”徐建寅先是否定了丁汝昌的话,然后才解释道:“皇上的这一指导思想,并不是因为火炮的穿甲能力使得中小型舰船没有必要加装更大口径的火炮。当然,这是其中一项原因,但只是最小的一项。” 丁汝昌一愣,随即躬身道:“愿闻其详。” 丁汝昌是从一品的提督,他这一躬,自然不是对徐建寅,而是对徐建寅口中的皇上,因此徐建寅赶紧回礼,然后才继续道:“想必大人知道,当前各国海军在海战中的炮击命中率是非常低的,即使是海军最强的大英帝国,舰队的演戏炮击命中率也不过在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更何况我们。” 徐建寅只是在平静的阐述着理论数字,却没注意到丁汝昌等人脸上的尴尬表情。 北洋水师的老习俗,平常训练不认真,炮击命中率极低,到了有上级检查的时候,就是先在标靶上预装炸药,以显示一打一个准。这样的操演正是在之前让奕譞、李鸿章等人观看过的,当时还因为射击精准,受到了王爷的嘉奖。现在人家却说世界第一的英国海军也才能打到百分之五的命中率,北洋水师的所谓一轮命中标靶就是吃果果的打脸了。 好在几位王爷都在认真听徐建寅讲解,还没人搭理他们。 “因为命中率低下,所以,如果在单位时间里的弹药投射量增加了,那么也就意味着命中率增加了。例如,敌军的十门舰载火炮在一小时内能够射出六百发炮弹,而我军则能射出三千发炮弹,即使敌军的命中率是百分之五而我军只有百分之三,我军也能比敌军多命中三倍的炮弹。而在海战中,不要说三倍,即使多命中一发炮弹,都有可能击沉一艘战舰从而改变战局的。” 这个账很好算,大家马上就能明白速射炮能在海战中给自己带来多大的优势。但是海军军官们仍有顾虑。 “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们依然无法解决面对敌军大型战舰的不利问题。” 当前世界海军的大型战舰——多为五千吨以上排水量的防护巡洋舰或主力铁甲舰——装甲厚度都在十寸以上,比如定远和镇远。有些万吨级的战舰,装甲厚度甚至达到十六寸,这几乎没有什么火炮能够击穿他的装甲。 “对于这个问题,其实有两个解决方法。第一就是跑。”说到这儿,徐建寅笑了一下:“各位大人请恕罪,下官并没有不敬的意思,只是皇上在设定这一指导思想时,本就是这样考虑的。当我军中小型战舰在海上遭遇敌军大型战舰时,尽可能不与敌交战,而发挥速度优势,脱离战场,寻找对我军更有利的作战对向来攻击……” 这时载湉打断他道:“关于这一战术思路,朕正在着令刘少卿编制预案,带战术手册制定出来,自然会和海军的各位讨论完善,在这里就不要详谈了。” 虽然李鸿章和海军的军官们对皇上竟然让一个陆军的军官来编制海军作战手册感到不满,但是摄于皇威,倒也没人敢反对。而对于另一些大臣来说,对刘少卿此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又有了新的评价。 战术问题不归徐建寅,他只说技术问题:“除了逃跑,另一点就是我军的弹丸技术改进了。这里所说的弹丸,单指‘开花弹’。我军之前所采用的开花弹,填装的多为黑色火药。弹丸爆炸后,产生的杀伤破片少,而且除了爆炸冲击和破片杀伤,就没有其它的毁伤效果了。现在,在皇上的亲自指导下,我们正在研究生产一种新式的黄色炸药。这种炸药爆炸威力更强,可以产生更为有效的爆破杀伤,同时,火药爆炸后还能产生剧烈燃烧,在频繁中弹的情况下,可以极大的毁坏大型舰只的上层建筑。如木质甲板、烟筒、炮位等,还能大量的杀伤敌军人员。从而达到降低甚至使敌军完全丧失作战能力的目的。” 这么一说大家也就明白了。感情是有新式武器。这个也好理解,战舰是要靠人来操作的,把你的水手都炸死了,你自然就得投降。不过咱的船小、皮儿薄,咱们打人家十发炮弹人家不见得有事儿,可挨了人家一发炮弹,估计咱们就得毕业了,所以,能不打还是不打。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光绪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感觉大家都消化的差不多了,这才再次开口道:“朕这里有几件事要交办。” 房间里的几位大臣立即躬身聆听旨意。 “第一,由醇亲王主抓,盛宣怀、徐建寅协助,在广州、天津两厂设计、生产第一张图纸所示之铁甲舰。该舰的建造希望能在明年春天开始动工,暂定每年建造四艘,建成船只分别配给北海、南海舰队用作近海防御。” 光绪一边说着,一旁自有太监飞快的记录。但毛笔字写起来较慢,所以皇上说完后,还要稍微等上一等。 “第二,同样由醇亲王主抓,盛宣怀、徐建寅协助,在闽厂、上海厂设计、生产第二张图纸所示之铁甲舰。该舰最迟不能超过明年夏天完成设计,秋天之前动工建造。考虑到闽厂要完成平远舰并对镜清、寰泰两舰进行改造,该舰的建造重点在第一年可以放在上海江南厂。” 前面两张图纸所画的兵舰,算是在本身比较成熟的舰船设计的基础上进行改进,改进的内容主要是更换发动机、加装装甲防护和调整火力配置。其中发动机、火炮主要是对外采购,所以相对来说工作比较好开展。 但是第三张图纸就完全不同了。 现在国际上是否有同类的舰船,这间屋子里的人都不太清楚,但大家知道,中国肯定是没有的。要想建造,只能去洋人那里找路子。 “第三,由恭亲王主持,李鸿章并驻英使臣协助,和英国政府洽谈,希望达成以下几点合作。” 光绪在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以示大家集中注意力。 “首先,以第三张图纸为蓝本,请英国舰船设计人员协助完成设计全套图纸,全套图纸完成后,我国享有专利权的一半,英国享有另一半。完成设计过程中,我方需派技术人员全面参与,且该舰完成设计后五年内不得以任何理由向两国以外的国家或个人透漏相关信息。” 中国人自己不能建造,只能求之洋人。当今世界造船技术最好的,当然首推英国,所以,光绪直接就找上了英国人。 “其次,向英国承诺采购四艘该级或该级的改进型号舰船。” 戏肉来了,如果没有利益,洋人是不会白白替你打工的,虽然有一半儿的专利拿,可英国人不缺这点儿银子,更不缺这样的舰船。如果没有更大的诱惑,想指望资本家给你出力,门儿都没有。现在皇上一开口就是四艘,算一算,至少要六百万两银子,这就有的谈了。 “不过……”光绪在这里打了一个转折。“前两艘可以在英国建造,后面两艘则需要在中国建造。” 奕訢等人愣了一愣。 英国的工艺和建造速度明显高出中国不知多少,在英国建造应该更快且质量更好才是,为何皇上却要在国内建造后面两艘? 但大家仔细一想便明白了,皇上想必是为了磨练国内船工的技艺。不过大家心里都在打鼓,用这么大的代价,是否核算?而且,英国人是否能够同意? 大臣们想不想的明白光绪管不了,他只要求奕訢等人能够严格的执行就好了。而且光绪有八成的把握英国人会同意。 因为他还有更重磅的炮弹没抛出来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学艺 “第三,仍由恭王主持,和英国政府洽谈,希望该国协助招募一支军事代表团来华,负责大清海军的训练工作。” 这…… 奕訢不得不请示一下了。 “皇上,这个,英国人是否能够同意?” 光绪笑笑。即使是这个朝廷中号称最通洋务的王爷,也无法清楚的了解当今世界的国际局势。这一方面是因为信息的闭塞,同时也是因为他们的历史局限性所导致。 “百年以来,英国依靠着其强大的海上实力在世界上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日不落殖民帝国,成为当今世界上的霸主。由于其强大的国力,在外交上,英国实行着一条不与他国结盟的‘孤立’政策。这便是他们所谓的‘光荣孤立’政策。但同时,欧洲另一强大帝国俄国也一直醉心于武力扩张。因此,双方在中东、近东、远东等地都有着尖锐矛盾。为了争夺这些地区的控制权,英俄双方的斗争非常激烈。起初,英国凭借其强大的经济实力与海军实力一直压制着俄国。但是进几年,随着英国国力的下降以及法俄同盟的缔结,英国在同俄国的斗争中逐渐疲惫,殖民地防务面临重大危机。为了保证其殖民地利益,英国不得不放弃其一度引以为豪的"光辉孤立"政策。他需要一个盟友,来帮助他牵制俄国人。” 皇上这么一说,大家也都想起来,就在前两年,因为俄国人的‘南下’战略,英国人还差点儿和毛子打起来,为此还占了朝鲜的巨文岛,后来正是大清出面协调,承诺俄国人不会染指朝鲜——也就是从侧面承诺如果俄国意图染指朝鲜,大清将武力抗击——这才说服英国人交还了巨文岛。而且英国人是将巨文岛交给清政府而不是朝鲜,这是否也能从侧面说明英国人确实是希望和大清联合抗拒俄国的远东战略呢? “在远东,能够有可能牵制俄国人的,现在只有我们,所以,英国人会明白,中国的壮大,在现阶段,是符合英国的国家利益的。” “臣请皇上的示,这个军事援助团以多少人为妥呢?” 光绪想了想,道:“三大舰队加上水师学堂,最少也需要三十人来华。” 光绪是希望来华的英国顾问团能多一些人,他倒是不担心英国人了解自己的海军虚实,因为中英海军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了,你让不让人家了解,结果都是一样。 “嗻。” 奕訢没有问题了。 但是李鸿章还有顾虑。 “请皇上的示。英国人如是来华,我大清水师,岂不尽操之洋人之手?” “我们的海军,自然不可能操之洋人之手。海军什么时候能够摆脱洋人,要看海军这班人什么时候能真正学会海战!你学的越快,就能越早摆脱洋人。而且,洋人来华,主要是负责教学和日常督导,作战和统兵,还是我们的人,兵权是万万不可操之外人之手的。另外,还需要和英国人订立合同,约定一个期限——就十年好了——期限到了,洋人就必须离开。” 合同期限神马的,李鸿章知道都是软的,真正核心的,还是看你能不能独立掌军。也就是皇上说的什么时候能够真正学会打海战了,洋人自然就能摆脱了。 光绪继续道:“不但要请洋人进来,咱们还要走出去!” 在北洋海军成军之前,清廷也曾经向英国输送过海军留学生,像刘步蟾、林泰曾等人都是。 1877年春,清廷自福建船政后学堂第一、二届毕业生中,选出12人作为第一批海军留学生,启程赴英留学,拟入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限期三年。计有:刘步蟾、林泰曾、严复、萨镇冰、方伯谦、叶祖珪、林永升、林颖启、黄建勋、蒋超英、何心川、江懋祉。这12人归国后,李鸿章选用了前9人,均担任管带(舰长)之要职。余下三人,亦终生就职于其他水师。 但之前因为朝中的排外思想和人员素质问题,学习的效果非常不好。勉强算是学到点儿东西的就刘步蟾、林永生、萨镇冰寥寥几个——这也是为什么刘步蟾比较‘嚣张’的原因之一。但是仅凭这几个人,如何能支撑中华这么大一支海军?所以光绪早就处心积虑要再向国外派遣留学人员。 因为之前的教训,再次派遣留学人员就不能只从福建船政学堂出人了,光绪的意思,甚至不能仅仅从水师一系出人。 “另外,希望英方每年能够接收不低于一百名海军学兵前往英国学习进修或者上舰实习。” 奕譞道:“请皇上的示,这留学人员要如何从学堂选派?” 光绪道:“不是都从水师学堂出人。这一百人里面,学堂出三十,现在的海军士兵中选拔二十人,另外五十人,从近卫军中抽调。” 光绪认为,当前的海军无论是职业能力还是军事素养,均远远达不到近代海军的要求。重病需下猛药,必须大踏步的改革海军,才能在不远的将来应对必然会发生的海上危机。这一场危机,在光绪的心中至关重要——胜利了,可以成为真正的地区性大国并在二十世纪初加入列强俱乐部,失败者,则需要付出一百年的代价来追赶。 而在皇上的心中,近卫军的职业操守明显优于海军多多,至于说不熟悉舰船操作和海战,现在海军的那几千人有几个熟悉的?大家都在学习阶段,有一个好的积极的心态,说不定不现在海军的那一帮人学得还快呢。 况且,不是还有个海军陆战队么。 咳咳……,想的有点儿远了。 “回皇上……” 奕譞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光绪打断了:“不但要从近卫军抽调学员,而且海军三支舰队都要成立‘纠察宪兵队’。这个‘纠察宪兵队’以营为单位入驻海军基地,先以北海舰队为试点,宪兵队直接对海军大臣负责,并享有直接具折上奏的权力!” 不用说,这个‘纠察宪兵队’自然也是从近卫军中抽调了。 李鸿章的脸上有些燥热。 北海舰队其实就是北洋水师,不过换了个名字而已,由原来的归属北洋大臣节制变成归属海军衙门节制,但是人员都是老北洋的那一帮没变。皇上这样的安排,明显是对老北洋的不信任和不满意,这种不满估计皇上已经积累了很有一段时间了,否则不可能在之前发作了刘步蟾等人后,还要来这么一出,甚至宁可相信洋人,也不相信李鸿章的人。 李鸿章提醒自己,在北洋水师的管理和用人上,自己需要好好的总结和反思了。另外,是不是也要下力气整顿一下淮军老营?否则说不定那天,皇上在对陆军来上这么一下,到时候人就丢得更大了。 淮军的那些军兵是什么成色,李鸿章其实是心知肚明的。剿灭捻军之后,基本上就等着享福了,除了少数几个比如宋庆、聂士成这样的还能练一练兵,其他的大多像叶志超一样,腐朽不堪。叶志超的前车之鉴不远,李鸿章琢磨这,皇上今天这一出,是不是暗示我什么? 李鸿章在心里打着小九九,奕譞也不好开口说话。光绪的这一步棋,谁都知道是表示对海军目前的训练和整军效果不满,两个海军的直接管理人不好说话,其他人也同样无法反对。 “同时,海军执行近卫军新军事章程,包括纪律条令和军容条令。朕已经安排为海军定制新的军服了,估计在冬季整训之后,就可以换装了!” 北洋水师——现在叫北海舰队的冬季整训是因为北方冬季海水会结冻,因此需要到南方温暖的海域避寒。顺便也算是拉练了。 诸位大臣见皇上都安排好了,只能齐声称道:“皇上圣明。” 李鸿章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有自己提出来比较好:“请皇上的示,臣有感近年来京畿、直隶练军武备松弛,战力下降,唯恐一旦有事,不堪使用。特请旨仿海军成例,以近卫军入地方整顿军备、纪律。” 光绪看了看李鸿章,道:“今日是开海军的会,陆军的事儿,改日再议。不过你既然有心,当著令部下自纠自律为先。” 这意思,就是给李鸿章一个改过的机会。 李鸿章连忙道:“臣遵旨!” 话题到这里,似乎就应该结束这场会议了,但是李鸿章又提了一个问题:“请皇上的示,皇上明见万里,若是日本人果真欲侵略我国,是否可以先发制人?” 李鸿章这么一说,诸位大臣都是一激灵。开了这么长时间的会讨论海军建设,无非是一个大前提,那就是日本人要打我们了,所以我们要建设海军,以免到时候打不过。那么,将来打不过,现在呢?李鸿章这个问题,忽然好像推开了一扇窗户,让房间内的诸公都开始活动了心思。 “晚了!” 光绪摆摆手,将这扇窗又给关上了。 “打击日本人最好的时机是定、镇两舰刚刚成军之时,彼时我坐拥亚洲第一等铁甲舰,而日本则还在风帆混合动力时代,根本无法与我抗衡。奈何当时错失良机。现在日本人已经迎头赶上,我们虽然仍保留着优势,可是差距已经大大缩小,即使胜利,也将付出惨重代价。” 光绪说的是‘长崎事件’。那一次,皇上已经明确说出了‘可以将事件闹大’,就差直接宣战了,但是李鸿章和丁汝昌仍然秉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最终赔款了事。也许,皇上对北洋的不满,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综合中日两国海军发展的历史不难看出,一直到1888年中国海军较之于日本海军仍然具有很大的优势。当时仅北洋海军就有二等战舰两艘,而日本仅有一艘,再小一级的‘巡洋舰’中国则有七艘,日本有五艘。这时候,虽然日本的舰队实力仍然落后,可也同样能看出来,日本已经在追赶了。比如现在已经下水的严岛号,近两年服役的高雄号巡洋舰等,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北洋海军仅有四千多名官兵,而日本海军则有上万人。这也是为什么光绪急着要扩大留洋水兵的原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知己知彼 正向光绪所说,现在日本全国勒紧裤腰带全力追赶中国,如果不加紧应对,五年之后的1894年,中国的北洋海军凭借‘八大远’怎么可能战胜拥有二十五艘战舰的日本海军。 而中日海军力量消长的原因不外乎六个方面:体制之殊、经费之殊、重视程度之殊、战略理念之殊、教育制度之殊、发展环境之殊。 重视程度就不说了。不管平行空间是有多大差距,至少当前,光绪对海军的重视程度绝对不会弱于明治。 而在体制、经费和教育方面。首先中国的海军最开始并没有独立的机构,而是水师的辅助。整个体制也仍然沿袭了水师军制而无所变化。在海军的管理上,最早是由中央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进行管理,在李——阿舰队被遣散以后,遂改由地方督抚和北洋通商大臣——也就是李鸿章办理。虽然光绪在十一年发布设立海军衙门的决定。派醇亲王奕譞为总理海军大臣,“所有沿海水师,悉归节制调遣”。但从现在的结果看,明显未达成所愿。最简单的例证就是,在‘长崎事件’中北洋水师并没有秉承圣意‘将事件搞大’,而是自作主张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醇王的性格确实比较懦弱,之前领着驻京八旗也是一样,但是八旗兵本就烂到了骨头里,也便罢了,光绪也没指望,可海军就不同了,这是国家命脉所在,必须强力掌控,就算是亲爹也顾不得了。 日本海军管理体制的近代化本就比大清早。“庆应丁卯,德川氏还政,设三职隶八课,始有海陆军务之名,明治元年戊辰二月,改为军防事务局,闰四月复改为军务官,二年七月,又改为兵部省,皆以海军隶其中,而别设海军大将、中将、少将等官。四年四月,复置大、中、少佐,大、中、少尉等官。八月,于兵部省中分陆军、海军二部,各设分局,逮五年二月,始废兵部省,与陆军分,专设海军省。六年六月重定官制,沿为今制。” 中国的海军衙门权力分散而且较为混乱、不利于集中管理和指挥,从而影响了海军的战斗力的发挥和相互间的配合。这一体制上的重大缺陷在中国海军发展的早期,问题尚未充分暴露,但到了19世纪末叶,其弊病就暴露无遗了。而日本海军制度上的优越性在19世纪后期却逐渐发挥出来,为日军海军的发展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平台。 如果大清再不快速革新,真到了甲午,哭都来不及。 另外,从中日海军军费的投入来看,中国的海军军费投入已经落后于日本,这一点之前光绪已经说了,所以才要追加海军投入,一方面外购军舰,同时也尽可能的自己建造一些。这中间还涉及到发动机和速射炮的问题。又牵扯到教育和科技的发展。 教育方面急不得,虽然光绪从五年前就开始推动近代基础教育,可要等真正培养出具备现代科学技术的科研人员至少还要十年的积累。当务之急,只能依靠自己的一些专利技术和刘少卿在步兵武器的研发上的神来之笔向西方国家尽可能的换取一些技术应急了。 光绪的计划是,一方面以造船和采购吸引英、美等国输出技术,同时打算在明、后年以新型渗碳钢装甲技术像美国换取发动机技术,以火炮制退技术向德国换取速射炮技术。这样,在1895年前,中国的造船业可以最大程度的消化十九世纪末世界核心造船技术。为下一个十年造船技术的腾飞打下基础。 末了光绪还加上了一句:“如果和英、美等国的协议能够谈成,则第一、第二两级军舰的建造,可以适当拿出一些分给洋人在华设立的船厂。” 这也是一块儿诱饵,至少可以让那些有在华利益的资本家帮助朝廷游说本国政府,为协议的落实加上一点儿砝码。 除了军舰的建造,光绪还批准了海军建设在基地方面的投入,旅顺军港的建设从最初的船坞建设到现在,已经上升到要塞化建设了,真正建成估计甲午是赶不上了,累计投入要上千万两白银。但是光绪考虑之后还有毛子,所以这笔钱还是要花的。 除了旅顺基地,光绪还计划将青岛也要塞化,之后是吴淞口、闽江口、珠江口。由北到南,形成一条要塞链。但这些工程不是现在能提的,花钱太多,未来二十年能建成就不错了。 再加上对于海军官兵的教育、训练、换装等方面的投入,未来五年,至少每年要五、六百万两白银。一想到这笔钱,光绪脑仁儿就疼。 不过即使这样,相对于1891-1895日本累计投入5855万元的海军军费来说(还不包括天皇内廷经费等项),大清的投入还是远远不够。 就在今年,日本的海军军费已接近一千万日元。平行时空中,光绪十四年后,日本开始了的大规模购舰、造舰进程,六年间便添置军舰十二艘,总计新添海军吨位近一万八千吨。到甲午战争前夕,日本海军主力舰总吨位已达到五万多吨。 而且在甲午海战爆发的当天,日本还在像英国阿姆斯特朗船厂订购了两艘战列舰——富士和八岛号。参照当时一艘万吨级战列舰一百万英镑左右的价格,两条战列舰光首付就不会低于五十万英镑,五十万英镑是什么概念呢?大概相当于三百多万两白银。再加上日本在甲午时期从智利购买的和泉号。也就是说在1894年前,只要日本觉得有必要,再拿出四百万两白银问题不大。也就是说日本可以再添购两到三艘类似吉野的防护巡洋舰! 那么大清如果想要保持海上优势,每年的海军投入至少要八百万两白银。什么概念!相当于每年的税收总额的8%了。 幸好户部还有个阎敬铭。 阎敬铭年轻时户部做过官,长毛之乱后又外放办过粮台,光绪八年才被提拔为户部尚书。因为他曾在户部任过职,深知户部弊端,尤其天下财赋总汇的北档房,积弊更深。因此上任第一天他就亲自看帐,并找来档房司官问帐,结果无论是领办、会办、总办都不知部库的存银几何以及出纳情况和盈亏怎样,甚至连算帐、看帐都不会。 要说大清的腐败,从制度上说自然是封建统治和八旗制度的问题,但要具体到日常工作,最腐败的根源首先是户部。 户部既管入,又管出,真正关系着国家财政命脉。但事实上从雍正朝开始,户部就开始糜烂,逐渐沦为一个徇私捞钱的总部,成为官员贪污的利薮。 阎敬铭上任后,曾在给光绪的奏折上说:“满员多不谙筹算,事权半委胥吏,故吏权目张,而财弄虚作假愈棼,欲为根本清厘之计,凡南北档房及三库等处非参用汉员不可。” 当时两宫太后新丧,小皇帝还在由四位大臣‘辅政’,户部牵扯过深过广,朝廷未敢轻动。但很快中法战事开启,之后光绪通过‘甲申易枢’彻底掌权,再加上当时清政府库款困乏,也有整顿度支的迫切要求,这才开始着力整顿户部。到现在五年了,户部面貌为之一新,虽然不能说就没有贪污了,但至少在贪污的同时,也做事了。不过阎敬铭现在已是七十三岁高龄了,今年又将大清中央银行的筹办和海军债券的发行两项重担挑给他,虽然准免其军机大臣职,俾得专心部务,但毕竟年纪太大了。 现在小皇帝只能每天求神拜佛,保佑阎敬铭多活几年,把海军这个坎儿扛过去。 想到银子的事儿,光绪不得不给李鸿章、盛宣怀等人提个醒:“李中堂、盛、郑二卿。” 几人见皇上有吩咐,连忙上前行礼。 “现在朝廷几件大工,机器厂、船厂、钢铁厂还有旅顺要塞、舰船采买等,均在诸位手中把持。这是朕和朝廷对诸位臣工的信任。还望你们用心办差,万万不可重蹈郑州河工的覆辙!” 两年前黄河郑州段决口,朝廷以成孚、李鸿藻等人督修河道,前后一年多的时间,花了九百万两白银,结果几人告诉朝廷还是修不好。光绪气的咬牙,将几位大臣一撸到底,并因此牵连官员及地方士绅近百人,砍了几十颗脑袋抄了几十个家。现在皇上提出至一件事,就是警告几人,不要想着贪钱,否则到时候也免不了一个抄家杀头,你贪得再多,也享受不到。 盛宣怀等人在办洋务、工商上面确实有些能力,或者说这些人算是当下能挑出来的最好的一批人了,可是这帮人贪污的能力一点儿也不比办事能力差。历史记载,到李鸿章死时,家里资产达到四千万两白银,而盛宣怀到辛亥革命时,家财也在四千万两上下。光这两人加起来就快相当于大清一年的收入了,你说这贪钱的本事。如果这些钱都用在国家经济和军事建设上,就算是以北洋一隅而敌日本全国,甲午谁胜谁负也还不一定呢。 第一章 聊天 承乾宫。 承乾宫现在是皇后德馨(瞎编的,因为文中是巡抚德馨的女儿,干脆就叫德馨吧)的寝宫。自坤宁宫大婚后,载湉现在基本上吃住就都在承乾宫了。毕竟咱现在是有老婆有家室的人了,而且每天处理完朝政,回到后宫和一个漂亮小姑娘喝喝茶、吃个饭饭、聊聊天还是很惬意的,就当是释放压力了。 话说载湉虽然一直不想结婚,但是作为一名血气方刚的少年,面对如花似玉——嗯,有点儿夸张,但至少长得不难看——的小萝莉,也难免把持不住。脱光光躺在床上,什么廉耻道德、身心健康的都是浮云,先把二弟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生米既然已经煮成了熟饭,载湉反而感觉一身的轻松。起码不用再为拖延婚期和满朝勋贵们——还有各色福晋——斗智斗勇了。再加上德馨小姑娘知书达理,温柔漂亮,也确实是一个排解压力的好伴侣。 晚餐还是一如既往的四菜一汤。 德馨先盛了一碗汤服侍皇上喝下,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载湉看着皇后温柔的笑了笑,端起汤碗慢慢的喝着。 虽然皇上不说,但是德馨依然能够从光绪的脸上看出疲惫。作为妻子,哪怕是皇后,心中所想的第一件事仍然是丈夫的健康。看到皇上疲惫的样子,德馨难免心疼:“皇上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切莫过于劳累了。如今秋风已起,臣妾想还是吩咐太医院进几个食补的方子,给皇上补补身子。” 载湉放下汤碗,笑笑道:“好啊,朕也觉得这段时间国事繁忙,是要补补了。” 德馨见皇上同意,也高兴起来,道:“臣妾在进宫之前,总听人说皇宫里锦衣玉食,那成想进了宫才知道皇上的饮食这样简单清淡,还比不上外面一个三品四品的官儿呢。这要说出去,全天下的臣民估计都没人信。” 载湉笑道:“古人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从没说食不厌多的。你别看这四菜一汤,用料选材可是朕精心设计的。鱼、肉、蛋、蔬菜、粗纤维全部涵盖,无论是维生素还是脂肪、蛋白一个不少,其实是非常健康的。吃的再多,也无非是摄入这些东西罢了。有的反而因为偏重那一个口味,导致膳食结构不合理,反倒影响健康。只要是饮食均衡,再加上多锻炼、注意休息,就能保证身康体健。况且,朕不是还有你照顾么。” 德馨听不懂光绪说的什么维生素烂八七糟的,但是他明白皇上之所以这样精细,绝不仅仅是‘这样就够了’,而是希望以身作则,能够让朝臣们尽可能的节省钱粮,最终的目的,还是在国家建设上面。 想到这里,德馨忍不住问道:“皇上,那些个东洋人真的那么可怕么?” 现在的中国,从上到下,从超品的亲王到平头老百姓,都知道黄头发大鼻子的洋人可怕,尤其是第二次鸦片战争,英国人法国人直接打进了北京,不但京城被搜掠了个够,还烧了万园之园‘圆明园’,间接逼死了咸丰皇帝。但是要说起来东面那位黑头发小鼻子、黄皮肤罗圈儿腿的东洋人,却没有一个当回事儿。 载湉扒拉了一口饭,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道:“简单点儿举个例子,从前年开始,日本天皇拨出内帑30万日元,用于海军建设,并表示此后将连续6年省出内廷之费,每年拨给30万日元。由于天皇的带头示范,所有官员积极呼应,纷纷纳出薪俸的10%,最高者多达15%。在民间,甚至有女子靠**赚钱然后捐给国家建设海军。你想想,日本这样上下团结一心,可不可怕!” 这是德馨第一次从皇上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怪不得皇上这样劳心劳力的。原来日本的什么天皇也是这样啊。 虽然成婚以来自己也知道皇上这些年劳心劳力主要是为了应对那些小东洋,但她还真没把日本人放在心上。但是现在听了载湉这么一说,日本人竟然从皇上到每一位臣民为了发展海军都捐款,至少这一点,在大清是万万做不到的。 甚至女子**筹款! 德馨自然知道什么是***在她的眼里,风尘烟花之地的女子都是贪财的,但是日本的女子竟然是为了给国家建造海军捐款而***这着实冲击了小皇后的价值观。 “既然日本这么可怕,为什么我们不趁现在把他消灭?非要等着他发展呢?” 载湉笑笑,“你是今天第二个提出这个问题的。好吧,刚才咱们提到了海军的建设,现在朕再给你讲一讲陆军,给我的小欣欣上上课。” 皇上偶尔冒出来的昵称,让德馨羞了个大红脸,但是心中的甜蜜,就不为人所知了。 “嗯,让朕想想。应该是在五年前,那时候日本的陆军人数大约只有六万人,训练一般,装备就不用说了,还用的前膛枪。但是现在,日本陆军应该已经有训练精良的士兵十几万人,全部装备了新式后膛单发步枪。而且以日本的动员能力,一旦开战,至少能够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再动员十几万人。回过头来看看咱们。日本人有一个叫小川又次,好像是什么参谋本部第二局的局长。他在明治二十年——也就是咱们大清光绪十三年向天皇提交了一份《征讨清国策案》。对咱们的陆军实力,《策案》如此评估:八旗兵大约30万人;绿营兵大约47万人。此两者之内,练军约10万人。蒙古兵大约10万人。勇兵大约30万人。合计大约117万人。” 载湉说道这里,特别强调:“你看,在几年前日本人就已经做了《征讨清国策案》,可笑我们的一些大臣们还被蒙在鼓里,觉得日本不足为惧,不可能侵略我国,真是井底之蛙,愚不可及。” 德馨点点头,随即问道:“那日本人说的准不准呢?咱们的军队真有一百多万,那不是比日本的军队多得多?” 载湉道:“准嘛倒也差不多,其实现在咱们已经开始裁军了,一百一十多万现在肯定是没有,按照兵部的统计,差不多是九十几万吧。” 德馨奇怪道:“军队不是越多越好么,这样打起来才人多势众啊,为什么要裁员呢?” 载湉笑道:“人多势众?你以为是打群架啊。其实现代战争早就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了。英国人、法国人打我们的时候,那一次人比我们多了?关键是战斗力。你别看咱们人多,但其中只有防勇、练军这不到四十万人战斗力较强。可是他们由各省总督、巡抚分而辖之,而且教育之法各不相同,虽然也有的聘请外国教练,但可惜采用半洋、半清式之战术,非但无益,徒生烦杂。更为可怜者,乃是将校多为文官,虽有武官,也一概不知兵学为何物,皆是惟有利己之谋。” 载湉说了一大堆,德馨并不是很懂,但是那一句‘英国人、法国人打我们的时候,那一次人比我们多了?’她是明白的。而且载湉只提到了防勇、练军战斗力较强,根本没提八旗、绿营的事儿,德馨虽然不懂这些,但也明白这是皇上完全不屑于提起这两支兵了。 “可是,不是还有皇上新编的近卫军么?” “你说的没错,但是近卫军毕竟只有三万多人,就算加上东北和蒙古的新军,也不过六万人而已,难道能靠这六万人漂洋过海去打败同样精锐的三十万敌人?” 德馨不说话了。 载湉继续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主动进攻,只能被动防守的原因。也是朕为什么一力主张编练新军的原因。在未来五年内,朝廷要以这六万近卫军为根基,至少整编三十万新式陆军,才能保证在将来对日战争不失败。” 说道这里,载湉冷笑一声:“可笑竟有人上书说什么为维护满人统治,需命地方‘减少防勇人数,每年节省20-30万两,以充作训练八旗兵之费用,真真是放屁!朝廷之八旗,地方镇台之绿营,皆是携家带眷之兵,其薪饷用于八旗、绿营者,恰如救助贫民,仅算勉强养活,至于军备训练,完全无从谈起,若是真的裁汰防勇,不要说维护统治,恐怕用不了两、三年日本人就要打过来了!” 感觉到皇帝的愤怒情绪,德馨微微有些不安。按道理妇人是不允许干政的,自己问这么多,不知道是不是会招来皇上的不快。皇上的这些脾气,是不是发给自己的?或是会不会对自己有影响? 仿佛感觉到了德馨的心思,载湉笑了一声道:“好了好了,没来由的跟你发什么火,吃饭吃饭。” 说着端起碗来,扒拉两口进嘴里大嚼起来。 德馨悠悠的夹了一筷子青菜进嘴里,嚼了嚼便囫囵吞了,偷眼看了看皇上,的确不像生气的样子,这才轻声说道:“可惜臣妾愚昧,不能为皇上分忧。” 载湉笑道:“你个小丫头操这个心干什么,你陪着朕吃饭、喝茶,就算是为朕分忧了。” 看到皇上笑了,德馨也开心起来,忍不住道:“臣妾还能唱曲弹琴!” 载湉用筷子点了点德馨的鼻子打趣道:“好好,知道你能,快吃吧,吃完咱们出去走走。” 饭后散步是一天当中载湉最为放松的时候,尤其是现在还有美相伴。 “刚才吃饭的时候,你说想要帮朕的忙?” 载湉提起一个话头。 德馨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臣妾能做些什么?” 载湉道:“你这一提起来,朕想到还真有一些事情需要你来做。” 听到真的能够帮到皇上,小皇后立刻高兴起来,连忙行礼道:“但请皇上吩咐。” 载湉笑道:“嗯,好。朕就让你办几件差事,不过要是办不好,可是要打屁股的。” 德馨顿时羞红了脸,娇声道:“皇上……” “好了好了。说正事儿。这第一件差事,是要你下一道懿旨,鼓励女子出来学习!” 第二章 妇女能顶半边天 “读书进学么?” “是。不过是鼓励西学。事实上在日本,二十年前就有很多女子学习西学了,他们的主要学习方向是西方的医学。朕刚才不是说过日本人处心居虑要和我们打仗么,要打仗就会有人战死、受伤,如果能有大量的人员给受伤的士兵进行医疗护理,将大大减少战场的士兵死亡率。” 为了加深德馨的印象,载湉还特别强调了一下:“这一点很重要。” “嗯!”德馨点了点头。女子进学这样的事情,在大家族、官宦人家中是屡见不鲜的,但是学习西学的就少之又少,可也不是没有,比如现在宫中的珍嫔,之前在广州时就请过西洋教师。想到这里,德馨进言道:“珍嫔妹妹就曾学过西学的,不如由他来牵这个头。” 载湉道:“胡说,你是皇后,当然你来牵头,哪有让一个嫔妃下旨意的?不过可以拿他来做一个筏子,让世人看看,既然后宫嫔妃都学了,想必抵触的人会少些。” 德馨道:“是,臣妾明白了。” 载湉继续道:“这是一件事,还有一件,就是鼓励女子出来做工!” “女子做工!?”德馨一惊。 古代女子讲究三从四德是众所周知的,所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良家妇女。但是仍然有一些社会底层的女人为了生计不得不抛头露面。这种行为,在封建社会是的士大夫们眼里,是绝对的‘伤风败俗’,但是奈何吃饭要紧,也便无可奈何。可是要朝廷母仪天下的皇后公然下旨鼓励妇女做工,这样的事情可是从未有过。 进学可以有,做工这件事,恐怕阻力会大得多。 “其实这也没什么可怕,女子做工也不是没有,不但有,而且还不少呢。”载湉循循善诱道:“你比如咱们身上穿的衣服,不就是苏杭的‘织娘’织造的么。” 德馨一想可不是么,怎么自己一想到做工就想到那些脚力、跑堂什么的,却原来在织造上,早就有女子做工了啊。 “而且咱们鼓励女子做工也不是什么都干,首先还是在这纺织、印染工作上面。你知道,朝廷现在大兴工商,其中就开办了很多缫丝厂、印染厂、织布厂,这里面有咱们中国人自己开办的,也有洋人开办的。比如为新军制作被服,就是织布厂、成衣厂的工作。但是现在因为缺乏劳动力,很多厂子无法扩大规模,明明能赚的钱,就是赚不到。如果这些工厂赚钱少了,咱们朝廷的税收自然也就少,朝廷没有钱,拿什么去和日本人相抗呢?” 载湉知道之前日本人的战争准备吓住了未经世事的小皇后,所以现在总是拿这个说事儿。 小皇后果然上套,而且既然确有成例在前,自己也就找到了胆气所在,更何况这是帮助自己的丈夫,帮助朝廷呢。 其实载湉本来是想解放妇女,最好是禁止缠足。因为缠足这一项,让广大女子根本不可能参与到社会发展中来——你步子都迈不开,怎么出门?怎么参与社会实践?但是清代的缠足之风蔓延至社会各阶层的女子,不论贫富贵贱,都纷纷缠足。要求脚不但要小至三寸,而且还要弓弯。作为一个女人,是否缠足、缠得如何,将会直接影响到她个人的终身大事。所以现在禁止缠足,根本实现不了。 而且载湉也查询了档案,在清初的时候朝廷就下过禁止缠足的法令但是根本禁不住,最后不了了之了。 说来也好笑,这人的骨头还真是奇怪。清朝初年多尔衮为了打断汉人的脊梁,一共下了两条禁令,一条是针对男人,就是著名的‘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为了这条禁令,砍了不知多少头颅,最终男人们屈服了,乖乖的剃了半拉脑袋。直到二百多年后的今天,你想让汉人们剪辫子反而成了一件费劲的事儿了。 而同时期还有一条禁令是针对女人的,就是刚才所说的‘禁止缠足令’,为这码事儿同样砍了一地的脑袋,但是不同的是女人们扛住了,你就是砍我头我也要缠足,有本事你把天下的汉人女子都杀了。结果满清朝廷一看这真整不了,只好放任自流,不了了之了。 先祖砍下千万颗头颅都办不成的事儿,载湉也没想着自己能一蹴而就。所以载湉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让女子进学,尤其是学医。有了知识,自然知道缠足的危害,久而久之,这道心理防线就会松动。 至于工作方面,需要出来工作的几乎都是贫苦人家,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自然没工夫缠脚了。这方面倒不是为了解放妇女,纯粹是为了弥补劳动力的不足。虽然即使不下这道懿旨,也仍然会有因生活所迫的妇女加入到从业大军来,只不过这样以鼓励,更加名正言顺,就会有更多的妇女走出家门,来为工业进程贡献一份力量。 大清朝现在大力发展工业,造船、炼铁炼钢、煤矿、铁路、电报等等方面都需要大量的工人。如果在轻工业方面能够有大量的妇女加入进来,就可以解放出一部分成熟劳动力到其他工作岗位去,这对大清当下的工业化进程至关重要。而西方国家的工业化进程也正是因为妇女劳动力被释放才最终得以快速实现的。 而且利用皇后来下发这两道旨意,一是皇后母仪天下,本来就管着妇女工作这一块儿,再一个,通过她们,至少还能获得他们身后的家族的支持,在地方上也更容易推进一些。 “另外,”载湉又想到一点:“进学的事情你也可以找建宁帮你,这个疯丫头整天在外面跑,倒不如让她做点儿正事儿!” 说道这位建宁公主,可真是当今社会的一个另类。自从编练新军开始后,这丫头软磨硬泡,从光绪手里磨来了一道旨意,准许她也操练一营女兵。这本来是皇上被缠的没办法虚于应付的,哪曾想小姑娘拿着鸡毛当令箭,竟然真的开始筹办女兵了,还逼迫刘少卿出人担任教官对这些由宫女、旗人姑奶奶组成的女兵营进行训练。 为了似模似样,小郡主还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银子按照近卫军的样式给女兵们做了军装——当然领章方面不敢用金黄色,而改用了红色,另外也没有军衔。最奇葩的是,这丫头居然还组织女兵上街维持治安,搞的步兵衙门的人都快哭了。 真真应了那句话: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搞的载湉都闹不清咱俩到底谁是穿越来的。 提到了建宁,德馨忍不住心里头又浮现了两个人来,那就是瑾嫔和珍嫔。刚才讲到办女子学校鼓励女子进学的时候,德馨就想说了,却被光绪打断,趁这个档口,德馨再次提起话题。“皇上,自皇上大婚以来,好像从来也没去过瑾、珍二嫔处,臣妾请皇上能抽空去二嫔处看看,以免内外臣工议论。” 这个还真不是皇后高风亮节。封建社会确实有这么一个讲究,就是大户人家纳妾后,作为大妇的正妻是要鼓励男人去妾侍处留宿的,否则会被传‘善妒’。‘善妒’恶名可是犯了七出之条的,尤其是皇族,后宫肩负着为皇帝传宗接代的重任,为确保皇室枝繁叶茂,皇后必须妥善安排后宫嫔妃侍寝,还要督促皇上临幸各妃以便雨露均沾。说不定那一块儿地儿就发了芽呢。 这个事儿载湉只能逃避。虽然载湉已经变身禽兽过了,但一想到将要应对的两位嫔妃只有十三岁,心理上仍然无法接受。 次日,奕譞正在家看书,王府总管进来禀报:“王爷,门外面又一名近卫军军官递了帖子,说要见您。” 自从建宁迷上了了编练女兵后,王府里时常会有近卫军官兵往来,都是来协助郡主练兵的。王府的佣人、太监、侍卫们也都见怪不怪了。甚至奕譞还着令王府侍卫一同操练。但是像这样专程来拜访王爷的,今天这还是头一遭。 奕譞合上书略想了一下,知道可能是因为海军的事儿,于是吩咐道:“请他进来。” 不多时,以为年轻的少校军官走进了奕譞的书房。 “近卫军第八团副团长黄成涌参见王爷!”说着,给奕譞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奕譞知道这是新军的做派,挥了挥手,“免礼,你找本王什么事?” “回王爷的话,卑职奉旨协助海军整顿军务,特来向王爷报到!” 之前的会议上载湉明确提到一方面要利用近卫军成立宪兵纠察队,整顿海军军纪,同时也会选拔一部分近卫军士兵进入水师学堂学习海军水兵操作,补充海军兵力的不足。 奕譞点点头:“好,说说具体情况。” “是!” “卑职是昨天晚上接到的命令,所带的团共三个步兵营一千七百人,这些士兵大都是从军营中抽调的会一些水性的士兵,有来自湖湘的、也有来自天津周边的。之后卑职会跟随海军丁大人等一同前往天津,这三营士兵其中五百人会留在天津,加入水师学堂,另外两营士兵中会有五百人将乘船随丁大人等一同前往威海卫,成立威海宪兵队,剩下的七百人组成天津宪兵中队,负责天津、威海两地水兵的整训和今后的日常军纪纠察。计划半年后,在东海、南海两舰队同样施行!” 奕譞听了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分明就是打脸去的。李鸿章的北洋水师之前是个什么情况,奕譞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丁汝昌等人在青岛买地、兴办酒楼、妓院甚至赌场,捞钱的法子可不在少数。现在好了,直接由近卫军奉皇命强力入驻,这一整顿下来,那些妓院、赌档、烟馆还不都得关门。 但是没法子,就像皇帝说的,海军是国之重器,怎么可能任由其腐败下去。奕譞知道自己的性子不适合统军,在这方面没有帮皇上什么忙,这一次皇上亲自出手,自己说什么也得支持!不光因为臣子的本分,还是为了自己的亲儿子不是。 不过奕譞也不希望皇上和李鸿章之间出现太大的裂缝,毕竟很多差事还要李鸿章一系的人去办。于是提点黄成涌道:“李鸿章李中堂是海军帮办大臣,北海舰队也是他一手操办起来的,你走之前,最好过去见他一下。” 黄成涌道:“旨意上没有写我们需要像李中堂大人报到,宪兵队直属皇上、王爷,在日常管理中听命于琅威理大人,不需要向其他人负责!” 奕譞听了,只能苦笑摇头。 第三章 李鸿章府上,丁汝昌也在请老中堂指点迷津。 “我能有什么教你的?但求你们今后好自为之罢了。近卫军算是皇上的亲军了,那个刘少卿虽然年少,但是在这方面确实有本事,练出来的兵大异从前。你们这一次也算是因祸得福,若是能练成一支水师劲旅,我老脸上也有光。我和王爷,今后是不会参与练兵了。只是在后面帮你们办办后勤,整顿些军需。跟你透漏一个消息,皇上有意成立一个参谋部,将来水师也好,陆军也罢,日常的训练甚至将来做战的战术战法,都是这个参谋部来操办。所以你们以后,真的要用心了,别到时候,连军权都丢了,那可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丁汝昌等海军官员是专程来参加海军扩大会议的,在北京呆了两天,就该分别返回天津、威海和上海了,近卫军黄成涌部自然是和他们一路返回。 城外,看着排列的整整齐齐三个方阵的近卫军,不光是丁汝昌,林泰曾、刘步蟾等人都是心中别有一番滋味儿。自己治军不严、练兵不成被皇上训斥也就罢了,到底还要假借别人的手来操练自己的队伍。这就好像自己的儿子学习不好,只能送给别人寄养管教似得,总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除了这些将领,那些身边的亲兵们脸上就更没有什么好脸色了。他们自然已经知道这些近卫军是来做什么的。在他们眼里,这些人有两个角色,一是来抢他们饭碗的,二是专门来给他们小鞋穿的。 军纪纠察嘛,可不就是专门给别人穿小鞋的?日后还能有自己的好日子过?不要说喝酒、嫖妓、赌钱,就是想上岸上睡一个安稳觉,恐怕都是奢望了。 因为这种情绪,原北洋的这些将领和侍卫戈什哈们就怎么看这些近卫军怎么不顺眼,想到还要和这些大头兵一路行军,心中更是厌烦。 “大人,咱们骑马,他们走路,这要一起上路,还不得走个七八天才能到天津,一路风餐露宿的,不够折腾的。不如咱们自己先走,让他们在后面吃土去?” 一名亲兵恰好是丁汝昌第四房小妾的二表弟,仗着有这么一点儿裙带关系,忍不住向大人进言。 丁汝昌皱了皱眉头。 之前虽然已经被皇上教训过,同时还接受了李鸿章的‘提点’,但是心里的坎儿,却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 就在前天晚上,丁汝昌还紧急安排了一名清兵持自己的亲笔信飞马赶往天津、威海,提醒家里面在一些产业上‘注意收敛’,以防宪兵纠察队到了后露出马脚,引来更严重的参劾。但这里面可能损失的大把的银子,丁汝昌想想就揪心。 所以当自己的远房小舅子提出‘先走’,虽然丁汝昌知道这样不好,但他也仅仅是皱了皱眉头,随即还是点头同意了。 得了自家老爷的首肯,那亲兵立刻拍马来到黄成涌面前,竟然连马都不下,只在马上抱了抱拳算是行礼,便道:“这位老爷,我家军门还有公务在身,需要尽快赶到天津,不能陪你们在路上慢慢溜达了。先走一步,还望包含。” 这就算打过招呼了。 他想自家老爷那是从一品的顶戴,而眼前这位什么新军的佐领——他自然不知道近卫军的军衔制度,只是想当然的猜测——顶多是个四、五品的官儿,自己能来告诉他一声,已经算是赏了好大面子了,至于是否需要得到对方的同意,这他连想都没想过。开玩笑,那里听说过官儿大的象官儿小的请示行止的? 丁汝昌要打马先行,林泰曾、刘步蟾等人虽然平常不怎么服气这位上官,但对于刘步蟾来说,这些人是要到军前给自己‘行刑’的,总不能让自己舍了上官而去贴他们的屁股吧。于是福建帮少有的和丁军门保持了默契,一起拨马而去。只有邓世昌带着萨镇冰、龙济光几人,在后面犹豫着。 说实话,近卫军严谨的军容给邓世昌留下了极好的印象。这样的军纪正是他希望自己的水军能够形成的,为此,邓世昌对东海舰队水军的训练格外严格,甚至留下了‘寡恩’的骂名。但是今天看到近卫军的军容,邓世昌才知道自己做的还只是皮毛而已。 然而海军毕竟是另一系统,自己也是从北洋出来的,无论是李中堂还是丁军门,对自己也算是不薄,这个时候该怎么表示立场,实在让官场EQ极低的邓世昌头疼。 萨镇冰虽然现在隶属于东海舰队,而且他对邓世昌的严谨治军也十分佩服,但它毕竟也算是闽系的,此时看到邓世昌的犹豫,忍不住上前道:“大人,你看咱们是不是……?” 说着,拿眼神向丁汝昌离开的背影瞟了一眼。 邓世昌看看自己的爱将,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道:“罢了,我们也走吧。” 说着,带着萨镇冰等人并几名戈什哈追丁汝昌去了。 海军的各位将领都陆续拍马而去,这一场景早在黄成涌的意料之中。他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这些人该扮演什么角色,所以压根儿就没指望人家能给自己什么好脸色。 看着远去的众人,黄成涌冷笑一声,对自己身后的几名军官道:“哼哼,看见了吧,人家可是很不待见咱们呢,这叫什么,这就叫下马威!” 说着回过头来:“哥几个,咱们是什么人?咱们是皇上的亲军,是近卫军!无敌的存在!能轮到这帮杂碎给咱们下马威?告诉你们,在越南,法国人都不敢正眼看咱,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哼哼,以为长着四条腿儿就跑得快了?传我的命令,强行军演练,所有人给我撒开脚丫子,凡是壮怂掉队的,一律就地开除出队伍,省的到了海军的地头给我丢人现眼,听明白了么!” 这些近卫军这两年被捧在手心里,早就养出了心高气傲的性子,再加上训练和装备远远优于其他部队,本就有傲气的底子。现在却被一帮‘水兵’甩脸子,这哪里能忍,听黄成涌这么一煽呼,大家顿时嗷嗷叫着准备用两条腿去跑赢‘水兵’们的四只蹄子,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下马威’! 黄成涌却忽然给大家摁住了,道:“别急,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咱们要和水兵们赛脚丫子,可也不能傻跑,来人,拿地图来,咱们得找一条近道!” 近卫军驻防京畿,日常训练的其中一项就是北京附近的地形、交通,尤其是北京到天津、保定和唐山、张家口、承德这几条可能被敌人攻击或者皇上可能出行经过的路线,必须摸得门儿清。黄成涌一吆喝,立即有参谋拿出地图来。 这些行军地图都是近卫军在这两年用自己的两条腿和一双眼睛一点儿一点儿的量出来的,即细致又精确,很快,一条到天津的小路就被挑选了出来。 “嘿嘿,走这条路,能比官道少跑四五十里地。他们今天必定在廊坊休息,咱们多走几个时辰,再加上抄近道,嘿嘿,我倒是有些期待在天津城下和他们见面时那些水兵老爷们的脸色了!” “好嘞,弟兄们,听我的口令,整队出发!” 立刻,近卫军以连排为单位,迅速变化队形,呈两路纵队,向东南方向出发! “弟兄们,把咱们的军歌唱起来!我来起个头——向前向前向前……!” “向前向前向前……!”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像太阳……” 这首军歌自然也是光绪的外挂,近卫军的官兵们唱着军歌,气势如虹,一路蜿蜒向东南! 丁汝昌回到驿所的时候已过戌时。 正向黄成涌所说,北海舰队的这些官员的确夜宿在廊坊。 不管是刘步蟾也好还是林泰曾也好,别看他们在英国受过训,这些人从本质上还是清政府的官僚。既然是官僚,那么官面上迎来送往的这一套就不可避免,路过廊坊,怎么可能不停留? 刚刚赴完廊坊县令的酒宴,丁汝昌略微有些疲倦。招呼亲兵打水擦了脸,这才问道:“那些人进城了么?” 亲兵笑道:“一直有兄弟盯着城门,到现在一个人影子也没见到,估计是迷路了吧。” 丁汝昌一笑:“迷个屁的路,就一条大道,还能走丢了?不过皇上的亲军,养尊处优惯了,走的慢一点儿也在情理之中。想必是路上耽搁了,宿在乡里也是有的。不过毕竟是皇上安排的差事,咱们不能留人话柄。你吩咐下去,让城里准备写酒肉,如果他们进了城,让给送过去,算是个意思。” 亲兵阿谀道:“大人就是宅心仁厚。” 丁汝昌一笑道:“好了,快去吧。” “嗻!” 与此同时,廊坊城外,东南二十里的落岱镇。 近卫军并没有进到镇子里,一个是天色很晚了,进了镇子也解决不了这一千多人的食宿问题。在一个近卫军长途奔袭拉练本来就是为了检验军队的野外身存能力,露营本就是科目之一。 黄成涌把地图叠好收进口袋,问道:“战士们的状态怎么样?” 一名参谋道:“报告长官,各连队士兵精神都比较好。” 黄成涌点点头:“今天一共行军了一百四十里地,战士们都很辛苦,通知各营、连、排,各自布置好岗哨,抓紧休息。另外一营抽调一个连队,将岗哨撒出去,按战时要求布岗!” 近卫军的训练分常训和战训两种,比如这样的长途拉练,如果是常训,岗哨只是布在宿营地周边五百米范围内。而战训则要求将岗哨至少撒出去一公里,并且要分两层,每层还要分明暗两哨。 参谋有些犹豫:“报告,今天咱们的行军距离已经超过训练极限了,岗哨是不是可以按常训来布?” 这是考虑到士兵的最大承受能力的建议。 平常的时候,近卫军训练不管是常训还是战训,拉练的时间很少有一天急行军十二个小时的。就算是一天行军十二个小时,通常也是走一百里多一点而已。而今天部队已经走了一百四十里,超出正常训练行军里程的两成到三成了。如果还要按战训布岗,值哨的士兵体能恐怕撑不住。 黄成涌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们今天虽然走的更远,但是这次拉练我们的负重要远远少于平常训练。以往训练,每名士兵除了自己的被服,还要背负包括步枪、弹药和能够支撑三天的口粮。这些加起来不会少于三十斤。但是这一次我们有三成的士兵是要去水师学堂的,所以除了被服和口粮,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负重大大降低,这就节省了很多的体能。,使得他们还有余力帮助其他携带武器的战士。所以士兵们的体力消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另外,明天还有一百里地就到天津了,路途要少于今日,到了天津,可以有较充分的时间休息,所以今晚再幸苦一点儿,应该还是能够坚持下来的。另外,值外勤的连队明天可以晚一个时辰出发。” “是!” 参谋去传达命令了,不多时,脚步声传来,一应开始安排布哨。 第四章 竞争 丁汝昌虽然已经做到从一品的位置,但是从军多面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每天早早起床,打一趟拳,这才开始吃早饭。 廊坊知县叫蔡子健,举人出身,也是淮系的出身。昨晚招待完丁汝昌等人后,因为又等了一会儿近卫军,所以起来的比较晚,过来请安的时候,丁汝昌已经吃完了早饭。 “军门起的这么早?不知昨晚休息的可好?” 丁汝昌道:“有劳贵县,昨晚休息的很好。本督在军中日久,早起惯了。贵县可曾用过早饭?” 蔡子健赶紧逊屑道:“不敢劳军门挂念,已经吃过了。” 丁汝昌点点头,随即道:“昨晚近卫军的官兵们可曾进城?” 蔡子健道:“下官一直等到子时,不曾见到有官兵过来,想是路上行的慢了,在安定或是万庄歇息了,也是有的。” 丁汝昌想了想,也有可能。步军行军一日不过数十里,从丰台一路过来,到廊坊就差不多一百三十里,安定正好在中间,六十里地的距离,大军在哪里安扎,也是正常。 “真是有劳贵县了。那近卫军一行一共有一千七百人,而且是皇上的亲兵,可怠慢不得,若是今晚到了贵县,还请妥为安置。” 蔡子健连道:“那是、那是!” 丁汝昌说完起身,“如此,本督就不多留了,海军那边还有事情,再会吧。” “是,下官送军门。” 丁汝昌出了房门,刘步蟾、林泰曾等人已经在候着了。 北洋的闽派将领虽然始终和丁汝昌这个半路出家的提督不对付,但这毕竟是自家的事情,关起门来解决。在外面,大家相互还是很给面子的——这就是中国的官僚,心里再怎么抵触憎恨,面子上也是一团和气。 丁汝昌一出来,众人一齐请安。丁汝昌团团做个揖,算是回礼,随即道:“辛苦诸位了,咱们这便上路吧。” “嗻!” 傍晚时分,天津城遥遥在望。 “大家在加把劲,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晚上咱们便宜坊,放松放松。” 丁汝昌这一吆喝,众人都是轰然叫好,左右不过两三里的路了,便放开缰绳,不过盏茶时间便到了城门下。 一行人正打算打马进城,有眼尖的侍卫忽然看到城门边上有几个穿深蓝色服装的影子,别的看不太真切,但是那明黄色的领章,在夕阳下分外的抢眼。 “大人,您看!” 丁汝昌抬眼一看,咦? 这里怎么会有近卫军? 朝廷体制,近卫军现在除了新分出去到南方的五个团练之外,其他都驻扎在丰台大营。天津这边,只有前两年征兵的时候来过,其他时候应该不会有啊,怎么忽然冒出来几个近卫军在城门站岗? 丁汝昌是误会了。 这几名近卫军正是黄成涌带来的人。黄团在半个时辰前穿过津城,没有停留,只是留下两名士兵和一个参谋在这里等着丁汝昌等人,通知一下自己的行踪,顺便看看几位海军老大人的脸色。 那参谋叫孙建国——他是天津本地人,名字是加入禁卫军后取得。远远看到丁大人车马,上前给丁汝昌等人见礼。 丁汝昌奇道:“你们是哪个部分的,你家大人是谁?什么时候得得朝廷的旨意来天津的?” 孙建国先是敬了个礼,随后道:“报告长官,我们是黄团长的部下,前天早晨和大人在北京城外才见过的。黄团长让我禀告大人一声,近卫军大队已经过了津城直接前往小站驻扎了,大人进城后,何时歇息好了,请派人通知我等,好一同前往港口乘船。” 丁汝昌等人听了,差点儿惊得从马上掉下来。 北京到天津,二百五六十里地的距离,步兵大队行进居然不足两日就到了,甚至跑到马队的前面去了,这是什么速度。丁汝昌随即想到近卫军昨晚没进城的事情,立刻想到莫非他们是连夜行军? 连夜行军,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夜间行军一是容易出现非战斗损伤,另外丁汝昌等人一想到这可能意味着近卫军是连续三十六个小时不眠不休的行进二百多里地——我的天哪,他们是人么!? 那些侍卫本来还有些看不起近卫军,觉得这些养在京城的老爷兵能有什么出息。现在一对比,吓得背上冷汗直冒。想到今后还要和这些怪物一同共事、生活甚至训练,大家汗毛都立起来了。 刘步蟾等人原本不关心里头多么不服气,现在也不敢有多余的念想了。三十六个时辰行军二百六十里,以前不要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什么勇营、练军,和人家一比就是渣啊。这不要说交战了,就是走路也累死你啊。 海军的将领们原本的心态现在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样的军队,怪不得皇上推崇备至。不服不行啊! 海军官兵心里头想些什么孙建国是猜不到,但是他们煞白的脸色,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回想起前天早晨这些人的趾高气昂,再看看眼前他们摇摇欲坠的身形,孙建国心里这个畅快啊。弟兄们这两天没白辛苦,还是刘大人说得好,想要让别人高看你一眼,首先自己得有真本事才行。 给海军官兵下马威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孙建国便像丁汝昌行礼告辞。丁汝昌等人在孙建国走了之后,仍然原地驻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儿来,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摇头苦笑。心知这回真是被陆军压过去了,而且还翻不了身。 小站位于天津市东南,东临渤海,位于大沽海防与天津城厢中间,系京津屏障,进能挡关,退可纵横,乃历代兵家屯兵及防御之地。光绪十一年李鸿章计划在天津成立武备学堂,因为小站本就是自己的亲军盛字营驻防之地,所以计划将学堂就近设在这里。但是之后武备学堂被光绪截了胡,这里暂时就荒废了下来,随后朝廷又兴建水师学堂,小站因为距离大沽海防不远,所以水师学堂再次选择了这块儿地方。 小站本就有大量的驻军营房,近卫军一千七百人又都自带的被褥,所以住进来倒也没有给营地填太大的麻烦。圣旨自然是几天前就已经快马送到,不论是盛字军也好,水师学堂也好,也都早有准备。 有了奇迹般地行军带来的下马威,近卫军在水师和天津这班练军官兵面前的亮相非常成功。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第二日,丁汝昌安排身边的亲兵过来通知,部队在天津停留三天,一方面休整,也要时间为留在天津水师学堂的近卫军官兵办理各种手续,同时也处理一些公务。三天后近卫军将同丁汝昌等乘船前往威海基地。 三日后,天津大沽码头,近卫军一千二百名官兵排着整齐的队列,踏上了前往威海的轮船。 为水师运送人员的是招商局的客轮。虽然招商局已经多次为淮军运送过士兵和装备,但是近卫军却是第一次看见。这些士兵的军容、队列让轮船上船员们大开了眼界。这些船员常年往返于天津、上海甚至广州、香港,在租界中见多了洋兵,始终感叹于大清的兵和洋人相差甚远,今日一看,原来在咱们大清,也有不弱于洋兵的军队,这让船员们不免兴奋异常。只是大家都很奇怪,为何近卫军的士兵每人胸前都抱着一只小木桶? 说起来汗颜。 近卫军虽然号称陆战无敌,但所有的士兵偏偏都没坐过海船。有家在天津沿海的士兵说,海上风浪大,容易晕船,所以黄成涌想出这么个法子——带个小木桶,晕船吐了就吐在木桶里,好收拾,也不影响形象。 汗! 不过托天气和现代造船工业的福。因为招商局的轮船排水量在三千多吨,抗风浪性能远远不是在海边讨生活的渔民的小舢板所能比拟的,而且恰好这几天风平浪静,近卫军所携带的小木桶竟然一个发挥作用额也没有。以至于这个小木桶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成了招商局船员心中永远的迷。 威海卫。北海舰队第一个基地,北海舰队海军营务处所在地。 此时,为了欢迎近卫军的到来,岸边是锣鼓喧天,彩旗招展。少女们载歌载舞,儿童们则拿着鲜花等着迎接亲爱的子弟兵。 嘿嘿…… 开个玩笑! 你想多了。前文说过,水师的这班人多数都是闽系的出身,他们将近卫军看作是来给自己穿小鞋和抢饭碗的洪水猛兽,能抛过来的只有白眼儿,绝对不会有媚眼儿。 下了船,自然是先安排军需官带领近卫军官兵安顿下来,至于丁汝昌等将领,需要立即到海军公所,黄成涌身上还带着光绪的旨意,需要当着北海舰队全体将官的面宣旨。 刘公岛北海舰队公所。黄成涌代表光绪皇帝单独会见了海军总查琅威理。 “尊敬的琅威理先生,我叫黄成涌,是帝国的一名军人,我将代表我国的皇帝陛下,和您交流几个问题。” 琅威理先以西法行了一个礼,这才道:“感谢贵国皇帝的关爱,尊敬的黄,有什么话,您尽管问。” 黄成涌点点头:“英国军官琅威理自光绪七年来华,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对我大清的海军建设助益良多,实为楷模,值得内外臣工学习。” 琅威理起身道:“多谢大皇帝的夸奖,这是我应该做的。” 黄成涌回了一礼,道:“请琅威理先生听我说完。” “然而,该员毕竟为英国军人,其身份在海军中颇为尴尬。光绪十年,值中法交战,因英国之中立政策,该员无法履行军人职责,值得暂时离开北洋海军,虽然恪守了军人本分,但是却使我大清海军在战时蒙受了指挥上的缺失。” 听到这里,琅威理皱了皱眉头。 当初在和李鸿章商谈来华事宜时,琅威理和李鸿章曾约法三章:第一,需要有调派官兵的权限;第二,需要英国海军部批准以假期的形势来华;第三,在华期间服役年限应作为其在英国海军的海上服役同等对待,不能影响其在英国海军中的升迁。 其中第二、第三条,明显表达了琅威理的内心依然是将自己定性为英国军人,而不是大清的军官。可是问题来了——既然琅威理第一条就是要求拥有官兵调派的权限,那么中法战争时琅威理扭头回了英国,甩下的水师官兵谁指挥? 这件事琅威理自知做的的确有些不地道,而且他也感觉到了在光绪十二年回来中国后,北洋水师从李鸿章到官兵,上下对他的态度也不再像之前那么信任。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修复在北洋上下的关系,琅威理只能通过投入更多的精力在舰队的日常训练管理上,但是这反而更加激起了水师官兵的逆反。所以,事实上,现在的琅威理在北海舰队已经有些呆不下去了。 此时黄成涌提出此事,琅威理只能起身鞠躬:“对不起,关于这件事,我实在无能为力,如果贵国皇帝见责,我可以辞去在北洋的职位回国。” 黄成涌道:“琅威理先生误会了,我国皇帝陛下并不是以这件事来责怪先生,但是我国皇帝陛下想要问问朗先生,海军毕竟是一支军队,既然是军队,进行作战就是天职。而海军交战的对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那么如果琅威理先生每到战时就不能履行自己的职责,我国又如何能将军队的指挥权交给朗先生呢?” 琅威理道:“那么贵国皇帝陛下的意思是?” 黄成涌道:“皇上的意思是,琅威理先生是否愿意放弃您在英国的军籍,宣誓效忠我国,成为大清海军的一员?为此,我国政府可以给予朗先生所需要的一切。” 琅威理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了。 第五章 产能问题 琅威理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了。 没错,你想要舰队的指挥权,可以,给你。但不能我把指挥权给你了,结果一到打仗,你老人家扭脸儿走了,这上哪儿说理也说不过去啊。 琅威理想了想,道:“请告诉我,如果我不答应,会是怎样?” 黄成涌道:“您知道的,我国政府和贵国政府正在就海军方面商讨一项协议,如果能够达成,那么也许在明年初,将会有大量的贵国海军人员前来我国,协助我国的海军建设。所以,我们真心希望您能够留下来。当然,如果您选择离开,我们也不勉强,您的合同也将在明年年底到期,希望您能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能够继续完成总教习的工作。当然,在这期间,您只负责教学和训练。” 黄成涌的意思很明白,如果琅威理的选择是不,那么,你就干完这一期合同就换人吧。 清帝国和大英帝国在海军问题上的协商虽然刚刚开始,但是作为英帝国在大清海军的代表,琅威理多少还是了解一些内情的。琅威理之所以犹豫,也是因为这个。既然大英帝国有可能和清国深度合作,那么自己何苦放弃这个优厚的差事呢? “如果中国和英国之间发生战争呢?” 黄成涌笑了笑:“琅威理先生多虑了。卑职来之前,皇上曾对卑职说过。他相信未来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内,大清帝国和大英帝国都不会是海上的敌人。我们的舰队是用来防范日本人和俄国人的,甚至可能是西班牙或者荷兰,但绝不会是英国。当然,如果出现这种最坏的情况,我们也会尊重您得选择,绝不会逼迫您对抗自己的祖国。” 琅威理权衡再三,终于点了点头。 黄成涌微笑着向琅威理行了一个军礼,道:“我代表本国皇帝陛下,欢迎您得加入!现在,我们可以出去宣旨了!” 出来前厅,北海舰队各舰总兵、副将、参将等军官早已到齐,黄成涌向琅威理做了个请的手势,琅威理想了想,走到大厅中央,行了半跪礼。 黄成涌笑笑,道:“圣上口谕,北海舰队总查琅威理,在服役期间恪尽职守,特此嘉奖,并任命琅威理为北海舰队副司令员兼参谋长,负责北海舰队的教学、训练、考核等。钦此!” 琅威理道:“谢皇帝陛下!我琅威理在此以主的名义起誓,在服役期间,将效忠大清皇帝陛下,并愿意为维护大皇帝陛下的尊严而战,不惜牺牲生命!” 随着琅威理的誓言落地,他正式成为了北海舰队真正的二号人物。 “恭喜琅将军!”黄成涌首先向琅威理表示祝贺。 其余众人也马上反应过来,接连向琅威理表示祝贺。 话分两头。 光绪十四年十月,唐津、津沽铁路建成,李鸿章随即奏请续修津通铁路,然而却遭到廷臣群起非议。随后奕譞上书,支持修建铁路:因海岸之绵长,故拟建铁路以省兵,乃议者不查底蕴、不思匡助,或信道听途说、或竟凭空编撰,连章论列,上渎天听。方今环球诸强各制甲兵,唯力是视。我有铁路,则运兵神速,粮饷、煤械不虞缺乏,首善腹地有三五支精炼大军,直与沿海逐处皆屯重兵无异。诚御侮之长策,亦持久之良图。至于铁路之通货物、销矿产、利行旅、便工役、速邮递,利之所兴,更难以枚举。而言者乃云‘是臣下之利,非君上之利;是外洋之利,非中国之利。’岂非颠倒是非乎!此事关系军国要务,臣等不敢因众咻牵制,而萌退诿之志。 铁路是肯定要修的,正向奕譞所说,这是关系到国家兴衰的要务,绝对不可能因为几只苍蝇嗡嗡几声就放弃。但是光绪知道修路不是在朝堂之上讲几句话、下几道圣旨就可以的。尤其是修铁路将不可避免的需要地方督抚的支持,没有这些人在地方上推动、跟进工程、平抑乡里,修铁路就只能是一句空话。于是光绪借廷议之机,传旨鄂、豫、皖、苏、粤等地,要各地督抚具折反馈对修铁路的意见。 光绪十五年,署理江苏巡抚黄彭年上奏兴办铁路事宜:今方英据缅甸,法窥越南,皆已近我藩篱,窥我疆场。然地处偏远,尚可徐图。独俄罗斯包络中土,距东三省及新疆尤近。俄西伯利亚铁路自彼得罗堡抵浦潮斯德(海参崴),绵延新疆、蒙古、黑龙江之北,吉林之东,长逾万里逼我两边。左盼高丽、右耽回部,其志盖不在小。故而我之铁路计东北应由津出山海关至黑龙江为一路、又开至吉林宁古塔为一路,西北应由陕西、甘肃至新疆北路伊犁为一路,又开至南路喀什为一路。东西铁路告成,则征饷调兵,旬日可达。且口外荒地甚多,屯垦最便。一有铁路,则内地无业之民负襁而至,膏腴日辟、边备日充。 同时,台湾巡抚刘铭传也上奏请办铁路,并说道:伏愿皇上宸衷独断,明白宣示,使天下臣民咸晓然于铁路一事为安内攘外、刻不容缓之需。非一隅之利,乃四海之利;非一时之利,乃万世之利;非一二人之利,乃千万人之利。 随后,张之洞也上奏道:泰西创兴铁路将近百年,实为其富强之一大原因。如今中国汲汲讲求安攘之略,则不得不采彼之长技以为自强之助。张之洞还在奏折中提到兴办卢汉铁路,并计划分四段用八年完成,计划用银两千万两。‘铁路取道保定、正定,历邯郸、彰德、怀庆等府,在黄河上游择滩窄岸坚、经流不改之处建桥。’则‘东引淮吴、南通湘蜀,以一路控八九省之冲。’ 这些支持的声音对光绪来说尤为重要,至于朝廷中那些翰、御、科道的榆木脑袋的反对意见完全可以无视了——本来也没指望这些人出力。 而且张之洞竟然能想到修建‘京汉线’,实在是光绪的意外之喜。 这一次叫起的除了全班军机,还有工部、户部的尚书、侍郎以及主管钢铁生产和铁路修建的盛宣怀、郑观应、周馥、杨宗濂、詹天佑等人。 光绪将奕譞并各地督抚的折子给各位传阅之后,道:“铁路的修建大利军、国,这件事情,朝廷必定要做。这一次会议,一是确定中国当务之急需要修建几条铁路,二是如何解决所需要的钱银、钢铁。” 皇上已经定了调子,虽然仍然有人心理面反对修建铁路,但明显反对无效。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首先是许庚身从军需的角度提出,至少修建北、西、南三条线路,即将天津到山海关的铁路线继续向北延伸至盛京,之后可分成三路,一路经长春至黑龙江、一路经吉林至宁古塔,还有一路则转而向南,修至旅大。西线则是经太原、西安至新疆。这两条线路基本是黄彭年的思路,只不过增加了奉大一线。 南线则完全照搬张之洞的芦汉铁路,这条线本身就是中国的核心动脉,即使在几十、上百年后,依然是至关重要的铁路干线,所以其中的战略意义朝廷中的有识之士自然英雄所见略同。 这几条线路自然得到奕訢、奕譞、李鸿章等人的支持,但这只能算是一个大致的规划,具体如何修建、先修那条那段,还要看朝廷的财力和钢铁的供应能力。 “朝廷当下所能利用的铁厂一是咱们自有的唐山铁厂,再有就是上海英国人的铁厂——这个铁厂所用矿石基本由外洋运至,煤炭则是用的萍乡的,因为成本较高,所以炼出来的钢铁也比唐山的贵,但是外洋的矿石质量上乘,且英人的机器、技术也优于我们,因此钢铁质量也好一些。另外还有法国人的大冶铁厂,同样用的是萍乡的煤炭,矿石则是用的大冶本地的矿石。钢铁品质和产量和唐山厂相近。三家厂每年可以出轨道钢五万公吨。不过唐山厂之后要供应船厂的装甲钢,因此轨道钢方面恐怕无力支应。” 郑观应是主要负责钢铁生产这一块的,他说的是朝廷的现状。当下大清在工业方面奋起直追,奈何底子太薄,又严重缺少技术工人,所以钢铁产量目前还有较大缺口,尤其是优质钢材,其中涉及光绪开外挂出来的核心技术,自然不可能假手外人,只能依靠唐山厂慢慢积累。 光绪算了算,道:“轨道钢可以从上海、湖北英国人和法国人投资的厂子采购,铁路的修建不可能一蹴而就,而钢材的产量是逐年增加的,所以这两个厂子的钢材应该能支撑芦汉铁路黄河以南段的修建。另外在河南安阳、直隶邯郸也都有铁矿,可以采取官、商合股或者直接商办的路子,在这两个地方再建两座铁厂,甚至煤矿在这附近也有,可以就近采用。” 说到这儿,光绪想了想:“之前不是和美国人有协议么,铁路、钢厂两项都可以拉美国人入股。但是美国人的股份不能超过四成,必须要明确——无论是路权还是矿权,都是我们的,他们只是投资开发和经营管理。” 奕訢领旨。 光绪又道:“另外还可以修建一条铁路,联通济南、威海。” 威海是北海舰队的基地所在,这条铁路的修建军事用途明显。奕譞、李鸿章自然大叫“皇上圣明”。 盛宣怀奏道:“之前皇上交办的四川川南铁矿勘探一事,日前有消息回来,在川南地区的确蕴含丰富的铁矿,而且据美国专家称,矿石的成色非常好。只不过川南地区道路险阻,运输不便,开采、运输成本较大。臣以为,是否可以就近在重庆周边寻找开阔地方修建铁厂,以节省矿石运送成本。” 川南的煤、铁资源丰富,这是每一个现代人都知道的,所以在那里找到大规模的矿床光绪一点儿都不担心,但正像盛宣怀所说,川南地区也存在交通不便的问题,所以就近建设钢铁厂也是必须得。 工部尚书翁同龢奏道:“回皇上,这些铁厂所出,目前也仅供南线铁路使用,然西线、北线该如何操作,还请皇上示下。” 这的确是个问题。 光绪仔细考虑了一下,道:“西线可以先修建太原经正定到天津的线路,山西煤炭资源丰富,要把煤运出来,铁路是最好的选择。另外北线可以先修到盛京,其他的,包括台湾的铁路,暂时先缓缓吧。” 修建铁路不单单是会遇到钢铁产量不足的制约,财政的不足也是制约大清兴建铁路的拦路虎之一。 就像光绪刚刚讲到的,铁路的修建不是一蹴而就的。在朝廷现有资源不足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同时兼顾多条铁路干线的修建,只能是寻找至关重要的几段,分段修建,之后再在财力、资源允许的情况下,串连成干线。 钢铁的产能现在虽然不足,但贝氏炼钢法和平炉炼钢法已经得到推广,假以时日,必定会增加钢铁产量。而朝廷在造船和兴建铁路的工程也必将吸引外资进一步扩大生产。加上外资工厂的产出,钢铁产量必将逐年成倍增加。相信在两三年后,中国将有充足的钢产量来满足国内造船业和铁路的需求。 到时候,因为钢铁的充足,船只和铁路的建设将越来越多,交通运输也发生革命性变革,而火车、轮船的发展又将带动石油、发动机、机器制造等新兴工业。 第六章 关于装备 在光绪十一年,朝廷就开始兴办工商业。在朝廷的支持下,首先在棉纺业中采用机器,建立工厂。之后,织布业、毛纺织业、造纸业等也开始向工厂制过渡。在直隶、山东等地,因为水患而失去土地的农民为工厂提供了充足的自由劳动力;受到土、洋两方面的冲击,自然经济进一步瓦解,越来越多的商人和地主倾向于将资本投入工厂,而因此扩大了的国内市场又使得本土工业化进程大大加速。采用机器的大工厂在轻工业各体系中迅速取代了手工工场。 光绪相信,随着铁路的兴建,这一进程还将大大加快。此时西方已经开始第二次工业革命,如果中国能够在这几年将基础工业初步建设起来,很有可能在二十世纪初同时完成两次工业革命,到时候,中国就能成为真正的强国。 想到这里,光绪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前两个月张之洞不是又犯错误了么,这一次,朕给他派一个好差事,随了他的心愿!” 之前,两广总督张之洞认为每年采购洋铁糜费过多,所以私下里拖驻英使臣刘瑞芬采购能日产百吨生铁的高炉两座,同时采购的还有炼熟铁并炼钢各炉并压板、抽条、制钢轨等机械,共费银四十万两(八万三千英镑)。 这种开办洋务的心态是好的,但是张之洞从未研究过生产工艺,并不知道炼钢炼铁的高炉是根据不同的铁矿石有所区分的。结果他采购回来的高炉根本无法冶炼中国的铁矿石。而且广东也没有煤、铁矿,机器设备买来根本一无用处。 “张之洞在粤督的位置上,不是私自派人前往南洋,就是私自从海外采购机器,去年还想私设海军,从闽厂订购军舰!总是不安生,既然他这么喜欢办洋务,朕就安排他去湖北,大冶不是有铁厂么,一方面让他好好和洋人学学怎么办铁厂,另一方面也让他把芦汉路湖北一段的修建前期准备工作抓起来!至于粤督么,迁河道李翰章为两广总督。” 张之洞是中国近代工业的先驱之一,这个历史地位是要加以肯定的,而且他头脑活泛,思路广阔,在洋务上有独到的见解,算是清流当中少有的开明派。但是偏偏他也是中国传统文人的代表,也就是书呆子类型,明明对机器、制造等一窍不通,却偏偏敢想敢干,结果好心办坏事,大把的银子撒出去,一事无成,还亏空了不少,只能从别的地方找补,结果自然是让本来可以用来发展工商业赚钱的银子去填了他的无底洞。 “张之洞从英国买回来的炼铁炼钢机器,无法使用咱们中国的矿石,这个就由李翰章在广州当地寻找商人——无论华洋——合办铁厂,这些机器算是朝廷入的股份,铁厂设在广州,可以通过海路从外洋购买铁矿石,就像上海的英厂一样,倒也能炼出好铁来,还可以就近支援广州的船厂。倒是他同时采购回来的织布机、纺纱机可以让他带回湖北,如果要留在广东当地开办工厂使用,让李翰章折合银子给他。” 诸位军机大臣领旨。 启用李翰章为两广总督,算是对李鸿章的怀柔之策。之前因为海军的问题狠狠削了李鸿章的面子和里子,现在给他弟弟升官儿,算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也是上位者应有之术。 八月,经工部、户部联合测算,芦汉铁路仅占地费用便需要四百余万两白银(需占地约十八万亩),加上铁轨、架桥等,总造价估算在四千万两白银。加上盛京到大连铁路、北京到盛京铁路和济南威海铁路,总造价还要在翻一翻。工部建议,这几段铁路采取商股、洋债并举的方式筹款,分五年时间建造。 随后,总理衙门分别会见英使华尔身、美使田贝,商讨海军相关事宜及铁路修建的相关事宜。 八月的北京,伴着初秋的一丝凉意,刘少卿回到了北京。 “当当当”,几声敲门声响起。 “报告!” 荣禄略皱了一下眉头。 朝廷新一轮的军校招生计划和近卫军扩军整编计划刚刚下达,他正在为此事头疼,忽然被打搅,心中多少有些不快。 揉了揉眉心,荣禄这才答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名年轻的武官迈步进来。“近卫军编练大臣及陆军士官学校监督刘少卿前来报到!”“少卿?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荣禄惊喜的道。连忙起身从办公桌后面快步走行前去迎接。 刘少卿微笑着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见过荣大人。” 荣禄连忙回礼,详嗔道:“你我之间还这么客气,快来坐快来坐。” 刘少卿笑道:“礼不可废,卑职可不敢违反军令。” 在近卫军中,荣禄和刘少卿都是上校军衔,军衔等级是一样的,但是在陆军学校中,刘少卿是监督,荣禄却是校长,两人从行政上来说是隶属关系,所以刘少卿需要先向荣禄行礼。 荣禄笑道:“好好。少卿啊,可把你盼回来了。这一次出去大半年,辛苦辛苦,怎么样,差事办得还顺利?” 刘少卿道:“托皇上的鸿福,还好。” 春天,在帮助第穆呼图克图攻占了隆土山关隘后,刘少卿又停留了一段时间,协助对隆土山阵地进行加固休整,同时将现代战争的一些防御要点简单扼要的传授给藏兵们,这才启程回京。 荣禄点点头:“那就好,老哥哥这里恭喜你又立新功啊。” 刘少卿逊谢到:“都是皇上指导的好。” “你现在回来的正好。皇上刚刚又交办了新的差事。你知道,军校的事情现在上了轨道,让老哥哥我多担待些倒也无妨,可是练兵一事,哥哥我真的是不在行,还得是你来啊!” 刘少卿连忙道:“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大人尽管吩咐。” 荣禄道:“好,好。不过也不急在这一两天。你刚刚回来,先休息休息,对了,你还没有去见过皇上吧?等你交了差事,休息好了,我再和你说说这段时间的情况,咱们再研究近卫军下一阶段整编训练的事情。” 刘少卿起身道:“是,卑职先去宫里交差,然后再回来聆听大人教诲。” 荣禄道:“好了好了,别在这儿酸了,赶紧去吧。说不定皇上还有新的差事给你呢。我在家里摆酒等着你,从宫里出来后到我那儿,老哥哥给你接风。” 辞别了荣禄,刘少卿来到皇城递牌子请见。职守的侍卫验了金牌、腰牌,将其带进宫内,不多时,有小太监过来通告,光绪帝叫起。 “报告!” 御书房中,光绪帝放下手中的奏折,笑道:“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你来了。” 也是整个大清,现在也就刘少卿面圣时是行军礼而不是磕头参拜。 “臣刘少卿奉旨前往藏边,现已完成任务,特来交旨。” 光绪点点头:“之前的电报朕已经看过了,你在说说其他的。” 隆土山战斗结束后,刘少卿自然第一时间将结果电报给朝廷。不过只能大致提一下战斗结果,详细的情况还得当面汇报。 “回皇上,本次出兵,一共是三项核心任务。其一,协助藏兵夺回隆土山等地,打击英军;其二,通过长途拉练和实战锻炼部队;其三,检验新式装备的实际应用效果,并评估军需。三项任务均已顺利完成,但其中仍然反映出来一些问题。” “嗯,你说说,朕听着。” “其一,关于和英军的作战。此次在藏边的战斗,主要是隆土山阵地争夺战。驻守隆吐山关隘的英军经事后评估,为英印雇佣兵一个团和英军白人步兵一个连队、炮兵一个连队。其部队的武器装备和作战水平,仍停留在五年前甚至更久以前的水平。在装备上,无论是步枪还是火炮或者步兵持续支援火力,和近卫军存在一定的代差;在技战术水平上,更是相差甚远。所以,本次战斗只是让部队初步体验了实际战场环境,但并没有达到在强压环境下体现战场生存和制胜能力的检验。” 光绪听了暗暗叹息,这话听着真是攒劲,咱们中国的军队现在也开始对欧洲列强拉开代差了。可惜,这样的美事儿也就是小打小闹行,真要宣战,就凭大清的工业基础和区区几万人的军队,还是被蹂躏的结局。 “能不能借此评估一下我军和英军的战力?” 刘少卿颓然道:“抱歉,陛下,通过此战我们只能判断出我军相对于英印殖民地部队的战力比例大约是一比三,但无法评定英国白人步兵的战力。” 光绪点点头,仅仅通过一场局部小规模战斗就想评估一个世界大国的陆军实力的确不太现实。 “第二点呢?” “回皇上,通过此次练兵,充分说明我国的基础交通建设、后勤保障建设和情报系统建设还处在原始阶段。首先是交通状况。我国的绝大多数道路都不支持大口径火炮(75毫米以上口径)的运载,而且绝大多数地区的交通只能依靠步行。这对我军将来的兵力调动和兵力投送极为不利!” 这一点光绪明白。“朝廷正在着手修建几条铁路,用以改善现在的交通状况。” “皇上圣明!” 刘少卿不失时机的送上一句马屁,随即继续道:“因为交通问题,后勤保障也就无法实现。例如此次藏边冲突,我军要想保持装备优势,必须持续不断的保持弹药的供应,而这在实际中几乎不可能实现。一旦我军的火力优势无法持续体现,士兵们的作战心态和战斗力必将守到严重影响。如果是短时间的交战还不明显,一旦交战时间延长,这必将直接影响战争的进程。” 就好像中法战争,在越南,如果不是光绪支持岑毓英、唐景崧持续不断的向黑旗军输送武器弹药甚至兵员,黑旗军根本不可能和法军纠缠那么长时间,早就被击溃了。虽然现在的近卫军无论是战斗素养还是技战术水平都比黑旗军当年高了不知多少,但如果没有后勤供应,失败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工业、交通、后勤保障、战斗力、国防安全。这些是息息相关,相辅相成的。没有工业基础就不可能建立起现代交通网络,而缺少交通网络和工业生产能力,后勤保障就是做梦。而战争如果没有后勤,那自然是必输无疑! 光绪沉吟了很久,随即道:“交通方面,朝廷已经开始改善了,后勤方面,朕准备建立一个总后勤部,全面协调、供给陆、海军的军需物资并并负责战时后勤供给,你回头看看新军里面又没有合适的人才,做一些储备。另外,回去后通知荣禄,从这一期开始,士官学校要加强后勤保障、工程两个方面的教育投入,必要时,可以仿照炮兵,单独设立一个系。” 陆军士官学校成立后,为满足炮兵这一技术兵种的需求,在光绪十三年单独设立了一个炮兵系,重点培养炮兵人才。光绪的意思,是今后可以在单独设立一个后勤保障系和一个工程兵系,这从侧面体现了光绪皇帝对后勤方面的重视。 “另外,情报方面朝廷也会重视,这个朕已经有所安排。”光绪继续道。 “臣遵旨!” “在装备方面,本次检验的两款新式装备都表现不俗,但通过此次检验,也暴露出来一些不足之处。” 光绪道:“这方面你是专家,你详细说说。” 第七章 关于装备(2) “是!首先两种武器都表现出了符合设计参数的性能,能够充分提供战场遮蔽和火力支援打击。但是两种武器都表现出了过重这一问题,在现有交通条件下,很难快速送达战场,不利于部署。尤其是在高原、山地、湿地、丛林等环境下作战,或是需要快速穿插的骑兵作战,均难以满足战术需求。所以,臣认为,我们还需要一些更加轻便的步兵支援武器。”说着,刘少卿拿出几张图纸。“臣在回来的路上,准备了几个想法,请皇上御览。” 一旁有小太监上前接过图纸,转交给光绪。 几张图纸上表现出了三种步兵轻武器。 刘少卿道:“第一张图纸上所描述的是一种投掷式单兵携带、使用的群体杀伤性武器,称之为手榴弹。臣曾考证,欧洲国家早已经装备过。17世纪中叶,欧洲一些国家在精锐部队中配备了野战用手榴弹,并把经过专门训练使用这种弹药的士兵称为掷弹兵。到19世纪,随着枪炮的发展和城堡攻防战的减少,手榴弹曾一度受到冷遇。但臣以为,这种武器的发展潜力和利用空间很大,建议再次开发装备。” 光绪不置可否,继续拿起下一张图纸。 “这份图纸和后面两份图纸都是一种应激发射的火炮,算是臼炮的一种变形。该炮从炮口装弹药,以曲射为主。炮身短、射角大、弹道弧线高。虽然射程较近,但胜在轻便灵活,而且能够再不伤损遮蔽物的情况下射击遮蔽物后方的目标。三份图纸的火炮设计只是口径不同,分别为二点四寸、三点二寸和四点七寸口径。” 光绪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学的和海军那帮人一样?别说英制,说公制。” 刘少卿连忙道:“是!三种口径分别是六十毫米、八十一毫米和一百二十毫米。三种口径的火炮设计最大射程计划分别为一千四百公尺、三千公尺和六千五百公尺,重量分别为七十五公斤、九十公斤和三百公斤。前两种可以单兵携带,用于装备营、连级部队作为支援火力,后面的重型炮可以使用驮马携行,装备营以上部队。” 光绪点点头,随即拿出最后一份图纸。 “这款速射枪械和马克沁机枪的原理大同小异。不过这款机枪强调的是重量轻、携行方便,所以射速相对来说就低得多,只有马克沁机枪的四成。而且射击时间长的话会出现枪管儿过热问题。但该枪同样使用现有的步枪子弹,所以将成为连、排级有效的支援武器。该枪最大的特点就是重量轻,只有二十斤,不过马克沁的十分之一,可以单兵携行,同样方便骑兵使用。” 介绍完三款新设计的武器,刘少卿等待皇上的答复。 简单消化了一下从刘少卿处得来的信息,光绪随即道:“几点。” 刘少卿立刻用心听,以便记忆。 “第一,鉴于我国目前的生产能力,建议你将六十毫米口径迫击炮进一步缩小口径,简化装置,使其能够和手榴弹协调搭配使用。嗯,手榴弹可以不要木柄,采用磕碰引信,以便适应不同的投掷方式。” “是!” “第二,轻机枪可以研制装备,但对现有马克沁机枪也要做一些改进使其尽可能的减轻一些重量。毕竟,马克沁机枪火力更加持续、稳定,并且使用寿命更高。这两种机枪应该是互补而不是替代关系。” “是,臣明白!” “第三,考虑到后勤的难度和生产的能力问题,需要将步兵各种支援武器根据不同的建制、作战环境进行划分,列明旅级以上大军团支援火力的装备需求和装备量,团、营一级的装备需求和连、排一级需求,以便于更好的安排生产,保障后勤。” “是,臣遵旨!” “好了,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尽快答复。” “是!”刘少卿看看光绪:“皇上如果没有其他吩咐,臣就告退了。” “别急,还有事跟你说。” “请皇上吩咐。”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朕让荣禄分别安排出去五个步兵团,前往各地进行地方武装的整编训练以及剿匪工作,你回来了,可以先把这项工作抓起来。同时,还从近卫军中抽调了三个步兵营输送到海军中去,而且今后每年都需要从近卫军中抽调经过严格训练且具有一定文化基础的官兵前往海军受训。” “是!” 光绪又想了想,道:“还有一件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刘少卿连忙道:“臣惶恐。” 光绪虽然提了一个话头,但没有直接说什么事情,而是先告诉刘少卿一个他所不知道的消息。 “三月末,日本国进行了一场军事演习。演习地点在爱知县,历时四天。大演习的统监就是日本天皇,随从人员有:山县有朋首相、土方久元宫内大臣、有栖川宫炽仁亲王参谋总长、小松宫彰仁亲王近卫师团都督、北白川宫能久亲王、贞爱亲王、博恭王和山田显义法相、松方正义藏相、西乡从道海相、大山岩陆相、榎本武扬文相、青木周藏外相等。演习的评定者为统监明治天皇,审判官副长有栖川宫参谋总长、参谋次长川上操六少将,有地品之允海军少将,伊东祐亨海军少将,小川又次步兵大佐,川村景明步兵大佐、立见尚文步兵大佐和高桥维则步兵大佐等。此外,还有法国、德国、中国、美国、土耳其、澳地利等国的特命全权公使和荷兰、朝鲜的临时代理公使及其武官也前来观战。” 小皇帝说了一大堆的人名,刘少卿一个也不认识,于是面露痴呆状。 “朕和你说的这些名字,你要用心记下来,回去后朕还会给你其他关于这些人的资料。因为这些人,将来可能是我们的敌人。” 刘少卿赶忙道:“是,臣一定谨记在心。” 光绪继续道:“日本人这次演习的一般方略,是设定以拥有强大海军的两国联合的侵略军(西军)向日本军(东军)各卫戍地集结,日军进行防卫迎击。演习预设在三十日那天,于伊良湖岬与鸟羽港之间的神岛附近,东西双方进行海战,东军败退,西军的陆战部队登陆。登陆的假想敌西军进犯至大垣,并与自知多半岛登陆的援军合流,东军部队在名古屋方向迎击。演习动员的部队有:东军为第3师团长黑川通轨陆军中将麾下的第3师团、近卫师团步兵第1旅团、炮兵联队、工兵中队的陆军部队,以及以福岛敬典海军少将为司令官的由金刚、筑紫、天龙、磐城、凤翔、摩耶的演习舰队和由横须贺镇守府水雷艇队调来的爱岩、小鹰、第一号艇、第二号艇和第三号艇的海军部队。另一方,西军为第4师团长高岛鞆之助陆军中将麾下的第4师团、近卫师团步兵第4联队、骑兵1小队;增援部队则由近卫步兵第2旅团长乃木希典陆军少将指挥的近卫步兵第3联队与骑兵1小队,炮兵1中队所组成的陆军部队。海军则以井上良馨海军少将为舰队司令官的常备队的高千穗、扶桑、浪速、高雄、大和、葛城,以及护送舰的比睿、海门、武藏等组成;增援的登陆部队由运输船的和歌浦号、萨摩号和新泻号运送。” 小皇帝十分详细的讲述了日本这次大演习的经过,随后问道:“你觉得,日本人为什么搞一场这么大的演习?” 刘少卿眨巴眨巴眼,道:“难道是为了准备和我国的战争?” 光绪冷笑一声,“不错!所以朕想问问你,如果朝廷真的和日本人交战,陆军的胜负会是怎样的?” 这可是个大命题。 刘少卿想了一下,道:“回皇上,臣从未接触过日本陆军,这个,实在是无从判断。” 光绪道:“无妨,你就设想一下,如果日本陆军的装备和战术水平相当于五年前的法军,但战斗意志更强。朝廷何其作战胜负如何判定。” 刘少卿脸色有些发苦。“回皇上的话,这个实在不是微臣推脱,只是这打仗一事,收到当时作战时间、作战环境和双方兵力投入的影响,胜负差别极大,实在是难以判断啊。” 载恬招了招手,吩咐道:“取地图来。” 很快,有太监将地图取来铺好。 载恬指着地图道:“这样,假设在五年之后,我国和日本因朝鲜问题发生冲突,进而演变成全面战争。日本方面大约有常备陆军十五万人左右,均按照德国陆军训练章程训练多年。战争一旦开始,该国还能在短时间内将兵力扩大一倍,达到三十万人。且均为训练有素人员。若战争持续,该国能够继续扩大征兵,兵力能持续增长,但后继兵力训练程度则较弱。” 刘少卿看了看地图,道:“如果因为朝鲜问题发生武装冲突,是否可以设定战争的初始阶段会在朝鲜进行?” 载恬点点头:“没错,最一开始,日本会向朝鲜投放兵力,人数大约在十万以内。随着战争的进程,除非该国掌握制海权,否则在初期不会向其他地方投送兵力,所以朝鲜战场是主战场。” 刘少卿又问道:“既然之后会发展成全面战争,那么是否可以设定交战双方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均有可能向对方的本土投放兵力,占领部分对方领土或攻占其首都,迫使敌方投降?” 载恬一笑:“那是当然。” “皇上是否能够确定敌军的主要装备?” “主要是自产的单发后膛枪,也有自产的连发步枪,不过很少;火炮包括野炮和山炮,每个师团大约三十六门,射程不超过五千米,未采用先进制退工艺,射速较慢;持续支援火力为哈乞开斯机枪或加特林机枪,较少。另外每个旅团还有一些小口径火炮。” “那么皇上希望战争开始的时间是?” 第八章 战争的计划 刘少卿这个问题问得很有艺术。和日本这样的小国交战,且皇上已经在构思这一战事,那么很显然,交战的主动权在中国一方。 “朕以为,在夏天开始。” 问了几个问题后,刘少卿开始沉思。而光绪则静静的在一旁品茶,没有催促他。 “首先,战争的主动权在我们手中,那么,在战争开始前我们可以先向朝鲜方面投送一些兵力,做好战前准备。” 刘少卿开始讲诉他的想法。 “在朝鲜,对于日本来说,可以选择的登陆地点很多,比如在济物浦……” 载恬打断他:“就设定济物浦。” 刘少卿看了看皇帝,:“是。假设日军从济物浦登陆,第一目标自然是汉城,我军既然已经在前期做好了准备,日军进攻汉城的计划就不可能实现,因此日军如果还有兵力投送能力,则会选择继续向北,通过大同江进攻平壤,或者通过鸭绿江进攻丹东。因此,我军需要提前在这样的地方布置兵力,抵御日军。” 载恬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军在朝鲜防备的较好的话,日军有可能放弃朝鲜的争夺,直接将兵力投送到我国领土?” 刘少卿点点头:“我国海岸线太长,对日本来说,从丹东登陆可以威胁盛京,从天津登陆可以威胁北京,从青岛登陆可以威胁北海舰队的基地后方。而且日本人也可以直接攻占旅顺、威海两个海军基地。” 载恬道:“没错,不过这都是建立在对方有制海权的基础上的,我们今天不讨论海军的问题,仅仅说陆军。” 刘少卿道:“如果说陆军的话,因为海上兵力投送不可能一次性投入过多,所以在青岛、威海、天津、旅顺、丹东、平壤、汉城等地分别驻扎一到两个旅的兵力,并在济南、北京、盛京储备不少于五个旅的兵力,则可确保无忧。” 末了有加了一句:“当然,还要有铁路以确保兵力能够得到及时的调动以及战备物资能够及时补充。” 载恬想了想,道:“这么说,至少要十五到二十个旅的兵力?” 刘少卿道:“不错,而且这是战争的初期,之后如果战争持续并进一步扩大,将继续需要四倍以上的兵力,才能确保对敌国的部分地区的占领,或者是通过进攻其首都以迫使对方投降。” 载恬苦笑一声:“我们不可能在五年时间内武装八十个旅。” 刘少卿想了想,道:“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刘少卿道:“示敌以弱,吸引敌人将兵力尽可能多的投入到内地,拉长敌人的补给线,然后在内地歼灭敌军有生力量,这样,再向敌方领土进攻时,即使敌人能够组织起兵员,但因为其老兵均已被我消灭,抵抗力量也会大大减弱,这样一来,能够将兵力的需求减少到五十个旅左右。” 载恬道:“如果在战斗中使用一些计谋战术,能否进一步减少兵力需求?比如到四十个旅?” 刘少卿摇摇头:“战斗中的战术使用或者称之为计谋的使用,要看实际战争的进展和变化,现在无从判定。臣不是说没有这种可能,但同时,也有可能战争的变化向着对我不利的方向演变。” 载恬点点头:“朕明白。” 随即很严肃的对刘少卿说:“你记住,第一,今天的对话,绝对不能泄漏;第二,今后五年,你需要以这场假象战争为基础,进行部队的整编和征募、训练、装备,在光绪二十年,我需要至少二十个现代化步兵师!” 刘少卿啪的一个立正,敬礼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好了,聊点儿轻松的话题。” 载恬道:“你在火炮、机枪方面的技术改造,使国家获得巨大的军事利益,同时,取得了隆土山战斗的胜利,所以,朕决定任命你为近卫军总参谋长、陆军士官学校副校长,晋升少将军衔。” 近卫军按照西方样式施行军衔制,但自组建以来还没有一个将军,今天刘少卿被晋升为少将,实际上就成了近卫军中军衔最高的一人。 想起来也是好笑,在进宫之前刘少卿还需要向荣禄敬礼,等一会儿出去后,荣禄就需要向刘少卿敬礼了,因为荣禄虽然是陆校的校长(总办),但他的军衔却是上校。 其实隆土山一战根本没有那么重要,值得载恬付出一个少将的头衔。之所以晋升刘少卿,一是他在武器设计研发方面的贡献,另一个因素,则是因为海军方面有了两名少将。 经过初夏的海军会议,载恬开始下大力度整改海军,其中关键的一个环节就是将海军完全纳入新军体制下。不但执行近卫军的军事条例,更换新式军装、军旗,也同样实行了军衔制。其中现任海军提督丁汝昌被任命为少将,同时琅威理也被任命为少将。其他几名主要将领则分别为上校、中校。 既然海军有了将军,为了平衡,陆军当然也需要一名将军。 刘少卿大喜,啪的一声立正敬礼:“谢皇上!” 载恬微笑着接过身边太监递上来的军衔,亲自给刘少卿的左右肩章更换了一颗闪亮的五角星,随即拍拍刘少卿的肩膀:“朕期待你之后在战场上的表现!” 刘少卿立正道:“一定不辜负皇上的期望!” 刘少卿前脚刚刚离开皇宫,转脚建宁风风火火的就闯了进来! “皇帝哥哥,是不是刘少卿回来了?” 光绪看着这个妹妹真有点儿哭笑不得:“我说你是在我身边安排了眼线了是怎么的?怎么他刚过来你就知道了?” 建宁脖子一扬:“我那敢在皇帝哥哥身边安排眼线啊,建宁是在南苑安排了眼线。那个刘少卿不是总讲洞察先机,知己知彼么?我就专门安排了人在军校门口盯着,他一回来,本郡主自然就知道了。” 光绪无奈的摇摇头,看来今后的保密工作要加强了。“我说你老是找他干什么?” “玩儿啊!皇帝哥哥你现在这么繁忙,都没时间陪建宁,而那些太太小姐们不是琴棋书画就是刺绣女红,太没有意思了,只有刘少卿那里最有意思。而且他一出去这么久,肯定有很多新鲜事儿,我得让他好好给本宫讲讲。” 光绪真是拿这个女汉子没办法:“你这样整天舞刀弄枪的,谁还敢娶你!” 建宁撇撇嘴:“正好,反正我也不想嫁。对了,他人呢?” ”你到底找他干吗啊?” 建宁眼珠子一转,道:“我不是训练了三百女兵么,我准备在找他比试一次,看看谁更厉害!” 光绪无奈的摆手道:“走了!你自己找他去吧!” 建宁听了一跺脚,“又没赶上。皇帝哥哥,我不跟你说了,再见!” 陆军学校宿舍。 刘少卿刚刚冲了个澡,正在换衣服,准备去赴荣禄的晚宴。 刚才在宫里,皇上亲手给配上了少将的军衔,若是穿着这样一身军装出去见荣禄,怎么想都有点儿示威的感觉,实在是不合适。所以刘少卿决定换一身便装出去。 刚提上裤子,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娇喝:“刘匹夫!” 随即宿舍的门被一脚踹开。 刘少卿还没来得及系好裤腰带,只得提着裤子苦笑道:“郡主殿下,您就不能敲敲门么?微臣又不是不给您开!” 建宁一仰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宫进自己的屋子,还用敲门么?” “是是,您说的对,但您好歹容我先提上裤子、穿好衣服啊!” 建宁这才反应过来,刘少卿还是光着上身的。 建宁脸上一红:“好你个刘小匹夫,你明知道本宫要来,却不穿好衣服,分明是意图调戏本宫,该当何罪!” 刘少卿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我的祖宗啊,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什么时候调戏你了?分明是你一声不吭的踹门闯进来的。” 建宁恼羞成怒:“哎呀,你还埋怨本宫!找揍啊你!”说着,上前就是一脚飞踹。 刘少卿侧身躲过:“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建宁冷笑道:“本宫乃是女子,不是君子,况且本宫动的是脚,不是手!看招……” 刘少卿双手提着裤子,只能被动躲避。一间宿舍能有多大,不小片刻,已经中了好几下建宁的面目全非脚了。 “别打了啊,再打我可还手了!” “你不是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么,那你还还手?” “那我还脚。” “你敢还脚?吃我一拳。” 刘少卿一个不防备,被建宁一只粉拳打中了鼻子,顿时鼻涕眼泪全下来了。 建宁一拳得势,立即上前准备乘胜追击。刘少卿正在怒火中烧之时,见建宁扑过来,也不管什么大小尊卑男女有别了,起身一手抄中建宁踹过来的飞腿,随即迈步向前,意图将建宁制服。然而忙中出错,忘记了还没来得及提起来的裤子。一个踉跄,脚底下拌蒜,身子随之向前扑去。 建宁见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向自己扑来,少女的本能让她向后闪躲,却同样忘了还有一只脚在刘少卿怀里。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双双扑倒在地。刘少卿一只手还抱着建宁的大腿,另一只手则搂在建宁的脖子上。而建宁同样是一只手搂在刘少卿的脖子上,另一手则是抓着他的肩膀。 这是临摔倒前两人下意识的动作,偏偏配上刘少卿赤裸的上身和退到脚踝的裤子,显得香艳无比。 刘少卿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女孩子。少女柔软的身体、幽幽的体香,让气血方刚的少年郎头脑一时短路。 ‘原来女子竟是香甜的’。冷不丁的,刘少卿脑海里竟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好想咬一口’。 想到这里,手上下意识的用了用力。 建宁何尝不是第一次。男子身上血脉的张力和雄性的气味同样让她无所适从。哪个少女不怀春?虽然性格洒脱张扬,但是独在闺房时,也曾幻想过那一天,会是怎样一幅场景。 大腿上突然传来一丝酸麻的感觉。 “呀~” 建宁忍不住娇呼一声。 这轻轻一声娇喝,在刘少卿耳中却仿若焦雷,他忽然醒悟过来,身下压得是一位当朝最得宠的郡主。 建宁此时也清醒过来,一张俏脸羞得通红,轻声道:“死人,你还不起来么。” 刘少卿慌乱的爬了起来,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竟连裤子都忘了提。 建宁调匀了自己的呼吸,这才起身,却正好看到仍然半裸着的刘少卿,还有他下身支起来的小帐篷。原本快要回复的面庞立刻又变得滚烫。 “你……你……,”建宁指着刘少卿,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跺了跺脚,道了声:“羞死了,改天在收拾你”。转身跑了出去。 刘少卿怔怔的看着建宁跑出去的背影,心里却丝毫没有冒犯郡主的恐惧,许久之后,缓缓举起自己的双手,仔细的嗅了嗅。 第九章 提前安排 十八日,崇正殿叫起,光绪召集军机大臣及兵部、李鸿章等,商议东北新军编练事宜。 去年,东北练兵钦差大臣穆图善病逝,仓促之中,朝廷暂令盛京将军安定负责新军的编练及东北练军的整编工作,然而安定此人毫无练兵经验,更是对新式军队完全陌生,只能是因循守旧,导致东北新军军纪和训练渐渐放松。上月,穆勒和荫昌联名上折,参奏安定,认为朝廷必须安排得力将才,重抓东北新军事宜,否则朝廷多年心血和投入将付之东流。 然而在新军编练大臣的人选上,朝中众臣却意见不一。 满人大臣以为关外乃龙兴之地,自大清入关以来,关外历任将军、都统、大臣均是旗人,所以应当选派旗人为新任编练大臣。甚至有大臣建言由安定继续任职,但是另外委派帮办大臣严整军务即可。 清流认为可以调台湾巡抚刘铭传负责东北练军,这个建议直接让光绪给否了。台湾的重要性不亚于东北,光绪还计划明年增设台湾陆海两军呢,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拆东墙补西墙。 至于李鸿章提议的重新启用叶志超的建议,更是想都不用想。一个著名的逃跑将军,用他? 最后光绪多方平衡,决定以都统依克唐阿为新军编练大臣,宋庆、穆勒二人为帮办大臣,共同整编东北新军。并决定即日起调近卫军三个团五千人北上盛京,通过以老带新的方式,协助东北新军的编练。 确定完东北的军事之后,各位大臣跪安,光绪叫住了醇亲王问话。 “皇后今日提起说怎么近日没见到建宁过来?是生病了么?” 皇上难得和自己唠唠家务事,奕譞心中的喜悦自不必说,连忙道:“没有啊,不过这孩子这几天是有点儿奇怪,平常总是往外边跑,绑都绑不住,可这几天却乖乖的躲在后园,轻易见不着面儿。” 光绪微嗔道:“这肯定是病了,你这个当阿玛的也不关心关心女儿,别是生了病你还不知道吧。” 奕譞一笑,儿子关心妹妹,这让奕譞老怀大慰,他眼珠一转随即道:“皇上,您看这建宁也是老大不小的了,一直也没说一门亲事。臣斗胆请皇上、皇后费心,给指一门婚。” 清朝的王公子弟多是由皇室指婚的,其中公主、郡主更是如此。这指婚可是一门大学问,指的远与近、高与低,直接关系着朝中政局的走向。尤其是醇王这样的权臣,若是指了一门远亲,比如和亲蒙古,哪怕是嫁给亲王,都有可能造成朝臣的非议和动荡。而如果那位新贵子弟有幸娶了王爷的女儿,则立刻会被众人看做是飞黄腾达的先兆。 不过光绪却希望自己的这个妹妹能够自由恋爱,找到自己喜欢的男人。这也是为什么光绪始终不阻止建宁成天在外面疯玩儿的原因之一——只有常往外跑,才能看到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才能知道自己真心喜欢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这一愿望一方面是基于对妹妹的宠爱,另一方面也是想能逐渐的改善封建包办婚姻,为女性的独立争取一丝的空间。 唉!真该给光绪颁个匾,上书四个大字——妇女之友! 不过今天既然奕譞提到这儿了,光绪自然也不会拒绝自己这位生父,于是点头道:“好,待我和德馨商量商量,这件事一定要好好办仔细了。” 当晚,光绪以各地新军的整编一事,召见荣禄、刘少卿。 “今日朝廷确定由依克唐阿总办东北新军事宜,朕计划再从近卫军中抽调五千经过训练的老兵和基层军官,前往盛京协助依克唐阿办差,这带兵的人选,你们有什么意见?” 刘少卿和荣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即由刘少卿回答:“目前军中从资历、经验、能力等方面看,何宗莲、段祺瑞、冯国璋等人均可以胜任。” 光绪看看荣禄,后者随即道:“臣也是这样以为。” 光绪想了想,随即选了一个最熟悉的:“那就定段祺瑞吧。另外下级军官一定要多选作风严谨的军官,东北关系到国家根基,却离中枢甚远,不能时时兼顾,所以人员一定要选好。” 刘少卿两人连忙行礼道:“臣明白!” 光绪随即道:“年初时,朕曾令荣禄选派五个团前往南方进行地方练军的整编工作,现在朕决定效仿东北,派遣练兵大臣前往华中五省,你们两个谁愿意去啊?” 两人连忙道:“但凭皇上差遣!” 光绪微微一笑,道:“现在东北三省、直隶五省和华中五省的新军都开始进入关键阶段,这那个差事也不好干,东北交给了依克唐阿,华北和华中,朕的意思,就由刘少卿领华北,荣禄你来领华中,可好?” “臣遵旨!” 想了想,光绪又道:“相比较华北来说,在华中的工作不但包括整军、训练,还需要协调和苏、皖、湖广五省诸位抚、藩、臬台的关系,最重要的是,在华中整军,很可能直接面对列强尤其是英、法在长江流域的力量。刘少卿虽然在军事上拥有极高的天赋,但在政治上则几乎是个雏,所以,荣禄你这个担子,不轻松啊。” 荣禄本以为皇上是因为对刘少卿的宠爱才选择由自己赴任华中,心中多少有些失落。此时才明白,原来恰恰是因为对自己的信任才做此安排,这让荣禄感动之余不顾军装在身,跪下磕头道:“皇上对臣的知遇之恩,粉身碎骨难报!” 光绪佯嗔着扶起荣禄:“你是一名近卫军将军,怎么能说跪就跪呢!” 荣禄挤出一个腼腆的微笑,刚要行礼,忽然反应过来“将军?” 光绪笑道:“钦命荣禄为华中新军编练大臣、南京陆军指挥学校校长,总理华中五省军务,授少将军衔!” 刚刚被扶起来的荣禄欣喜若狂,又要再跪下去,光绪佯怒道:“忘了朕刚才说的话了么?” 荣禄一激灵,立刻挺直了腰杆儿,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道:“谢陛下!” 之前刘少卿被授了少将,虽然因为有军功在身,荣禄不好比,但口头上的祝贺,仍然难掩心中的酸意,如今自己终于拿到了那颗银色的五角星,心中的满足难以言表。 光绪满意的点点头,又道:“华中五省,朕希望在未来三年的时间内能够编练五个步兵师,另外,新的德国教官已经到了上海,你这次去,要在南京再成立一个军校。军校的任务有三:培养步兵指挥人才,教授、训练炮兵、工程兵,现有武将的再训工作。朕同样给你三个团的士兵让你带过去,你可不要辜负了朕的期许啊。” 荣禄大声应道:“请皇上放心,臣即使肝脑涂地,也不会耽误了皇上交办的任务!” “好,这次出去,事情繁多,你先回去准备准备吧,手头上的工作整理好了交给刘少卿,三日后,誓师出发。” “是!臣告退!” 说完,荣禄行了一个军礼,退出了养心殿。 光绪看了看刘少卿,笑了一下,道:“近卫军编练三年多,好不容易组建起来二十个团,这下子,就剩下八个团了。” 刘少卿也笑了一下,道:“四年之前,还一个士兵也没有呢。” 光绪一愣,看着刘少卿,忽然笑了。“还是和你说话最舒服。是啊,最开始还一个士兵也没有呢,那么现在有这八个团,你能给朕在三年里整出八个师来么?” 八个团到八个师,可不光是士兵的数量增长十倍,关键还有相应的工兵、骑兵、炮兵的建设。 刘少卿想了想,道:“炮兵不好搞。师属大口径火炮的射击要求和炮瞄、测绘技术等和普通的行营炮差别很大,朝廷现在这方面的人才十分缺乏。” 刘少卿没有提其他方面的要求,因为他知道皇上既然有这个想法,那么炮兵的装备方面一定有安排,至于工兵和骑兵,现在已经不算是问题了。 炮兵是一个纯技术兵种,甚至比水兵的技术含量还要高,炮兵的培养和训练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现在士官学校培养的炮兵都是七十五毫米步兵炮的操作手,这是按照旅、团一级支援火炮配置的。如果是师一级的,就要考虑一百毫米以上口径的火炮了,而这样的炮兵,目前近卫军还没有。 光绪摆摆手:“师一级的火炮配置暂时仍定为七十五毫米山、野炮,大口径火炮将来会以独立团或者独立旅的编制单独成军。至于人员,后期会慢慢培养,现在关键是要把直隶的八旗、绿营、练军、勇营全部整合起来,形成战斗力,不让朝廷的银子白白流出去。” “是,臣明白了。” 光绪又问道:“知道为什么留你下来而不是荣禄么?” 刘少卿笑了笑:“臣猜想,是因为八旗。” “呵呵,不错。其实以荣禄的聪明,现在应该也能想到这一点。如果留他在京,一点涉及到八旗兵的整编,他作为满人,肯定诸多掣肘,搞不好,连他自己也要废了。但你不同,你在这里只是一个‘独臣’,和各方面都没有利益纠葛,遇到问题,反而好处理一些。” 光绪顿了顿又道:“不过八旗的整顿可以放在最后,首先要整合的是直隶的练、勇各营,李鸿章那里,朕会和他说,但是你也要去拜会一下,毕竟这些队伍都是他拉起来的,有他的支持,工作会更好开展一些。” 刘少卿点头应是。 两人正说着,忽然一声清脆的女声传来:“皇帝哥哥,建宁来看你了。” 随着声音,建宁郡主一身旗装,花枝招展的进了房间。 光绪笑道:“几日不见你,还以为你病了呢,要不是今日朕和醇王提起,你恐怕还不会来吧。” 建宁一笑,道:“那里……”。 正要说些什么,忽然看到房间里的刘少卿,顿时呆了一呆。“呀,怎么你也在这里。”一边说着,脸颊不自觉的绯红起来。 刘少卿也涨红着脸,有些磕巴的答道:“啊,那个,皇上找我问话。” “哦,那我不打搅你们了,我去找皇后嫂嫂去。”说完,匆匆一个福礼,扭头逃也似的走了。 光绪在一旁惊掉了下巴。 第十章 有奸情 写在开头的话:感谢书友100319224723548和雷斯洛的建议,非常感谢 这是什么情况? 往常建宁不是一见刘少卿就‘小匹夫、小匹夫’的叫么,今日怎么客气起来了?还有,自己这个大条的妹妹,什么时候会脸红了?就连刘少卿也反常,平常连和自己问对都宠辱不惊的他竟然会有些结巴,而且貌似两个人都没有行礼啊! 有奸情! 光绪瞬间下了这样一个定义,然后不怀好意看着刘少卿,一声狞笑。 刘少卿顿时慌张起来。“皇上,您这是……”。 “小子,说说吧,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呀?” “什么怎么回事?”刘少卿装傻。 “哎呀,还不承认是吧,你和建宁刚才眉来眼去的,以为朕是瞎子么?” “皇上您一定是看错了,臣怎么敢和郡主眉来眼去呢。” “那你脸红什么?” “精神焕发!” 我去!光绪想你丫跟我这儿对暗号呢,那我要再问一句‘怎么又白了’,你小子是不是回一句‘天冷涂的蜡’阿。 “少废话,赶紧给朕从实招来,刚才看你神色慌张,肯定有私情!” 刘少卿松了一口气,看来皇上并不知道,建宁并没有将那晚的事情和别人说。既然皇上不知道,那就更打死也不能说了,否则非礼郡主,那可真的要被打死了。 “回皇上,刚才臣正在想如何拜会李大人的事情,郡主忽然进来,臣一时没转过弯儿来,有些失礼,还请皇上责罚。” 刘少卿打定了主意不说,光绪也不能真把他咬死。但是这个理由光绪是决计不会接受的,你当朕是雏啊,想李鸿章能想的脸红? “好,不说是吧,哼哼,朕早晚会知道。现在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朕要去皇后那里了。” 刘少卿立刻想到皇上这是要去问建宁啊,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终于还是开不了口,只是道:“是,臣告退。” 暂且不说光绪回到后宫怎么套他妹子的话,单说刘少卿回到南苑宿舍,荣禄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贤弟,这次为兄走得匆忙,学校的事情,你就多担待了。” 刘少卿客气道:“校长说哪里话,学校的事情也没多少,您就放心交给我吧。只是校长此次南下,任重道远,可选好了得力的助手?” “为兄也正想和你说这件事。”荣禄略微有些尴尬的道:“你看,南方不比京城,而且为兄在军事方面和贤弟也相差许多,所以,为兄想多带几个人。” 刘少卿早知道荣禄会这样说,随即道:“没问题,校长要带那几个?” 荣禄道:“我的意思,带刘凤山、王士珍、王英楷、徐世昌、何宗莲几人。” 京师陆军士官学校成立以来虽然已经收了四批学员,但现在第三、第四批还没有毕业,第二批毕业的还在下连队熟悉业务,只有第一批毕业的优秀学员能够担当重任,之前又被朝廷输送到东北一些,年初,连战、王占元、张怀之、江朝宗、雷震春几人也都南下了,之后又有几个去了海军,现在剩下能用的人不足十个,荣禄这一下就抽走一半儿。 刘凤山隶汉军镶白旗,是士官学校中硕果仅存的旗人了,荣禄带着他是意料之中的。王英楷、王士珍和何宗莲都是原来北洋选送的,其实刘少卿将来要整顿京畿练军,这些人的用处更大,不过既然荣禄提出来了,刘少卿也不好拒绝。 至于徐世昌,这个人到有点儿意思。他本来是举人,光绪十二年又考中进士,任翰林院庶吉士。本来这样的人一般一辈子就在文臣这条线儿上扎根了,说不定几十年后能混成个封疆大吏什么的。让人没想到的是,他却几次上书,削尖了脑袋要进军校。而且进来后,表现还真不错,算是第二批学员当中拔尖的,深得荣禄的喜爱,所以这次带着他南下,也是应有之意。 不过这样一来,刘少卿将来手里能用的人,现在就只剩下杨勇、吴法宪、冯国璋、曹锟和吴长纯五人了。 吴长纯也是淮系出身,他的族兄就是大名鼎鼎的吴长庆。吴长庆病逝后,吴长纯曾带兵驻防旅顺。后来才进士官学校深造。这个人将来到能在和直隶练军打交道时帮不少忙。 月末,清廷以英国君主捐银赈济江南水患灾民一事,令总理衙门修书致谢。 关于寻求英国的支持发展海军的事情,正向小皇帝分析的那样,进展的很顺利。 十九世纪末,俄国在近、中、远东地区对英国的威胁,以及英俄矛盾在这些地区的上升和发展,对英“光辉孤立”政策带来了极大地挑战。1886年再次上台担任英国首相的索尔兹伯里开始设法在德、俄、法等大国之间巧妙地寻找着平衡点。他一边接近当时以德国为中心的德奥意三国同盟以牵制与自己在殖民地方面有矛盾的俄国和法国,同时又拒绝加入三国同盟,以防止德国对法国的绝对行动自由,出现德国在欧洲大陆独霸的局面。 1887年底,英、奥、意三国互换照会,达成《第二次地中海协定》,基本上排除了俄国占领保加利亚,或挟持苏丹,控制土耳其海峡的可能。俄国如果向奥匈挑衅,将遭到英奥意三国围攻。 《第二次地中海协定》成功的迫使俄国开始退却,以及1888年初俄国在德国的支持下要求土耳其政府宣布斐迪南当选为非法,遭到英奥意的联合抵制一事。包括德、法、意、西、荷、俄、土[奥斯曼帝国]和奥匈帝国在土耳其的君士坦丁堡签订的《苏伊士运河协定》。让英国人认识到,在国际社会上寻求一个或多个盟友,将有助于维持自己在全球的殖民统治和政治、军事地位。 当前,英国在欧洲的平衡即将被俄法同盟所打破,那么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英国对在亚洲地区寻找一名合作伙伴以牵制俄国这一需求变得更加迫切。 “在亚洲,能够成为我们的合作者的只有清帝国和日本,相对于日本来说,清帝国更加庞大。庞大的帝国意味着他的战争潜力也更大,也就是说,当大英帝国需要我们的朋友在远东抵抗俄国人的贪婪的时候,将会更有把握。” 在得到田贝返回的清政府希望在海军建设上和大英帝国进行战略合作的意向信息后,英国政府就是否需要或者说是否同意和清政府建立战略合作关系进行了深入的讨论。 索尔兹伯里从政治的角度,希望积极推动这一合作,一边加强英国在远东的影响,同时也能收获更多的订单。 然而反对声音并不是没有。 “尊敬的首相阁下,据我所知,清帝国虽然庞大,但其国内官僚体系极为腐朽,且人民十分愚昧,对我国的敌视情绪也十分严重。在这一前提下,我认为开放的、积极进取的日本更加符合帝国未来的需求。” 财政大臣格莱斯顿首先提出反对意见。 “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海军中将乔治特莱恩说道:“的确,我也认为现在的日本相对于清帝国更加的开放且积极进取,但同时也需要认识到,日本人的自我意识也更强。例如,在日本海军中也有英国的海军人才在帮助他们进行训练和教学,但是不同于中国,日本人仅仅将我们的军人当作是一本教科书,有了问题,才会去翻一下;而中国人则更加依靠他们所聘请的我国专业军人,甚至委任他全权负责整个舰队的训练。” 乔治特莱恩中将说的正是供职于北海舰队的琅威理。因为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琅威理被载恬看重,在新一轮的海军整训中授权其负责北海舰队的日常训练及考核。 “而且,我需要提醒各位,日本这个国家和大英帝国的地理环境非常相似,其国内的政治、军事思想也充斥着对外扩张的理论。从一名军人的角度,我认为,一旦日本人成长起来,具有一定的军事、工业能力,则很有可能在亚洲挑战我们的殖民地利益。” “说道挑战我们在亚洲的殖民地利益,庞大的清帝国不是更有这方面的威胁么?而且,好像他们已经在这么做了!”格莱斯顿不服气的道。 格莱斯顿所说的,正是中国在藏边对英国殖民军队的抵抗。隆土山一战虽然是一场小型局部战争,但却表明了清政府不甘于被蚕食的态度。 乔治特莱恩笑道:“尊敬的先生,我承认你所说的事实,但是同时我也提醒您注意,任何的利益和危险都是相对的。我刚才说的是相对来说,日本更有可能对我们产生威胁,而不是说中国一定不会对我们产生威胁。” 索尔兹伯里问道:“将军,您为什么会这样判断呢?” 乔治特莱恩道:“关于日本方面,我刚才已经阐述了。关于我对中国的判断,首先来自于刚刚格莱斯顿先生的一向评论,那就是清帝国的国内政治更加腐朽,人民更加愚昧。相信大家都知道,相对于一个开放的,进取的社会来说,愚昧和腐朽的社会更加难以发展起来。这就使中国想要对我国发起挑战的可能性更低。我认为,如果日本人能够在二十年后向大英帝国的海上利益发起挑战,那么中国人至少需要五十年。这中间相差三十年的时间,能够让大英帝国获取更多的殖民地利益,并拥有更加快广阔的政治、军事空间以应对新的危机。” “而且,我们还要考虑到另外一重风险,那就是一旦我们选择支持日本而放弃中国,是否会直接导致清政府投向俄国人的怀抱?” 英国因为藏边问题正在和中国闹不愉快,这件事立即引起了俄国人的关注。据英国驻华公使几次来电反馈,俄国公使已经几次拜会大清的恭亲王,希望能和清国在西藏问题上联手。虽然暂时被拒绝了,但如果英国真的和日本携手,那么中国人和俄国人走到一起几乎是必然的。 “一旦中、俄联手,俄国不但可以立即将兵力绕过阿富汗直接投向印度边境,还能够获得在朝鲜甚至在山东半岛的出海口,先生们,我想,这一局面是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的吧!” 格莱斯顿仍然不服气:“同样的,如果我们选择了大清,那么日本人倒向俄国呢?” 乔治特莱恩笑道:“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两害相权取其轻。相比较而言,日本和俄国的联盟最多只能威胁到我们的海上交通。而中国则不但能够威胁海上,还能直接摘取‘女王陛下皇冠上最璀璨的宝石’。而且最关键的是……” 说到这乔治布莱恩停顿了一下,“俄国人只有在日本胜利之后才可能获得他们希望得到的利益,可是,日本人要如何才能胜利呢?” 当前的日本和清国对比,无论是在国力还是军力上,均不是对手,相信没有一个人在当时会认为日本将获得再和中国争夺霸权的战争中获胜。 很显然,乔治特莱恩的话打动了绝大多数内阁成员,而且,暂时选择和清朝的合作并不代表就是放弃日本人。毕竟,日本人也要订购军舰扩充海军,他们的钱也是钱啊。 于是,大英帝国和清政府在海军领域加强合作的一揽子协议在光绪十六年上半年陆续签订。 正是因为中英两国在海军建设上步入蜜月期,英国皇室才会对这个屡次被自己修理的东亚腐朽大国投来善意的目光。 第十一章 利益 “薛福成发来电报,英吉利国政府选派的海军教官团共三十四人将于十月启程,年内将到达我国,海军实习生的输送方面,英吉利海军只同意接收每年不超过一百名,且其中的五十名将安排在该国远东舰队实习。” 实习学员的输送人数没能达到光绪的预期,他原本希望每年至少能有三百名海军学员到英国进行舰上实习,以熟悉英国这一世界第一海军强国的舰船操作和海战思路,但是英国人可能也不希望自己的精华被中国人全盘吸收,仅仅给与了一百人的名额。 “舰船方面,英吉利国的怀特爵士仔细研究了我们提供的图纸,认为皇上拿出来的这一款快速穹甲巡洋舰的设计十分先进,只是他认为应该适当增加一些装甲厚度。而且,目前八寸炮的射速无法达到皇上的要求,为此,怀特先生将舰船做了一些调整。” 光绪听到这里,打断了奕訢的汇报。 “首先,怀特爵士是谁?” 奕訢道:“回皇上,据薛福成的报告,这位怀特爵士,乃是英吉利国第一等的军舰设计师,也可以称之为全世界最好的军舰设计专家。臣像赫德先生和田贝公使咨询过,李大人也询问过琅威理将军,据他们所说,英吉利国的上好的军舰,都是这位爵士所设计。” 光绪虽然对‘专家’这个词很敏感,从心眼儿里有些不信任,但是既然奕訢等人多方求证,想必是又两把刷子的。这方面大清也好,开了外挂的自己也好,都是外行,目前只能听人家的了。 “好吧,那么你说说他都做了哪些修改?” “嗻。首先是装甲厚度,穹甲的厚度增加了一英寸,并将指挥塔的装甲厚度增加到了十二英寸,炮塔的厚度增加到了十英寸。其次是火炮,刚才讲英国并没有皇上所需要的八寸速射炮,只有六寸的,所以他将舰首尾的八寸速射炮改为十寸阿姆斯特朗后膛炮,射速是两分钟一发。” “停!” 光绪打断了奕訢的话:“告诉英国那个爵士,装甲改就改了,但是火炮不能改。我们不要两分钟一发的阿姆斯特朗跑,如果现在没有八寸的速射炮,那么舰首尾两处就安装双联装六寸速射炮!” “嗻!” 奕訢只能答应。 “改后的航速是多少?” “回皇上,改后的军舰排水量达到五千吨,使用的仍然是三膨胀式发动机,马力六千匹,航速为十七节。” 十七节的航速根本满足不了光绪的要求,光绪想了想道:“让英国人增加一些动力,比如增加到一万马力,并减少一些重量,航速提高到二十节以上。” “嗻!” “好了,你继续说。” “其他也没什么了,英国人表示,如果我们对军舰的设计没有其他的要求,他们计划在年内开工建造,第一艘计划在年内就铺设龙骨开工建造,第二艘在光绪十八年下水。并同意后面两艘同级军舰在我国建造,但是其中一艘必须在英国商人开设的上海船厂建造。” 这方面光绪意见倒是不大。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本国的造船工人积累相关技术,至于这工人是在英国人的船厂工作还是在中国人的船厂工作,都无所谓,反正都在国内,早晚是自己的菜。 “可以。另外再转告英国人,我国对速射火炮的需求很大,请他们能够尽快设计研制八寸和十寸的速射火炮,管身最好是四十倍径以上的。” “嗻!” 奕訢讲完后,奕譞继续。 “海军的整训已经开始,计划前往英吉利受训实习的海军学员也选拔出来了。因为近卫军选送的学员目前还没有完成海军的基础教育,因此本次选送的都是之前水师学堂的学生。另外英吉利国即将过来的海军教官团计划分配给天津水师学堂八人、江南水师学堂八人、福建船政学堂四人,剩余的人员将分别安排到旅顺、威海基地和北海、东海两舰队的舰船上担任指导教官。” 光绪点点头:“近卫军过去的学员需要大量的时间来完成海军相关基础课程的学习,在他们没有完成这些课程之前,不要考虑其他的安排。另外,选派出洋实习的学员,要注重实际操演,不要光动口不动手。以后对海军学员的考核,不光是考核其理论知识,还要考核动手能力!水师学堂不是培养儒生的,也不是培养官僚的,是培养军人的,这一点,你们要牢记!” “嗻!” 历史上的福建船政学堂开办数十年,却从未意识到自己历史使命,乃是为中国培养合格的近代化军人。相反,学生在校,仍以“儒生”自居,以“做官”为人生目标。该校虽有开创性历史地位,但其办学水准实在不敢恭维。学堂主办者及管理人员,并无一人懂得海军,也不知如何开展海军教育,延聘之外籍教师,因为是通过私人关系,所以水准也极有限,故所开设课程,仅英文、算法、驾驶、测算、枪炮操法5科,连海军入门课程也算不上。 而且,该校数十年不开设“体育”课。平行空间中英国海军军官寿尔访问该校,其观察结论是:“他们是虚弱孱小的角色,一点精神或雄心也没有,在某种程度上有些巾帼气味。……下完课,他们只是各处走走发呆,或是做他们的功课,从来不运动,而且不懂得娱乐。大体来说,在佛龛里被供着,要比在海上警戒,更适合他们。” 寿尔还发现,这些学生在练习舰上实习时,“不喜欢体力劳动,因为怕弄脏手指”,连常规的爬桅杆训练也不愿意做。这种现象,在最早的几批毕业生中,尤其严重——严复自述:其在英国留学,教官令学员“筑垒”比赛,以一点钟为限,“惟中国学生工程最少,而精力已衰竭极矣。” 而现在北洋海军之舰长(管带),绝大多数就是福建船政学堂驾驶班的前几届毕业生。 事实上,这群“留学生”当中,刘步蟾、林泰曾、蒋超英三人抵英后并未参加格林威治学院的入学考试,仅以上舰实习了结其留洋学业;黄建勋、林颖启、江懋祉三人参加入学考试失败,亦仅以上舰实习了结学业;剩余只有六人通过入学考试后进入格林威治学院并顺利毕业,其中严复更留校深造。 但诡异的是,留学生之监督官李凤苞,在向朝廷奏报总成绩时,其高低排序却是:甲等:刘步蟾、林泰曾、严复、蒋超英;乙等:萨镇冰、方伯谦、何心川、叶祖珪;丙等:林永升、林颖启、江懋祉、黄建勋。——刘步蟾、林泰曾、蒋超英三人,连入学考试都未曾参加,居然能名列甲等,而通过了考试的林永生却成了丙等。 要知道所谓上舰实习,按当日英国海军的规定,只可眼观,不能直接承担工作,其含金量可想而知。所以光绪才强调,在新的海军留学生派遣过程中一定要保证动手能力的训练! “还有,天津和上海的水师学堂还要扩建一些校舍,今后海军的士兵也好,军官也好,都要在水师学堂学习过,才能上舰,具体学习的时间,根据各个岗位不同,到时候由醇王和英国顾问团协商,拿出个章程来。” “嗻!” 奕譞犹豫了一下,又道:“皇上,李中堂曾担心,我朝如此大量的在军队中任用洋人,万一有一天,英国人再次对我朝用兵,则我之军力、布置、调动,均毫无秘密可言,该如何是好?” 英国和大清现在正在为藏边领土问题交战,而且英国对缅甸的占领,大清也始终没有认可。英国人本来就有谋图云南的用意,再加上西藏问题,李鸿章和奕譞等人的担心不无道理。而且,这可能也代表了相当一部分朝廷大员的想法。 光绪觉得有必要解开他们这个心结。 “国家疲弱,举世皆敌!对于我中国来说,泰西各国,因为其殖民掠夺和资本输出的问题,都可以看作是我们的敌人。要想将这些敌人挡在国门之外,我们必须自强,建立新型工业,发展陆、海军备。可是,咱们的起步晚,要是按部就班的慢慢发展,不等我们强大起来,早就被这些国家给刮分干净了,所以咱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快速强大起来。因此,就必须向泰西列强学习经验。” 奕訢也好,李鸿章也罢,都是洋务运动的带头人,这些道理,他们当然懂得。 “要想别人将自己的技术交给你,不付出点儿代价是不行的。这就要看付出代价的多少,是否在我们的承受范围内。当今世界列强,对领土最贪婪的,就是俄国人,所以俄国人的国土面积最大,也拥有当今世界最多的陆军。而对殖民地需求最迫切的,则是新兴的强国德国。德国虽然希望能够获得殖民地以使本国的资本得以输出,但是因为英国和法国的缘故,德国几乎没有什么海外殖民地。因此,现在世界上的列强之间,德国和英法之间,以及俄国和英、德之间的矛盾,是这十年列强的主要矛盾。” 李鸿章有点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说,咱们可以利用洋人之间的矛盾,来使自己的损失最小化?” “正是!” 对于现在的大清来说,不管是英吉利还是俄罗斯,大多数人民和官员都分不清的,总认为凡是黄头发白皮肤的洋人都是一家,能够了解到帝国主义之间的错综复杂的矛盾的几乎没有。 “之前朕曾经说过,咱们可以利用英国人和俄国人的矛盾,让英国人来支持我们发展海军。同时,我们也可以利用英国人和别的国家的矛盾,来牵制英国对我们的影响,比如德国。” 现在御书房内只有光绪和王世绶、李鸿章、奕譞、奕訢五个人。光绪说完这句话,大家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转向了王世绶。 第十二章 技术和合作 王世绶和刘少卿两人很像,都是地位不高但极得皇上信任的,从光绪七年展露头角至今,参与了很多光绪私人的秘密。现在和德国的一些联系交流,明面上是四国公使薛福成在操办,实际上王世绶在资本层面做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工作。 看到大家的眼光,王世绶连忙道:“遵从皇上的旨意,现在和德国人的合作进展非常顺利。民间的合作主要分为获利和技术交流两个方面。获利方面,除了无烟火药厂每年的收益外,去年皇上交办的制药的事情,现在已经获得了专利并开始生产。这种新药对结核病有显著疗效,利润极为丰厚。钢铁生产和军工方面,我们也通过合作的方式,成功入股了新成立的莱茵金属公司。” “莱茵金属公司的功能主要有三项,一是新式枪支生产,我们设计的光绪十六式步枪已经拿下了德国陆军的换装合同,因为德国陆军的需求量十分大,莱茵公司将和毛瑟公司共同为德国陆军供应步枪。这一合同不但是枪支生产能够获得巨大利润,还会连带着无烟火药的利润,因为新式枪械使用的是无烟火药的枪弹。” “第二项就是和克虏伯厂合作的火炮改进技术。早在两年前,德国军方通过间谍就得知了法国已经对火炮的制退技术作出重大改进,改进后的火炮无论在精确度还是射速上较之前都有极大的提高。各国军方一直在设法能够获取这种技术,但是法国人保管极为严密。德国人从已知的数据得出结论,如果法国方面换装这种火炮,而德国无法获取这样的技术,那么在未来的战争中,德国至少要付出两倍以上的兵力,才能抵御法国的进攻。所以,这种火炮技术对于德国军方来说远比步枪更为要紧。没想到咱们大清竟然能够同时拥有这一先进的火炮制退技术。” 载湉笑笑道:“这没什么,只要咱们的工业发展起来,好的技术多的是,咱们中华别的没有,就是有人,有人,才能有人才,有了人才,技术什么的,那只是时间问题。” 众人连忙道:”皇上圣明!” 王世绶继续道:“因为这两项,我们将获得六条步枪的新式生产线和两条火炮的生产线,并在未来三年时间内还能获得三个大口径炮兵团的装备。” 清朝的工业力量现在还只能生产75mm以下口径的火炮,更大口径的火炮还必须依靠进口。而王世绶所说的装备,就是小皇帝之前和刘少卿谈到过的独立炮兵团的装备。 “另外,我们还能够从克虏伯厂获得他们的大口径舰炮的生产技术。”载湉补充道。 “是!莱茵公司的另一项业务,就是生产特种钢材,包括火炮用钢和舰船的装甲钢。” 李鸿章马上道:“是唐山厂现在在生产的特种装甲钢么?” 王世绶摇摇头:“回李大人,不是。皇上说唐山厂现在生产的特种装甲钢,是我们当前的核心技术,暂时不能泄漏,所以皇上单独交给了下官另外一个装甲钢技术。这种钢材的抗打击系数相对现在欧洲国家的混合装甲更加优秀,但是比较我们的特种装甲钢,还有一定的差距。” 载恬提供给王世绶的就是哈维钢的生产技术,因为他知道,即使自己不拿出这一技术,最多一年,美国人或者欧洲列强就会有人将这一技术开发出来。 平行空间中,1888年,英、法开始使用镍合金钢,1892年,美国哈维钢——即渗碳表面硬化的镍合金钢出现。6英寸的哈维装甲防御能力相当于10英寸复合装甲。1895年,德国克虏伯厂采用了新型的渗碳表面硬化的镍铬合金钢,6英寸厚的克虏伯装甲防护能力相当于7.5英寸哈维钢甲,或是12.5英寸复合装甲,或是16英寸的熟铁装甲。 既然这些技术早晚会被别人开发,干脆咱们先拿出来,还能争取个专利,赚点儿钱,不但是哈维钢,克虏伯装甲钢——也就是唐山钢铁厂现在全力生产的特种装甲钢——载湉也打算在两年后拿出来。或者用于技术交换,或者申请专利。 “如今我们已经在军事工业和德国人深入合作,并开始将这种合作延伸到民生方面。药厂只是第一步,之后我们还将在发动机研发、制造,机器制造,等多个方面加深和德国的合作。” 说到这儿,王世绶跪下道:“请皇上恕罪,本茨先生还是不同意出售他的发动机技术。” 之前载湉电告王世绶,德国有一位叫卡尔.本茨的发明家发明了一种新型汽油发动机,希望王世绶能够和本茨先生联系,购买他的发明专利。不过看样子,好像不太顺利。 载湉懊恼的道:“发动机技术是我们的弱点,没有发动机,轮船、车辆全都是废物,这方面我们必须设法突破。”随后对奕訢等人道:“你们告诉各国驻外人员,要全面的物色发动机方面的人才,无论是蒸汽发动机还是汽油、柴油的,都要不惜一切代价,吸纳到国内来!” 当前各国海军主要装备的动力系统是三胀式蒸汽机,这种锅炉以高达250磅的压力推动能产生一万多的马力。尤为重要的是,在此基础上19世纪末研制成功了蒸汽轮机以作为舰船的动力装置。蒸汽轮机利用蒸汽通过喷嘴将蒸汽的热能转化为动能,再利用高速蒸汽推动汽轮机的转子转动而输出机械能。它克服了往复蒸汽机功率小、重量大、燃料消耗率高等缺陷,很快便成为舰船上的新型动力装置。 如果大清不能在这两年得到并消化三膨胀式蒸汽机的技术,那么在之后新型蒸汽轮机的发展和装备上将进一步落后。 此外,正是得益于新型汽油发动机的研发,德国还于1897年研制成功柴油机,其热效率高,重量轻,消耗燃料大为减少,也较快地在舰船上得到了广泛应用。这种新型的动力,载湉自然也希望得到,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将来大力发展潜艇事业的核心。 奕譞三人答道:“臣等明白。” “至于本茨那方面,如果可以,我们以股份投资的方式寻求和他的合作。” 王世绶道:“嗻!” 王世绶说完后,载湉继续道:“我们现在从官方和民间两条线深化和德国之间的联系,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利用德国和英国之间的矛盾谋求利益。当然,德国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方面拉拢德国牵制英国,同时也要利用英国防范德国。所以目前我们在海军方面选择和英国的深入合作,同时在陆军方面却选择德国。” 这方面李鸿章也深有感触,因为之前选来修建旅顺、威海炮台的就是德国人,而这位汉纳根先生同时也是中国海关税务司总长,英国人德璀琳的女婿。 “除了德国,咱们大清还需要一个强援,那就是美国!” 奕訢立即道:“回皇上,和美国人的合作已经开始。船厂方面,美国人在天津设立的船厂据说将采用其国内最先进的工艺技术,所以需要超过十二米深的船坞以便将来建造更庞大的舰船。” 这句话把奕譞吓了一跳:“我大清的定远、镇远两舰吃水才六米,这美国人的船厂要十二米深的船坞,难道他们的造船技艺比德国人还好?” 美国当前在列强中属于第二流,还达不到英、法、俄、德在世界上的(或者说在中国)影响力,所以很多大臣都不太了解美国的工业能力。 王世绶道:“王爷有所不知,德国人一样拥有万吨级以上战列舰的建造能力,而且拥有超过十五米深的船坞。” 事实上,1891年编制的《海军年鉴》对当时各国海军力量排名是:英、法、俄、德、意、奥、西、荷、美。美国仅仅排在第九位,仅仅高于中国而已。不过载湉看重的是美国的工业潜力,因为他知道,短短二十年之后,美国的工业实力就将跃居世界第一,而这二十年也将是中国工业革命最关键的二十年,如果能傍上美国这个大粗腿,对中国的工业发展毫无疑问将是绝大的助力。 扯远了。 奕訢先说的是关于船厂的事,载湉自然明白和美国人在造船业的秘密协定已经达成了。 载湉在决定和英国人合作海军舰船的制造的同时,也秘密安排奕訢接触美国人。他抛出的诱饵是共同开发建造八千至九千吨级的防护巡洋舰以及后期开发的一万五千吨级的战列舰。这件事情出于保密,目前只有奕訢和自己知道,连老爹奕譞都还不清楚。所以,奕訢只能用船坞的深度隐晦的向小皇帝传达信息。 奕訢说完这一点,看了看皇上,知道皇上已经心领神会,随即继续道:“铁厂方面,和美国人合资的邯郸钢铁厂已经开工建造,预计两年后可以投产。铁路方面,美国人同意提供给我们两千万美元的低息贷款用于铁路的建造,并派遣专家团来华,协助铁路工程勘探和施工。” 美国刚刚完成泛太平洋铁路的建造,有一大批专业技术人员正无所事事,来华帮助修建铁路正好人尽其用。 李鸿章道:“不知美国人愿意贷款的利息是多少?” 奕訢答道:“一厘七!” “这么低!?”李鸿章有些不敢相信。洋人并不是没有给大清提供过贷款,李鸿章办洋务,购买军械,就曾向洋人多次借贷。但洋人的贷款利息基本上都在三厘到四厘,连两厘的都没有过,更何况这次只有一厘七。 载湉笑了笑道:“李中堂不比惊诧,其实这个利息是很合理的。而且你没听恭王说美国人还在邯郸建了铁厂么,将来这铁路的修建,会有大量的轨道钢将从美国人的铁厂采购,还有船舶的建造,也同样需要钢铁,这样一来,从钢铁的利润上,美国人就把钱赚回来了。” 李鸿章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载湉继续道:“可别说朕没有照顾你们发财,未来铁路的修建,除了钢铁,还需要大量的石子、水泥和枕木,你们家里的那些银子大可以投资办几个厂子,只要质量过关,将来的采购可是一个大项。” 从古至今都知道,最赚钱的行业就是做政府工程。现在皇上明确的给他们开绿灯,不赶紧搂一票那真是傻到家了。 几人赶紧谢恩:“谢皇上恩典。” 载湉道:“丑话可说在头里,质量上一定要过关啊!” 第十三章 日本的反应 和美国人的合作不仅仅是在钢铁项目上,还有制药、化工、化肥等光绪最擅长的领域。当然,这些厂子光绪自然是以技术入股,再加上土地的投入和少量的资金,基本就做到了控股。管理上是以美国人为主加上留学生为辅,反正这年头都有专利,也不怕美国人偷学了技术配方。 大清在东北地区的垦殖已经逐渐铺开,正是大量需要农药、化肥的时候,而美国人在新墨西哥州和南部各州的种植园同样需要这些,其中的利润自然是大大的。 这些涉及民生的工厂,全部交给奕訢以‘皇庄’的名目走内务府的账目,盈利的银子都投入到了和美国人在装甲巡洋舰项目的合作上去了。 同时,光绪还以自己弟弟的名义入股了美国的标准石油公司。这样,大清通过铁路和‘皇庄’一明一暗两条线,和美国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就在光绪皇帝为了应对日本的威胁而频频召开御前会议,四处出击寻求在资金、工业和军事方面的援助的同时,一海之隔的日本,也在为大清忽然的觉醒而如坐针毡。 “青木君已经在发来的电报中明确了,英国人已经同意了和清国的合作协议,将在未来五年为其建造四艘穹甲巡洋舰并帮助其培养超过一千人的海军人才。毫无疑问,帝国海军在未来将面临更为严峻的困境。相对于大清的四艘巡洋舰,我们现在服役的扶桑、浪速和高千穗三舰根本不是对手。所以,为了应对,海军至少也需要四艘新式的巡洋舰才可以!” 西乡从道的话音刚落,大山岩就迫不及待的说:“我不得不提醒您,西乡君,帝国已经在订购了两艘四千吨级的战舰,而且帝国本土的造船厂也计划开工组装第三艘同级战舰。” 西乡从道自然明白大山岩的意思,两人分别为海军大臣和陆军大臣,像这样为了军费和装备的问题交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错,但是您也可能忽略了,中国还有两艘七千吨级的巨舰在那里,您想让我们如何面对呢?” 大山岩不甘示弱:“我认为两军交战,武器装备并不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而拥有更加灵活的战术、坚定的信念和奋勇的精神的一方,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所以,海军是不是可以在训练和战术上多下点儿功夫,而不是把目光总是盯在那几艘船上。” 西乡从道反唇相讥:“这么说来大山君是不会在意这几艘船的了,陆军的训练和精神我是十分佩服的,而且想必陆军在战术和训练上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那么,不如把节省下来的军费让给更加需求的海军吧。” “都住口!” 正当大山岩还要再次讥讽的时候,山县有朋怒吼了。 “我已经受够了你们之间喋喋不休的争吵,如果这样能够让帝国战胜中国的话,那么我不介意将你们都送到海对面去!” 1889年12月,黑田隆清内阁辞职,山县有朋受命组阁,任首相兼内务相。 日本1889年的帝国宪法,在法律上确立了从明治维新建立起来的近代天皇制。以1890年11月日本帝国议会成立为标志,日本由君主专制政体变为君主立宪政体。议会设上下两院。上院(贵族院)由天皇任命的300多个皇族、华族和高额纳税人组成,任期7年。下院(众议院)由选举产生。但按选举法规定,年满25岁,每年缴纳直接税15日元以上的男子有选举权,当时具有选举权者仅占全国人口1.14%。同时,下院议员任期4年,下院对立法和政府预算都有表决权,但不经上院同意,法律和预算不能成立。因此议会不过是天皇政权的一件装饰品。 而作为行政机关辅佐天皇行使政权的内阁不对议会负责只对天皇负责。内阁中的海、陆军大臣的奏章更是可以直接呈送天皇,军部有独立的权力,不受政府的约束,直接由天皇统辖。 曾历任兵部少辅、大辅、陆军大辅、陆军卿、参军、参谋本部长、内务大臣、农商大臣的山县有朋现在不但是内阁总理大臣,同时还号称日本‘陆军之父’,是政界、军界第一无二的实力人物,所以他的话,陆、海两军的大佬都得乖乖的听着。 “我们本次会议要讨论的是,面对清国现在的海军发展计划,帝国应该怎样应对,所以,请你们回到正题上来!”他同时又对大山岩道:“大山君,陆军的情况,我也很清楚,但是目前帝国首先要应对的是来自海上的威胁。日本是一个岛国,如果没有海军,再强大的陆军也只能在自己的国土上耀武扬威,又如何能够为帝国拓展生存所必需的空间?相信这一点,你应该是清楚的。” 正向山县有朋所说,日本目前迫切需求的是一支能够将兵力投送出去的海军,这一点,不光是他自己,在座的参谋次长川上操六少将、松方正义藏相、榎本武扬文相和伊藤博文、西园寺公望等人都清楚得很。 陆、海军的争执,其实只是长洲藩和萨摩藩习惯性的争执和政治需要而已。 “我非常赞同总理大臣的话。”榎本武扬道:“从我在清帝国的几年所看到的大清陆军的情况来看,所谓的百万大军根本就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而已。即使是清朝最强大的李鸿章大人的淮军,相比帝国的陆军来说,也仅仅是小孩子的游戏,根本不足为惧。” 榎本武扬在内阁中是文相,之所以请他来参会,正是因为他曾担任驻华公使,在中国生活多年,对中国的现状最为了解。 “请您详细的说一下。” 榎本武扬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即道:“淮军目前大约有五万余人,分别驻守在辽东半岛、直隶和山东,其中相对训练有素的仅有宋庆、聂士成、章高元等人的两万余人的军队,其他大量的军队都四散在各地,基本没有战斗力可言。即使是对方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和帝国陆军比起来,也差得很远。如果双方各派遣一千名士兵作战,那么获胜的必然是帝国陆军。” 说到这儿,榎本武扬看了大山岩一眼。“至于其他各地的所谓练军、八旗,要么是不堪一击,要么根本无法调动。我个人认为,帝国陆军出动四到五个师团,就能实现我们在陆地上的作战目标。” 日本在建设现代化军队过程中,是以德国军制为样板的。1885年,德国人梅克尔到日本任参谋大学教官兼参谋本部顾问。此人曾在德国参谋大学任教,成绩杰出。随后,陆军省次官与参谋本部次长川上操六组织了一个委员会,专门研讨陆军组织和战略,由山县有朋的亲信儿玉源太郎主持。在梅克尔的密切合作之下,他们改革了旧制度,使“皇军”成为一支长于攻击的部队。这就是榎本武扬信心的由来。 梅克尔的建议,几乎涉及军事制度的每一环节,包括取消实际上兵设制中的一切免役规定。而且他对大陆作战的方向有坚定的主张,他说朝鲜就像一把刀刺入日本的心脏,所以他主张始终要用兵于外国,主要是朝鲜和中国。 1888年,陆军组织由卫戍部队变成更加有利于作战指挥的师团。自法国式的静态结合,代以机动,自给的作战队伍,包括步兵、骑兵、炮兵、工兵以及辎重兵。山县有朋认为,只有如此才有益于向亚洲的推进。 伊藤博文插话道:“听说大清皇帝也正在编练新式陆军?” 榎本武扬道:“是,但是这支新军被定义为皇帝的近卫军,从名字上看,其作用应该为拱卫京城的,而不是作为野战部队,另外,这支新军的首领是一名和皇帝年纪一样的少年,今年仅二十岁。虽然这支新军始终雪藏在北京南边的丰台大营,从未在世人面前正是露过面,但凭以上几点,我认为这支军队的作战能力应该和淮军差不多。” 虽然在座的谁也没有真正见过传说中的近卫军,但榎本武扬的分析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没有人会认为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能够领导一支战斗力强悍的军队,即使这个年轻人叫做刘少卿。 刘少卿在越南的战绩大家自然清楚,可是所有人都认为那只是清朝的官员为了给自己的孩子日后升官发财铺平道路而谎报的军情。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够在逼平世界第二军事强国的战争中发挥决定性的作用,这样的事情你会相信么? “所以?”井上操六追问道。 “所以,”榎本武扬再次看了一眼大山岩,“对于陆军来说,武器装备的确不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而拥有更加灵活的战术、坚定的信念和奋勇的精神的我们,必将获得陆战最后的胜利。但是如果海军的军舰不能靠近敌人、我们的炮弹不能穿透敌人的装甲、我们的装甲不能抵御敌人的炮弹,那么,胜利就绝不可能降临。” 说完,榎本武扬对大山岩伏地行了一礼。“抱歉!” 山县有朋又看了看井上操六和松方正义,见两人也点了点头,这才道:“那么,今后的军费预算,将重点倾向于海军方面。” 随即他也向大山岩行了一礼:“对于陆军做出的牺牲,帝国永远铭记!” 大山岩虽然坦然接受了榎本武扬的一礼,但山县有朋可不是榎本武扬,所以他赶紧回礼,同时深沉的道:“为了帝国!” 与会的众人顿时一同付下身子。 “为了帝国!” 第十四章 日本的反应(二) “那么,我们就要看看如何才能获取足够的军费了。” 重新直起腰来的山县有朋将目光投向了大藏相松方正义。 这回轮到松方正义苦笑了。 “帝国目前的经济状况,您是清楚的。我们在今年遇到的经济危机,至少还要两到三年才能完全摆脱。而且这还是乐观的估计。” 日本是在特殊的历史条件下进入资本主义阶段和开始产业革命的。当它1868年建立明治政权跨入资本主义门槛时,欧美先进国家已经完成了产业革命,并开始从自由资本主义向垄断资本主义过渡。 为了避免沦为欧美国家的殖民地、半殖民地,日本在明治维新中,提出了“富国强兵”、“殖产兴业”、“文明开化”的目标。在改革落后的封建制度的同时,从增强军事力量和培植资本主义经济出发,在1868~1885年间,在接收幕府和各藩经营的军工厂和矿山的基础上,引进英国等西方先进国家的技术设备,聘用外国专家和技术人员,建设了一批兵工厂、采矿场,以及以生产纺织品、水泥、玻璃、火柴为主的民用“模范工厂”。这批官营工厂企业的建立,标志着日本产业革命的开始。 进入19世纪80年代以后,明治维新各项重要改革陆续完成,政局日趋稳定。1880年后明治政府廉价地向私人转让官营模范工厂为契机,出现了私人创办和经营近代企业的高潮,产业革命进入了迅速展开的新阶段。 1880~1885年日本政府又整顿了货币,稳定了通货,为集中力量发展经济,大规模地输入外国技术设备,促进私人向工矿业投资创造了有利条件。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日本政府将工业重点转向军事工业,同时为了向国外采购军工产品而增加赋税,使得刚刚开始发展的企业背上了包袱。同时,由于清政府也开始发展工业,日本的民生产品出口受到极大的影响。 日本政府的财政收入主要靠农民交纳的地租和地税,进口机器设备主要靠出口生丝的收入,工业品的市场也主要靠占人口70%的农民。而农业是沿着半封建的小农经营的道路发展的,广大农民长期呻吟在高额地租和地税的压榨之下,生产和生活都极为低下。主要来自农村的工人,工资也极低,并受着封建性的盘剥。落后的农业、狭小的国内市场同迅速发展着的大工业之间的尖锐矛盾,加上清国的竞争和西方国家的打压,使刚刚发展起来的纺织工业,在1890年就陷入了生产过剩危机。 “那么,帝国只能寻求外国的结款了!”井上操六道。 山县有朋皱了皱眉头,他首先看了一眼伊藤博文,见后者没有反映,随即问道:“目前我们能够寻求到的结款有多少?” 松方正义答道:“青木君已经努力过了,英国人倒是可以继续给我们提供一部分贷款,但是数量并不高,仅仅能够采购一艘战舰的。” “那么我们是否还可以从其他国家获得贷款?”西乡从道迫切的问道。 “其他国家?”松方正义答道:“我们还可以从法国拿到一些贷款,但是法国的贷款其附加条件极为苛刻,不但利率更高,而且要求必须用于从法国采购机器或者其它商品,如果我们从法国采购军舰。”说到这儿松方正义苦笑了一声,“我们将付出比英国贵百分之三十的代价!” 井上操六道:“那么,我们是否可以从俄国寻求帮助?” 伊藤博文适时的插了一句:“俄国人想要的是什么你们应该很清楚。” 井上操六道:“是,俄国人梦寐以求的是南方的不冻港。但是我们可以牺牲朝鲜来满足俄国人的胃口啊。对于贪婪的北极熊来说,土地广袤肥沃的清国更加符合他的胃口,即使俄国人在朝鲜有了出海口,受到威胁最大的也将会是清国和英国,而不是我们。” 西园寺公望道:“可是现在我们需要英国人的帮助,如果我们转向了俄国人,那么英国人就会更加坚定的站在中国人那一边了。” “我们仍然有机会”。井上操六道:“只要我们战胜了中国人,那么英国为了对抗俄国,自然会选择我们做他的盟友。到那个时候,说不定我们连给俄国人的港口也可以收回来!” “您得道理首先建立在我们能够战胜中国人这一基础上!”西园寺略微有些不服气。相对于俄国,曾经在欧洲留学的西园寺公望更加喜欢和英国人打交道。 “不错,所以我们必须要战胜中国,必须要加强我们的海军建设,购买更多的军舰,这样才能实现帝国最终的目标!” 井上操六的话音提高了好几度,显得有一些疯狂,让人忘记了他其实是陆军参谋次长。 “战舰的确需要采购,但是在这之前,我认为我们还需要对大清海军的作战能力做进一步的了解,以方便我们做出更加准确的决定。” 伊藤博文替自己的学生挡了一下。转移了话题。 山县有朋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伊藤,他知道,今天伊藤所说的所有的话,其实都是基于伊藤博文的一个根本思想,那就是日本暂时不应该集中力量发展军事准备和大清开战,而是应该发展自己的工业和科技,在条件成熟后,再伺机发展军事实力,谋求对外扩张。 然而现在的军人和大臣们,没有几个能听的进去这番论调的。包括山县有朋自己。 “好吧。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的确需要更近距离的观察我们的对手。以便制定下一步的政策。我会要求青木周藏和清政府联系,邀请他们的海军访问日本。但是同时,我们也需要集合手中的资金,为海军寻求两艘新式的巡洋舰,以应对大清的挑战。至于后续战舰的采购,等更细致的分析大清海军之后再做决定。” 随着山县有朋最后的决定,标志着日本和清政府正式开始了军备竞赛。 光绪十六年末,清政府正式宣布在新的一年中开工建设东北铁路——即京沈铁路——和芦汉铁路北段。同时,刘少卿奉皇帝之命,开始整顿直隶练军。 “沿海陆军,山东威海卫有绥巩军八营、护军两营;奉天大连湾则铭军十营;旅顺口则四川提督宋庆毅军八营,又有庆军六营;山东烟台则嵩武军四营;直隶北塘口仁字两营;大沽口炮队六百七十名。” 保定直隶总督府,刘少卿正在细数李鸿章的家底儿。 自大前年成立海军衙门,之后恭王复起,很多外交通商的事宜都重新归口到总理衙门了,北洋通商大臣的头衔虽然朝廷并没有拿掉,但实际上李鸿章在海防和外交上都是‘帮办’。可以说北洋大臣已经名存实亡了,所以李鸿章也懒得再回天津,直接坐镇保定了。 对于光绪皇帝整顿直隶练军,实际上在军校成立的第二年就已经有了眉头了,但是光绪借故将直隶几位主要营头的将领们集中到军校学习,并因此开了叶志超的差事。直到近卫军介入水师整顿,李鸿章就知道马上自己的陆军也保不住了。 李鸿章也不想保了。 他从创建淮军至今,已经凡三十余年,虽然淮军最终成为自己青云路上最有力的支柱,但是现在老李毕竟已经是七十岁的人了,而且已经位极人臣。直隶总督号称天下督抚之首,自己的兄弟李翰章又新补了两广总督。再加上皇上在工商业上对李家的照顾。李鸿章获得的已经足够了。 他又不想造反,何必死抱着军权不放,即操心,又招人猜忌,吃力不讨好。 所以当刘少卿来拜访自己的时候,李鸿章对这个‘天子近臣’表现的很随和,很亲切。 其实李鸿章还是比较熟悉刘少卿的。早在中法战争时期,就通过麾下的众臣听说过这个名字。后来刘少卿进京,李鸿章正是戏台上负责考核评定的考官之一。待到步校成立,新军开始编练,李鸿章对这个少年的欣赏有增无减。就比如说现在,笔直的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身上无一处不体现出军人应有的气质。 看着刘少卿,在想想自己那些部将,李鸿章不由得心里叹了口气,这练军,也的确该整顿了。 “你说的不错,分布直隶、山东、奉天三省海口把守炮台的,计40营另670人,按一营500人计,约20670人。” 得到了李鸿章的肯定,刘少卿继续道:“除此之外,另有分驻天津青县之盛军马步十六营,军粮城之铭军马队两营,芦台之武毅两营,计二十营约一万人。直隶可战之兵已尽在此了。其中威海卫护军、奉天大连湾、军粮城之铭军、亲庆军、天津青县之盛军、武毅军都是淮军,嵩武军和宋庆毅军均是豫军乡勇,仁字营出自湘军,威海卫绥巩军是关外防军。至于绿营兵丁,疲弱已久,不堪实用。” 刘少卿短短几句话,就将各军的情况剖析明白,可见来之前是做足了功课的。 “这三万多兵力,其作战实力又有差别。自叶志超大人被停了差事后,皇上将原属叶大人的盛军划给宋庆大人提督。但是宋大人远在旅顺,根本无法掌控实际上在山海关到天津沿线驻扎的盛军。所以,盛军实际上在这两年是处于无人监管的状态的。士兵的操练和管理,只是靠下级管带参将的自觉。因此,在各军中,盛军的战斗力是第一个问题。” 李鸿章是皱着眉头听完这段话的。他虽然已经决定不在管军事上的事儿了,但是淮军各营就像是李鸿章的孩子一样,不管是谁,听见别人褒贬自己的孩子,总是不舒服的。 可刘少卿还没说完。“第二个就是大连湾的铭军。铭军驻守大连已经多年,久无战事,难免懈怠。分统赵大人据说曾把军粮、军服运到烟台,换成白银,化成私财。” 说到这儿李鸿章打断道:“你说赵怀业私吞军粮,可有证据?” 刘少卿笑笑,道:“卑职只是在和老大人聊天,并不是向朝廷上奏。卑职也只是‘听说’,并无证据,只是卑职感慨于军队的战斗力,随口分析而已,老大人包含。” 李鸿章重重的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刘少卿不以为意,继续道:“另外直隶北塘口仁字两营;大沽口炮队和军粮城之铭军马队两营,也存在同样的问题。只有宋大人的毅军八营,山东章大人的嵩武军四营和芦台聂大人的武毅两营,还算可以,但是同在旅顺的亲庆军六营,因为并不隶属于宋大人,所以战备情况就差了很多。” 山东的章高元和芦台的聂士成,被世人称作‘淮军后起三名将’——另一人是在中法战争中表现良好的王效祺。至于刘少卿所说的亲庆军,原本是吴长庆的部队,在朝鲜壬辰之乱中很是发挥了作用。但是因为吴长庆去世,现在的负责人卫汝成可没有吴长庆的本事,再加上又是五六年过去了,庆军早已不是当年在朝鲜的风采了。 听完了刘少卿的一番话,李鸿章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那么不知道刘将军打算怎么整顿呢?” 第十五章 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刘少卿是近卫军少将,所以李鸿章成刘少卿为‘刘将军’。这一称呼,很明显的带着情绪在里面了。 刘少卿分明能听出李鸿章的不满来,但是他也无可奈何。其实他已经把淮军往好里说了,实际上现在的淮军大多数要比刘少卿说的败坏的多。吃空饷、倒卖军需物资、克扣军粮军饷、军需以次充好这些问题在军官中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而士兵自然也是得过且过,抽大烟、赌钱、盗窃甚至抢劫的事情没少干。至于作战训练,爱找谁找谁去。 但是该说的刘少卿还是要说。 “因为北洋水师在威海,旅顺,天津等地建立了基地,为了保护这些基地,三地均建设了近代化的要塞,并驻扎了陆军部队驻守。临行前皇上交代,海军是重中之重,所以卑职计划先从水师基地的驻守部队入手。其次是直隶的盛军和奉天的铭军。最后才是山东的练军。” 李鸿章没有接话。刘少卿只得继续道:“考虑到威海卫已经有一营近卫军在半年前进驻,所以卑职将向威海卫再派遣两个步兵营和一个炮营,和威海驻军一同整合成一个旅。天津的练军主要在北塘、大沽、芦台、军粮城,记有三千余人。但是天津是京师的东大门,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因此卑职计划安排两个步兵团和一个炮营过去。炮营将和大沽的炮队整合为一个独立炮兵团,其他部队将整合为一个旅。至于旅顺,卑职打算分成两个方面。一方面宋大人的毅军八营,卑职只会安排一个营过去,辅助宋大人整军。至于亲庆军的六营,则需要一个团过去协助整顿。” 李鸿章虽然对刘少卿品评自己的部队非常不满,但是刘少卿所说的整军步骤,李鸿章还是听的非常认真的。 从刘少卿的安排来看,也不难看出各地淮军的水平。 “这是第一阶段整军的工作。请老大人给予支持!”刘少卿最后说道。 李鸿章冷冷道:“你不是已经准备妥当了么,还需要老夫做什么?” 刘少卿道:“老大人在各军中威信为人能比,有老大人的支持,卑职势必事倍而功半。还望老大人以朝廷为重。” 李鸿章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自然不会在这最后一哆嗦上让皇帝揪住尾巴,生气归生气,李鸿章最终还是同意给各位将领写信。 刘少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还请老中堂在信中明言。卑职身负皇命,一个不留神,就是身家性命的干系,所以在日后的合作中要是有什么不敬的,还请各位大人多包涵。” 这还真不是瞎说。 那天晚上和建宁郡主有了肌肤之亲,后来光绪皇帝回到后宫略施小计,就从自己妹子嘴里套出了实话。差点儿当了便宜大舅子的载湉顿时火冒三丈,当时就欲废了刘匹夫,奈何建宁已经芳心暗许,年轻的皇帝陛下无奈之下只好妥协。 于是小皇帝招来刘匹夫,先是一顿爆剋,然后放下话来:“要想娶郡主,那可不能是一般人,起码得是二品以上,状元之才,还得有像样的爵位在身才行。朕看你的样子,让你考状元估计我妹子等到死也嫁不出去了。至于二品的官职,我大清还没有过三十岁以下的二品大员呢,要是封了你个二品,估计你得被那些朝臣的吐沫星子淹死。看来只能朝爵位上下工夫了。这样吧,你要是把新军给朕练好,并在将来的战争中爆了小鬼子的菊花,朕就考虑给你个二等男的爵位。否则的话,嘿嘿,朕还是会让你去伺候建宁的,不过,是先阉了你在送去!” 看,皇帝的威胁多么的赤果果,所以刘少卿也顾不得得罪不得罪人了,为了自己的幸福和性福,这事儿必须办好啊! 李鸿章怎么听不出来刘少卿话中的威胁之意,正要发作,刘少卿却深深的鞠了一躬:“还请老大人体谅卑职的难处。” 李鸿章顿时发作不得,指着刘少卿停了半晌,最终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挥手道:“你走吧,信老夫自然会写!” 光绪十七年,年初。 春风刚刚吹开了海冰,天津造船所的码头上就已经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了。去年年底,远在广东的广州造船所已经开始兴建一级最新式的护卫舰了,而本来临近唐山和北京,更具优势的天津造船所因为天气的原因,直到开了春才开始建造同一级别的军舰。 该级军舰排水量为1730吨,锅炉输出能达到七千马力,使该舰的最高航速达到二十三节。主要武器为六吋/36倍径贾纳速射炮两门,12磅机关炮4门,6磅机关炮4门,18吋鱼雷发射管3具。舰长76.2米,宽11.28米,吃水4.42米,采用新型装甲,穹甲2寸,露天炮塔4.5寸,水线装甲3寸。 按照海军的采购计划,这一型的军舰一共要采购八艘,分别装备北海舰队三艘,东海舰队两艘,南海舰队三艘。前两艘军舰分别由天津造船所和广州造船所建造,后面六艘则会根据情况再定。 事实上在去年年底开工建造的军舰远不止这一级的护卫舰,在上海的江南造船厂,还有一级排水量更大的军舰也在开工建造。 江南厂开工建造的军舰被海军称之为驱逐舰,排水量为2550吨,动力采用4台锅炉、2台往复式蒸汽机2轴推进。蒸汽机将安装从法国采购的新型水管蒸汽机,马力能达到9800匹,航速能达到22节。装甲同样采用唐山厂的钢装甲,水线甲四寸,露天炮塔六寸,穹甲三寸。武备采用两座两联装六寸炮,两门4.7寸炮和4门3磅炮。另有2具18寸鱼雷管。 这一型的军舰同样采购八艘,分别装备北海舰队两艘,东海舰队四艘,南海舰队两艘。 八艘军舰将分别由中国的江南造船厂和英国人在广州的黄埔造船厂,法国人在厦门开设的厦门造船厂分别建造。原本福建造船厂也要建造该级舰船,但是因为朝廷要求福建厂将主要精力放在改造现有军舰和设计、实验上,所以就便宜了法国人。 其实,选择法国人的船厂也未尝不是因为要从法国购买蒸汽机的原因。 加上英国阿姆斯特朗船厂为中国建造的四千多吨的轻巡洋舰,在光绪十七年即1891年初,大清一下子爆出同时开工建造六艘军舰。再加上福建船厂正在改造的平远和未来将要改造的镜清、寰泰两舰,以及已经装备的致远、经远、靖远、济远、来远,大清在一年之后仅一两千吨的近海军舰就达到了十三艘之多。 这个恐怖的数据直接让日本人杯具了。更恐怖的是大清还计划在同年年底再建造同样级别的六艘战舰。以至于松方正义揪着头发高喊:“清朝人哪来的这么多钱!” “朝廷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同样疑惑不解的不光是日本人,德馨皇后也对着自己的丈夫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嘿嘿……”载湉一阵奸笑,“让朕来给你算几笔账。” “首先,朕这些年来通过内务府省下来的银子,你知道有多少?” 德馨很配合的问道:“多少?” “一千多万两!” “这么多!”小皇后不由的张大了嘴,随即意识到这实在影响皇后的形象,连忙用手掩住。 “不错!想当初朕曾经询问内务府采买‘一只鸡蛋多少钱?’这个混蛋居然告诉朕一只鸡蛋要二十两银子!” “这也太离谱了吧!”德馨皱眉道 “当然!所以朕将内务府从上到下清洗了一个遍,哼哼,光脑袋就砍了一百多颗,然后又交代阎敬铭狠狠的卡住内务府的脖子,就这样才省下了这一千多万两银子。” 德馨连忙鼓掌:“皇上圣明!” “还没完呢。”载湉继续道:“还有咱们大婚收的礼,折合白银也有六七百万两。” 德馨没想到结个婚也能赚到这么多钱。 “你想啊,咱们大清三品及以上的官员就有一百多个,再加上那些王公、贝勒、贝子们,还不得上二百?每个人怎么的也得意思个两三万、三四万两银子吧,加在一起不就六七百万两了。” “可是,这样收礼会不会不太好?”德馨有些担心,这样是否会助长官员们的贪污行为。 载湉白了这位天真的皇后一眼:“你以为咱们不收这些孝敬,他们就不贪污了?照样!与其他们贪了之后自己享受,不如让朕收集起来把这些钱花在正地方。” “哦~”德馨似懂非懂。但是总觉得好像那里不对。 “还有,近十年来,皇家基本没有怎么修缮私人园林,三海工程只是每年做一些基本的养护,也不可能去修什么颐和园……” “颐和园?” 载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打岔:“就是说朕没有为了自己享乐而去修园子。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因此积攒下来的银子也有一千多万两。” 德馨算了算:“天,这就是三千万两白银了!” “是啊,其实许庚身在裁撤勇营、练军方面也节省了不少银子,只不过这些钱又都用在新军上面了。” 大清现在累计裁撤了无用的地方武装包括绿营、勇营、练军共计三十余万,节省军饷每年就有四百万两。这也是为什么光绪有底气在之前许给刘少卿扩编三十万新军的原因。 “最关键的是”载湉骄傲的说:“咱们大清去年的岁入终于超过了一万万两白银,达到了一亿零九百万两。其中厘金、商税等就超过了五千万两,而总支出包括薪饷、俸食、归还洋款等一共是八千万两白银,所以国库也前所未有的充裕!” 第十六章 终于见点儿成效了 大清在光绪的领导下,虽然工商业改革比日本晚了几年,但是依然取得了可喜的成就。到光绪十六年末,户部统计大清拥有十人以上工人的工厂,有近三千家,其中使用蒸气动力的六百多家。工人人数达到三十余万人。这里面只有四十二家企业是官办,其他均为私人资本兴办或者和外商合资兴办。 中国产业革命的先锋依然是棉纺织业。1891年,大清已经有20万枚纱锭。印花布业已经产生了采用印染机械的工厂,印布机已达到170台。麻、毛纺织业由于直接采用的国际先进技术,技术改造基本完成。 但给中国工业改革带动最大的还是铁路的修建。到1890年,中国虽然仅有铁路七百多公里,但在未来几年内计划兴建的却达到了五千多公里。另外还有轮船航运业的发展。1890年,中国已有商轮280只,吨位共11万吨,这些轮船几乎都是在中国本土建造——这也是为什么光绪对造舰这么有信心的缘故。 铁路和造船带来钢铁工业的飞速发展,同时也使煤炭行业获得了飞速的发展。 工业的发展带来了丰富的就业机会,再加上光绪推动的东北植垦计划,使历史上因为自然灾害而流离失所沦为乞丐的人大大减少,这一方面节省了朝廷的救济资金,同时新增加的农民、工人的收入又刺激了消费,进一步拉动了工业改革的步伐。 现在,大清的工商业发展已经初步形成规模并开始步入快车道,只要光绪不死,中国必然先于日本完成产业革命。 当然,这中间还有一个变数,那就是中国必须在未来赢得同日本之间的战争。 所以光绪在1891年初就开始不惜血本的投入资金完成战备计划,这中间除了陆军的整备、海军的人才培养和造舰计划,还有海军基地的建造也在其中。 1890年末,旅顺军港一期工程建成,成为中国首个可以容纳万吨级舰船维修、保养的大型船坞港口。旅顺军港的修建用了四年时间,花费白银一百三十多万两,(整个要塞建成计划7年,预算达三百万两白银)。由法国承包了工程最后的铁甲船修理厂,大石坞,自来水,起重码头,铁道,各类库房,厂房和办公室的建设。 承包了工程的法国人是竭尽全力的为清朝修建工程,因为他们还想好好表现一番后去揽京汉铁路的大活呢。为此法国人运来了每小时可以抽90吨水的大型抽水机,吸干闸门漏水,建设了长41丈,宽12丈,深3丈7尺,石台阶,铁楼梯,滑道具全的大石坞。在外面还有一层混凝土。还有占地48500平尺的修理厂,电灯厂,锅炉厂,机器厂和四座——每座占地4878平尺——库房。为了防火、防水,还全部采用了铁房顶和房梁。5座起重机四周用小铁道连接,还设置了大小电路灯。 不过法国人最终也没有得到京汉铁路的工程,但是他们得到了青岛基地的修建工程。1891清政府批准在青岛设防,青岛基地计划仿造旅顺基地,但吨位要进一步扩大,计划投资四百万两白银——法国人至少没有白费功夫。 另外德国人则得到了改进威海卫要塞和大沽炮台的工程,这两个工程要小得多,不过加起来也有一百来万两的预算。 在接下来一轮的军备竞赛和工业大发展中受益最大的还是英国人,除了造舰计划之外,英国人还承揽了大清另一条主要铁路线——津浦铁路——的修建工程。这条铁路计划投资三千六百万两白银,在光绪二十五年前建成通车。为此,清政府每年需要拿出四百多万两白银。 三月,光绪皇帝于紫光阁会见各国驻京公使、参赞三十余人,这是光绪自亲政以来第一次正是会见各国使节。 十九世纪末的中国,满清政府的统治可以用千疮百孔来形容。西方列强对中国虎视眈眈。之前载恬因为自己年纪太小,一方面担心西方列强会觉得有机可乘而变本加厉的侵蚀中国,所以对外总是将奕譞、李鸿章、奕訢等人推出来撑门面——起码这几人在外国人眼中算是开明的‘能臣’。另一方面,也是韬晦之计,让自己有更充足的时间和空间做一些基础准备。 现在大清的工商业改革已经初见成效,而且和英、法、德、美等国的关系也大大好于另一时空,这让光绪心中的底气更足。还有一个原因是李鸿章已经年近七十,而奕譞也因为身体原因越来越难以负荷工作压力,这使得光绪不得不站到台前上来。 因为大清的工商业改革中对外资的引进和基础建设的投入,西方主要强国中排名前五的除了俄国之外另外四国都得到了大量的好处。有这四大金刚镇着,俄国人也不敢炸刺儿,更何况其他的二流国家如奥匈、意大利、西班牙、荷兰等,现在载湉还真就不怕他们,而这些国家和中国也有很多的贸易往来,所以这一次的会见,可谓是其乐融融。 “大英帝国拥有强大的工业和世界上最先进的海军,中国现在则正处在发展阶段。我们需要英国政府能够一如既往的在海军和工业建设上给予我国支持,当然,中国政府也会一如既往坚定的支持英国。” 英国人作为当今世界的老大,自然首先得到载湉的关注。 华尔身则礼貌的答道:“诚如陛下您所看到的,大英帝国很愿意成为中国政府坚定的支持者和合作伙伴。相信拖过今后的合作,将加深两国之间本已深厚的友谊。同时,我再次代表我国政府对贵国士兵抢救我国遇险人员一事表示万分的感谢。” 去年春天,英国太古船运公司的货轮‘中庄’号因大雾迷失方向,在福州束尾洋面触礁沉没。当时发现这一险情的代理金门都司程绍勋立即带领官兵冒险前往营救,最终将该船上七名英国人和四十余名中国船员救出,之后更设法将轮船打捞出水,归还英国太古轮船公司。为此,英国方面曾多次来函表示感谢,并给予参与救援的士兵每人白银四十两作为奖励。 载湉微笑道:“这是任何一个文明国家都会做的,相信如果换做是大英帝国,也不会对任何一个海难遇险国家的臣民袖手旁观。”说完,他又和华尔身身边的赫德握了一下手:“我还要感谢赫德先生在海关工作上的努力。当然,我更希望赫德先生能够帮助我们收回更多的关税,好为我国的发展添砖加瓦。” 虽然一国的海关把持在外国人的手中是一种耻辱,但载湉也不得不承认,以大清目前的情况,赫德领导下的海关的确比清政府的官员更加廉洁和高效的多。所以,载湉最后用一句双关的玩笑结尾。 外交就是这样,衣冠楚楚的绅士们说着各种没营养的话,却对中英两国在藏边的纠纷视若不见。然而,俄国人可不会让清政府和英国人彻底走到一起。 “哦,看到您和华尔身先生如此快乐的交谈真是让我感到欣慰,我尊敬的陛下。是因为贵国政府终于和英国政府达成了关于印藏问题的协定了么?”阔雷鸣不请自来的加入到这个小圈子里,而且一开口就哪壶不开提哪壶。 华尔身厌恶的看了看这位俄国公使。 英国人和俄国人在国际上的竞争可以说是尽人皆知的事情,所以双方都不必假惺惺的顾虑什么。华尔身正向反唇相讥,载湉却先开了口:“哦,阔雷鸣先生倒是提醒了朕。关于印藏的边界问题,我想,在中英两国如此和谐友好的大环境中,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和平的解决方法。作为中国政府的首脑,我想,大清可以适当开放藏边的一些地方作为通商口岸,比如说亚东。不知华尔身先生是否愿意帮朕向贵国的女王陛下传达我国政府的善意?” 突然而来的馅儿饼让华尔身略微愣了一下。旋即他立刻表示道:“不胜荣幸,我尊敬的陛下。会后我将立即把这一消息传回国内。相信我国的女王陛下也必将为您的宽宏大量而心存感谢。” 在载湉的心中,英国人和俄国人不一样。英国人对中国的野心更倾向于控制中国的经济甚至政治,以便谋取利润,而俄国人除了这些,还希望获得土地。 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英国人远在天边,而俄国人近在咫尺。即使在一段时间内让英国占据了一些土地,中国也能够在未来的时间中找机会收回。只要中国的工商业体系健全起来,英国的海上优势根本无法形成有效压制。毕竟,中国的内需足以支撑这个国家发展数十年。 而俄国人却可以凭借其强大的陆军确保其吞下去的肥肉不会再吐出来。 远交而近攻,中国人玩儿这一手已经玩儿了数千年。这,才是光绪联英抗俄的根本思想。 至于藏边问题,现在英国的印度殖民地军队在印藏边界完全没有军事上的优势,他们的士兵到现在为止也无法再次夺取隆土山要隘。不是没有尝试,但是由刘少卿留下的参谋团队指导的藏兵的作战技能可以用飞跃来形容,再加上武器装备并不输于英印军队,所以英国人几次反击都无果而还,反倒白白损失了上千名士兵。 所以载湉有信心认为他现在做出的这个让步绝对可以获得英国政府的回应。 第十七章 下马威 图雷明看到自己的挑拨不但没有收到效果,反而可能促使中英两国达成和解而使帝国政府借西藏问题绕过阿富汗进入印度的计划彻底歇菜,顿时脸色一片铁青。 看到俄国公使有暴走的趋势,光绪赶紧转移话题:“贵国的皇太子殿下来华的事情,是否已经安排妥当?” 图雷明平复了一下受伤的心灵,回答道:“是的,我国皇太子殿下预计在本月末到达香港,之后将乘船前往广州、福州、上海,最终到达天津并从天津赴日本。” 光绪点了点头,道:“朕已经交代李鸿章妥善接待皇太子殿下一行,如果可以,朕也希望皇太子能够访问北京。朕还很期待和他的交流呢。” 这算是一个善意的信号,虽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但是至少说明清政府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排俄。图雷明心里想到,也许皇太子殿下的行程可以做出适当的调整,以便争取机会能够和清国皇帝会晤。“感谢您的邀请,我会将这一邀请立即传回我国,相信皇太子殿下一定会非常愿意和您见面!” 说完,图雷明礼貌的向光绪鞠了一躬,转身去了另一边,而光绪也向华尔身、赫德告辞,前去会见等待多时的法国、德国、美国和其他各国使节。 中、英、俄这三国在宴会上短暂的交锋,被远处的日本公示岩田三郎看在眼中。在图雷明离开后,盐田三郎立即跟了过去,借机和图雷明攀谈了起来,不多时,两人分别向奕訢告辞,离开了宴会。 春意在北京城也渐渐浓郁了起来。原来一向干冷的天气也渐渐变得略微有点湿润温暖。猫冬的人们也脱掉的皮子的大坎肩。北京城善捕营和库丁的爷们儿,更是利落的穿着一身小棉袄就在街头招摇过市了。茶馆酒肆,也有了春季才开了口的鸟儿婉转的啼叫声音。西山健锐营那些最守着老满洲风俗的旗兵们也一定选了化冻的日子,跳他们的萨满舞、除了春季固定要起的风沙,一切都已经有了春天的气象。 甚至这个春天,北京城的活力还比往日要更足实一些儿。 大清经济的发展,给这个老朽的国度注入了新的活力。兴起的工商业让帝都的街头多了无数可供消费的商品,而这些原本只是有钱人家的稀罕玩意儿的洋货——大清的老百姓还是习惯于将这些机器生产出来的东西称之为洋货——现在的价格却低的让人不敢想象,就算是普通人家,逢年过节也能给婆娘或者子女们扯上几尺结实漂亮的‘洋布’做身新衣了。 粮食也便宜了,据说朝廷在南部和关外统一用了一种什么肥料,种出来的庄稼蹭蹭得涨,现在白面和大米的价比去年降了差不多两成。 而同时,人们的收入却在上升。 城里城外有干不完的活。先是朝廷在城西和城南盖房子,建军营,这自然需要工匠、土石啥的。之后又修铁路——铁路这东西老百姓别说会修,见都没见过,但是总得有人夯路基、打石子、运枕木铁轨啊。铁路还没有完,又开始修河道、架桥。然后又是建什么热电厂、糖厂、纺织厂、印染厂,基建要工人、厂子开始生产了还得要工人。不要说是平头老百姓,就算是平常游手好闲的旗人们也忍不住要挣些银子花花。 老百姓有了收入,心中自然畅快,当官儿可也不错。朝廷在今年年前一下子给京官儿们发了三个月薪俸,这可是近百年未见得。而且现在朝廷也不在只发半饷了,而是发全薪,甚至像工部、户部和九城兵马司的官吏还给涨了薪俸。 地主老财们也高兴。无论是修路还是盖房、建厂,你总得要占地不是,占地就得给占地费啊,地主们把原来贫瘠的土地出让换取土地出让金,然后再把这些钱投进厂子里买股,等厂子投产了,每年坐等收红。到今天这些守了土地几辈子的地主老财才发现,原来这世上还真有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挣钱的好事儿。你一不用操心天气是涝是旱,而不用担心长工和耕牛会不会生老病死,只需要在家喝喝茶,打打牌,然后等着厂子里发红包数钱就好了。 地主们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生活砸晕了头,以至于即使土地出让金一降再降,仍然有地主上杆子要将自己的土地卖给工厂。甚至到了朝廷不得不出文,规定凡是二等以上的土地不得出租出售转作他用,这才刹住了这股‘歪风邪气’。 大清已经死气沉沉百余年,当年大搞洋务运动的风云人物又是渐渐凋谢。庚申年又被洋鬼子打进了北京城,一把火烧掉了圆明园。大家都隐约觉着这个国家一定出了一点儿什么问题,可是偏偏又不能有条有理的说出来。老百姓哪里有那么一个见识,大家就只是模糊期待着,就像当年闹长毛的时候似得,该出一个什么中兴名臣来延续大清的气数了。之后就是光绪爷亲政,这下好了,从光绪九年皇上亲政,然后是和法国人罢兵,然后大家伙儿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好。到了现在,平头老百姓能有个营生,每年能吃上几顿肉,穿上新衣服,在老百姓心目中,那个威望地位可还了得?从上到下,那个不念叨圣天子在朝! 非要找出点不满意的来,那就是朝廷手里始终没有一直强军掌握在满人的手里。之前汉人办练军是如此,现在皇上练新军,结果还是交到了那个刘少卿的手上。虽然东北有依克唐阿,但皇上却把荣禄派去了南边,而把这京畿之地交给了刘少卿这个小匹夫。 练兵对于刘少卿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从十二岁开始——没什么了不起的,甘罗十二为上卿、光绪五岁登基、葫芦娃一出生就开始打怪,这很正常——从北圻到北京,从黑旗军到近卫军,刘少卿经手的士兵怎么也有五万人了。 但是这一次略有不同,这一次,不但是要练兵,还要将原本的北洋、淮系陆军纳入到新式陆军系统里来,这不但要求他们掌握新的作战方式、指挥思路和具备军人的作风,还需要一些政治手腕儿来对付原本存在于军中旧官僚。 不过好在皇上已经做了一个铺垫,在两年前就拿掉了叶志超,这给刘少卿接下来的工作降低了不少的难度。 刘少卿打算采用的第一个方法,正是和皇帝学的,那就是先要‘立威’。 “命令:驻青县之盛军马步十六营于三月八日申时,驻芦台之武毅两营于三月七日申时,驻军粮城之铭军马队两营和北塘口仁字两营于三月六日申时分别到达小站新军编练大营,过时未到者,军法从事!” 在小站新建的新军大营中,刘少卿开始发布命令。今天是五号,考虑到路途因素,刘少卿给各军留出来的时间很充足。毕竟,最远的青县到小站也才一百多里地,也不需要这些部队带什么辎重,如果还到不了的话,那就别怪刘某人不客气了。 青县盛军大营。 “刘大人新官上任,传下来的军令兄弟们自当接着,不过这开拨银子,是不是先给拨下来?另外,弟兄们已经拿了一年多的半饷了,亏欠的饷银是不是也给付了。毕竟,这上百里的行军和训练,如果还欠着兵饷,恐怕这些丘八们会闹起来,到时候惊着了大人,也是兄弟的过失不是。” 要说老淮军的这些个官僚也真的是没救了,他们也不先打听打听,居然想用闹饷这种招数来将刘少卿的军。 传令的近卫军士官微微一笑,答道:“卫大人,小人只是传令的,命令带到,小人的职责就完成了。至于大人所提到的饷银的问题,请大人到了小站大营后,自己和参谋长商量。如果大人没有其他的事情,那么我还要回去交差,告辞了。” 能在刘少卿身边当传令兵的,那个不机灵的要死,别看只有十八九岁,可却是在京里见过大场面的,怎么会被这小小的总兵官给拿住。不卑不亢的答了两句话,随即扭头就走了。 待传令兵走后,盛军各营的管带立刻围住卫汝贵:“大人,您看咱们是奉令还是不奉令?” “你傻啊,人家是钦命的练兵大臣,奉旨提调我部,你敢不奉令?”另一名营官立刻反驳道。随即转向卫汝贵:“大人,咱们就算是在饷银上做文章,恐怕也拖不了太久啊。” 听着手下个营头的争执,卫汝贵眼睛不停的眨着,心里千万个念头在转。 “大人,”副将贾起胜道:“是不是请示一下中堂大人?”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卫汝贵。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回想着李鸿章信中说的话,终于开口道:“准备拔营,咱们去小站,会会这个小匹夫。” “那大人,这饷银的事儿?” “到了再说!” 军粮城和北塘距离小站非常近,六号下午就陆续到了,随即第二天,芦台的武毅军两营也迈着整齐的步子来到了小站。 三支军队各两营虽然都按时赶到,但从队伍的军容上看,武毅军明显要好于铭军和仁字军。刘少卿本来也没对这些旧军抱什么期望,只是吩咐杨勇、冯国璋等安排食宿。 但是第三天,也就是八号,刘少卿在大营等了一天,也没看见盛军的一个人影。 第十八章 下马威(二) “从青县经陈官屯、大邱庄、中塘到小站,不过一百四五十里,盛军十八营还有马队,竟然三天了连个人影都没有,哼哼,看来这卫汝贵是要给我上眼药啊。”刘少卿心里想着。“好啊,我正愁没有立威的对象呢,既然你这么配合,那我也不好不回报一二了。” 直到十号傍晚,盛军大队才慢慢的蹒跚而来,刘少卿给他们算了算,一天行军不过三十里。 见了刘少卿,卫汝贵立刻拱手道:“哎呀,刘大人,抱歉的很,士兵们因为没拿到饷银和开拨费,一路上情绪很大,本官也是连哄带骂,这才把他们好不容易的带了过来,路上耽误了点儿时间,还望刘大人包含一二啊。” 刘少卿从西藏回来后升了少将,这在近卫军中是最高军衔了,但是在清朝的官僚体系中,他却只有三品参将的衔。而卫汝贵则早已是正二品的总兵了,所以卫汝贵再见到刘少卿时,完全没有下级晋见上级的觉悟,只是拱拱手了事。至于迟到了两天,唉,在咱们淮军中,这叫事儿么? 不过刘少卿现在早已是经过风浪的人物了,在北京多年,身负皇命统带近卫军,多少王公大臣明的暗的或拉拢或打击都屹立不倒,能和一个盛军总统比心眼儿? 倒是贾起胜,虽然是从二品的副将,却还是依着军中的礼节给刘少卿行了千礼。一旁随行的盛军各参将、游击以及已经在小站大营静候两日的聂士成、冯国璋等人,也都陆续见了礼。。 刘少卿同样拱手笑道:“将军远来辛苦,咱们先不谈公事,先进屋洗把脸,坐下来休息休息,也让将士们喝口水,吃点儿饭。再说不迟。” 卫汝贵听了顿时心下大定,看来这刘小匹夫挺上道啊,并不是象老大人心中所说的样子啊。随即道:“好说,好说。刘大人请”。 “请!” 随即,一行人进了营房。卫汝贵的亲兵侍卫也要随着进去,却被李书文拦住:“抱歉,营以下官兵请去操场集合。” 那亲兵用力一挣,却没挣开李书文的手,顿时恼羞成怒:“本官是大人卫队都司,你敢拦我?” 李书文冷冷的看着他,根本懒得理他。这时已经迈进营房的卫汝贵又退了回来,看了看一本正经的李书文,随即对自己的亲兵队长道:“没规矩,这是刘大人的营房,不是青县,还不下去!” 刘少卿听着卫汝贵夹枪带棒的话,只是心中冷笑,表面上却什么反应没有。那亲兵队长无奈,只得随曹锟等人走向临时等在大校场上的盛军士兵。 “盛军的兄弟们,你们一路辛苦了,我是近卫军八团副团长曹锟。现在,我们已经在后面的广场上准备了晚饭款待你们,有大锅的炖菜、红烧肉,白面馒头和米饭管够。” 也许是为了配合曹锟的煽动,一阵小风顺便带来的了隐约的香气。这是久违了的炖肉的香味儿啊!本就有些饥饿的盛军士兵顿时坐不住了,哈喇子直淌。 “不要急不要急,我刚才说了,米饭肉菜管够。现在请跟随我们的士兵依次前往后面的营寨,并顺便将你们随身携带的枪械放置在你们左手边的长桌上,自然有人替你们保管。” 由于现在营以上干部都随卫汝贵进了刘少卿的营房,操场上只有一些队官和哨官在管理,于是这些人立即组织自己的队伍涌向早已放置好的几张长桌。 长桌后面有士兵负责登记,由于时间问题,只是粗略的等急了号牌,然后给每一名士兵发了一个小铁盆和一个勺子,就可以跟随另外的人去后面吃饭了。 盛军的士兵们在自己队官或者哨官的组织下,从长桌旁鱼贯而过,在拿到属于自己的号牌的同时也放下了属于自己的武器。 现在对于盛军的士兵,吃饭最重要,当然,如果之后能再烧上两个烟泡那就更美了。至于枪不离身的士兵准则,拜托,咱们是清军,不是解放军好么! 营房内,也同样摆了三条长桌,桌子上简单的摆了一些米饭、馒头和炖菜。 “来来来,咱们先吃饭,其他的事情,等祭了五脏庙再说。” 卫汝贵本以为会有一个接待宴会,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军总统,二品的大员,摆个两桌酒席还是担待的起的,但是眼前的伙食,让卫汝贵心中很是恼火。他回想了一下,好像进十年来自己都没享受过这种大头兵的待遇了。 心里想着,嘴上打了个哈哈:“刘大人真是清苦啊,让本官佩服的很。” 刘少卿装作听不懂他的意思,陪笑道:“哪里哪里,兄弟也是吃习惯了而已。诸位相比都饿了吧,快请坐,请坐。” 说着,自己先走到最边上一张长桌,坐了下来。其他人自然有勤务兵安排各自坐好。虽然食物远远低于预期的丰盛,奈何条件已经摆在桌面上,这一路大家确实也饿了,每人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于是卫汝贵勉为其难的拿了一个馒头,盛了一勺菜在自己的碗里,皱着眉头吃了起来。其他各营游击、参将见领导开工了,咱也别看着了,吃吧。 一个小时后,水足饭饱的清军将领们开始打哈欠。 这并不代表他们睡眠不足——也许确有其事——只是他们的烟瘾犯了。 抽鸦片在清军中尤其是军官几乎已经是一个普遍现象了,如果有人没抽,那不是因为他有军人的操守,只是因为他加入的时间晚或者干脆是没钱。所以,打哈欠的可不只是盛军的营头们。 在1840年后清军的例次军事行动中,朝中的大佬和军队的领导们在考虑士兵战斗力的时候必须要考虑的一点就是我的烟枪和烟土是否充足,其次是饷银是否充足,然后才是枪支弹药。 好吧,刘少卿不指望一顿饭就能改变这些‘将军’们的生理需求,虽然他已经在饭菜中放入了适量的‘戒毒丸’。 戒毒丸是中美合资时刻制药厂的产品,该厂于去年投产,主要的产品之一就是这种可以用来抑制对鸦片的需求的药物。当然,这属于小皇帝的外挂,其他人是不清楚配方的。 很明显刘少卿也没有让大家来二两的打算。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好了,各位大人想必已经吃饱了并且休息过了,希望你们能够打起精神来,因为我们要开始办一点儿公事了。” 刘少卿特别强调了‘公事’这两个字,以提醒诸位大人你们身上是有职司的。 想必是这一点起了效果,诸位即将陷入烟瘾的‘将领’强打起精神来,准备办差。有机灵的趁刘少卿不注意,赶紧吞了两个烧好的烟泡,抻着脖子咽了下去,希望能顶一顶。 大家在警卫员的带领下来到了后院,这里有一个无比巨大的空间,连在一起的六个操场起码能够同时容纳两万人,现在,各地过来的清军正统一的坐在操场的小马扎上吃饭。当然,也有吃完了的,在一旁扎堆儿聊天。看到诸位大人进来,原本乱糟糟的操场上逐渐安静了下来。 刘少卿似乎对这样的场景比较满意,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在火光下,让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大男孩儿竟然看起来有些腼腆的感觉。 “和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因为人太多且环境空旷,刘少卿不得不借助一个大喇叭并使劲儿的喊着,以便让远处的人也尽可能的听得见。还好这里设计了一个高台,倒不用担心大家看不见。 “我叫刘少卿,是近卫军的参谋长,同时也是京师陆军士官学校的校长。当然,现在我最主要的身份是钦命提督直隶五省新军编练大臣。嗯,这个名字有点儿长,你们只要知道在这个地方我说了算就好了。” 刘少卿简单的来了一个开场白,不过下面却没有掌声。 “好吧,没关系,很快我们就会熟悉起来。下面,我有几件公事要宣布,请你们认真、仔细的听好并牢记在心!” “第一,从现在起,你们所有人将做为新军的一名新兵而接受训练,在此期间,你们将接受我的指挥,同时,这里就是你们生活和训练的地方,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离开这片营区,违反者,按逃兵论处!” 话音刚落,下面顿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随即散布在他们中间的近卫军士官立即喊道:“安静!”但是士官们的威信明显在在这些丘八中并不明显,仍然有一些士兵再大声的叫嚷。于是,从操场外面忽然跑进来一群带着白色袖箍的士兵,他们用手中的木棍迅速的将闹事者打到并拖拽出了操场。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操场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了一圈儿带着白色袖箍的士兵,有视力好的,还能看见他们后面的沙包环磊中架设的机枪。好吧,这些士兵并不认识马克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猜测那是一种枪。 也许是士官们的命令发生了效果,刘少卿满意的看着安静下来的操场,继续道:“第二,在训练期间,你们将作为学兵,享受免费的伙食、住宿、被服和每个月二两银子的补贴。一旦你们通过了训练,正式成为近卫军的一员,你们将享受和近卫军同等的待遇,具体的情况,将来你们的班长将详细的讲给你们知道。” 有了之前的教训,这一次没有人喧哗。但是近卫军的待遇士兵们很早就知道了,所以在士兵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期待和小兴奋。因为这一点,之前的禁闭式管理大家也就忍了。 “很好!你们好像已经开始有一点纪律性了。第三点,就是近卫军中严禁吸毒,就是抽大烟,发现者,我们会给大家强制解毒。” 再说这句话的时候,刘少卿饱含深意的看了看身后的清军‘将领’们。果然,绝大多数人的脸上出现了尴尬或者恼火的表情。 这一条例在士兵中也引起了强烈的反映,以至于士官们不得不再次维持秩序,又有几十个人被冲进来的宪兵带了出去。但是场面也仍然很混乱。 ‘呯!呯!呯……’ 一连串的枪声让清兵们顿时安静了下来。这时候,才有士兵反应过来,自己的武器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必须向大家强调近卫军的严格的纪律性,念在大家这是初犯,我可以不予追究,但是之后再有这样的问题发生,军法从事!” “好了,现在我说第四条。鉴于在之前我已经向各部队的长官下达了行军的命令,并规定了到达营地的时间,所以,迟到了的部队的长官,将受到军法的惩罚。” 刘少卿平静的说完了这道命令的时候,卫汝贵还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冲自己来的。直到李书文将他强制拖到台前,他才反应过来。 第十九章 下马威(三) 卫汝贵从军多年,也是练家子出身。但是养尊处优多年的他现在已经不复当年了,在李书文的胁迫下,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高声喊道:“刘少卿,你要干什么!我是朝廷二品大员,是李中堂和皇上钦命的盛军总统,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身后其他盛军军官也欲上来说情,却被呼啦围上来的宪兵用步枪和刺刀阻止了。 刘少卿看着被压在地上的卫汝贵,道:“卫大人,看来刚才你没有认真听我说话。我说过了,这里,我说了算!现在,我宣布,卫汝贵消极抗命、懈怠军机被免除一切职务,摘去顶戴!” 话音一落,立即有士兵上来将卫汝贵的顶戴摘去,并三把两把的撕掉了他胸前的补子。 “同时,本官接到举报,卫汝贵有贪污军需、克扣军饷的情况,这一举报有待查实,因此,在查清卫汝贵其他罪证之前,该员将被关押在营区,直至查清事实!” 这年头,有几个清军的将领不克扣军饷或者吃空饷的?看看这个操场,盛军、铭军、武毅军、仁字军共二十四个营头至少是一万两千人,但是实际登记在册却只有八千余人,足有两成半的名头被他们吃掉了,这还是因为要整编了才报的实数,而在地方上,去年卫汝贵上报的营头可是二十四个营! 听到刘少卿对自己的指控,卫汝贵终于明白自己被这个小匹夫给涮了,人家早就琢磨着干掉自己了,可笑自己之前还在庆幸将他拿住了呢。 “刘少卿!你敢污蔑我家大人,老子跟你拼了!” 说话的是卫汝贵的亲兵队长卫之素,他是卫汝贵远房的侄儿,跟着卫汝贵七八年了。这些人平常被卫汝贵养的肥肥的,就是为了应对类似的场面的。他想着自家大人是李中堂的嫡系,只要将大人抢回来,到时候最不济投奔李中堂,李中堂还能不向着自家老乡么! 随着他的一声呐喊,另有十几名亲兵随着他一同冲了出来,另外还有几十人略微犹豫了一下。正是这犹豫的一下,救了他们的命。 ‘呯!’的一声枪响,卫之素脑门上冒出一蓬血花,随即人扑通一声倒在了台下。负责警戒的刘锋吹了吹手中的左轮手枪,喃喃的说了句“贱!” 其他冲出来的亲兵则被另外的士兵们用刺刀捅死在了外围。近卫军的士兵是受过专门的拼刺训练的,教他们的可是有神枪之称的李书文啊,就算是这些亲兵拿着武器都挡不住,何况赤手空拳。 当众拿下一名总兵,再加上血淋淋的十几具尸体。这样的震慑明显比之前拖走上百名大头兵的效果要好的多,现在操场上是一片寂静,大家终于认识到了,这里,刘少卿说了算。 “好了,现在,请你们当中四十五岁以上的和十八岁以下士兵,那里有专门的人给你们登记,剩下的人原地待命,你们的班长会将你们带往宿舍。” 随着刘少卿的话,立刻有士兵在下面喊道:“四十五岁以上的和十八岁以下的士兵,请到我这里来!”在清兵附近的士官也配合着喊道:“有谁是四十五岁以上的和十八岁以下的,请你们到前面去……” 很快,有三四百名士兵被分了出来,一名军官将他们带向前面的操场,单独登记去了。之后这些人经过筛选,会留下一些有一技之长的补充到炮营或者工程营去,剩余的年龄大的将发给一笔银子打发回家,年龄小的则送到学校去学习知识,年满十八岁后再回到队伍中来。 在操场上剩下的人大约还有八千人,随即有近卫军的士兵两人一组,开始分派属于自己的士兵。 刘少卿这次一共带了两个步兵团,其中一个团负责警戒,另一个团则负责训练。对于其他新兵的训练,都是一个新兵班配一名老兵,但是因为这些清军本来就在军伍中,可能会养成一些不好的习气,出于安全考虑,刘少卿这回给一个新兵班配了两名老兵。一个班的新兵有十人,虽然比例仍然差距很大,但是因为这十人是随机划拨的,所以团结度上差了许多,应该问题不大。再加上还有连排干部以及每个连一个步兵班的宪兵巡逻,炸营的现象应该不会发生。 随着一个班一个班的陆续带离,操场上很快空了下来。刘少卿这才转身对着剩下的三十几名军官道:“抱歉,我并不想这样,但是你们也是带兵的人,应该知道军无令不行的道理。另外,还有一点需要和大家说。” 刘少卿顿了顿,以便让众人集中精神。 “考虑到今后新军的管理方式将大大区别于传统陆军,所以你们在今后需要和士兵们一同生活学习,当然还有适度的体能训练。如果有那位大人认为无法接受,现在可以选择退出。” 说完,刘少卿用真诚的眼光看着诸位将领们。 等了足有五分钟,才有一名盛军的游击战战兢兢的走出来:“大人,卑职觉得,还是离开的好。不知道,可不可以?“ 刘少卿一笑,”当然,不但可以,我们还会给你发还路费。” 有了一个带头,立刻就有后继的。很快,有一半儿的将领决定退出,这中间有盛军、有铭军也有仁字军,但是武毅军的几名将领却完全不为所动。 刘少卿暗暗点头:“看来聂士成带兵有方的名头不是瞎说,这倒算是个难得的人才。” 直到再没有人站出来了,刘少卿才道:“好了,既然大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我只能祝大家好自为之了。另外,皇上还交办本官另外一项工作,那就是惩治军队中的贪腐,所以,各位不管是要留下的还是准备离开的,均要接受反腐调查。在此期间,我们会有专人照顾大家的饮食,顺便帮助大家戒除大烟瘾。” 这是强制性措施,不需要征求意见,所以刘少卿说完后,便示意宪兵们可以将这些‘将领’们带回自己的房间了。 士兵们的营房是一排排整齐的砖瓦房,每一间房间都摆放了六张上下铺,在每个铺位上,崭新的军被整齐的的叠放在褥子上,床底下还有一个铁盆,是用来给士兵洗漱的,里面的铁缸子里牙膏和牙刷还有毛巾都已经备好了。 在房间里还有一排衣柜,是用来给士兵们放衣物、包裹的,不过现在的清军还不能换装,所以没有什么东西好放。 所有的士兵在第一次进到这样的营房时都是一愣。他们从未住过这样的砖瓦房,洁白的墙面、干净的洋灰地面和书桌上的崭新的马灯,让他们有些不敢相信这将是给他们居住的地方。有的人已经在想,似乎做一名近卫军士兵真的不错啊。 清军的建制中最基本的单位是‘棚’,顾名思义,就是在一个大棚中住着的人,就是一个‘棚’了,从这一点,就可以想象以前的清军士兵居住的环境了。 在大家还在感慨的时候,班长和副班长在身后喊道:“每个人选择一张自己的床铺,将你们手中的马扎放在床底下。另外,床底下给大家准备了脸盆和毛巾,你们拿好属于自己的脸盆和洗漱用具后,立即出来集合!” 士兵们立即冲上前去,生怕晚了之后就没地方给自己了。有士兵本来想要躺到床上感受一下,但是看了看那干净的被褥和床单,再看看自己邋遢的身上,终于还是没忍心。 “快点儿快点儿,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们都给我利索点儿!”班长们一声声的催促,终于把士兵们重新带回到了操场。 操场上,有来的早的,也有来的晚的。不知是什么原因,来的晚的那些班长一看到操场上已经有人在跑不了,似乎脾气立刻就变坏了,本来还是催促,现在已经加上拳脚了。 “你们这帮懒虫,给老子利索点儿,把手里的脸盆放在面前的地上,然后给我围着操场跑五圈!对!没错,是五圈!看什么看,还不去跑,想要被惩罚么,最后一个回来的士兵我要让你给全班洗一个星期的袜子!” 一个星期是什么概念没有一个清军士兵明白,但是洗袜子这个事情大家却是听的懂的,于是大家立即行动起来,开始跑圈。 “快点儿!再快点儿!我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落后了,难道你们想要回去的时候也落后么!我可告诉你们,跑完步回去洗澡,先到的有热水澡,迟到的可就只能洗冷水了。想一想吧,这样的天气用冷水浇在你们的身上!所以,为了热水,快跑!” 也许是因为班长在不断的催促,也许热水澡真的比冷水澡有吸引力,士兵们奔跑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好,好!就这样!奔跑吧,兄弟!” 第二十章 新军的生活多么快乐 操场上,士兵们热火朝天的跑着圈儿,远处则有一拨一拨的军官拿着纸笔在记录各个班级的表现,其中自然包括班长的表现。 这些班长原本只是大头兵,在他们成为班长之前,连队里开过会。‘你们要设法加强和新兵之间的感情,并使他们听命于你,在训练中,你们要尽可能的提高训练的成绩。我们会在最后对你们的日常表现进行评分,得分高的班级将获得进入军校深造的资格。’ 这是连长的原话。 所有近卫军的士兵都期待着进入京师士官学校,因为这不仅仅是意味着可以成为一名光荣的军官,还能为自己的家庭带来免税、免徭役、朝廷提供的钱粮和弟妹上学的权力。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所以每一名班长、副班长都会绞尽脑汁的获取更高的训练成绩以便脱颖而出——这就是为什么那些迟到的班级看到有人在操场后立刻暴走的原因,这意味着他们失了分。 很快,就有班级完成了五圈的定量,马上带回宿舍,但是也有班长运气不好,分配过来的士兵有个别烟瘾比体能要大得多,已经在用爬了,很明显,这一次的分数他们班是别想了。 犯了烟瘾的士兵被宪兵带走,但剩余的士兵依然要进行体能适应训练。那些已经完成跑圈的班长则兴奋的对着被带回宿舍的士兵们大喊:“一直向前,每个人都要剪掉辫子。剪完辫子的人左转就是盥洗室,你们要到那里去洗澡刷牙。记住要用肥皂好好清洗你们的头发和脚!洗完澡后,在盥洗室领一双拖鞋,并将你们现在脚上穿的衣服、鞋、袜丢到指定的垃圾桶中,然后出来集合!” 近卫军要剪辫子这件事,已经推行了四年了,大清的臣民早已不像刚刚开始的时候那么抵触和恐惧了,至于这些大头兵,更是无所谓。 之所以这样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卫生考虑,这些士兵大多数出自贫苦人家,从军后的生活环境也不是很干净,难免会有虱子跳蚤什么的在身上,剪掉辫子在洗澡,能最大限度的消灭这些寄生虫。 负责剪辫子的士兵拿着大剪刀,喀嚓喀嚓几下就是一个脑袋。咱们不需要什么发型,剪短就行了,反正过几天就要剃光。 剪下来的辫子被扔进桶里,随后会经过清洗买到工厂去做原料。而士兵们则被赶到下一个环节,澡堂。 “一个班一个班的进,你们要用肥皂仔细清洗,尤其是裆部、头发和脚,你们有十分钟的时间,快快快!” 士兵们被这一连串的大喊弄得头昏脑胀,迷迷糊糊就脱光了衣服进了澡堂。 澡堂里面极其简陋,淋浴什么的暂时就不要想了,池子里的水虽然不凉,但也绝对算不上热乎,很明显,十分钟的时间也不够他们泡澡的。 在士官的催促下,大家赶紧湿了身子,然后互相在头上、身上涂上肥皂,顿时,澡堂的地上开始黑水直流。 十分钟后,被洗刷一新的士兵们终于领到了属于自己的新军服。 班长仍然在大喊:“记住,这是你们的作训服,作训服春秋发两身,包括一件外套、一件绒衣、一件背心和裤衩、绒裤、外裤。你们现在拿到的是一身,另外的一身会在之后放进你们的衣橱,现在,跟着我回宿舍!” 回到宿舍的士兵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了,洗了澡,身上明显清爽了许多,这让本已劳累的士兵们更加容易入睡。然而,对这些士兵的折腾,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好容易所有的士兵都按照秩序进入宿舍睡着了。半夜的时候,又是铜哨震天价响。士官们冲进宿舍,和班长们连拉带拽的将他们一个个从行军床上赶了下来。将作训服扔在他们身上,又一个个赶出宿舍。 操场上,军官们早就笔挺肃立,负手站着,到处都是火把。迷迷糊糊的士兵们傻呆呆地给赶出来,按照入营编排的顺序好容易站好。军官们就是一声号令:“谁身上衣衫不整,拉出来,三下军棍!这次是初次,给你们只是提一个醒。当军人的,哪怕睡觉,都要服装整齐!以后夜间集合,谁再这样,三十军棍!” 能不能不闹,这些士兵原本的军服和新式军服差别大了,很多士兵连系扣子都还没有学会呢,数千士兵,穿着稍微整齐的,十中无一。顿时大排大排的都被按倒,一阵军棍噼里啪啦的打下,人人哭爹叫娘。 那军官犹自大喝:“发出呻吟哭喊的,加十军棍!”声音到处,顿时各处鸦雀无声,只听见棍子打在屁股上面的声音。刘少卿在黑暗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杨勇、曹锟、刘锋,甚至聂士成等人都簇拥在他身后。 “……等会儿,吩咐军官,一个个给他们亲自上药。” 杨勇等人静静点头,而聂士成则眼光一动,瞧了刘少卿一眼。刘少卿冷着脸摆手离开,突然又转头吩咐:“伙食这段时间一定要好,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就是这样的胡萝卜加大棒,一份份的红烧肉和白面馒头,一次次的夜间集合,一顿顿的军棍,半个月后,刘少卿才能在操场上面看到这数千队列虽然还不整齐,但是已经肃静得鸦雀无声的队伍! 这段时间以来,老兵的戒毒工作也在同步进行。 对于一些瘾不大的士兵,因为每天有‘戒毒丸’供着,所以已经不怎么犯瘾了,可以随着队伍一同训练,而一些瘾大的士兵和军官,则需要进一步戒毒,而且他们因为在戒毒过程中身体难免的虚弱,还需要有一个恢复期,因此,这些人是赶不上这一批的训练了。 这半个月,对于那些‘将领’的调查也基本完成,其中队以上军官贪腐率高达百分之九十,至于哨官和棚目,贪得自然少,不是不想,是没这个条件。 对于贪污,这是大清的痼疾,现在是没法治疗的,只能控制,刘少卿只是勒令他们将贪污的银子交回而已,只有像卫汝贵这样数额巨大,性质‘特别恶劣’的,才上奏朝廷,判了抄家的罪名并永不录用。小皇帝抄家的技能运用的十分娴熟,你不是贪么,好啊,别让朕抓住,抓住了,不但你贪的钱要吐出来,连正经生意得来的钱也一并没收。 今年以来,李鸿章就没回过天津的北洋大臣衙署。只是守在保定,过他的清闲日子。 “中堂,卫汝贵已经在外面跪了半个时辰了,学生以为,就算是卫汝贵有错,这一次刘匹夫做的也太过了。盛军上下,咱们几十个老淮系的军官都给打发回了家,这刘少卿,也忒跋扈了一些!这是明目张胆,和咱们北洋,和咱们淮系为敌啊!中堂,咱们要不要弹劾他?” 说话的是杨士骧,近两年,周馥、薛福成、盛宣怀等人都放了差事,现在是忙的热火朝天,老李的身边核心幕僚就剩下他了。 不过,杨士骧的水平,似乎和周馥等人还差着一些。 李鸿章抬眼看了看他,淡淡的道:“北洋已经不存在了,淮系也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况且,人家真凭实据在手,圣上都下了明旨,我参他什么?” 杨士骧还待再说,李鸿章却闭起了眼镜,不在理他。 “抬高脚!站直!不要乱晃!” 连长张耀兵背着手在新兵队伍前面转来转去。艳阳高照,士兵们穿着作训服。他可是一身呢子军装穿得严严实实的。大檐帽低低的压在眉心上,帽檐底下露出的冰冷目光,让每个士兵都不敢乱动,竭力的提着屁股,伸出一支脚。 不多一会儿,就有人开始左摇乱晃。 八千多淮军士兵,完全编组为十七个新兵营。近卫军的士官们,比如张耀兵,现在就是新兵营的营官队长,而淮军原本的军官们,一边自己还在训练、学习,一边在这里挂了副排长、副连长之类的见习职务。这是可堪造就的,实在扶不上墙的,都打发回家了。 在刘少卿的预算当中,三个月新兵训练完成,近卫军的这一个师就可以正式成军了,之后是进行军事技能训练。除了炮兵骑兵等特种兵,步兵各营,六个月之后,就是一支完全可以使用地战斗力量。 愿景美好。可是之前的磨练,却是加倍辛苦。士兵们辛苦,而这些刘少卿麾下的近卫军军官们,就是更加的辛苦!包括刘少卿自己都亲自下到了部队,参加新兵训练! 士兵们要求做到地,他们也要做,而且要做得更好!纪律面前,更是一视同仁。有人无法完成训练或者触犯纪律,都是一顿军棍敲得眼前星星乱冒,哭喊起来加倍打。 淮军上下,何尝见过贵为钦差大臣身份,这样带兵的?淮军本来规矩,一个小小哨官,都可以躺在躺椅上面看操课的。徐一凡如此做派,他麾下那些嫡系学兵们还不是有样学样。官兵生活条件完全一样,操课也完全相同。 有的时候,一支军队的传统,就是这样不经意的养成地。 中国的此时的军人,还无法给他们教导近代民族主义精神之类地东西。但是这些以身作则的东西,潜移默化,却让他们会打心眼儿里面感激。 呼哧呼哧的,一群大兵才跑完早上例行的越野跑归来,军帽下的脸一个个都是汗淋淋的。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于懈怠叫苦,原因无他。除了陪着他们一起跑步的军官,队伍里面还有钦差总办大臣! 第二十一章 新军的生活多么快乐(二) 刘少卿在队伍当中,也是汗出如浆。这样共同跑步,新的军官和老的士兵互相携扶,完成每天操课,也是凝聚团队精神的一个办法。他还考虑以后每天来个越野比赛,激发他们的荣誉精神呢。他身在其中,这改编的抵触也少了许多。毕竟他身上帽子大得吓人。 每天这样跑跑下来,他自己觉得精神也好了许多。越野跑本身就是黑旗军的光荣传统,在北圻,正是依靠这一技能,才使运动战成为可能,最终在这一过程中找到法国人的薄弱之处给于致命一击。不过进京之后,因为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虽然士兵们还在训练这一技能,但刘少卿自己却有些荒废了,现在能有机会再锻炼一下,也是好事呢。 能成大事者,绝对都需要超凡的精力和毅力。这对他自己,也同样是一个磨砺的过程。 这样正想着,身边的队列中忽然唱起歌来。 ‘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 刘少卿忽然笑了。因为他抬头的时候看到了军营中的另一种风景。 在士兵的日常训练当中,除了大量的队列和体能训练作为士兵养成教育之外。刘少卿为了培养军队悍勇之气,还进行了大量的拼刺训练。这在近卫军中虽然已经成为惯例,但对于淮军来说却稍显有点拔苗助长。要知道,整个清帝国的正规军,足足有百年时间没有进行这样的肉搏训练了!清军老式训练,首重弓箭,刀矛肉搏,基本上就是街头卖艺那种对花枪的水准。等着鸟枪抬枪大量装备之后,又是三八打靶,有了洋枪,更不得了。至少装备最近代化的淮军,除了打靶和队列,从来未曾进行过刺杀训练! 而彼时的列强军队,例如在克里米亚,大阵线全纵深列出整齐完整阵线的白刃冲锋,还比比皆是。白刃战训练,在这个时候,是凝聚军队意志,养成军队作风,培养军人悍勇的不二法门。 不过别的军队多是单对单的刺杀训练,了不起几个人对刺。他倒好,让士兵们戴上护具,以连为单位。干脆以拼刺打群架的方式进行!谁畏缩不前,谁拼杀不卖力,都是军棍。哪方面拼赢了,加菜表彰全有。这样地方式,倒也让这些小伙子们嗷嗷叫,你争我夺的。 当然小伙子们之所以这么快的接受这样的‘虐待’式的拼刺训练,也可能还有一方面的原因。 这事儿还得从近卫军新建时说起。当时我们伟大的女性先行者建宁郡主突发奇想,非要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女性的军队。迫于无奈,小皇帝和小匹夫密谋用宫女神马的来充数,以满足小萝莉的欲望。当时光绪曾经想到过利用这支队伍搞个女子救护队神马的。后来在皇后的支持下,京城开设了第一家军医护理学校,这支女子救护队,还真的就建成了。 这次来天津练兵,原本建宁也想一同前来的——夫唱妇随嘛。不过因为光绪怕影响不好——也许是怕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生米煮成了熟饭,让自己做便宜大舅子。再加上奕譞近年身体不太好需要人照顾,这才没能一起过来为心上人站场子。但是建宁却派了自己直属的女子救护队来帮助刘少卿,这也是女子救护队第一次在世人面前露面。 要知道,这些姑娘可都是从宫里、王府里挑出来的宫女啊,以建宁的个性,歪瓜裂枣的肯定是入不了她的眼的,而且这些宫女本就是全国各地挑选出来秀女,一个个水灵灵的那就不用说了。再加上一两年的准军事训练,穿上军装,那真是前凸后翘,英姿飒爽。一露面,这些丘八的口水直接流一地。 很快,当第十个因为装病被打的满头大包的‘兵痞’被挂在旗杆子上,士兵们明白了只有真正在训练中受伤才能得到和这些仙子亲近的机会,于是,拼刺训练成了最受欢迎和期盼的科目。 然而好景不长,当这些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大头兵们拖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躯体博取和心目中的女神亲近的机会的时候,他们悲哀的发现,女神似乎更加青睐那些没有受伤的士兵。 所有雌性动物都喜欢更加强壮的雄性,这么简单的自然法则,可惜,这些大头兵只有在遍体鳞伤时才体会到。唉,没文化,真可怕。 于是,拼刺训练的受欢迎程度再升了一个等级,连队们在进行拼刺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精气神就好像真正在战场上搏杀一样,这果然引来了女神们的一阵阵尖叫。 好吧,他们确实是在搏杀,因为对方很可能就是自己心目中的女神的竞争者,要想获得女神的青睐,就只能站在对方的‘尸体’上。因为无良的刘少卿大人将拼刺的奖励改成了只有获胜的一方才能获得进医疗队上药的机会,失败者只能回家自己舔伤口。 女兵队列很快从身边过去,于是一颗颗高昂的头颅立刻被打回了原型。很快,队伍里传来窃窃私语声。 “你看那身材,胸肌鼓鼓、后腚又翘,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哦,楚红,你就是我的女神!”一只老狼开始*******拉倒把,你是牲口么,就知道下崽儿。还是青霞妹妹好,那身段,那脸蛋儿,上次就是她给哥们儿上的药。哦,那柔软的小手,就这么往我宽厚的胸肌上一按,我浑身的伤痛立刻就好了一半儿。” “噗哧”,顿时有人笑道:“就你还宽厚的胸肌,你那胸前除了排骨就是皮,不然怎么会给你起个外号叫苏大姐,青霞能看上你?说起来,我听说青霞好像对三连的刚子有意思啊。” “放屁!”刚才说话的苏鹏明显有暴走的倾向。“哥身上这不是肌肉是什么!你眼瘸啊!那个刚子除了四肢发达还有个蛋!青霞妹妹能看上他?我呸!你忘了上周哥打的他满地找牙了?” “咦~,你还打的人家满地找牙,上周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被人家打的满地找牙了吧。” “你懂什么。”苏鹏明显对战友的调侃不服。“知道么,下个月就要开始射击训练了,那个可是考的视觉、定力和天赋的。那个刚子只是个莽夫而已,拼刺再强,能强的过子弹?到时候哥当上一等射手,青霞妹妹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完,不自觉的抹了一下下巴,好像已经把妹子吃到了嘴里似得。 “你拉倒吧,还一等射手呢。”外号老公的士兵道:“别说你小子没这个本事,就是你真的当了一等射手,也没戏,你没看那么多军官都还打着光棍儿呢么,除非你能上了军校,还能有那么一丝机会。” 一提起军校,苏鹏立即萎了。 “靠,以前咱们淮军,只要打仗拼命,能活下来就能升官儿,现在近卫军要想当官儿,还得学习考试。我去!别的也便罢了,居然还要学鸟语。靠!那些洋人的鸟话,老子听了就头疼。” “切,那是你没本事,你看七连的张鹏,现在就已经能背一百个单词了,据说人家那才是将来重点培养的苗子,你啊,就继续做梦吧。” “你敢看不起老子,告诉你,老子早就开始背单词了,就算是为了我的青霞妹妹,老子也要考上军校当军官!”苏鹏开始发狠。 京师士官学校因为采用的是德语教学,所以要求士兵们必须能熟练使用外语,这一点的确给这些大头兵未来的升迁之路带来了极大的挑战,但是正是这一条例,也让军内外语学习的风尚兴起,这为之后的近卫军士兵补充进水师创造了极佳的基础。 光绪十六年第一批近卫军士兵和军官被补充进了水师。此时的水师主要是外国人在教学,英国人葛雷森为海军训练总教官。另外还有几十名名英国,美国,德国教官在天津水师和江南水师学堂当老师。要知道现在的清朝海军舰队的军官都可以用英语发号命令,编写计划,因为在水师学堂无论是教授物理,天文,几何,重学,地理,代数,动力学,机械,算学,三角还是行船机械,微积分,测量,驾驶等学问,全部是英文讲课。 新加入的近卫军官兵之前主要是学习和使用德语,基本上都完全没有英语的底子。进入水师之后的学习工作中,不光要学习各种以前闻所未闻的学问,还要用英文来学习,这无疑增加了官兵们的难度。但是很快官兵们就发现了原来英语的学习竟然是如此的轻松写意。 事实上,之所以近卫军官兵能这么快的掌握英语,完全得益于他们之前的德语的底子。英语和德语本来就同源,拥有近似的发音。但是相比德语,英语却更加简练,所以对于已经掌握德语的近卫军官兵来说,学习英语就变的简单了许多。所以在光绪十六年的一次期末考试,水师学堂的教官严复选用全是英文的英国格林尼茨皇家海军学院毕业中的试题,结果近卫军的官兵们考试成绩竟然非常的好。 近卫军士兵的优异成绩让原来的水师学堂学员和官兵们感到了极大的威胁,但是对于琅威理来说,近卫军官兵的到来简直就是福音。他终于可以从那日复一日不厌其烦的规范条例的督促跟进中抽出身来了——至少不用蹲马桶的时候发号施令了。 黄成涌及其带来的近卫军士兵,以无比的激情和如同德国人一般的严谨的态度把所有水师规范和操作全都跟进了下来。 每一天,从早晨五点半开始,近卫军的官兵们就督促每一名水军官兵晨训,然后是上舰,在舰上,近卫军士兵会拿着本子跟在每一名水军身边。从甲板的清洁、火炮的擦拭、轮机的维护到火炮药包防潮度的检验、蒸汽推进系统的维护甚至海图的绘制,方方面面,近卫军的官兵总是不厌其烦的一步一步跟进。在这样的监督和推动下,水师的日常维护、训练简直比英国还英国。没办法,用水师官兵的话说:我宁可累死在操作岗位上,也比被那些宪兵烦死好!哦,还有士兵在祈祷:如果有战争的话,我祈祷战争快些到来,否则的话,我可能还没来得及上战场,就被宪兵们唠叨死了! 第二十二章 教案 对于黄成涌来说,虽然才大半年的时间,但他已经深深爱上了海军的这份工作。 是啊,相对于操纵七千多吨的钢铁巨兽征服海洋,陆军的步枪和七十五毫米火炮简直就是小孩儿过家家。随着第二批整训部队在孟恩远的率领下进驻威海卫,黄成涌连威海基地防卫的工作都不管了,全部丢给了孟恩远,自己则直接一门心思的扑在了海军舰艇上。现在,他最大的期盼就是海军最新的四千吨级巡洋舰何时交付。 东北新军的编练也进入了第二阶段。 东北新军在最初的时候,因为穆勒的背后有他亲爹的支持,进行的还算顺利。盛京军官学校也在按照德国教练的课程布置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新式陆军指挥人才的培养。然而,光绪十五年穆图善去世,新的练兵大臣定安很快把持了新军的一切。到光绪十六年,东北新军已经是丰升阿的天下了。 段祺瑞今年二十六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而且他直接隶属于近卫军司令部,又是奉旨前来协助整顿东北新军的,所以他直接拿问题最大的丰升阿的盛军开刀。 而依克唐阿因为定安的前车之鉴,也坚定的支持段祺瑞的整顿。满洲的爷们儿也不是没有汉子,只是被大环境所影响,破罐子破摔,现在从上到下都开始整训,自然去芜存菁。到了光绪十七年的清明,东北新军也焕然一新。 大清的一切,从工到农,从海到路,似乎都欣欣向荣,形势一片大好。 光绪十七年农历四月初三日,安徽芜湖市民发现两个天主堂女修士打扮的妇女拐带两名幼童,遂将她们拘送保甲局,保甲局又将她们送至县署。随后,法国教士闻讯,亲赴县署将其保释。 初五,有一名妇女向教堂索还幼童,教堂不肯交还。消息传出,一时间,人山人海。王光全、傅有顺率众五千人,将教堂围住,旋又放火烧毁。英国驻芜湖领事要求芜湖道派兵弹压。群众并不畏惧,更聚众近万人,围攻英领事公署,烧毁海关外籍人员住宅。斗争自午后开始,直至次日天明。知府沈秉成下令长江水师兵船向群众开炮,将其驱散。事后,英、法、美、德、日、意、比、西、俄等国公使联名向清政府“抗议”。两江总督刘坤一将王光全、傅有顺处死,撤换道员及芜湖知县,赔款银十二万六千两结案。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四月二十五日,江苏丹阳县人民发现教会墓地埋葬儿童尸首七十余具,育婴堂内亦无一活婴,遂产生公愤,群起将教堂焚毁。官府速派兵弹压。无锡、金匮、阳湖、江阴、如皋等县,亦纷纷掀起反洋教斗争。两江总督刘坤一将六个知县一并惩处,又将二十一人逮捕判刑,赔款十二万元结案。 二十九日,天主教徒欧阳理然携带四名幼童送往九江法国天主教堂,路过湖北广济县武穴镇码头时,死去一名幼童。当地群众对教会积愤已久,见此更怒不可遏,当即聚众千余人,焚毁武穴教堂,击毙英国金教士及海关检查员柯林。停泊九江的英国军舰闻讯后,迅速开赴武穴示威,会同英国驻汉口领事要求“惩凶”。张之洞遂将为首民众二人处死,八人充军或笞杖,赔款六万五千元。 ‘呯!’ 载湉狠狠的将手中的几份折子摔在地上。 他生气并不是因为帝国主义的欺凌,而是因为这三起案子如此明显的漏洞,当地官员竟然完全视而不见,导致事态进一步恶化的渎职行为。 作为一个刚刚走上工业化发展道路的弱国,帝国主义列强所强加在中华民族头上的不平等条约和压迫自然是每个中华儿女所不能接受的,但是帝国主义的压迫并不是地方官员不作为的借口。 “这几件案子如此集中,案发的原因又如此接近,并且都能在第一时间快速聚集起大量的群众围攻教堂,甚至一县出现教案,周围几县立刻就能响应,这肯定是有幕后的操纵啊。这么明显的共性案件,刘坤一和张之洞仅仅处理了地方官和为首的两人就结案了,真是猪一样的智商!” 现在正是中国工业发展的关键时期,朝廷和各国为了发展工商业签订了诸多的合同,载湉真的担心因为这些教案的发生导致合作停止或者原本平等互利的合作合同变成了新的不平等条约。 “如果皇上认为这些案件背后有问题,是不是安排刑部的人查一查?” 现在奕譞因为身体原因已经很久不上朝了,在皇上如此盛怒之下,能够说的上话的,只有奕訢了。 “刑部?不行。朕担心这样的案件还会发生,如果再有一两起,就真的难以收拾了。从刑部派人,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再加上路途时间,怕是来不及。” 奕訢想了想,“那就还教给刘坤一或者张之洞?这两人都是能臣,想必也是一时心急,没有思虑清楚,只要皇上稍微提点,也许就能拨云见日。” 载湉现在也冷静了下来,来回踱了两步,道:“也不妥。从这三起案子,地跨安徽、江苏、湖北三省,说明这幕后之人不是在一个地方操纵,实力遍布极大,刘坤一也好,张之洞也好,都受地域限制,恐怕难以掌控全盘。” 这时候看到皇上的情绪好了一些,一旁张之万插话道:“皇上,臣推荐一人,也许能为皇上分忧。” 载湉马上道:“谁?” “钦命新军编练大臣,提点整顿五省军务的荣禄。此人现在正好管着安徽、江苏、湖南、湖北、江西的军务,而此案件正好也在这几省内,不如让荣禄总办,刘坤一、张之洞等地方督抚协办,自可确保周全。” “嗯,倒是个办法。”载湉沉吟了一下,他也知道张之万推荐荣禄的主要目的还是把自己的弟弟摘出来,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的确是一条路子。随即道:“立刻发报,给荣禄及刘坤一等:三省教案疑点颇多,疑似有人在幕后操纵,令荣禄暂领五省督察御史,办理各省教案!” 过了端午节,南方的天气就开始闷热了,安徽虽然在长江以北,但也能感觉到微微的暑气了。这一天,一队车马借着傍晚的凉爽,正在小道上赶路。 从外形上看,这十几人好像是行商,背着大包小卷子的,还推着独轮车。想必是有急事,否则一般人很少走这荒僻的小路。虽说近两年因为附近的镇子上进驻了新军,很多游匪都被剿灭了,但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就一定没有漏网之鱼,走大路更舒适安全不是。 “前面有一片小树林,传过去再走十几里就到镇上了。这一次出来半个月了,回去后可得好好歇歇。” 走在队前面的两人一名赵二、一名迟三,是这一小队行商的头领。 实际上,这一小队是近卫军乔装改扮的,赵二和迟三就是他们的正副班长。 光绪十六年初,受皇命委托,江朝宗率领近卫军第十八团奔赴湖北。他们原本的任务是在当地整编地方军队,扩编新军同时肃清地方治安。然而在行军路过安徽境内时,因为机缘巧合剿灭了当地一股流匪,安徽巡抚上折子给皇上为该部请功。结果李鸿章借机请求皇上将江朝宗部暂留安徽,协助地方将盘踞皖北、苏北、鲁西南、豫东南之多股流匪肃清,再前往湖北。 这几个地方因为受到之前连年自然灾害的影响,加上地方政府腐败不堪,导致匪患猖獗。于是光绪便同意了李鸿章的请求。 江朝宗一个步兵团一千多人,除了三个步兵营还有一个炮连,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而四省最大的匪巢也不过有顽匪千把人,如何是近卫军的对手?半年时间,江朝宗就指挥所属十八团转战上千里,基本肃清了四地较大的匪团,之后,江朝宗活学活用刘少卿的游击战术,将一个团的士兵化整为零,九个连队分别驻扎在毫州、宿州、宿迁、阜阳等九个县,然后在以班排的形式辐射到周边的镇子。这样一来,连那些小股的游匪也难以容身了。 化装成行商,就是近卫军剿匪的一种手段。 “二哥,咱们这已经是第三次出来没碰上匪徒了,现在朝廷大力发展工商业,以前老百姓是被逼无奈才上山落草,现在家家都有饭吃,谁还干这刀头舔血的营生啊。你说,咱们是不是也快开拔了?” 赵二一笑道:“你以为我想在这儿耗着,这不是还没命令呢么。不过我可听说了,朝廷已经派了校长南下了,看来要不了多久,咱们就熬出头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嘭!’的一声枪响,树林子里冲出来二十几号人。 这帮人穿戴并不差,不像一般的小股游匪那样乞丐似得。而且有一半儿的人手里都拿着家伙,虽然洋枪很少,但是也有不少的鸟铳和前膛枪。刚才那一声,就是其中一把鸟铳开了一枪。 ‘哎呦,今儿个运气好啊,开张了!’ 赵二心中窃喜,脸上却是一片慌张的神色,拉着迟三儿连忙往后退,躲在手推车旁边哆嗦着道:“各位大王、各位大王,别开枪、别开枪!小人是小本儿生意,就这三车货,大王们要是看得上就都拿去,千万留小的一条狗命。小的给各位大王磕头了!” 第二十三章 教案(二) 看到眼前十来个脚夫噤若寒蝉的样子,土匪们似乎目的已经达到,倒真的没有再开枪。随后一个戴瓜皮帽贼眉鼠眼的家伙走出来道:“识相点儿,大爷们只劫财,不害命,你们中间谁是领头的啊。” 赵二连忙出来,拱手作揖连带点头哈腰:“大王,小的赵二,是东家。” 那瓜皮帽大拇哥往后一指,道:“我不是大王,那才是我家大王。少废话,我问你,这里距离宿州还有多远?” 赵二随着瓜皮帽一指,抽空观察了一下这股游匪。 那个被称为大王的,的确满脸英悍之气,他旁边的一个青衣秀才摸样的人,看上去似乎是病了,脸色有些苍白而且时不时的咳上几声。其他十几人也都是精干汉子。 赵二的观察只是一瞬间完成的动作,完全没有被对方察觉。随后,他立即道:“是、是。回大王的话,这里再往前就是固镇,距离宿州还有百十来里路。” 瓜皮帽似乎很满意,这时候后面那个秀才摸样的人开口了:“快点儿吧,还要赶路。” 瓜皮帽立刻道:“行了,看在你们恭敬的份儿上,别磨蹭了,赶紧把值钱的交出来吧。” 这时候,那些汉子中就有人开始往前走,看样子是准备过去接手小推车,查看财物的。 赵二立刻道:“是,这就给您奉上。”随即回头小步快跑的赶在那些汉子的前头来到手推车旁,趁着回身的时候,赵二给迟三儿和其他弟兄使了个颜色。 在赵二回到小车旁后,大约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吧,小车旁的汉子们猛地一掀车上的帆布盖子,从车上抽出实现藏好的步枪,然后一个侧翻,迅速拉开队形。 “都不许动,动一动就让你脑袋开花!” 这还真不是吓唬,这么近的距离,以近卫军士兵的枪法,想要打中脑袋这么大的目标还真不难。 事情发生的太快。近卫军长期的训练早就将这样的行动演练的熟练至极。从掀开布盖、然后抽枪再到散开队形,总共不过几秒钟,对面的游匪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草,是官兵!” 终究还是明白过来了,顿时有人下意识的就要举枪。 ‘呯!’‘呯’两声枪响。开枪的是近卫军的士兵。早已做好准备的士兵在看到有匪徒意图反击的时候迅速反映,果然两名匪徒脑袋上前后各开了窟窿。 枪声中,瓜皮帽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那个始终没有开口的匪首此时喝了一声“弟兄们快跑!”随即一撩衣摆,打算抽出别在腰间的六响左轮。 赵二早就盯着他呢,立刻一扣扳机,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那匪首应声倒下。 匪首的死亡立刻激起了其他大汉的反抗,近卫军士兵无奈之下,只得连连扣动扳机,随着一声声枪响,对面的匪徒一个一个倒下。 “缴枪不杀!缴枪不杀!”赵二不停地喊着。 也不知道是喊话的作用,还是一个个倒下的同伴的作用,总之最后的五六人再也没有反抗的欲望了,茫然的垂着双手,看着一地的尸体。 赵二连忙示意士兵们停止射击,随即,士兵们迅速扑向剩余的几名匪徒,开始抓俘虏。 这一场发生在野外的兵匪遭遇战持续时间仅有短短的几分钟。久经训练且准备充分的近卫军一个班的士兵轻松战胜了二十几名悍匪,其中十几名悍匪在交战过程中被击毙,剩余五名匪徒被活捉。 赵二一边看着士兵们打扫战场,一边想着回去后总结报告怎么写。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哗啦哗啦’,一阵拉枪栓的声音,士兵们迅速开始警戒,赵二挥了挥手,其中两名士兵迅速隐蔽到了一旁的树林中埋伏。 ‘呯!’一名士兵向天空鸣枪示警,随即高声喊道:“什么人?立即停下,接受我军检查!”。 “不要开枪!”远远的,马背上的人高声喊着:“我是连部通讯员,前面是赵班长么?” 赵二示意士兵们注意警戒,随即道:“我是赵宇亮,你是谁?” 马匹迅速接近,已经能清楚的看到马背上的人穿着近卫军的制服。随后,马上的人下来,快步来到赵二的面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连部通讯员隋洪,见过赵班长。”一边说着,一边递上自己的士兵证和一份文件。 赵二先回了一个礼,然后接过士兵证和文件仔细看了,没有发现问题,这才道:“这位兄弟幸苦了,连部要传达什么命令?” 隋洪一笑,道:“应该的。是这样,连部收到团指挥部的命令,要求各班、排立即向宿州集合,准备奔赴湖北。我本来是到固镇传信,你们运排长说你们班还在外执勤,所以借我的马来找你们,请你们火速返回。我也是听见枪声,才找过来的。” 隋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这才抽空拿出水壶猛劲灌了几口。 一旁迟三儿听了兴奋道:“太好了,终于有任务了!班长,咱们赶紧吧,别让排长他们等久了。” 赵二也是精神一振。出来这么些天,一直都没有什么像样的任务,这一次可是团指挥部的命令,看来是有大活儿啊。“弟兄们,连部有紧急军务,土匪的尸体不运回去了,就地掩埋,动作要快!” 发布完这道命令,赵二忽然感觉衣襟被扯了两下,随即看了身边的迟三儿一眼。 迟三儿向他的老搭档一丢眼神,示意这几个俘虏怎么办? 赵二这才反应过来,还有几个活的要带走啊。真是麻烦。 迟三儿笑道:“干脆,一人给他们一枪,也给埋这儿得了。”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近卫军军纪森严,决不允许枪杀俘虏,尤其是在执行剿匪命令前,指挥部特别强调,这些匪徒多是生活无着的难民,是在活不下去了才铤而走险的,如果不是必要,决不可杀伤人命,尤其是对待投降的俘虏,要尽可能的优待。 但是匪徒们并不知道近卫军的军规啊。 瓜皮帽从始至终一直在关注着赵二和迟三儿两人,他吃的就是察言观色这碗饭,很容易就找到了这伙官兵的长官。毕竟自己的小命捏在人家手里,由不得他不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迟三儿一句玩笑话,立刻给他吓了个不轻。 大清的官军,纪律有的还赶不上土匪呢。别说他们确实是正牌土匪,就算是真正无辜的平头老百姓,为了军功,杀几个也是一句话的事儿。况且就在几分钟前,这帮人还射杀了自己十几个弟兄,眼都不带眨的。 “总爷!总爷!杀不得啊!杀不得啊!” 瓜皮帽一叠声的喊叫起来,脸上鼻涕眼泪说下来就下来,真就像行刑前的死刑犯似得。 赵二刚要取笑自己的副手几句,冷不丁呗他打断,立刻就是一皱眉头:“你鬼号什么!” 旁边看守俘虏的战士见班长冷了脸,立刻一拉枪栓,喝到:“闭嘴!” 瓜皮帽一看当兵的拉了大栓,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官兵马上就要动手了,现在是最后机会了,在不争取,也许分分钟小命就要报废。他什么也顾不得了,高声叫道:“总爷!总爷!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有机密要务禀报!” 赵二心想,谁要杀你啊,爷开句玩笑不行么?真不识逗。正想说话,一旁迟三儿是个精细的,连忙示意班长:“听听他说什么。” 于是赵二话到嘴边,临时改了:“好,那就给你一个机会,说说看,有什么值钱的消息?” 瓜皮帽如蒙大赦,立刻道:“是、是!小的叫陈景瑞,那个看上去秀才摸样的人叫李洪,我们都是哥老会的弟兄,正在谋划一件大事……!” 武汉,湖北巡抚衙门。 张之洞正在接待来访的钦差大臣荣禄。 荣禄本来在南京,身上领着新军编练整顿的差事,虽然也和张之洞扯得上关系,但是一般情况下都是打声招呼而已,自会去找本省臬台、总兵商办军务。但这一回荣禄是以督察五省教案大臣的名头来的,张之洞可就脱不了干系了。 因为之前的武穴教案,光绪又将张之洞叱责了一顿。老张这两年从两广到两湖,每年都要被光绪骂上几顿,不过好在老张这个人求上进。皇上叱责完了,他就会马上找自己的幕僚来分析,自己到底在哪儿做错了,被皇上这么骂,分析出原因后就照着改正。 比如在去年,因为采买炼钢设备的事情被光绪痛骂,还被撸了差事。于是来到武汉后,张之洞就乖乖的和美国人学习怎么修铁路,再也不提炼钢铁的事儿了。这一次因为教案被骂,现在面对荣禄也是虚心的很。 “张大人请看,这是丹阳教案的详细案发经过。”荣禄递上一个折子。随后说道:“这第一个疑点,是那两个修女。我的学员中有不少会说法语的,在调查中很容易就和那个传教士攀谈起来,据他说,虽然当时是他前往县衙保释的人,但当他到了县衙后,发现那两个修女他根本不认识。” 说到这儿,张之洞插话道:“那他为什么还要保释?” 荣禄道:“是这样。据他说,在前两天,他们教会确实有两个修女没有按时回教堂,他们经过多方寻找,也没有找到。当天,有人送信来说,这两个修女被县衙给抓起来了,所以他才急急忙忙去保释。但是发现不是后,他本来想要离开,而那两个陌生修女却苦苦哀求,他想都是侍奉主的兄弟姐妹,心一软,就同意了。将两人保释出了县衙,并带回教堂。那两个修女住了一晚,第二天就急匆匆的告辞了。” 张之洞皱眉道:“既然是那个传教士保释,这没什么疑点啊?” 荣禄笑道:“疑点有二,第一,既然这两个修女他不认识,那么之前教会的两名修女哪里去了?第二,是谁送的信,让他去县衙保释的?” 荣禄不等张之洞回答,接着道:“再对照县衙的口供。当日,两名妇女被送交县衙后,确实不承认自己是拐带幼童,只说这两名幼童是买来的。可当县衙要求出示买办文书时,他们又拿不出来。因此,保释后,疑似被拐带的幼童并没有交给他们,而是留在了县衙。但是第三日,那名要求索还幼童的妇女却没有去县衙,而是直接到教堂要人。大人您想,一般情况下,这事儿既然经了官,民妇想要索回孩子,总应该到县衙询问一二吧。但这个案件,那民妇却是直接找到教堂要人的!” 张之洞点点头:“确实如此。” “还有,那两名修女在请求保释的时候,曾向县衙和法国传教士说过她们是南京教会的。本官后来曾多方查找,南京教会并无人认识这两个修女。可见这两人是撒谎。而且,事后本官又去芜湖保甲局查问,发现那扭送修女之人也不是当地人,同样查无所踪。” 话说到这儿,张之洞也明白这中间却有蹊跷。 “再说事发当天。那妇人索要孩子不成的消息流传速度极快,仅仅半天时间,就有数千人围攻教堂,到了晚上,聚集的人近万。很难让人相信没有组织者。” “那么丹阳教案呢?”张之洞追问道。 荣禄又拿出一份折子:“大人请看。此案疑点也不少。首先,教会墓地的儿童尸首问题。教会的墓地虽然和乡民的不在一处,但也不是有人日夜看守的,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在没人的时候将尸体埋进去,不能就此说明是教会的问题。而且,从发现的儿童尸体的腐烂程度看,埋葬的时间差别极大,本官特意查问仵作,其中有几具尸骨竟然是已经埋了十几年的。十几年前,丹阳还没有教会呢!” “再说育婴堂,很明显,育婴堂的死婴是一日之内暴毙的。此育婴堂在丹阳存在不是一两天了,接收婴儿幼儿也不是一次两次,并没有发生过大批量死婴的事件。实际上,如果之前有类似情况,丹阳教会早就被烧了,也等不到现在。而这一次,教会内的育婴堂竟然所有婴幼儿全部死亡,难道不奇怪么?” 说完这些,荣禄看看张之洞:“至于武穴教案,就要请教大人了。” 张之洞深思道:“本官审案时,倒没有发现类似的疑点。那携带幼童的天主教徒欧阳理然现在还在关押期间。据他所说,他当时携带的四名幼童都很健康,本来是要送往九江法国天主教堂念书的,在路过广济县武穴镇码头乘船时,其中一名幼童突然死去。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可能因为当地群众对教会积愤已久,见此更怒不可遏,当即聚众千余人,焚毁武穴教堂。至于英国教士及海关检查员柯林。因为其人当时想要组织暴徒行凶,不幸被打死。” 荣禄听了后略想了一下,道:“那么问题可能就出在群众的聚集速度上了。另外,大人是否对那幼童的尸体进行过检验?还有,那个教徒有没有说当时在码头上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张之洞道:“那个幼童的尸体被群众抢了去,后来在官府的主持下葬在了城外的墓地里,倒没有验尸。至于那个欧阳理然,如果荣大人有兴趣,可以立刻传唤他。” 荣禄立刻道:“好,那就麻烦大人了。” 张之洞道:“不客气,荣大人这也是在帮助本官嘛。”随即就要叫人传唤欧阳理然。正在这时,一名幕僚进来道:“大人,外面有一名军装士兵,说是近卫军第八团的,有紧急军情要见荣大人!” 荣禄听了立刻道:“劳烦先生帮忙引领。” 那幕僚又看了一眼张之洞,张之洞立即挥手道:“快去!” “是!” 幕僚转身离去,不久后带来一名士兵,士兵穿着近卫军的军服,看起来风尘仆仆,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一看就是多日未曾休息了。 士兵进屋后看了一眼两位大人,随即对荣禄敬了一个礼:“近卫军第八团通讯员隋洪——又是他——见过首长!”随后又道:“见过张大人。” 荣禄回了一礼,然后道:“有什么急事?” 隋洪道:“五日前,第八团二营四连二排一班在执行军务时,抓获几名匪徒,之后,经过审讯,其中一名匪徒交代,他们都是江南哥老会成员,并交代之前发生在两江的三起教案,都是该会一名叫李洪的年青人策划的。其目的是为了挑起洋人和朝廷的矛盾,引发华洋战争,哥老会好趁乱火中取栗,再建太平天国!” 第二十四章 争议 ‘呜~呜~呜~’ 随着三声汽笛的长鸣,在总理王大臣奕訢、海军帮办大臣李鸿章亲自安排部署下,大清北海舰队司令丁汝昌亲率“定远”号铁甲舰及“致远”、“靖远”两艘穹甲防护巡洋舰,“经远”和“来远”两艘装甲防护巡洋舰共五艘战舰,第一次驶入东京湾,开始了对日本的正式访问。 北洋舰队此次访问日本,为清政府接受了日本方面的一次特别邀请。 日本方面之所以特别邀请北洋舰队正式访问日本,主要是为了要在日本国内制造扩充海军军备的舆论,并对中国舰队的舰只装备规模及作战能力进行一次调查摸底。而光绪也希望能通过这一次交流,了解到日本目前的战备情况和海军发展情况。 随着五艘战舰缓缓靠向码头,早已在码头准备好迎接的日本官员立即鸣放礼炮致敬,随后,‘镇远’号放下小艇,运送丁汝昌、李经方两人及其使团其它陪同人员上岸。 在岸上,到访的丁汝昌将军、李经方特派大臣和前来迎接的日本海军及政府官员一一握手。双方亲切交谈。随后,在日本官员的带领下,丁汝昌将军和李经方特派大臣乘坐马车来到了迎宾馆下榻。日本方面对清政府使团的到来竭尽礼仪之能事,所到之处或礼炮致礼,或夹道迎接,都表现得“礼意其隆”。 当晚,日本亲王有栖川宫炽仁率松方正义藏相、西乡从道海相、大山岩陆相、榎本武扬文相、青木周藏外相等,在迎宾馆设宴,款待了丁汝昌一行。 咳咳……,好吧,我承认,这段儿的确写的有些像新闻联播。 “丁大人,您是第二次来日本,对于日本官方的这次接待,你怎么看?” 丁汝昌笑道:“伯行莫不是笑话我?我大老粗一个,那里有什么见识。” 李经方细论起来还算是比丁汝昌小一辈儿,毕竟,丁汝昌是追随他父亲起家的。此时见丁汝昌不愿意说,只好自己接下去:“所谓事出有因,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日本人忽然对我们如此恭敬,想必是要在背后算计我们了。” “哼哼,上一次来动刀动枪的,这一次却卑躬屈膝,前倨后恭,还能有什么好心思?无非是想借机探听我军虚实而已。” 李经方一笑:“正是如此。小侄在日本虽然时间不长,但这些天耳濡目染,整个国内都是一片整军备战、喊打喊杀的声音,日本政府的宣传始终围绕着‘争取生存空间’、‘对外寻求发展’做文章。将民众的思想引向对外扩张,以转嫁民众所受的压迫。看来,皇上之前说的不错,小日本肯定是想要跟我们来一仗了。” 丁汝昌一拍椅背,道:“可惜上一次没有打疼他。都怪老夫,太谨慎!” 李经方知道丁汝昌这话只是做做样子,真要再重演一次,比如说现在日本人在挑衅,他还是那样,不可能硬起来的。这些淮军的老人,李经方太清楚了,早已经养尊处优惯了,现在指望他们冲锋陷阵,难啊。 随即笑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还是先吧眼前过去吧。世伯来之前曾面见皇上,不知皇上有何安排?” 丁汝昌道:“皇上说了十二个字,不卑不亢、以静制动、注意观察。” 李经方想了想,“也就是这十二个字了。现在我国海军力量和日本相差不大,看来皇上的意思,是想再拖几年。” 丁汝昌马上道:“伯行你在日本总是待了一段时间的,这日本人现在水师的战力如何,你可清楚?” 李经方摇摇头:“我能看到的,也只是公开出来的资料。从战舰上说,总体还是落后我们一点儿,总吨位只有我们的一半儿左右。但是日本人现在正在建造的‘三景舰’将要陆续服役,这三艘舰船据说是专门为了对付我‘定’、‘镇’两舰而建造的,都配备了大口径的舰炮。另外该国海军训练非常严谨,强度也大,海军官兵人数总量上比我国差不多,单兵战斗力应该比我们强些。” 丁汝昌皱了皱眉头,道:“这么说,伯行的意思,是不看好未来我军在海战中会取胜了?” 李经方赶紧道:“不不不,小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以目前两国对海军的建设,胜负之间很难预料。毕竟小侄对军事不是很熟悉。” 丁汝昌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接下来两日,按行程是北海舰队定远、致远两舰分别对日本政府和民众开放。 四日晚,山县有朋召集内阁及海军相关人员开会,讨论对大清舰队的看法。 出乎山县有朋的意料。他原本以为能看到一群激情四射、斗志昂扬的将军,但现场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压抑。将军虽然不能说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但脸上原本自命不凡的气势明显收敛了许多。 山县有朋环视了一下左右:“好了,我的将军们,看你们的样子,好像是受到打击了啊。我很想知道,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有地品之允首先开口:“事实上,大清海军的武备状况并没有改善。或者说这一次来的战舰,和之前的战舰并没有区别。而这些战舰的各项参数,帝国海军早已掌握,没有什么好说的。产生变化的,应该是清国海军的官兵。” “哦?”山县有朋表现出注意聆听的姿态。 “帝国在清国海军驻泊的码头安排了众多的眼线。虽然因为码头水深问题,清国的定远号主力舰不能直接停靠,但岸上的密探仍然可以通过望远镜看到对方水兵在舰上的起居情况。据报告,清国水兵大约在清晨六点半就在甲板上集合,然后开始进行半个小时的体能训练。之后是对舰船的检查和保养。从我们的军官在舰上所看到的情况反馈,其舰艇内的清洁、整齐不亚于之前来访的法国舰队。” 这时,伊东祐亨拿出了一份文件。 “这时‘朝日新闻’的记者根据开放日所见写的一篇报道,其中有一段是这样写的,请允许我为大家读一下。” 山县有朋道:“那就麻烦您了。” 伊东祐亨行了一礼,随即念到:““登上军舰,首先令人注目的是舰上的情景。以前来的时候,甲板上放着关羽的像,乱七八糟的供香,其味难闻之极。甲板上散乱着吃剩的食物,水兵语言不整,不绝于耳。而今,不整齐的现象已荡然全无;关羽的像已撤去,烧香的味道也无影无踪,军纪大为改观。水兵的体格一望而知其强壮武勇。军官穿着深蓝色的笔挺的制服,袖口像洋人一样饰有金色条纹。熨的笔直的裤缝和黑色的皮靴,让他们看上去精神抖擞。水兵的服装则是浅蓝色的斜纹布装,头上的帽子后面两条漂亮的飘带随风飞舞。不论在任何地方,他们都是笔直的站在那里,随时等待解答你所提出的各项问题,当然,不包括他们认为的军事机密。” 这一段文字并不长,伊东祐亨很快就读完了。随即他道:“我和地有品之允司令官阁下均认为,从以上的各个表现来分析,大清这两年在海军的整训方面下了很大功夫,从他们的水兵对军舰的熟悉程度、维护和保养的程度,能够看出他们日常训练的情况。而且,从我们观察到的来看,水兵们的精神也大大好于上一次。” 山县有朋沉吟道:“这么说,各位认为清国也拥有一支训练程度和战斗力不弱于帝国海军的部队了?” 伊东祐亨和地有品之允相互对了一个眼神,随即道:“是!” “啊,这样听起来,似乎我们的对手也在变得更加强大啊。” “是!阁下,因此我们认为,要想战胜这样一支在军事素养和训练方面不弱于我军的海军,帝国必须要确保在装备上不落后。所以,我们恳请内阁能够批准之前确定的海军军费方案,并在此基础上在增加百分之五十。” “什么?在增加百分之五十?你疯了么?那样的话仅海军的军费在未来五年就要达到四千万日元,这样大的一笔开支,你可知道,现在帝国的经济已经无法支撑军队的需要了,在这样增加下去,不用发动战争,我们自己的人民就会让帝国粉身碎骨!” 松方正义暴走了! 现在的日本,农民从未吃饱过,工人每天要工作超过十四个小时,十八岁以下的通过已经司空见惯,少女们为了贴补家用并完成帝国要求的税收而去***现在的日本就像坐在火药桶上,而且导火索已经点燃了,爆炸只是迟早的事情。如果再追加军费投入,势必要加重对平民的剥削,那就相当于在导火索上浇油,到时候,在座的这些人都得上西天。 在上个时空,日本的发展就是由国民的血汗浇铸而成。而在这个时空,因为大清的工商业竞争,日本不得不通过对内剪刀差,残酷的剥削本国人民,才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因此这个时空的日本面临的状况比上个时空要严峻得多。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增加军工产业!”西园寺公望说到“日本经济多年来拔苗助长式的畸形发展,让日本国内积累了大量的矛盾,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让人民相信“战争开始以后经济就会好转”这样的说法。如果我们不想办法转移人民的注意力,自己就要被人民的怒火烧成灰烬。所以我们只能通过对外战争来转移国内的注意力,同时通过军需生产,维持经济的运转。” 在这个时空,日本对外侵略的需求,比上个时空还要强烈。这个时空的日本经济实际上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正因为如此,才会有所谓的正统派存在——日本的经济已经到了悬崖边上,使得上层部的既得利益者也开始认为不采取改革和平衡社会财富分布,社会就要完蛋了。 西园寺公望的话让在座的大佬们一阵沉默。此时大山岩忽然开口道:“总理大臣阁下以及各位先生,我想提醒各位。” 众人立即将视线暂时转向这位长洲藩的大佬。 第二十五章 争议(二) “虽然这一次只是清国的海军前来,但是,我想提醒各位的是,根据我们现在对海军的观察,如果清国的陆军也同样具备海军的素质,那么,帝国陆军在现有装备下是否还能战胜数倍于己的敌人?” 当下日本陆军已经完成整编的只有六万多名士兵,另外还有十七万的陆军在陆续整编过程中,而清国的陆军总量目前在七十万人,远远高于日本陆军。 “大山君,你的顾虑我们明白。但是根据帝国在中国的情报人员传递回来的消息,清国陆军在直隶省及其以北地区部署的兵力不会超过十五万人。清国看上去兵力众多,但是中国非常大,他们还要兼顾南方和战乱不断的西北地区,不可能把所有士兵都集中到东北和直隶。同时,清国的陆军训练水平远远赶不上海军,所以,在这一点上,希望大山君能够顾全大局。” 大山岩这个时候提出意见,只是为了刷一下存在感而已。如果能混口汤喝当然更好。不过同为长洲大佬的山县有朋格局更高一点,一盆凉水将大山岩的梦想浇灭了。 “让我们回到主题吧。”山县有朋继续道:“增加百分之五十的军费是不可想象的,但请松方君尽可能设法为海军筹措更多的军费吧。” 松方正义无奈道:“作为帝国的一员,我的心情和大家一样,但是,各位,帝国的经济真的已经无法在负担了。中国现在已经在纺织品的出口上挤压我们的生存空间。相比较拥有无穷的原材料的清国来说,我们匮乏的资源使帝国在竞争中面临成本上的劣势。而帝国在劳动力上的优势也基本被清国所抵消。而且,我们发展军工所需要的铁矿基本全靠进口,清国趁机大量对外采购铁矿,使铁矿的价格不断抬升,这也让帝国大量的白银外流。” 伊东祐亨道:“可恶的中国人!正是因为如此,大日本帝国更要发展军备,将中国击败,否则,我们将永远被中国人掐住喉咙!”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只能寻求借款了。”始终没有说话的山本权兵卫此时道。 因为要处理清国海军接待的事情,海军大臣西乡从道没有参加这一次会议,而是安排他的副手山本权兵卫确权代表。 这货也是个神人,和当时大多数日本海军军官一样,山本权兵卫是鹿儿岛人,萨摩藩的。十一岁时就参加了萨英战争,在弁天炮台帮着搬炮弹——在一起搬炮弹的还有东乡平八郎,炮手不是别人,就是后来日本最早的元帅大山岩——这个炮台可谓价值连城,而且英国舰队旗舰尤里亚勒斯的舰长和副舰长就是被这个炮台送去见上帝的。 山本在海军中素以睿智机敏著称,洞察力极强。现在陆军在军费上被海军压着无法翻身,就是因为山本权兵卫的一番演说。 当时也是在一次军事会议上,同样是谋划和清帝国之间的战争。当时陆军测算日本国内能动员的士兵总共大约有24万人,而清军则有98万陆军。但日本陆军并不害怕那98万大清陆军,因为一来分得太散,不一定能动员的起来。二来清军的军事素养和作战能力确实不敢恭维。 所以川上主持制定的‘征清大作战构想’在一开始没怎么考虑海军的作用,一开口就是发扬200米内硬功夫,刺刀见红,打到清国的直隶平原,在那里和清军决战什么的。当时任海军省官方主事,仅仅是大佐军衔的山本权兵卫大佐冷不防将了井上操六中将一军:“陆军有没有优秀的工兵?” 川上下意识的回答道:“帝国陆军的工兵都非常优秀。” “那好,请陆军的工兵们现在开始就赶快在九州到釜山之间架一座桥起来,要不然陆军过不了海。” 陆军这才注意到他们的作战计划理有根本的缺陷:没有考虑制海权。 山本继续道:“征清作战是渡海作战,没有海军的护送,陆军无法登陆。在海军夺得黄海的控制权以前,运兵运粮的所有船只都在北洋水师威胁下,如果北洋水师一旦切断陆军的兵员,军火,粮草补给线,不管在朝鲜登陆了多少人,也不管这些人如何善战,就只有失败这个唯一的结果”。 “所以这次作战,海军最大和最终的任务就只是自主行动,夺得并且确保制海权。其余的陆军部队运输以及护航活动,都不能对海军的自主夺得制海权行动构成障碍”。 川上和在场的山县有朋、大山岩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海权第一的论调。但是川上对于这种直截了当地反对自己的意见并不以为杵,听了进去——山本只是一个海军大佐,而川上是陆军中将,那个时候日本还没有元帅,大将只有几个(大山岩,小松宫彰仁亲王和山县有朋),中将就相当于后来的大将。参谋次长川上可谓是陆军二号人物,山本的发问,应该说是有点犯上的。当然有一点很重要,川上操六也是萨摩藩出身。原来和山本权兵卫在鹿儿岛的健儿社是前后辈关系,要不然“陆军二号人物”也不一定会听得进一个海军省大佐主事的讽刺。 就这样,在那个‘征清大作战构想’中,才出现了根据制海权的变化而采取不同行动的方案。这也是后来历次会议海军在军费的分配上压制陆军的缘由。 其实山本权兵卫对日本海军最大的贡献,或者说是对中国海军最大的威胁是对于如何对付日本海军威胁最大的北洋舰队的定远级铁甲舰。作为曾经留学德国,日本海军首屈一指的克虏伯大炮专家,曾经担任过海兵的炮术教官的他,在一开始想的就是利用速射炮的数量优势,首发命中,然后像急风暴雨似的攻击,摧毁其上层建筑,杀伤人员,使其丧失作战能力。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而且这一理论在大清开始全面改进海军装备的现在还能不能实现,还有待检验。 “非常不幸,英国人现在能够借给我们的前非常有限,而且,从年初英国人和中国签订的合约来看,英国人已经全面倒向了中国。只不过因为收入问题,不会拒绝为我们建造军舰罢了。” 外向青木周藏道。 三月末,清政府和英国政府达成了共识,以开放藏边亚东地区为通商口岸为代价,结束了两国在中印边界的军事对峙。英国人获得了他们想要的口岸,而光绪则获得了英国对边界和不丹的承认。由此,两国的关系又进一步,在国际社会上,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清政府得到了英国政府的‘最大的友谊和支持’。 “那么法国人呢?” “这个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法国人倒是同意贷款给我们,但是其附加条件是我们根本无法接受的。仅仅利率就达到七厘。” 山本权兵卫这时看了看山县有朋,后者先是停顿了一下,然后微微的点了一下头。 山本明白了。随即他道:“那么,我们只能寻求和俄国人的合作了。”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伊藤博文突然开口:“俄国人想要的是南方的不冻港,如果和俄国人合作,那么我们就要考虑拿什么来满足那头熊的胃口,这一点,你们有考虑过么?” 伊藤博文现在是枢密院的议长,算是日本当今政界第一人,任何决议要想获得通过,必须要经过他的支持才可以。 山本权兵卫起身对伊藤博文行了一个礼,然后道:“对于不冻港的问题,可以拿朝鲜的港口出来。这样一来,俄国人会将注意力放在和朝鲜接壤的中国大陆,而忽略作为岛国的我们。” 伊藤博文继续追问道:“那么帝国在中国东北的利益如何保证?” “首先帝国可以和俄国共享朝鲜的利益,以此吸引俄国的视线,为帝国的发展争取时间。其次,俄国目前的西伯利亚铁路还刚刚开始修建,其对远东的兵力投送十分有限,在铁路完成前,应该不会对帝国造成太大的威胁。第三,如果在对清战争中获得胜利,帝国将获得大量的经济赔款和商品市场、原材料,可以支撑帝国在短时间内恢复元气并进一步发展军事力量。这足以使帝国在未来面对俄国人时占据一定的优势。” 山本权兵卫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而且,和俄国人结盟,在必要时刻,可以借助俄国从陆地上牵制中国军队。毕竟,俄国在中国的西北、东北边境都有一些驻军。至于损失,可以拿中国西北的土地来换取俄国的支持。” 伊藤博文没有说话,却转头看了一眼青木周藏。 青木立刻道:“我们和俄国人接触了一下,的确,俄国人表现出来的要求并不高。俄国大使已经表示可以为日本扩军提供资金支持,如果帝国政府有要求,俄国人本月就可以把第一笔资金打到日本的账户上!” “俄国人绝对不是乐善好施的菩萨,他们这次借款仅仅是个鱼饵,当帝国选择俄国后,他们就会逐渐抛出这样或者那样的条件,到时候,帝国将没有办法拒绝。”伊藤博文有些失落的道。 “是啊。可是帝国已经无路可退。我们没得选择。” 其实,日本当然有选择。他们可以现在就放弃自己的军国梦,安心于自己的岛国现状,将用于发展军备的钱拿来发展自己的经济和改善民生。甘心做中国在亚洲的附庸就好了。 可是,很明显,在座的任何一个日本政客和贵族都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只有这样了。希望我们这一次能够赌赢,否则,我们将成为帝国的罪人!” 山县有朋道:“那就让我第一个来承担罪责吧。在中国人走后,我会对之前的国内经济形势败坏负责,向天皇陛下提出辞职。” 这件事可能已经商议过了,所以没有什么人表示过分的惊讶。伊藤博文向山县有朋鞠了一躬,道:“委屈你了,山县君。” 山县有朋爽朗的笑道:“没什么委屈的,我本事就是一名军人,离开总理大臣的位置回到军队,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 7月9日,日本天皇在东京接见了丁汝昌和北洋各舰管带。10日,日本外相夏本武扬在东京小石川后花园举办游园会,专门招待北洋舰队将领。 同时,日本海军方面也以招待会的形式招待北洋官兵,特别是日本海军大臣桦山资纪在“红叶馆”专门举行了欢迎宴会,招待中国海军将领。 日本方面之所以搞这么多酒会,无非是希望尽可能多的和中国海军官兵接触,以获取情报罢了。而清政府也表现出一个传统礼仪之邦的风范,作出了必要的答谢,力表中日“两国同文共域之邦交谊日亲”,并对两国日增之友谊感到十分“欣悦”。 7月16日,丁汝昌在停泊于横滨港内的“定远”旗舰上举行招待会,邀请包括国会议员和记者在内的日本各界人士出席。通过这一活动,北海舰队在礼貌地答谢日方接待的同时,再次向日本人炫耀了北洋舰队的威容。 8月4日,北海舰队离开日本回国,8月11日返抵威海,历时40余天的访日全部结束。 第二十六章 新式武器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俄国莫斯科的一座别墅中,则是另一番景象。 “尊敬的马卡诺夫将军。我为您的舰队在远东找到了第一个不冻港。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您和您的舰队完全可以在远东大展身手。”外交大臣洛巴诺夫高兴的说道。 “是吗?是永兴湾还是巨文岛?”俄国太平洋舰队司令官马卡诺夫开玩笑道。 “不,我亲爱的将军,是日本的。当然,现在日本人还没有答应,不过,随着日本从帝国的借款越来越多,我想帝国迟早可以控制住这个小矮子的。”洛巴诺夫笑着说道。 北海舰队的这次访日对当时日本朝野产生了巨大震动。日本政府通过了海军提出的‘必须加大日本的海军投入,建设一支足以对付北海舰队的海军’的提案。在伊藤博文的支持下,新上台的日本松方内阁提出了六千万日元的海军投入方案,计划在未来九年内建造万吨级的铁甲舰四艘和巡洋舰六艘。 “但愿如此,不过如果可以,我想让日本人买俄国的战舰。既然日本想要购买战舰,买谁的不是买。”马卡诺夫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是自然,不过帝国首先需要的是让这帮小矮子打开清国的大门。”洛巴诺夫说道。 “好吧,那么日本人打算借多少钱?”马卡诺夫问道。 洛巴诺夫道:“总共是两百万英镑。第一批70万英镑的贷款,利息是3.5厘。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洛巴诺夫说道。“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你懂得。” “但愿帝国的投资能获得应有的回报。” “当然,从帝国流出的每一个金卢布都会物有所值的!”洛巴诺夫自信的说。 日本和俄国签订借款协定的消息很快就被间谍传递回了英国。考虑到俄国几乎一定会在之后将贪婪的触手越来越深的伸向日本,英国政府开始更加坚定的倒向对中国清政府的支持。因为一旦日本赢得了东亚争夺战的胜利,那么俄国将不可避免的获得他们梦寐以求的不冻港,而英国在远东的利益将面临俄国人甚至还有日本人的直接挑战。 在这一外交政策的指导下,英国政府一方面扩大了原计划接收中国海军留学生的人数和工业留学生的人数,同时,原本可能在长江流域造成极大影响的三省连续教案也被草草了结。 事实上,荣禄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基本完成了三省教案的结案工作。在获得了关键性的情报后,荣禄联合张之洞立即采取了应对措施。但是因为李洪在被俘之后咬舌自尽。使他们无法确切知道下一教案将发生在何地。而哥老会势力极为庞大,几乎遍布从上海到重庆的长江沿岸所有省份。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要说荣禄,就是光绪也不敢随便抓人杀人。于是他们首先在各个码头和教堂周围严密布控,监视一切可疑人员。同时寻求和各国教会的联系,以便获取授权。 七月二十八日,在宜昌的密探传回消息,当地的一所法国教堂收买了一名游姓幼童。荣禄立即判断下一个教案可能会在一场发生,立刻布置近卫军士兵做好防范。 二十九日,果然有一名女子自称是幼童的亲属,到堂索还。而毫无意外的,立即就有大量的居民开始在教堂外聚集。负责当地警戒的恰好是八团二连。他们一方面尽量阻止群众的聚集,同时派人向官府报告。 很快,当地知县便赶来支援。抽出身来的近卫军官兵立即在周边展开排查,抓获了隐藏在隔壁美国圣公会教堂的枪手。当时,他正准备向群众开枪。 随后,近卫军在当地的配合下,又陆续抓获了涉案的哥老会成员朱发全、赵宗雅等十余人。这些人最终被判充军或笞杖 因为清廷在此案中的表现,再加上英国对华政策的倾斜,使原本想要借题发挥的法国人孤掌难鸣。最终使可能酿成的第三次华洋危机落幕。 而这一事件的连锁反应是,法国政府感受到他在国际社会中的劣势地位,加速推动了法、俄两国的同盟关系。 8月7日,就在日本刚刚通过海军预算的同时,法国与俄国签定了防御联盟。 一年一年的过的真快,尤其是忙碌的日子,冷不丁一回头,突然你发现又到年底了。 小站的淮军整训工作已经过去半年了,这半年来,原本暮气重重的盛军官兵经过刘少卿的训练,从上到下竟有重获新生的感觉。 整训的工作到这时算是步入轨道了,刘少卿可以松一口气,进京汇报汇报这半年的工作,顺便探望探望建宁。 这一次回京,除了汇报整训的工作,还有两件事也很重要。 一是冯国璋负责的丰台大营的新兵编练工作。新兵不同于淮军,白纸一张,更容易成军,但是冯国璋毕竟是第一次独自挑大梁,而且一下子就是一万人的规模,到底完成的怎么样,刘少卿还是要仔细看看。 另一件事,就是今年新投入的武器装备的实验工作。 刘少卿根据在藏边冲突中总结的经验,独立设计的两种武器装备在当前的制造技术上没有太大的瓶颈。对于火炮来说,小口径臼炮本身就是火炮工艺中难度系数最小的,这一次的新武器不过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以改进,主要的变化只在弹药和炮管儿上。 炮弹是便宜的铸铁制成,得益于皇上的支持,京师机械制造总局——前身即神机营机器局——得到了一种新型高爆炸药的配方,由此生产的榴弹爆炸威力大幅提升,再加上对炮弹本身增加了尾翼设计,使榴弹的投掷距离也大大增加,基本实现了当初的设计目标。炮上的光学瞄准镜则采用德国人生产的。 在南苑的靶场,5名接受过训练的近卫军炮兵将负责两款新型迫击炮的试射任务。5个人的分工是,炮长作为整个小组的指挥,随身携带备用零件和工具。一炮手,负责瞄准,携带底钣和炮架,二炮手负责装填炮弹,携带炮神和瞄准具。三炮手,负责安装引信,调整装药和输送炮弹,携带炮弹和发射药。四炮手,负责观察和警戒,携带炮弹和单兵武器,必要时协助三炮手工作。 这样的安排是在试验阶段,真正作战时期,刘少卿的计划是四门炮组成一个炮排,指挥的炮长由排长担任,这时一组炮手就变成四人。当然,到时候为了弹药等设备的携带,肯定还要安排其他的辅助士兵的,这个以后再说。 随着一声令下,五名精壮的炮兵带着其中一门暂定编号为1891型的60mm迫击炮的武器进入发射阵位。 “准备!” 伴随着调度人员一声令下,士兵们开始安置火炮。炮长首先用望远镜观测目标,同时一炮手迅速用工兵铲在地面刨了一个小坑,然后将底钣放入坑中,随后对着大概方位支好炮架。二炮手则放下炮身并将炮尾放在底钣上锁好。随后一炮手二炮手两人合作将火炮放在支架上并且调整概率水平。而炮长则走到炮身后用铅垂线矫正炮身上的刻线。是目标和炮身处于一个水平面上。而与此同时,三炮手和四炮手则打开弹药箱,为炮弹安装引信,随时准备射击。 “整个组装工作不超过五分钟,很快的速度。”刘少卿说道。 随行的工厂技术人员和炮营营长刘军附和着点点头。“这种火炮需要的架设技术非常简单,即使是新兵,架设的时间也不会长多少。困难的是瞄准。所以,卑职建议,在之后的配属中,最好将受过训练的老兵作为炮长和一炮手、三炮手。”刘军随后建议道。 刘少卿赞同他的意见:“没错。我也是这样认为。” 在几人交谈的过程中,炮手已经完成了火炮的预调和瞄准工作,随即,一枚高爆榴弹被击发了出去。 ‘轰’! 远处预设的靶位腾起了一团硝烟,待硝烟散去,立即有士兵上去确认毁伤情况。 “报告!炮弹实际落点偏离主目标五米。从四周设置的木耙来看,弹片散射程度良好,毁伤半径在十二米左右。” 刚才试射的炮弹采用的是强装药,从射程来看,达到了一千四百米。之后,士兵们又分别采用不同当量装药来进行射击实验,并对最大射速做了测试。 从实验的数据来看,六十毫米迫击炮的射程最大可达一千四百五十米,采用高爆榴弹的毁伤范围为十二米,采用普通榴弹的毁伤半径是七米。采用最大仰角和最低装药射击,可以打击二百米外的目标。最大射速每分钟二十发。 在新型火炮的研制过程中,刘少卿最终没有采用皇上所建议的设计一种小口径、可以和步兵投掷手榴弹同步使用的火炮。因为他在研发过程中发现,六十毫米口径迫击炮的重量和射速完全可以实现步兵伴随进攻的需要,如果产量和后勤跟得上,完全可以配置到连、排一级使用。而且射程、威力都是小口径投掷武器所不能媲美的,所以,最终他果断放弃了小口径榴弹投掷武器的设计,而将精力完全放在了迫击炮上。 测试完六十毫米口径,士兵们又测试了1891式81毫米口径的迫击炮。并获取了相关数据。至于原本计划的120毫米迫击炮,因为新的生产炮管儿的设备还没有从德国运到,所以还没开始制造。 测试完两种火炮,刘少卿开始验收新式机枪。 该枪采用近卫军步兵使用的步枪枪弹,每个供弹弹匣装弹三十发,射速可调,理论上最高能达到280发每分钟。不过刘少卿并不打算在战争中采用这么高的射速,那是马克沁的活儿。而且因为该枪采用的是气冷设计,过高的射速会导致枪管儿过热,将的枪械的使用寿命,增加故障率。不过现在是试验阶段,还是要看看最大射速和枪管儿的可靠性数据的。 “这把枪虽说比马克辛轻上不少,但是依然有十二公斤重,看来携带它的将是一个壮小伙子啊。”刘少卿稍显费力的拿起一个装满了子弹的1891年式轻机枪说道。 刘军道:“卑职认为,要想发挥这支枪的作用,只有一个人是绝对不行的。这把枪空枪重就超过了十公斤,再加上所需要携带的弹药和工具,我个人建议,一个轻机枪组四人是最低限度,不考虑携带配件和工具的指挥官,主射手负责携带机枪,副射手负责递补和警戒,而剩下的2个人是弹药手,一个人理论上要携带8个弹匣左右。” 这个人员安排基本和刘少卿设想的差不多。考虑到未来近卫军可能面对的战争对火力的要求,以及迫击炮、马克沁机枪的补充,这种主要用于连、排支援的机枪将会以机枪班的形式出现在部队序列中。每个机枪班十五人编制,配备两挺机枪。 第二十七章 编制问题 武器验收完毕后,刘少卿又视察了丰台新兵营。 这一次的新兵从招募到训练,都是冯国璋一手经办。 近卫军从组建开始,新兵的主要兵源就在直隶、山东一带。其主要原因一是就近,二是这里的兵员素质以当时的标准来看,还算甚佳。 所谓山东的好汉、河北的豪杰,这些来自山东、幽燕的子弟,一个个都是身体结实,而且在冀中一带,民间教育气氛极其浓厚。按照另一个时空的统计数据,在一九四九年之前,冀中百姓的平均识字率,都远远高过全国平均水准。而在这一时空,因为近卫军的待遇、地位远远好于其他练军,所以这些新兵有的甚至在报名前就参加了培训班,不少都有简单的文化。 而且直隶、山东的百姓,武风也相当浓厚,比如说沧州这个地方,都有镖不喊沧州的说法。民间少林会之类的习武组织,村头谷场,到处都是。所以近卫军新兵的素质,可以说在当时大清军队当中,也已经是出类拔萃的了。最主要的是,这支新军,没有那些各系军队陈腐的关系纠缠,完全是全新的。自然就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刘少卿从士兵的队列、搏击、射击到营房的内务、学习、伙食,各个方面都不厌其烦的进行了检查。因为他知道,近卫军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之所以皇帝现在如此器重他,甚至愿意自己的妹妹下嫁,其原因无非就是这支军队而已。 在丰台新兵营的检查一直持续到深夜,刘少卿还顺便来了一次夜间紧急集合。 这一次的紧急集合让刘少卿对冯国璋的训练完全放了心。因为集合的效率完全达到了近卫军的要求。而且,刘少卿在士兵们集合之后还专门检查了士兵的服装已经营房,确认一下这些士兵是不是为了应付检查而早有准备。 检查的结果确定士兵们确实没有弄虚作假。这从他们的衣服和被褥就能判断出来。提前做好准备的话衣服一定是皱皱巴巴的。 第二天,刘少卿带着熬夜做好的折子,进宫去见光绪。 “一个步兵营包括营部及营部直属连,之外下辖三个步兵连。营部包括包括正、副长官和五名作战参谋,营部直属连包括一个十人的医务队……。” 念到这里载湉抬头看了一看刘少卿:“看来这一次将医务女兵配置到整训营让你受益匪浅啊。” 刘少卿嘿嘿笑道:“还是皇上您高瞻远瞩,创立了医务兵这一编制。臣以为,这一安排不但能在日常提高士兵的凝聚力和训练积极性,在战时更能大大提高战士的战地生存性,对部队的建设和发展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 载湉对刘少卿的马屁自动免疫,但对后面的话却很重视,以至于小皇帝,哦不,现在是年轻的皇帝陛下,开始思考要不要开始研制一些消炎和急救药品以满足将来战争的需要。 就这么举着折子愣了一会神儿,最终他决定还是暂缓药物的开发。毕竟现在大清的工业、科技实力还刚刚起步,现在就拿出这些,容易为他人作嫁衣,反倒便宜了西方啊。 还是继续看折子。 “营部还有警卫排,不过你这警卫排要编制六十个人,是不是多了?” 刘少卿连忙道:“回皇上,这警卫排在作战期间除了要负担营部的保卫工作,还要负责战场的侦查和通讯工作,另外,这一个排在关键时刻还要作为预备队上一线,所以,这个人数不多。” 载湉对军事不太懂,但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 “好吧。嗯,还要有一个炊事班和一个五十人的营火力支援排。这样一来营部差不多就要一个连的人数了。” “是,这里面的火力支援排主要装备新研制的六十毫米迫击炮,该炮的实验已经完成,各项数据指标在另外一份折子里。” 载湉苦笑道:“这些数据朕又不懂,你还是简单说说吧。” “嗻。这款炮最大的优点在射速和重量上,可以作为步兵进攻的随行支援火力,同时也能作为阵地防守的随行火力。所以,臣在每个步兵营中配置了四门该款火炮。缺点是射程有些短。” 载湉想了想:“你把六十毫米迫击炮部署到营一级,那么团一级的就应该是81毫米的了吧?可是按照我们当初的设计,七十五毫米的快炮是作为师属支援火力的,那么旅一级的火力你打算怎么配置?” 刘少卿道:“回皇上,臣其实是打算将马克沁机枪部署在团一级,而将七十五毫米炮和八十一毫米炮都放在旅这个层级。目前我们虽然已经开始着手建设师这一级的作战指挥系统,但当前最灵活的指挥层级其实还是旅,所以在未来五年之内的战争中,旅这个层级将会是我们在战场一线的核心,所以对火炮的需求主要在数量。而师一级的炮火支援,可以在将来整合75毫米野炮甚至105毫米榴弹炮,这样的火力优势也比较适合我们和假想敌军队的步兵师进行对抗。” 所谓的假想敌自然指的是日本和俄国,根据大清的情报显示,日本当前的师团编制大约为一万二千名士兵到一万四千名士兵,俄国也差不多是如此。刘少卿基于对日本军队的训练和装备分析,认为一个整编整训过后的步兵旅应该在阵地防守中能够抵抗这样一个师团的进攻。 不过载湉对这一分析显然不是十分信服。 “我们一个步兵旅有多少兵力?” “回皇上,大约是七千多人。” “七千?!”载湉道:“你打算用七千人去对抗日本的一万四千人?你以为现在的日本陆军还是像十年前的法国陆军那样的二把刀?他们有极其强烈的战斗意志和全面的战术训练。朕以为,我们能够用一个师来对抗对方的一个师就不错了!这也是为什么朕一定要编组步兵师的原因!这你应该清楚啊!” 光绪设想的一个步兵师差不多一万六千人,这样的编制拿来对付日本的一个师团,刘少卿认为有些小题大做了。 “皇上,我们的步兵旅虽然只有对方兵力的一半儿,但是在火力配置上,我们却优于对方。首先是火炮。七十五毫米的过山快炮在一个步兵旅中就部署了十二门,同时,在旅一级的编制中还有十二门八十一毫米迫击炮和三十六门六十毫米迫击炮,这样配置的炮火无论是在射程方面还是在射速和火力密度方面都大大优于对方。在作战时步兵旅甚至还可以得到独立重炮团的支援。” 事实上,在刘少卿规划的步兵师一级的重炮团中,本身编制的的两个75野战炮兵营就是可以分开使用,作为战时步兵旅的支援火力的。 “而且,”刘少卿继续道:“在机枪这一持续射击武器的配置上,日军就更加不可能和我军比拟了。我军仅在营一级的部队中就部署了六挺轻机枪,而在团属的火力连中还有六挺马克沁,这早已远远超过日军配属的哈气凯斯机枪的火力了。另外,单兵步枪的火力也大大优于日军,毕竟,日军使用的还是单发步枪,而我们不但装备的是连发步枪,每名士兵还能装备四枚手榴弹。在这样压倒性的火力配置面前,我认为我们的一个步兵旅足以抵抗敌军一个师团的进攻。” “不!”载湉坚定的否定了刘少卿的论述。 “你提供的只是数据,是纸面上的数字罗列,这在实际战争中根本没用。如果仅仅摆摆数字就能获取胜利,那么拥有四万万人民的中国早就成为世界的霸主了。一场战争的胜败,武器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真正产生决定性影响的,还是在人,也就是部队。这包括正确的技战术的使用,也包括士兵的军事素养和战斗意志。而日本人我不能说技战术就一定比你高,但是我知道,日本士兵的军事素养和战斗意志……” 在这里载湉顿了顿,以加强他的语气。 “尤其是战斗意志,绝对绝对不能轻视!” 在这个时空,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日本士兵的能力了。如果说抗日战争是一个发达工业国对一个农业国的蹂躏,那么日俄战争呢?一个刚刚兴起的工业国战胜了老牌工业帝国,好吧,俄国并没有全部动员,而且他还有国内的问题,但是别忘了,那可是号称‘欧洲压路机’和‘欧洲宪兵’的俄国啊! 因为心情的缘故,载湉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将第一人称改成了‘我’,但是刘少卿却发现了,不过这一疏忽让他以为皇上是暴走了。 皇上如此的坚持,刘少卿自然不可能在反驳,在反驳就属于找尅了。 “是,臣明白了。不过,如果将马克沁和七十五毫米步兵炮逐级下放,那么我们在师属火力中就很难做出配置了。德国人的重炮虽然能够在明、后两年到位,但是一是数量上不足以配备所有的步兵师,另外运输也很成问题。而且,我们的后勤也难以支撑。这不仅仅指运输,还包括生产。” 现在因为军队的扩编,京师机械总局的产能已经跟不上了,朝廷已经开始动员江南制造总局、安庆军械厂、济南军械局开工生产步枪和子弹了。所以刘少卿新设计的轻型机枪采用的就是步枪弹,其原因就是为了减少后勤压力。 大清的工业力量毕竟刚刚发展,这一点,就是外挂也帮不上忙。 对于这一点载湉也只能暂时妥协:“好吧,那么,火力的配置暂时不变,另外还要加快一百二十毫米迫击炮的试制。” “一百二十毫米炮现在只要等设备到了,就能开始试制,皇上放心,臣已经在师属炮兵团中留了它的位置。” “好吧,那么,说说部队整编的事情吧。” 第二十八章 扩军问题 事实上,相比装备,载湉更看重的是军队的数量和士兵的战斗意志。毕竟,曾经有一支无比强大的军队就是靠着这两样成为这个地球的决定性力量的。 “小站的练兵告一段落,盛军初步完成了整编和士兵的基本训练。但是部队的战术素养和技战术水平还需要长时间的学习和训练。臣估计,大约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实现士兵的习惯养成。在这期间,可以同时将丰台初步完成基础训练的新兵糅合进去,编成一个步兵师。这样,丰台的新兵招募和小站的练兵可以同时进行,这样会大大加快部队的建设。” “才一个步兵师?” 载湉明显嫌少。 “回皇上,因为有一些士兵被选送到炮兵部队深造学习,另外还有一些优秀的士兵被选送进军校深造,所以在今年年底,我们暂时只能整备一个步兵师。但是同步的新兵征募可以让我们在明年春天着手整编第二、第三步兵师,之后每年我们就可以有两个步兵师入列,到光绪十九年底,仅直隶地区就会有七个步兵师了。” 说到这儿,刘少卿补充了一句:“这七个步兵师,我们能够保证最大的战斗力,如果进一步扩编,部队的凝聚力和战斗力都会下降,实际上,臣以为那样除了加重朝廷的负担外,并不能带来真正的战斗力增长。” 载湉无奈的拍拍脑门。 这就是中国的现状,就算你是开了外挂的皇帝,也无能为力。中国作为传统的农业国,绝大部分人口都在农村,而农村虽然能够提供巨大的兵源,但是从现代战争的角度看,没有一点儿文化的士兵上了战场就是炮灰。而光绪的设想是建设一支基本脱离文盲的现代化军队,所以,欲速则不达。 但是载湉还是要说:“这个人数远远不足以支撑即将到来的战争,所以,你必须做好大规模扩军的准备。一旦战争比预想的严酷,那么我们就必须舍弃单兵素质而寻求规模。” 如果不考虑士兵的素质只看数量的话,仅凭直隶、山东两地五千万的人口基数,就能组建一支百万大军了。 “是。臣知道了。其实现在的部队也不少了,除了直隶的七个师,山东最少也能整编出一个师来,东北还有至少三个师,再加上南方和西北,三年后皇上能调动的新军最少也能有十七、八个师的兵力。” 除了东北和南方的整编工作,今年八月因为山东巡抚张曜去世,所以原属张曜的嵩武军十一营也开始接受新军的整编。刘少卿所说的山东一个师,指的就是这个。另外,威海的新军是作为基地守备部队,归属海军,不计算在内。包括东北旅顺的亲庆军和毅军,将来也是归海军编制的。都不算在刘少卿所计算的近卫军范围内。 载湉摇摇头道:“其他地方的兵力一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二是云贵川、三广、西安的新军还要防备地方,所以我们能依靠的也就剩两湖和东北了,但是这两个地方的军队到底能整训成一个什么样子,朕还真是没底。” 载湉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因为东北练军的问题。因为东北是满洲的老营,八旗子弟众多,很难编练。之前,就有传言说东北新军军纪涣散,所以载湉紧急更换依克唐阿为新军编练大臣,罢免了定安。并抽调段祺瑞北上协助整军。但是上个月长顺上折,说东北吉林防务、捕务紧要,现有马步各营断难裁撤,换个意思理解,就是依克唐阿在新军的整编过程中,已经面临来自当地最高军政长官的反对了。 刘少卿道:“根据计划,臣在十八年年底将基本完成直隶、山东的军队整训工作,届时将前往东北,如果东北的练军没有完全崩坏的话,那么一年的时间应该能够完成新军的编练。” 载湉点点头:“好吧,你自己抓紧吧。朕可是将军事完全托付给你了。” 说到这儿,刘少卿道:“另外,臣希望能了解一些海军目前的情况。” 从载湉让刘少卿为他做作战分析的一天开始,刘少卿就关注海军了。要制定一份详尽的总体战略,不考虑海军是不可想象的。旅顺、威海这样的基地必然会直接面对敌方海军,而陆地上的部队所面临的敌军也必然会因为制海权的问题而受到影响。 “之前海军的准备情况你已经知道了,这段时间以来,日本方面从俄国获得了大笔的借款,上个月已经开始采购新式战舰了。因为日本人选择的同样是英国的造船厂,所以我们基本上能够了解到他们所计划订购的船只是为了应对我国的四千吨级的轻巡的,另外日本还向俄国秘密订购了两艘装巡,目前我们还不知道这两艘船的具体数据,但是朝廷也拿出了应对方案,我们本来就计划建造四艘装巡,现在这一计划只是提前了一些。另外,如果这两年经济持续增长的话,朝廷还打算再订购两艘万吨级的主力舰。另外,青岛的船厂已经完成了技术改造,明年就可以开工建造最新一级的潜艇。朕可以保证,这一级的潜艇在世界上绝对是最先进的。所以,在海军的装备方面,你可以放心。” 这段时间刘少卿也一直在钻研海军的战术战略,所以他基本明白对于海军来说,装备的重要性要比陆军更明显。至于经济,刘少卿不懂。不过看天津的往来商贩明显比第一次去的时候多的多。 实际上,光绪十七年的岁入应该能达到一亿三千万两白银,而不出意外的话,随着铁路的修建和军工、造船的拉动,未来两年的经济增长至少能保证在三成以上。 “士兵方面,近卫军的加入使海军的风貌有了极大的改善,据外国的教官和随军参谋反映,无论是日常的训练、维护、军纪还是战术研究、推演,都已经接近西方一流海军的水平了。虽然朕以为这中间水分很多,但是日本海军也仅仅勉强够得上是二流水平,所以,朕以为,制海权方面,至少不会出现一边儿倒的情况。” 刘少卿大概的设想了一下,如果日本无法取得完全的制海权,那么他在陆地上投入的兵力就不可能太多,因为兵力的运送和补给都需要制海权来支持。自己只要确保日本人无法从清国或者朝鲜的领土获得武器弹药的补给,那么这场仗应该不会很难打。 这时载湉又说:“倒是你那里。朕以为,不能只立足于防守,还要考虑一旦战争向着对我有利的情况下,如何进攻。之后,朕会安排人将日本的一些资料拿给你,我们需要制定一个登陆日本本土的作战方案。” 刘少卿立刻明白了,为什么皇上总是说兵力兵力的问题,如果考虑登陆日本本土的话,现在这十几个师还真是不够用啊。 “说道海军,”载湉忽然想到一事:“这一次兰芳的使臣进京,朕打算让他们在兰芳也组建一支近海海军。原来南洋水师的几艘船,可以让福建的船厂做一些改进之后交给他们。” 兰芳共和国在光绪十三年开始进行复国战争,随后用了一年的时间,彻底巩固了在婆罗洲西部的统治,随后,新任的兰芳总统便开始和朝廷接洽,每年都会安排使臣前来北京朝贺。到今年已经是第四次了。算算日子,也快出发了。 刘少卿道:“这样一来,就需要安排一些水师的官兵前往兰芳了。” 载湉点点头:“不过这个事儿不能朝廷自己提,朕跟你提起,是让你提前见一下他们,让他们在总理衙门和光禄寺提出来,这样朝廷才好做事。” 兰芳共和国虽然是大清的属国,但是周边有荷兰、英国、法国、西班牙等多个帝国主义的殖民地,所以在哪里设立海军,哪怕仅仅是起到近海巡逻作用,也不得不考虑列强的态度。 这就是弱国的悲哀。想武装自己都很难。 这一次载湉之所以会动这个脑筋,还是因为最近和英国人的关系大大改善。 “另外,关于如何保证其他几个军械所生产质量的问题,你有什么建议?” “回皇上。臣以为,在制定明确的质量管理体系和奖惩制度的基础上,可以采取派驻军代表的方式,来控制质量关。” 光绪点点头:“嗯,有道理。毕竟这些武器士兵们是拿着保命的,想必他们一定会严格管理。但是这军代表要采用轮班制,以防止产生腐败。” “是,臣会妥善安排。” “好了。”载湉掐了掐眉心,道:“那就先这样吧。” 刘少卿赶紧道:“皇上您要注意龙体啊。臣先告退了。” “嗯。” 刘少卿正准备往外走,载湉忽然道:“醇王府上你也去看看吧,王爷最近身子不是很好,建宁一直在照料他,你难得回来,也该去看看。一会儿去内务府拿两根老参带过去,算是你的孝心吧。” “是,谢皇上恩典。” “行了行了,不过可别趁机揩油!” 第二十九章 探望 后海北沿,醇亲王府。 奕譞在花园中一边晒着初冬的太阳,一边享受着女儿的服务。 建宁难得像现在这样淑女,要不是奕譞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定这位姑奶奶这时候不知道在哪儿疯呢。 ‘也许跟着那个小匹夫跑去了天津也说不定。’ 对于皇上给自己宝贝女儿安排的这门亲事,奕譞说不上支持,也说不上反对。 要说不同意吧,一个是刘少卿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别人不清楚,他作为老子的还能不清楚么,那绝对是一等一的,绝对不亚于六哥、李鸿章这些人。凭着自己的本事,再加上皇上的恩宠,怎么看这小匹夫将来也是个飞黄腾达的路数,不至于委屈了宝贝闺女。第二个是指给刘少卿,好歹还在直隶左近,总比嫁到蒙古好。 但要说满意这门亲事,也完全谈不上。刘少卿现在毕竟只是一个从三品。连个拿得出手的爵位都没有,自己的女儿可是和硕格格,这地位相差大了去了。在一个,奕譞是过来人,明白‘将军难免阵上亡’的道理。想当年‘僧王’是何等的威风,不也是一不留神被捻匪杀死了么。现在的洋枪奕譞可是见识过的,犀利异常,远不是僧王当年的水平可以比拟的,这要是将来上了战场,一个枪子儿,就有可能让闺女成了寡妇。 心里想着这些,难免有些走神儿。正在给奕譞喂药的建宁立刻道:“阿妈,张嘴啊。” “哦?哦……” 奕譞反应过来,继续乖乖吃药。 自己这个闺女,倒是因为自己这一病长大了不少。说起来闺女的性子,还真的挺像她那个姨妈的,都是敢想敢做、泼辣的性格,不过现在的旗人子弟,却没几个能了这满洲姑奶奶的风格的。要不是这样,女儿也不至于到现在都嫁不出去,白白便宜了那个小匹夫。 八旗如今的状态,没有多少人比这位王爷更清楚的了。毕竟,奕譞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领着宗人府的差事,负责北京的旗务。现在的宗室子弟,早已经衰败的不像样了,甚至有些破落的旁支,除了身上还有一条带子,其它的已经和泼皮乞丐差不多了。就算是哪些看上去还光鲜的王府贝勒们,也只是驴粪蛋儿而已,要不然,大清朝也不至于文武都靠着汉人来撑着。 建宁看着再次走神儿的老爸,无奈的叫到:“阿妈~。” “哦,哦。” 奕譞赶紧张嘴,随即咽下温苦的药汁。 也许是老了吧,最近奕譞总是会在这样那样的时候走神儿,脑子里总是想着哪些旗务啊、政务啊什么的。 也许是真的到了弥留的时候了吧,奕譞忽然特别能理解儿子的辛苦了。 奕譞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了这个帝国、为了这个朝廷,没有一天过的快乐过。无数的政务、无数的台面上的、台面下的倾轧和政治斗争让光绪每一天都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偏偏本应该团结一心的满族八旗宗室们不但帮不上什么忙,一个个拖起后退来却能耐的不行。 “阿妈,你再这样,建宁就不喂你了啊!” “哦,哦”。 奕譞看着女儿尴尬的笑了笑。又咽下一口药汁。 正在这时,总管太监来回事儿。 “王爷,格格。刘少卿在外面递了帖子求见,说是来探王爷的病。”再说这句话的时候,老总管看了看一旁突然表现出有些惊慌、羞怯的格格。由衷的笑了。 老总管在王府服侍王爷、福晋已经几十年了,极为王子、格格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就和亲孙女似得感情。格格从小就是跳脱的性子,长大后没少惹事儿,就像个假小子。要不然也不会到了十六七岁还没指出去,但现在忽然露出这小女子态,竟是说不出的美艳。 刘少卿这个小伙子老总管也曾见过几次,是个稳重、机灵的孩子。这些年在京里,从不和哪些乌七八糟的执绔们胡天黑地,不管皇上宠也罢,朝中骂也好,总是一副淡淡平和的样子。 老管家很欣赏刘少卿的这副做派,觉得这才是能成大事儿的人。格格托付给他,皇上还是有眼力的。 奕譞也是一笑,看了看自己的宝贝闺女,打趣道:“看我老头子?我一个病怏怏的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是来看大姑娘吧。” “阿玛~” 建宁撒起娇来。 “好好好,阿玛不说了。”随即对老总管说:“去把人带来吧。也不是外人,本王也懒得起来了,还得换衣裳,就带到这儿来吧。” “嗻,老奴这就去。” 老管家行了个礼,然后去接人了。不多时,刘少卿一身长袍马褂的,随着老总管走了进来。 要说刘少卿长得却也一般,南方人的身材都不怎么高,再加上久在军旅,显得比一般人要黑瘦一些,不过人靠衣装,这装扮起来,倒也看得过去。再加上身上那股军人的气质,和永远闪亮的双眸,显得英姿勃勃。 像奕譞这样的老人就喜欢看到年轻人身上这股朝气。因为这是他们永远也找不回来的。不过想到这臭小子终归会将自己的宝贝拐走,这一点儿欣赏立刻就被压在了心底,脸上却是一片长白山。 “小侄刘少卿,见过王爷,见过格格。给王爷请安了。” 说着,刘少卿俯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磕头礼。 刘少卿当然知道见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可不能摆新军那一套。要是公事儿,敬个礼啥的也还说得过去,你现在是上门来拐人家姑娘的,还行军礼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坐吧。”奕譞淡淡的说道。 建宁则在后面,低着个头,不说话也不动。 刘少卿站起身来,随即将手中的礼盒拿出来:“这是皇上吩咐拿过来的老山参,给王爷补身子的。” 一旁老总管连忙上来接过。奕譞却低声嘟囔了一句:“借花献佛。” 刘少卿略微有些尴尬,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雕花葫芦,道:“王爷,小侄在街里淘换了一个虫,叫的特好,没事儿了,给王爷解闷儿玩儿。” 奕譞眼一瞥,道:“我有闺女陪着,一点儿都不闷。” 刚说完,后胳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哎呦,你掐我干嘛啊。” 被突然袭击的奕譞回头看看自己已经变身雕像的闺女,无奈的摇摇头。随即道:“好了好了,放这儿吧。真是的。” 刘少卿红着脸把蝈蝈罐儿放在一旁的桌上,里面的蝈蝈受到震动,卖力的叫了起来。 奕譞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刘少卿,随口道:“听建宁说,你最近在天津办差啊?” “是,皇上年初交代下来的差事,整编直隶左近的淮军。” 奕譞哼了一声:“老李的淮军本王倒也熟悉,确实是该整顿整顿了。你要用心办差,早点儿把自己的顶子换了。省的让外面的人说三道四的。” 郡主下嫁,虽然是皇上的恩赐,但是总有人会用另一种眼光看人,觉得刘少卿这时攀了高枝,流言蜚语的,总是不好。 “哎呦,又掐。好了,不说了不说了,省的有人胳膊肘往外拐。建宁,你替我送客。” 奕譞也知道人家本意是来干嘛的,也懒的当这个电灯泡。 建宁立刻上前给奕譞福了一福,转身拉着刘少卿就走。 刘少卿挣扎着回过头来对着奕譞道:“王爷,那小侄就告退了,祝王爷早日康复!” 正说着,被建宁一扽,差点脚底下拌蒜。 奕譞看着逃也似跑掉的建宁,黑着老脸嘟囔一句:“女大不中留。”随即看看还剩下的小半碗药汁,只得自己端起来,两口喝了下去,苦的直皱眉头。 出了后花园,复活的建宁立刻开始一叠声的盘问:“你怎么穿这么一身儿啊,真难看。你着辫子是假的吧,我就说么,哪有这么快就长出头发的啊。天津那边好玩儿么……” 扑啦扑啦扑啦。 刘少卿笑着一一解答,还将军营里的一些趣事讲给格格听,逗得建宁一直笑个不停。 “对了,格格的那个医务女兵在这次整训中可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我看,皇上肯定会在之后进一步扩大医务女兵的队伍,说不定,格格要有事儿忙了啊。” 女兵本就是建宁建立起来的,后来皇后兴办女子医学院,这才把女兵们放进去受训,但皇后娘娘自然不能天天在宫外面做这些事儿啊,所以建宁才是真正的负责人。这医务兵能发挥作用,并且收到从上到下的重视,建宁自然觉得骄傲的不行。 但是随后少女的表情就变得消沉和悲伤了。 “但是我恐怕不能负担起这个职责了。阿玛的身体一天天的恶化,我不知道……” 说着说着,建宁的声音开始带着一丝哭腔。 刘少卿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转身将少女拥在了怀中。 “没事的,王爷一定会好起来的。” 画面就定格在这一刻。 第三十章 官逼民反 如果说十一月的北京还只有初冬的寒意,那么在千里之外的漠北草原,却早已是白雪皑皑了。呼啸的北风卷起不知何时降下来的积雪,让整个天地显得分外的肃杀。 一支长长的马队在这片风雪交加的草原上默默地行走着。 从骑在马上的年轻人的装束上看,这支马队似乎是一支军队。因为除了军队,没有那支马队会装备这么多的步枪。而且,这支马队的全部都是年轻精壮的小伙子,人数也出奇的多,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商队。 这时,马队中唯一的一辆马车上,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 小姑娘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圆脸蛋儿,大眼睛,具有明显的蒙古族少女少女的特征。从头上的饰品和露出一半的上装看,应该是一个贵族。说不定还是个公主呢。 小姑娘对着旁边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喊道:“三哥,你真的不用进来暖和暖和么?”——因为风雪的缘故,声音小了听不见。 温度苏看了看自己的堂妹,笑道:“真的不用,哥哥不冷的。” “不冷才怪!”小姑娘嘟囔道:“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天气中继续上路,就不能休息几天,等风雪停了么。” 温度苏道:“皇上曾经说过,唯有在最艰苦的环境下坚持下来的士兵,才是意志力合格优秀士兵。在我离开北京的时候,皇上曾专门对我说,蒙古的骑兵在将来是要在广阔的草原上作战的,如果我们自己不能克服草原上恶劣的天气,那么在未来,辽阔的草原就将变成北方凶狠的邻居的财产了。如果伟大的成吉思汗的子孙连自己生长的草原都不能驾驭,不能保护,那么蒙古族也就没有生存下去的必要了。作为长生天的宠儿,我怎么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三年前,温度苏离开北京回到大草原,开始自己的骑兵训练计划。在草原上,几乎每一个少年都会骑马,但是并不代表每一名少年都是合格的战士。这三年,温度苏爬冰卧雪,风雨无阻,终于拉起了这一支现代骑兵部队。 从现在在风雪中这些小伙子们的表现,就知道温度苏这三年多的心血没有白费。 磨练队伍肯定是一方面原因,但是也不排除温度苏希望能够尽快的赶回北京。 这一次回京,其实主要的原因是伯纳彦谟钴病重,皇帝特旨准许温度苏回京探望,顺便带上一支部队,让皇上检阅一下骑兵的训练成果。 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马车里的堂妹才借口看望姑丈,混进了进京的队伍。 想到这儿,温度苏的右眼忽然开始跳个不停。 醇王府,刘少卿还在和建宁缠绵,忽然老总管急匆匆的一路小跑过来。 “刘公子,外面有大内侍卫和您的手下一同过来找你,说是皇上有紧急军情召见,请你赶紧随老奴走吧。” 刘少卿一愣,赶紧对建宁道:“对不起,不能陪你吃饭了,我先去宫里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建宁点点头,道:“你先去,我和阿玛说一声,之后去宫里找你。” “嗯,再见。” 随即和老总管快步离开。 除了王府,外面早备好了马匹。一名蓝翎侍卫上前来行了个千礼:“请刘大人速和卑职进宫,皇上急招。” 刘少卿随手将一张银票塞给那前来通报的侍卫,随即一边上马一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侍卫随手将银票收进怀中,上了另一匹马,这才道:“听说是热河有人造反,其他的卑职也不清楚。” 这些侍卫都是手眼通天的主,找他们打探消息,最准不过了。 好在王府离禁宫不远,快马加鞭没多久就到了。在宫门外验过了腰牌,立刻有另一名侍卫过来带刘少卿往养心殿方向去。 宫里明显多了不少人手,原本很少见到的章京们一个一个的来回奔走,传递着各种消息。 进了养心殿,早有几位王爷贝勒和大臣们在议事了,看到刘少卿进来,光绪点了点头,示意他到后面站好。立刻有小太监过来领路,其它议事的大臣则目不转睛的看着正在做汇报的许庚身,没人搭理他。 “十月初十(即11月11日),金丹道首领李国珍、杨悦春率众攻占了贝子府,建立伪政权‘开国府’。杨悦春被推为‘总大教师’,李国珍称‘扫北武圣人’,下设丞相及各种官职,发布了安民告示。随后,贼兵数千人分青、黄、白、红、黑色旗等5队,由开国府分兵四路,划占土地。十三日攻克朝阳府。另一股邪教‘在理教’首领郭万昌等率众数千响应。接着赤峰、建昌、平泉一带乱民纷纷响应,叛军扩大至数万人。” 此时想必是大臣们的汇报已经到了尾声,刘少卿来得晚,前面一段起因没听着,不过这些也够了,总之是说热河金丹邪教造反,喊着“仇杀天主教,仇杀蒙古王公,仇杀贪官”的口号,摧毁了教堂,击杀教士和当地贵族、官员、平民800多人。现在造反的贼兵已经攻占了热河东部的平泉、建昌、赤峰、朝阳4州县,完全摧毁了清王朝在这个地区的统治,直接威胁着承德及奉天。 许庚身汇报完现状,光绪随即问道:“兵部现在有什么策略?” 许庚身道:“现在反贼势头刚刚张开,还未形成燎原之势,臣等以为,应立即在叛乱地区周边戒严,防止叛匪流窜至附近州县。同时,立即调派得力干将,迅速剿灭匪患。” 光绪点点头:“现在遏止住反贼的势头是第一要紧的,立刻用电报传朕的口谕给热河都统德福,让他急派官兵星夜驰援朝阳、建昌,令宣化镇总兵王可升调练军马队赴多伦、赤峰相机防堵。同时电传依克唐阿,让他确保叛军不会流窜入辽宁,同时,让东北练军随时准备出兵平叛。” 随后又叫刘少卿:“你立即组织近卫军,连夜北上平叛!” 刘少卿出列道:“遵旨!” “好了,你先去吧,整顿好队伍后立即北上,不必来向朕请旨了!” “是!” 刘少卿立正敬礼,随即转身出宫。 光绪继续道:“刑部会和大理寺、宗人府,商讨一下对酿成本次大乱的官员、亲贵如何惩处。记住,必须要严办!另外吏部准备能臣干吏,随时准备平叛后进入热河维持当地秩序。总理衙门照会各国,让他们稍安勿躁,说朝廷已经在平叛了!” 一件事一件事的分配下去,行云流水,毫无阻滞,看来,皇帝这几年真是没有白当。 丰台大营。 刘少卿正在地图前和冯国璋、吴法宪、夏青云、傅廷臣、潘万才、杨元升等分派任务。 “按一比二的比例,马上向夏青云、傅廷臣、潘万才、杨元升四个营中补充老兵,四个营组成加强团,由冯国璋亲自指挥,连夜北上,从喜峰口出关驰援平泉。吴法宪会后立即安排后勤组织安排士兵的行军干粮,每名士兵携带单人五天的口粮,还有,要给每名士兵配发大衣、棉帽和手套!” 说完这些,刘少卿看看大家:“好了,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没有!” “好,我还要赶回天津,这边的事情由冯国璋跟进”,刘少卿随即一挥手:“行动!” 几人立即起身出了营房。刘少卿也跟了出去,早有卫兵准备好了马匹,刘少卿立即上马,带着卫兵赶奔天津。 与此同时,在天津的杨勇、曹锟等人也接到了命令,迅速组织队伍,安排补充军械、干粮、棉服,只等刘少卿回来,立即出发。 十六日,刘少卿亲率聂士成、刘锋的两个团乘火车前往山海关。 火车上,刚刚完成整编的淮军士兵都是第一次乘坐这种铁皮怪物,所有的士兵对火车的好奇甚至压过了对即将到来的战斗的紧张。 “老张哥,你说,这铁皮车跑得比马车快不?” 被叫做‘哥’的老兵虽然也没坐过火车,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小兄弟面前显摆。“不知道了吧?土鳖!这叫火车,是烧煤的懂不懂!还‘能比马车马车快不?’告诉你,这车跑起来,比马车快得多了。就说咱们要去的山海关吧,够远吧,你在车上睡一觉,明天一早就到了,你说快不?” 年青人就是有一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求知精神,虽然被鄙视了,但仍然对新知识锲而不舍的追求。“那老张哥,你懂得这么多,你给咱说说这火车为啥跑这么快呗?” 这下‘老张哥’傻了眼了。他还是进入近卫军整训营之后才开始认字的,火车的事儿都是猜的,哪里还能知道这铁家伙的工作原理? “臭小子!”老张哥随即一拍那小伙子的头,“长官让我们抓紧休息,你们不好好的睡觉,打听这些干什么?不知道下了车要打仗啊?睡觉去!” 小青年凭白挨了打,有些不服气,一边往一旁挪了挪,一边嘟囔:“长官还不让打人呢,你不是还打我?” “哎你个臭小子啊,我……”老张作势欲打,这时有人道:“连长来了。” 老张连忙把手轻柔的放在了小青年的头上。 年轻的连长看了看几人,“怎么还不休息?” 老张连忙笑道:“马上睡,马上睡。” 但小青年似乎不肯乖乖就范:“报告连长,我们在讨论火车为什么跑得这么快。” 老张连忙用眼神示意小青年赶紧闭嘴,但小青年视而不见——也许是因为车厢里的马灯太昏暗,看不见。于是他继续道:“老张哥不知道,连长你知道么?” 这是要将求知进行到底的节奏啊。 年轻的连长笑了笑:“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因为牵扯的知识太多。”看来连长是打算满足士兵的好奇心了,“嗯,简单的来说,火车是通过燃烧煤加热锅炉,将水烧开,然后利用蒸汽推动活塞运动,进而带动轮子前行的。” 听了连长的解释,小青年的眼睛中顿时好多星星。随即向老张哥一努嘴:“还是连长知道的多。” 老张赶紧送上马屁:“那是,长官哪能是普通人么!” 连长轻轻一笑:“这也不是什么特别高深的知识,不过你们加入近卫军时间还短,还没学到。等过两年,你们自然就懂得这些知识了。现在,还是要抓紧休息。明天等着我们的还有长途行军呢。没有精神可不行。” 小青年和老张连忙立正行礼:“是!” 第三十一章 剿匪 另一节车厢,刘少卿和几位营以上军官却没有休息。 “所谓兵贵神速,这一次剿匪,必须要在叛军的实力还没有来得及扩散到其它州、县的时候将叛军歼灭,如果不能实现这个目的,让叛军向承德、盛京方向发展,势力进一步扩大,剿灭的难度将成倍增加。” 刘少卿道。 “所以,明天下车之后,军队不停留,马上向建昌方向行动,我们的兵力比叛军有优势,而且装备更好,所以在建昌以南,应该不会遇到太大的阻碍。如果遇到小股叛军,我军只要留下一两个连队和叛军周旋即可,大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向建昌突击。” 次日凌晨,军列抵达山海关。近卫军士兵下车后在长官的带领下草草吃了早饭,随即开始步行奔赴建昌。 同日,得到命令的依克唐阿派遣段祺瑞、马玉昆率两个团向朝阳运动。两部一方面由彰武、阜新二州进击朝阳,同时派张永清部在库伦、彰武台、新立屯一线堵缉叛军。 清廷的快速进军让杨跃春、李国珍等人只能仓促迎敌,但是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仅仅装备少量热武器的贫民武装怎么可能抵挡的住现代化军队的围剿? 24日,抵达平泉的冯国璋先在三十家子击散在理教义军,进而进攻平泉。几乎在同时,刘锋团的韩兆琦营在建昌西南的五官营子击退金丹教众。聂士成团则沿八家子、大屯一线进逼建昌。 五官营子一仗,是淮军在换装新式步枪之后的第一次实战。半年的训练使这些士兵的射击准确度早已和当初不可同日而语,而新式步枪的射击速度所提供的密集火力也使这一场战斗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是役,金丹教义军死伤惨重,尸体布满了宽一里、长三里的整个战场。 建昌起义军两面受敌,寡不敌众,随即退往朝阳。28日,攻克建昌的刘少卿一边命令聂士成、刘锋两个团出建昌向东北方向朝阳一带节节攻打,同时命令平泉的冯国璋部从平泉出发向西北方向兜剿。刘少卿在分路追剿的同时,还刊印告示到处张贴,以攻心战瓦解义军。 就在刘少卿指挥南路军北进朝阳的时候,段祺瑞、马玉昆的东路军也在逼近朝阳。并先后在朝北营子、照树沟、石佛沟等地和金丹教叛军作战。 十二月十一日,聂士成所部首先赶到起义军首领杨跃春驻守的下长皋。次日,聂士成指挥部队对下长皋发动进攻。起义军在杨跃春的指挥下负险死守,而此时得到官军进攻下长皋的消息的他处义军开始赶来增援。 随后赶至的刘少卿立即命令由聂士成部负责继续进攻下长皋,而由刘锋部在外围阻击敌人援军。这时马玉昆、段祺瑞两军也赶到,清军三个主力团六千余人随后以营为单位分别在八角山、桃花吐、老崖沟、朱力各歹、大庙、兴隆洼、小八沟、黑城子、大幛子,汗太庙、鄂尔土板等地阻击义军。十三日,刘锋团抄袭了杨家弯子,切断了下长皋其中一股援军的老巢。 次日,下长皋义军计划突围。义军七千人分三股向聂士成部发动反攻,同时贝子府方向的义军三千余人前来支援。 此时的下长皋已经得到了马玉昆、段祺瑞两个团的增援,兵力同样扩展到六千人。同时,刘锋率兵阻击朝阳以北贝子府过来的援军,以分担聂士成的压力。 “长官,不行啊,这大冷的天儿,地都冻住了,士兵们根本挖不动,没法挖战壕啊!” 一名连长找到刘锋,抱怨道。 为了阻击自贝子府过来的叛匪援军,刘锋不得不率部在旷野中打阻击。但是贝子府的援军可不同于朝阳周边的小地方,这可以说是叛军最早发家的老巢,叛匪都是金丹教的资深教民,人数众多而且更加精悍,甚至还装备了洋枪和火炮。 为了应对,刘锋命令各部抓紧时间挖战壕,但是却忘记了这时在寒冬腊月,东北的土地被冻的嘎嘎的,一镐下去只有一个小坑,半天时间连半米都挖不到。 怎么办? 刘少卿忽然看到士兵们身上的手榴弹。 这手榴弹是刚刚装备的,因为数量有限,所以只有这次出征的部队做了配备。 “各连队注意,暂时停止手里的工作,大家都退后三十米!” 随着刘锋的命令,各营、连都停止了挖坑,随后退到后面。 “来来来,你们以排为单位,每人拿一枚手榴弹站成一条直线。哎,站开点儿站开点儿,每个人距离要两米啊。”刘锋指挥其中一个连的士兵迅速上前排成一排。 “大家都听好了。”刘锋开始喊话:“看到前面二十米外的地方了么?对,就是你们刚才刨坑的地方,现在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将手中的手榴弹拉弦后扔出去,就像这那边扔,扔完了立刻扭头跑,然后卧倒,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 “好,我喊了啊。一……二……三!” 随即一声令下,一个连的士兵统一向着二十米外投掷手榴弹。 ‘轰!’ 一连串的爆炸声过后,刘锋站起身来,随后向前跑去。之间前面的冻土被手榴弹炸出一排参差不齐的大坑。 “嘿!看到没有,现在有了战壕的基础了,而且土也被炸松了,现在能挖了吧!” 连长和战士们一看,还真是,这可比人力刨的快太多了! “好,大家还是退回原地,让其他连队一个一个来炸。” 顿时,旷野之上轰隆声响成一片。 远处,从贝子府赶来的起义军在起义军首领平青王郭广海的率领下正在向朝阳突进。 “王爷,你听,南面是不是在打炮?” 郭广海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没错,是炮声,想必是清妖正在攻城。咱们快点儿跑,去支援教主,消灭清妖!” 起义军立刻加快了脚步,在中午前,和刘锋团在龙潭遭遇。 “兄弟们,杀清妖啊!”起义军援军为救援下长皋,悍不畏死。他们口中念着所谓的咒语,向前直冲。近卫军士兵在抢修的战壕里不停地射击,起义军虽然死伤惨重,但仍然前仆后进,抵死不退。 这一场战斗竟整整打了半日,入夜后,义军残部才退回贝子府。 与此同时,沿西北方向进剿的冯国璋团也逐渐逼近赤峰。 起义军此时主要在朝阳附近和清军作战,冯国璋团沿途并没有遇到太多的阻击,但是因为冯国璋部绕了一个大圈子,所以行动反而落后与其它部队。 十五日晨,冯国璋率领傅廷臣所部步兵营和潘万才的骑兵连抵乌丹。随即,驻守北大寺的两千余义军出寺列队迎敌。冯国璋命令傅廷臣部正面强攻,而以潘万才的骑兵连从侧后方包抄。 近卫军士兵这一次虽然出兵紧促,没有携带重火力,但是连发步枪相对与冷兵器为主的起义军扔占据极大的优势,采用密集队形的义军根本无法抵抗,随即大败,残兵退踞寺内企图据守。冯国璋随即命令士兵将刚刚装备新军的手榴弹十枚十枚的捆成一捆,然后放置在寺院的院墙和大门处引爆,炸塌院墙,寺院随即被攻破,义军伤亡惨重。 此时,义军首领李国珍正率众3000余人活动于赤峰以北的翁牛特,对北大寺的情况全然不知。 十六日晨,冯国璋令步兵一个连队留驻北大寺,然后率军继续追剿义军,第二天在那林沟,和刚刚返回的李国珍遭遇。 李国珍仓促指挥义军列队迎敌,但随即就被士气正旺并具有火力优势的近卫军攻破了防线。李国珍手下将领张双、周宽战死,余部退入附近的庄院凭墙拒守。这一次,冯国璋并没有着急进攻,而是采取围点打援的策略,先将附近安家窝铺来援的义军歼灭,准备第二日再向李国珍部发动总攻。 当晚,李国珍率义军乘夜突围。但是冯国璋早有准备。起义军数百人战死,但李国珍却被起义军士兵拼死保护,突出重围。突围后的李国珍想要折回北大寺,和那里的义军会和——此时李国珍还不知道北大寺已经被攻克。随即被埋伏于此的近卫军俘虏。 十五日夜,刘少卿命令段祺瑞团趁夜色偷偷撤离前线,前往龙潭会和刘锋团连夜向北运动,计划一举拿下贝子府。 次日,刘锋、段祺瑞率近卫军向贝子府发动猛攻。贝子府的义军因为前两天在城外损失极大,如今守城的兵力已经不足。刘、段两人督队四面围攻,经过半天的激战,终将贝子府攻破。随后仅留一个连驻守于此,主力则于下午折回下长皋。 收到贝子府被攻破的消息的刘少卿立即命令士兵向下长皋城内喊话。希望城内的士兵投降。 此时,下长皋义军已被围多日,粮草缺乏。又闻贝子府已失,自然人心浮动。将及日落,从贝子府返回的刘、段两军也感到了下长皋,随即刘少卿命令四个团的近卫军发起总攻。 很快,下长皋前门被手榴弹攻破,随后近卫军步队蜂拥而入。义军战败,杨悦春父子叔侄6人以及城内义军千余人一同被俘。 热河金丹教起义仅仅历时一个月,就被清廷扑灭。 第三十二章 破财免灾 就在刘少卿率队南归的时候,温度苏率领他的骑兵旅终于回到了北京城。可是这时候,他的父亲伯纳彦谟钴已经去世了。 月末,从热河回来的刘少卿来到僧王府,祭奠好友的父亲。 “温兄,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 王府里,刘少卿握着温度苏的手安慰道。 温度苏苦笑一声,“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做哥哥的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没想到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一来,我就和穆勒一样,不得不丁忧了。这骑兵的编练,也得着落在你的头上了。” 刘少卿道:“不妨,兄长多在家陪陪家人,外面的事情有小弟呢。” 随后,两人又聊了一些关于练兵的事情,温度苏将骑兵旅的情况捡重要的给刘少卿说了。七七之后温度苏要送棺椁会科尔沁安葬,在这之前,有什么问题,刘少卿倒是可以随时来请教。 接下来的两个月,刘少卿真是忙的脚打后脑勺。一方面要完成第一个近卫军师的整编,同时还要安排新兵的征募,还有骑兵旅的事情和兰芳采购军舰的安排。而这时从德国采购的大口径重炮也到了,又要安排独立重炮旅的组建。一天到晚,累的要死。 不过也有好消息。 因为突如其来的战事,让原本仍需要投入较大精力的部队整编工作变得简单起来。一方面新兵和淮军在此次战斗中互相配合,彼此熟悉,降低了整编的困难。另外,战斗的胜利以及过程中呈现出的一边倒的态势让士兵们认识到自己之前的训练是多么的有效。 尤其是在射击的准确度上。 在另一时空中,淮军士兵的防御,很大程度上是士兵龟缩在战壕中仅用两只手举着步枪扣动扳机,根本没有观察敌情和瞄准一说,所以射出去的子弹打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甚至有上万人的部队激战一天,只打死对方十几个人这样的‘战绩’。 而这一次,因为对手的武装实在不怎么样,再加上近卫军士官和军官们的督促,淮军也好、新兵也好,都能鼓起勇气趴在战壕上用正确的方式射击了。这一下,超高的准确率让士兵们明白了,原来自己还是很能打的嘛。 这就好像一个本来谨慎甚至胆小的人,因为一次偶然的情况下不得不和另一个人打架,最后却惊讶的发现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对方打败了。这时候他心里就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原来我也能打啊。如果让他再和另一个人打一架,就变得不那么胆小了。而如果他发现自己竟然再次胜利,这种心态就变成:原来我这么能打啊! 淮军也好、新兵也好,现在就是这个心态。 所以在之后的训练中,刘少卿欣喜的发现,士兵们的训练热情更加高涨了。 就在这样的忙忙碌碌中,光绪十八年的春节过去了。 三月,很久没有露面的李鸿章忽然上奏。参劾宗室舒英仗势逼凌地方。 原来前几日此人前往滦州收租,因为当地在去年曾经水灾,朝廷曾降旨减免租赋,按照朝廷的公告,当地佃户本年可以不交租的。但是舒英却并不遵从,仍然要按照全租命当地村民缴纳。该州知州吴积旬详案查询,舒英竟然闯入州署咆哮凌逼。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 光绪挥舞着手中的折子,都快要打到昆冈的脸上了。 “朕呕心沥血,就是想维护着这个朝廷,维护祖宗的江山社稷,可你们倒好,身为爱新觉罗的子孙,一天到晚的只知道吃喝玩乐,欺男霸女。不但不能为朕分忧,还变着法的给朕添乱!热河的乱子怎么起的?啊?还不是因为你们这帮人给逼得!官逼民反、官逼民反!官不逼,民会反么!热河的乱子刚刚平了,你们就开始给朕找事儿啊?” 光绪在咆哮着,跪着的几位满大臣大气也不敢出。昆冈只能一个劲儿的磕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你还知道自己有罪啊!现在宗室和八旗的子弟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就是你们这些宗人府的光知道吃饭不知道做事造成的,依朕看,你得罪比他的还大!” 发了好大一通火,光绪似乎也有点儿累了。 “今天这里没有汉臣,就是给你们留点儿面子,也给朕,给祖宗们留点儿面子。你们自己说吧,这个事儿该怎么处理?” 几位王爷、贝勒都拿眼看昆冈,昆冈头上滋滋冒汗,只能硬着头皮道:“念在舒英是初犯……” ‘啪’的一声脆响。昆冈话还没说完,光绪已经将手中的折子实在儿的甩在了他的脸上。 “还初犯?出你大爷!你还想着给他求情?你的罪朕还没有罚你呢,朕看你是日子过得太滋润了,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 昆冈头上的汗珠子匹了啪啦的往下掉,一叠声的说:“臣有罪,臣该死,臣有罪,臣该死……。” 一旁几位王爷看看风头,知道这事是不能善了了,于是互相递了个眼色,由恭王出头回话。 “皇上息怒,龙体为重啊。臣等办事不力,定当尽心弥补。但皇上切莫因此等小事气坏了身子。” “小事?这还是小事?都要官逼民反了,还是小事么?这时关系祖宗江山社稷的大事!天大的事!” “是是,可是皇上,正因为是天大的事,所以皇上更要保重龙体,皇上身系天下苍生,朝廷兴旺。至于这件事,就交给臣等办理吧。” 光绪看看奕訢,“你打算怎么办?” 奕訢看看各位王爷,随后道:“首先,舒英败坏皇家声誉,其罪可诛,当判斩立决,以儆效尤。另外,各满洲宗室、大臣应主动为朝廷分忧,减免租户的租赋,以显示皇恩浩荡,泽被苍生。” 光绪看了看奕訢,心想还好,自己没有白白发这一通火,这家伙还算上道。 “还是恭王老成持重,不愧是国之栋梁。其实现在国家大兴工商,有的是发财的路子,何必非要抱着那一点点地租不放呢?你们看看那些汉臣,李鸿章为什么敢拿这件事参你们,那是人家首先做到了,从去年,李鸿章的田地就开始租赋减半。去年永定河发水,更是分毫不收,还拿出粮来赈济乡里。他们的钱哪儿来的?不就是工商业上来的?朕知道你们不学无术,不会操持这个,但你们可以和会干的合股啊。” 奕訢连忙道:“是,皇上教训的是。是臣等短视了。” “好了,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你们回去后仔细列个章程报上来。” “嗻!” 当晚,恭王府。十几位满洲亲贵王爷、贝勒齐聚在奕訢这里。 “咱们哥们可是有日子没这样坐在一起了。”礼亲王世泽玩笑道。 “呵呵,王爷说笑了,我倒是觉得,咱们还是不这样的好,因为每次大家聚在一起,就没好事儿。不是死人,就是变乱,这一次,看来是破财啊。” 这次说话的是庄郡王奕诓。 “我说六哥,咱们非得减租减息么?朝廷的俸禄就这么点儿,全靠庄子里的收成,这一减,府里的开销咋整?”奕劻比奕訢小五岁,所以也叫六哥。 奕訢本来就不待见这位以贪财著称堂弟,这时候只是冷冷的道:“这也是为了祖宗江山永固,你少花点,就什么都有了!” 奕劻见恭王没给自己好脸色,悻悻的缩了缩脖,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嘟囔了几句。 “我已经老了,没几天活头了,本来不该管这一单子事,但是我好歹也是太祖爷的子孙,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们败家。按理说,现在朝廷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可孩子们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了。我虽然老眼昏花,但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皇上励精图治,一心想要中兴大清,咱们做奴才的,同时也是做长辈的,应该支持才是。” 世泽算是这里面资格老的,虽然平常基本不管事,但他那是装糊涂,可不是真糊涂,实际上,皇上和奕訢的心思,这位王爷看得透透的。“六哥您可不算老,这才刚到六十吧,还有大把的好年景等着您享福呢,更何况,咱们大清和皇上,那可离不开您哪。” 奕訢笑笑道:“享什么福啊,只盼着祖宗基业能兴旺发达下去,让孩子们享享福,就好了。”说着,指了指善耋、载沣、魁斌几个年轻人。 善耋现在算是满洲亲贵当中年轻一辈罪的光绪宠爱的,担着乾清宫头等侍卫、提督步兵统领衙门的职责。载沣是代表奕譞来的,但他现在才八岁,还啥也不懂呢。 奕訢将众人的视线引向几个年轻人,自然是为了给光绪拉赞助。果然,善耋、魁斌等人都支持减租减息,载沣更不用说了。 几个实权的老王爷和几个新贵都支持,剩下的王公贝勒们也只能同意了。 奕訢最后道:“皇上说的对,我们不能总把眼光钉在那一亩三分地儿的收成上,要开眼看世界,想想怎么从现在蓬勃发展的工商业上挣银子才是正道。” 十七日,光绪明发上谕,将舒英午门外斩首,以儆效尤,同时提拔吴积旬。次日,由宗人府、内务府上折,报光绪批准,满洲贵族们开始推行减租减息运动。虽然因为仍有大量的中下层贵族地主阳奉阴违,使得这一政策在实际执行中基本到不了位,但这一运动却大大抬高了光绪的声望。 第三十三章 廷论 五月,太和殿新科殿试,刘福瑶、吴士鉴、陈伯陶三人为进士及第,另有一百三十六人为进士出身,一百八十二人同进士出身。六月八日,光绪在太和殿召见新科进士。 对于新科进士来说,皇上的召见是例行公事,但是大家都是第一次进宫,更是第一次面圣,内心难免有些小兴奋、小紧张。 随着礼部官员的各种指令,新科进士们完成了对皇上的参拜。随后,载湉按惯例问了一甲的三人一些文章对策。 蔡元培和所有人一样,在大殿中低头垂手站着,大气也不敢喘。 在民间,皇家只是一个名词,皇上也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符号。然而亲身来到这禁宫之中,大殿之下,才能真正感受到什么是皇家的威严。 “蔡元培。” 蔡元培正沉浸在对帝国威严的感悟中,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随即悄悄的问身边的同年:“要走了么?” 那同年用极其惊诧的眼神看着他,“怎么?你没听见?皇上叫你呢!” “皇上?”蔡元培的神经有点儿短路。 这时候的蔡元培还不是后世的哥革命旗帜,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氛围下,皇上这个名词,有些高不可攀。 “蔡元培!蔡元培何在?” 这回,礼部的官员们开始催促起来,他这才反应过来,真的是在叫自己。 “臣在!”蔡元培连忙快步出列,磕头道。 “起来回话。” 载湉淡淡的道。 一旁的值日太监立刻高声道:“皇上有旨,新科进士蔡元培平身。” 这可是恩典了。蔡元培连忙磕头:“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再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来。 太和殿是皇宫中最大的一个殿,而蔡元培因为排名的问题,站的并不十分靠前。载湉可懒得每说一句话就要太监转述,于是命令:“上前答话。” “是!” 蔡元培连忙低着头,快步走到节梯下候着。 “这份‘论疆、藏的地理位置’是你写的吧?” “是臣所写。” “那你跟朕说说,你为什么写这篇策论?” 蔡元培此时心里紧张的要死,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将来飞黄腾达的机会就在眼下了,于是努力的平复心情,整理思绪。 “回皇上的话。臣是通过观察、分析英、俄两个泰西国家近几十年来在西域的用兵之道,推断出来的。以臣所见,英国人和俄国人在西域多次交战,不分上下。俄国人分明是想要南下占领印度。而印度则是英国人的领地,绝对不可能让俄国人染指。所以两国才在西域频繁发生冲突。现在俄国人无法突破阿富汗和波斯帝国,那么只有借道我国的疆、藏地区,才能实现直接威胁印度的目的。所以,臣在策论中写道:英国人之所以侵占我藏边地方,并对藏地虎视眈眈,其根本原因并不是意图占领贫瘠的藏地,而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富饶的印度。” 载湉点点头:“那要照你这么说,英国人是一定要染指藏地的了?” 蔡元培道:“不然,只要朝廷能让英国人相信,俄国是不可能通过疆、藏到达印度的,那么英国人就会保持现在的状态,否则,英国人一定会做出进一步的动作。” 载湉想了想,又问道:“如果俄国人意图通过疆藏而进逼印度,那么他首先要占领新疆南部,这几乎是显而易见的。为什么你没有在策论中提到这一点?” 蔡元培道:“正向皇上所说,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朝廷一旦重视疆、藏,自然会加强在新疆南部的防卫。而且,相信朝廷也知道了,俄国人已经占领了萨雷廓勒岭以西的土地。” 载湉没有再说话。 停了大约有半分钟,载湉吩咐身边的太监:“今天就到这里吧,让这个人到毓庆宫,并传户部鹿传霖、兵部孙毓雯和几位值班军机一起来。” “嗻!” 随后,载湉起身离开。 毓庆宫。 “刚才人多嘴杂,现在在场的都是军机、尚书。朕继续问你。你认为,俄国人一定会侵略疆、藏两地么?” 在过来之前,诸位大臣实际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大概了解到太和殿的奏对了,这些人精只要略微想想,就知道皇上叫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所以载湉这一问虽然突兀,但却没人表现出惊讶来。 蔡元培想了想,然后答道:“是!” “为什么?” “俄国人已经在几年前占领了布哈拉(土库曼),近年又占了帕米尔。去年,英国人为了对抗俄国,派兵占了坎巨提,所以,俄国人为了达到目的,一定会侵略我新疆的。” 载湉挥挥手,立刻有小苏拉捧过新疆地图来。 “你以为俄国人会从哪里下手?” 蔡元培告了罪,然后上前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说:“喀什格尔,西北与俄交界,西南与英交界,南方则是藏地。俄国人不管是为了打击英国人在坎巨提和阿富汗的力量,还是为了南下藏地,都一定会选这里。” 载湉看了看地图,又问道:“什么时间?” 蔡元培道:“因为英国人已经占据了坎巨提,进而又通过阿富汗人占了苏满塔什,俄国人不可能坐视苏满塔什被英国人占领,所以,俄国人不会等太久。臣以为,就在今明两年。” 载湉沉默了半分钟,随即对军机和两位尚书道:“你们怎么看?” 孙毓雯道:“关于喀什格尔,前左忠毅公也曾计划移提督驻扎,并设道、州治之,可见,对该处的重要性,朝廷已有预案,至于时间么?臣觉得,是不是仓促了些。毕竟,朝廷现在还在和英国人交涉坎巨提之事。俄国人应该会在此事有了结果,才会做下一步打算吧。至于是不是一定会起边衅,臣以为,还是未知之数。” 载湉又看看其他人,几位大臣立刻道:“臣等附议。” 载湉用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心里碎碎念着:这是蝴蝶效应带来的变化,还是我所不知道的历时?如果这只是一段儿我所不知道的历史,那么很有可能这只是一个小事件,无关大局。俄国人和英国人虽然会在藏地和新疆以及帕米尔地区折腾,但是并不会给中国造成不可承受的影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在全力准备应对东面来的挑战的现在,应该将这件事淡化处理,高高挂起。以免出现和俄国的军事冲突。 但是如果这时蝴蝶效应造成的呢? 如果是蝴蝶效应造成的,那么很有可能俄国会通过新疆入藏,而英国人也肯定会翻过喜马拉雅山口,那么这就变成了‘日俄战争’的翻版,只不过时间、地点、人物都发生了变化,但本质没变,都是两个帝国主义在中国大地上作战。那么,后世的史书上会怎么评价我? 昏君!卖国贼! 这简直是一定的了! 自己辛辛苦苦这十几年,到头来却得了这么一个名号!如果真是这样,就算甲午打赢了,又能怎样,还是改变不了藏地甚至新疆南部被侵占的结局。自己昏君的帽子想要摘掉那就难了。 而且一旦俄国,尤其是英国占领了藏地甚至新疆南部地区,在未来三五十年,给中国在国际上的可选择空间就大大减少了。 而且正向蔡元培在策论中写的,西/藏地理位置居高临下,一旦被帝国主义侵占,东可威逼云南、四川,北可影响甘肃、陕西,万一到时候帝国主义胃口大了,自己可就真的有大麻烦了! 不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 载湉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 “你们错了,蔡元培说的对,俄国人一定会侵略我们,而且就在今年。” 张之万立刻道:“皇上,军国大事,岂可仅凭一名贡生之策论而定,还望皇上三思。” “朕已经思过了!孙毓雯,现在喀什格尔提督是谁?” “回皇上,是董福祥。” “拟旨:杨昌浚所请之肃州至乌鲁木齐电报线路,准许,由盛宣怀立即着手安排;西安新军王占元即日起选派得力军官领一个步兵团,开赴喀什格尔,由董福祥指挥;喀什格尔提督董福祥立即严加整顿军务,切实防备来自西面的威胁!” 诸位大臣见皇上圣意已决,只能领旨。 第三十四章 坎巨提 俄国有可能入侵南疆边境甚至染指青、藏这件事在载湉心中造成的冲击显而易见是极大的,因为德馨皇后从皇上的脸色上就看出来了。 即使是回到了后宫,载湉依然在思考,怎么处理这个问题,以至于在德馨向他请安的时候他竟然没反映。 看着皱着眉头的光绪,德馨对身边的女官示意,拿些水果来,并将其他太监苏拉们打发走:“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下去吧。” 片刻后,贴身宫女送来了水果,德馨捧着水果,缓步走到了载湉旁边,将水果放在桌上。随后走到皇上身后,轻轻的帮载湉按摩头部。 在德馨柔软、温暖的手的触碰下,载湉渐渐放松下来。 他将头向后靠在德馨的身上,享受着按摩,随口道:“朕是不是吓着你了?” 德馨摇摇头:“哪里。皇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可不可以说出来,也许臣妾可以为皇上分忧呢?” 载湉苦笑一声,道:“这件事有点儿大,都怪朕,思虑不周啊。” “怎么?” 载湉想了想,说道:“你还记得去年护理新疆巡抚魏光焘上报的关于帕米尔的事么?” 德馨想了想,道:“还有点儿印象。好像是说俄国人一个叫什么‘懦夫’的,带兵进了帕米尔,将苏满塔什的乾隆爷的纪功碑盗走了。” 载湉笑笑,“是扬诺夫。”随即又道:“其实魏光焘的折子远不止这个。前两年,他就曾上折,请求增加在帕米尔地区的军力。” “是么?还请皇上能跟臣妾说说呗。” “好,那朕就和你聊聊。” “前几年,嗯,好像是光绪十三年还是十四年朕记不清了。当时的坎巨提首领萨福德·阿里接见了一支由一个名叫格鲁契夫斯基上校率领的一帮自称是科学考察团的俄国客人。这个格鲁契夫斯基原是俄国沙皇禁卫军一个波兰官吏,后来还当过副省长。” 忽然想到德馨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副省长’。载湉随即解释道:“就是相当于咱们的按察使。” 德馨点点头,表示懂了。 至于坎巨提,在今克什米尔巴控区。是喀喇昆仑山中的大峡谷,面积约一万两千平方公里。西北连帕米尔,并通过科里克山口,联结阿富汗和中国,向北通过一些山口可直达新疆省的色勒库尔,向南是兴都库什山至印度的门户,距吉尔吉特只有50英里,成为克什米尔天然、必要的门户。 载湉继续道:“当年,他受俄国陆军大臣——差不多相当于兵部尚书——万诺夫斯基的派遣,并由皇太子捐赠经费,率领这支所谓的考察团进入帕米尔及其附近地区进行了将近两年的侦察活动。” 德馨插话道:“俄国的皇太子?就是今年来咱们大清的这个么?” 载湉点点头:“就是他。” “这个格鲁契夫斯基上校在坎巨提,游说了萨福德·阿里同俄国结盟,并秘密达成协议。具体协议内容不清楚,但魏光焘猜想,必然会包括允许俄国进入坎巨提并在巴勒提特建立一个军事哨所,和由俄国军官来训练一支坎巨提的军队,以此来击退英国的进攻这些内容。” 德馨道:“这么说来,俄国人是要和英国人交战么?” 载湉道:“对。事实上,俄国人一直在中亚和英国人交战,他们之间的对抗就没停过。只是有时候激烈,有时候稍微缓和一点儿罢了。” 德馨有点明白了,随即又道:“那这和咱们大清又有什么关系呢?” 载湉解释道:“事实上,坎巨提算是咱们大清的属国。如果俄国人派兵进入坎巨提,对咱们就可以称得上是入侵了。不过事情的重点不在这里。” 德馨一听,这都算是入侵了,还不算事情的重点,那看来这件事真的很大了,怪不得皇上愁眉不展的。 “英国人本来就和俄国人在对抗,所以这件事出了之后,英国人立刻作出反应。从国内安排了更加强硬的兰斯顿勋爵来担任印度总督——哦,这个不是魏光焘说的,是薛福成的奏折中提到的。” 德馨微微一笑,表示无所谓。本来,她只是想让皇上排解排解郁闷,至于是谁写的折子,对德馨来说并不重要。 “好吧。”载湉继续道:“这个兰斯顿奉行的是李顿的‘前进政策’的,所以一来,就开始和俄国干上了。首先,他宣布要固守兴都库什山,将兴都库什山南边的国家都连接起来,反对来自任何方向的干涉。另外,鉴于1887年——就是光绪十二年——协议无法遏制俄国在萨雷库里湖以东的活动,兰斯顿又废除了克什米尔大君,原本属于他的权利被委托于所谓的国会。而且克什米尔的军队被重组,英国军官被派来训练他们。并安排当时的外交大臣杜兰的兄弟艾吉农·杜兰为吉尔吉特的代理。” 载湉随手拿起一块儿切好的梨送进嘴里,然后继续道:“这个小杜兰曾经访问过坎巨提和那格尔,同时也和这两个地区的弥尔商谈过依附英国的问题。事实上两位弥尔当时同意了依附于英国,但条件是他要增加给他们的补助金,由于小杜兰认为是一种勒索,拒绝并离开了坎巨提。你看,这就让俄国人有了可乘之机。” 德馨看载湉嚼完了嘴里的梨子,马上有拿起一块儿,放进皇上的嘴里。 “嗯。”载湉快速嚼了几口,“转折点来了。” “由于兴都库什山非常难走,而且夏季从北方非常容易进入坎巨提,而从南面则非常困难,也就是说坎巨提的地理位置对俄国更有利,所以,英国人需要确切的知道坎巨提北部的所有山口。于是他们排了一个叫法兰西斯·杨哈斯班的上尉去调查。在叶尔羌河上游流经拉什卡姆河谷的那段,他碰到了格鲁契夫斯基和一队哥萨克。也许是因为那里土壤肥沃,足以全年供养一支小规模的部队。所以俄国人也发现了哪里吧。之后,杨哈斯班在坎巨提以一万五千卢比的代价同萨福德·阿里签订了关于坎巨提从属于东印度政府的条约。然而坎巨提的平民反对汗王把自己的人民那样廉价地出卖给英国。因此,萨福德·阿里谢绝了访问印度的邀请。” “至此,英、俄两国都盯上了坎巨提,并且都和当地的汗王签订了秘密协定,这就是魏光焘上折子请求在帕米尔增兵的原因。当时,朝廷确实同意了他的折子,增兵六尔阿乌卡伦和阿克苏河流域,防范英俄的进犯。就在英国人考察坎巨提的同一年,魏光焘指派旗官张鸿畴带队‘巡查内外卡伦’。把前卡展设在伊西洱库尔以北十里的苏满,并增兵于莫尔阿甫总卡。同时,朝廷还在所谓‘待议区’内的伊西洱库尔湖以北苏满塔什添置卡伦一处。” 说到这儿,载湉又额外解释了一句:“这待议区是当年《续勘喀什噶尔界约》约定的,咱们没理由拱手让于俄国对吧。那俄国本身理亏,现又同英国矛盾激化,也未有另议。随后魏光焘还在伊斯提克河边的伊斯里克设卡。另外,在萨雷阔勒岭以东的主要地区如塔什库尔干、布伦口等地也设了卡哨——这个地方就属于咱们的新疆境内了——统由旗官张鸿畴亲自统领。” 实际上,为了进一步加强帕米尔地区的边防工作,魏光焘当时除派正规军队驻守上述主要卡口之外,还在一些主要小道如卡拉苏、新巷、皮斯岭、排衣克、明铁克、托克日满苏、伙什比、克克吐鲁克和瓦根基等地均派有当地可靠牧民守边,形成一个严密的边境军民联防网。只不过这些没法写在奏折上。 “可是问题来了。” 德馨很配合的问道:“什么问题?” 载湉道:“因为英国人通过杨哈斯班的考察知道俄国人已找到从奥什、马尔格兰穿越帕米尔进入坎巨提的道路。所以他们认为阿富汗和中国必须将他们的领土连接起来,形成跨越帕米尔的正常边界,才可能阻止俄国南下的侵略行径。前年,英国遣使来华与咱们商议共分帕米尔。” 德馨道:“呀,那这是好事儿啊。” “好什么。”载湉郁闷的道:“本来朕是打算同意的,毕竟和英国这样的强国结盟是件好事,但是几乎所有的王公大臣都反对,他们认为这英、俄都属强国,帕米尔又接近俄国边界,万一起了争端,咱们大清不是要跟着吃挂落?所以朝廷最终回绝了英国的提议。” “然后呢?英国人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在德馨的眼里,英国人是打进过北京城的,所以肯定比俄国人凶狠,断不会吃亏的。 “是啊。所以英国人就单干了。为封闭萨雷库里湖以东待议区,防止俄国有机可乘。英国人指示阿富汗向咱们守卫的阿尔楚尔帕米尔发动攻势,并攻占了伊西洱库尔湖西端苏满塔什的一个卡伦”。 德馨皱了皱眉头:“这倒好,没成一伙的,英国人倒先打起我们来了。” 载湉随即道:“当然,咱们也不能白让他们打。当时总理衙门和驻英国的薛福CD明确告之英国人:中国国界至少从阿尔楚尔帕米尔西南的苏满塔什开始,在那的柯尔克孜游牧部落必须向中国色勒库尔的地方保安官交纳牧税。后来经过协商,英国人派之前的那个杨哈斯班,还有个叫乔治·麦卡尼的,到叶尔羌与咱们交涉勘分中国和阿富汗在帕米尔地区的边界。在喀什噶尔道台的允许下,杨哈斯班等人在咱们的护送下到达色勒库尔。此后,杨哈斯班考察了塔克敦巴什帕米尔、大帕米尔、小帕米尔、阿尔楚尔帕米尔,就是这一次,在苏满塔什,他见到了断为两截的乾隆御碑。” 德馨立刻道:“那英国人承认这块儿地方是咱们的了么?” 载湉点点头:“是的,他承认阿尔楚尔帕米尔属于中国。但是阿富汗军队侵入苏满塔什和杨哈斯班在帕米尔的‘游历’引起了沙俄极大的猜疑和不安。因为通过帕米尔的道路一旦落入到英国人手里,这些道路更便于向俄境内进军。如果中阿在‘待议区’勘定边界,将给沙俄继续向南扩张造成障碍。” 事实上,俄国人的担心完全不是杞人忧天。1891年7月,驻英大使薛福成接英外交部送到秘密节略及地图各一件,以划清阿富汗边界为辞,极力劝说清廷收复‘待议区’,勘明中阿界址,以免俄人窥视。清政府也明白,英国希望‘待议区’的大部分划归中国,意图是使‘待议区’成为英俄之间的隔离带,以阻隔俄兵南下。但考虑到中英划界帕米尔,可能引起中俄纷争,所以奕訢将这件事秘密压了下来,没有告诉光绪。以至于中国失去了一个绝好的收复领土的机会。 第三十五章 增兵 就在英国人极力劝说,而奕訢踌躇不决的时候,7月27日,俄国派出以沙俄总参谋部上校、土耳克斯坦第二常备营营长杨诺夫,率骑、步、炮兵百余人以巡边、打围为借口分三路侵入帕米尔地区,一赴塔敦巴什与阿克素睦尔瓦,一赴雪底拉,一驻伯什拱拜孜,其步队驻苏满。又于阿克塔什、塔敦巴什交界之毕依比达坂,竖杆粘贴,安抚布回,声称今已属俄国百姓。 当时驻扎在此处的张鸿畴询及,俄国人谎称查勘道路。并恐吓张鸿畴及巡逻队立即离开俄国领土,否则后果自负。就是在这时,他们劫走了苏满塔什的乾隆御碑。 德馨问道:“那么现在苏满塔伦被俄国人占去了?” “不。之后魏光焘立刻派员率兵驻屯界内卡隘,并电告总理衙门力与俄使论理。总理衙门立刻照会俄驻京领事,同时令驻俄大使许景澄,就俄侵帕事向其外部交涉。由于通讯的缓慢,这时候杨诺夫可能是因为兵少,不敢和咱们以及英国人硬碰硬,所以已经离开了帕米尔。于是俄外部副大臣基斯称:“俄国游猎帕米尔之兵……现在已于俄历九月初一回塔什干矣”。“……此番俄武员带兵竟到中国界内,是其错处,已经行文申饬。” “哦,俄国人回去了就好。” 载湉苦笑道:“俄国人是回去了,可是英国人又来了。” 在杨诺夫离开帕米尔后,魏光焘立刻把岗哨派到木尔加布河的上游地带和阿尔楚尔河跟前。同时英国政府也向俄国提出抗议。因为8月17日,杨诺夫在布才拱巴什地区将前来监视俄国活动的杨哈斯班也一同驱逐出境。并规定不得经过二十一个山口离开。这意味着宣布萨雷库里湖以东的这片待议区是俄国领土,杨哈斯班只能经坎巨提、喀喇昆仑山口返回印度。而被杨哈斯班派往苏满塔什侦察的戴维逊中尉则被杨诺夫扣留。 为此,英国首相罗斯伯里还专门召见俄驻英大使斯塔拉,声明:俄国驱逐英国官员的行为将可能严重阻碍两国政府对帕米尔问题的顺利解决。 英国政府指出俄国所谓的苏满等地属于俄国,并无证据,不承认俄国有权占有中国帕米尔地区。然而使伦敦白厅感到严峻的是,萨福德·阿里私与俄国协定,夺占帕米尔,修筑堡垒于黑孜吉牙克、阿克素睦尔瓦、苏满三处,并建营于包子滚拜子(中、阿、坎交界处),以扼要卫。 “所以,英国人感到将面对真正的威胁,便出兵坎巨提。赶走了萨福德·阿里。” “英国人没有杀死他么?” “没有,最终这个萨福德·阿里跑到了咱们大清来。” 德馨总算是将整件事了解清楚了。“那咱们就没有再和英国人交涉么?” 载湉道:“实际上,总理衙门一直在交涉。” “哦,原来皇上就是为这个烦恼啊。”德馨很奇怪,这似乎不是多大的事儿啊。 载湉听了一愣。对啊,自己好像跑题了。 “嗯,这个么,其实也不全是啦。”载湉想了想,还是说道:“实际上,是因为这一次的殿试,有一名贡生写了一篇策论,讨论的是西藏的地理位置的事情,勾起了朕的烦恼。” “啊?” 德馨石化了。说了半天,这口干舌燥的,合着全是废话啊。 好吧,看来得从头说起。 载湉道:“事实上是,这个贡生认为,西藏的地理位置决定了俄国一旦无法从中亚打通通往印度的道路,那么俄国人就可能将目光转向西藏。而英国人则必然也会转向西藏。很明显,这样一来,夹在两大列强中间的咱们,就成了替罪羊。无论怎么做,最终的都会损失国家的利益。” “哦。”德馨眨巴眨巴眼睛,很明显,她没有发现这和之前坎巨提的那些长篇大论有什么关系。 “之前朕跟你讲的帕米尔也好,坎巨提也好,其实就在藏西北和新疆西南的交界处。俄国人一旦占据这块儿地方,北上就可以威胁新疆的喀什,进而占据整个南疆。而南下,就可以直入西藏。” 德馨终于明白了。“那么皇上打算怎么做?” 载湉叹了口气:“这就是朕烦恼的地方。朕已经交代地方,要严格防止俄国人进入新疆,并且安排了军队。但是朕又担心,这样一来会不会造成和俄国人的直接军事冲突。你知道的,这几年,朕一直在准备着应对东面那条豺狼。如果这个时候北极熊在扑过来,朕恐怕咱们大清腹背受敌啊。” 原来是这样。 关于东面那个邻居的野心,这几年德馨可没有少听载湉唠叨,所以她很能理解皇上为什么纠结。“皇上,如果我们不希望和俄国人打仗,是不是可以让英国人去打呢?英国人不是很在乎这块儿地方的么?” 载湉懊恼的道:“问题在于,万一英国人打不跑俄国人,最后两家一商量,把本来属于咱们的土地分了,那不是更坏!” 还别说,其实历史上最终的结果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嗯?我们可以和英国人联合啊。刚才皇上您不是说,英国人想要和咱们结盟么?原来大臣们反对,但是如果俄国人真的占了咱们的地儿,那么大臣们就无法反对了吧?臣妾就不信,咱们大清再加上英国人,两个一起还打不过俄国人。” 载湉仔细想了想,这好像还真是最好的办法了。 “看来朕要独断专行了,必须让总理衙门立刻开始和英国人商谈共同在帕米尔对抗俄国人的事儿!” 小皇后一拍手:“这下皇上可以不纠结了。” 载湉笑着拍拍德馨的脸颊:“是啊,多亏了我的贤内助,帮朕理清了思路。” 德馨咯咯一笑:“皇上不怪罪臣妾妄议朝政就好了。只不过臣妾很笨,其实帮不上什么忙的。” 载湉正想着怎么安慰一下可爱的妻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哎呀,说道帮忙,朕才想起来。去年年底刘少卿曾经请求朕进一步扩大医护女兵的编制。但是因为醇王身子始终不好,建宁一直离不开,所以这件事就放下了。你这一说帮忙,这可不是一件正需要你帮忙的事儿么。正好,本来医护学校就是你出面号召建立的,不如你就帮着朕把这件大事办好吧。” “好啊。”能够帮助皇上分忧,德馨十分乐意。 “另外,你自己一个人,有的时候不方便出宫,不如把你妹妹和珍嫔也带上。有什么跑腿儿的事儿,就让她们两个去办。” 德馨会心的一笑:“原来皇上还记得有这两位嫔人啊?臣妾还以为皇上准备把他们打入冷宫呢。皇上可知道,臣妾无端背了多少‘善妒’的骂名么?” 载湉尴尬的笑了笑:“这个,朕不是忙么。” 德馨幽幽的说:“皇上,这个借口,可是真不怎么样。” 虽然被妻子挤兑,但载湉一想到要和两个十五岁的未成年少女XXOO,心里就老大的不舒服。之前没有选择也便罢了,但现在身边有一个德馨在了,虽然仍属于少女,但好歹算是年满十八岁了,多少能让载湉克服一点儿心理障碍。所以,珍嫔神马的,还是让妹子再成长几年吧。 绕过这个话题,夫妻俩又谈了谈如何进一步发展医疗卫生事业,然后就准备吃晚饭了。 与此同时,遥远的欧洲,因为时差的缘故,在圣彼得堡南部的加特索契宫的会议却还没有结束。 “很明显,以目前在阿富汗和克什米尔的情况,帝国很难在短时间内打开陆路通道。而一旦英国人彻底掌控了帕米尔地区,那么在中亚的对峙局面将会变得对帝国不利,所以,我们必须保证这一块儿地区掌握在帝国的手中!”万诺夫斯基顿了顿,又道:“起码要保证这里不能掌握在英国人手中。” 诺巴诺夫随即道:“您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接受这块土地在一个第三方的掌控下,比如中国人?” “不!”万诺夫斯基道:“我认为,这块土地应该掌握在帝国手中,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考虑中国人。” 诺巴诺夫笑了:“据我所知,英国人正在寻求和中国清政府的合作,如果我们向这里派驻兵力,几乎肯定会受到英国人或者中国人——甚至是两国合力的夹击。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否就是您所说的‘万不得已’呢?” 事实上,这一情况是完全可能出现的。但是作为陆军大臣,万诺夫斯基必须要为自己的将军们争取机会。因为战争对将军们意味着晋升、嘉奖和财富。 “军事行动当然会冒一定的风险,我亲爱的外交大臣阁下,但是我们也不能坐视英国人轻松的打开帝国的大门,不是么。如果不在帕米尔地区投入兵力,以证明帝国的存在,那么毫无疑问帝国将在可见的未来损失更多的利益。” 这时候亚历山大三世打断了两个人的争吵:“为了保证帝国的利益,我认为陆军应该在……嗯?” “是帕米尔地区,我的陛下。” “哦”,亚历山大三世耸耸肩膀,表示无所谓。“好吧,在帕米尔地区进行一场有限度的军事行动。军事行动的目的主要是证明帝国的态度,即:帝国必须保证在该地区的存在,或者确保该地区不为英国人所利用。另外,为避免同时和英国人、中国人进行作战,外交部需要适当的向中国人表述我们的态度。以免战争扩大化。当然,对于中国,如果他们无法表明立场,陆军可以适当的给予哪些猪尾巴一些压力,以帮助他们认清形势。” 万诺夫斯基立刻道:“如您所愿,我的陛下。” 而诺巴诺夫则道:“外交部将遵照您的指令行事,我的陛下。” 第三十六章 增兵(二) 还是在同一时间,让我们把地球继续转向西方。 伦敦。经过几天的频繁交涉,薛福成终于从英国政府获取了最终意见。这时候,他可以起草回复朝廷的电文了。 “中国回疆之外,向有羁縻各回部,惟自咸丰、同治以来,中国内寇不靖,未遑远略。俄国既以兵力吞并浩罕、布鲁特、哈萨克、布哈尔诸回部,而巴达克山、鲁善、什克南、瓦罕诸小部,则皆服属於阿富汗。迩来阿富汗为英属国,英之大势骎骎由印度北向,有与俄国争雄之意。坎巨提一部近喀什噶尔,南界在葱岭以南,厥地纵横数百里,户口约近万人。英之印度总督岁贴坎巨提经费,以助彼整理防务为名,实隐收其内政之权。去年夏秋间,坎巨提已有赴喀什噶尔告急之举,则以英人筑一炮台俯临坎境也。本年正二月间,叠承总署电信,以英兵侵坎巨提,其头目连战不胜,率其众逃诣卡外求援。臣以起衅情节诘英外部,询知英兵修筑一路直贯坎境,北抵兴都哥士大山,意在扼此隘口,以杜俄众南侵而保印度门户。其头目兴师拦阻,为英兵击败,踞其所居之棍杂城。臣近日与英相兼外部尚书沙力斯伯里晤商,据称并无灭坎之意,亦无阻坎入贡中国之意。祗以坎酋罪恶甚多,轻慢英官,不得不示以惩儆也。现因英人以坎酋声名素劣,势难必使复位。其部既系两属之国,与专属中国者又稍不同,祗可酌就外部之辞与之理论。幸而彼此刻颇以俄焰方张,亟思联络中国,不欲敛怨树敌,臣得就此设法磋磨。” 而此时已经躺在床上的光绪,脑子里还是想着明天怎么去督促总理衙门的人和英国人交涉。 景仁宫。珍嫔他他拉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随口问身边的宫女萱儿:“本宫穿这一身好看么?” 萱儿立刻答道:“小主天生丽质,不管穿什么自然都是好的,只是……” 说到这儿,萱儿犹豫了一下。 他他拉氏一扭头:“只是什么?” “小主恕罪,奴婢只是想,今后小主要穿着这身‘军服’抛头露面,心里总是为小主不值。” 他他拉氏一笑:“知道你是为本宫着想,但是值与不值,还不是要看皇上的。本宫进宫三年多,从未蒙皇上召见,皇上之专宠只在皇后一人身上。永和宫那个,还有姐姐护着,本宫能有什么?所幸皇上要兴办医学学堂,又要训练女兵。既然皇上的兴致在这里,本宫又哪能不争取这个机会呢。若是能在这件事上办得好,虽然不能就盖过了皇后,但起码能让皇上看上一眼,也就知足了。” 珍嫔的这些心思,贴身的宫女萱儿怎会不知道?于是只得道:“是,奴婢知道了。” 他他拉氏又道:“之前让你找的那些书,找到了么?” “回主子,找到了,奴婢这就给主子拿来。” “好,去拿过来。这几天我要仔细的看看。” 同一时间,永和宫。 德馨推开房门:“妹妹可在?” 正在梳妆的德容立刻起身道:“是姐姐来了,快请坐!” 德馨走到屋内坐下,示意身边的宫女拿过一包东西。 “妹妹,这是哀家从宫外托人找来的一些医书,另外还有一些西学的杂书,你且好好看看。皇上励精图治,想要中兴大清,尤其注重兵、学、商、法四项,咱们女人家,不能去学那些兵、法等,但是这学、商两项,却要知道一些。” 德容立刻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景仁宫的他他拉氏是在广州长大的,听说还曾经和洋教师学过洋文和西学,现在皇上正是关注这些的时候,而且两个人同时进宫,地位相当,如果自己能在西学上和景仁宫的持平,加上姐姐这一头,那么将来必定能压过他他拉氏。 “德容多谢姐姐关心。定会认真学习!” 西安。从杨昌浚处拿到兵部行文和旨意的王占元立刻召集属下几个团官开会。 因为近卫军的饷银是由近卫军总部直接从皇上那里支领,凭借充足的财力,经过两年多快三年的发展,王占元部从刚来西北的一个团,现在已经扩展到八个步兵团的编制了,原来手下的连长们现在都混成团长了,只有炮兵因为装备和技术的原因,到现在为止还是一个连的编制没变。当然,现在这八个团并不都在西安,在眼前的,只有五个团和炮兵连。 “朝廷有旨意,为防备英、俄两国侵占我南疆地区,命我部火速派遣一个团前往喀什格尔支援提督董大人。” 和其他清政府的军队略有不同,近卫军的军官基本都是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对于战争,这些愣头青从来都不曾惧怕过。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经历过战争。 立刻有人提问:“长官,我们是否有可能和对方,也许是英国人、也许是俄国人,发生战斗?” 王占元道:“在朝廷的旨意中提到,我们需要确保我国的领土不被侵占,所以,一旦对方进入我国领土,那么,战斗就不可避免!” 可能发生的战斗就意味着荣誉和晋升,这让小伙子们的肾上腺素立即飙升。 “派我们团去吧!” “胡扯,你们团才组建不到一年,应该是我们团去!你们还得排队。” “得了吧你们,论实力,我们团才是最棒的,没有理由不派我们团去!” “额滴神啊,你们团实力最棒?你今天撒尿的时候照没照自己脸?” “就是,明明我们团在上次大比中拿了第一,我这儿还没说话呢,你们还咋呼上了。长官,不用想了,肯定是我们团先上啊!” 各位团长各不相让,大有上演全武行的趋势。只有炮兵连长十分淡定。嘿嘿,哥才不跟你们挣呢,甭管谁去,还能不要炮兵支援? 看着炒成一锅粥的军官们,王占元脑袋立刻大了三圈。 “都给老子闭嘴!” 大吼一声过后,看了看终于安静下来的军官们,王占元道:“老子给你们传达旨意,不是让你们挣着上前线的。那个团去,老子早就安排好了。朝廷的旨意上说的清清楚楚,让我们‘火速调派’。听明白没,是火速调派。所以,那个团部署的距离喀什格尔最近,就是那个团去!” 几个团长互相看了看,合着白兴奋了,哥几个都在西安,明显没咱什么事儿啊。 “现在那个团部署的距离新疆最近啊?”王占元转头问参谋副官。 “报告长官,目前是陈学全部最近,该部年初前往兰州征兵,现在正在当地整训新兵。” “好,那就他们团去。你马上安排传达命令。” “是!” 下面的团长看名花已经有主了,顿时垂头丧气。“长官,既然都有安排了,那还叫我们来干嘛啊。” “叫你们来干嘛?废话,当然是集中武器弹药了!” “啊!?”众人集体傻眼。 王占元刚来西安的时候只有一个团的编制,所以军事物资的携带自然不会太多。虽然这两年又陆续从京师补充了一些装备,但是部队的发展更加迅速。到目前为止,整个部队只有不到一半儿的士兵装备了步枪,至于火炮,刚才说了,还是一个连。 “现在我命令,每个团抽调两百只步枪集中到师部,另外,每个团选派一个步兵排作为枪械弹药的运输护卫队,一同前往兰州。” 虽然每个团都有新兵可以随时补充,抽调一个排对他们不算什么。但是对于这些军官们来说,本身既捞不着上战场挣工分儿,还得倒贴两百杆步枪和一个排的精锐,怎么算这笔帐都是亏了,所以一个个都像霜打了的茄子,蔫儿了。 “干什么,干什么!都给老子精神点儿!告诉你们,回去后都给老子把队伍练好了,别看现在没你们的份儿,但是别忘了,英国人和俄国人可都不是好惹得,说不定那一天就该轮到你们了,别到时候给老子掉链子!” 一听还有机会,军官们立刻复活了。“是!保证完成任务!” 打发走了这帮兔崽子,王占元有嘱咐参谋副官:“催催总部那边,看什么时候能把新的补给送上来。” 兰州。 得到命令的陈学全可不像留守西安的哪些愣头青那样兴奋。西安的哪些是从军校毕业出来的,没有经历过战场,但是陈学全可不同,他是黑旗军的老兵,当年跟着公子可是在越南和法国人交过手的。 没错,陈学全就是当年的陈二狗。刘少卿进京时,刘永福曾经给儿子安排了一支三十人的护卫队,后来这三十人都进了军校。陈二狗也是当时跟着刘少卿一起进的北京,进了军校后,自然就不能再叫陈二狗了,于是改名为陈学全。 因为有过战场经验,所以陈学全知道战前的准备多么重要。 “我们团现在只有八百杆步枪,弹药也不多,而且没有火炮。这些物资什么时候能运过来?” “报告长官。”传令兵答道:“卑职在出发时,师部已经开始安排物资的运送了,一共有步枪一千支,子弹二十万发。另外,关于火炮,长官说,新疆的部队会有火炮,所以,为了避免延误战机,命令你团仅携带步枪和每人的定装弹药量,轻装出发。” 陈学全皱皱眉头,“这么急么?” “是!朝廷的旨意是快速调配,所以师长要求你们团在保证作战力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前往。” “好吧。那么师部有没有说在兰州的这些新兵怎么办?” “师部随着物资运送一起派来了五个步兵排,新兵就地编组,和这五个排组成两个新的步兵营。其余的新兵,则补充进你们团,如果武器不够,暂时充当辎重队员。一旦有作战损失,可以立即补充。” 陈学全想了想,好像在没有其它什么需要问的了,于是让传令兵下去休息。他还要赶紧协调兰州留守道安排驮马、粮食。 六月二十二日,整装完毕的陈学全团开始向新疆进发。而就在同一天,杨诺夫率领部队再次入侵帕米尔。 第三十七章 西线不太平 北京。已经进入盛夏,炎热的天气让因为新疆危机而焦虑的光绪越发的焦躁不安。 兵部尚书、军机大臣孙毓雯正在汇报:“六月末,俄国人出兵占领我国苏满塔什等处,七月初,俄军攻占让库尔,董福祥部不敌,撤回喀什重整。随即俄军南下,现已占据阿克塔什,逼近色勒库尔(今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杨昌浚来电,称一旦俄军占据色勒库尔,则莎车州藩篱尽失,喀什危急。若喀什有失,则南疆必然全局动荡,其患不堪设想。” 之前他还信誓旦旦的称俄国人应该不会贸然出兵,现在俄国人不但出了兵,还侵占了大清新疆大片领土,甚至可能导致整个南疆动荡,现在孙毓雯脸上的汗,可不全都是因为热的。 光绪也一样恼火。虽然他预料到了俄国人可能会有所行动,但没想到俄国人来的这么快,而且这么来势汹汹! “杨昌浚说没说俄国人有多少兵力?” “回皇上,新疆甘肃巡抚电奏,探明南下之俄国兵力有一千八百余人。” 光绪知道通常情况下大清的官员都会将敌人的兵力夸大,好遮掩自己的无能,既然陶模说有一千八百人,那么实际兵力可能就是八百人。 “兰州出发增援的新军到哪里了?” “兰州援军在六月二十二日出发,现在大约已经过了哈密,要到乌鲁木齐,还需要至少二十天的时间。而要前往喀什葛尔,则需要五十天的时间。” 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光绪是真真体会到了交通运输的重要性了。 “拟旨!” “嗻!” “第一,设法联系由兰州出发增援之新军陈学全部,令其加快行军。到达南疆后即刻收复让库尔、阿克塔什等被俄军占领区域,并协助董福祥从后路包抄、歼灭来犯之敌。准该部根据战况便宜行事,不需请旨!” “嗻” “第二,命令董福祥部,务必保证喀什之安全,等待援军!同时,命令陶模,立即组织莎车协营进驻色勒库尔,防备俄军!” “嗻” 安排完兵部的两道旨意,光绪又对奕訢道:“恭王,请你立即召见俄国公使,向他表示严重抗议,如果俄国不立即从新疆撤军,我国将不得不采取军事行动!另外,再回电薛福成,同意英国人再立坎巨提酋长的提议。” 光绪这是明显要拉英国打俄国的节奏。 奕訢领了旨,光绪又把目光投向吴法宪。“西安新军的物资运送到哪儿了?” 现在刘少卿在山东编练张曜的彰武军,直隶这边都交给冯国璋、杨勇、曹锟等人,其中吴法宪因为做事细致缜密,现在则是近卫军的总军需官,所以,很荣幸的在这样的关键时候被皇上召见垂询。 “回皇上。”吴法宪立刻上前答话。“给西安配给的新的装备早已经上路,共计步枪一万支,子弹二百万发。另有七十五毫米、五十七毫米、三十七毫米火炮共六十四门,随行还有一个炮兵营,用以支援西安,按照皇上的要求,炮营并没有携带新式火炮,只携带了四挺改进版马克沁机枪。根据行程,大概会在月末到达。” “好。立刻联系西安,这些装备和人员到达后,王占元所部移师兰州,同时在调派三个步兵团赴乌鲁木齐,随时准备增援南疆。” 孙毓雯和吴法宪齐声道:“遵旨。” 整个8月,英、俄两国在中亚对抗日趋激烈。面对大清抛过来的橄榄枝,同样被中亚局势搞的焦头烂额的英国政府很快就做出了回应。薛福成在第一时间将英国政府的回应发回了国内,同时,英国驻华公使华尔身也受白厅委托,和奕訢洽谈在中亚牵制俄国一事。 在英国开始外交攻略的同时,清政府驻俄使臣许景程就俄国军队侵占南疆一事质询俄国外交部,但是俄国外交部称,并无俄国军队进占中国地方。 光绪在听完总理衙门的汇报后大怒:“俄国人这是装傻不认账啊。也好,既然俄国人不承认侵占让库尔等地的士兵是俄国部队,那么朕派兵将他们剿灭,也就不用顾及俄国人的反映了。” 奕訢在一旁心想:俄国人的意思好像不是不承认派兵占领了让库尔等地,而是不承认这些被他们占了的地方属于大清好吧。不过此时再说这些,就有卖国的嫌疑了,一帮清流大臣现在正在喊打喊杀,若是被他们抓住这个由头参上一本,岂不是得不偿失?还是闷声发大财的好。 末了光绪又问:“英国那边谈好了么?” 奕訢道:“谈好了。英国人同意旧酋之弟买买提哎孜木为坎巨提新头目,行礼之期暂定七月二十五日(农历),届时朝廷派员会同英员共行封立之礼。另外,英国人表示愿意尽快和我们划清阿富汗边界,私下里,英国人表示支持朝廷收复《续堪喀什葛尔界约》之‘待议区’,以免俄人窥视。” 前文说过,英国人其实在去年夏天就已经表达过这一意思,但是被奕訢压下来未报,现在皇上已经在关注此事了,奕訢怕瞒不住,这才找机会上报。 光绪想了想:“这是想用我们来做缓冲带啊。不过也好,至少咱们可以借机收回帕米尔的一些土地。英国人说没说具体怎么支持?该不会只是口头支持吧?” 奕訢道:“华尔身公使转述白厅的话,如果朝廷军队能够实际控制苏满等地,英国人愿意就近从吉尔吉特为我们提供补给品。” “哦,英国人这样下本钱?看来俄国人对重要逼得很紧啊。难道想打第三次阿富汗战争?不过英国人精的狠啊,要想拿到这些支持,咱们要先打到苏满才行呢。那个陈学全的部队到哪里了?” “回皇上,还没有消息。算日子,应该已经到了乌鲁木齐了。可能这几天就会有消息过来。” 光绪叹了口气:“好吧,一有消息立刻告诉朕。” 月末,新疆巡抚陶模电告北京,已经调动董福祥部进驻喀什北部之布伦库尔,驻防乌兹别里山口;同时,莎车防营也进驻色勒库尔。目前,该地区暂未发现俄军。 乌鲁木齐。 巡抚衙门,陶模和魏光焘不住的催促刚刚到达的陈学全。“朝廷的旨意上写的明明白白,要求你部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南疆,救援喀什葛尔。现在向导、驼队、粮草、军械我们都准备好了,你却仍在推脱,莫不是想要抗命!” 陈学全不卑不亢的道:“回大人的话,卑职并不是想抗命。恰恰相反,卑职的打算正是为了更好的赶往南疆。但是古人云:欲速则不达。我军自六月出发,已经在路上跋涉了两个多月。士兵疲惫已极,此去喀什格尔,还有两千多里路,以我军目前的状况,根本无法保证战斗力。而一支没有战斗力的部队,获取胜利,去了也是送死。皇上是让我们消灭来犯之敌的,并不是让我们去送死的。所以,我部必须在乌鲁木齐进行休整。以保证部队的战斗力。” 近卫军从兰州出发的时候就开始进入夏天了,而在这个季节从兰州步行到乌鲁木齐简直就是煎熬!事实上,如果陈学全的团队大多数都是西北土生土长的汉子,可能早就崩溃了。就这样,他们也在路途中分别在肃州、哈密做了短暂的休整。否则不要说人,就是驮马都要全部累死。 陶模听不懂什么战斗力,总之他明白陈学全就是一个意思,高低要休息几天才能出发。 “你这是抗旨抗命,我要上折子参你!而且,一旦喀什格尔有失,你要负全责!” 陈学全还是一副严肃淡然的表情:“大人要参我那是大人的事。不过,在乌鲁木齐休整的期间,还希望大人能够妥善安排我军的食宿。毕竟,良好的食宿能够让士兵快速恢复,这样才能尽早出发南下。相信大人也希望我军快一点儿出发吧。另外,现在俄军已经占领了让库尔等地,而我军即使连夜出发,到达让库尔也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所以,在此期间,让库尔以南的所有军情,我部都负不了责。” “你……!”陶模指着陈学全,却不知道该怎么发这通火,只好拂袖而去。 陈学全又将目光转向魏光焘。 魏光焘无奈道:“好吧,本官会安排好你们的食宿,只希望你们能将国事为重,尽快赶往南疆。” 陈学全向着魏光焘敬了一个军礼,道:“请大人放心,我以近卫军的名誉保证,我们一定会收复失地!” 辞别了魏光焘,陈学全回到营地,一帮营、连军官立刻围了上来。 “长官,两位巡抚大人怎么安排的。该不会是让我们连夜拔营南下吧?” 陈学全答道:“不是!我军将在乌鲁木齐休整三天,补充粮食、清水,更换驼队和向导,并接收一部分火炮,待修正完毕后出发!” 军官们立刻眉开眼笑:“太好了,要是真让我们这么走下去,都不用打仗,累也累死了!” 有那明白一些朝政的军官却小声的道:“长官,咱们这样,算不算抗旨啊?毕竟,朝廷的命令是让咱们以最快的速度支援色勒库尔啊。” 陈学全道:“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用管那么多,出了事有我顶着,你们只要负责督促士兵休息好,尽快恢复体力就好了。另外,每个连队回去后立即抽调部队中能够操炮的士兵来团部报到,我们要组建一个临时的炮连。” “是!”军官们齐声答应。 打发走下面的军官们,陈学全又立刻召集参谋和巡抚衙门安排过来的向导们开会,商议新军路线。 “从乌鲁木齐到色勒库尔有两条路。一条是大路,经过库尔勒、库车、阿克苏到达喀什噶尔,然后南下到色勒库尔;另一条是小路,同样经库尔勒,然后沿塔里木河阿沙尔、图木苏克、莎车到色勒库尔。走大路的话好走,但小路能节省十天左右的时间。” 负责带队的向导库尔班大叔指着地图,向陈学全解说。 “您的意思是,有一条小路可以不经过喀什直接到达色勒库尔?” “是的。” “小路有危险么?” “不危险,很多驼队都走过,只是比较难走。但是当年董将军追击白彦虎叛军,也是从这条小路走的。当年,老汉我也是向导之一呢,所以,走这条路也是没问题的。” 陈学全想了想,道:“那好,我们就走这条路。请您去准备准备,有什么需要,就和我的参谋说。” 送走了向导们,陈学全马上吩咐参谋副官:“一会儿各连队会选派炮手来团部报到,你组织他们一同去接收巡抚衙门提供的火炮。记住,只要后膛速射炮!” “是!” 随后陈学全再次返回巡抚衙门求见魏光焘,向其通告了近卫军将在三天后沿塔里木河行军,通过莎车进入色勒库尔。请巡抚衙门通知沿线各州、县,务必准备好粮食、清水和换乘的骆驼马匹,同时通知驻守喀什噶尔的董福祥近卫军的行程。 九月十日,中英会立坎巨提酋长。新疆巡抚陶模委阜康县知县田鼎铭、都司张鸿畴前赴坎部,会同英员热布生,新立买买提哎孜木为坎巨提酋长。封立仪节,华员居右,英员次之,英属克什米尔委员居左稍下,新酋又次之。张鸿畴宣布皇上德意,赏给大缎,谕令贡金照旧呈进,镇抚部民,毋任剽掠。其酋悉俯首听命云。 第三十八章 西线不太平(2) 色勒库尔位于新疆帕米尔高原东北部,周边与英印、阿富汗、俄国(塔吉克斯坦)三个国家接壤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按照沙皇的意思,俄国陆军在帕米尔的行动应该是‘有限度的证明帝国的存在’,以避免清政府彻底倒向英国。然而,陆军的将军们很明显不是这样理解的。 至于前线的基层指挥官,战争就意味着军功、晋升和财富,所谓的‘有限度的’,就意味着你所能获得的也一样是‘有限度的’。显然,军官们不喜欢这样,尤其是在面对清国这样的对手的时候。 对于他们来说,和清国军队的战斗轻松的就像是郊游。他们只要冲上前去,然后用刺刀将哪些趴在浅浅的战壕或者龟缩在墙后面的中国士兵赶走——也可能是俘虏或者杀死——就好了,至于伤亡,哦,中国士兵的子弹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打到那里去了,除非你倒霉碰到了炮弹或者干脆是摔了一跤。 所以驻扎在阿克塔什的两个俄军步兵连队和一个枪骑兵中队完全没有处在战争中的意识。他们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到城外去寻找‘猎物’,然后晚上回来数钱、喝酒、赌钱或者一遍又一遍的**那些没能跑了的妇女。直到周围在没有什么可搜刮的了,然后在去色勒库尔或者回家。 九月二十日,终于到达色勒库尔的陈学全从当地协营了解到了驻扎在阿克塔什的俄军的情况。 “俄军大约有四五百人,装备步枪、机枪和火炮。从之前和他们交火的士兵的描述中判断,俄军很可能仍然使用的是颗粒火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在步枪的射速上会低于我们。不过我们所携带的五管格林炮和五十七毫米炮也是使用颗粒火药。所以火力这一方面,我们的优势并不明显。” 色勒库尔,陈学全抓紧时间给军官们分析战场情况。 “我们的兵力有优势,和敌人大约是一比三的比例,但是俄国人似乎更擅长用刺刀,所以,在交战时我们要尽量避免士兵和敌人单独对抗。一定要发挥小组优势。” 近卫军自建立那一天起,小组划分的概念就根植在每一个步兵班的血液中。这种小组行动的理念是刘少卿得自越南战场。那时候,瘦小的黑旗军战士同样要面对人高马大的白人、黑人或者阿拉伯人战士,如果没有小组配合,一对一的阵地搏杀黑旗军没有一点儿赢得希望。 “另外,俄军有一支枪骑兵部队,而阿克塔什周边的地形比较开阔,所以为了减少敌人骑兵的优势,夜间发动进攻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夜间敌人更难以发现我们,相反在村庄中的灯火却能给我们指引射击的方向。” 陈学全快速的制订了进攻的战术,并分配了攻击部队的任务。近卫军已经在路上浪费了三个月的时间,他们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初秋的夜晚,帕米尔高原上已经很冷了。近卫军士兵借着淡淡的月光,慢慢的靠近阿克塔什。村口有俄军士兵在放哨,借着火光,近卫军的士兵能清楚的看到他们正在大口的喝酒。 村子里意外的没有狗叫,也许所有的狗都被俄军杀了吃肉了吧。但是能隐隐传来男人放肆的大笑和零星的惨叫。惨叫声很奇特,似乎是在用最后的力气从撕裂了的肺部发出来的,尖利而短促。 火光很好的为炮兵指引了方向,虽然在这样的夜晚,瞄准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起码能让近卫军的炮弹不至于落在村外。 因为行军的需要,近卫军携带的炮弹并不是很多。而且色勒库尔的守军几乎装备的都是前膛的青铜炮,连补给都没有。所以战斗前的炮火准备非常短促。 扬诺夫刚刚发泄完自己的生理欲望,准备睡觉。在听到第一声突然传来的爆炸声时,他以为是那个喝醉了的士兵不小心将炮弹当作酒壶扔进了火堆。然而紧接着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就连绵不绝的传了过来,扬诺夫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攻击了! 他迅速的套上裤子,赤裸着上身跑出房间集合自己的队伍。“是偷袭,各部队立刻集合,中国人想要在我们喝酒和睡觉的时候来骚扰我们,那就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不得不说,俄国士兵的战斗素养的确值得称赞,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快速的将部队集合起来并开始反击。火炮开始向村外漫无目标的发射着,同时机枪和步枪也在向着黑暗中他们认为的目标进行着射击。 近卫军的步兵现在距离村庄已经很近了。为了减少暴露的风险,近卫军甚至没有使用格林炮。使用无烟火药的光绪十三式步枪发出的青烟在夜色下根本不可见。而对于近卫军来说,被炮火引燃的房屋和俄军机枪持续射击所散发的白烟简直就是最好的目标指示。 扬诺夫从枪声的密集程度判断,今晚来袭的清军至少有五千人。双方的兵力比例已经达到一比十的悬殊程度。但是扬诺夫依然不担心。第一,即使是十倍的差距,他依然相信清军根本不敢攻进村子。第二,即使清军攻进了村子,他也相信强悍的哥萨克士兵会将哪些留着猪尾巴的懦弱的士兵像赶兔子一样赶跑。而且,即使清军数量众多,但他们的射击几乎没有任何准确度可言,打不中敌人的子弹,再多也没用! 可是扬诺夫不知道,此刻在村子的外围,自己的士兵正在一片一片的倒下。 俄军看不到黑暗中的近卫军,只能凭感觉盲目的开枪,这个年代可没有曳光弹,再加上老式伯丹步枪每射击一次就需要重新装弹,所以俄军的反击对近卫军的威胁并不大。但是火光照耀下的俄军就不同了,黑色颗粒火药射击后的白色烟雾是如此明显,给藏在黑暗处的近卫军树立了一个又一个活靶子。 让近卫军的士兵感到奇怪的是,俄军的士兵竟然不知道躲避。他们就这么站着或者半跪着在空地上开枪,甚至向村外发起反冲锋,但却没人利用残缺的土墙或者其它掩体。 不过这一幕曾经在婆罗洲和荷兰人交火的陈殿发一定不会感觉陌生,同样,近卫军中参加过对法战争的陈学全也不陌生。他命令自己的机枪射手,专门在俄军进行反冲锋时开火,并且在打退敌人后立即更换位置以防止被敌军的火炮顶上。就这样,很快,外围的俄军就顶不住了。 损失惨重的俄国人开始向村子里撤退,这时候,扬诺夫才明白外面的清军并不是想象中的羔羊,而是一群饿狼。 随着俄军的撤退,近卫军不得不开始向村子前进,于是,越来越多的士兵暴露在火光下,伤亡开始增加。 不过即使是这样,近卫军的伤亡也远远少于俄军,因为在旷野中,近卫军采用的是多层散兵进攻方式,士兵们在进攻的同时,不断的变换行进路线,给俄军制造射击难度。而在临近村庄后,近卫军开始依托哪些毁坏的建筑物隐蔽自己,更进一步的减少了伤亡。 俄国人准备使用大招了。刺刀突击! 在俄土战争期间,勇敢彪悍的哥萨克就是用手里的刺刀顶住了装备温砌斯特连发步枪的土军的射击,占领了土军阵地的。所以,现在他们也当然的认为自己手中的刺刀能够将这些只敢在晚上偷袭的中国人。 刘少卿从战场总结的经验战术再次发挥了作用。 近卫军的士兵两两一组。他们在部队中就是一个班的,甚至睡觉都是上下铺,相互之间的配合已经演练了无数次,每个人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搭档下一个动作将会是什么。近卫军的这种近乎无赖的战术带给俄军极大的杀伤,尽管有俄军利用村子里的房屋躲过了子弹冲进近卫军的阵型,但是当他将手中的刺刀插进一名近卫军士兵的胸膛的时候,一定会有另一把刺刀同时插进他的胸膛。 仅剩下不到三百人的俄军不可能和拥有上千人的近卫军来玩儿这样的交换比。更何况即使是这样的交换,也不是普遍存在的。普遍存在的现象是俄军刚刚冲到进前,就被一枪撂倒。 能够发起反击的俄军越来越少。枪声也逐渐稀疏下来。 因为残存的俄军拒绝投降,零星的清理一直持续到天亮。借着初生的阳光,村子里再也看不到一名站着的俄国士兵了。 事后打扫战场,发现扬诺夫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一发步枪子弹击中胸部而死。 陈学全忠实的执行了皇上的旨意,消灭了每一名他所见到的踏上中国国土的侵略者。 解了色勒库尔威胁的近卫军经过短暂休整,继续出发北上。二十八日,再次收复让库尔。 面对只有一百多守军且缺乏炮火的让库尔,近卫军没有发起夜袭。同样,让库尔的俄军也没有投降的,所以没有俘虏。 随后,陈学全一方面向驻守喀什噶尔的董福祥通报战况、索要补给,另一方面开始趁着天气允许,率领部队尽量的向西推进,尽可能的靠近《中俄续勘喀什噶尔界约》时约定的中方控制线。 “捷报!捷报!”军机章京陈炽挥舞着手中的电报,快步走进海淀的军机处衙门。 值班的王爷世泽立刻接过电报。 “给王爷道喜。是新疆的战报,六百里报捷。朝廷的大军接连收复阿克塔什、让库尔,不但解了色勒库尔之危,更向西挺进,准备进一步收复苏满等地!” 世泽连道:“那里是给我道喜,咱们要给皇上道喜。你们在这儿候着,我这就去见皇上!” 正要起身,身旁孙毓雯一把拉住他。“王爷慢走。” “怎么?”世泽不解道。 孙毓雯道:“适才听说我军不但收复了阿克塔什和让库尔,还在继续西进?” 世泽看了看手里的电文,“啊,对啊。” “哎呀,边臣糊涂啊。” 这句话一出,不但世泽糊涂了,就连一旁额勒和布也问:“怎么回事儿。” 孙毓雯道:“这洋人是好惹的么?朝廷军队既然已经收复阿克塔什和让库尔,解了色勒库尔之危,就应该按兵不动,等待朝廷斡旋。现在却继续西进,看上去似乎乘胜高歌,可是一旦激怒俄国人,派遣大军前来进攻,我军怎堪抵挡?搞不好反倒要将已经收回的土地再次丢掉。而朝廷若再想个夺回,势必还要再派遣大军。劳民伤财不说,这胜负也在未知之数,岂非得不偿失?” 听了孙毓雯大话,陈炽忍不住道:“大人意见,下官不敢苟同。朝廷大军既然能够收复失地,如何不能抵挡俄国人的进攻?怎知洋人一旦反击,我军就势必败退?况且土地本属我国,收回理所当然,怎会有得不偿失一说?” 孙毓雯大怒:“大胆,你一个章京,懂得什么,这苏满距离喀什噶尔尚且有一千多里地,我军补给困难,没有粮食、弹药,怎么作战?何况俄国军力本就强于我国。小小五品,竟敢妄议国家大事,还不速速出去!” 叱责走了陈炽,孙毓雯继续道:“王爷将捷报报与皇上不要紧。毕竟是打了胜仗,让皇上高兴高兴那是当然的,可是王爷也切切记得提醒皇上。苏满等地孤悬西极,四战之地,极难掌控,若是因此引得俄人大兴兵戎,恐对我朝更为不利。还请王爷以大局为重。” 世泽是在咸丰年间见过洋兵的。虽然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少年,但是洋兵凶悍的形象仍然在他心中扎了根。此时听孙毓雯所说似乎很有道理,于是刚刚的兴奋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灭。 第三十九章 西线不太平(3) 养心殿。 听了世泽上报的捷报,光绪兴奋的一拍桌子:“好,近卫军果然不负朕望!传旨兵部,将军中有功将士逐一上报、嘉奖!” 趁着皇上高兴的当,世泽连忙将刚才孙毓雯的话拣要紧的说了。 光绪听了皱了皱眉头:“这个孙毓雯,亏他是兵部尚书,胆子也太小了。不过他说的有些地方却提醒了朕。礼亲王。” “臣在!” “你去叫恭王、孙毓雯和吴法宪一同来见朕。” “嗻” 几人收到传召,立即赶往养心殿。途中,三人也都知道了新疆大捷的消息,大概猜出来皇上要问什么,心中都默默的将回话思路理顺。 果然,一见面,光绪就问:“给近卫军西北部队的补给到了没有?王占元的部队现在在那儿?” 吴法宪和孙毓雯先后回话。 “给王占元部的弹药补给共分两批运出,计枪支一万五千杆、子药五百万发、炮弹五万发,现均已运抵该部并签收完毕。” “西北近卫军王占元部现已迁抵兰州,另王部之三个团已于上月从兰州出发奔赴新疆,之前电讯,已经到了肃州。” 光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吩咐道:“电令,赴新疆之三个步兵团其一进驻库尔勒、其二进驻阿克苏、其三进驻喀什,三部互为依托,以测完全。另,尽快将陈团之弹药补给送至色勒格尔,交陈团以弥补所失。王占元所部剩余四团及炮团携辎重准备随时驰援新疆。” “嗻!” 又对奕訢道:“请恭王联系英国人,我军以歼灭进入我国境内之俄军,现已实际控制乌兹别里山口至兰加尔一线以东地区,所以,请英国人落实他们的承诺,确保我军前进兵团的补给。” “嗻” 奕訢又问:“那俄国人那儿?” 光绪冷笑一声道:“俄国人不是不承认他们有军队进入我国么,那就当他们不存在。” 回到后宫,依然兴奋的光绪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德馨。 看着皇上的高兴劲儿,德馨笑道:“这事儿真的值得皇上这么高兴啊。说实在的,臣妾后来曾对着地图仔细找了找,好不容易才找到‘苏满’这个地方。总共才那么大一丁点儿,皇上怎么这么上心呢?” 光绪上前搂着妻子道:“你不懂。这中亚地界,英国人和俄国人的势力十分强大,相对来说咱们大清却十分弱小。现在英、俄两国都希望压过对方,这时候咱们的西藏、新疆就成了香饽饽。任何一方能够占领这两片土地,都可能在未来成为压倒对方的力量来源。只不过因为咱们大清还有一个虎架子,这两国都还没有看到这一点。现在咱们在帕米尔的军事行动,就是告诉这两个国家——我也不是好惹的。这样一来,任何一个国家想要欺负咱们,就不得不考虑可能会面对咱们和另一方联手。而且,这样一来,咱们大清就变成香饽饽了,因为咱们的战斗力是破坏英、俄中亚平衡的关键因素,所以两国都不敢轻易惹咱们,还要想着法儿的拉拢我们好增强自身实力。” 德馨略微有些明白:“也就是说,咱们和俄国人打一仗的目的不是为了夺回那块地方,而是为了不让俄国人或者英国人在将来夺取我们更多的土地。” 光绪冷不丁儿的在德馨脸上来了一口:“对,就是这个理儿!” 德馨被皇上突袭,虽然心里蜜一样甜,但表面上却还是一副害羞的样子:“皇上,这大白天的,小心让翁师傅看见。” 光绪故意板起个脸:“怎么,朕亲一下自己的皇后,还不让了?况且你找理由也找个靠谱点儿的,这儿是坤宁宫好不,翁师傅能上这儿来么?” 德馨这才想起来,皇上已经取消了毓庆宫讲习,现在翁同龢已经被光绪一脚踢开了。 十月中旬,近卫军占领了穆尔加布,随时可以向乌兹别里山口靠近,支援驻守该地的董福祥部,或者南下占领萨瑟库尔,进入‘待议区’。不过因为补给的问题,陈学全不得不放弃已经夺回的苏满等地,退回色勒库尔。近卫军在连续作战后,士兵们的子弹平均每人已不足十发,炮弹更是所剩无几。不过即使这样,陈学全依然将有限的弹药集中起来,交给苏满留守连使用。以避免俄国人在他们离开之后卷土重来。 十一月,陈学全终于等来了自己的第一批补给。 “亮子,你怎么来了。我记得你是**兵的的啊,怎么成了运输队长了?是不是水平不行,被公子爷给撸下来了?” 陈学全高兴的搂着前来运送补给的营长的肩膀,调侃道。 亮子把眼一瞪:“别不知好歹啊。哥们儿这是正经的炮营!要不是吴少爷说在前线的是你的团,咱们不能亏了自己人,我能上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亮子也是黑旗军的老人,当年一起进京的,后来进了士官学校,改学的炮兵,现在是炮兵营长。虽然职位比陈学全的团长低,但是军衔可不低。 陈学全嘿嘿一笑:“这不是开玩笑么?怎么,是吴少爷派你来的?公子爷呢?” 亮子把嘴一瞥,满不在乎的道:“公子爷忙着呢,你这小小一个团,公子爷顾不上。跟你说啊,现在在京师的就剩吴少爷了,黄少爷去了海军,杨少爷去了天津,都不在。而且,现在吴少爷负责总军需,连皇上有事儿都得问他。” 陈学全惊讶的道:“是么?看来京师变化也很大啊。” “那当然,你以为是西安那小破地儿那?” “嘿嘿,不说别的,你赶紧跟我说说,这次来都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一提这个,亮子就撮牙花子。“还说呢。都是因为你,让我把最新的装备都交出去了,本来上你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就够倒霉的了,还得守着一批老掉牙的装备。” 陈学全一听这个就急了:“怎么是老掉牙的装备呢,我这儿可是正对着俄国人啊,那凶悍的一塌糊涂,要不是咱们手里的家伙顶事儿,根本就挡不住。朝廷怎么回事儿,还让不让我们打了!” 亮子一叠声的道:“停停停,你知道什么呀就在这儿吵吵。哥们儿说的新装备你根本就没见过。所谓的老掉牙,就是指的你们现在用的这个。土包子。” 都是生死弟兄,陈学全对亮子的鄙视完全免疫,追问着:“我们手里的家伙都成老掉牙的了?那公子爷又折腾出啥新家伙了?” 亮子白眼儿一翻:“就这样就想套我军的最高机密?你也太看不起革命战士了呗?” 陈学全一拍胸脯:“今儿晚上烤骆驼,要不要再给你安排两个塔吉克姑娘?”说着,露出一脸淫荡的笑。 “离我远点儿,想腐蚀革命战士是吧。姑娘就免了,你也知道咱们的纪律,但是烤骆驼可不能少!”亮子正色道。 “唉,你就放心吧,撑死你!快说。” 亮子洋洋得意的道:“好。咱先跟你说这第一件,就是轻机枪。” 陈学全一头雾水:“啥叫轻机枪?” 亮子不耐烦的道:“跟你说你也不懂,反正就是重量很轻,比你的步枪沉不了多少,但是可以连续射击。” 陈学全大悟道:“和格林炮差不多?” “嗯,意思差不多,都是提供连续火力支援的,只不过重量轻很多,而且是使用尖头步枪子弹的,所以无论是携带还是补给都更方便。” “哦,那这家伙这次给我们补给了么?” 亮子看看他:“没有!” 陈学全顿时丧气道:“没有你说什么。还有啥?” “还有一种叫做迫击炮的火炮,有两种口径。比如说六十毫米的,重量极轻,一个人扛着就走了。而且射击精度很准,一千米内指哪儿打哪儿。按我们炮兵的话说,就是‘定点儿清除’。这种迫击炮再加上轻机枪,按公子爷的话说,那就是山地作战和丛林作战的最佳步兵支援武器。” “给我们装备不?” “也没有!” “滚!” “还有一种七十五毫米炮,那叫一个牛逼,一门炮能顶之前一个炮连!” “有我的没?” “还是没有!” “烤骆驼取消!” “别呀哥哥,你跟我使什么劲啊。实话跟你说,来之前我也纳闷儿呢。这明明这边儿要打仗,为啥这装备就不给你呢?你猜吴少爷咋说?” 陈学全问:“咋说?” “吴少爷说,是皇上特别交代的,说是担心泄漏军事机密!” 一听说是皇上亲自下的旨,陈学全没脾气了。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你说这皇上咋想的?按你说的这新式装备正好适合山地作战,为啥就不给我们装备呢?” 亮子耸耸肩:“我哪知道。不过……”他暧昧的冲陈学全勾勾手指头。 “干啥?“ “还是有好东西给你的。” 陈学全立刻两眼放光:“啥好东西?” “跟我来。”亮子一扭身将陈学全带到几辆大车前。“注意看好了啊!”说着,猛地一掀油布盖头,露出下面一部大家伙。 陈学全赶紧上前,仔细摸了摸那粗粗的管子,问道:“亮子,这是啥玩意儿?” “这叫马克沁,重机枪,被公子爷称之为当今世界上最强的枪械,没有之一!使用点四五口径无烟弹,重五十二斤,水冷枪管,弹链供弹,射速600发每分钟,和他比起来,格林炮什么的就是渣!” “这么猛?” “那是,告诉你,这可是吴少爷偷偷配给你的。吴少爷说了,皇上只是说新武器不能给你,这是洋人发明的,虽然经过公子爷的改造,但不算是新武器,所以不用皇上批准。怎么样,够意思吧!” 陈学全连声道:“好好,还是自己人向着自己人啊。” 亮子道:“那是!还有这个。”说着,又撬开了另一个小箱子。只见里面摆满了一排排的木柄铁疙瘩。 “这又是啥?” “这叫手榴弹,是单兵武器。那……”亮子拿起一枚手榴弹,“拧开下面的盖子,拉住拉绳一拉,然后扔出去。轰得一声,就炸了。记住,扔的时候仍远点儿,这玩意跟炮弹似得,威力大着呢。” 陈学全摸着这些铁家伙:“这应该也是新武器吧?” 亮子赶紧捂住陈学全的嘴。“别说啊。偷偷告诉你啊,吴少爷说,这玩意儿属于消耗品,没法准确记账,他就从新兵训练量上给截留了一批。懂么!” 陈学全连忙点头。 “好了,这下烤骆驼还有没有啊!” “有有有。还有姑娘。” “别跟我提姑娘!” “好好,不提。对了,刚才问你你还没说呢。这次你怎么过来了,难道专门为了这些?”说着,陈学全指了指那马克沁和手榴弹。 亮子摆摆手:“只是一方面。主要是这马克沁的操作其实是有一套独特的战法的,你们没用过,恐怕不会操作,白瞎了好装备。另外,吴少爷又给你们补充了一些七五炮和五七炮。别看炮是老家伙,但是炮弹却是新的。效果和以前没个比,所以让我们过来支援你们,顺便帮你们训练。” 陈学全听了大喜,上去就是一个熊抱:“太好了,咱们又能并肩作战了!” 亮子也顿时豪气干云的道:“那是!打完了法国鬼子,让老子也来秤称这俄国鬼子几斤几两!” 第四十章 西线不太平 (4) 11月15日——沙俄驻华公使喀西尼奉命向清政府提出谈判帕米尔划界问题。 “关于帕米尔地域之边界,据本王所知,在之前早有定论。且我朝皇帝陛下和大英帝国女王陛下有约在先,因帕米尔涉关英国利益,所以尊使提出之勘界问题,我朝以为应当待和英国大使商议之后,共同确认为好。” 因为已经知道苏满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奕訢根本不尿喀希尼。而且奕訢也知道,如果俄国人不是丢了苏满、阿克塔什等地,根本不会这么着急的来和大清谈什么‘划界’。 柏米尔共分八帕,由北向南依次为:和什库珠克帕米尔、萨雷兹帕米尔、郎库里帕米尔、阿尔楚尔柏米尔、大帕米尔、小帕米尔、塔克敦巴什帕米尔、瓦罕帕米尔。1864年签订的《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规定,中俄两国边界,‘行至葱岭,靠浩罕界为界’,帕米尔在中国境内。1881年签订的《中俄伊犁条约》也规定,中俄两国在帕米尔的边界线‘照两国现管之界勘定’。 虽然1884年《中俄续勘喀什噶尔界约》时,把中俄两国在帕米尔地区分界线的起点从帕米尔北部的阿赖岭移到了东北部的乌孜别里山口,规定中国领土从乌孜别里山口往南,俄国界线转向西南,使中间形成一块三角形‘待议区’,但奕訢有信心在现在这样的中亚局势下,可以通过英国人的支持重新获取这一领土。所以,对喀希尼所谓的‘划界’自然就不怎么上心。 喀希尼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转而道:“另外还有一事。俄罗斯帝国有一队士兵前一段时间在帕米尔地区不慎走失……” “等会儿,”奕訢拦了一句:“之前总署曾专门向贵国质询过贵国士兵进入我国新疆境内一事,你们不是说绝无此事么?” 喀希尼道:“是啊,所以刚才我说的是‘走失’嘛。” 奕訢做恍然大悟状:“哦~,看来贵国士兵们应该去检查一下视力了,那么多人,竟然集体‘走失’,真是让本王钦佩。” 喀希尼就当没听见,自顾自的道:“所以我国政府委托我向王爷询问一下,是否曾见过我们这些士兵?” 奕訢心想这洋人脸皮真是不一般,这样的话都说的出口。既然你初一,那就别怪我十五了。“啊呀,这个嘛,我国军民倒也未曾见过。” 喀希尼心想,刚才还说我国军队入侵新疆呢,现在就没见过了?看来不吓唬吓唬他这老头是不会就范啊。“既然这样,那么我国政府恐怕要派出人员在我们认为必要的地区进行检查,来搜寻我国失踪人员了。” 奕訢立刻道:“可以,不过贵国人员必须在我国士兵的陪同下进行搜寻工作,而且不得携带任何武器。” 喀希尼道:“如果我国坚持搜寻人员携带武器以自卫呢?” 奕訢道:“哦,那么恐怕他们也有可能突然‘走失’!” 喀希尼干笑两声,道:“看来王爷似乎很有信心啊,好吧,作为大使,我只是传达两国政府的决定,我会将王爷今天这番话告知国内,至于国内会有什么样的反映,我就不能保证了。” 奕訢笑笑道:“我相信贵国会做出理智的反映的。”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告辞了。” “不送。” 向西三千里。 从九月末开始,俄军在布鲁特(塔吉克斯坦)的指挥部就在没有收到来自扬诺夫的消息了。但是俄军指挥官别利亚耶夫中将并没有在意。苏满地区距离布鲁特十分遥远,信息沟通不便,而且很有可能扬诺夫会一路跑到中国去,用俄军将领的话说,‘孩子们玩儿疯了’,所以一段时间的‘失联’很正常。但是到了十一月,当从苏满溃逃的俄军将前线的消息带回布鲁特时,别利亚耶夫便知道扬诺夫很可能已经被中国军队击败甚至俘虏了。 别利亚耶夫在作出这一判断后,一方面向国内发电报,同时再次安排军队,准备重新夺回苏满。十一月初,俄军一个步兵团及两个枪骑兵中队共两千人渡过喷赤河,向阿尔楚尔帕米尔进发。 “先生们,很抱歉我来晚了。” 威廉.格莱斯顿走进会议室,第一句话就是表示歉意,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丝毫看不出来内疚。 “看来您似乎遇见了什么好事?”杜兰道。 “哦,”老威廉扬了扬手中的一封电报,“看来是。” “那么,为什么不让我们也分享一下您的喜悦呢。” “我正有此意,亲爱的杜兰。”走到桌前的格莱斯顿道。“这封电报是刚刚从印度发回来的,兰斯顿勋爵提到,他们有充分的证据表明,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俄国人和中国人发生了不止一次的军事冲突,俄国人至少损失了一个步兵团的兵力,而中国人的损失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远远低于俄国人。” 杜兰惊奇的道:“之前不是说俄国人占领了苏满和阿克塔什等地么?难道说中国军队将这些地方又重新夺回了?” “看上去正是这样。看起来我们的老对手遇到麻烦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威廉表现的有些洋洋得意。 不同于索尔兹伯里,克莱斯顿在英国政府中属于相对温和派。自由派也没有保守派那么明显的帝国主义倾向,所以,克莱斯顿在上台后便针对索尔兹伯里之前的一系列外交政策进行调整,其中就包括对华政策。而和清政府共立坎巨提酋长,就是在这一政治背景下出炉的外交政策。现在,清政府的军队在帕米尔地区挫败了俄国人的进攻,这件事在克莱斯顿看来恰恰证明了自己之前的外交政策是正确的。 在21世纪,我们已经很难想象19世纪的大不列颠是怎样惧怕扩张中的沙皇俄国侵袭印度了。但作为英国财富的源泉,拥有众多资源的印度无时无刻不让其欧洲的竞争对手眼红。那时的英国人已经控制了大洋,他们不担心其它欧洲列强的军队如何游到印度。放眼欧洲,只剩在北欧振翅翱翔,竭力伸展羽翼的双头鹰沙皇俄国有能力南下至恒河河谷。 可供俄罗斯人选择的南下线路十分清晰。他们要么通过喀布尔经开伯尔山口直冲印度,要么就走赫拉特-坎大哈-波伦山口这条线路。不管选择哪条道路,俄国人的进犯的前提是,俄国人必须下定决心和英属印度,阿富汗人,伊朗人,甚至还要和中国人开战。这看上去很困难,然而,沙皇俄国携19世纪前20年对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和伊朗王国一系列胜仗的余威而来,在六十年的时间里,陆续征服了浩罕、布鲁特、哈萨克和布哈尔人,南下的脚步似是不可阻挡。现在对英国人来说,他们已经做好了和俄国血战的准备。就算败了,也不过是让继承了彼得一世遗志的沙皇俄国暴戾恣睢,君临天下。 中国人现在已经是他们唯一可以联合和依靠的力量了。而清政府的军队在这半年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似乎也表明了他们是值得拉拢的。 陆军大臣厄克特道:“您似乎再向我们传递一个信息,我的首相大人。” “不错,”克莱斯顿道:“而且我想要提醒诸位的是,在中亚,现在除了中国人,我们再也找不到其它可以牵制俄国人南下脚步的力量了。” 厄克特道:“中国人有多少军队?” “从我们收到的情报看,在新疆地区大约有二十个步兵团,不过,其中至少一半儿是装备和训练极差的地方保安。只有不到十个步兵团具备战斗力,大约可以牵制俄国人两个步兵师。这样一来,俄国人现在部署在我们北方的军事力量就有三分之一要转向东部,这无疑大大减轻了我们的压力。” “可是俄国人远远不止六个步兵师。他们还可以动员更多的军队投入到中亚!” “当然,可是中国人也不止二十个步兵团。我亲爱的厄克特。请相信我,中国拥有俄罗斯三倍的人口,他们能动员的军事力量绝不会亚于俄国人的。只要我们能够提供足够的资源。比如枪支和子弹,他们就能够拖住俄国人的军靴,让他们永远无法穿过兴都库是山。” 一阵沉默。大臣们需要消化这一消息,以便做出最终决断。 “看上去,这是最好的选择了。”终于有人开口了。 克莱斯顿一拍手:“那么就这么决定了。请相信我,亚洲的未来,在于大英帝国和大清帝国!” 当英国人为自己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利用的伙伴而欢呼的时候,俄国沙皇却为平白无故的损失了一个步兵团而大发雷霆。 “我之前说的不够清楚么?亲爱的伊万?还是您根本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我们在帕米尔需要的有限的武力以展示存在,而不是莫名其妙的发动一场战争而树立一个敌人。” “非常抱歉,我的陛下。也许前方的士兵积累了太多的激情而找不到释放点,所以搞砸了一切。”万诺夫斯基道。“不过请您放心,前方的失败只是暂时的,只要我们再次投入兵力,仍然会把中国人像鸭子一样撵回喀什噶尔。” “即使我们将中国人撵回了喀什噶尔又怎么样呢?”诺万诺夫一如既往的唱反调。“然后再等中国人投入新的兵力,重新夺回他们失去的地盘儿。就这样反反复复,直到将俄国的血流尽,让英国人在一旁看笑话?” “我承认,俄国的军人,特别是边防部队的基层军官需要战争。和躲在土耳其斯坦草原上潮湿狭小要塞里整天空虚无聊相比,战斗中隐匿着的死亡和升职这两种生命中最嗜血的利器充满着诱惑。可是别忘了,英军驻印部队的士兵或许也这么想。如果我们将有限的精力消耗到中国人身上,蓄势待发的英国人随时可能猛扑上来咬断我们的喉咙。” 万诺夫斯基仍然在争取:“我们可以征召更多的军队,让英国人无机可乘!” “哦,我的元帅。请不要忘了,中国人可能拥有更多的军队,毕竟,这个老大帝国拥有全世界最多的人口。” “中国人根本不足为惧,伟大的俄罗斯士兵必将取得胜利!” “当然,我毫不犹豫的赞同您的这一观点,尊敬的元帅。但是如果为此流失过多的鲜血,是否真的必要?如果我们有更好的机会,可以付出更小的代价而获得更多的利益,为什么我们不去争取呢?” “你想说什么?” “哦。相信您已经知道,清政府在东方的邻居现在十分的焦躁,他们在处心积虑的想要谋求在中国大陆的机会。如果我们能够通过支持日本人来发动一场对大清的战争,不但可以不用我们自己的士兵流血,说不定我们还能因此获得在东北的土地呢。难道这样的诱惑,不比在帕米尔争夺那屁大点儿的一块不毛之地要好得多?” 事实上,万诺夫斯基清楚的知道为什么诺万诺夫不遗余力的阻止亚历山大三世在中亚用兵,因为哪里是陆军的天下,而诺万诺夫家族在波罗的海和黑海至少拥有三个造船厂。他们和海军的联系之深使他们必须支持海军的发展。但是,即使这样,他也无法反驳诺万诺夫所提出的方案。 “好吧。”亚历山大三世最终道:“我同意诺万的意见,暂时放缓在帕米尔的军事行动,将目光投向远东。” 第四十一章 战前 十二月中旬,从俄国获取了第二笔贷款的伊藤内阁公布了新的海军造舰计划。在七年中,以一千八百万日元的巨款,建造十万吨军舰。其中第一阶段造舰计划包括万吨级铁甲战斗舰二艘、装甲巡洋舰一艘、通报舰一艘。随后,天皇睦仁再次下谕节省内廷经费,计划在六年间,每年拨给造舰经费三十万元。又命令全体文武官员,除特殊情况外,在此期间,一律缴纳十分之一的薪俸作为造舰费。 但是日本的这一造舰计划遇到了英国人的抵制。英国人表示,将不接收日本人的军舰订单。无奈之下,日本人只能将订单投向俄国。诺万诺夫家族获得了他们想要的第一笔回报。 随着日本人的造舰计划的公布,清政府也立即作出了应对。海军衙门随后也公布了新的造舰计划,在未来的七年时间里,除了继续建造已经装备部队的‘战将‘级轻型护卫舰和驱逐舰,还将进一步建造‘战将’级装甲巡洋舰四艘和更高一级的装甲主力舰四艘。并公布第一艘装甲巡洋舰‘卫青’号已经开工建造。 实际上该舰早就在旧金山联合钢铁公司船厂开工建造,为了尽快拿货,大清选择了原本计划提供给美国海军的一款同吨位的舰船龙骨为基础,使该舰在1892年8月就已经下水,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有公开信息。‘卫青’号排水量达到八千五百多吨,长一百二十五米,宽十九米,吃水六点七米。计划在1893年十月服役。 该舰高达一万六千马力的动力可以让这艘巨舰在短时间内以超过二十一节的高速行驶。舰身防护采用新式装甲,水线装甲七寸,炮塔和主要指挥塔的装甲达到十寸,穹甲也有两寸半到三寸厚。这样的防护下,目前在东亚还没有那一艘军舰的火炮能够击穿他的装甲。而船上四座45倍径八寸炮和十门六寸炮、四门45倍径4.7寸炮使该舰同时具备东亚第一的攻击力。另外这艘军舰上还配备了十门十二磅炮和十门六磅炮以及三具十八寸鱼雷管(水上1水下2)。 除此之外,已经为世人所知的由英国人建造的四千吨级穹甲巡洋舰的第一艘‘白起’号计划在1893年的三月交付。另外两艘同级的‘王翦’号和‘蒙恬’号也分别在阿姆斯特朗船厂以及英国人在上海的船厂开工建造,将分别在1893年底和次年四月交付海军。最后一艘计划中的四千吨级穹甲巡洋舰‘章邯’号则要等到1895年才能交付使用。因为计划建造该舰的福建造船厂在这之前需要全力完成‘定远’、‘镇远’两艘铁甲舰的改造工作。 不过,清政府暂未公布其计划的‘经略’级装甲主力舰的数据,但可以预计,这四艘主力舰必然是超过一万吨级的。这让英、德、美三国为了争取这份巨大的订单开始进行新一轮的外交攻略。 最兴奋的当属英国人。清政府的宏伟的造舰计划不但让他们的船厂必然获得大量的订单和财富,壮大起来的中国海军也能够更好的牵制和阻碍俄国远东舰队。这让格莱斯顿更加确定了他的支持中国战略的正确性。 另一个兴奋的国家是美国。在南北战争后,因为缺乏外部压力,美国的海军发展极为缓慢。以至于很多船厂因为得不到新的订单而濒临倒闭。而中国人的造舰计划则可以让他们起死回生。对美国人来说,能够获得主力舰的建造订单最好,但是即使不能获得也没关系。毕竟他们已经拿到了两艘装甲巡洋舰的订单,而且,中国人不可能不同时建造辅助舰只的不是么。就像日本人一样,大清的海军不但需要作战舰只,还需要运输、牵引、通讯等很多辅助军舰。而这些军舰的建造正是美国人的强项。 就在中日两国开始提升军备竞赛的等级的时候,刘少卿匆匆结束了他在山东的新军整训工作,赶回了北京。 看到匆忙赶回来的刘少卿,光绪第一句话就是问山东的情况。 “回皇上。山东的彰武军整编和新军招募已经基本完成,彰武军十二营经过调整,保留下来十个营左右,混合新招募的新兵一同正变成了一个师,师长暂时由贾起胜担任。” 光绪一愣,“怎么不是黄成涌么?”光绪以为无论是从亲疏远近还是新式武器、新式战法的运用,从黑旗军出来并在近卫军服役七年的黄成涌都更有可能接这个山东师。 “回皇上,贾起胜就在军中,对部队的掌控能力和军事素养都没有问题。而且经过在天津一年多的学习和训练,其对新式武器和战法的运用也完全能够满足一个师长的要求。再加上我军本身就配备的大量的参谋人员可以辅助他进行战术推演和战场分析,所以我认为贾起胜大人完全可以独立承担一个步兵师的责任。至于黄成涌,我们的计划是在威海卫组建一个海军陆战队,这个陆战队是独立旅的编制,由他来任旅长。” 海军陆战队?光绪差点儿没问‘你丫是穿越来的吧?’ 看到皇帝惊奇的目光,刘少卿以为是皇上不懂,所以进一步解释道:“是这样,近卫军的士兵们在加入海军中,一方面迅速学习海军知识,同时,他们也在考虑怎么能更好地发挥自己的作用。近卫军的士兵最大的优势就是陆地作战,而我军如果要有对外的军事行动,势必会存在登陆作战这一情况。与其在登陆作战时用商船运送不熟悉水性的陆军,倒不如直接用已经熟悉海上生活的这些近卫军来完成。所以,这就是我们组建海军陆战队的缘由。哦,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支部队隶属于海军,但却主要是对陆作战的缘故。” 光绪在心中吟呻,‘好吧,是我低估了人民群众的智慧。不过现在世界各列强都有这样的编制,所以他们能想到这一点也不足为奇。说不定这还里面还有英国人的意见在呢。’ 其实还真让光绪猜着了,黄成涌的这一构想正是来自一个外国人的启发,不过不是英国人,而是美国人菲里奥·诺顿·马吉芬。 对于‘海军陆战队’的事情光绪并没有细问,反正之后看折子也一样能了解。这次急招刘少卿回来可不是为了询问军队的事情,而是另有要事。所以,光绪只是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就将话题引入正题。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知道这一次急招你回来是为了什么吧?” 似乎想到了什么,刘少卿的脸突然红了。 “嗯?”光绪好笑道:“脸怎么红了?” 刘少卿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一挺胸,随便找了句掩饰:“精神焕发!” 光绪一愣,下意识的道:“怎么又黄了?” 刘少卿也愣了一下,随即拿手摸了摸脸:“有么?” 光绪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串台了,恼羞成怒的上前对着刘少卿就是一个脖兜:“以后不会说话不要乱说!” 刘少卿莫名其妙的就挨了一下,一脸的无辜:“我说什么了?”但对方既是皇上,又是大舅哥,自然发作不得,只能在心里碎碎念着——也许也画了圈圈也说不定。 “好了,被你带的又扯远了。这一次叫你回来,是为了你和建宁的婚事。你们俩也老大不小的了,尤其是建宁,快二十岁了还没嫁人,老王爷始终放心不下。之前是朕疏忽,只想着等你封侯拜相之后,能给建宁一个风光体面的婚礼。可是现在老王爷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心里就盼着能看着女儿嫁出去。所以,只能这样凑合了,只是委屈了建宁。” 入了冬之后,奕譞的身体就一天天恶化下去,无论是西医还是中医,各种疗法各种药都使了,但仍然无法让老王爷好起来。现在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所以光绪想要尽快将刘少卿和建宁的婚事办了,一方面给老王爷冲冲喜,说不定有奇迹发生;另一方面就算是不行了,好歹完成了奕譞的一个心愿。 这个刘少卿自然也清楚。他人虽然在山东,但和建宁的通信一直没断过。这时候听了光绪的话,低头道:“是臣没用。让郡主受委屈了。” 光绪摆摆手,寂寥的说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其实是朕没用。朕贵为一国之君,富有四海,却不能延续自己……”说到这儿光绪顿了一下。“却不能延续自己父亲的生命!” 说这句话的时候,光绪真的感觉很落寞、很失落、很无助甚至愤懑。 这十几年来,自己每一天都过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之前是因为两宫太后,然后就是应对法国人、俄国人、日本人,每一天都不得不殚精竭虑,从未享受过什么童年、什么天伦之乐,甚至是夫妻鱼水之欢,也是偶尔为之。 然而当他突然发现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无法挽回父亲的生命的时候,他忽然有种念头:自己这样努力,到底又没有用?如果自己连一个人的生命都无法挽回,难道还能挽回一个国家的存亡么? 他忽然感觉之前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无用功。 自己不知道俄国人会不会进一步开展对新疆的军事行动,甚至可能从蒙古、从东北进攻大清。如果俄国人真的发动对清战争,那么几乎可以肯定,日本人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 也许反过来,当日本终于忍不住动手的时候,俄国人也会像闻到腥味儿棕熊,猛扑过来。而大清几乎是一定无法同时面对这连个国家作战。 现在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英国人身上。只有英国人在中亚进行牵制,并明确支持大清,才有可能遏制俄国人的欲望,让光绪先解决东方那只豺狼。否则的话,等待中国的只能是被肢解。 一旦在和日本、俄国的战争中失败——这几乎是一定的,英国人绝对会毫不留情侵占云、贵、川、藏,而法国人则会扑向三广。德国人呢?应该会是向历史上那样占领山东吧。 然而,自己做了那么多事,兴办教育、兴办工商、建立新军,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够让中国强大起来,不在仰人鼻息,可以挺直腰杆儿在国际上说话么?可结果呢?还是要靠着别人的施舍来苟延残喘! 当载恬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不但无法实现目标,甚至有可能让自己的祖国死的更快的时候。他真的想要放弃了。 也许,当个昏君还好。起码还能多陪陪家人。 第四十二章 战前(2) “皇上……” “嗯?”载恬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这段日子,自己好像很难控制思路的跳跃,总是走神儿。 “刚才说到哪儿了?哦,成亲的事儿。这个事儿朕已经交代给皇后安排了,而且醇王府也做了完全的准备,所以,你可以当个甩手掌柜,只等五天后当新郎倌儿吧。不过现在,你还是先去梳洗一下,然后去王府看看老王爷。” 刘少卿感觉出来皇上的情绪不太好,所以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道了声:“还请皇上为天下苍生着想,保重龙体。臣先告退了。” ‘为天下苍生计?’载恬笑了笑,摇了摇头。 因为奕譞的身体持续恶化,已经不可能再担当任何职务了,因此朝廷将海军衙门的大印交给了李鸿章。时隔一年时间,李鸿章再次回到天津。 同样因为揪心于父亲的身体,皇上没有召开每年一度的海军扩大会议,而是委托李鸿章代为主持会议。因为级别降低了,会议的地址也改在了天津,参加的人员自然也不会那么多了。而且这个时候正是北海舰队每年例行的南下联合演练的时候,所以真正的海军方面,只有丁汝昌一人参加。 北海舰队每年冬季都会到南方‘过冬’,顺便和东海舰队、南海舰队进行共同演练。这一次如果不是要开会,连丁汝昌也会一同前往的。 丁汝昌汇报的主要也是海军方面的。“咱们北洋这一次只接收了两艘一千多吨的小船,而那艘新造的两千多吨的大船则给了东海。这便罢了,可是连人也要从北洋抽调,这朝廷也太偏向东海了吧。中堂,我可是听说这黄建勋去东海,可是要去接收那最新的快速巡洋舰的。这样说来,连那艘舰也是东海的了?” 虽然现在北洋水师早已经更名为北海舰队,但丁汝昌在李鸿章面前还是用老名字称呼。好在这里也没什么外人,在座的周馥也好,盛宣怀也好,张文宣也好,都是李鸿章的老部下了。 李鸿章没有回答丁汝昌的疑问,而是转过头来询问张文宣。“德三,你那边呢?” 张文宣道:“东泓、黄岛、旗顶山、迎门洞、南岛等地的五座炮台已经完工,我又在麻井子修筑了一座地阱炮台。从防务上,威海可以说是固若金汤。前一段时间那个刘少卿也去了威海,把威海的队伍分成了海军陆战旅和威海守备旅。由我和黄成涌分别负责。” 李鸿章又问:“你对那个刘少卿怎么看?” 刘少卿之前在天津整军,拿下了不少的淮系将领,李鸿章这么一问,也有这个因素在里面。所以张文宣的答复就显得很慎重。 “从练兵来看,此人的确不一般,德三自愧不如。至于作战,毕竟没有在一起共过事,不好说。” 顿了顿,张文宣又道:“中堂,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鸿章笑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么?但说无妨。” 张文宣道了一声“是”,随后道:“以末将看,这刘少卿应该并非传言中那样专门对付咱们淮军。先不说我这里,单说他向朝廷推荐重用贾起胜和聂士成,这就不是打击淮军的做法啊。听说现在朝廷授予番号的近卫军一共才六个师,其中第一师还是掌握在宗室的手里。咱们淮军现在能拿下两个师,再加上章高元也进了京,可能会接手新组建的第五师,这说明朝廷并没有想要过河拆桥的意思。而且在山东,此人在整军、练兵的过程中末将也在观看,的确是有些人难以服众,这才被朝廷拿下。” 张文宣这番话说的非常公允。近卫军当下连同新组建的第四、第五师,一共才六个师,其中只有第三师和第四师的师长是军官学校出来的人。而淮系出身的将领则拿下了三个师,这怎么看,也是朝廷倚重的节奏啊。 但是这样的话只能是和李家关系极亲近的张文宣来说,其他人则因为顾虑重重,都不好开这个口。 听了张文宣的话,李鸿章出人意料的笑了起来,指着张文宣对大家说到:“听听,这才是中肯直言啊。俞廷啊,你的眼光也要放长远些,不要总是盯着那一亩三分地儿,那一两艘军舰。老夫现在可不是北洋大臣,而是海军大臣。是,东海那边把两艘新舰都要了去,但就算这样,他们不也才有致远、靖远四艘主力舰么?你可要知道,北海有定远和镇远的底子,将来朝廷购入新的装甲巡洋舰,还能不先装备北海?现在舍了一两艘小船,之后就能得到更多的大船,这个帐,你都算不过来?” 其实这个帐丁汝昌是能算过来的,要知道,仅仅是近卫军在北海舰队帮助丁汝昌制约闽系这一条,就让丁汝昌笑掉大牙了。相比之下,岸上的那几家妓院、赌坊损失点儿银子根本就无伤大雅了。只不过老北洋的习气,习惯性的发发牢骚苦苦穷罢了,此时李鸿章一说,连忙道:“是,中堂教训的是。” 一旁盛宣怀也打圆场:“定远马上就要开始改造了,听说改造后不但火力更强,连动力也会提高。半年之后,恐怕就定远一艘船,就能单挑东海的四艘主力舰了吧。” 话音一落,在座几位都是开怀大笑。 虽然在过去的几年里,北洋或者说淮系的官员从机器局到军队再到地方官员,有不少老人被清理出局甚至抄家杀头,看上去淮系的官员队伍减少了一半儿还多,但剩下的这一少半,不但没有受到影响,相反还权力日重。刚才只是说了军事上的一部分,实际上东北还有大量的淮军没有整编,宋庆、马玉昆等人也未见的不会再拿下一两个师。海军方面,就算丁汝昌范点儿小酸,也不能否认邓世昌也是北洋出来的老人儿。更何况现在整个海军都是归李鸿章管。东海舰队驻地虽然在两江,却根本没有刘坤一什么事儿。这一高一低,那个看不出来? 工商业上,盛宣怀、郑观应、詹天佑,那个不是北洋出身?而地方大员上也有李翰章、刘秉璋、刘铭传、周馥、马建中这两督一抚两按察,现在淮系的实力,比之前不知大了多少。更何况这剩下来的都是真正有能力的精英。就像刚刚张文宣说的,朝廷清理的都是难以服众的庸臣,这等于是把李鸿章应该做、确不方便做的工作给做了,让淮系更加强大也更加精炼,众人如何能不笑。 笑过之后,刚刚开口的盛宣怀继续道:“说道‘定远’的改造,因为该舰原本的设计问题,锅炉系统没法做完全的更换,所以最终动力仍然只是在十五节左右,无法达到皇上所要求的十八节的航速啊。” 李鸿章道:“无妨,来之前老夫曾见过皇上,皇上也知道当下的情况,‘定远’、‘镇远’两舰,皇上的意思是动力尽可能的维护,主要是对舰上速射炮的更换必须完成。” 盛宣怀道:“卑职明白。速射炮方面,江南机器总局已经开始生产,满足‘定远’的肯定没问题,但是‘镇远’的改造可能就不行了,如果朝廷着急的话,还是先从德国采购为好。” 李鸿章皱了皱眉头,问道:“天津这边不能造么?” 盛宣怀道:“天津自然是可以造的,但是根据之前的计划,天津这边现在在全力攻坚大口径舰炮的工艺和生产,之前引进的制造大型火炮的千吨级水压锻压机,六百毫米砸边机和四百毫米轧钢机也都布置在天津厂了,再加上天津还要负责炮弹的生产,所以无法抽出精力来生产速射炮了。” 李鸿章道:“既然如此,那就另购吧。总之皇上的意思是,定、镇两舰必须在今年完成改造。” 随后又道:“刚才你说天津厂生产炮弹的事情,老夫听皇上说这一年天津厂已经转产新式炮弹了,你给老夫详细说说这新式炮弹有什么不同。” 这话可算是问道了盛宣怀的软肋,他一个商业奇才,能兼顾工业生产就已经不错了,至于这炮弹到底好在哪儿,他可真说不上来。 好在一旁还有丁汝昌。他从盛宣怀脸上看出了窘态,立刻接话道:“回中堂,要说这新式炮弹,末将可是深有感触。” 丁汝昌不显山不露水的将话题接了过去,李鸿章也就随着问道:“哦?那你说说有什么不同。” 在盛宣怀感激的眼神中,丁汝昌道:“这新式炮弹实际上分两种。一种是榴弹,一种是穿甲弹。末将先跟中堂您说说这榴弹。其实这榴弹也分两种,一种是小口径的,也就是十五生以下口径的炮弹。这种口径的炮弹为了追求发射速度,都是采用钢壳的一体弹。另一种是大口径的,也就是十五生以上口径的炮弹。这种炮弹则是采用药包发射弹,所以射速慢些。不过因为现在的药包也采用无烟火药了,所以射速也比以前快多了,起码不用打一次就通一次炮管儿。” “这些老夫知道,无烟火药也不是今年才用,说点儿老夫不知道的。” 丁汝昌略有尴尬的道:“是。刚才说这个榴弹,采用的是一种高爆的黄色炸药。这种炸药威力比咱们以前用的黑色炸药强了百倍,而且爆炸后除形成冲击波和炮弹碎片外,还会有温度高达上千度的大火,这火焰会像油一般四散流动,就算在水中都能持续燃烧一段时间,甚至能把钢铁点燃。” 丁汝昌所说的这种黄色炸药,自然又是外挂皇帝拿出来的秘密配方了。实际上,这种三硝基甲苯炸药即使知道如何生产,但因为工艺和配料的问题在目前来说生产难度还比较大,所以这种装药的炮弹目前并不多。 “另一种就是穿甲弹。新的穿甲弹在里面也加装了之前所说的火药,所以在击穿敌人的防护之后还能造成更大的破坏。如果这样的穿甲弹打进了敌舰的锅炉舱或者弹药室……嘿嘿,那么敌舰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说到这儿,盛宣怀忽然插嘴道:“我听楚宝说,皇上拿出来的这个方子,就连洋人看了都惊呼不已,可以肯定是西洋也没有的技术,皇上是从那里得来的呢?” 李鸿章听了把脸一沉:“皇上受命于天,能人所不能,我们为臣的只要办好差事就好了,其他的何必知道!” 盛宣怀也知道失言了,连忙认错并转移话题。 第四十三章 夏威夷 南洋。 再次确认了远方的港口后,林永升放下了望远镜,吩咐道:“保持航向,降低航速,准备靠岸。” 自光绪十四年朝廷第一次巡航小吕宋、新加坡、槟榔屿、马六甲及新金山等地以来,几乎每年都要有两次安排舰队出访南洋各地。一方面可以锻炼海军的远洋年能力,同时也能对生活在这些地方的华侨以支持——至少是精神支持,最重要的是加强这些地方和大陆的联系。不过这一次出航除了例行的访问,还包括两个主要任务。 第一个任务,就是将自己现在乘坐的这艘刚刚改造完成的‘超勇’号和身后的‘扬威’号两舰交付给兰芳国海军。 在今年的春节,兰芳国使臣前往北京朝贺时向朝廷提出,希望朝廷能够帮助兰芳建设一支近海防卫型海军。于是光绪下旨,在过去的十个月内陆续向兰芳交付了重新改造的’开济’、‘镜清’两舰。并同时安排了海军一些军官前往兰芳,来协助兰芳训练海军。按照和朝廷原本的协议,兰芳一共要从大清接收四艘军舰,分别是经过改装的‘开济’、‘镜清’和最新设计建造的一千吨级护卫舰‘南安’号和两千吨级驱逐舰‘费信’号。为此,兰芳国共支付了一百五十万两白银。 但是因为荷兰和西班牙的抗议,而且英国也‘表示担忧’,最终朝廷不得不将两艘新舰改为对‘友邦’威胁更小的‘扬威’和‘超勇’。 不过这时候‘扬威’和‘超勇’已经更名为‘南安’和‘南通’号,就像‘开济’、‘镜清’更名为‘费信’和‘马欢’一样。 交付军舰之后,林永升将带队乘坐商船前往新加坡,然后换乘英国商船赴英国,接收最新建成的四千吨级快速巡洋舰‘白起’号。 想到这儿,林永升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子。 因为性格木讷,所以在从英国回朝后,林永升一直得不到重视。一同学习的林泰曾、刘步蟾无论是在舰艇操作还是作战指挥方面都不如自己,却因为更加‘会来事儿’获得提拔重用。就算是一身书生意气的严复也成了水师学堂的校长。而只有自己,一直以来只能守着一艘老旧的小船,做一名参将。 虽然心中也一直郁郁不平,但是林永升依然将自己的工作做的尽善尽美。然而热血青年终将老去,原本光洁的脸颊也迟早会布满胡须,就像自己的战舰,无论怎样加强维护,终于还是避免不了被淘汰的命运。 然而就在林永升以为终将碌碌一生的时候,朝廷开始了新一轮的造舰计划,自己竟然被皇上钦点,成为最新的快速巡洋舰‘白起号’的管带。这让原本已经开始消沉的林永升重新燃起了希望。 希望就像火种,一旦点燃,终将会燎原。 陈尚发就是这样想的。 看看身后的无数年轻的面孔,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眼中的兴奋,陈尚发明显感受到了名为‘希望’的力量。 没有人比这些来自南洋各地的青年们更懂得什么叫‘希望’。原本仰人鼻息,被洋人、土著欺凌、奴役甚至屠杀的华侨,现在不但能高昂着头颅行走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而且能够建立自己的海军,走出国门。几百年来,华侨在南洋从来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这怎么能不让他们感到骄傲。 在兰芳刚刚复国的时候,重新看到希望的华侨所迸发出来的热情,曾让陈尚发无比的惊讶。 几乎每一天都有从婆罗洲其他地方乃至苏门答腊、爪哇等地过来的华侨来兰芳落户。土地被以极快的速度开垦、平整出来,水稻、甘蔗、香蕉、橡胶等种植园每个月都在拓展着。在得到了大陆的支持和南洋各地华侨的财力后,制糖厂、造纸厂、橡胶厂、织布厂等等企业像雨后春笋般的在兰芳冒了出来。由此带来的商业的繁茂,让兰芳在短短五年的时间就超过了新加坡和泗水。而拥有战斗力优势的兰芳陆军确保了华人经济建设的成果不被窃取,同时,不断加入军队的华侨青年利用他们曾经学到的西方知识,更是提高了军队的整体素质。 现在,兰芳又有了自己的海军,这意味着在南洋的华人地位将更加坚实,这让这些曾经保守欺凌的游子怎能不兴奋、不激动! 陈尚发完全能够理解这些华侨的心情,因为他自己,就曾经是这样。 十年前,谁能想到挣扎在贫困线上,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背井离乡,甚至和远比自己强大的法国人拼命的黑旗军士兵,现在能够成为一个国家的最高长官?想想从前,再看看现在,陈尚发就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能够明白国家的意义。如果没有强大的国家的支持,在北圻黑旗军就不可能战胜法国人。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的支持,自己也不可能率领军队在千里之外的南洋打出一片天地。如果没有强大的国家的支持,兰芳共和国不可能维护住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更加不可能像今天一样发展壮大。 所以陈尚发对于兰芳国民的教育中的第一条,就是报效祖国。因为他最清楚,没有祖国的支持,就没有兰芳! 现在的海军,就是最好的证明。 是,为了购买军舰,兰芳国花了大笔的银子。但是如果不是大陆的支持,你就是有银子,也不可能买得到军舰,因为周边的势力根本不可能允许身边有一支军事力量掌握在华人的手里。 虽然这一次因为三国的联合干预,使购舰计划出现了变化,但陈尚发相信,只要祖国不断的壮大、强盛,终有一天,将不用在顾虑这些洋人的反对。而为了这一天的早日到来,自己要带领华侨们更加努力的工作,向祖国输入更多的财富。 如果远在万里之外的光绪能够知道陈尚发所想的一切,也许他能够感到一丝欣慰吧。 船距离岸边还有好几百米呢,但岸上传来的喧天的锣鼓声已经传到了林永升的耳中。 没有到过南洋的人,是无法想象南洋华侨对待祖国来人的热情的。虽然林永升也不是第一次来南洋,但还是不自觉的会被华侨们的热情所感染。而每当想起当地华侨们那一张张笑脸,林永升就觉得自己这些年没有虚度。 正想着,身后传来脚步声。“大人,船马上就要靠岸了。” 林永升不用回头,也知道来的是谁。他点点头,随后对身后的黎元洪郑重的道:“以后,就靠你们来保护他们了。记住,不要辜负了他们,更不要辜负了国家!” 黎元洪郑重的点了点头:“请大人放心!” “好了,给程璧光发信号,让超勇舰也做好靠岸准备。把咱们大清水兵的风采展露出来!” “是!” 1893年1月17日,夏威夷王国灭亡。 夏威夷王国是在1810年由欧胡岛、茂夷岛、莫洛凯岛、拉奈岛及夏威夷等岛屿的小型独立部落在经过一场战争后所统一成立的王国。 1840年之后,美国与日本的移民、商人及投资客在岛上数量越来越多,两个国家都开始积极在夏威夷扩张势力。1842年,美国首先承认夏威夷王国,这个外交承认主要是因为日本。若日本强行并吞夏威夷,美国将以反侵略的理由介入。1850年,法国将民主制度以炮火带进夏威夷,夏威夷王国开始出现议会制度。1864年南北战争时期,夏威夷被迫出售土地给北军种植咖啡。南北战争结束后,美国租借了夏威夷海港。 为了扩张在太平洋的势力,日本政府在这一时期也积极开发夏威夷。1885年,夏威夷王国与日本订定航渡条约,大量日本劳动人口开始进入夏威夷。但是因为日本政府在之后将主要精力放在了中国,使得美国人开始逐渐在夏威夷事物上占据主导地位。 1893年,夏威夷王国的最后一任君主——莉莉.奥卡拉尼女王试图对1887年“刺刀宪法”进行修订。 奥卡拉尼女王于1891年即位,在她刚刚即位的两年时间内,女王与居民,尤其是与美国和欧洲居民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女王急于争夺权力掌控经济,而相应的来自欧美移民的反对声音也越来越多。 由于前国王大卫·卡拉开瓦于1887年被迫签订的“刺刀宪法”极大地减弱了君主的权力,因此,女王希望通过一项新的宪法,重新夺回至高无上的权力。为了得到公众的支持,并削弱美国及欧洲居民的权势,她计划降低原住民参加选举所需的财产门槛,并取消美国及欧洲人的投票权,以此使更多的原住民获得政治权力。 女王甚至亲历夏威夷的各个岛屿,向民众宣传她的想法,并因此获得了空前的支持。然而,当她向内阁谈及此事时,却并未获得支持,因为内阁大臣们清楚地知道,一旦提议该新宪法,必将会引发一场动乱。 1893年1月14日,虽然没有得到内阁的认可,但莉莉女王仍试图颁布她的新宪法。然而反对者们此时已经开始准备废除女王,推翻君主统治了。 1月16日,夏威夷国家元帅查理斯·B·威尔森得到有关政变的情报。威尔森请求逮捕以劳伦·瑟斯顿为首的反对者安全委员会的13个成员,并在全国发布戒严令。但由于安全委员会与美国国务院部长乔治·L·史蒂芬斯有着十分紧密的政治联系,逮捕请求遭到最高法官和内阁大员们的驳回,因为他们认为,一旦对其进行逮捕,将会引起事态的进一步升级。之后,威尔森与瑟斯顿进行了谈判,结果失败,于是威尔森开始募集支持者与反对派进行对抗。最终,他们召集了五百人,准备随时保护女王的安全。 17日,一名当地警察由于禁止一辆装载武器的马车进入由劳伦·瑟斯顿领导的火奴鲁鲁步枪队而中枪负伤,因此拉开了政变的序幕。安全委员会担心枪击事件暴露他们的行迹,王国政府进而会采取武装行动,使政变计划夭折在襁褓之中,因此,委员会紧急启动了政变。他们组织起火奴鲁鲁步枪队的大约一千五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向皇宫行进。最终,这些非原住民士兵们驻扎在距皇宫仅一条街的阿丽欧拉尼宫殿,并等待女王的答复。 与此同时,委员会向美国国务部部长乔治·L·史蒂芬斯寻求帮助,请求美国部队登陆夏威夷首都火奴鲁鲁,以保证当地无战斗力的普通美国居民的人身及财产安全。最终,史蒂芬斯召集了一支武装海军连队以及两支水手连队前往夏威夷。不过这支部队始终保持着相对中立的立场,他们并未进入到皇宫参与政变,也并未占领任何地盘,甚至一枪未发,但他们的到场确实更加激发起当地美国人的斗志,并给夏威夷皇室增加了不小的压力。 最终,在女王“避免流血冲突”的宗旨之下,在亲信与大臣的强烈建议之下,莉莉奥卡拉尼女王宣布投降。火奴鲁鲁步枪队占领了政府大楼宣布成立临时政府,并解散了皇室警卫队,女王利里奥卡拉尼遭到软禁,政变取得了胜利,夏威夷王国被推翻。 夏威夷王国的消亡,代表着美国正式开始插手太平洋地区事务,同时也彰显着日本全面退出和美国在太平洋上的争夺,转而全面备战清日战争。 第四十四章 战前(3) 夏威夷王国被推翻的消息传到北京时,光绪正在忙着醇亲王奕譞的葬礼。 愿望是美好的,但是奇迹最终还是没有发生。奕譞的身体虽然在刘少卿和建宁新婚的那几天有了好转,但这只是老人最后的回光返照。随后,奕譞的健康迅速恶化,一月十号傍晚,在家人的陪伴下,醇亲王渡过了他最后的一个小时。 看着老人恋恋不舍的合上眼镜,光绪痛哭失声。这些年来,虽然奕譞谨守着君臣之礼,但是对自己浓浓的眷搦之心,光绪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即使是在两宫太后还在世的那几年,年幼的光绪依然能从奕譞的眼中看到丝丝的眷恋和疼爱。然后是风起云涌的几年,为了巩固自己在两宫接连暴毙后的统治,奕譞可谓是耗尽了心神,直到光绪在得到李鸿章、翁同龢两方面的支持下发动‘甲申易枢’,真正掌握了大权,奕譞才算放下心来。而他的身体,也正是在那一段时间累坏的,从此种下病根儿。 之后光绪忙于改革图强,渐渐忽略了奕譞,虽然每天见面,但但更多的只是在处理朝政。原本心照不宣的父子之情,反倒淡了,甚至光绪还因为父亲性格中的弱点而迁怒与他。直到奕譞突然倒下,光绪才意识到,这些年父亲默默地为自己付出了多少。现在和自己朝夕相伴二十多年的父亲离开人世,自己甚至没来得及尽孝,每当思及此处,光绪就不禁悲从中来。 对于远在万里之外的岛国的存亡,正处在人生低谷的光绪仅仅是过问了一下,就扔给总理衙门不管了。于是清政府只是在之后发了一份声明表示仍然承认夏威夷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并通过陈芳——清朝驻夏威夷王国领事——向女王表达了关切之后,就没动静了。 三月末,在操持完奕譞的葬礼之后,光绪不顾大臣们的反对,将生母叶赫那拉婉贞接进了紫禁城,并安置在慈宁宫。 夏威夷事件同样影响到了日本。但是此时的日本根本无暇兼顾,也无法给予居住在夏威夷的日本国民以任何实质上的帮助。因为这个时候,伊藤博文和山县有朋等大佬正在筹划一件决定日本未来的大事。 透过窗口,伊藤博文静静的看着远方。已经到了三月份,东京街头的樱花已经含苞待放,但是那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没有一个抬头看一眼枝头的春色。 生活的压力已经让人们忘记了美好,忘记了享乐,甚至,忘记了希望。 “也许,应该结束这一切了。”伊藤博文轻轻的说。 “先生。”西园寺公望敲门进来。“山县大人等已经到了。” 伊藤博文‘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随后又留恋的看了一样窗外的绿意,这才转身随西园寺离开。 会议室里,日本帝国的一票大佬们均已到齐,伊藤博文进来后向大家鞠了一个躬,“对不起,我来晚了。” 陆奥宗光道:“首相阁下这个时候叫我们来,是为了夏威夷的事情么?” 伊藤博文摇了摇头:“不。我今天请大家过来,是为了大日本帝国的生死存亡。” 虽然伊藤博文的语气很平淡,但话中的信息却如晴天霹雳。 “相信在座的大家已经感受到了吧?东京的气息。我还记得,在五年前,我们曾坐在樱花树下,一边喝着清酒,一边讨论着国家的未来。那个时候,大家都对未来满怀着憧憬,相信我们的国家,能像樱花一样绚烂。然而现在,我们的人民已经不再关心未来了,他们也没有心情去欣赏那美丽的樱花。他们想的,仅仅是如何能活下去。” 伊藤博文的话让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他们都是整个日本社会的精英,早在三四十年前,他们就已经在接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教育了。正向伊藤博文所说的,现在的日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清楚的感觉到了危机。 “我们今年的财政收入预算为八千八百万日元,也许通过各位的努力,我们的财政收入有希望在今年突破亿元。但是中国在两年前就已经突破一亿两库平银了,根据我们的测算,今年清政府的财政收入能够突破一亿五千万两白银。” 伊藤博文道。 “中国拥有更广阔的市场,更丰富的资源,更多的劳动力和更庞大的资金,在刚刚过去的十年间,帝国的工业公司的资本增加了十四倍,而中国则增加了二十倍。我们的纱锭增加了五倍,而中国则增加了八倍,大藏部测算,用不了两年,中国的纱锭就能突破100万支。” “因为没有钱,所以我们的军备始终无法超过甚至赶上中国。” 这时候伊东祐亨插话道:“我们不是获得了俄国人的贷款么?” 日本在去年分别向英国、俄国订购了4艘最新式的战舰,包括排水量1万2千吨到1万4千吨的主力舰两艘和六千吨的装甲巡洋舰两艘。再加上之前订购的两艘快速巡洋舰,所以在五年内,日本将陆续接收六艘新式战舰。 伊藤博文道:“不错,但是清政府也能获得来自英国、德国甚至美国的贷款。因为本身的经济基础比帝国更有优势,中国人更容易从西方国家获得贷款。而且,更主要的是,除了依靠贷款,中国人还能自己建造军舰。” 当前日本的造船工业远远落后于中国,再过去几年横须贺厂所造的七艘军舰中,最大的高雄号也仅有不到二千马力。同期中国的福州船政局也造船七艘,全部都在两千马力以上,而且还包括五千多马力的钢甲兵舰平远号。除此之外,江南制造局刚刚建成的两千吨级穹甲快船马力也是达到五千多。广州、天津甚至南京的船厂也都具备制造两千马力以上军舰的能力。 “所以,我们永远只能跟在中国的后面。清国采购了两艘铁甲舰,我们就只能建造‘三景舰’来应对;我们计划采购两艘快速巡洋舰,清国不但宣布将建造四艘快速巡洋舰,还要建造四艘装甲巡洋舰;我们计划采购两艘主力铁甲舰,清国则宣布采购四艘。至于一千吨和两千吨的近海战舰就不用说了,中国人每年可以自己建造超过四艘。如果这样下去,帝国海军和清国海军的差距将越来越大!” “为了帝国的明天,我们必须做出决断了,就在今天!帝国已经不能在等了,我们的人民也不能在等了。再等下去,不用中国人,我们自己的人民就会把我们埋葬!”伊藤博文突然提高声音。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放弃大陆政策,或者尽快向中国宣战!” “不!”黑田清隆大声道:“我们绝不能放弃大陆政策。如果那样的话,帝国依然没有未来!” 伊藤博文看了看其他人,所有的人似乎都没有反对的意思,所以伊藤苦笑了一下:“看起来,大家的意见比较一致,那么,我们现在来想一想怎么才能快速的达成我们的军事目地吧。” 三月里的朝鲜南部,正是春耕之时。也许是春雨下来了,横贯朝鲜中部的那条汉江水位也开始涨了起来,卷动着、翻腾着一直朝海流去。两岸已经是一片葱绿,水田当中,穿着白色传统服装的朝鲜农人,星星点点。一边劳作,一边放歌。歌声悠长颤抖。一人放歌,四下应和。 这当真是一副极美妙的风物画儿。 这片土地,蜷缩在东亚大陆的腹心之外,向大海延伸出去,山地多而平原少,从历史到现在,一直都是大陆强权的附庸。无数民族在这片土地上面征伐来去,一个个民族在这里诞生消亡。三韩,高丽,渤海………现在留在这片土地上面的民族,已经是一个几经摧折,几经混血,和历史上那些曾经在这里的伟大民族扯不上半点关系的人们。 现在,这片土地仍然夹在大陆强权和和海洋强权之间。小心的左右逢源,小心地挣扎求生。朝鲜作为满清藩属二百余年,到了这个末世,也未尝没有摆脱羁縻而自存的心思。毕竟他们地这个宗主帝国也已经老大,就算要抱粗腿,也要抱一个比较有前途的是不是?可惜壬午和甲申两次事变,朝鲜当中西向地开化党人死的死、逃的逃。留下来的开化党首领闵妃,也不大敢乱说乱动了。两次政变,换来的是清国反而可以在朝鲜随处驻兵的条约。 而原本没落的大清,这几年也似乎发生了变化。以至于现在朝鲜掌权的大院君保守势力也有开始欣欣向荣的那么一点儿意思。 这一日,一个穿着同知补服的矮胖子,正带着一群大清武官模样地壮年在江边散步。后面更是簇拥着大队的侍卫。 汉江两岸都是葱绿的稻田,朝鲜农人都戴着斗笠在田中插秧,赶着春雨前后地节气。看着清朝上国的官儿们经过。这些矮矮的,又晒得漆黑的农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们经过之地,无论男女,都趴伏在稻田的泥水当中。也不知道这个大人们在汉城住的舒舒服服的,到江边来发什么闲情雅致。还有那些跟在官儿后面的当兵的,眼神只是在那些不穿上衣,袒胸露乳的朝鲜农家妇女身上乱转。 那矮胖子,正是清朝在朝鲜的钦差通商委员,受北洋节制的清末政治新星,从自己伯父手中继承了六营庆军的河南世家子弟袁世凯袁慰亭了。此时他在江边缓缓而行,低头背手若有所思。江水溅湿了他的袍褂,他也浑然不觉的模样儿。偶尔还会捡起一块石头。向远处掷去,呆呆地看着石块溅起的水花。 一名营官模样的中年武官凑到他身边,低声道:“袁大人,不早了,该回了吧。院君今晚还要宴请大人,给大人送行呢。” 袁世凯回头看看他,随口问道:“老吴,你觉得这次回京,是为了什么?” 被称作老吴的,是庆军中的一个营头,叫吴之荣,论起宗族,也算是之前吴长庆的族侄。不过现在,却早已经成为袁世凯的嫡系。 老吴干笑了两声,“这个,我们这些大头兵怎么能想得到。不过大人近年在朝鲜为朝廷搭理藩篱,劳苦功高,想必皇上也是知道的。这一次,肯定是要给大人您加官进爵。” 吴之荣嘴上说不知道,但随后却拍了一通马屁。 袁世凯笑笑。加官进爵什么的,虽然没人不想,但他有预感,这一次恐怕不会这么简单。想到这儿,他突然想到朝鲜当下的局势似乎有些诡异,东学党和日本人都有些异动,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些异动的背后到底代表什么,但对大清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说不定,这次进京就是为了这个事儿? 想到这儿,袁世凯忽然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但他到底是心智坚定之人,强行将这些负面情绪从脑海中剥离出去。 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必为那些未知的东西劳心费神。想到这儿,袁世凯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即对老吴一挥手:“走,回去赴宴。” 第四十五章 闵妃 朝鲜元山港外,这个时候正是月明星稀,海浪一波波的拍在岩石上面,溅出了雪白的浪花。一条小船,正在波峰浪谷之间穿梭。船头站着人,极力的向前看去,想找到约定的信号。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看见一处滩涂上面亮起了灯号。透过蒙蒙海雾,若隐若现的投射过来。船上几个水手精神大振,赶紧拨桨摇橹,朝着灯号亮起地地方行去。不过多一会儿,小船已经抵近,岸上跳下十几个矮小精壮的汉子,默不作声的踏水就将小船一直拖上滩涂。看他们动作整齐地模样儿,像是都从正规军队当中出来的。 船上载着的两个人,早就给刚才的波浪颠晕了,在水手们半扶半架下,才弄下船来。两盏马灯亮起,就看见一个穿着洋装的中年人,还有两个穿着朝鲜式样便服的男子迎接了上来:“金大人!朴大人!” 船上两人,原来是坐日本报国丸号渔船抵达朝鲜海岸,然后转小船偷偷上陆的金玉均和朴泳孝两人。 而迎接他们的,就是日本驻汉城领事杉村睿。另外两个朝鲜人则是在甲申政变后被闵妃保护下来的开化党大臣。一个是敦宁府府判官金植一,一个是忠翔府府正郎方化山。 看到金玉均、朴泳孝两人脸色青白,脚步虚浮的下来,金植一和方化山都是喉头哽咽,忙不迭的就拜了下去:“两位大人,可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金玉均还掌得住一些儿,朴泳孝沉浮日本八年,当年组建开化党政府,一举诛杀东学派大臣数十人的豪气早就消磨干净,扶着他们已经说不出话来。 杉村睿脸色阴沉的看着这幅迎接场面。只是轻轻冷哼了一声。金玉均朝杉村睿行了一个礼,随后道:“杉村先生,我们虽然回来。但是开化党已经再无甲申时候的力量,今后的一切。都要多多仰仗日本朋友了。” 杉村睿挤出一丝笑容,微微鞠躬:“在朝鲜,我们还是要互相提携的。大日本帝国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现在我们只需要一点朝鲜动荡的由头!届时,日本帝国的大军将跨过海洋,将我们共同的敌人赶出这片土地。腐败的清政府已经摇摇欲坠,只要我们在门口踹上一脚,整个房屋都会倒塌……金君,朴君,朝鲜万世难逢地机会,就在眼前,需要我们共同努力呀!” 金玉均不住的点头。日本这几年来,国势的蒸蒸日上,军队的拼命训练,还有整个国家的叫嚣的帝国未来的利益,将在大陆之上地呼声,已经将这个后起国度凝聚成一头凶兽。只等待出笼的机会。而那个迟缓沉重的宗主国,能应对这样地变化么? 一方面是赌上国运,整个国家为此努力了二三十年的日本,而另一方面,则是腐朽老钝的大清。相信任何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金玉均已经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他的朝鲜母国,决不能和那个宗主国一起沉沦下去! 金玉均慨然抬头,看着远处:“泳孝君,我们去汉城吧,等候……,”金玉均顿了一下随即用一种轻缓但是坚定的语气道:“等候一个能救咱们国家的机会!” 朝鲜景福宫。 作为一个小国的王宫,实在比不上大清故宫的气派,单论大小,就差得天差地远。刻薄点儿说,不过是清宫一殿那么大的规模。就连守备王宫的卫士。自从壬午之前练的西洋式别技营、奇兵营被袁世凯解散之后,也恢复了旧貌。一群带着斗笠,穿着旧巴巴地蓝衣地家伙,懒洋洋地守备在王宫门口。手里的家伙,都是老掉牙的前膛单发洋枪,因为疏于保养,有的都上了锈了。 本来朝鲜的武备,就已经松弛到了极点。这汉城的安全,还是大清和日本共同保障的。他们这些守备,也就是聊胜于无而已啦。 事实上,不管是大清还是日本,都有把握十天之内将朝鲜全国解除武装。 景福宫的格局还是纯东方式的。正中进去,一路过去就是勤政殿。两边则分别是交泰殿和慈庆殿。勤政殿本来是朝会百官的地方,不过近些年来,基本也成了摆设。朝鲜政局地中枢,一是集中在高宗父亲大院君这个议政大臣的私邸。还有一个,就是集中在交泰殿,高宗的正妃闵妃的居所了。 这位闵妃,后世被棒子们恭奉为明成皇后,还拍了老长的电视剧纪念着她,仿佛英明神武,高瞻远瞩,悲情千秋无比。其实论起来,现在的她,不过就是一个四十二岁,在甲申之后已经丧失了大部分权力的中年妇女。 在交泰殿昏暗的光线当中,闵妃在坐垫之上端正的坐着。式样古怪的高高发髻端端正正地,小小的眼睛底下,已经有了深深的眼袋。那种疲倦,是再厚的宫粉也掩饰不住的了。 交泰殿外,闵妃的贴身宫女们正紧张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就要赶紧回报。虽然宗主国的那位铁腕儿大臣已经回国,但是清军却并没有撤走。而今晚闵妃要会见的人又绝不能被中国人知道,所以不得不加倍小心。 金玉均正跪坐在闵妃对面,如泣如诉的在娓娓劝说着这位王妃。 “王妃殿下,朝鲜要自存,再也指望不得清人!他们现在列强环逼,自己已经衰弱无比,但是还在咱们的国土上面作威作福!而现在日本奋发图强,罪臣是所亲见。这生机勃勃的势头,清人如何能比?只要日韩一体,就可以在东亚洋面上面,成为英吉利式的强国。日本制海,而我们制陆。就算夺取东北故土,也是反掌般容易。清人现在已经不堪一击,而且日本帝国也会全力帮助我们,现在,只要您同意,我们就会立刻发起行动。臣相信,最多只要三个月,就能还朝鲜一片广阔无比的天空!” 闵妃认真的听着,连头上的饰物也不稍动。当日本公使杉村带来这个心腹秘密潜回汉城的消息时,闵妃就巴不得早点见着他。今日在杉村掩护下,金玉均秘密地潜入交泰殿,两人见面,当真是悲喜交集。若是不知道的,恐怕真的会怀疑李熙的帽子上是不是长了青苔。 闵妃和金玉均等人为骨干的开化党。在过去的年月里,不管说他们是为了和大院君争权也好还是什么,的确也算是在殚精竭虑的在为朝鲜这个夹缝当中的小国寻找一条出路。大院君全面倒向清国,而他们却总觉着大清越来越靠不住。 作为小国,多抱一条大腿总好过少抱一条。朝鲜地瘠民贫,就算论起地缘态势,也只是在屏障清国东北有点用处。洋人——除了想不冻港想疯了的俄国人,都对这里不屑一顾。他们要进入中国,有的是跳板,而选择朝鲜还要冒着俄国挑衅的危险。而同样,俄国人现在也不想因为朝鲜过早的触怒英国。至少在西伯利亚铁路建成之前,俄国还没有做好和英国在远东作战的准备。 所以,朝鲜能选择的依靠其实很少,之前就只有大清,而现在则多了个日本。既然大院君一派已经选择了中国,闵妃他们地开化党自然就只能选择靠拢日本。 对于小国内部来说,他们地抉择,无所谓对错。 但如果说以前开化党求的还是在中日两国之间的平衡,但是这次金玉均归来,闵妃却觉着金玉均已经完全的倒向日本了! 闵妃没有去过日本,也没有去过大清,至少近几年没有。所以她不知道金玉均所描述的日本是不是真得那么强大,也不知道大清是不是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一推就倒’。不过她清楚的知道,现在在朝鲜还有一支大清的军队,还有袁世凯这个‘钦差大臣’在汉城。而日本在朝鲜,现在不过是公使署的几百卫队,还有一些日本浪人而已!所以闵妃这个时候儿,对于金玉均大动感情的倾诉,只是一言不发。 金玉均能看出来闵妃的犹豫,但是该说的他已经都说了,现在,也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大清还有兵在这儿啊……”。憋了半响,闵妃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担心的最大的问题。 “什么大清的兵!”金玉均突然愤怒起来,脸一下涨得通红。“弱清不过两千余庆军的浮浪之士,而日本的强军就集于海边,只要汉城一旦有事,立刻就能渡海而来。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弱清之军,还来不及赶到汉城!只要日军大队赶到,汉城中枢就大局底定!我们一定会辅佐王妃殿下诛除奸邪大院君,鼎革国政,强国开化!只要日韩一体,我朝鲜未来不可限量!殿下,这是我朝鲜最后一个机会了啊!这个时候把握住主动,我们还有自立的机会,而时间再拖延下去。这命运就不再掌握在我们手上了!” 关于日本集结陆军的事情,金玉均并没有说谎。事实上,在金玉均秘密回朝鲜之前,陆奥宗光为了坚定他的心,还专门安排他参观了以演习为借口集结起来的第三师团。 当然,金玉均也不知道,他当时看到的——包括之前几年他所看到的,只是日本人想让他看到的。 然而闵妃还是默然。半晌,才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日本的兵来了,和清国的兵在这儿,又有什么区别么?” 金玉均莫名激动了:“日本和我韩国才是同宗同源!臣考证过,日本天皇就是我韩人后裔(写这句话的时候,作者真的是忍得很辛苦)!濒海民族和岛屿民族才是同气连枝。反观大陆的汉人,几千年来,除了攻伐我们,奴役我们,还有什么其他的好事了?就算当年明朝的时候援朝和日本作战,也是为了继续控制我们!而日本,当时是准备联合我们,一起占据明朝四百州,重振我韩人威风的!那次错了,这次不能再错!” 感受到金玉均莫名的情绪,闵妃越发的犹豫,于是僵坐那里,一言不发。交泰殿内,空气慢慢绷紧。 正无语的时候儿,外面宫女突然急步走进来轻声禀报:“殿下,宫外来了一个清国的官员说有事要见大王。大王请王妃殿下……” 闵妃慢慢儿的伸出一支手,让宫女扶她起来。她神色黯淡,显然已经是心力交瘁了。“金君,现在风雨飘摇,我们还是要谨慎一些……,朝鲜,实在经不起再一次的动荡啊。你先回去吧,有机会。咱们再见……”。 金玉均慢慢地,慢慢的,跪伏下了身子。将头在木头地板上面轻轻一碰。 第四十六章 袁世凯 “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将希望寄托在韩人身上!决定东亚的未来,不,是整个亚洲的未来,只能依靠我们大和的先觉志士!” 说话的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日本浪人,满脸乱蓬蓬地大胡子,晒得黑黑的,不知道他本来是日本九州人呢,还是因为常年在外奔走的原因。 听他说话的,却是日本驻朝鲜的公使大鸟圭介。此时的大鸟并没有穿正式场合的西洋式礼服,而是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色和服,上面有他的家族文章,跪坐在和室里面,扶着膝盖静静的听着。 “现在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打破这甲申之后,东亚不死不活地局面。只要朝鲜烽烟一起来,那么整个日本都会热血澎湃,夺取我们大和民族在大陆上面的生命线!日本的未来,就在今年!” 大鸟有些僵硬的点头:“良平君,鄙人知道玄洋社都是志士,头山先生的指导,也是高瞻远瞩,可是没有朝鲜方面的配合,我们很难发起一次类似甲申的开化党政变,所以诸君……”。 大鸟圭介的话被蛮横的打断。“日本不需要开化党的配合!他们到时候只能做一个过渡地门面!头山先生已经有所安排,我们随时可以挑起事端,今天,我只是来通知阁下,并请阁下做好准备!” 大鸟圭介口中的头山君,就是日本右翼领袖头山满。此人早年就参与主张对外侵略的“征韩派”与主张先发展国内政治经济的“内治派”的斗争。之后,头山满与平冈浩太郎、箱田六辅三人按中国三国时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精神在福冈组织了矫志社,拥护‘征韩派’的萨摩藩士西乡隆盛。 随后头山满等十余人因为企图暗杀‘内治派’首领、时任内务卿的大久保利通而被捕入狱。但那时他手下已有一大帮追随者,政府为了不致引起骚乱,只将他拘留一段时间后,便释放了他。 1881年,他与箱田六辅、平冈浩太郎两人共同建立了日本近代第一个右翼政治团体‘玄洋社’——这个社就是后来在中国人人皆知的‘黑龙会’。玄洋社取日本海波涛澎湃、玄洋壮观之意,主张所谓“勤皇报国敬天爱人”。对外,这个右翼团体积极主张所谓“大亚细亚主义”,要日本对亚洲各弱小国家实行殖民主义的政策。具体步骤是先实行所谓“日韩合作”,吞并朝鲜。接着避免俄国独占中国东北,继而掠取黑龙江以北地区。 正是因为这一主张,所以‘玄洋社’成了日本密谋发动战争的先头兵。而现在在大鸟圭介面前的浪人,则是‘玄洋社’的一个骨干内田良平,也是现在在朝鲜的浪人组织‘天佑侠’团的实际领导者。 ‘天佑侠’团以前福冈藩的藩士浪人为主体组成的。从日本维新以来,就一直有志于征韩。过去几年,‘天佑侠’团一直在中国境内和朝鲜搜集情报,暗中准备。这些浪人都是亡命之徒,和日本上层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心狠手黑,行事完全肆无忌惮。因此哪怕是大岛圭介这样的政府公使,都对他们忌惮得很。 虽然被无理的打断,但是内田良平所说的信息太过震惊,以至于大鸟圭介完全忽略了对方的态度。“难道你们要自主起事?可是你们只有几百人,甚至连步枪都没有,又要如何应对清朝的军队?” 内田良平冷笑:“请大鸟君放心,并不打算在汉城做什么,我们的目标,是在朝鲜南部!” “什么?”大鸟圭介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 这些浪人的行动,虽然也是政府意志的体现。但是他们从来都不会照章行事,最后揩屁股,让一切至少看起来光明正大的工作,可是他们来做,所以大鸟希望能提前知道这些人的计划,好做安排。 不过内田良平似乎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他哈哈的笑了几声,用力一撑地,站了起来。玄关伺候地下女立刻拉开门,跪在那儿鞠躬行礼,将内田的鞋子摆好。 内田一边穿鞋一边回头笑道:“大鸟君,我们的先觉志士已经做好了准备,到时候,希望你不要错过在汉城发生的机会!我们会给日本国内一个借口的!” 哗啦一声,玄关的门又拉了起来。只留下大鸟一人在那里发呆。 崇政殿。 载恬看着匍匐在台阶下的袁世凯,心中颇多感触。 在另一个时空中,这个男人是终结了大清统治的功臣之一,也是祸乱天下的罪魁祸首,同时更是心计练达的政治高手。只可惜,现在的历史,是由自己来书写的,所以,他只能变成一个棋子了。虽然可能会成为比较有用的棋子。 载恬在上面转着心思,匍匐在下面的袁世凯更是转了无数个心思。 皇上将自己招进宫来,却半天不发一言,这样的压力,即使是袁世凯这样的男人,也无法避免产生内心的惶恐。毕竟,这还是一个帝制的时代,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同知。 正当袁世凯惶惶不安的时候,皇上终于开口了。 “朝鲜政局如何?” 袁世凯毕竟非比寻常,原本惶惶不安的心境在皇上开口问话的瞬间就平静下来随后开始分析皇上这问的到底是什么,而自己应该怎么答话。 “回皇上的话,朝鲜政局大体平稳。” “大体?” 皇上明显对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十分不满。 “是。朝鲜当前并未出现明显的问题,但是开化党人似乎仍然贼心不死。不过朝鲜大院君等人严防死守,所以也难以掀起什么风浪。只是近年来因为个别官员在处理民政上有些缺失,所以难免有些乡民怨恨颇深。其中在朝鲜有一个东学党,原本被朝鲜人定为邪教而取缔,近年来企图利用底层乡民的这一怨恨心理死灰复燃,虽然在去年再次被勒令解散,但其在乡民中间影响力颇深,难以根除,所以微臣有些担心。” 东学党本来是宗教性质的,创始人崔济愚是一个不得志的士子。两千年来一直受着汉文明笼罩影响地朝鲜民间,在这个数千年未有的大变局当中,在这个西方文明疯狂入侵的关头,自然会拿起他们最熟悉的文明武器来反抗。 从东学道第一任教主崔济于开始,就开始提倡东方之学。他有感于官方的压迫和基督教的扩张,创立了号称集儒、道、释精髓而为一的“东学”信仰来和西方的天主教抗衡。 东学党人一开始只是文化上面的下意识的反抗,到了后来,自然就演变成为初步的民族主义,而且提出了政治上面的要求——比如说惩办贪官污吏之类。因此,朝鲜政府视它为邪教而加以取缔,并于1864年将崔济愚逮捕、论罪和斩首。 之后这一教派被迫转入地下活动后,因为朝鲜底层贫民生活困苦,东学党借机向他们宣传是因为洋人的外来压迫造成的他们生活困苦,因此很快就在民间传播开来,并在二十几年间逐渐吸引了一些胸怀政治野心的人士。去年,东学党人要求开禁,但被拒绝,他们的组织也奉令解散,但这只是明面上的,实际上在乡间,东学党依旧保留着完善的组织,且具有极大的影响力。 载恬虽然不太熟悉历史,但东学党起义这么大的事儿多少还是知道一点儿的。当然,现在距离东学党起义还有一年多时间,所以应该还处在萌芽状态,可是袁世凯却能察觉到这一危险,可见他在朝鲜也并不是悠哉悠哉的做幕后太上皇,而且其政治嗅觉的确不一般。 “你认为东学党可能会给朝廷带来麻烦?” 皇上的问话虽然平淡,但是袁世凯还是敏锐的从中听出了赞同的味道。所以他知道,自己的回话很成功。 “是的。微臣以为如果任其发展,恐怕会向长毛之乱一样,虽然朝鲜只是藩属小国,但是若真的闹将开来,也不好收拾。” 匍匐在地上的袁世凯自然不会看到皇上的表情是漠然还是赞同,但是既然之前的答话吸引了皇上的注意,那么现在所说的,也一定能被认同。虽然,袁世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有意识的将东学党的问题夸大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正是这一夸大,让他误打误撞的正中光绪下怀。 “起来回话吧。” 这就是明摆着的赞赏了。 袁世凯赶紧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道了声:“谢主隆恩!”这才站了起来,但仍然半弯着腰,并低着头不敢抬起。 看着拘谨的像个鹌鹑似得袁世凯,载恬略微感到有些好笑,当然,早已磨练出来的他绝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带出来。 “你打算怎么做?” 袁世凯快速的理了一下思路,随即道:“微臣以为一方面要盯紧那些东学党的带头人,必要的时候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另一方面,也要敲打敲打那些朝鲜官员,适当的改进一些民生。” 袁世凯的枭雄本色在这句话中表露无疑,果然是杀伐果断。 不过载恬另有想法。 “不!你要做的,就是守住汉城。看住那里的日本人。并保证任何朝鲜的异动都能第一时间通报朝廷。至于东学党,盯是要盯的,但是既不要抓,也不要杀。”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载恬还是懂得的。而且东学党的根本思想是反对西方文化,其实还有利于大清,所以载恬并没有打算打压。至于朝鲜的那些腐败官员,人民群众他们的怨恨越深,将来中国在朝鲜植入通知就越简单。就像是越南,如果当初越南政府不是将北圻的治安和保卫的任务全都交派到刘永福的身上,朝廷也不可能那么轻松就将北圻变成中国的一个省。 袁世凯自然不可能猜到皇上的心思,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按照皇上的要求去做。 载恬继续问道:“留在朝鲜的六营庆军,还能用么?” 皇上编练新军,整编淮军老营的事情,袁世凯当然听说了。此时听到皇上这么一问,很明显是对庆军的不信任。 “回皇上。朝鲜军备涣散,不堪使用。庆军虽然在训练、装备上远较国内新军为差,但在朝鲜,还是能起到一定的做用的。” “能防得住日本人么?” 袁世凯想了想,道:“能。若是能再更新些武器,则可测万全。” 载恬不记得在甲午期间汉城的庆军表现如何了,但是应该是不怎么样,可听袁世凯说的这么斩钉截铁,原本想要裁撤庆军的心思不免有些动摇。 “朝廷编练新军的事情你知道吧?” “是。” “你向总理衙门交完了差事之后,去一趟天津,从近卫军第二师抽调一个团,以换防的名义带到汉城。之后汉城的防务就交给他们。至于庆军六营……” 载恬停了一下,随即道:“能用的话,就找借口留下来,不过要让近卫军安排教官对他们进行整训。” 袁世凯立刻道:“臣遵旨。” 甲申年因为朝廷要集中力量应对法国人,所以在朝鲜问题上不得不对日本做出一些让步,其中就包括驻军问题。以至于现在只能用换防的借口来安排新军进驻朝鲜。虽然当时载恬知道这样会给将来带来不小的麻烦,但是当时如果不这样做,麻烦会更大。 至于袁世凯会用什么借口将庆军留在汉城,那是他的事儿了,载恬可不会在这样的小事而上费脑子。 近卫军部署在直隶的现在一共是五个师,其中第四、第五师刚组建不久,新兵居多,而第二师和第三师里面原来的淮军可是占了多数。载恬从第二师调兵给袁世凯,也是为了到朝鲜后和庆军交接防务更好说话。 “哦,记得要走陆路。先乘火车到山海关,然后经沈阳、丹东入朝。” 临了,载恬不忘嘱咐一句。 这样的安排,是为了让近卫军提前熟悉地形,好为将来的战争做准备。载恬算了算时间,自己大概还有十七个月的时间,应该够了。 第四十七章 最后的准备 初夏,从国内返回朝鲜的袁世凯终于再次走进汉城。 之所以回来的比较晚,一是因为走陆路的关系,绕了个大圈,另外就是近卫军沿途都在绘制军事地图和熟悉地形,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再和近卫军接触的这段时间里,袁世凯对军队的感官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首先是近卫军的装备带给袁世凯的冲击。可以两个人背着就走的火炮、一只手就能拎起来跑的连珠枪,这些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相比这两样,那种只要上一次弹就可以连续射击的步枪就比较容易接受了。而给袁世凯冲击最大的,还是近卫军的纪律。 令行禁止!这是一支强军的标志,千古颠簸不破的真理。然而真正带过兵的袁世凯却知道,要想做到这一点有多么的难。可是近卫军不但做到了,而且做的超乎想象的好。 他们可以在一声令下就连续行军十二个小时,也可以趴在草地里一动不动一天一夜。即使是露营,营地也会被打扫的干净整洁,而士兵们自己的装容,更是一丝不苟到了苛求的地步,就连被褥,都会在叠好后用木尺测量以求完全符合标准。 如果只是一天,可以理解;两天三天,也能做到,但是持之以恒…… 袁世凯实在想不到究竟是怎样的训练,让这些曾经人们眼中的兵痞变成现在的这样的。 至于训练,更是严格的不近人情。在搏击对抗中,那些士兵眼中的对手不再是自己的战友,而完全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在射击训练中,哪怕只是打出了四十环的成绩,也要被吊砖头加练。 看到这样一支军队,袁世凯终于明白为什么在皇宫里皇上会问出那句话了。和他们一比,自己引为脊柱的庆军就是渣啊。 能打造出这样一支军队的人,那得是什么样的人啊。 所以在沈阳拜会刘少卿时,袁世凯几乎是怀着朝圣一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个比自己小十二岁的青年的。因为他是真的被折服了。至少是在练兵或者说军事这一方面。 虽然父亲的去世给载恬带来不小的打击,但是日子毕竟还要继续。而且日本人的压力始终像一把刀架在载恬的脖子上,让他不得不奋力向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败给鬼子啊! 所以,在给奕譞守了七七之后,刘少卿就被皇帝派到了东北,来完成东北新军的检验和东北练军的整编工作。 载恬要求,不管是直隶的新军还是那里的新军,只有经过刘少卿的认可之后,才能正式称之为近卫军,才能被皇帝授予番号和军旗,例如在直隶的近卫第一到第五师,以及在山东的近卫第六师和近卫军海军独立旅。 此时的刘少卿,已经被晋封为男爵。当然,这是为了匹配建宁的封号的。建宁在婚前,因为在医务女兵的建立上立了大功,所以被特旨加封为固伦公主。当然,几乎所有的大臣都认为这只不过是皇上为晋封最疼爱的妹妹找的借口罢了。既然建宁已经是公主了,那么刘少卿如果还是轻车都尉的话就太寒酸了,所以皇帝就以清剿金丹教有功的名义,晋封刘少卿为男爵。 现在,小刘同志已经在官职等级上赶上了他的老爹了。至于权力,估计也只高不低。刘家兴旺发达有望啊。 东北新军的整编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在盛京和吉林两地的新军三个师和军校生的整训,这一块儿在袁世凯到达盛京的时候已经基本完成。毕竟新军还是有基础的,再加上段祺瑞提前一年就来到盛京做铺垫,而依克唐阿有了定安的前车之鉴,对新军的管理也更加上心,所以刘少卿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 盛京的新军和吉林的军校生当中的确有一些刺儿头,这些红带子黄带子们不管是穆勒也好、依克唐阿也好,都难以对付,就更不用说段祺瑞了。可是刘少卿是谁,皇上的亲小舅子,而且正当红,那里在乎这些过气的宗室子弟,所以要么你就按照军队的规定来,要么你就滚蛋。 既然没人能盖得过正当宠的刘匹夫,所以不管那些八旗子弟背后怎么骂街,这新军终归是彻底的改头换面,符合近卫军的要求了。只不过此时的东北军三个师已经变成两个师又一个独立旅了。之后,为了让这支新组建的军队更有血性,刘少卿沿袭直隶近卫军的传统,将他们以营、连为建制放出去打土匪。 袁世凯去拜见刘少卿的时候,正是盛京新军被派出去的时候。 不过刘少卿和袁世凯都不知道,安排新军出去打土匪的这一举措,竟然阴差阳错的将日本秘密支持甚至是直接拉起杆子的一些土匪给清剿掉了,这位之后的中日战争减少了不少的不稳定因素。 在东北有很多大绺子的胡子都是日本人秘密扶植或者建立的,原本日本人计划在日本进攻朝鲜甚至东北的时候,这些土匪武装可以在后方骚扰清军的补给线。不过现在这已计划算是彻底破产了。就算还有些土匪武装残存了下来,也被赶往更北的深山老林,别说袭扰近卫军的补给线了,躲都躲不及呢! 回到汉城的袁世凯第一件事自然是着手重新训练、装备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庆军六营。与此同时,他也利用朝鲜守旧派势力,向朝鲜各地安排眼线,密切关注‘东学党’动向。 汉城,日本驻朝总领事馆。 大鸟圭介穿了一身和服,静静的坐在领事馆内的和室当中。在他面前放着的一杯清茶早就没有了热气。而他也是神色不宁,眼神只是呆呆的看着远处,像是在焦虑的等待着什么。 和室之外,传来了使馆卫队那些士兵操练的声音。整齐的步伐声,枪上肩下肩的声音,都随着军官们带着日语特有气声地口令声音,一阵阵的传了过来。 然而这声音现在已经不能向以前一样给大鸟圭介带来安全感了,因为袁世凯带回来的清军,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比使馆卫队的士兵差,而且最主要的是,他们人数更多。 门外突然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音,然后就是玄关拉门拉开,两个人影闪了进来。这位应该是日本驻朝第一人的总领事,对着来人深深的拜伏行礼。 来人的声音很清越,还带着笑意:“大鸟君,不用行礼了。我并没有半分的官方名义”。这人正是玄洋社的领袖,日本特务集团地首领头山满! 大鸟圭介规规矩矩的起来,双手扶在膝盖上面,和头山满平视。而头山满则大大咧咧的盘腿坐在他对面。跟着他的人虽然穿着和服,但是似乎是军人出身,坐在那里腰背挺得笔直。 “头山先生……” 大鸟圭介刚想开口,却被头山满打断。他微笑道:“大鸟君,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大鸟圭介一怔,低声道:“金玉均已经在秘密联络开化党志士,正在筹备。而朴君似乎却不太积极,认为没有成功的可能——清国增兵了。” 头山满一笑:“有金玉均一个就够了,至于朴泳孝。无所谓了。我们并不是真的指望有一个开化党的朝鲜政府。”随后他又有些感慨的说道:“毕竟还是金君啊,不愧我们日本八年的培育!” “至于清国增兵的问题,我记得条约中不是做出了约定么?如果清国违反了约定,可真是省了我们很多事儿呢。” 大鸟圭介连忙道:“清国并没有违反规定,他们这次是换防,所以,帝国无法阻止。” 头山满明显对大鸟圭介的回答不满意:“既然是换防,那么为什么原本的部队没有离开。” 大鸟圭介略显尴尬的答道:“关于这个,袁世凯的回答是,他们在等朝廷拨来的开拨银子。清朝有个很奇特的潜规则,军队开拔,必须要给士兵支付之前所有的欠饷和一笔用来做路费的开拨银子。而没有这笔银子,军队就拒绝出发,甚至拒绝作战。” 头山满大笑起来。“看看吧,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是大日本帝国的对手。所以,当帝国的士兵踏上朝鲜土地的时候,也就是大日本帝国腾飞的时候!无论是支那人,还是朝鲜人,只能在帝国的管理下,才能兴旺发达,并且共同对抗西方和俄国人。” 说话的时候,他笑着看着大鸟,而大鸟则局促的并不说话。 “怎么了?大鸟君?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大鸟圭介抬头看了一眼头山满。,这位在日本有着极深厚潜势力,甚至可以说是日本政府暗面领袖地大特务头子,正笑得一脸和蔼。说起来,头山满还长得真像一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儒雅之士。 大鸟圭介鼓了鼓勇气,猛的伏地行礼:“头山先生,在没有接到政府方面任何训令的情况下,我们贸然采取这样的行动,是不是不符合帝国利益?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帝国……还需要积蓄力量啊!如果此时一旦行事,也许就会发展到以国运相赌!” 头山满微笑不减,静静的听着他的话。在大鸟圭介讲完之后,他轻轻道:“大鸟君。您的确是忧心帝国的国士啊。不过你不用担心“,说着他一指身后的那人:“你知道这位是谁么?” 大鸟看了头山满背后的人一眼。这人留着欧洲式的大胡子,身形清瞿,容色坚硬。微微向杉村点头示意。 头山满微笑道:“这位就是陆军总参谋部参谋次长川上操六中将!” 大鸟圭介赶忙伏地行礼到:“对不起,中将阁下,我失礼了!” 现在任大本营参谋次长川上操六是整个帝国陆军出名的秀才!以萨摩藩出身,居然能在长洲藩的帝国陆军当中稳居高位的帝国陆军大脑,其人能力之强可见一斑!他和头山秘密同来,难道,帝国已经做出了决定? 想到这里,大鸟圭介忽然浑身的大汗。除了激动,还有些不安。 “事实上,中将阁下年初的时候就在没有通知你的情况下,秘密考察了釜山和平壤”。头山满的语调轻轻的:“大使阁下,您说地国运相赌,并没有错。帝国的未来,在于大陆之上,而清国这个庞然大物,是绕不过去地。整个帝国数十年的殚精竭虑,卧薪尝胆,还不是为了这个?清国大而富,帝国小而穷。国运之战,并不在我们积攒了多少武器军舰,训练了多少军队…………清国觉醒过来,会比我们武装得更多。国运之赌,在于大势!的确,现在帝国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但是清国同样没有准备。我们就是要在清国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举摧垮他们!现在,时间对于我们而言,是最宝贵的东西!” 头山满的声音,像是在说服大鸟圭介,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所以我们不能拖延,等着清国醒来,等着那四万万人醒过来!即使朝鲜没有创造出任何机会,帝国也会想办法制造其他借口的……” 大鸟圭介一边听着,一边脑海中电闪一般的飞速判断着。很可能,帝国已经有了其他的方案了,一种可以不经过朝鲜的方案! 此时一直沉默的川上操六也冷冷的加了一句:“今日,将有三百名帝国陆军士兵,加入阁下的公使卫队当中。大鸟君,我们一起努力吧!” 大鸟圭介坚定的再次行礼:“鄙人一定尽心竭力,为了帝国奉献全部!” 在这个最严肃的时候,头山满却微笑了起来,甚至连川上操六也是满脸微笑,“那么我们就等待机会,随时应变吧。公使阁下,今夜的酒宴,还需要劳烦你安排咯!” 第四十八章 东学党 当晚,距离汉城不远的仁川港口,在鱼尾岛上荷兰人建的灯塔前面,几个人影裹着西洋式的风雨衣在那儿焦躁的等候,不断地将目光投向雨雾蒙蒙的海上。 一道道海浪拍击在岸上,激起满天的浪花。海面上波涛起伏,一层层的似乎没有断绝。灯塔的光芒在这样的天气和海浪当中,显得微弱无比。似乎随时会被大海吞没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候的人已经浑身透湿冰凉的时候儿。远远的看见海面上灯光一闪,转眼又被波涛阻断。等候的人当中一个急得跺脚:“怎么选这种天气?” 另一个人冷静地在雨中回答:“天气晴朗的时候,朝鲜清国之间海面,北洋水师的兵船,还有商船四下往来,要是给发现了怎么办?只有这个天候,才是最安全的!” 同样限于条约,日本想要往朝鲜增加兵力,也只能是偷偷摸摸的干。 “不过下一次,我们就可以用中国人教给我们的办法了。说起来,中国人的智慧的确有他的独到之处,狡猾狡猾滴!”另一个黑影接口道。 说完这句话后,他朝后面一招手,藏在更黑暗处的几十条人影跳了出来,却是公使馆卫队地那些精心挑选的士兵。 几十个人一直跑到岸边,瞪大眼睛扫视等候。海浪太大,每个人都手挽着手,腰间还系着绳子。每个人都焦躁担心万分地模样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些黑影都快失望的时候。在海浪和海浪的缺口之间,几条不大的小船突然出现在灯塔的光芒当中。立刻有几名士兵背着绳子跳进海里,拼命的游过去,冒着丧命的危险接近了木船,将绳子抛了上去。岸上的人同时用力,拼命的将船朝岸上拉去。才将几条木船拉近岸边,船上满满当当的人影立刻翻了下来,划桨的则筋疲力尽的躺在了岸上。 船上下来的人正是川上操六白天提到的从日本最强悍的熊本师团精心挑选出来的士兵们。只可惜加上这三百人,在汉城的日本帝国军人也不过八百人,就算还有六百浪人团体可以配合,但很明显,和清国驻军的差距依然巨大。而且,‘天佑侠’团的计划到底是怎样的自己还不清楚,所以即使有了川上操六的保证,大鸟圭介依然在心里向天祈祷着。 朝鲜南部,全罗道一个偏僻地村子里,突然响起了狗吠的声音。伴随着狗的叫声,两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黑影闪进了村子里面。他们来到村子当中一处半新不旧的宅子前面,轻轻的扣响了房门。 过了一会儿,里面响起朝语问话的声音:“谁啊?” 黑影立刻用朝语回答:“是全师派我们来的!” 很快,屋子里面亮起了微弱的火光。随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中年汉子披着衣服,举着蜡烛站在门口,有点紧张地看着外面的两个黑影。 当先地黑影,静静的摘下了头上的斗笠。举着蜡烛的汉子一怔,嘴里下意识的居然冒出了一句日语:“内田君…………”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就落在了他的脸上,连蜡烛都打掉了在地上。 这个黑影正是‘天佑侠’团首脑内田良平! 虽然内田良平没有说话,但是被打的人似乎也知道自己为什么挨巴掌,忙不迭的鞠躬,摸黑将他们引进了屋内。 屋子里面地陈设很简单,虽然不算赤贫,但看上去生活的绝对不是很好的样子。主人打着了火,点燃了油灯,屋子里立刻亮堂了起来。但他随后想了想,又将油灯的火苗调小了些。而微弱的、摇弋不定的灯光,将刚刚进屋的两人的身形投射的有些阴森。 “头山先生的信,你应该已经收到了吧?”内田用韩语问道。 主人默默点头,同样用朝鲜话说道:“这里已经是一堆干柴,随时可以燃烧起来!” 这位主人是日本潜伏在朝鲜的间谍之一。在过去的十来年当中,日本武士们为了他们的大陆梦想。在处心积虑的安排下。在中国和朝鲜,不知道潜伏了多少这样的长期间谍!而这位,明显就是已经在朝鲜潜伏很久,并且成为朝鲜民间结社组织,拥有很大影响力的‘东学派’在此地的一个联络人! “朝鲜官府征敛极重,郡守赵秉甲更是个有名的贪官,自上任后巧取豪夺,农民对他恨之入骨。特别是现在正值春耕田地浇水季节,赵秉甲不但增加水税,还将水税收入攫为己有。现在民怨已经到了极处。头山先生如果希望制造变乱,那么正是最好的机会!” 内田良平不动声色的点头,淡淡道:“借用东学道的名义,可不可以成事?” 主人重重点头:“一夫倡乱,当有万夫景从!” 可怜这些日本人,想说什么有力地话儿,还是要借用中国的成语才行。 看着内田良平微微点头,房子的主人又开始有些为难:“可是支那人在汉城还是有几千士兵啊,如果暴乱起来,我这里距离汉城并不远,只怕还是会被很快平定,那些朝鲜百姓……” 看着欲言又止的主人,内田良平猛的坐直了身子,称呼他的日本名字道:“小野君,你不要忘记你是日本人!为了帝国的大业,我们就算为此献出生命,也是值得的!至于那些朝鲜人……。帝国的壮大和发展必然会伴随着其他人的牺牲,包括支那人,也包括朝鲜人!” 被称作小野的日本人再不敢多话,室内一时沉默了下来。最后内田良平冷冷的、决断一般的道:“武器我们很快会运过来,只要一有机会,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制造暴乱!这是我们的使命!” 语毕,他重重一拳敲在地板上。 无关正义,只是一个民族要生存崛起,另外一个弱势民族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就看站在何方立场上面了。 小野低声喃喃的道:“不可能成功的……清人……”内田冷冷的打断他:“我们没有希望成功,我们只是在为国家创造一个借口!” 小野于是肃然,微微的低下了头去。 1893年5月15日,经过秘密准备,古阜、泰仁上千名农民在当地东学道首领的率领下发动起义。起义军很快占领了白山并以其为大本营。随后,起义军在白山举行大会,提出“拯百姓于涂炭,奠国基于磐石;内斩贪虐之官吏,外逐横暴之强敌”,史称“白山倡义”。 同一天,自英国接舰回国的黄建勋驾驶‘白起’号刚刚完成和东海舰队‘李牧’号(远来的‘致远’舰更名)、‘廉颇’号(原来的靖远舰更名)和‘乐毅’号的第一次混操。提前完成了战舰改装的‘定远’号正从福建起锚。刘少卿来到大连,准备着手对大连、旅顺的练军进行整编。北京的李鸿章,则收到了一封来自日本的邀请函。 邀请函是伊藤博文发来的。作为李鸿章的‘老朋友’,伊藤博文祝贺李鸿章成为大清海军大臣,并同时邀请李鸿章派遣舰队访问日本。 说起来大清舰队访问日本也不是第一次了,前年还去过一回。虽然现在中日之间因为海军军备竞赛搞的有点紧张,但是李鸿章认为伊藤博文的邀请恰恰是在施放一个缓和的信号。如果能通过两国间的军事交流来缓解两国关系,何乐而不为?而且载恬本身也认为中日之间的战争虽然不可避免,但能拖得越晚到来,对中国就越有利。甚至能够凭借经济和军备竞赛拖垮日本更好。 这不是没有可能,想当年美国人不就是这样拖垮苏联的么。 得到了皇帝的同意,李鸿章马上发电给丁汝昌,命其率领‘镇远’、‘经远’、‘济远’三舰择日出发,前往长崎。 同一天,李鸿章收到汪凤藻的电报:日本陆军在福冈和佐贺有大规模调动,暂不清楚是否有新的军事演习。 17日,全罗道观察使金文铉派250名全罗监营兵和1000多名雇佣的土兵进攻白山,企图将起义扼杀在摇篮中,东学军在全琫准的指挥下成功击退了官军,迫使其退守全州城。随后,起义军开始向全州进发。李熙急派壮卫营正领官洪启薰为两湖招讨使,率800名京军从海路开赴全州,又命200名京军从陆路攻打起义军。但得到了日本人秘密支持的起义军战斗力远远优于不过千人的朝鲜援军,22日,两军在黄土岘展开激战,朝鲜军死伤800余人,领兵官李璟镐被击毙。 随着连续击败官军并陆续获得了一些武器装备,起义军士气大大提高,随即乘胜进军全罗道首府全州城。5月26日,东学军占领完山,逼近全州,并以缴获的野炮向全州城内轰击。此时,全州城内早已无兵可战,观察使金文铉弃城而逃。次日,起义军入城,没收官衙及土豪财富分给贫民,并严禁伤害百姓,受到百姓的热烈欢迎。全罗道的起义军占领全州后,忠清道和庆尚道的东学道徒群起响应,很快,东学军就控制了朝鲜南部三道。 在首战失败后,洪启薰便秘密上书高宗,建议请外国军队来助剿,实际上就是让驻扎在汉城的清军出兵。然而李熙并没有采纳洪启薰的意见。他认为洪启薰对起义军战斗力的评估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败而夸大其词,直到起义军占领了全州,全国形势急转直下,李熙终于慌了,连夜急招袁世凯进宫商议对策。 事实上,即使此时高宗不求助于袁世凯,袁世凯也准备动手了。 在紫禁城奏对的时候,光绪皇帝曾明确表现出对东学党的担忧,因此袁世凯再回到汉城后立刻就密布眼线监视东学党动向。全罗道的起义虽然因为日本人的参与而使得袁世凯在事前没有得到消息,但起义的当天袁世凯就收到了南方的飞鸽传书。 原本袁世凯是要立即干预的,但是如果过早的介入一是会引起朝鲜方面的不满,同时也难以体现清军的作用,所以袁世凯在起义爆发初期始终在观望,直到起义军占领了全州,袁世凯知道该是自己出手的时候了。 在取得了高宗的授权后,袁世凯立即派遣近卫军一个步兵营及庆军三个营共两千人奔赴南方。在出兵的同时,袁世凯还阻止了李熙向北京求助的举动。他存了一个私心,袁世凯认为凭借近卫军的战斗力,必然能够轻松拿下全州。如果当自己拿下了全州之后再向北京发报,岂不是大功一件。 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像袁世凯所预料的。然而,袁世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过分的将注意力放在了东学党起义上,却忽略了近在咫尺的另外一股力量,日本人。 第四十九章 不宣而战 此时的汉城,日本军队的人数已经增加到一千四百人。而最近增加的六百士兵正是采用和大清一样的招数——换防——补充过来的。 六月一日,日本借口朝鲜发生暴乱,又派遣了八百名士兵以护侨的名义在仁川登陆,堂而皇之的进入汉城。这时候,在汉城的日本士兵已经基本和清军持平。袁世凯敏锐的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 凭借明锐的政治嗅觉感觉到事情不对的袁世凯立即前往日本使馆面见公示大鸟圭介。 “大使先生,我看到今天有大量的贵国士兵突然进入汉城,请问是何原因?” 大鸟从容的回答道:“根据《济物浦条约》规定,我国政府有权在特殊时期为保护日本在朝侨民而派兵进入朝鲜。现在朝鲜南部发生叛乱,很明显,现在的情况符合条约规定的‘特殊时期’。” 袁世凯皱皱眉头。大鸟圭介的答复虽然很官方,但偏偏无法反驳。于是他只能道:“按照阁下的说法,如果朝鲜南部的事态平息,那么贵国军队就会撤离朝鲜,是么?” 大鸟圭介点头道:“当然,如果朝鲜的局势稳定,我们自然会遵守条约规定,撤回部队。” 既然获得了大鸟口头上的承诺,袁世凯此时也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尽快解决南部的叛乱。同时,袁世凯也不得不提前发信息给国内,通报朝鲜情况。毕竟,日本既然已经排兵,自然会根据《天津条约》通报朝廷的,自己再瞒下去,只能给自己惹祸。 这一天,奕訢几乎是同时收到了三封电报,分别来自陆奥宗光、汪凤藻和袁世凯。 也是在这一天,出访日本的丁汝昌率舰队到达了日本长崎。 听到奕訢传来的消息时,载恬的脑袋都要爆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还有一年的时间么?怎么会提前了? 随即载恬就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 自己真是混啊,既然早就知道历史会被改写,怎么还一厢情愿的将原来那个日子当作时间表呢! 皇上的举动把与会的李鸿章、张之万、世泽等人吓了个够呛。 “皇上息怒!这朝鲜虽然突发暴乱,但是袁世凯称全州之事在七日之内必然解决,全州一定,其他几个地方就不足为惧,动乱必可在月内平定。” 载恬看看奕訢,摇头道:“我相信得到了近卫军帮助的袁世凯一定能够平定叛乱,甚至不用费一枪一单就能劝降全琫准,朕担心的是日本人!” 李鸿章道:“日本人虽然临时增派了八百士兵赴朝,但也按照条约规定通知我朝了。而且袁世凯也和大鸟圭介达成了协议,一旦朝鲜南部平定,日本即刻撤兵,皇上无需多虑。” 实际上李鸿章还想着,伊藤博文既然在上个月还在邀请我们的舰队访问,想必朝鲜问题只是一个临时的突发事件,应该不会影响到两国邦交。 看着天真的大臣们,载恬有些哭笑不得。这也怨不得他们,就是自己,不也疏忽了么。现在不是埋怨谁的时候,而是如何弥补错误。 定了定神,载恬郑重道:“立即给袁世凯发报,让他密切注意在汉城日本士兵的动态,如果发现问题,可以不经请示立即行动!第二,立即给汪凤藻发电报,让他提醒丁汝昌小心防备,最好找个借口立即返航!第三,立即电告邓世昌,让他率东海舰队立即北上,进驻威海,同时告诉琅威理,舰队要随时做好打仗的准备!第四,立即电告刘少卿,让他马上着手安排出兵朝鲜!第五,给荣禄发电,让他立刻开始监视南方的日本人,并做好随时战争的准备!” 奕訢等人被皇上一连串的命令弄蒙了,这不过是朝鲜这样一个藩属的小城市暴乱而已,至于这样么? 看到大臣们还要说什么,载恬果断的制止道:“你们不要再说了,也不要问为什么,立即按照朕的指示去做。现在立即传召善耆、吴法宪、冯国璋、章高元觐见!” 这四人除了吴法宪是近卫军总军需官,善耆、冯国璋、章高元三人分别是近卫军第一、第四、第五师师长。另外第二师聂士成部分别部署在唐山至山海关一线;第三师杨勇部随刘少卿去了东北,都无法立即觐见。 几个军机大臣面面相觑,这是要举国兴兵的架势啊,然而近两年皇上权威日重,此时有如此的斩钉截铁,做臣子的还能说什么,只能领旨办差。 当晚,载恬和接到命令的四人召开了紧急会议,之后善耆立即在四九城内加强了警戒,并在所有日本人聚集区或者经常出没的地方安排了眼线,一些之前被怀疑是间谍的人则被秘密逮捕,关进兵马司大牢。吴法宪则通知了驻天津机器总厂、上海江南机器总厂、济南军械厂、安庆内军械厂、武汉军械厂、金陵军械厂和保定军械厂的所有军代表,要求自即日起各厂加班,产量必须增长百分之三十。于此同时,近卫军第二至第六师,以及威海基地都接到了命令,开始进行战前动员和准备。 6月2日,伊藤内阁决议出兵朝鲜。同一天,刘少卿、汪凤藻、荣禄、袁世凯和依克唐阿分别接到了电报! 虽然其他几人并不知道为什么朝廷会如此重视此事,但刘少卿是帮助皇帝做过兵棋推演的人,立刻就明白了皇上所预计的战争可能会提前爆发,于是立即将手中的工作交给宋庆,自己则火速返回盛京。 此时在朝鲜,因为鉴于继续对抗会引起外国武装干涉,东学党义军放弃了“驱兵入京”的计划,开始和朝鲜政府谈判。3日,高宗任命严世永为三南廉察使,金鹤镇为全罗道观察使,向东学军求和。严世永、洪启薰等人答应了东学军提出的12条改革方案,其中包括严惩贪婪暴虐的官吏、两班和富豪,取消封建等级制度,废除苛捐杂税和公私债务,废除奴婢和贱民制度,严惩私通日本者,平均分配土地等。高宗还将金文铉、赵秉甲、李容泰等人革职查办。6日,东学军撤出全州,并着手在其控制区内的53个郡县建立执纲所,作为自己的政权机构,以贯彻执行全州和议的12项改革方案,管理当地一切事务。 然而此时事态的发展早已不是朝鲜所能控制的了。 6月5日,日本即设立有参谋总长、参谋次长、陆军大臣、海军军令部长等参加的“大本营”,作为指挥侵略战争的最高领导机关。就在全州合议达成之时,日本先遣队大岛义昌少将率领混成旅团第一批部队在仁川登陆,此时在朝的日军比起驻朝清军已占据优势;而在日军先遣队出发前,日本外务大臣陆奥宗光训令驻朝公使大鸟圭介“得施行认为适当之临机处分”,授权大鸟挑起衅端。 此时,袁世凯的部队刚刚达全州。 同一天,在长崎访问的中国舰队,接到了由汪凤藻发来的密信。 在接到朝廷旨意的当天,汪凤藻就准备通知丁汝昌,然而这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向外传递消息的渠道已经被日本控制了。在这种情况下,汪凤藻不知道自己所传递的消息是否能够被传递出去,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通过之前几任大使建立的情报网络雇佣了一名日本官员,将这封密信带到了长崎。所以在时间上,就完了几天。就是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日本国内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战争准备。 接到信件的是‘镇远’号管带林泰曾,因为当时丁汝昌及其他几位海军官员正在出席一场由日本参谋长有栖川宫炽仁亲王主持的酒会不在舰上,而送信的人又比较着急,就将信交给了林泰曾。 林泰曾拿着信,犹豫着要不要打开。 按照海军的规定,当第一军事长官不在岗位上时,次级军事长官自动接替他的岗位,履行他的职责。按照这个规定,现在在舰上的第一军事长官就是林泰曾,所以他有权查看任何信件。 但是林泰曾这个人性格比较谨慎,说白了就是有些优柔寡断,他在想万一这封信是给丁汝昌的私人信件,而里面又恰好写了一些不方便别人知道的事情,到时候丁军门回来,大家面上尴尬,以后就不好共事了。所以,林泰曾最终决定将信收起来,等丁汝昌回来后交给他。 如果海军没有施行宪兵制度,这件事就会这样发展下去,然而,在三年前,海军就开始加入了宪兵制度,随后,每一艘军舰上都会有一队执法官,负责督导军舰的日常军纪。此时在‘镇远’号上自然也有这么一帮人,而且林泰曾的身边就恰恰有一位。 “大人,按照规定,您应该立即打开信件,了解我国驻日大使给我军发来什么样的消息。” 军法官刘振军表情严肃的道。 林泰曾有些无奈的看了看这位年轻的近卫军军官。军法官不归他管而是直属于黄成涌,所以自己的命令在这些一根筋的士兵面前没有任何用处。 “这封信可能是丁大人的私人信件……”林泰曾尝试着解释。 “也可能不是!”刘振军明显不买账。 “那你看!”林泰曾赌气的将信件推给刘振军。但是刘振军丝毫不为所动:“按照规定,我无权查看。而大人您,则必须查看。” 刘振军的语调平静,但很坚定。 ‘啪,’林泰曾一拍脑门,心中道了声‘矮服了幼’,只能打开信件看了起来。 还好,这封信不是私人信件,但是信中的内容却让林泰曾皱起了眉头。 信件很简单,只有三句话:朝鲜发生暴乱。皇上命我转告,注意日本人,如果可能,立即返航。我已被日本人监视,建议你们立即返航。 林泰曾不清楚朝鲜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立即返航’四个字确看得清清楚楚。然而,问题来了。丁汝昌和一部分军官仍在城里,怎么返航? 难道要丢下领导不管?这明显不合适。于是林泰曾只能通知轮机长,给锅炉加煤加水,做好生火的准备。 然而,轮机长给出的答复让林泰曾始料未及。 船上的煤、水不足。 原来,‘镇远’在来日本之前,并没有将舰上的煤、水加满。因为日本距离中国不远,没必要一次性加那么多煤,而且由于惯例,到日本后会有日本当局负责给到访的军舰补充煤和水,所以‘镇远’以及‘经远’、‘济远’都只加了足够来到日本的燃料,而没有携带回去的! ”那么为什么来了几天了,还没有给军舰加煤加水!”林泰曾有些急躁了。 而军需官和轮机长则充满委屈:“港口负责人称,这几天港口的储煤刚好用完,只能暂时提供我们很少一部分,其他的要等过两天新的煤运来之后再加。另外水泵也恰好坏了,所以也没法加水。我们想反正这两天也不走,也没有别的办法,那就等呗。” 如果这时候林泰曾还没有嗅到阴谋的味道,那他就真该死了。哪有这样的事情,你邀请我们过来,却不准备燃煤,然后水泵也坏了。 结合汪凤藻的那封信,林泰曾果断下令:“命令全舰官兵立刻进入岗位,锅炉生活,大炮去衣上弹,随时准备战斗!日本人要对我们动手了!” 两名军官被突然而来的命令雷的有些反应不过来,林泰曾不得不再次大喊:“还不快去!” 两名军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答了一声:“是!”随后跑了出去。 很快,命令被通过旗语传递到了‘经远’和‘济远’号。面对林履中和方伯谦的疑问,林泰曾只回了一句话:收到情报,日本人要对我们不利,立即执行命令! 这时舰上的美国籍军官马吉芬跑了过来。“林大人,我听说你命令生火,并且全舰准备战斗,请问怎么回事?这是演习么?” 林泰曾看着马吉芬的蓝眼睛,一字一顿的道:“不,这不是演习。请你告诉所有官兵,这不是演习,我们很可能真的面临一场战斗!”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的城市里响起一声枪响,随即又是几声,然后,远处的海平面上,冒出几股黑色的烟柱! 第五十章 海军的骨头 6月8日上午十时,停泊于日本长崎港外的清舰‘镇远’、‘经远’、‘济远’三舰各自启锚出港,随后于驶来的日本军舰高千穗号、浪速号、松岛号、千代田号、严岛号、比睿号、扶桑号、赤诚号八艘军舰相遇。 已经确定发生什么事的林泰曾反而淡定了,他命令‘经远’、‘济远’分别护住自己的侧后两翼,三只船以雁行方式缓慢向日舰接近。然而这时候,又有多艘小型鱼雷艇在远处出现,从我军舰艇编队的左右两侧逼近。 抢先开炮的是两侧的‘经远’和‘济远’舰,因为从两侧袭来的鱼雷艇速度更快。 随后,三舰都放下了自身携带的鱼雷艇。 虽然三舰的煤、水不足,但是鱼雷艇的消耗还是可以满足的。只不过三舰所携带的鱼雷艇相对于攻过来的狼群而言,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伊东祐亨站在高千穗号的指挥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的中国军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本营为了只一次的计划,准备了三个月,陆军、海军、情报部门甚至是民间团体紧密合作,制定出这一行动方案。 行动方案共分为五个部分,包括制造宣战借口、陆军整备、朝鲜攻略、海军准备和大陆攻略。其中海军准备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今天这场行动。 最好的结果是,当三艘军舰靠岸后,通过陆地上的行动,夺取三艘军舰!这样一来,日本海军的大清海军的军力对比将发生根本性的扭转。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中国军舰在进港后只有经远和济远两艘舰船靠岸,而镇远却没有靠岸只是放下了小艇,往来于码头和舰船之间。因为镇远舰是日本海军志在必得的核心,所以大本营立即调整了原计划。 参谋本部首先命令码头不得给三艘军舰补充煤、水,以确保三舰无法行动,随即命令秘密驻舶在佐世保的海军主力开赴长崎,计划在路上行动的同时,用绝对优势的海上兵力逼迫镇远,以达到夺取三舰的目的。这也是为什么大清的舰队在到达日本几天后,日本才开始行动的原因。 然而不巧的是,汪凤藻也恰恰是在这个时间差中,送出了至关重要的一封信。 所以,在伊东祐亨率领日本舰队赶到的时候,大清舰队已经提前出港了。然而现在日本舰队依然保持着压倒性的优势,更何况,没有动力的清军舰船,在海战中只能成为活靶子。 日本人知道这一点,清军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伊东祐亨依然寄希望于能够凭借绝对优势的兵力,逼降清军,从而获得梦寐以求的舰船。哪怕一艘也好。 方伯谦倒是挺想投降的。 实际上,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本来好好的一家人,忽然就打起来了?为什么林泰曾会忽然命令生火出港?为什么日本人会突然向我们进攻?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伯谦很想搞清楚。 作为军人,他并不怕死。尤其是干上了海军。在加入的第一天,他就知道海军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舰在人在,舰亡人亡!全球通用。 只不过他想要死的明白罢了。这样糊里糊涂的被人算计,实在是不甘心。 不甘心也没办法,投降什么的,不过是随便想想罢了。就算是船上没有军法官,他也不可能投降。因为这笔账很好算。 投降或者死。 这看起来是一半儿一半儿的选择,其实不然,因为投降后依然可能会死。 被暗杀、被重新派往前线战死、战败后被枪毙。你看,还是有很大的可能完蛋,而且死的很丢人。既然如此,选择投降就是最傻的决定。 这个世界上傻子不少,但是方伯谦肯定不是。更何况,国内还有他的妻儿老小。不为自己,也要为家人考虑考虑啊。 林泰曾倒是没想这么多。 当他命令生火离港的时候,伴随着岸上传来的枪声,他看到了码头上推着舷梯冲出来的日本士兵,随后他就明白了,自己,不,是大清陷进了日本人的圈套。 所谓的邀请,就是一个圈套,而那些岸上的活动、缺失的煤、坏了的水泵,都是这个圈套中的一个个环节。 大清中计了! 上岸的丁军门等军官现在必定是凶多吉少,而自己,恐怕已经是必死无疑。 林泰曾是经历过长崎事件的老人,他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也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所以,既然必死,只能一战! 方伯谦和大副沈寿昌、二副何广成皆位于司令塔前。 虽然本舰一直在发炮,奈何自己船上仅有三门火炮,还不是速射炮,根本无法给对面来回穿插的敌舰以致命的打击。虽然敌舰也有中弹的,因为方伯谦看到了远处升起的火光和浓烟。但相对于自己来说,敌人所受到的打击可以忽略不计。 日本人虽然很想获得这三艘军舰,但相对于济远和经远来说,镇远无疑才是真正志在必得的。如果能够通过击沉经远和济远达到逼降镇远的目的,日本人绝对愿意这样做。 日本人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在伊东祐亨的指挥下,日本舰队分成两个分舰队,分别在三千米的距离外向大清舰队倾泻着火力。日舰上的速射炮无法击穿镇远的装甲,所以速射火力俄倾泻是无差别的。而来自三景舰的320毫米主炮则重点照顾经远和济远。遗憾的是,同样因为射速的问题,在交战开始的前二十分钟,基本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局开始发生变化。 因为大清舰队没有燃煤了。 失去动力的军舰趴在海面上,只能成为敌人的靶子,所以方伯谦也无所谓指挥不指挥了,官兵们只要尽力的填装炮弹,向敌人开炮就是了。至于四分钟一发的射速究竟能给移动中的敌人带来怎样的威胁,现在考虑这些,还有意义么? 至于鱼雷。日舰根本不靠近,而当今世界还没有射程超过三千米的鱼雷。事实上,连射程超过两千米的都没有。 这时指挥塔被敌舰打出的一发炮弹击中,看威力,应该是十二生的速射炮。机械室的传令机、蒸汽舵舱机以及通往下面的传话机被打坏了,大副和二副阵亡。 但是济远已经无法躲避。 随后又一发敌弹命中左舷,打碎了舵机的蒸气管,不过无所谓,反正军舰已经失掉了行动能力。不过这只是开始。随后,敌人的炮弹落雨一样的袭来,短短三分钟,甲板上的军官就全部战死。 尽管如此,士兵还是各就其位,炮兵军官位于炮塔前,鱼雷军官位于鱼雷室,各尽职守——尽管他现在所能做的,也许只剩下引爆鱼雷自沉。 看着依然在战斗的大清军舰,伊东祐亨不得不命令继续射击。 一枚榴弹从下面击穿了炮塔壁,落于炮塔前造成济远的一台起弹机完全不能运转,因此八寸的主炮一半归于无用。八寸炮的炮弹重二百一十七磅,正常情况下用人力运到该炮炮尾并非难事,但这现在对清军官兵来说却是无法指望的。此后,又有一弹从左舷击中炮塔,炸死炮术军官和士兵四人。 但济远依然用剩余的两台炮又打出十一发炮弹。其间,面朝敌军的左舷被日军炮弹将侧板打穿一个大洞。日本舰队利用其运动优势,可随意选定发炮距离,但从该弹未能穿透舰体来看,可知舰队距离太远。虽然说有多数钢弹命中装甲未炸,但敌人发射的炮弹实在是太多了。 失去动力十分钟后,经远舰首先沉没。 从爆炸的位置上看,应该是被敌人大口径炮弹击中了弹药室引起的殉爆,虽然现在经远上剩余的弹药已经不多了,但足以将自己炸成两半。 此时济远舰中弹已达上百发,仅其左舷上部不到六尺长的小范围内,即有弹痕十七处,其邻近部分还有十二处。大多是由敌舰四寸七和六寸炮发射的速射炮弹击中的。现在军舰宛如一艘准备销毁的旧破船,桅杆全被敌弹击毁,各种工具粉碎,钢索之类也被炸得寸断。甲板上木造物、绳索、铁片以及尸体等凄然狼籍,惨不忍睹。甲板下面的情况也好不了哪儿去。前后两座炮台已尽被鲜血和尸体所污染,装甲和炮塔内的大部分器械亦被敌弹击毁,粉碎的尸体血肉甚至飞到了烟筒上。 济远已经无法发炮了。 方伯谦摸了摸脸颊。他很奇怪自己怎么还活着?自己难道不是早就应该战死了么?因为身边的人已经都战死了,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不过无所谓了。仗打到现在这个份儿上,生与死已经没什么分别了,不过是前后脚的事儿。 因为经远的沉没和济远的挺火,镇远也暂停了反击,于是日军也停了火。海面上突如其来的平静,让双方都有些不适应。 方伯谦得以有时间从容的向镇远舰发出了最后一条旗语:再见! 看到引爆舰上鱼雷后快速下沉的济远,伊东祐亨感觉到,帝国的目标,应该不可能达成了。果然,短暂停火后的镇远,再次向日舰射来了仇恨的炮弹! 第五十一章 开战 6月7日清晨,日本先遣队大岛义昌少将率领混成旅团第一批部队两千余人自仁川向汉城发动进攻,同时,在汉城的日本军也向城内的清军发动进攻。 因为此时在汉城的袁世凯已经意识到了局势的危险性,所以原计划日军的突袭变成了强攻,然而汉城日军大大低估了近卫军的战斗力,日军的进攻被击退。 到了晚上,来自仁川的日军开始加入作战,为了避免因内外两线作战而被日军包围,袁世凯下令放弃城防,退守皇宫。 “袁大人,我们该怎么办?要不,我们还是投降吧?”大院君李昰应用颤抖声音问袁世凯。 此时在汉城的日军虽然已经达到四千多人,并且装备了多门火炮,但因为朝鲜几乎所有的王公贵族、大臣均被袁世凯集中到了景福宫,大岛义昌投鼠忌器,无法发挥日军的炮火优势。而退守皇宫的清军因为步枪和机枪火力充足,并且还配备了迫击炮,因此双方暂时陷入僵持阶段。 但是任谁都知道,缺乏外援、补给的清军,败亡只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李昰应才会无比的恐惧。 因为他曾经是坚定的亲华派,在之前的壬午之乱和甲申之乱中,曾不遗余力的打压亲日的闵妃一系。现如今日军大军压境,攻破景福宫只是朝夕之间的事情。在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候,什么政治抱负都被丢到了脑后,能活下去才是唯一的要求。 袁世凯当然不会投降! 他是一只政治动物,所谓时势造英雄,环境越乱,他越是如鱼得水,而且他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说自己身边这两千多精锐,南方的全州还有自己的两千人马。更何况,他的背后还有煌煌大清。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的局势对他不利。毕竟外面的日本人是自己的一倍,而且还在不断增兵中,所以,袁世凯现在想的,是怎么样突围出去。 他先好言安抚住大院君及高宗,随后请这一次随行的近卫军团长单独商议突围的事情。 “你有多大把握?”袁世凯看着这位比自己小一旬的年轻团长,问道。 “如果趁现在敌人立足未稳,马上突围的话,应该有百分百的把握,当然,前提是不能带着那些人。” 袁世凯明白他指的是谁,但是这正是他所犹豫的地方。 “非要抛下他们不可么?” “这些人毫无战斗力,且平日里养尊处优,必然行动力极差,图为要求的就是快速,而且突围后,敌人必定会随行追赶,若是带着这些人,成功逃脱的可能性不超过百分之四十。” 袁世凯想了想,又问道:“如果只是带上几个人呢?” “那问题倒是不大。” “那好!”袁世凯一拍大腿:“那就这么定了,你现在立即安排突围的事儿,我则去安排那些人!” “是!”团长向他敬了一个军礼,转身离开。 袁世凯随后来到了后殿,朝鲜几乎所有的王公大臣都在这里了。袁世凯先是向高宗李熙行了一个礼,随后道:“陛下,请您移步,本官有些话,需要单独和陛下商量。” 高宗木然的点了点头,随即看向闵妃。顿时,大院君也将视线投了过来。 袁世凯立刻道:“也请大院君殿下和明成皇后一起移步。” 李昰应立刻道:“好好,那我们赶紧去吧。”说着,就上前拉李熙的手。 然而闵妃抢先一步扶起高宗,随即道:“不知上使有何见教?” 袁世凯躬身道:“不敢,下官只是为了商议如何应对当前局势,所以恭请三位移步。” 闵妃还要再说什么,一旁大院君早已不耐烦:“哎呀,有什么好问的,到了前面,不就都知道了?”说着,再次上前来抓李熙的手。 闵妃无奈,只能扶着高宗慢慢向前殿走去。 到了前殿,袁世凯示意手下看好四周,这才对高宗等道:“陛下,殿下及娘娘。目前宫外日本人和反贼联合,声势浩大,朝廷忠义之士随奋起抵抗,奈何众寡悬殊。且敌人暗中行动,已将城内的对外通讯设施尽数破坏,因此我朝无法知道当下情况,所以短期内无法救援。下官为陛下、殿下和娘娘的安全考虑,愿率所部拼死打开一条血路,护送陛下几人离京,北投平壤。等陛下到了平壤,想必我朝大军也已经得知消息赶来,必可保陛下的安全。届时我朝大军扫荡宵小,再迎陛下还朝不迟。” 袁世凯说的在情在理,大院君张口就要答应,然而又是闵妃抢了先:“抱歉,谢谢大人好意,只是本宫那儿也不想去!” 李昰应一愣:“你……!” “娘娘这是为何?” “这些年的争斗,朝鲜已经元气大伤,这都是我的错。现在国家存亡只在旦夕,闵兹映既享受国家供奉数十年,而对国家无有一报,只能将此身付国,以报万一了。” 听了他的话,李熙也道:“皇后说的对,朕就陪你守着这景福宫吧!” 李熙柔弱了一辈子,不是听老爸的,就是听老婆的话。现在国之将亡,虽然还是听了老婆的话,但好歹算是雄起了一把。 大院君看着两人,着急得直跺脚,连声劝说,但两人心意已定,听不进去任何话。正在这时,年轻的团长过来暗示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袁世凯咬咬牙,一把拉住大院君道:“时间紧迫,陛下的仇,我们来日再报。”说完,一把将大院君推向了外面。立刻有士兵上前,将李昰应拽走。 随着李昰应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景福宫前殿传出两声清脆的枪响! 七日夜,袁世凯率近卫军及庆军剩余兵力突然发动反击,日军措手不及,被袁世凯突围成功。之后,日军进入景福宫,发现朝鲜大院君已经不在,而李熙夫妇则已经死去多时。 袁世凯突围的很及时。 已经下定决心的日本自六月初开始就不断的向朝鲜增兵,仅仅过了一天,汉城的日军就增加到了包括骑、步、炮兵在内的七千六百人。如果头一天袁世凯没能当机立断,现在他想走也走不了了。 而直到这个时候,清朝政府还不知道朝鲜已经开战了。 事实上,一直到6月10日,中日之间都没有公开宣战。日本是因为有自己的小九九,而大清,光绪因为信息不全,又对滞留日本的三舰抱有幻想,所以也没有宣战。毕竟,对于大清来说,现在的镇远也是决定性的海上力量。但形势已经千钩一发,在威海卫的定远号等三艘铁甲舰已用沙袋子垛成八尺到十尺厚的围墙,以加强炮塔的保护。而由上海过来的东海舰队四艘军舰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易碎物体如舢板等一律拆除或扔掉。 13日中午,总理衙门收到日本方面发来的电报:在日本访问的清军海军代表团在参加由有栖川宫炽仁亲王组织的宴会的时候行刺,造成亲王重伤;之后,驻舶在码头的清军舰队又向日本军方意图调查此事的舰艇开炮,造成上百人伤亡。鉴于清帝国做出如此有辱日本皇室和国民的行径,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大日本帝国不得不对清帝国宣战! “无耻!无耻之尤!” 殿虽名‘养心’,但现在载恬那里还顾得上这个! 养心殿是皇上的寝宫,刚刚被影响了午睡的载恬本就有一肚子的起床气儿,再加上日本人做的事儿的确奇葩,这通火自然发的惊天动地。 小小的养心殿现在聚集了所有的军机大臣、领班王爷和各部文武官员。看着暴怒的皇帝,一班大臣都低着头像个鹌鹑似得,大气儿都不敢出。 ‘冷静冷静冷静……’ 载恬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总算将情绪控制了下来。 去长崎的三艘军舰必然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只是不知道是最好的结果还是最坏的结果;朝鲜这几天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看样子也是凶多吉少。日本人的准备比自己充总,现在想必应该实行第二阶段作战方案了。 载恬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开始发号施令! “命令海军立刻出港,至辽东、朝鲜沿线搜寻敌军舰队,并与之决战;命令东北部队立即向朝鲜进发,歼灭一切在朝之日军;命令各地,将在华日本人集中软禁,以免出现不可控局面;总理衙门通电,向日本宣战!” 两个小时后,留守威海基地的北海舰队副司令琅威理向基地所有军舰发布命令:大清帝国向日本宣战,海军所有舰艇出港,搜索日本舰队并与之决一死战! 朝廷的命令发出两个信号:如敌舰即使升起白旗或清国国旗,亦须断然攻击,竭力歼灭之;各舰将校土卒,即将为国奋战,当不吝此身! 随后,北海舰队定远、来远、平远三舰及东海舰队白起、李牧、廉颇、乐毅四舰生起锅炉,准备向辽东半岛进发。而两艘千吨级新舰田忌号、田单号,和炮舰镇南、镇中,鱼雷艇福龙号、左一、右二、右三负责基地巡航护卫。 然而,载恬再一次错估了形势。 虽然载恬已经被日本人的无耻破了三观,但他忘了,无耻是没底线的。 就在大清海军刚刚起锚的同一时间,第二封电报送到了宫内。 “念!”光绪看着报信的章京,语气中有些说不出的暴戾情绪,竟让这章京忍不住小腿有些打颤。 “启禀皇上,唐山的聂士成将军发来电报,日军大队突然出现在唐山东部沿海,似是由唐海、乐亭一线登岸。现已探明敌军在两万人以上,其作战目标可能为我唐山之铁厂、煤矿、铁路,现唐山之守军不过一旅,恐无法抵御,届时敌军不但可据我铁厂、煤矿,更可沿铁路北上山海关或南下京津。望朝廷速发援兵!” 第五十二章 渤海 乐亭海岸。 看着似潮水一般涌上岸边的日本士兵,大山岩脸上的表情和之前的伊东祐亨一模一样。 数日前的那一次海战,大本营为此准备了三个月,甚至不惜牺牲有栖川宫亲王的生命为代价,然而,结果终究是功亏一篑,帝国虽然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但获取清国军舰以改变力量对比的策略却功败垂成。 经远舰被击沉,镇远、济远两舰在失去攻击能力后,引爆舰上鱼雷,自沉于海底。三舰中七百名官兵,包括洋员马吉芬少校、济远机械师哈富门等,无一幸存。虽然陆军抓获了丁提督和他的的顾向汉纳根、镇远炮术长哈卜们等十几名军官,但是没有军舰,这些人毫无用处! 现在,赌上国运的一战正式开始了,这场整个帝国准备了三十年的战争,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大山岩不敢想!他只能尽力完成自己该做的事,为帝国争取一线生机! 早在半年前,帝国就对战争的发展做出了各种估计和设想,并据以制定了“作战大方针”。 在帝国的方针中,作战分两期进行。第一期,派陆军进入朝鲜,牵制清军;同时,出动海军寻求与中国海军进行主力决战,夺取黄海及渤海制海权。第二期作战视第一期之海战结果而定,共有三种方案:一、如海战胜利夺得制海权,即运输陆军在渤海湾头登陆,于直隶平原与清军进行主力决战;二、海战结果虽不能夺取制海权,然已使中国舰队不能驶进日本近海时,派陆军前进,驱逐清军出朝鲜,扶植朝鲜“独立”;三、若海战失败,制海权为中国海军所夺,则加强在朝鲜的防守,击退清军的进攻。 当然,第一期作战方案的海军部分后来又加入了长崎计划。但现在长崎计划已经破产。大本营考虑到海军主力决战是否能够像预期的那样获胜实在难以预料,且海战即使胜利,由于气候和运输条件变化万千。因此,大本营根据实际情况,决定同步实施“作战大方针”的第一、第二套方案。 于是,政府抽调几十艘商船,由联合舰队伴随,运送日本陆军大山岩大将指挥的日本第二军——包括佐久间左马太中将的第二师团和黑木为桢中将的第六师团共两万五千战兵和一万民夫(辅兵),秘密自乐亭登陆。 大本营选择的登陆地点对日军极为有利。第一,选择在这里登陆,可以避开清军防卫严密的天津和部署了大量岸炮群的大沽炮台;并能绕开诸多欧洲国家的使馆租界区,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第二,这里距离大清的核心钢铁、煤炭基地非常近,而掌握了这里,即使不能将这些运回国内,至少会对战争期间的清政府造成极大的麻烦。而在战争结束后,更可以获得巨大的利益。第三,这里有一条连通天津和山海关的铁路,占领了这里,无论是南下进攻北京、天津,还是北上进攻盛京,都极为便利。 为了达成这一秘密行动,海军和所有运输船队用了两天的时间,在夜间秘密通过了渤海海峡。而因为备战不得不减少出港的渔船和商船,为日军的秘密行动创造了更加有利的条件,却是载恬始料未及的。 联合舰队已经返航,去和清国海军决战去了,剩下的事情,就看陆军的了。 大山岩下意识的整了整军服,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声:为了帝国! 远处的海面上,伊东祐亨同样正了正衣冠,然后对自己,也是对身边的人说了声:“为了帝国!” “为了帝国!” 四周的将佐们齐声应和,声音低沉,但是坚定! 和中国海军进行海上决战,并取得制海权,这本就是帝国大本营最初的战略决策。 日本是一个岛国,除非是抵御侵略,否则,无论如何都脱离不开海军。 在大本营的战略修正案中,最好的结果,是能够通过劝降顺利接手北海舰队三艘军舰,使得日、清海上力量发生决定性转变,进而控制制海权。 其实,当初载湉迟迟不敢宣战或者派遣舰队出海,也是顾虑这一点。如果镇远、经远、济远三舰真的落入敌手,大清海军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然而日本人的计划最终落空。 但是大本营的战略设想依然需要完成。 现在日本海军拥有九艘大型战舰,这一次护送第二军前往渤海沿岸登陆作战,一次性就出动了其中的八艘。只有西京丸号去了朝鲜。这八艘军舰,恰好也是当初在长崎击沉——或者说是逼沉清军三舰的全部。 目送着大山岩开始登陆,伊东祐亨向联合舰队发布命令,舰队全体向东南方向行驶,寻找清军舰队决战。 伊东祐亨知道,在大山岩登陆的时候,清廷也必然知道了日军的动向,所以,无论如何清军舰队也会倾巢而出。威海卫就在东南偏东方向,自己所要做的,就是迎上去。 伊东祐亨必须确保大清舰队无法对日军登陆船队构成威胁,否则,只要一搜军舰赶到乐亭海岸,哪些毫无防备的商船和货轮就是舰炮的靶子。 所幸的是,清国海军应该不会冒着失去制海权的的危险,而派遣军舰脱离舰队单独去对付登陆部队。就凭这一点,大本营那三个月的功夫就没有白费。 因为清廷得知日军在乐亭海岸登陆的消息已经是13日的下午,因此日军舰队多了一下午和一夜的时间可以利用。14日上午,在庙岛群岛以西洋面,伊东祐亨看到了远方升起的黑色烟柱。 “主炮准备好了么?”河源要一一边通过望远镜观察清军舰艇位置,一边询问身边的军官。 “随时可以发射!” “很好,现在距离我舰最近的应该是清军最新战舰‘白起’号,艘船的装甲只有四英寸,如果我们的主炮能够击中它,以我舰260毫米口径的主炮,应该能够给对方造成严重伤害。现在听我的命令,开炮!” 下午13时50分,日舰‘高千穗’号首先发炮。此时当双方舰队进至相距三千米。 就在高千穗打出第一炮时,河源要一从望远镜中清楚的看到,远处的清军战舰上也同样生气一团淡淡的青烟。 日军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包括高千穗、浪速和千代田三舰。在高千穗打出第一炮后,浪速、千代田两舰也随之开炮。随后,三舰一面以猛烈炮火射击,一面左转舵,向清军舰队斜后方驶去,意图利用侧舷火力打击迎面而来的清军战舰。 高千穗和浪速在侧舷能投射的火力分别有两门260毫米主炮和三门150毫米副炮,但可惜的是,这十门火炮均不是速射炮。紧随其后的千代田装备的倒是120口径的速射炮。所以,在第一轮的进攻中,第一游击队的火力支撑点反而是排水量较小的千代田。 跟在第一游击舰队后面的是联合舰队本队。 在河源要一顶上白起号的同时,伊东祐亨也盯上了自己的目标。 松岛号作为‘三景舰’之一,装备了320毫米的主炮,他的目标可不是薄壳的白起,而是大清舰队的旗舰,定远号。 “主舰升旗了!”严岛号大副鹿野勇之进向舰长橫尾造昱报告。 “很好!现在命令主炮向敌方第五战舰瞄准开炮!” 联合舰队本队由松岛、严岛、比睿、扶桑、赤城五艘军舰组成。这五艘军舰中除赤城外均装备了速射炮。在这五舰当中,自然以松岛、严岛两舰为核心,现在这两艘军舰都瞄准定远开炮,其余三舰自然也一同向定远倾泻炮弹。一时间,定远蒙受了两门320主炮、一门240毫米主炮、三门170毫米炮的直接射击,战舰四周掀起数朵浪花。 伴随主炮攻击的是各舰的副炮,联合舰队本队仅松岛、严岛两舰就拥有二十三门120毫米副炮,再加上比睿和扶桑两舰的十门150毫米副炮,同一时间投射的中口径炮弹就近二十发。 相比较而言,大清舰队的本队三艘战舰火力就弱了很多。定远虽然有四门305毫米主炮,但第一轮投射因为角度问题只能使用一侧的主炮,而来远的前主炮只有两门210毫米炮,平远则更差。所幸三舰也都装有速射炮,在随后的还集中侧舷的速射炮成了主角。 定远的侧舷速射炮是这一次改装时新加的,为此定远拆除了舢板炮和一些小口径机关炮,同时将顶部的鱼雷艇也拆除,这样加上尾舷的一座两联装150速射炮,侧舷火力也达到了三门120毫米和两门150毫米。来远的速射炮也是新换的,但因为舰体尺寸问题,仅仅是将原来的两门克虏伯150毫米炮更换了而已。平远的侧舷则是五门120毫米炮。 因为火力偏弱,当日本舰队本队航行至北洋舰队阵前时,定远、来远、平远三舰遭受了猛烈的炮火攻击。其中来远号因为装甲较为薄弱,受损最为严重,其次是平远号。定远号因为没有被日军主炮击中,凭借坚实的装甲,所受影响不大。 就在日军本队环攻定远三舰时,大清海军游击舰队四艘舰艇恰恰航行到了比睿、扶桑、赤城等三艘敌舰的侧后方。于是,游击舰队各舰立即以侧舷火力猛烈轰击日军本队落后的三舰。 三艘落后的日舰只有扶桑号的装甲超过200毫米,在清军游击舰队150毫米、120毫米速射炮的攻击下尚能坚持,而赤城、比睿两舰,则面临严重的威胁。 尤其是赤城号,因速度只有十二节而落于最后,被清军舰队一通炮火打的是走投无路。短短十分钟内,赤城号甲板炮台、舰桥、侧舷等地频频中弹,以至舰体、帆樯、索具几无完肤。舰长坂元、航海长佐藤铁太狼、炮手长佐佐木广胜等多名军官毙命。很快,仅有六百余吨排水量的赤城号在海战中第一个沉没。 同时遭到重大打击的还有比睿号。清军的其中一发炮弹击穿了该舰的侧舷,随后又击穿下甲板并引起大火。另外一枚炮弹则在比睿号的前主炮处爆炸,高爆炸药的冲击波和爆破碎片将炮塔撕得粉碎,十数人被击成碎粉而死。 第五十二章 渤海(2) 此时清军舰队白起号及另外三艘两千吨级驱逐舰已将舰首转向左方,绕击比睿号后方,很快,比睿号后部再次中弹,炮弹不但击穿了甲板,还引燃了舱室的储煤。 连续中弹的比睿企图逃离战场。但是清军驱逐舰‘乐毅’号在一旁紧追不舍。这时,日军游击舰队高千穗号等三舰快速驶来,企图营救被围攻的比睿。清军快速巡洋舰白起号及驱逐舰廉颇、李牧立即加速,护卫乐毅号侧翼并对日军三舰展开攻击。 在中日两国舰队刚刚开始接触时,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向对方的侧面行驶,存的都是使用侧舷火力的心。但是不管是中国舰队也好还是日本舰队也好,其舰船的航速都有很大差距。因此在接战后,清军舰队分成了游击分舰队和本队两个部分,日军舰队则被逐渐拉成三段:第一段是千代田等三舰,第二段是松岛和严岛,第三段则是扶桑、比睿、赤城三舰。 清军游击舰队正是在这时候看到了便宜,这才围上来准备先吃掉这三艘日舰,但是刚刚打掉了赤城,日军的快速舰队就赶了过来,于是局势变成了清军四艘战舰对日军三艘,比睿则趁着这个当,奋起余勇,用最快的速度溜掉了。 清军的游击舰队包括两艘最新的军舰,一艘是四千多吨的快速巡洋舰‘白起’号,配备了多达十二门六英寸速射炮,另一艘要弱一些,排水量只是‘白起’的一半儿,但同样配备了不凡的火力,包括四门六寸速射炮和两门四点七寸炮。 如果再加上致远和靖远,这四艘军舰在同一时间所能投射的火力强度,已经达到了日军快速舰队的两倍。这也是为什么仅仅交火不到十分钟,扶桑、比睿、赤城就分别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赤城甚至被击沉,比睿也无法继续战斗了。 但是河源要一全然不惧。因为他相信,火力投射密度并不等于火力打击强度,因为他相信,清军的战术训练和射击训练远远落后与自己。 因为,白起、乐毅两舰,刚刚服役,根本没时间给清军以磨合和熟悉的时间,甚至白起舰才刚刚完成一次舰队训练。 在这样的情况下,舰上的官兵根部无法发挥军舰的全部威力。只要自己和友舰配合默契,一定能找到突破口。 于是他立即发信号给东乡平八郎和野村贞。后两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清军舰队的突破口就是致远和靖远两舰,哦,日本人还不知道,这两艘军舰已经更名为李牧号和廉颇号了。 虽然同样编在游击舰队,但是李牧号和廉颇号两舰的航速因为锅炉老旧的问题,完全跟不上白起和乐毅的速度。这也没办法,虽然江南厂曾经尽力想要解决这一问题,但毕竟两舰的锅炉已经使用七年了,在想恢复到原本的航速根本不可能。而白起和乐毅两舰却刚刚服役,航速甚至超过二十节。 这样一来,虽然同在一队,但李牧和廉颇却和另外两艘新舰存在较大的距离,这一距离,就是河源要一的突破口。 而且这时候,乐毅号正脱离游击舰队而去追逐比睿号去了。于是日军三艘军舰立即抓住这一空当,插进了白起号和李牧、廉颇两舰之间。 于是,中日两支快速舰队的战斗,就变成了日军三舰用左侧的侧舷火力对付李牧、廉颇两舰,而用右侧的侧舷火力对付白起舰,看似是三对三,其实却成了三对二和三对一的局面。 这样一来,李牧号和廉颇号两舰立即陷入危机中。 日军三舰虽然在装甲厚度上和清军相同,双方谁都扛不住对手的主炮打击,所以不管是清军李牧、廉颇的210毫米主炮还是高千穗、浪速的260毫米克虏伯主炮,发挥的功效都是一样的。在150毫米速射炮的数量上,李牧和廉颇在侧舷的三门150毫米速射炮也能和高千穗、浪速相抵,但别忘了,日军还有千代田的五门120毫米四十倍径的阿姆斯特朗速射炮在一旁支援呢。 现在两军相距不过一千米,120毫米速射炮的炮弹足以穿透清军舰艇的装甲,哪怕时最厚的那一部分,也抵御不了。 这时,清军的两艘军舰管带叶祖珪和陈金揆不约而同的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他们同时向日军舰队发射了鱼雷,同时右满舵,用尽全力向日舰冲去。 如果日舰躲避,那么两舰就能和白起号汇合,再次变成三对三的局面,如果日舰不躲避,那么两舰就真的有可能撞向日舰,这倒不一定是两舰的官兵们有多么的舍生忘死,只是因为这已经是当下唯一的活路了,如果不这样,用不了十分钟,两舰就必然会被日军三舰击沉,没有悬念。 一千米的的距离,两艘军舰即使在受伤的情况下,也用不了两三分钟就能驶完,而提前发射的鱼雷,则更快。因为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射,两舰的四枚鱼雷几乎排成一字型,分别射向日军三舰,但因为是仓促射击,两枚鱼雷射向了处于中间的高千穗,另两枚则射向了前面的千代田。 日军三舰中,千代田号速度最快,所以在编队的最前方,同时它的反应也最快,看到鱼雷袭来,立即拐弯,试图躲开两枚鱼雷,但这样一来,该舰射出的炮弹也就因为位置问题无法对李牧和廉颇两舰带来威胁了,于是野村贞也有样学样,发射了鱼雷,希望可以阻止清舰向高千穗和浪速冲击。 随着千代田的调整,高千穗也开始转向,躲避袭来的鱼雷,在这一瞬间,高千穗的舰上火力也同样失去作用,但是此时正在向它冲来的李牧号却可以使用舰上的前主炮进行射击。在李牧的右侧,廉颇号也同样想用前主炮进行射击,可是浪速号并没有受到鱼雷的攻击,所以舰上的火炮可以从容瞄准,完全压制住了廉颇号的火力,甚至击碎了廉颇的舰首。 此时的另一侧,清军白起号为了避免同时被日军三艘军舰的侧舷火力‘照顾’,已经采取了措施,降低了航速吊在日军尾舰浪速号的后面。黄建勋看到友舰已经在发动决死突击,情急之下顾不了别的,在不断开炮的同时,也命令舰载鱼雷发射。 时间进行到这儿,仅仅过了不到两分钟。 随后海面上出现了这样一幕:全速向前冲击的李牧号被千代田号发射的鱼雷击中,而在这之前,打出最后一炮的李牧用两枚210毫米炮弹击中了高千穗。近距离射击的210主炮不但击穿了高千穗的装甲,更击穿了高千穗的弹药室,由此引发了弹药舱的爆炸,随后,两舰相继沉没。几乎同时,浪速的舰上火力在抵近射击中多弹命中来袭的廉颇,在几百米的距离上,即使是五七毫米速射炮都足以击穿廉颇的装甲,更何况是260毫米主炮和150毫米副炮了,因此在高千穗沉没之前,廉颇已经开始下沉,不过廉颇号在中弹之前——也许是下沉之前,因为时间间隔极短,很难分清——发射出最后两枚鱼雷。 浪速在击沉廉颇号的同时,立刻开始进行规避,以躲开白起号发射的鱼雷,它也成功了。但是廉颇号在垂死之前发射的鱼雷因为距离太近,根本没有时间给浪速进行规避动作,所以很不幸,浪速也中弹了。 在被鱼雷击中的同时,浪速还被白起的两发120毫米火炮击中了侧舷,于是,浪速成了这场海战第七艘沉没的军舰。 第一艘沉没的是赤城,第三艘沉没的是比睿。 是的,比睿没跑了。 虽然在自家快速舰队的救援下比睿成功脱离了战场,但随后‘乐毅’号就追了上去。此时的比睿不但尾炮被敲掉,舰上的150毫米炮也只剩下一半儿能用,航速更是下降到不足十节,于是被乐毅轻松追上,并利用比睿舰尾火力缺失的有利条件,使用舰首的两联装六英寸速射炮直接将其击沉。 那么第二艘呢? 是来远。 从一开始,承受火力打击最多的就是清军舰队本队。因为航速慢,也因为有定远在,所以这三艘军舰成为日军舰队主力的主要打击对象。 在经过最初的接触后,清军三艘军舰调整了战斗队形,以定远居中,平远、来远分居两翼的方式迎击日军舰队,由于日军已经知道自己装备的速射炮无法击穿定远的主装甲,因此日军排在前面的松岛、严岛甚至扶桑号,都只是将主炮对准了定远,而使用速射炮压制来远、平远两舰,导致两舰反而是中弹最多的。 日舰的120毫米火炮击中了“来远”后甲板,引爆堆积在那里的小口径火炮炮弹,因为日军使用的下濑火药,使“来远”舰舰尾燃起灾难性的大火。火势一直蔓延到了锅炉舱附近,二副谢葆璋立即率领全舰官兵奋力救火。为防止上甲板的火灾引向底舱,“来远“舰上通风管的上部风斗全部被紧急拆除,以至锅炉舱被大火包围而不能通风,温度上升至华氏200度(摄氏90度左右),俨若地狱。同时,该舰也相应的损失了一部分动力。 航速下降的来远在随后的对射中更是频频中弹,下濑火药引起的大火将舰上上层建筑中的木质部分完全烧光,甲板也损伤严重,舰身进水,舰舷几经倾斜,只剩下前主炮还能射击。但舰上官兵在设法扑灭大火的同时依然依然坚持战斗。 随着战斗的进行,日军几艘军舰的间距逐渐拉大,这时候清军的快速舰队已经绕到日军舰队的后部,开始攻击落后的赤城和比睿、扶桑三舰。同样,日军的快速游击舰队也向定远三舰包抄过来。来远舰的舰尾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暴露在日军炮火的打击下。 此时的来远动力已经下降到六节左右,根本无法逃脱日军的快速舰队的打击,而日军在运用火炮射击的同时,也利用来远无法保护侧后方的弱点,利用航速优势快速靠近,并向来远发出两枚鱼雷。 两分钟后,躲避不及的‘来远’被鱼雷击中,舰身断为两节,快速下沉。 海战前两个阶段结束,日军被击沉四舰,清军被击沉三舰。两军都剩余四艘军舰,实力基本相当。 不过伊东祐亨却不这么看。 日本帝国舰队虽然主力舰两艘尚在,但快速舰队只剩千代田一艘,辅助舰只也只剩扶桑一艘,剩余舰只总排水量不到一万五千吨。反观清军,舰队旗舰定远尚在,快速舰只仍然剩余两艘,且这两艘都是新锐战舰,无论航速、火力、防护均远胜千代田、扶桑两舰。 战局开始转向对日军不利。 此时日舰千代田远远的脱离舰队,独自面对清军白起号快速巡洋舰,而清军‘乐毅’号则开始向扶桑号发动攻击。伊东祐亨急忙发出信号,命令千代田舰立即设法和本队靠拢,同时向扶桑舰驶去,准备回救该舰。 就在松岛舰准备变更航向的时候,两发305毫米炮弹相继击中舰身。这一次清军的运气极好,其中一发炮弹击中了松岛主炮,并引发放置在主炮附近的弹药殉爆。在造成数十人死伤的同时,松岛尾部的主炮彻底报废。 随后,平远发射的速射炮弹又命中松岛左舷军官室,贯穿左舷中央鱼雷室上部,在大樯下部爆炸。清军速射炮弹采用的是本国制造的新型炮弹。弹内加装的黄色炸药不同于定远主炮使用的黑色炸药,反而类似于日军使用的下濑炸药。炮弹爆炸后同样燃起大火,随后引爆了一枚鱼雷,松岛的左舷受损严重,海水迅速灌入船舱,舰体发生倾斜,船速大降。 然而平远此时也是舰上大火熊熊,自救不及,无法继续追击松岛,给了松岛一个喘息之机。就在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五十三章 渤海(3) 原本正和扶桑号缠斗的乐毅号忽然舍弃了扶桑,利用自身航速优势,自左侧快速向松岛号靠近。 在之前的战斗中,林永生敏锐的发现,击沉敌舰最好的方式,就是在敌舰甲板火力衰弱的时候靠近敌舰,然后利用鱼雷进行攻击。尤其是对向松岛这样的装甲防护巡洋舰,普通的速射炮虽然能给对方造成损失,但却基本无法击沉敌人,只有依靠鱼雷,才有可能。 于是在和扶桑号缠斗的时候,林永生一直在寻找机会靠近扶桑号,以便使用鱼雷进行攻击,就在这时,他偶然发现远处的松岛中弹起火,并引发了爆炸。 林永生立即判断出来,这样的爆炸即使是松岛也必然承受不起,即使不会沉没,也会受创严重,至少在其左舷,已经很难发挥作用了。于是他当机立断,立即命令锅炉长全速前进,抓住机会再给松岛来一记狠得。 此时‘乐毅’号正好处在松岛的左前方大约五千多米处,全速状态下十九节的高航速在几分钟后就把这段速度缩减到了两千米。 在乐毅改变攻击对象后,扶桑号首先判断出了它的目标,并立即升旗语通知松岛。此时松岛正在调整整船平衡并设法扑灭左舷的大火。得到来自扶桑的消息后,伊东祐亨立即命令左舷残余的火炮向乐毅号进行射击,然而此时的松岛号在左舷仅剩两门120毫米炮可以使用,无法有效拦截快速靠近的乐毅号,而扶桑号因为航速远远达不到乐毅的速度,更不可能追击。 看到无法拦截,伊东祐亨立即命令舰船转向,希望调头将右舷面对来袭的乐毅,就在这时,身后的平远又追了上来。 本身大火熊熊的平远根本无法继续攻击松岛了,但正在舰长李和准备后撤的时候,却发现远处‘乐毅’号似乎有冲上来的迹象。于是李和赌运气一样的等了两分钟。果然,乐毅号的目标正是受伤的松岛,而此时松岛似乎也已经发现了乐毅号的企图,正在设法调头,以便用没受损的右舷来对抗冲过来的乐毅。 李和虽然不知道林永生打的什么主意,但这样的便宜放在眼前哪能不占。立即命令本舰全速向松岛靠过去。 平远此时的航速虽有下降,但仍能达到十三、四节的航速,而且原本距离松本就近,正好在松本掉过头来的时候赶到。 然而松岛并没有过多在意平远。现在平远舰上还是大火熊熊,任谁也一眼看出来平远几乎丧失了攻击能力。而正在快速靠近的乐毅可是来势汹汹,伊东祐亨自然而然的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右舷。 一千米外,李和也正在头疼。兴致勃勃的赶来赴宴,临到地方才发现自己舰上的火力现在几乎没法用。 平远舰的火力配置是前后各一座两联装六英寸速射炮,中部左右各一门四点七寸速射炮。但是开战不久后,侧舷的四点七寸炮就被敌舰的火力覆盖掉了,现在烧的正旺的就是舰首的六寸主炮,而仅剩舰尾的两门主炮现在却因为角度问题无法攻击。难道要用舰上零星的三磅炮来攻击松岛? 李和将舰上的火力想了个遍,无奈之下,只能先用两具十八寸鱼雷来顶一下,随后赶紧转向,用舰尾的主炮来招呼。 左侧,乐毅号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在到达两千米处时,松岛已经完成了调头动作,现在在靠上去,就要面对松岛右舷几乎完备的五门四点七寸炮的抵近射击,这对于装甲只有四寸的乐毅来说,可不是好玩儿的,很可能便宜没占着,倒把自己玩儿死。至于原计划的鱼雷,两千米的距离已经超过鱼雷射程的极限了,很难保证会有效,还是省省吧。 于是乐毅在松岛的右舷用六寸主炮和对方打了一个招呼,就转舵向左前方驶去,看样子,他是准备再去严岛那儿碰碰运气。 就在松岛险险的逼退乐毅,全舰上下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左舷的一名士兵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鱼雷!” 下午四点十七分,日军旗舰松岛号被鱼雷击中,舱室大量进水,几分钟后,该舰沉没。 仅仅因为一次大意,松岛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在松岛被击中时,平远刚刚完成调头动作,准备抽冷子用尾炮给松岛来两下解恨。然后就是随之而来的巨大爆炸声和火光,李和一开始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在爆炸过后,他才意识到是自己发射的鱼雷命中了目标。 “这样也行?”李和不禁为自己的好运鼓掌! 在之前的战斗中,平远始终处于定远的右后侧,看不到另一侧的来远是如何被击沉的。至于在远处的高千穗、浪速等舰,一是因为间隔较远,二是因为大家都忙着眼前的战斗,三是因为那几艘舰在沉没前相互距离太近,攻防转换太快,连他们自己都反应不过来,更何况离得老远的平远。 所以李和竟然始终没想到鱼雷的作用! 直到刚刚,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仅仅是无奈之举的两枚鱼雷,竟然收到奇效!李和才意识到,原来船上还有这样一把利器。 随着松岛的沉没,海战进入尾声。 以平远为界,远处是白起号仍然在对千代田围追堵截,从航速、火力、防护和续航力来看,千代田的结局只能是沉没或者投降。近处,受损严重,但仍能航行的扶桑号缓缓靠近松岛沉没的地点,企图救援幸存的官兵,暂时顾不上攻击全力灭火的平远。另一侧,乐毅号正在向严岛包抄,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而严岛在目睹了松岛的沉没后,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撤出战场返回日本。 日本联合舰队现在所剩的,也许只有一两个小时了。 野村贞就快坚持不住了。从开战至今,千代田号已经连续奋战了四个小时,而且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面对装备了速射炮的清军快速巡洋舰。现在,千代田舰已经身中炮弹二百余发,完全可以用体无完肤来形容。 甲板几乎已经烧光,就连炮台也都烧的变了形。甲板上的火炮现在只剩下三门能用的,士兵也已经不足百人。因为船体进水加上烟筒被击毁,动力仅剩下最初的三分之一。 即使是这样,远远缀着的清军战舰依然不敢靠近。 说不敢靠近,有些不正确。因为野村贞知道,远处的白起号巡洋舰所采用的战术是最正确的,只不过保守一点儿而已。 千代田上装备的最大口径的火炮是四点七寸炮,而白起号上则装备了六寸炮。很明显,在射程和打击力度上,白起号有明显的优势,也正是因为这样,千代田的甲板上层都快被炸平了,白起号却基本没收到什么伤害。既然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舰船能够威胁到自己了,那么白起号当然没必要冒险靠近了。 现在野村贞感觉自己就像在驾驶一艘靶船,清军的军舰只是在瞄准后,才会开上那么一炮,然后也许是在自己的左右激起两条水柱,又或者在船上填上两块儿新伤。 在这种一面儿倒的打击下,千代田上的官兵们已经快崩溃了,士气低落到极点。 事实上,野村贞猜的还挺对。白起号还真是拿他们当靶子在练习。 作为最新式的快速巡洋舰,白起号上配备了其它所有军舰都没有的远距离测距仪。 这种新式的火炮测距仪,可以帮助炮手在五千米的距离上快速、准确的瞄准目标,实施相对精确的火力打击。但是东西虽好,奈何接手时间太短,还没等舰上的炮手们完全熟悉,就上了战场了。所以在开战初期,这种先进装备被炮手们抛诸脑后,完全是凭借之前的经验来操炮战斗。 现在不同了,海战已接近尾声。日军舰队能够勉强跟得上自己航速的高千穗和浪速已经沉了海底喂鱼,只有眼前的千代田航速算是最快的了,所以黄建勋趁着这个时候,命令炮手们利用实战机会来联系使用这一瞄准设备。 这也是白起号远远缀着千代田的原因之一吧。 所谓有压力才有动力,在战斗状态下,官兵们的精神极度集中,状态极好,对于新式设备的操作熟练度快速提升。相应的,千代田受到的打击也越来越强,直到他们再也忍无可忍。 无法还击、无法逃跑、甚至无法投降!野村贞忽然能够体会到几天前镇远、经远、济远三舰的心情了。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现在,该轮到自己了么? 舰上的官兵已经麻木了。他们不再扑灭那燃起的大火,不再躲避飞舞的弹片,他们已经心丧若死,他们已经在等死了。 没有希望,就是绝望!他们已经绝望! 但求一死! 五分钟后,千代田引爆了舰上的锅炉,缓缓沉没。 从望远镜中看着沉没的千代田,黄建勋摇了摇头。他不是在为千代田惋惜,也不是为缺少了联系炮瞄的靶子而叹气。他本以为日舰会投降呢,这样自己就能俘虏一搜军舰了,可惜…… 现在海面上还剩下扶桑和严岛两舰。 对于这两艘军舰,黄建勋的流氓打法就不行了。因为扶桑上面有260毫米巨炮可以威胁到五千米以外的白起,更不要说严岛了。要想消灭这两艘军舰,只能用巨炮互射直到一方失去反击能力而被击沉,或者,用高速蛇形机动靠近,然后使用鱼雷。 白起号没有大口径舰炮,但他恰恰有高速。 在刚刚过去的二十分钟里,扶桑号一直在营救落水的松岛舰上的官兵。不远处,指挥士兵救火的李和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止,更不会帮助。 但是李和很诧异。扶桑号的这一举动明显的毫无意义。除非他们想投降,否则,难道凭借他们已经下降到个位数的航速,还能跑掉不成? 在海战打到这个份儿上,李和不相信日本人还会投降。所以,扶桑号的举动让他感到诧异。如果是自己,可能自己会选择趁这个时间将对手干掉吧,最不济也要打上几炮,而不是做这种无用功。 因为在出海前,在皇上的亲自过问下,每艘船都装载了大量的沙袋。大量的沙袋降低了舰船的航速,这让官兵们颇有微词,但交战开始后,士兵们发现,这些沙包不但能成为战舰的防护,减少小口径速射武器对甲板目标的打击,更可以在被敌舰炮弹击中后迅速灭火。 日均使用的火药不知是什么配方,在击中己方军舰后,多数炮弹都会引燃大火,这种火焰不但温度极高,而且在哪儿都能烧。一开始有士兵用水来灭火,却将火焰冲的到处都是,不但没有灭火,反而引起了更大的火灾。幸好有黄沙,大量的黄沙覆盖上去后,火焰很快熄灭,只是不管用什么,想要快速灭火,首先要有充足的时间。 现在平远终于将自己甲板上的火扑灭了,接下来,该是和扶桑号打个招呼了。 第五十四章 滦南 此时白起号也从远处驶来,通过旗语,李和知道黄建勋计划怎么做,而自己则需要怎么配合。 平远号的动力也下降严重,现在勉强能够上两位数,但这没有意义。所以李和采取的方式就是豁出命来,抵近射击。 自己还有两门六寸速射炮,而敌军却是至少四门大口径火炮,离得越远,自己越吃亏,倒不如离近点儿,用射速换威力。 不过自己是配角,要拼命,也得等黄建勋那老小子靠近了再说。 以白起号的高速加上蛇形机动,即使单对单也能敲掉半残废的扶桑,何况一旁还有平远进行牵制。十几分钟后,扶桑号也被鱼雷击沉。 太阳已经西斜,现在就剩下严岛这个难啃的骨头了。 严岛上装备了大量的四点七寸炮,火力投射密度远大于只有大口径火炮的扶桑,而且严岛的装甲厚度只有定远的305毫米炮能击穿,150毫米炮要想击穿严岛的装甲,需要靠近到两千米的距离,而在这个距离,严岛上的四点七寸炮也能威胁到白起了。 之前松岛的运气无法在复制了,因为前车之鉴,严岛已经将舰上的鱼雷卸下。而面对现在一心逃跑的严岛,定远损失殆尽的动力根本追不上。 打还是不打,这是个问题。 向严岛这样的战舰,回去后好好修理,又是海战中一条好汉。日本现在在国内还有1889年建成的高雄号、西京丸号以及一千多吨的筑紫、八重山两艘钢甲船,另外还有铁骨木壳的葛城、武藏、大和三艘军舰。这些军舰,虽然单独拿出来根本对清军军舰造不成任何威胁,但是如果和严岛编组,则战斗力会成倍提升。 可若是打吧,现在能够跟上去的只有白起和乐毅两艘战舰。这两艘舰都是薄壳的穹甲巡洋舰,被严岛上的巨炮打中一炮可能就玩儿完了,有些得不偿失。 最终,琅威理权衡利弊,放弃了对严岛号的追击。舰队抓紧时间搜救落水战友,随后向旅顺驶去。 这一战,大清舰队虽然获得了最终胜利,但胜的极惨烈。七艘战舰中三艘被击沉,战后打捞上来的幸存士兵不足十分之一。定远、平远受损极为严重,几乎象被拆除了一样。只有白起和乐毅两舰稍好一些,但战损也近三分之一。 事后,时任定远副管驾的英国人泰莱在给家人的信中写道当日战斗的惨烈:“在交战中,舰上众士兵均狞厉振奋,毫无恐惧之态。当我在甲板巡视时,看到一兵负重伤,同僚嘱其入内修养;等我重至此炮座,看到他虽已残废,仍裹伤工作如常。战前炮术长幼弟来舰访兄,因战机迫切,未即离舰,遂应其兄劝,于露炮塔上服务,毫无惧色。战斗中,炮术长身负重伤,弟向乃兄略事安慰,将其扶入舱中,自己仍归原处服务。是役,该炮塔人员,除此人外,无不伤亡”。 舰队代理司令官琅威理也在给光绪皇帝的奏折中写道:“此役管带刘步蟾表现尤为出色,作战果敢,指挥灵活。行船时刻变换,使敌炮不能取准,极大程度的保存了战斗力。”同时舰上各级官兵“开炮极为灵捷,标下各弁兵亦皆恪遵号令,虽日弹所至,火势东奔西窜,而施救得力,一一熄灭”。事实上,若不是定远在敌强我弱的极困难条件下,硬生生拖住了松岛和严岛,白起等舰也无法取得歼敌的战果。更不用说‘李牧’、‘廉颇’两舰以命搏命,换来高千穗和浪速两舰的沉没! 渤海海战历时5个多小时,大清舰队四艘军舰被击沉,定远、平远受重伤,死伤官兵约六百余人,其中包括英国海军军官、炮术长少校尼格路士,机械师亚历山大·巴维斯等;日本舰队松岛、比睿、赤城、扶桑、千代田、高千穗、浪速七舰被击沉,伤亡人数不详。 唐山原本并不存在,但因为附近的开平、滦县、迁西、迁安等地富产煤炭、铁矿等,为了就近处理,因此朝廷指示在这里建设了钢厂等工矿企业,大批的工人、技师甚至是外国雇佣人员涌入此地,再加上周边的农民,因此形成了城镇,由光绪皇帝钦命为‘唐山’! 现在,这里可以称之为北方的工、矿业核心地区,几乎大清一半儿以上的钢铁都是从这里生产出来的。尤其是用于军事方面的特制钢,全部是由这里生产的,所以,这里也成了近卫军重点防守的区域。 负责唐山地区守卫的是近卫军第二师马金旭旅。在得知日军自乐亭沿海登陆后,马金旭果断的放弃了乐亭县城,而将防御的重点放在了滦南。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唐山东南部地区地势平坦,根本无险可守,如果分兵守城,只能被具有兵力优势的日军分割包围在城内。与其被逐个吃掉,倒不如集中兵力,争取时间,在敌人必经之路上修筑战壕抵御敌军,并等待朝廷的援军。 初夏的华北平原,刚刚下过一场小雨。滦南城外的田野里,今夏的小麦已经抢收完毕,但是村里的劳力们却没有在打谷场上晾晒自家的粮食,而是在只剩一片麦茬的土地上继续挥汗如雨。 他们在协助近卫军挖战壕。 这一年多来,驻守唐山地区的近卫军可没少帮着老百姓干活,不说平常的挑水翻地,就是每年农忙时节的抢收抢种,人家就出了大力。 就说眼巴前,马上要过兵打仗了。要按照往年,这十里八村的乡民早就跑个没影了,地里的庄稼根本不可能收,而且那些个当兵的还会趁乡亲们没跑了的时候来抢上一把。反正事后也要打仗,就说是炮弹不长眼睛,人都杀光了,谁又能说是咱们干的? 可是这一次,明明队伍上自己都要备战,但长官们不忍心乡亲们辛苦半年的收成就这样毁于战火,连夜组织战士帮着乡亲们抢收粮食,虽然因为时间紧,不可能收完,但总比没有强啊。而且队伍上的那些个漂亮姑娘还组织村子里的老幼向西面撤离。你说,这种情况下,咱也是一个汉子,帮着队伍上的一起挖战壕,不是应当应分的么? 马金旭站在城外的一个小土丘上,看着四周挥汗如雨的战士和乡亲们,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鼻子酸酸的。 想他老马当兵吃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当年跟着‘铭军’从南打到北,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但是现在这一幕,农民出身的马金旭活了四十多年,还真没见过。 当初在皖北,农民们见了官兵比见了土匪都害怕,也更恨。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筛,可不是随便说说。铭军的军纪算是好的了,但老百姓依然是‘望风而逃’。后来驻扎在地方上,手下的官兵也断不了袭扰乡里,而且根本禁不住。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支军队就变了呢? 马金旭不由得回想起那个夜晚,和那个笑的有些腼腆的青年。 也许,就是从哪个时候吧。 老百姓真的很淳朴,他们能很快的忘掉你曾经带给他们的伤痛,只记得你的好来。可如果这支军队不能带给老百姓想要的‘好’,那老百姓又会怎么对你呢?那个青年说了八个字,并要求所有军官都铭记于心: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打断了马金旭的回忆。 “日本人来了!” 马背上的骑士迎风高喊。 不得不说,政府为了这场战争所做的准备工作极为充分和细致,就像手中的这份地图,所有的乡村、道路、河流甚至一处树林、一处土丘都标的清清楚楚。而眼前的滦南,就是自己拿下唐山的第一战。 大山岩现在的头脑分外的清醒。他开始逐条分析进军计划。 首先以优势兵力拿下滦南,然后分出一部北上夺取滦县,掌握煤矿,主力则西进唐山,夺取铁路和铁厂。 计划简单,但胜在有力。为此,大山岩甚至放弃了乐亭县城。 如果胜了,自己掌握了唐山,进可攻、退可守,要乐亭何用? 如果败了,陆军又不可能游泳回日本,要乐亭何用? 所以他放弃了乐亭鸡肋,集中全力西进,誓要在短时间内拿下唐山。 至于滦南,只是顺便。 所以在清军的阵地前,大山岩甚至都没做停留,直接就是一个大队的强攻。然后…… 被击溃了! 是的,日军一个大队的强攻在三十分钟之内就被清军打的粉碎,损失超过三分之二。 大山岩皱了皱眉头,但并没有放在心上。从刚才枪声的密集度和火炮的密集度来看,敌军应该不少于一万人,按照清军的编制,这里可能是二十个营或者是他们所谓的新军的一个师。 唐山的地理位置虽然不重要,但是其煤矿、钢铁和铁路却绝对值得清朝政府在这里驻扎重兵。所以没什么好奇怪的。甚至大山岩还有些高兴。 这里的驻军越多,说明唐山的驻军就越少。那么清军放弃唐山而守这里,明显是为了担心打烂他们的铁厂和铁路。 虽然大山岩没想过会发生那么激烈的战斗,但是清军竟然驻守旷野,这样一步臭棋仍让他对将来的胜利多了积分期许。 于是他请来了黑木为桢中将。 新任第六师团长的黑木为桢年轻时曾参加戊辰战争。从开幕的伏见之战开始就参加了战斗,最后转战到了奥羽。虽然作为军人他没有去过任何学校,不过却是一位典型的实战型的人物,在观察战争的局势方面像一位老练的船长。 “黑木君,从刚刚的进攻中,你有什么判断?” 黑木为桢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至少一个师!” 得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判断的大山岩随后道:“那么,我们需要多少士兵去击溃这些中国人?” 黑木想了想,“一个旅团!” “好,那么就请您安排一个旅团,去将我们前面的障碍扫清吧。我和佐久间先走一步,我们唐山再见。” 得到命令的黑木为桢猛地一点头,表示接受,随即转身离去。很快,前方传来第六师团的军号声,和广岛人特有的口音。 黑木为桢作战勇猛,而第六师团更是日军精锐中的精锐,所以大山岩毫不怀疑,黑木为桢能够轻松拿下滦南,然后率队追上自己。 黑木为桢虽然是以作战勇猛直前著称,但却并不莽撞。从刚才日军试探性的进攻中,他听到了至少两种枪械和两种火炮的射击声。虽然其中一种枪械的声音他从未听过,但从射击的速度看,应该是一种简易的连发机关枪。 也许是清国人自己开发出来的类似于格林机枪的武器吧。黑木为桢猜测到。另外一种则是步枪。虽然清军使用的这两种枪械他都没有见过,但是步枪清脆的的单发声音和机枪快速的连发声音,他还是不会判断错的。 火炮方面,一种应该是小口径火炮,也许是七十毫米,也许是七十五毫米。另一种则稍大一些,但也绝对不到一百毫米。 从机枪和火炮的配置上,黑木为桢判断对方可能是一个步兵师。另外步枪射击的密集度也说明了这一点。低于两千人的步兵无法打出这么密集的枪声的,而敌军能在一个防卫面就部署两千人以上,并配置机枪和大口径火炮,那么总兵力必然是一个步兵师。 所以,黑木为桢也准备照着一个步兵师来打。 第五十五章 滦南(2) 敌军的防卫纵深有大约两千米,这从远处的城墙可以大概判断出来。长度则基本上是围着县城转了一圈。本着围三阙一的兵法,黑木准备用一个联队从正东方向发动强攻,逼迫守军将兵力向这里集中,然后在用第二个联队猛攻东北方向,打开缺口,第三、四联队随后跟上,扩大战果。 这次进攻,黑木为桢甚至不打算使用火炮。 一方面是因为火炮的炮弹是有数量的,日军毕竟是异地作战,其后勤补给还要依靠海上运输,而制海权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获取呢,所以,炮弹需要省着用。 当然,子弹也需要省着用。所以拿到进攻任务的第13联队联队长友安知岩大佐告诉自己的士兵们,要用自己的刺刀,书写熊本人的骄傲。 看着黑压压一片扑上来的日军,张一群难免有些紧张。虽然刚才他们营已经打退了敌人的第一次进攻,但一个步兵大队和一个联队所带来的压力能一样么? 马金旭在城外一共布置了两个步兵团,其主要防守方向是东、南两面,所以在这两面各放了两个步兵营,张一群的营就是防守东面的主力营之一。 看了看眼前越来越近的敌人,又看了看侧后方的团长,张一群咽了口口水,心道:一会儿打起来,团长的马克沁可别舍不得子弹啊。 战场上的几分钟真可谓是度日如年,张一群心想这种压力下自己他妈的非得少活几年不可,反而期盼着日军快点儿上来。打起来就不会那么紧张了,至少是顾不上紧张。 一千米,营属六零迫击炮开始自由射击。炮弹落尽日军密集的队形中,掀起一团团血肉。团部的马克沁没开火,张一群心想团长倒真沉得住气。 五百米,连属轻机枪开始长点射。但团部的马克沁还是没开火,张一群有点恼火的爆了声粗口。此时日军的连射火力也开始反击,哈乞开斯机枪的火力要比连属轻机枪强得多,清军的阻击立刻有些受制。但随即六零迫发挥作用,很快就将敌人的哈乞开斯干哑火了。 还有两百米。一些枪法好的士兵在班长的示意下开始给日军点名。但团部的马克沁还是没开火! 妈的,看来不归自己管的兵就是靠不住,团长这王八犊子果然小气!张一群开始在心里骂娘了! 一百五十米。管不了了,开火! 一声令下,各连、排战士立刻开始射击,轻机枪的火力也开始急促起来,而这时迫击炮的作用反而小了。因为日军已经开始准备冲锋,所以哈乞开斯很少发言了。不过六零迫随后开始在敌军后方进行阻断射击,而且旅部配属前线的82毫米迫击炮也开始发言,这大大降低了日军冲锋的压力。 张一群的一营一开火,另一侧二营也跟着开了火,阵地上的枪声立即密集起来,日军瞬间被消灭了一大片。 既然开了枪,张一群的压力仿佛有了释放点,心情顿时舒缓起来,甚至忘记了操团长的老子。而且,他还开始对日本人的进攻品头论足起来。 ‘小鬼子怎么就不长进呢,明明被机枪一扫一排一扫一排,就不知道分开点儿么?你看你看,迫击炮的的射速多快,你们还扎堆儿,嫌死的慢么?我靠!这样也行?你冲锋也得注意掩护啊,难道你的军事课是美术老师教的么?’ 正想着,忽然从左侧传来了喊杀声,张一群一激灵,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敌人竟然绕到东北方向开始进攻了。 ‘我靠,原来小鬼子是玩儿这手,右钩拳啊,想得不错嘛。这下老三有麻烦了,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顶得住。’ 东北方向是223团三营的防区本来属于非重点防守区域,这一下被敌人猛攻,张一群真有点儿替自己的兄弟担心。 但随即团部的马克沁和81迫开火了,日军的进攻立刻被压制住了。 ‘靠,我说团长怎么一直抱着马克沁不放,原来是防着日本人这一手呢,害得老子白担心。’张一群向左侧抛了一个白眼儿,随后用心关注起自己的正面来。 战斗已经持续半个多小时了,黑木为桢铁青色的脸上一直是面无表情。在整个进攻过程中他的内心没有一次发生过动摇,但现在看着已经非常稀疏的战场,黑木的心开始滴血。 第六师团的士兵的确勇悍,再没有接到撤退命令的时候,绝对不会私自撤离战场,但是现在战场上的形势已经不是要不要撤退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撤离的问题了。 友安知岩的联队进攻的确强悍,而且成功吸引了敌人大部分火力,所以之后的大久保春野率领的十四联队对东北的突袭十分顺利,但是很快,敌人使用了另一种武器。 新投入的武器是一种射击速度极快的机枪,其速度快到士兵们甚至来不及趴下躲避,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就有一百多名士兵倒了下去。 黑木为桢想到了一种德国人告诉过他的武器,马克沁机枪。 黑木为桢明白了,敌人在一开始并没有完全投入所有的火力,他们还有余量。所以,现在必须立即终止战斗,将士兵们撤下来,重新评估敌人的火力,并调整战法。 然而,即使是撤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马克沁的射速可以形成一个扇面,两挺机枪的交叉火力基本封住了第十四联队的展开区域,超长的射击距离,让这两挺机枪一直在追着十四联队的士兵打。 黑木现在很后悔没有提前安排炮火准备,即使之前不开炮,现在也来得及进行火力掩护啊。 黑木为桢的预测出现了失误,自己的一个旅团没能攻克敌人的阵地,至少第一次进攻没有成功。而且自身还损失了几百名士兵。这让黑木为桢有了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如果今后的战斗都像这样损失下去,帝国的军团还能打进北京么?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在需要的,是尽快拿下眼前的阵地。黑木为桢中将打算不考虑今后补给的问题了,必须要使用火炮来辅助进攻。 几百人的伤亡的确不小,但对于一个旅团来说,还不至于伤筋动骨,尤其是对于第六师团第一旅团这样的部队来说。所以,两个小时的准备之后,日军发起了第二次进攻。 这一次日军放弃了东北方向,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东面的正面战场。而这一次223团的马克沁也没再藏着掖着,在最开始就亮了像。随即,机枪阵地引来了日军的猛烈炮火。 日军的一个师团至少装备三十六门山、野炮,虽然日军火炮仍使用架退炮,但三十多门火炮一起攻击,声势也绝对壮观。 清军的机枪阵地立刻哑了火,黑木为桢看准机会,立即投入骑兵大队,意图打开缺口。 日军火炮开始攻击后,马金旭立即命令旅炮兵营准备还击。 旅属炮兵营原本包含两个七五野炮连和一个八二迫炮连,因为八二迫击炮射程略少于七五野炮,而且城外布防的部队也需要更大口径的火力支援,所以马金旭将八二迫放在了城外,城内则为移动较慢的七五炮建立了阵地。 炮兵营的两个七五炮连共部署十二门野炮。看上去火力要弱于日军,但实际上近卫军的七五炮因为采用了液压制退技术,射速远远高于日军,所以两个七五炮连的火力投射完全可以压制日军的炮兵联队。更何况清军的火炮在射程、弹药威力方面也同样远胜日军。 随着城内火炮的攻击,日军的炮兵立刻被反压制,而且出乎黑木为桢意料的是,清军的机枪竟然还能开火。 近卫军的机枪阵地是根据刘少卿结合德军阵地防御规范设计出来的,专门为马克沁准备的特殊阵地。机枪阵地的战壕深达两米,在战壕靠近进攻方的一侧又挖了机枪掩体。在日军开始炮击后,机枪手们立即将机枪藏入机枪掩体。日军因为没有迫击炮这样的高曲射弹道火炮,也没有手榴弹,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威胁到近卫军的机枪。待自己的火炮将敌军炮兵压制后,机枪手立刻将马克沁重新架设起来,开始对日军骑兵进行一面倒的屠杀。 斯皮尔伯格在他的一部电影里曾经拍过这样一个场景。装备了马克沁机枪的步兵,对骑兵完全就是一场噩梦。 骑兵大队三百多人无一生还,尽数倒在了冲锋的路上,最近的一个,距离清军阵地仅仅三十米。 随后近卫军利用机枪和火炮再一次压制住了日均步兵的进攻。黑木为桢的第二次进攻随即破产。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 第一旅团被彻底打蒙了。仅仅是一天的战斗,伤亡就达到三分之一,黑木为桢在舔舐着凄惨的伤口的同时,也在思索着究竟自己错在哪里。 “敌人的进攻看上去凶猛异常,但是却只是一味的逞凶斗狠,毫无战术可言,所以,他们的步兵损失必然远远大于我军!” 滦南县城,近卫军也在召开总结会议,一方面总结经验成果,同时也是了解各部队损失情况,为下一阶段的战斗做好准备。 第一天的战斗,223团先是接连打退了敌军的三次进攻,随后在友军的支援下,又打退了敌军的第四和第五次进攻,可谓功劳大大的,而且也没有那支部队比他们更了解对面的对手了。 “另外我们的武器比敌人的有很大优势。”张一群今天也立了大功,所以他对自己手中的武器极为推崇。 马金旭点点头:“从今天的交战过程看,敌人应该使用的还是单发枪,所以正常情况下,我军的火力密度可以和敌军基本持平。而敌军机枪的配置则远比我军差,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赶不上我军。不过机枪也有一个问题,就是弹药的消耗量太大了!” 今天白天的第四次防御战,就是因为机枪的弹药补给没跟上消耗,结果被日军抓住机会攻上了阵地。要不是旁边的友军支援的及时,再加上手榴弹发挥了作用,那一次还真挺悬。 “咱们士兵的训练也不错!”这一点在第四次战斗中活了下来的张一群可是深有感触。要不是平常的时候弟兄们的刺杀训练都是玩命整,今天他们营绝对坚持不到友军的支援。小鬼子拼刺刀那可真是凶,现在想起来张一群还心有余悸。 “另外,从之后的战斗中看,日军在第二次进攻中使用了骑兵后,就一直没有再用骑兵,应该是他们的骑兵已经被打光了。” 有人反驳:“那也不一定,也许是日本人看到骑兵面对马克沁完全是送死,放弃使用了呢?” “不可能,第四次进攻小鬼子都打上阵地了,咱们团和日军混战在一起拼刺,这时候马克沁也不可能对着自己人扫射啊,可日本人还是没投入骑兵,说明肯定是废了!” 显然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那人不说话了。 炮兵营长此时也道:“从炮兵的交战来看,敌军的火炮威力和射程远远落后我军,我想,在今后的战斗中,我们可以充分利用这一点。” 这一点十分重要。今天的几次战斗中,都是因为炮兵的战场遮断射击为步兵打退敌人进攻创造了有利条件,尤其是后面的炮战,几乎完全压制敌军炮兵,使得我军可以从容应对日军步兵的冲锋。 “好了,我军的优势主要在火力和装备上,而敌军的优势则是兵力。所以,大家再谈谈明天这一仗要怎么打吧。”马金旭收尾道。 参谋长刘振军道:“今天的作战虽然我军打退了敌人多次进攻,给敌军极大的杀伤,但是我军自身也伤亡不小,尤其是后面两次进攻,差点儿让敌军突破阵地,所以我认为我们明天如果还将战线推的那么靠前,可能会增加我军的兵力负担,反而会暴露我军兵力不足的弱点。” 马金旭也是这么想的:“没错,所以我们要将防线收缩到城下,这样不但可以使防御的漏洞减少,也有利于各部队相互之间的快速支援。” 刘振军点头道:“如果旅长同意,那么我就着手安排调整了。” “好,大家再辛苦一下,把阵地收缩到第二道防线!” 正说着,忽然卫兵过来报告:“旅长,门外有几位乡民要求见你!” 第五十六章 滦南(3) 近卫军讲究军民一家,要求只要是老百姓有要求,必须给出答复,所以卫兵明知道里面在开军事会议,依然进来通报。 马金旭随即道:“正好,我们这边会议也开的差不多了,大家各自准备吧,我去看看乡亲们有什么要求。” 走出门外,只见两个老大爷领着几个小伙子,正在那儿候着,看到马金旭出来,虽然大家不知道这是多大的官,但看到人人都向他敬礼,知道起码不会比县太爷小了,便立刻上去磕头。 马金旭疾走两步扶起两位老人,并示意其他几个小伙子也起来,这才道:“大爷,咱之前不是都说过了么,我们近卫军不兴磕头。” 老头道:“你们当兵的讲究敬礼,老汉知道,可老汉不是当兵的,见了大人怎能不磕头?那不是乱了礼数,万万使不得。” 马金旭知道老人家一时半会儿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也就不再坚持,随即问道:“不知几位来找我,所为何事?” 老汉看了看身后,随后道:“回大人的话。今日老汉们看到抬下来那么多的后生,知道这仗打的艰难。村里的老娘们儿们都去帮着照顾伤员了,我们粗手粗脚的也帮不上忙,所以就想着,既然前面伤了那么多士兵,可能会缺人,所以老汉就带着后生们来看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儿忙。” 后面的年青人听了老人讲完话,也七嘴八舌的道:“是啊大人,我们也想跟着你们打东洋人,收下我们吧。”“是啊,我们能帮得上忙的,请收下我们吧。” 近卫军自光绪十三年第一次征兵以来,现在已经过去六年多了,新军的政策早已通过各级衙门的宣传深入人心——至少在直隶地区是这样。所以很多农村的青年为了出人头地,或者是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都踊跃报名。但之前皇帝也好、刘少卿也罢,都秉承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将近卫军士兵的门槛设的比较高,所以很多青年虽然想吃这口饭,奈何不够格。但现在这些青年踊跃参军想必不是为了混口饭吃,是真的想要报国杀敌! 但是马金旭却拒绝了。 近卫军的待遇极好,饷银丰厚而且绝不欠饷。在军营里还有机会不断学习,如果能凭借自身能力考进军校,可以说全家不愁。就算是战死沙场,家人也有专门的机构照顾。所以,直隶周边地区希望能够加入近卫军的年青人极多。之前皇帝也好、刘少卿也罢,都秉承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将近卫军士兵的门槛设的比较高,所以很多青年虽然想吃这口饭,奈何不够格。但现在马金旭拒绝他们,却不是因为怕这些人的加入败坏近卫军的名头或者说坏了规矩。 对面的日本人极不好打!虽然对方的战术、装备都不如近卫军,而且近卫军既占了地利、还以逸待劳,更不要提得道、失道的问题。可一天的交战下来,近卫军仍然伤亡三百多人。可见对方的实力。 近卫军的士兵都是久经训练的战士,尚且这样,而这些年青人仅仅是身强力壮而已,不要说上战场打仗,就连枪都没有摸过。如果马金旭同意他们加入,不是眼看着这些年轻人上去送死么! 可马金旭越是不同意,老乡们反而越是要上前线! 这个老汉看上去也许是他们的头,是族长或者乡绅什么的。此时道:“大人,请听老汉一言。老汉等活了大半辈子,不是不知好赖的人。大人您是为了我们着想,乡亲们心里都明镜似得。但是请大人想一想,如果东洋小鬼子打破了滦南城,能不能给我们这些乡里人留一条活路?您的士兵都是好样的,一个顶俩肯定没问题,但是毕竟数量有限,而城外的小东洋,可是咱们的四五倍人数。老汉不是落自己的威风,但是像今天这样下去,能撑多久?小老儿就是一句话,左右是个死,若是能拉两个垫背的,值了!” 老头的话马金旭竟然无法反驳。 是啊,他知道城外的敌人是自己的数倍,也知道这场仗不好打,更是抱着成仁的决心来打这场仗的。可正向老人家说的,城破之日,这些战火中活下来的乡民,是不是还能继续活下去?如果近卫军没有选择在滦南抵抗,也许日军会放过这些升斗小民,但是既然仗打到这个份儿上,马金旭可以肯定,日军破城后,必定屠城! 就像老头说的,左右是个死,不如拉个垫背的! “好!既然这样,那我就谢谢大家了!赵金东!” 马金旭说着,喊来了自己的警卫连长。“跟着大爷去,将愿意扛枪一起打鬼子的汉子们都组织起来,抓紧时间教会他们使用枪械,做预备队,随时准备分往各个连队!” 赵金东一听胸膛:“保证完成任务!”说完敬了个礼,转身带着乡亲们离开了旅部。 日军第二天的进攻更加凶猛。 黑木为桢明显已经放弃的所谓一个旅团的承诺。他将所属第六师团的四个联队轮番拉上前线,从早至晚,不间断的进行攻击! 清军在当天晚上的后撤让黑木为桢产生了错误的判断,他认为,清军所蒙受的损失不低于、甚至高于自身所受的损失,所以清军迫不得已放弃了坚守了一天的阵地,在夜色中后撤。 既然清军已经出现了疲态,那么如果自己进一步对其施加压力,滦南城的清军必然会溃败,而黑木为桢坚信,只要清军的第一场溃败出现,之后就必然会一场接着一场,出现连锁反映,直至完全失败。 而且,黑木为桢计划在攻克滦南后进行屠城,以加深清军的恐惧,为今后的战斗创造对己方有利的客观氛围。 当然,也算是为在第一天战斗中死去的战士复仇! 清军的确是因为战线的压力主动后撤的,但撤到了第二条防线的清军,其发挥出来的阻击能力却更加恐怖。 第二天的防御,马金旭改变了一下战术。他将近卫军的火力进行了层级分派,七五炮和马克沁负责在一千至一千五百米处进行战场遮断,并且负责打击敌方间射火力;八二迫和六零迫负责一千至五百米处的战场遮断,并且负责打击敌军的直瞄火力或者机枪;步枪和轻机枪则负责五百米内的敌军进攻。考虑到在和日军进行刺刀搏杀时的高战损率,马金旭要求前沿阵地尽可能的使用弹药压制,避免和敌军进行肉搏。 马金旭的战术是尽可能的发挥近卫军的火力优势,打击敌军。从第二天的战果来看,马金旭的战术无疑是成功的,日军的伤亡人数接近第一天的一倍。但是,这一战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对弹药的依赖! 近卫军从光绪十三年开始建立,到今年年初满打满算总共整编了大约十五个师不到二十万人,但是按照载湉之前给刘少卿的规划,到甲午之前至少要编制二十个师。而之所以现在的差距这么大,其原因当然不是缺人,而是缺武器。准确的说,是缺少武器弹药。 京师机器局或者叫京师军械总厂是伴随着近卫军一起发展起来的,从光绪十三年到现在,已经扩大了三次,尤其是在1892-1893这一年,京师军械总厂的月产量已经达到七五炮三十门,六零、八二迫击炮上百门,步枪三千支,马克沁机枪十余挺,轻机枪数十挺,各型炮弹上万发,各种子弹三百多万发。 这些数据看上去很多,但如果考虑到京师军械总厂需要供给黄河以北十多万新军所需,你就知道这一产量之不足了。 就说步枪子弹,一名士兵的标准配置是八十发子弹,十万新军就需要八百万发子弹,而八十发子弹在这样的一场战斗中也就够一名士兵打几个小时的。 至于机枪这样的耗弹大户,那就更没办法算了。 当然,如果能够再多两年时间,清朝的弹药储备也许能获得极大的改观,但日本人偏偏没有给大清这两年的时间。 所以,现在马金旭的部队开始出现弹药危机! 然而黑木为桢现在也同样面临着严重的危机!他的部队被打残了! 在白天,每一次发动对敌军的冲锋,都似乎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然而,日军压了一次、两次……,最后一次,已经打红了眼的黑木为桢甚至组织了一个联队的士兵头绑白布进行敢死冲锋,但这头骆驼却始终没有倒! 两天的战斗下来,日军的兵力损失达到五千多人,即使是对以擅打硬仗著称的黑木为桢和第六师团来说,这样的战损率也足够伤筋动骨了。骑兵部队被全歼,炮兵在和清军的炮兵进行炮战时也基本损失殆尽,现在工兵和其他辅助兵种已经全部编入一线部队了。而且,日军也同样存在弹药不足的问题。 在出征时,因为考虑到运力的问题,第二军携带的弹药并不充足,而两天的强攻,黑木为桢的士兵现在人均仅有八发子弹了! 攻占滦南,已经变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黑木为桢并没有气馁,而且他相信,正是因为自己的师团在这里牵制了清军大量的兵力,才有可能为大山大将占领唐山创造良机。 是的,黑木为桢到现在依然相信,对面的清军至少是一万人的兵力……也许,是两万人!那么,以帝国之前所获得的情报来看,直隶守军的三分之一已经在这里了。再考虑北京、天津这样的地方所需要的守备力量,唐山的守军必然不会太多。 当然,即使是黑木,现在也认为大山大将已经无法进一步进攻天津或者北京了。 日军第二军在乐亭沿海地区的登陆用了三天的时间,同时从乐亭整军向唐山地区行进,路途上也用去了两天的时间。五天的时间,足够章高元的第五师乘火车增援唐山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接到命令,确认章高元部一定能够赶在日军前面驻防唐山,马金旭也不可能离开唐山到滦南来打阻击。 第五十七章 滦南(4) 时间倒退回五天前。 载湉在皇宫中刚刚得到日军登陆的消息,震惊和愤怒之余,载湉忽然意识到日军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他们低估了清军的运输能力和战斗力。 因为始终对日本抱有戒心,载湉从对法战争结束后,就不遗余力的打击日本在华势力,甚至对每一个日本驻华机构都进行了监视,而且所有的对日电报,全部都在朝廷的秘密监控中。而负责这一项工作的,就是善耄和他的‘帝国信息统计部’。 正因为如此,日本对清朝的情报调查远远达不到另一时空的水平,尤其是对近卫军这样的军事核心,日军虽然想尽办法获取情报,但对近卫军的实际部署、装备、战斗力甚至数量的判断都有很大的问题。 在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英法联军仅用了一万五千多人的军队,就攻克了北京。鉴于清军在近年所做的一些努力和改革,日军对清军的判断也提高了一个档次,所以日本政府认为,拥有两万五千余人的第二军即使无法攻取北京,至少也能攻取唐山和天津。 正是基于这样的判断,日本政府才制定了第二阶段战争的第一套方案,即直隶平原决战方案。 然而清军的实际情况远远超过日本大本营的预期。至少当前在京畿一带所部属的兵力,实际上就达到了三个步兵师四万人的规模。 的确,冯国璋的第四师和章高元的第五师刚刚完成整编,尚未开始部署,但北京到唐山才多远,通过铁路,用不了两天,一个师的兵力就可以投送到唐山。 因此在得到日军孤军深入后,光绪立即命令章高元率领第五师驰援唐山,并要求冯国璋师一个旅沿芦台北上、聂士成的一个旅则沿秦皇岛南下,再加上原本驻守唐山的马金旭旅和驻热河的第一骑兵旅,总共两个整师再加一个步兵旅、一个骑兵旅三万多人,从西、南、北三个方向包围了大山岩的第二军。 这就是拥有铁路的优势,载湉在这几年对工业的发展没有白费。 黑木为桢在滦南遭遇的仅仅是马金旭的一个旅,而大山岩在唐山外围遭遇的,则是章高元的一个整师,而且为了全歼这股日军,光绪帝甚至将原本配属冯国璋第四师的独立重炮团都交给了章高元。 章高元本来就号称淮军后起三名将之一,再加上第五师在兵力上丝毫不弱于日军第二师团,还有重炮团的支援,使第五师不但防御住了日军的攻势,甚至还有余力打反攻。 所以,佐久间左马太理所当然的比黑木为桢败得还惨。 黑木为桢没能得到大山岩胜利的消息,却等来了败退回来的第二师团。而在看到同样损失过半的第六师团的时候,大山岩颓然的低下了头,长叹道:“帝国,败了!” 唐山。 虽然日军已经撤离,但城内依然处在战时的紧张状态。 章高元在制定防御战略时,为了尽可能的减少城内建筑、设施和平民的损失,特意将防御圈向外围推进了一千米。但这样一来,兵力就会更加分散,当日军向其中一点或几点发动决死冲锋时,防御的清军士兵收到的损失就更大。而且濒临绝境的日军所焕发出来的战斗力,即使是占据绝对装备优势的近卫军,也不得不全力面对。虽然第二师团最终被击溃,但章高元师也同样付出减员三分之一的代价。 所以,现在的唐山城内,满是伤兵。 随军的医护队已经两昼夜没有合眼了,即使这样,仍然有很多轻伤的伤兵得不到及时的救治,还好,因为唐山的市民自发的走上街头帮助她们,至少这些伤兵暂时也不会恶化。 阿珍也同样两天没睡觉了,因为疲劳过度,双眼布满血丝,年仅十七岁的她本身就生的瘦弱,现在更是一步一晃荡,好像随时要倒下似得。 但在处理伤员伤口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依然是那么专心。 躺在这里的伤员都是重伤员,因为日军相对缺乏弹药,因此很多伤员都是刺刀造成的,要处理这样的伤口需要非常小心,并且必须很专业的医疗知识。 阿珍年级虽然小,但她的医疗护理知识却是所有人当中拔尖儿的,而且还是一支从京师派过来的医疗队的护士长。 想要学好护理可不是那么容易,起码需要有较好的受教育基础才行,因此,从唐山临时招募的医护队中的姐妹们都猜测阿珍应该是哪一家的大家小姐,否则她不可能懂得那么多的知识,还能用洋话和老师交流。只不过对这样的猜测,阿珍和她的医护队员们从来也没有承认。不仅如此,哪怕是同为战友,本地招募的那些临时护理人员也无法从这些京师来的人口中得到关于阿珍的一丁点儿消息。 可阿珍在救治伤员的时候一点儿大小姐的架子都没有,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记得第一批伤员从战场上被送下来的时候,有一名战士的肚子被日本鬼子的刺刀挑开了,送过来时肠子流的军服里到处都是,人已经就剩一口气了。几乎所有的姐妹都被这样血腥的场景惊得腿脚发软,有的姐妹早就吐的一塌糊涂,别说救治,就连站都站不起来。阿珍虽然也是两腿发软,脸色苍白如纸,但还是坚持着配合英国医生将伤员的脏器重新装进体内,并缝合了伤口。然后才跑到一旁吐了个稀里糊涂。虽然那名伤员最终也没能救活,但阿珍说,就算是死,也要让战士们干干净净的走! 漂亮、善良、温柔而且技术高明,阿珍的确是这个医护队中的珍宝一样。 处理完眼前这名伤员的伤口,阿珍扶着床沿,勉强的站了起来。一转身,碰到了联袂而来的道格拉斯军医长和章高元师长。 “出了什么事了么?” 也许是因为累的,阿珍的声音很轻,很柔。同时还带着一点儿南方的口音。配着现在她的脸色,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章高元和道格拉斯互望一眼,随即章高元道:“阿珍,我代表第五步兵师全体官兵,感谢你在这两天做出的贡献!但是,现在作为师长,我命令你,立即停止工作,回去休息!” 阿珍看着章高元,眨了眨眼睛,似乎对章高元的命令做了短暂的思索,然后才道:“师长大人,作为医护女兵,我的战斗还没有结束,所以,我不能休息。” 章高元道:“这场战斗还将持续很久,所以我们需要做好长期坚持的准备。你应该知道,我的部队,我的士兵们需要你,需要你们。但是现在如果你们不能恢复体力和精力,不但在将来的战斗中无法帮助我们,还可能给朝廷带来更多的麻烦,所以,为了能在今后发挥更大的作用,你必须去休息!” 阿珍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道:“珍,你是一个好姑娘,但是作为护士,你应该知道,你的身体和精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如果不尽快休息恢复体力,我恐怕下一个需要救治的就是你了。另外,不但是你,其它的护士也需要休息,正向章所说的,这是为了之后更好的工作。” 阿珍看了一眼广场。 这里大约躺了六七百名伤员,每一名伤员的旁边,都有一名孩子或者老人在帮他们驱赶蚊蝇,或者清洁身体,喂水喂药。想到可能在几天后必然还会出现更加激烈的战斗,还会有更多需要照顾的伤员,阿珍终于点了点头,转身去休息了。 章高元看着慢慢走远的小姑娘,轻叹一声,随即对道格拉斯道:“军医长先生,我的部队马上就要出发了,这里就拜托您了,希望您,尽可能的,让他们活下来!” 道格拉斯郑重的点点头。随后又道:“章师长,恕我直言,你的士兵已经十分疲惫了,他们应该得到充分的休息,而不是上战场。” 章高元苦笑一声,道:“我明白,军医长先生。但是您可能不清楚,就在东面几十里远的地方,还有一支部队,以比我们少一半儿还多的兵力,对抗着两倍与他们的日军的攻击。他们比我们更累、伤亡更惨重、更需要休息和支援。您可以想象,如果我晚过去一个小时,会有什么样的灾难发生。所以,我必须立即出发!” 道格拉斯点点头:“你是一名军人,而我是一名医生。你有你的事情要做,我理解,但我希望能看到你们平安回来。愿主保佑你们!” 章高元微微一笑,向道格拉斯敬了一个礼,“谢谢你,医生!” 紫禁城内。 “冯国璋和聂士成的部队到哪儿了?”载湉看着地图,随口发问。站在他身后的是善耋和吴法宪,再后面,则是曹锟、张锡銮和兵部、军机各位大人。不过军机大臣们大多不懂军事,所以这句话载湉其实是问善耋和吴法宪的。 “回皇上,冯国璋部前天就到了大辛庄,配合章高元、马金旭部沿白各庄展开防线并向北推进,聂士成部已到汀流河、乐卢龙一线,因日军之前并未分兵占领乐亭,故日军残部万余人被三支部队压制在胡各庄、新寨一带。” 答话的是善耋。善耋是宗族,他在载湉的新军事体系中主要的角色是情报工作,所以这方面的问题都是善耋回答。 载湉在地图上找到了这几个点,随后问曹锟和张锡銮:“你们认为接下来该怎么打?” 曹锟是近卫军一期士官毕业生,虽然没有上战场打过打仗,但做这样的战场分析还是没问题的。张锡銮则是东北士官学校的,原来曾在湘军鲍超麾下办理营务,后来在东北被选入士官学校,之后曾和刘少卿一同征募新兵,并曾前往山东整编嵩武军,表现优异。这两人,也是刚组建完毕的第十一、第十师师长。 因为张锡銮资历深些,年龄大些,曹锟示意请他答话。张锡銮老实不客气,道:“回皇上,以微臣看,虽然朝廷大军已将敌军残部围困,但因为敌军仍然有较多兵力可以使用,而我军的包围圈相对又较大,所以敌军想要突围其实并不困难。微臣以为,现在应命令部队不断的对敌军进行骚扰作战,并尽可能的利用骑兵冲击将敌军分割包围。同时朝廷应该加派部队,弥补我军防线的漏洞和薄弱环节。” 载湉又看了看曹锟,“你有什么不同意见么?” 曹锟想了想,道:“我同意张师长的看法。” 载湉并不会打仗,他见两个师长的意见一致,于是道:“那好,就让曹锟去唐山,一同歼灭日军残部;张锡銮师至天津,准备走水路赴朝鲜。” 两人齐声应是! 载湉又问善耋:“刘少卿那边怎么样了?” “因为变起突然,刘少卿那里实际上可用兵力就只有一个师,目前已经渡过鸭绿江到达平壤。另据到达平壤的杨勇部发来电报,日军大队应该据平壤还有两日路程。” 第五十八章 朝鲜序曲 在向大清宣战的同一天,日本大本营以西京丸号、高雄号、筑紫号、天龙号四舰为护卫,抽调数十艘商船和货船同步实施二号作战方案,即朝鲜方案。 十六日,日军第五师团及第三师团一部完成在仁川的登陆,和已经占领汉城的大岛义昌少将之混成旅团会和。随后,入朝的第五、第三两师团被编成第一军,由陆军大将山县有朋为司令官,指挥朝鲜境内的攻势作战。 山县有朋到达汉城后,仅留了一个大队驻屯仁川、两个大队进驻汉城,同时武装了在汉城的日本浪人作为守备力量,随即率领两个师团剩余兵力两万余人北上,向平壤发动进攻。 在此之前,杨勇的第三师已经先一步到达了平壤。 在载湉的时间表里,中日战争应该是在甲午年夏秋交替的时候爆发,所以在得知朝鲜事变的时候,刘少卿正在大连整编旅顺、大连练军。得到皇帝的急点后,刘少卿立即率领第三师第二旅赶往丹东,同时电令留守盛京的杨勇率第三师主力部队同期赶往丹东。 但正像善耋所说,现在刘少卿手里的可用之兵只有杨勇这一个师而已。 大连、旅顺的部队还未完成整编,即使完成了,也要留守两地,无法抽掉。而可以抽掉的东北近卫军第八、第九两个师和独立旅却因为要锻炼他们的战斗技巧,提前‘见见血’,而被以连、营为单位放出去剿匪了。短时间内根本收不回来。 载湉揉了揉眉头。之所以东北现在可调动的兵力这么紧张,完全是因为刘少卿按照自己给的时间表在设计军备进度,所以,要想在朝鲜战场取得决定性胜利,除了依靠刘少卿之外,自己也需要抓紧时间改正错误。 “军备补给情况进行的怎么样了?” 吴法宪没有做声。虽然他是负责军工和后勤的,但是现场还有李鸿章在,从资历、职位来说,怎么也是李老中堂先说话。 李鸿章道:“海军方面,十七年年初在上海英国人的船厂和厦门法国人船厂开工的两艘驱逐舰已经接收,年末开工的三艘要到十月后才能陆续交付,同期交付的还有美国人建造的第一艘装巡。我们自己的天津、广州两家船厂的第五、第六艘护卫舰大约还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交付。另外在英国以及英国人在上海的船厂建造的轻巡要到年底交付。” 自1890年底到1893年夏,清廷陆续开工建造、或者对外采购了八艘护卫舰、六艘驱逐舰、三艘穹甲巡洋舰和两艘装甲巡洋舰。其中天津、广州两家船厂自产的一千七百吨的护卫舰已经交付四艘,另外四艘将分别在今年下半年和明年上半年交付。 六艘驱逐舰中有两艘是在上海的江南造船厂建造,现已交付一艘,就是‘乐毅’号,另外四艘则由英国人在上海的沪东造船厂和法国人在福建的厦门造船厂建造。头两艘也已经交付,只不过因为服役时间比‘乐毅’号晚了一些,没有参加刚刚结束的渤海海战。 委托英国人建造的穹甲巡洋舰已经交付了一艘,就是在海战中大放异彩的‘白起’号,另外两艘一艘在英国阿姆斯特朗船厂建造,另一艘则在上海沪东船厂建造。 “上海沪东船厂的建造进度要快一些,所以交付的时间大约和驱逐舰差不多,阿姆斯特朗船厂的那一艘则要到十二月份了。至于美国人建造的装甲巡洋舰,虽然完工的时间是在八月份,但要从美国跨大洋过来我朝,所以时间上要晚两个月。” 听完李鸿章的汇报,载湉拢了拢数据道:“这么说,到九月份,我们将不会有两千吨以上的新舰服役了?” 李鸿章答道:“是。” “这一次海战,虽然几乎全歼日军联合舰队,但我军的损失也非常大。镇远三舰就不说了,定远的维修至少要两个月,平远则相当于重新舾装。而日军虽然只回去了一艘三景舰,但其国内依然有数艘一两千吨的军舰在役。而且,日本从英国采购的新式快速巡洋舰和从俄国采购的军舰,应该也快到位了吧?” “回皇上,从薛福成发回的情报看,日本人从英国采购的四千吨级快速巡洋舰实际上是仿造的咱们的‘白起’号。而且最快也要八月才能交付,再从英国开回来,也得近一个月的时间。所以在十月份之前,日本人的海上力量也只能是增加这一艘大船,至于其本国自造的军舰,充其量不过两艘两千吨的,最多相当于我们的驱逐舰。而俄国人提供的战舰虽然比我国任何一艘战舰都要大,但那要等到今年年底了。到时候,我朝舰队还会增加两艘快速巡洋舰和一艘装甲巡洋舰,所以水面力量仍然超过日本国很多。” 大清的造舰计划虽然比日本开始的晚,但是因为技术储备充足,银子又多,所以爆发力极强。根据载湉原本的时间表,在1894年夏季以前,大清将拥有八千吨级的装甲巡洋舰两艘,四千吨级的快速巡洋舰三艘,两千吨的快速驱逐舰六艘。这些新锐战舰再加上八大远和改装后的寰泰舰,大清水师将拥有二十艘大型水面作战舰艇。 这一规模几乎是日本已知可能装备的舰艇数量的一倍。 这也是为什么日本会冒着极大的风险提前发动战争,因为不这样的话,日本将连冒险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鸿章说的的确是比较准确的数字和时间表,但现在载湉已经不相信时间表了。日本人现在还有钱,他完全可以从俄国、法国甚至智利、阿根廷等国采购军舰,所以大清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命令我们自己的船厂,加班加点,尽快将战舰完工。同时联系英国人和德国人,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刚刚下水或者即将下水的军舰,我们挑好的,买几艘。” 李鸿章听了,本来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道:“臣遵旨。” 海军的说完了,吴法宪才开始汇报陆军的工作。“京师、济南、安庆、武汉四大兵工厂现在已经满负荷运转,其军械产量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可以武装三个步兵旅。部队方面,山东、安徽、河南、山西四省的新兵已经在整训了,两湖的第一批援军应该在月末赶到,江、浙的援兵也差不多同期到达。四川、三广的援兵则要到下个月。初步计算,到本月末,应该能新增两个步兵师,到下月末,还能再新增三个步兵师。到年底,还能再增加三个师。” 载湉在心里一算:“不对,这样一来,我们的装备就跟不上了。” 吴法宪道:“是,到下个月月末,我们会新编五个步兵师,但是军械的产量加上存量,也只能够满足两个师。其它的部队,只能使用老式的枪械。所以希望朝廷能够自德国采购一批步枪和子弹。” 载湉无奈道:“只能如此了。”随后对奕訢道:“恭王,此事交给你办,就跟德国人说,我们要马上采购五个师的全套武器装备,另外,再购买四条步枪生产线和火炮生产线。” 大清现在自己就能制造步枪、机枪和火炮的生产设备,但皇上仍然要对外采购。这不是不相信自产的设备,而是计划大规模扩张现有军事工业体系。 载湉随后又道:“两湖的援军接受过基础训练,到了之后立即补充到唐山前线,先把日军的第二军给灭了,然后再命令聂士成、曹锟两个师和独立骑兵旅赴朝鲜。直隶北部的驻防由章高元师接防。” 孙毓雯立即道:“遵旨!” 打起仗来,事情千头万绪,不光是援军、武器、弹药,还有粮食、被服、药品以及运输、抚恤甚至外交等等工作要做。载湉这个会一直开到了深夜,才基本将各项事务大致梳理了一遍,并分派下去了。 回到寝宫,载湉简直是累到一动不想动。勉强吃了点儿宵夜,喝了碗参汤,这才强打起精神,处理其它政务。 德馨始终在一旁伺候着,她知道皇上这些天天天耗到后半夜,清晨又要起来上朝,一天休息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非常辛苦,所以在伺候载湉宵夜的时候,也不像之前那么多话了。此时载湉在批改奏章,德馨就在他身后,为他揉揉头部,放松放松。 这段时间的朝政大多是和打仗有关的,之前在会议上已经处理了许多,剩下比较重要的就是新疆抗俄的事情了,所幸俄国人并没有在这时候趁火打劫,也许是因为顾虑英国人吧,载湉暗自想着。至于铁路的修建和各种合资办厂的事情,本来就有成例在先,再加上李鸿章、盛宣怀、郑观应、詹天佑、陈炽、张謇等人也是深蔼洋务的干臣,所提交的奏折都付有解决方案或建议,所以光绪批起来就快速的多。至于教育、东北开垦等事项,已经上了轨道,事情反倒不多。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光绪看完了所有奏折,这才起身准备休息。德馨就这样在他身后站了一个多时辰。 光绪站起身来,将德馨拉到身前,叹了口气道:“之前吃饭的时候就看你有话说,知道你怕给我添麻烦,不过既然你都站了这么久了,想必是真的要紧的事儿,那就说说看。” 德馨不好意思的低着头,道:“皇上每天这么操劳,可恨臣妾不但帮不上什么忙,还给皇上添乱,实在于心不忍。” 载湉故意逗她道:“既然你于心不忍,那就算了,朕去睡觉了,啊~,好困!” 说着,载湉故意打了一个哈欠。 果然德馨忍不住道:“皇上,臣妾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恩准。” 载湉看着神色有些慌张,又有些急切和忐忑的妻子,不由得再次叹了口气。“是因为德容的事情吧?” 德馨被皇上说中心事,默默地低下头去,小声的道:“是。妹妹听说珍儿在唐山,帮着皇上做了不少事,所以……” 其实不管是珍嫔也好、德嫔也好,载湉都希望她们能自立自强,能出去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情是最好的,就算是德馨皇后,载湉都鼓励她出去兴办女校和医校,只是如果把这个放在宫斗中,载湉就有些不喜了。 战争开始之初,珍儿和德容都在京师医护技术学校学习,因为唐山突发战事,需要大量的医护人员上前线救治伤员。珍儿因为从小在广州这样的地方长大,又接触过西方的思想,所以自主能力更强,也更开放些,因此在得知前线需要救护人员后,立刻就报了名。但是德容却受封建礼教思想束缚的更重些,因为要跑到前线去抛头露面甚至和战士们同吃同住,她无法接受,所以就回到了宫中。 之后,在前线的珍嫔用自己的努力获得了士兵们的赞颂。虽然士兵们甚至章高元都不知道这位名叫‘阿珍’的小姑娘到底是哪一家的小姐,但正是因为如此,官兵们的赞美和感激之情才更加真实、可信。也更说明珍嫔所付出的努力。 这一切,自然被秘密保护她的侍卫们传回宫里。载湉自然高兴,而德馨也终于明白了皇上其实需要的是真正能站在自己身边的女人,而不是后宫的摆设。所以,她也想给自己的亲妹妹在争取一个机会。 虽然知道德馨这么做其实也是在帮助德容争宠,但毕竟是想要帮忙,而且手心手背都是肉,载湉也只能同意:“那就让德容去旅顺吧。海军那边也需要人。” 德馨立刻高兴道:“臣妾谢皇上!” 载湉微微一笑,随即一努嘴:“还不去铺床……” 第五十九章 平壤战役 六月二十二日,杨勇师一万五千余人到达朝鲜平壤。 在平壤城外迎接的是被袁世凯挟持来的大院君李昰应、朝鲜平安道观察使闵丙奭和中国官员袁世凯等人。 舍弃了繁琐的礼仪,杨勇迫不及待的询问:“现在朝鲜的局势如何?” 袁世凯上前两步道:“回大人的话,据我等探听的情报来看,日军现已增兵至两万余人,正在前往平壤的路上,如果正常的话,两日后,将到达平壤外围。” 杨勇看了看这人。“袁大人?” 他听刚才的介绍,这人叫袁世凯,是大清派驻朝鲜的大臣。 袁世凯半弯着腰,没抬头,做了个揖礼:“正是下官。” 杨勇想了想,道:“袁大人客气了,如果按照大清的官制,我只是从四品的游击,我家公子……对不起,习惯了。就是刘大人,他才是三品。” 袁世凯微微一笑,道:“无妨。正是因为对刘大人的敬仰之情,袁某礼敬将军也是应当的。咱们先不说这些,袁某知道朝廷大军将至,已经在城内安排好了住所,请大人和大军入城先休息,然后下官将当前情况详细跟将军解说。” 杨勇知道没有在城外驻足谈军务的道理,于是行了一个军礼,道:“那就有劳袁大人了。” 袁世凯道:“无妨,将军请。” “大人请……。” 俩人唠得挺好,把大院君等人给忘了。 杨勇不知道,袁世凯之所以这样客气,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杨勇从初生就在黑旗军,长到十三岁就开始跟着黑旗军转战北圻,之后就跟着刘少卿进了京,然后是军校、新军,所以他没啥感觉。 但是别人不一样。 只看现在朝鲜大院君和观察使两人在近卫军面前抖的筛子似的,就知道一支肃杀、威武的大军在高丽棒子的心中是什么地位,会给这个国家、这里的人民和官员带来什么样的心理压力。 袁世凯敬的不是杨勇,甚至不是那个他本身就崇拜的刘少卿。而是这支军队! 清军大队进城,平壤举城跪迎,城内鸦雀无声,只有近卫军士兵的脚步声,整齐,而又沉稳有力。 袁世凯确实是一个能臣。在短短的时间里,竟然平壤城内开辟出一块儿足够近卫军扎营的空地。不过营房就别想了。袁世凯倒是想把别人的房子拿过来安置近卫军官兵,但是之前随他一起入朝的团长王学兵告诉他,近卫军有纪律,绝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所以作罢。 安顿好士兵,杨勇召集手下两个旅长还有副师长、参谋长,一起到袁世凯事先安排好的指挥室里,迫不及待的向袁世凯询问其朝鲜现在的局势。 “日军已经占了汉城,变起仓促,下官只来的及带大院君冲出重围逃回平壤,但城内的朝鲜其它官员,包括国王、王后,恐均已就难。” 朝鲜君臣死不死杨勇才不管:“我只想知道现在日军的情况,还有,朝鲜有没有组织抵抗或者反击。你的手下呢?之前不是入朝一个团么,现在在那里?” 袁世凯道:“我和王团长突围时,汉城内有日军不足五千人,次日即增至七千余人。五日前,探马回报,日军已增兵至两万余人。其中大部正在北进的路上。至于朝鲜军兵,腐朽不堪,根本无法抵御日军。我部共有近卫军一个团并庆军老营两千余人,但之前因为全州变乱,一半儿的兵力前往全州平乱,日军攻汉城时、还有突围时也损失了一些兄弟,故现在身边仅有两千人。” “好。再请袁大人给我介绍一下平壤的情况。” 袁世凯道:“早有准备。将军请看。” 说着,示意王学兵将一份地图取出,摊开在桌子上。 “平壤是朝鲜平安道首府,城市山环水抱,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再加上城墙高大坚固,因此易守难攻。平壤共有城门六座:南为朱雀门,西南为静海门,西北为七星门,北为玄武门,东为长庆门,东南为大同门。其中玄武门跨是牡丹峰修筑,由于牡丹台紧靠城墙,因而此处十分关键。不过我们兵精粮足,只要我们布置好兵力,足以以逸待劳,击退来犯之敌。” 杨勇一边听袁世凯讲着地形和平壤的基本情况,一边在地图上比划着。这本地图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近卫军之手,所有的尺寸、细节甚至海拔、坡度都很清楚的体现了出来,另外,还在图上标注了若干适合于炮兵阵地的地方,以备参考,可谓十分详尽。 “大致情况我了解了,不过我还需要去亲自确认一下地形,所以还得有劳袁大人。” 袁世凯道:“不妨,不妨。” 说着话,几人一起走出房间。参谋长张伟叫来警卫连和十几名作战参谋,又叫上了炮团团长,一行人开始考察地形。 大同门外。 杨勇看着对岸的船桥里,对手下的参谋道:“那块位置十分重要,既可以成为我们防守平壤东面的前沿阵地,又可以成为之后反攻汉城的桥头堡,所以必须控制在我军手中。马上命令部队在大同门外大同江面搭浮桥一座,联通两地,同时在大同江南岸构筑堡垒,由一旅派遣两个团把守阵地,旅长刘锋亲自指挥。” 一旁的参谋飞速的将命令记下来,然后去传达了。刘锋则马上回城召集士兵,准备渡江。 “城南外廓也需要建筑堡垒、战壕,作为南面第一道防线。由一旅剩余的一个团再加上二旅的一个团驻守,由张参谋长指挥。” “是!” “城北牡丹台修筑堡垒一处,牡丹台外侧沿丘陵高地自东北向西北修堡垒四处,由第二旅两个团驻防,旅长王喜军指挥。” “是!” “剩下的内城之景昌门至七星门一线,由我率领师直属队驻守。” 分配完防御任务,各旅、团便开始构筑阵地。袁世凯也请闵丙奭安排朝鲜民夫协助清军修筑堡垒和炮兵阵地,同时为大军安排伙食。 近卫军官兵本身就训练过土木作业,而且师里面还配属了工兵团,再加上城内的数万民夫,短短两天时间,平壤防线便初步建好了。 24日,由大岛义昌少将率领的混成第九旅团约六千人,到达平壤大同江南岸。 随后,第五师团本队由师团长野津道贯亲自率领,由江西郡进攻平壤西南面;陆军少将立见尚文率领的第十旅团主力由麦田店渡大同江,绕攻平壤东北;步兵第十八联队长佐藤正大佐指挥的顺安支队约三千人渡过大同江后,进至平壤西北之顺安,意图切断清军向义州的退路。并与立见尚文之朔宁支队会合,共同担当平壤北面的攻击任务。 平壤城外。山县有朋通过望远镜远远看着清军修建好的防御阵地,长叹一声:“我们来晚了啊……” 野津道贯一低头:“非常抱歉,阁下。因为征召的朝鲜夫役在前进途中大量逃跑,使得辎重运输缓慢,耽误了时间。” 日军在朝鲜所遇到的情况山县有朋自然清楚的很,事实上北上的日军在其行进途中所遇到的问题远不止夫役的问题,还有给养缺乏之苦。例如第五师团,士兵每天的伙食除粗米饭外,副食毫无,仅以一匙盐佐饭,甚至这勺盐还是数日的配量。 山县有朋并没有怪野津道贯的意思,“你已经尽力了。不过这样一来,我们进攻平壤的战斗可能会进行的十分艰苦,万一战局极端困难,也绝不能为敌人所生擒,宁可清白一死,以示日本男儿之气节,保全日本男儿之名誉。” “嗨!” 周围十几位将、佐官员齐声道:“为帝国尽忠,是我辈军人的本分!” 不过山县有朋的话虽说是为了激励日军将土发扬武士道精神,却也透露了他作为日军主帅,对取得这次战役的胜利并无绝对的把握。 因为日军缺乏补给——在来平壤的路上,山县有朋已经知道了海军在渤海海战失败,所以,不可能再像预定计划那样,由水路向自己补充补给了——所以战争准备的时间越长,就对日本越不利。 事实上,这场由日本挑起的堵上国运的一战,自始至终都是因为时间站在了中国一方,而不得不发动。 经过了一天简单的休息和准备,26日凌晨,日军对平壤发动了总攻。战役在大同江南岸(船桥里)、玄武门和城西南三个战场同时展开。 第六十章 平壤战役(2) 凌晨3时,大岛义昌指挥日军第九混成旅团分左、中、右三路向大同江南岸清军发起进攻。 “呸!” 看着自三个方向攻过来的日军,刘锋不屑的吐了口吐沫。“明知道我们已经做好了防御工事,仅比我多不到一倍的兵力,居然敢三个方向同时进攻,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告诉弟兄,日本人既然送菜来了,咱们就别客气了,给小鬼子上上课,让他们长长记性!” “是!”传令兵马上将战斗命令下达给了各个防御阵地。 当日军靠近到两千米时,清军阵地上的八二迫击炮开始发言。大口径的高爆榴弹爆炸后产生的几百块破片在火药的推动下向四周飞溅,给密集队形进攻的日军带来极大伤亡。随着日军的不断突进,马克沁和六零迫击炮也加入了大合唱。仅仅是突进一千五百米的外围阵地,日军就付出了近两成的伤亡。而在进入清军防线五百米范围后,轻机枪和步枪也开始发威。 在日军开始进攻的同时,大岛义昌命令随军的炮兵大队向清军阵地开炮,以掩护进攻的日军。但是日军的炮火立刻引来了城内清军炮团的还击。 “日军炮阵地在那儿?”一直在等待日军炮兵冒头的师直属炮兵团团长王新然立刻问身边的作战参谋。 “报告团长,从敌军火炮的弹着点以及观察哨传回的情报对比分析,日军应该将他们的火炮布置在了三号位置上。 在刚到平壤时,王新然就带着炮兵参谋们走遍了平壤四周,将外围阵地的每一块儿适合布置炮兵阵地的位置都在地图上标注了出来。以方便在作战时打击敌军炮兵。 跟着参谋的报告,王新然很快找到了三号位置,“很好,距离我们大约是五千六百米左右,立刻传我的命令,二营立即向三号位置进行饱和攻击,将敌人的炮兵彻底摧毁!” 日军的炮兵大队装备十二门购自德国的克虏伯野炮,虽然数量上看起来和近卫军一个炮兵营一样,但日军火炮无论是射速还是射程都远远不及清军火炮。再加上炮弹的威力也相去甚远,所以打起炮战来,近卫军完全是压倒性的优势。 随着近卫军炮团的炮火覆盖,日军的炮阵地立刻被敲掉。没有了火炮掩护的日军进攻部队暴露在清军堡垒前的开阔地面,毫无掩蔽,伤亡极为惨重。 看到士兵们进攻的步伐开始出现犹豫的迹象,大岛义昌立即向督队官下达了“宁死勿退”的命令,驱赶士兵拼死冲击。日军士兵被迫冒死向大道两傍左、右翼堡垒发起刺刀冲锋。而守卫在大同江渡口桥头堡及江北各阵地的清军则互相配合,利用机枪和迫击炮猛烈夹击日军。 虽然士兵们不断的倒下,但是日军还是利用夜色的掩护,靠近了清军的战壕,两军随即展开白刃格斗。日军虽然有兵力优势,但日军的兵力不可能同时压上,而且在之前的冲锋中,也损失了大量的兵力,同时,近卫军的战士在身体上较日军士兵具有优势,因此日军始终无法攻克近卫军的第一道防线。 时间一点儿点儿过去,远处的天边已经开始放亮,视线逐渐改善的清军开始发挥火力优势,日军的后续部队被猛烈的炮火好机枪压制在了三百米以外的范围,无法给予前面白刃战的日军以有力的支援,很快,日军最具威胁的一次进攻就这样被瓦解了。 大岛义昌无奈之下只得命令部队暂时撤退。 随后,大岛义昌将撤下来的剩余部队重新编组,再次发动进攻。然而这一次,日军已经没有了夜色的掩护,在近卫军密集火力的打击下,根本无法靠近清军战壕。 大岛义昌随后又组织了两次进攻,但是日军自凌晨由宿营地出发,战斗已逾半日。早餐未进,饮水全无,士兵饥疲不堪,弹药亦将用尽。尤其是中央方向的日军,弹药已经全部用尽,士兵伤亡超过七成,司令官武田秀山中佐战死,其它军官也全部受伤或阵亡,已无力再战。无奈之下,在上午十时,大岛义昌下令退却。 刘锋一看敌人要撤,冷笑一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美死你们得了!命令各部队,以班、排为单位交替掩护,追击日军!” 一声令下,清军纷纷从战壕内冲出,发起反击。日军残部且战且退,清军则一路追击,到午后2时,日军已经被逼至郑浦洞以东的宿营地,此时在大岛义昌身边的部队已经不到两千人了。其它士兵不是已经战死,就是受伤被俘。而刘锋率领一个团在后面依然紧追不舍。 大岛义昌命令奉命留守宿营地的西岛助义中佐率领留守日军决死抵抗,将近卫军挡住,自己则率领剩下的日军抓紧补充弹药。 为掩护本部残兵,西岛助义拼命督战,暂时挡住了近卫军追击的步伐,但随即近卫军使用六零炮击跑进行步炮协同,日军再遭重创。大岛义昌见西岛助义无力阻挡清军进攻,只得舍弃营地,率领残兵一路向南逃窜。 这一仗日军遭受了重大伤亡,仅军官就被打死打伤四十多名,其中旅团长大岛义昌少将也被击伤。而率队冲锋的山本中一大佐、武田秀山联队长和负责断后的西岛助义联队长,以及炮兵第5联队第3大队长永田龟少佐均被击毙。士兵死伤四千多人,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死在冲锋的路上。 同样的一幕也在另外两个战场上演着。 玄武门、牡丹台一线是日军的主攻方向,参加进攻的日军为陆军少将立见尚文率领的第十旅团朔宁支队,和步兵第十八联队长佐藤正大佐指挥的顺安支队。这一方向的日军集中的兵力最多,是清军防守部队的2.7倍。凌晨4时许,首先是朔宁支队向玄武门外东北方向牡丹台外侧清军的两处阵地发起进攻;随后,顺安支队向牡丹台外侧西北方清军两处阵地发起攻击。 负责守卫玄武门的是第三师第二旅旅长王喜军带领的两个团。4时20分左右,同样是利用炮兵掩护,步兵冲锋战术的日军首先被王新然将炮兵阵地打哑。随后冲锋的日军被近卫军的机枪和火炮压制的抬不起头来,死伤无数。 随后的几个小时内,日军以中队为单位接二连三的发起进攻,但都被王喜军打退,但是因为此处日军兵力远远多于近卫军,因此王喜军的两个团损失也不小。 玄武门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下午6时,仅仅攻下最东北一块儿阵地的日军同样因为疲劳和弹药不足问题,已无法继续进攻了。无奈之下,立见尚文只得下令日军退走。因为兵力损失近半,王喜军没有像刘峰那样发起追击。 在城西南战场,进攻这一线的日军为野津道贯率领的第五师团本队。该部于晨7时到达平壤西南之山川洞,立即列炮于丘陵上向清军阵地射击。并出动步兵向清军阵地冲锋。 山川洞距离平壤四千多米,同样在近卫军的炮兵打击范围内,但因为日军利用丘陵地形布置炮阵地,使近卫军无法将其炮兵完全摧毁。不过因为近卫军炮火的压制和打击,日军火炮也无法摧毁近卫军前线阵地的堡垒。一直战至中午,日军死伤两千多人,扔无法越雷池一步。此时野津并不了解不知其他战场的详细情况,所收到的报告都是说:“敌兵善战,平壤防守甚固”。于是野津道贯与师团参谋长上田有泽大佐、参谋福岛安正中佐等商议如何发动进攻,然而面对近卫军密集的碉堡和纵横交错的战壕,所有军官都是一筹莫展。 野津道贯大怒:“我今率兵于千里之外与敌作战,竟然连一座城都攻不下来,还有何面目归谒我天皇陛下?我意巳决,明日之战,举全军以进逼城下,冒敌弹、攀胸墙。胜败在此一举!我军如幸得陷城,我愿足矣;如若不幸败绩,平壤城下即我葬身之处!”于是下令停战,以待明日。两军遂处于休战的状态。 当晚,大岛义昌旅团和立见尚文旅团作战失利的消息传回了山县有朋的指挥部。虽然大岛义昌旅团因为败得太惨、逃的太远而无法传递回准确的作战信息,但仅凭立见尚文好野津道贯两支部队当日的作战过程,山县有朋已经能够大致判断出平壤战役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了。 “各位……”山县有朋在权衡再三后,对与会的野津道贯、立见尚文等第五师团几位核心军官道:“从现在的局势判断,帝国在短时间内失去制海权已成必然,大山阁下的第二军孤悬直隶,想必作战同样极为艰难。而我军的行动从这一天的战斗判断,短时间内很难攻克平壤,随着时间的推移,清军可以从陆地上源源不断的补充兵源、补给,而我军在失去制海权的情况下,则很难获得足够的兵源和弹药补给,因此我认为,‘驱逐清军出朝鲜,扶植朝鲜“独.立”’的作战方案已不可能实现。所以我决定,停止在平壤的军事行动,撤回汉城,实施第三作战方案,加强在朝鲜的防守,击退清军的进攻,等待局势的转机。“ 山县有朋的话立即招来野津道贯的反对:“大将阁下,请恕我直言。我军虽然在第一天的进攻处于不利局面,但并不代表我军就无力攻克平壤。事实上,今日立见尚文的朔宁支队、顺安支队已经攻克了敌人设在玄武门东北的一处阵地。而且,我军虽然蒙受了一些伤亡,但主力尤存。即使不考虑大岛旅团,我军仍然有两万可战之兵。同时,敌军在今日虽然抵抗顽强,但同样会蒙受较大的伤亡。即使伤亡比例低于我军,但我军仍然占有兵力上的优势。所以,我不认为大本营的第二方案已经破产。” 立见尚文也站起来道:“阁下,我同意野津道贯师团长阁下的意见,希望您能收回成命,我们将向您证明,帝国的武士一定会战胜懦弱的支那人!” 随着两位将领的发言,其他与会将领也纷纷表示,希望能将平壤战役进行下去。即使是山县有朋,也不能无视这些一线将领的意见。 “好吧,各位将军,我代表帝国感谢你们的忠诚,并未你们的勇气而骄傲。不过我需要提醒大家,通过这一天的战斗,我们必须正视自己的对手。如果说对面的敌军是懦夫的话,那么被他们挡在门外的我们又是什么呢?另外,作为本次朝鲜行动的指挥官,我必须为整个朝鲜计划负责,所以,我只给各位三天时间,三天后,在确认不能占领平壤并击溃敌军的情况下,我们必须保留有生力量,以应对接下来的更加困难的局面!你们明白了么?” “是!大将阁下,我们一定会在这三天内占领平壤!请您拭目以待!” 第六十一章 平壤战役(3) 与此同时,平壤城内也在开着作战会议。与会的除了第三师的团以上干部,还有袁世凯和他的三个庆军营管带。 “从今天一天的战斗看,日军的作战方式仍然停留在过去,这种密集队形冲锋的方式在我军速射火力的打击下,伤亡非常大,初步判断,日军今日的战损应该是我军的八倍甚至更高。我军的大量伤亡主要出现在南岸,日军的夜间进攻使我军的火力优势降低,从而导致敌军攻上了阵地。虽然在白刃战中我军依然占据优势,但战损比却非常接近,考虑到敌军数量高于我军,因此在今后的战斗中,必须要注意夜间作战的危险。” 发言的是参谋长张伟,作为第三师的大脑,他负责统计所有军事数据和对战况进行分析,并对下一步作战提出可行性方案。 “从今天的战斗看,日军的进攻重点应该是玄武门和牡丹台。牡丹台是平壤城外的制高点,日军如果占领了牡丹台,就可以居高临下,使用机枪和火炮攻击我军,所以这里应该是敌我两方争夺的第一个重点。日军在这里投入的兵力也远较其他地方为多。所以明天的战斗,东北方向的兵力需要的得到加强。” 在参谋长说完后,杨勇问道:“敌军第九旅团在今天的战斗中完全被我军击溃,从战损情况判断,敌军战损率将近八成,已经失去作战能力。那么,我们是否可以从南岸出击,抄日军的后路,打一个反击呢?” 参谋长答道:“参谋部并没有制定反击方案。其原因有二,第一,虽然大岛义昌旅团已经被我们击溃,但我们无法判断对方是否能够在今晚获得兵源补充,如果对方获得了充足的兵源补充,那么我们贸然出击,很可能会蒙受较大损失。第二,即使大岛旅团没有得到补充,日军的总兵力仍然高出我军,虽然我军的火力比敌军有优势,但是离开完备的防御阵地去进攻敌人的话,同样可能会造成较大的损失。因此,马上发动反击并不是一个好的作战方案。” 杨勇的反击计划直接被屁掉了,但他知道参谋长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也不生气。随后他对袁世凯道:“考虑到玄武门方向面临巨大的作战压力,我军需要将尽可能多的兵力部署在哪里,因此,请袁大人支持,将您手中的兵力统一交给我指挥。” 袁世凯立即道:“没问题,这些士兵,包括我的卫队和我本人在内,完全听从杨师长您的安排。” 杨勇道:“那就多些袁大人了。您的部队将会部署在玄武门方向,由王喜军旅长统一指挥。” 袁世凯又道:“杨师长,下官还有一个意见。据打扫战场的朝鲜民夫反馈,从战场上收集到了大量的日军枪械和一些子弹。您看是不是可以将这些枪械用来武装一部分朝鲜人,在我军兵力不足时,可以做一些补充。” 杨勇想了想,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一方面这些朝鲜人经过简单训练可以在一些不重要的地点负责守卫,减轻近卫军防守的压力,另一方面,早晚自己要发动反击,这些朝鲜士兵也可以充当炮灰。而且这毕竟是在朝鲜国内作战,这些朝鲜人做出些牺牲,也是应当的嘛。 “多谢袁大人的提醒,我将师部骑兵连暂时交给大人,由他们负责对武装起来的朝鲜民兵进行简单的军事训练。” “好,那我这就去和大院君会面,马上开始组织武装朝鲜民兵。” “有劳了。” 次日,日军再次于清晨时分展开对平壤的进攻,这一次日军进攻的强度明显高于昨天,但是由于此时杨勇已经不用考虑大同江南岸的作战,近卫军的火力布置相对也更为集中了,所以日军虽然付出了大量的伤亡,但依旧没能攻克平壤的外围阵地。 第二天依然如此。 第三天,也是山县有朋划定的时间表的最后一天,日军第五师团上下力争在这一天占领平壤外围阵地,至少要攻克其中一座城门,以期让山县有朋改变初衷,因此,日军将进攻的核心放在了玄武门。 立见尚文已经在玄武门外和近卫军血战了三天了,这一次是他最后的机会,所以,他决定投入所有的兵力孤注一掷。 为了有充足的作战时间,立见尚文选择了凌晨发动进攻。这和之前大岛义昌的进攻选择不谋而合。日军趁着夜色发动的进攻虽然仍被近卫军所击退,但失去火力优势的近卫军打的也非常艰苦。其中最危险的一次,日军已经攻上了箕子庙阵地,多亏了蜂拥而至朝鲜民兵牵制了日军兵力,这才让近卫军得以重新部署,打退了日军的这一次进攻。 箕子庙战斗让日军看到了希望,野津道贯立即抽调师团本队一个联队的兵力支援立见尚文,但是为时已晚。随着天色放亮,近卫军的火力优势开始发挥出来,日军再次被击退。 之后日军又连续发动了两次大规模冲锋,均被近卫军击退,没有取得任何战绩。冷静分析后,立见尚文终于认识到黑夜是自己的盟友,随即立即上报野津道贯并山县有朋,申请夜战。 拿到立见尚文的战报后,野津道贯立即找到山县有朋,希望获得山县有朋的支持。此时的日军第五师团,兵力已经损失近半,山县有朋原本不希望继续打下去了,但立见尚文的作战计划确实可能发挥作用,山县有朋决定再给第五师团最后一次机会。 看到前线的日军突然停止了进攻,杨勇敏锐的感觉到,日军应该是发现了夜晚的秘密,准备和自己打夜战了,于是杨勇立即对阵地的兵力部署进行了调整。 “从朝鲜民兵当中抽调作战勇敢、对枪械使用较为熟练的士兵组成一个团,将重伤员和牺牲的士兵遗留下来的步枪交给他们使用。再加上使用日械的民兵,一共组成一个步兵旅,替换原本守卫玄武门的第二旅。从大同江南岸抽调一个团,从朱雀门抽调一个营,加上师部警卫营,一同补充给王喜军。通知各部队补充体能,轮换休息,准备夜战。再请袁大人到我这里来。” 一连串儿的命令发布下去后,杨勇又请袁世凯来一同商议对策。“日军很可能在准备夜战。如果打夜战的话,我军的火力优势很难发挥,但是日军也同样受到夜色的限制,所以夜战拼的是单兵对抗,也就是肉搏。从这两天的交战判断,日军兵力损失的很厉害,很可能已经在兵力上低于我军了。所以这一次夜战,很可能日军会拼尽全力。我计划在明天趁日军损失大量兵力、且疲劳作战的机会,发动全面反击,争取一举击溃日军第五师团。所以今晚的战斗,需要大量的朝鲜人员来协助作战。” 袁世凯明白了,杨勇的意思是将近卫军的兵力尽可能的保留,用作明天的反击。而让朝鲜炮灰来打夜战,抵御日军的进攻。“如果需要的话,城里能很快组织起两万名青壮,但问题是我们的武器不足,即使算上您刚刚补充给民兵的一千多杆快抢,我们也最多能武装五千名士兵。” 杨勇摇摇头,道:“武器不是问题。如果真的打夜战,我计划放弃一些外围阵地,将日军放到玄武门附近,在这里,我们要做的就是和日军进行近身肉搏,所以即使没有步枪,大刀、长矛甚至棍棒也一样能发挥作用。只要我们具备兵力优势,在加上训练有素的一部分近卫军士兵压阵,一定可以粉碎敌军的进攻!” 袁世凯想了想,道:“好,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这件事,保证在黄昏前组织起两万名武装民兵。” 杨勇郑重的对袁世凯说:“成败在此一举,一切拜托大人了!” 袁世凯对杨勇供拱手,扭头出了指挥室。 随后,杨勇又命令骑兵营和驻守东、南两个方向的近卫军部队做好反攻准备。 正向杨勇所判断的那样,现在野津道贯的第五师团仅剩下八千多人的兵力了,其中还有一部分带着伤。为了这最后的一搏,野津道贯仅留下一个大队的兵力,配合骑兵大队和工兵大队共计两千人护卫机关和辎重,自己率领其余一个半联队的兵力赶到玄武门外阵地,准备和立见尚文一起,发起最后的总攻。 黄昏,袁世凯在朝鲜大院君李晸应和观察使闵丙奭的帮助下,顺利的征集了两万名民夫,因为武器不足的原因,甚至有民夫扛着锄头就来了。杨勇看着夕阳余晖下的这些朝鲜壮士,讲了一句话:“保家卫国,就在此刻,今夜,我们将杀光这些倭寇,还朝鲜一个朗朗晴空!” 日军一直等到凌晨一点,才开始发动进攻。很快,冲锋在前面的日军士兵就发现,白天清军防守严密的阵地现在已经不见人影了,意识到清军可能撤退了的日本士兵兴奋的大声呼喊。很快,前锋的日军就接近了玄武门。守军的枪声果然远远比白天显得稀疏,这样的火力根本无法阻挡打了鸡血的日军,很快,日军就冲上了玄武门阵地。 和守军开始拼刺的日军很快发现,在阵地上防守的士兵几乎都是朝鲜人,这让日军更加坚信了清军已经崩溃的想法。在后方指挥战斗的野津道贯则判断,清军应该是在这几天的战斗中损失过大,不得不退守城内,而让临时补充的朝鲜士兵防守正面战场。 在得出这一判断后,野津道贯一方面将这一消息传给山县有朋,同时亲自率领最后的预备队全线压上,希望利用朝鲜士兵训练不足、仓促应战的劣势,一举攻占玄武门和牡丹台。 随后,日军陷入了杨勇的圈套,被朝鲜民兵的汪洋大海所淹没。 第六十二章 合纵连横 就算是两万多头猪让你杀,也要费点力气,何况是两万多装备了利器的壮年男子?朝鲜民兵的确有训练不足、仓促应战的劣势,但架不住人多啊。所谓好汉架不住人多,更何况日军还算不上好汉。 苦战两个小时后,日军发现朝鲜民兵不但没有被打退,反而越打越多,这时候发现不妙的野津道贯再想撤退,已经来不及了。 日军此时已经损失过半,而且和朝鲜民兵们完全混战在一起,因为天黑,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组织。即使是军官大声的呼喊,在一片喊杀声的阵地上,所能收到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就在这时,养精蓄锐了一个晚上的第三师第二旅加入了白刃战的搏斗中。 近卫军的士兵本身刺杀搏斗的水平就比日军略高,再加上人数和体力的优势,日军瞬间就被完全击溃。 溃败的日军开始向南方逃跑,黑暗中,朝鲜民兵和近卫军士兵尾随在后面猛追,又过了一会儿,东方开始出现一丝天光,昭示着日军的末日彻底到来。 夏天的太阳出来的早,刚刚四点多点儿,天色就已经蒙蒙亮了。现在義周门外已经能听到朝鲜民兵的喊杀声了,随后,近卫军剩余的部队从義州门、朱雀门出城,开始对日军发动全面反攻。 6月30日,日军第五师团在平壤城外全军覆没,师团长野津道贯、参谋长上田有泽、旅团长立见尚文等将、佐全部战死,第一军司令官山县有朋大将切腹自尽。 也是在这一天,被清军团团围困在直隶平原上的侵华日军第二军因为弹尽粮绝,全军覆没。司令官大山岩大将面向东方,切腹自尽。 张锡銮的第十一师和曹锟的第十二师通过铁路在五天前就完成了对唐山战场的增援。得到两个师的生力军的补充后,马金旭旅得以后撤,回到京师休整。随后,以十一、十二师为主力,清军对被困的日军残余发动了最后的总攻。 “很好!”接到战报的载湉焕发出本月以来的第一次微笑。“命令张锡銮师就地驻防,曹锟、聂士成所属部队立即北上盛京,然后入朝,有刘少卿统一指挥。我们要在朝鲜和日军主力展开决战。” 李鸿章有些困惑:“前线发来的电报不是说,入朝的日军主力已经被歼灭在平壤城外了么?” 载湉随即道:“不错,不过这只是先期入朝的不对而已。根据之前收集的情报,日军在发动战争前至少装备了七个野战步兵师团和一个近卫师团,兵力至少是十二万人。现在我们歼灭的部队不过四万余人,还远远没有到伤筋动骨的时候。而且,日本在短时间日内还能够补充至少五个师团。所以,在未来两三个月,日军应该能够再向朝鲜投送五个步兵师团左右的兵力。” 李鸿章道:“皇上的意思是,日本人会把重点放在朝鲜?” “不错!”载湉自信满满的道:“在未来两三个月内,日本人的舰队不可能得到有效的补充,或者说他们将暂时失去海外投送能力,因此,距离本土仅隔一个海峡的朝鲜,就成了唯一可以进行兵力投送进而占领的地区。所以,在十月份之前,朝鲜,尤其是汉江以南地区,将会是我军和日军争夺的焦点。” 两人正说着,有小太监进来通报:“恭亲王求见。” 奕訢主要的负责方向是外交,这是这场战争能否取得预期的胜利的另外一个关键因素之一,所以,载湉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听到来自列强的好消息。 6月13日,在宣战后的第二天,清朝总理衙门便向各国公使馆致送保护各国商民教士的照会,称:“现与中国寻衅者只日本一国,此外有约各国悉皆交好如常。”同时,中国和日本两国政府都要求美国政府保护两国境内侨民的安全。24日,总理衙门复照美国公使,同意保护中国境内的日本公民免受凌辱,但处于情报方面的需要,日本人必须在战争期间停留在中国方面指定的区域内。随后,日本方面也发出了同样的通告。 到七月初,欧美各主要国家,除俄国外,都先后声明局外中立。 “俄国人一直不肯明确表明态度,臣担心,俄国人会趁火打劫。”奕訢最后说道。 载湉点点头:“不用担心,俄国人的脾气,趁火打劫是一定的,关键是俄国人会怎么做。” 奕訢想了想,道:“八成会在西北用兵。” “是啊。”李鸿章也同意恭王的意见,但是他还有补充:“也可能会通过其在海参崴的舰队从海上干预。” 载湉道:“没错。俄国人的军事干预可能来自陆地和海洋两个方面。陆地方面,因为西伯路亚铁路刚刚开始修建,所以俄国人在陆地上最有可能进行兵力直接干预的地方就是新疆,所以,我们需要马上加强在西北的兵力部署。” 李鸿章现在是兼着兵部部务的军机大臣,对于重点地区的兵力部署,他比奕訢要清楚一些:“新疆现在除了之前投送的近卫军第九师王占元部之外,董福祥的甘军也基本完成了整编。再补充了一些基层指挥官、技术兵种和参谋人员后,董福祥的七个营扩编为一个步兵旅。另外,原本驻守苏满塔什的陈学全团在休整后,加入了新招募的新兵,也整编成了一个旅。现在在新疆的可战之兵,大约有三万人左右。不过军械装备要比东边的几个师差一些。” “让吴法宪尽可能的给新疆补充一些机枪和火炮,另外让杨昌浚和陶模务必在年内征召两万人的预备队,以备不时之需。” “嗻。” “陆地上还好说,新疆毕竟距离中枢遥远的很,俄国人再强,一时半会儿还影响不到我们。朕真正担心的是海上。” “皇上是担心俄国人在海参崴的舰队?” 载湉摇摇头:“不光是这个。俄国人在海上的军事干预有两种可能。一是通过武器销售来辅助日本作战。这一块儿,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日本人已经在向俄国采购军舰了。而且很有可能是两艘现在欧洲传的沸沸扬扬的先进装甲巡洋舰。不过这款装甲巡洋舰俄国人还没有生产出来,自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装备给日本人,所以现在俄国人很有可能将太平洋舰队的两艘防护巡洋舰先卖给日本。这样一来,日本在短时间内就能够获得两艘老式的七千吨级的铁甲舰和几艘三等轻巡洋舰。” 载湉所说的这几艘军舰,就是李鸿章口中的海参崴的舰队。这是俄国太平洋舰队的主力。 “俄国人在太平洋只有这么几艘军舰,不可能一次性全部出售给日本人吧?”李鸿章犹豫道。 载湉道:“这几艘军舰舰龄都比较老了,航速、武器系统已经跟不上现在新的军事发展需要了,留着它们最终也是淘汰,倒不如趁着日本人现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出售,还能趁机宰日本人一刀。” 李鸿章担心的道:“这样一来,那么日本海军的战斗力岂不是立刻得以恢复,甚至还会比战前更高一筹。我军现在损失惨重,新采购的军舰根本无法快速到位,制海权岂不是拱手让人?” 载湉道:“也不见得。其一,日本人未必心甘情愿的花高价买老船,他们很可能还会再想想其他的办法,比如从南美或者意大利等国采购军舰。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捏着鼻子接受俄国人的条件。所以采购军舰的谈判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同时,日本人接收军舰后还需要人员来匹配。日本人之前没有操作大型军舰的经验,而且他们的海军人员在现在的损失要远远超过我们,接收新的军舰后只能以哪些二线舰队上的士兵来操作,所以熟悉舰船也需要时间。这样一来,我们也许可以争取到一个月到两个月的时间。” 李鸿章试探着问:“以皇上所见,日本人和俄国人达成交易的可能性有多大?” “几乎百分之百!”载湉肯定的说。“欧洲列强虽然有船能卖给日本人,但是他们一方面要考虑英国的立场,另一方面也需要考虑失去我们这个亚洲最大贸易伙伴的风险,所以会卖给日本军舰的可能性不大。而南美几国虽然有可能出售他们的军舰,但是因为距离太远,加上谈判的时间一来一去可能三个月也得不到。日本人担心我们会在三个月内补充新的作战舰只进而袭击他们的港口,所以肯定等不及南美的船。这样一来,可以供他们选择的就只有俄国人了。这一刀,他们不挨也得挨。” “也就是说,最晚两个月的时间,日本人就可能会卷土重来?”奕訢插话道 “不错,所以朕之前要求海军的造船厂加班加点儿,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我军舰艇的部署。” “不过这只是朕担心的其中一点,更让朕担心的,是俄国人直接参战。”光绪忽然一个转折。 “直接参战?!”李鸿章和奕訢异口同声道:“俄国人会派舰队来么?” “不排除这种可能!”载湉道:“俄国人垂涎不冻港已经百年,现在中日之间的战争,势必让两个东亚国家在水上的力量严重受损。所以这是俄国夺取东亚不冻港的最好的时机。一旦战争分出结果,获胜的一方必将的道英国人的全力支持以便更好的应对俄国的威胁,到那个时候,俄国人将要面对更加麻烦的局面,倒不如在现在英国人还没有坚定信心时介入战争,这样他们有可能在战后获得更大的利益。” 奕訢一拍脑门:“所以皇上您才给英国公使写了一封亲笔信!?” “是的,朕希望英国人能够切实重视这场战争,并且切实了解俄国人可能采取的行动。即使英国人不愿意直接卷入战争,他们也可以利用强大的舰队将俄国人的波罗的海舰队牵制在大西洋上。至少不让俄国人越过马六甲海峡。而且我们也需要英国人的军舰。” 第六十三章 合纵连横(2) 英国白厅。 克里兹伯里扬着手中的电报,向着海军的几位将军道:“我们的准盟友,大清帝国的皇帝写了一封亲笔信给我们的驻华公使先生,提醒我们要小心俄国人直接参与战争,先生们,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海军上将胡德道:“中国人指的是俄国人在阿富汗的行动么?这个似乎应该和陆军或者我们在印度的部队讨论吧?” 克里兹伯里道:“不不不,第一海军大臣阁下,中国人所说的并不是俄国来自陆地上的威胁,而是海上。他们认为,俄国人会为了东亚的不冻港铤而走险,从波罗的海调动舰队穿过大西洋,直接介入中日之间的海战,以获取足够多的利益。” 胡德皱了皱眉头:“海军目前还没有接到关于俄国舰队变动的报告……” 这时,站在他身后的霍拉斯·胡德对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霍拉斯是第一代惠特利的胡德子爵——即萨缪尔·胡德的玄孙。他12岁时就加入了皇家海军,但是与祖先有所不同的是,霍拉斯·胡德的海军生涯是从达特茅斯海军学院开始的。1885年9月他以优良的成绩毕业,随后便在“鲁莽”号上服役,一年之后被调往地中海舰队的“米诺陶”号。1887年又被调往太平洋舰队的“卡利俄”号上服役。不过现在他正在国内进修炮术学和参谋学,顺便在伯父这里实习。 听了侄子的话,亚瑟.胡德转口道:“不过俄国人的确有可能派舰队到东亚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在亚洲的舰队”说到这儿,胡德加重了语气:“尤其是中国舰队的装备水平,根本不可能挡得住俄国人的脚步。” “看来我们的上将阁下又要老调重弹了。”财政大臣威廉.哈考特接话道。 哈考特猜的不错,刚才老胡德之所以忽然改口,不是因为海军已经接到俄国人的舰队南下的消息,而是小胡德提醒自己的伯父,可以利用俄国人的威胁,为海军争取新的军费和造舰计划。 老胡德被哈考特的暗讽激怒了:“全世界都知道俄国人正在建造新的装甲舰,而我们大英帝国却还在为每年几百万英镑的造船经费争执不下,拿到你们想要等俄国人占领了亚洲,才开始建造我们的军舰么?” 哈考特完全没有被老将军咄咄逼人的语气吓到:“我要提醒你,我尊敬的将军阁下,目前海军的军费已经达到了一千三百万英镑,而不是几百万。而且,据我所知,海军现在已经在开工建造两种新型的战列舰——或者叫装甲舰,谁知道呢,来对抗所谓的俄国人的威胁。另外,我们既然可以通过武装中国人来对抗俄国人,为什么还要牺牲巨大的经费来建造更多的船只呢。” 哈考特所说的装甲巡洋舰,就是现在英国海军刚刚装备的埃德加级和布雷克级,排水量分别为七千多吨和九千多吨。 “说到这儿,我的先生们……”,克里兹伯里打断了两人的争吵。“中国的皇帝陛下倒是像我们表示,他希望能尽快采购两艘一万两千吨到一万四千吨的主力舰,来应对俄国人可能出现的威胁。” 哈考特立刻来了精神:“你看,这多好,通过武装中国人,我们既能阻止俄国人在远东的行动,又能给我们的船厂带来经济利益,还能增加政府的税收,这么两全其美的事情,不比自己造船好得多!” 胡德家族本身在造船业上就有很多利益,所以老胡德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反对哈考特,但是老将军依然提出异议:“为什么中国人不选择购买我们的埃德加或者布雷克级装甲巡洋舰,这两款军舰完全可以满足他们在东亚的防御需要。” “据我所知,中国人认为布雷克级太贵了,而埃德加级则在武器系统上达不到中国人的要求。而且,中国人已经委托美国人建造了自己的装甲巡洋舰了。”海军部的费里曼特爵士插话道。 “埃德加的武器系统满足不了要求?!”老胡德又愤怒了,“这些黄皮肤的猴子知道什么?他们委托美国人建造的装巡只有八寸的主炮,而我们的埃德加级的主炮是9.2英寸的,难道他们连大小也分不清么!” 另一位海军大臣贝尔德中将此时说:“对不起阁下,中国人的军舰主炮虽然是八寸的,但是他们在舰首和舰尾分别装备了两座这样的主炮。而且法国生产的八寸舰炮可以实现机械供弹,射速可以达到每分钟两发,我们的9.2寸主炮则只有两分钟一发的射速。” 胡德依然不服气:“但是八寸炮无法击穿主力舰的装甲!” “9。2寸炮也不能,我的阁下。另外中国人自己设计的装甲巡洋舰吨位埃德加更大,他们可以在今后换装十寸的主炮。” 胡德不再说话。 停顿了一下,他又问:“那么中国人想要什么样的战列舰?” 克里兹伯里道:“他们想要的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战列舰,依我看,他们想要的应该还是一款装甲巡洋舰,只是吨位更大。另外,中国人倒是提出了一个战列舰方案,这个方案,和我们现在正在建造的战列舰非常相近。只不过主炮的口径小了一些,中国人选择的是12英寸的主炮。” 贝尔德道:“这可以理解,毕竟他们之前采购的铁甲舰就是这个口径的主炮。” 老胡德道:“所以,政府想要把原本应该装备大英帝国海军的战列舰卖给中国人了?” 克里兹伯里看了看哈考特,后者道:“这个,将军阁下,虽然我们暂时减缓了装备速度,但是由此带来的利润可以让我们在之后增加一艘防护巡洋舰了不是么。而且,暂时大英帝国也不需要这两艘战舰。” 克里兹伯里接着道:“考虑到中国人希望做出的改装,我们可以将帕尔默船厂的两艘舰转卖给他们,这样,海军依然还有六艘同级战舰可以在今、明两年陆续服役。” 老胡德看了看贝尔德和费里曼特,两人对他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老胡德嘟囔了一句:“随便你们吧。” 另一方面,日本也在进行战后的总结会议。随着渤海海战、直隶平原决战和平壤战役的结束,所有人都知道第一阶段的战争已经彻底的失败,因此,与其说是战后会议,倒不如说是批斗大会来的准确。 “让我们来看看来自前线的战报吧。这是平壤战役唯一活下来的大岛旅团长的战报。他在报告中写道:我军于凌晨三时向敌军阵地发动攻击,凭借夜色的掩护,两个步兵大队均在攻击方向上取得了进展,只有左侧的一个大队攻击缓慢。攻上敌人阵地的士兵们用刺刀将敌军逼出了战壕,并随之占领了阵地。然而,随着太阳的升起,敌人的火力优势开始体现。首先遭到打击的是我军的炮兵部队。敌人的火炮无论在口径、射程还是数量上——日军并不知道近卫军实际上的优势是射速——都远远优于我军,很快,我们的炮兵就无法给前线的士兵以支援了。而且这时候我们的士兵也在被敌军反攻。清军利用速射武器和火炮无休止的向我军发动进攻,士兵们手中只有单发步枪,根本无法抵御敌军的火力。战斗一直进行到下午,我军的步枪已经没有一发子弹了,士兵们只能用身体去挡敌人的子弹,来为战友挣得一个近身肉搏的机会……” 井上操六读到这里,已经有些哽咽了。“这就是我们的军人,他们再用肉体,和敌人的钢铁作战!他们虽然失败了,但这不是陆军的失败,而是政府的失败,是我们前期政策的失败!” 从二十年前日本开始准备战争开始,日本政府的资金就始终在向海军倾斜,这导致陆军在装备和训练以及补给上远远落后于海军。几乎在每一次的预算会议上,陆军都要向政府索要预算,但每一次都被大臣们以‘日本是一个岛国,没有海军,我们根本无法把陆军送上大陆’这一借口推脱掉了。然而在这一场海战中,即使是采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帝国海军依然近乎全军覆没,这让陆军们有了攻击的借口。更何况,正是因为失去了制海权,陆军的部队既无法得到补给,也无法撤退,不得不战死在异国他乡,这让陆军的将军们忍无可忍。 由于伊东祐亨和山县有朋都已战死,承受陆军的怒火的,现在只能是伊藤博文和海军部的桦山资纪。 事实上,海军也有自己的怨言。早在三年前,桦山子爵大力扩充海军的计划被政府否决。虽然当时日本政府正在经历经济危机,但反对派之所以反对扩军议案,竟然是因为他们认为海军当局者的能力不可靠。如果现在通过计划,可能所投资金将付诸东流。 而反对派之所以这样认为,完全是因为海军大多由鹿儿岛人组成。反对派认为鹿儿岛人虽然天资剽悍,性格勇猛,但贫于知识,缺乏冷静的判断力,无法在海战中获取胜利。 海军认为,如果当初通过了桦山资纪的议案,这一次海军就可能获胜。而现在却需要为这一次的失败承受所有的职责。 “我会为这一次的失败向天皇谢罪!”桦山资纪道:“但是我仍然要说,我们还有机会。现在海军依然有一艘铁甲舰和五艘巡洋舰,新采购的快速巡洋舰再有两个月就能服役,只要我们和俄国人能达成协议,我们马上就能接收两艘铁甲舰。而现在清国仅有一艘快速巡洋舰和一艘驱逐舰能用,我们的海军将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胡说!”川上操六反驳道:“我在五月份刚刚去过中国,中国现在应该至少有三艘驱逐舰和六艘护卫舰。而且他们的快速巡洋舰也会在年内服役。海军依然没有机会!” 桦山资纪立即反驳道:“不错,中国人是生产了三艘驱逐舰和六艘护卫舰,但有两艘驱逐舰去了夏威夷访问,之后还要去旧金山。就算现在往回赶,也要到十月份才能回来。至于他们的护卫舰,只有一千多吨,根本无法离开港口进行海战!” 川上操六随即道:“不错,但是别忘了我们的所谓巡洋舰也只有一千多吨,而且还是老实的。就算不考虑这些,到十月份,清军也可能会有两艘快速巡洋舰服役,我们的优势在哪里?” 桦山资纪道:“只要我们和俄国人达成协议,我们就会获得两艘铁甲舰……” 川上操六粗暴的打断了桦山资纪的话:“俄国人在海参崴的两艘铁甲舰已经是装备了七八年的军舰了,竟然还要八十万英镑。而你们海军,现在打成这样,还有什么面目要钱!” 第六十四章 合纵连横(3) 陆军始终认为,海军在兵力优势的情况下依然败于大清舰队,根本就是因为将领无能。有这样的指挥官,就算是再给他们九艘军舰,他们依然会输掉战争。与其这样,倒不如把军费剩下来装备陆军。 “阁下!”桦山资纪大喝一声,随即跪拜在地上痛声道:“我可以立刻剖腹,但务必请再给海军一个机会!即使不为了海军,也要想想现在在朝鲜的陆军啊,他们还需要舰队去支援,哪怕只是把他们接回来呢!而且中国人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结束战争,如果他们派舰队进攻我们的港口,我们总要有军舰来护卫我们土地啊!” 川上操六还要再说,这时候伊藤博文开口了。“战局已经不利,如果我们在不能精诚合作,帝国就真的完了!陆军在这次的战斗中所表现出来的意志的确值得敬佩,我会在之后率领全体内阁大臣迎接他们的英灵到靖国神社。同时,内阁也同意在这时候将军费首先补充到陆军。在十月份之前,陆军将补充五个师团,到明年六月份,将再装备五个师团。同时,我们也会设法通过法国采购新型的步枪、机枪和火炮。” 井上操六的脸上立刻露出胜利的笑容。 “但是!”伊藤博文随即道:“我们现在已经失去了制海权,如果我们不补充军舰,清国一定会封锁对马海峡,那么,不但我们补充上来的军队无用武之地,在朝鲜的剩余部队,也只能看着他们被清军包围消灭。虽然海军没有打好之前这一仗,但就像桦山君所说,至少要守护我们自己的港口啊。而且,我们向俄国人采购的军火也同样需要通过海上运输到日本,没有舰队,陆军也无法更换步枪和火炮。” 伊藤博文最后的一句话击中了井上操六的软肋。 的确,没有舰队护航,就没有办法确保外购的军械能运回日本,而日本本土的兵工厂,现在只能制造架退的青铜炮,口径最大也只有九十毫米。至于步枪,虽然村田步枪已经有八发装弹的快抢,但现在产量根本无法满足部队的需要,到现在为止,仅仅装备了近卫师团和第四师团两个师团。 看到井上操六不再说话,伊藤博文转向陆奥宗光:“俄国人有什么要求,你就直说吧。” 陆奥宗光苦笑道:“很简单,首先是所有的武器装备,包括火炮、炮弹和舰船,全部都上浮了百分之三十的价格。而且,俄国人认为我们现在处于劣势,考虑到可能出现的失败,俄国人要求我们拿出一个港口来作抵押!” 伊藤博文沉默了半饷,随后道:“他们要那个港口?” “下关!”陆奥宗光从牙缝里寄出一个词! “不可能!”伊藤博文用野兽受伤一般的声音低吼着。 这个时候,没有人说话,会场一片沉默。他们本来就知道俄国人想要什么,和俄国人的合作也是他们考虑过后才做出的决定,但是现在俄国人的胃口还是超出了日本人的想象。 沉默了超过五分钟。伊藤博文终于开口了:“钱我们照给,港口我们绝不出让!我们可以承诺当帝国获取胜利后,可以将蔚山港交给他们,但是,他们必须保证在明年六月份以前将两艘万吨级主力舰交付。否则,我们宁可向中国人投降!” “嗨!”陆奥宗光猛地一低头。 7月7日,新任常备舰队司令官坪井航三、参谋长海军大佐绞岛员规到达佐世保就职。7月10日,日本海军又增设警备舰队,以海军少将相浦纪道任司令官。这样,日本海军再次编成两个舰队,其中常备舰队的主要职责就是为向朝鲜运送军队和物资的船队护航。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大清舰队并没有攻击日本的船队。 7月1日,当第一阶段的战争结束后,载湉召集朝臣制订了一个新的作战计划。这一作战计划可归结为两点:一、以北洋海军扼守渤海湾口,并掩护陆军进驻朝鲜;二、集结陆军于平壤,再南下进攻日本陆军。 根据这一战略计划,海军重新调派了战舰的部署。改造后的‘吴起’号驱逐舰——原寰泰号——北上威海卫,会和原本留守港口的四艘护卫舰进驻旅顺军港。随后,由吴起号负责旅顺军港的保卫工作,白起号则带领两艘新型护卫舰开始在朝鲜南部海岸进行巡航。 由于清军舰队的巡航,日军船队不可能在朝鲜南海岸登陆,因此无法给予汉城的守军直接的援助。所有的援军和补给只能通过釜山港或者蔚山、浦项等地登陆。但奇怪的是,七月初的时候严岛号还未完成修复,清军明明拥有绝对优势的海上力量,却没有越过济州海峡。而且,清军出现的始终是白起号和两艘护卫舰。乐毅号和另外两艘护卫舰却始终不见踪影。 其实清军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时间已经站在了自己这边,那么没必要的险就不用去冒。日本和朝鲜之间的海峡水文情况复杂,岛屿众多,万一日军在这里埋伏下大量的鱼雷快艇,自己搞不好还偷鸡不成蚀把米。 事实上,坪井航三还真的在朝鲜海峡做出了布置,也的确想要利用鱼雷快艇在宽度不到三十海里的朝鲜海峡给清军水师来一下阴的。但是清军海军偏偏提前做出了预判,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至于乐毅号和另外两艘护卫舰哪里去了,日本人很快就会知道。 17日,德国新任驻华公使绅珂来华。随他一起来的,还有满满两船的军火。 从收到朝鲜变乱的电报那一刻起,载湉立刻就意识到甲午战争要提前了。但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中国军队还没做好准备,其中陆军方面不但部队的编练还差一多半儿没完成,武器弹药也严重不足。于是他立即传令奕訢,让他联系德国人,马上采购一批军火。 这一批军火的采购可以说是大清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陆军订单,包括步枪十万枝、步枪子弹五千万发,马克沁机枪两百挺、子弹五十万发,75毫米火炮一百门、炮弹两万发,105毫米火炮六十四门、炮弹五千发,120毫米火炮三十六门、炮弹三千发。 克虏伯厂和毛瑟厂虽然对这笔订单欣喜若狂,不过德国在短时间内根本凑不齐这么大一笔军火,这一次绅珂所带来的,只是其中的一少半儿。 “尊敬的大皇帝陛下,我国政府非常愿意完成和贵国的合约,不过您知道,我国的军队也正在换装的过程中,部队对新式步枪、机枪和火炮的需求也非常大,所以,我国很难在短时间内筹备到这么大量的武器。我们的皇帝威廉陛下希望,贵国能够给出一些时间,让我们准备准备。” “公使阁下,在来的路上,您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国家,和东边的日本帝国现在正处于战争状态,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需要马上获得这批武器的原因。您应该知道,不管是步枪、还是火炮,我国的技术并不比贵国的差,虽然当前我国的产能暂时跟不上战争的需要,但是假以时日,我们自己的生产就能跟得上了。那个时候,我们就没有必要向贵国购买装备了,不是么?” 毛瑟步枪和七十五毫米火炮的速射技术实际上是从中国获取的,这一点在1893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至少德国的高层都已经知道。这也是为什么德国政府为了这笔订单感到欣喜的原因之一,因为他们知道,其实中国是没必要做这笔生意的。这笔订单虽然有其需求的属性,但同样有其政治上的属性。 绅珂当然知道这一点。 “皇帝陛下,您所说的我国政府也清楚,不过我们现在的确有些困难。如果您同意的话,我们可以在今年年底完成这笔订单。” 正向之前说的,这笔订单有其需求的属性,但同样有政治上的属性。因为法俄同盟的产生,德国属于可以争取的盟友,但是大清在军舰上的订单都已经给了美国和英国,如果不能给德国人一些甜头,有可能会影响到后面的大局。所以再三权衡,载湉还是妥协了。 从德国采购的武器被就近卸在上海。根据朝廷最新的部署,三广、闽浙、两江等几个省份新兵将就近在南京附近集结,以先期南下的黄成涌旅为基础,统一整编为五个步兵师和一个炮兵旅。 荣禄熬了七年,终于熬出了头。他被任命为近卫军第二集团军军长,负责江南五个师又一个旅的整编、训练和指挥。 另一方面,在东北、朝鲜的军队也被统一编成近卫军第一集团军,军长刘少卿。 第一集团军包括聂士成的第二师(该师缺马金旭一个旅,到了盛京后,马玉昆旅被划归该师)、杨勇的第三师、穆勒的第七师、段祺瑞的第八师、曹锟的第十一师,另外还有一个重炮旅和一个骑兵旅。同时张金銮的第十二师和被部署在盛京、丹东一线,随时可以增援朝鲜。整个七月,清廷都在召集部队,并向朝鲜输送。 第六十五章 南下 “老师。” 随着西园寺的轻呼,伊藤博文从沉思中醒来。 “有事?” 听着老师的问话,西园寺公望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的日本,因为战争的准备,经济全部向军事工业倾斜,人民生活极端困苦。然而寄予厚望的对外战争却接连惨败,人民对政府的失望已经快到顶点了。外交上俄国人频频施压,意欲谋夺更多的利益。政府内部,肥前藩和土佐藩的人在联手,希望取代传统的长州藩和萨摩藩在内阁中的地位。就在这样的时候,老师居然会问“有事么?” 老师真的是老了。因为这场战争,老师已经操碎了心。不光是老师,还有山县阁下、大山阁下、伊东阁下甚至有栖川宫亲王殿下,他们甚至为了这场战争失去了生命。 短暂的失神后,西园寺公望随即道:“是的。海军相浦纪道少将来电,我们的港口在这个月,仅仅到港了不足十艘货轮。海军方面认为,清帝国很可能对我们实施了海上封锁。” “呵呵……”伊藤博文反倒笑了。“西园寺君,清帝国对我们进行海上封锁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么。作为岛国的帝国,失去了海军,失去了制海权,就是去了生存的根本。这不正是我们在之前大力发展海军的原因么。可惜的是,海军失败了。” 西园寺公望抿着嘴唇,没有接话。 伊藤博文也没有再说话,就这样,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一直过了许久,伊藤博文才再次开口:“告诉陆奥宗光,我们可以将室兰港抵押给俄国人,换取我们需要的军舰和步枪、火炮、弹药。但是,如果帝国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俄国人必须同意交还室兰港,改为接受蔚山港。” 8月上旬,由于战争的压力和清政府的海上封锁,日本政府不得不再次做出妥协。随后,知道日本人已经到了底线的俄国终于同意了新的军购条约。日本国以室兰港为抵押,向俄国采购两艘铁甲巡洋舰,新采购的两艘军舰分别被命名为‘八岛’号和‘富士’号。同时,俄国向日本提供三万枝步枪、一百三十多门各种火炮和相关弹药。为此,俄国几乎将海参崴的所有武器弹药全部搬给了日本人。 九月上旬,在新加入的八岛号和富士号铁甲舰的护卫下,日军新装备的两个师团近三万人自仁川登陆朝鲜。这两个师团和由川上操六中将任师团长的第四师团被编为陆军第四军,并由川上操六统一指挥。在此之前,陆续到达汉城的山地元治第一师团以及经过补充的桂太郎的第三师团组成了日军第三军,由小松宫傽仁亲王为司令官。至九月中旬,日军在朝鲜一共组成了两个军近八万人。 同时,清军方面,刘少卿也终于集齐了自己之前散出去的两个师,再加上之前陆续进入朝鲜的第三师、第二师、第十一师,清军也有近八万军队进入了朝鲜。中日两国都做好了陆上第二次交手的准备。 此时的日本大本营已经将第二阶段战役的陆上作战方案调整为:一、在朝鲜集中陆军主力击溃、歼灭清军主力,进而占领朝鲜全境。二、在获得陆上战役胜利后,继续增兵朝鲜,通过陆路进攻大清东北地区,达到以战逼和的目的。三、如果陆上作战无法达成前两项目标,即以陆军坚守汉江防线,割据汉江以南朝鲜,作为谈判筹码。 在两国进行陆上决战,两国海军也同期开始备战。 日本海军在接收了‘富士’、‘八岛’两舰之后,实力大增。于是可以直接将运送兵力的船队护送至仁川登陆。此时原本在朝鲜南部沿海巡游的清国舰队则消失的无影无踪。日军舰队因为要执行护航任务,因此并未在海上寻找清国海军舰队——实际上找到也没用,日本舰队现在最高航速也不过十四、五节,根本追不上大清海军舰队。 然而直到日军完成了在朝鲜的部署,清军舰队始终没有露面。 “这件事不正常!”绞岛原规大佐对坪井航三道:“以清军现在的水面力量,至少有一艘四千吨级快速巡洋舰和一艘两千吨级的快速驱逐舰可以用,还有不少于四艘的护卫舰。以清军舰艇的航速,我军如果展开追击的话是无法追上的。也就是说,清军水师如果想要袭扰我军运输船队,虽然对我两艘主力舰无法造成伤害,但至少立于不败之地。可是自始至终,清军舰队都没有露面。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坪井航三点头道:“不错。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做‘声东而击西’。在朝鲜沿海,我帝国海军拥有防护力的优势,而清国海军拥有的则是速度。在这样的条件下,虽然我帝国海军无法追击对方,但对方也无法对我军造成致命的伤害。所以,清国海军很可能放弃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行动,转而寻找他们有能力造成致命伤害的目标。” “有可能造成致命伤害的目标?”绞岛原规嘟囔着,“会是什么呢?” 攻击岸防目标?不会,岸防炮台装备的都是大口径岸防炮,以清军舰队六寸的舰炮去和岸防炮台对射,除非清军傻了。攻击东海的运输船队?应该也不会。东海的运输船队根本用不着四千吨级的巡洋舰出马,一千多吨的足够了。 忽然,一个念头跳进了绞岛原规的脑袋里。“是‘吉野’!” 坪井航三略带赞赏的点头道:“不错。现在这段时间,正是吉野舰回国的日子,作为和清军快速巡洋舰同级的快速巡洋舰,其防护能力远逊于‘富士’和‘八岛’号,但却是帝国唯一能够在海战中追击敌军的舰船。未来一旦发生海上决战,凭借‘吉野’的航速,可以牵制住清军的快速舰队,为帝国海军主力舰艇将其歼灭创造良机。因此,清国舰队很有可能会在半路上截击‘吉野’号,以阻止该舰加入帝国海军。这样一来,敌人至少可以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保持航速上的优势。” “我明白了。清军是想将我们逐个击破!” “不光是这样。”坪井航三道:“事实上,以清军现在的水上力量,是无法击沉我军主力舰的。他们的目的,很可能是将海上决战的时间往后拖,拖到他们新采购的主力舰到位后,再和帝国进行决战。” “可是,如果时间一直向后推延,那么他们就不担心帝国的主力舰也增加么?”绞岛原规不解道。 “清国比帝国更大,所以无论是经济总量还是生产能力都比帝国要高,对战争的承受能力也更强。战争拖得越久,对帝国越不利,因为帝国的经济根本无法支撑。所以清国人希望拖得时间越长越好,而我们则需要速战速决。” “明白了,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很简单,组织舰队主力,南下接应‘吉野’。我已经向大本营打了报告了,估计很快就会有回音了。” 正说着,参谋坂本佑太进来道:“大本营来电!” “哦”,坪井航三拿过电报打开一看,笑道:“很好,大本营已经通过了我们的计划,现在请您向各舰传令,我们要南下了。” 9月14日,日本常备舰队‘富士’、‘八岛’两艘主力舰,维修过后的‘严岛’加上‘葛城’、‘大和’、‘武藏’、‘高雄’四艘无防护巡洋舰以及‘八重山’号通讯舰共八艘军舰离开佐世保海军军港,一路向南。一方面迎接即将回国的吉野号,同时也沿途寻找清军舰队,寻机决战。 此时的吉野号巡洋舰,已经航行到了南海海域。 东海海滨,吴淞基地,大清舰队也在起锚出航。 叶祖珪看着不远处刚刚出港的‘王翦’号,一股自信和骄傲之情油然而生。 ‘王翦’号是战将级轻巡洋舰的第二艘,在英国人位于上海的沪东造船厂建造。光绪十七年春开工,历时两年半,在上个月刚刚建造完成。该舰排水量四千六百多吨,同样装备有十二门六寸速射炮,并拥有二十一节的高航速。 自渤海海战结束以来,作为清军硕果仅存的两艘军舰,‘白起’号和‘乐毅’号在执行巡航、拦截任务的同时,还担负着为海军训练官兵的任务。两个月以来,这两艘军舰,再加上六艘轻护卫舰,锻炼了一大批的海军士兵和指挥官。其中就包括‘王翦’号的第一任管带叶祖珪。 叶祖珪原本是李牧号的管带,在渤海海战时,李牧号中弹沉没,但叶祖珪等数十名官兵被乐毅号救起。经过短暂的修养,叶祖珪等官兵就上了白起号,学习操作、驾驶等技术。随后前来上海,接收这艘在本土建造的第一艘大型军舰。 这支新的游击舰队除了‘白起’、‘王翦’这两艘四千吨级的穹甲巡洋舰外,还包括驱逐舰‘乐毅’号、护卫舰‘王贲’、‘田单’、‘赵奢’、‘伍子胥’四舰,排水量虽然大小有别,但航速全部是二十节以上的。他们的任务的确像坪井航三猜测的那样,截击吉野号! 不过,凭借吉野号一艘四千多吨的穹甲巡洋舰,还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实际上游击舰队还有一项任务,还就是汇合另一只舰队,在海上彻底消灭。 六月初,邓世昌奉皇命率领刚刚服役的两艘新锐驱逐舰‘田忌’号和‘赵襄子’号,加上一艘用作补给的商船组成编队远航太平洋,出访美国。对外,邓世昌的这项出访任务包括对菲律宾、关岛和夏威夷的访问,所以,算是一次大清海军刷存在感的远航,除了两艘新舰的续航能力和抗风浪能力能吸引一点儿眼球,其它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但实际上,这支舰艇编队还有一向特殊的任务,接收在美国建造的新一级装甲巡洋舰的首舰。 就在邓世昌出访的两天后,日本人发动了对中国的战争,而因为通讯的不便,邓世昌的编队直到到了旧金山,才知道祖国已经和日本人开战了。而这个时候,已经是七月下旬了 得知这一消息的邓世昌等海军官兵归心似箭。在他们的催促下,‘卫青’号装甲巡洋舰提前了半个月完成海试后的最后维护工作。8月中旬,‘卫青’号踏上了回国的航程,一个月后,以‘卫青’号为首的舰艇编队到达了广州。 这个时候,从京城过来迎接他们的军机章京陈炽,已经等候了半个月了。 陈炽字次亮,举人出身,曾历任户部郎中、刑部章京、军机处章京。此人主张改革封建专制政体,仿行西法,设立议院;改科举,兴学校;主张关税自主,建议设立商部,制定商律,保护民族工商业。其思想极为进步,因此深的载湉的赏识。此次派遣他来广州传旨,就是为了培养他在军中的影响力。 载湉的计划,就是以截击‘吉野’号为诱饵,吸引日本舰队南下,然后再台湾以东海域和其进行决战。之所以这样设计,是为了避免像渤海海战一样,因为距离日本本土较近,而最终被‘严岛’号逃脱,这一次,载湉设计了一个较远的交战区域,让日本的主力舰跑都没法跑。 第六十六章 南下(2) 陆地上。近卫军自7月份开始增兵朝鲜后,在7、8两个月的时间里不断的向前推进。最先进入朝鲜的增援部队是曹锟的第十一师。在十一师到达平壤后,杨勇的第三师立刻向南沿松林、沙里院一直到达青鹤,前锋第三十一旅的一个团已经推进到金川。 之后集结完毕的第九师和第八师也分别进入朝鲜,两个师在平壤短暂停留后继续南下,第八师在度过礼成江后继续向东抢占了席屯里,第九师则将部队部署在金川到席屯里之间的空旷地带。到了8月下旬,第十一师也赶到了这里。 在近卫军不断向南推进的同时。日军也在积极的向北推进。不过,日军的推进速度相对近卫军来说要慢得多。 几乎在整个七月份,日军只能依靠商船从釜山、蔚山或者浦项登陆,来向汉城运送兵力和物资。虽然从距离上和中国军队相比有一些优势,但是日军需要穿过的南朝鲜可并不友好。 五月份开始的东学党起义,在日军开始大规模登陆后便以和平的方式解决了。然后这些起义的农民军开始调转枪口,袭击日军。如果仅仅是乌合之众的义军,日军凭借优势兵力和良好的战术训练可以摧枯拉朽一般的解决朝鲜南部的抵抗力量。但是实际情况是,这些在南朝鲜骚扰日军的抵抗力量中,还加入了清军。 五月末,因为全州被东学党攻克,在朝鲜政府的‘请求’下,袁世凯派遣了一个营的近卫军和三个营的庆军共两千人南下平叛。然而当清军刚刚抵达全州时,东学党就同意了议和。所以清军根本没有参加任何战斗。就当清军准备返回汉城时,中日战争爆发了。袁世凯逃离汉城,日军完全控制了京畿道,这也就堵住了清军回家的路。 此时返回的清军已经行军至清州,得知汉城已经被日本人占领的消息后,留在清州的清军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他们有两千人,但是此时北方的日军已经迅速增加到了一个旅团,而且还在继续增加,稍微有些军事常识的人都不可能选择这种以卵击石的‘北伐’行动。 权衡再三,清军只能暂时驻留清州,静观其变。好在这时候日军的主要精力是输送部队,然后北上占领朝鲜全境,暂时顾不上远在清州的这一支偏师。 随后的战争形势对日军来说只能用急转直下来形容。渤海的决战惨败,然后是平壤战役惨败。这导致日本人只能在七月份后通过南朝鲜来输送兵力和物资了。 虽然在清州的清军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是当他们发现在东部忽然出现了日军的运输大队,本能的反映促使清军开始行动。 好吧,最开始真正开始展开行动的只是近卫军的一个营。 日军的运输部队从朝鲜东南沿海到汉城,需要经过庆尚道和忠清道,而在庆尚道和忠清道交界的地方,恰恰有一段地形比较复杂,因此,近卫军便选择了在这一片活动,袭扰日军运输队。 近卫军的袭扰行动很快得到了当地居民的支持,朝鲜人不但帮助清军传递情报,甚至还有青壮主动加入清军,对日军作战。由于一开始的时候日军防备不足,被近卫军打了几个漂亮的伏击,损失了一些补给和装备,这些被缴获的装备立刻被用来武装朝鲜民兵。随后,庆军三个营看到甜头,也加入了进来,很快,在忠清北道和庆尚北道活动的游击武装就突破了五千人。 正是由于这些游击武装的袭扰,使得在7、8两个月,汉城的日军所得到的补给始终处在紧张的状态下,因此无力向北推进。直到日军重新获得海运能力,打通仁川海上通道后,这一情况才得以改善。 在陆续得到兵力和装备物资的补充后,日军也开始陆续向北推进,到9月初,日军的两个师分别到达了汶山和东豆川,其中急于一雪前耻的第三师团已经开始渡过临津江,向开城运动。同时,后到达的第八、第九师团,也很快完成了整备,开始北上。 中日两军先头部队的第一场遭遇战是在开城以北、金川以南的鸡井里进行的。 鸡井里的战斗进行的短促而激烈。此时,虽然两军都知道对方在向自己的方向推进,但每支部队具体推进到什么位置,双方的指挥官都不清楚。因此,鸡井里的战斗是一场纯粹的遭遇战。 9月10日,近卫军第三十一旅负责进行试探进攻前锋部队一个营在刚刚抵达鸡井里外围,准备休息然后考察当地地形的时候,负责侦查的士兵突然发出信号:另一支军队正在村外由南向北行军,毫无疑问,这支日军的目标也是鸡井里。 北上的这股日军是日本第三师团第六步兵联队的一个大队。作为前突的尖刀部队,该大队还配属了一个炮兵小队,装备了四门五十七毫米速射炮和一挺加特林机枪。 在侦察兵发现日军的同时,日军也发现了不远处的清军。此时两军都来不及进行战斗部署,只是仓促的拉开队形,然后就是开火。 从装备上,清军虽然装备了六零迫击炮,但日军也同样装备了五七速射炮;清军一个营有六挺轻机枪,但日军同样有两挺哈气凯斯。而且日军此时已经得到了新的武器补充,村田单发铳也换成了八发装弹的连发铳,所以从装备上来说,两军几乎没有区别。但日军胜在人多。 经过补充和整编后的日军师团,一个大队的作战步兵为六百多人,再加上炮兵小队,一共七百人。而清军一个步兵营只有五百人。 战斗刚刚开始时,日军摸不透近卫军的兵力,没有发动猛烈进攻。随着战斗的进行,战线被不断拉宽,近卫军的兵力弱势被暴露出来,于是日军开始发动猛攻。 因为战斗爆发的十分突然,清军无法修建野战工事,只能利用身边的地形或者建筑物简单阻击敌军,再加上失去火力优势,一个小时后,摸清近卫军虚实的日军开始加强进攻,清军逐渐不敌。随后清军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有层次的交替掩护撤退,日军则以小队为单位突击,层层追击。直到清军逃回金川,考虑到金川可能还有清军大队驻扎,日军指挥官才放弃了进攻。 这一次短暂的交火,清军死伤两百余人,日军则死伤三百余人。之所以日军的死伤人数更多,是因为在后期的追击过程中,日军装备的火炮和重机枪无法跟上步兵的速度,而使前突的步兵小队频繁的暴露在清军的轻机枪火力之下。同时日军火炮的杀伤威力不足,在面对散兵线作战方式的清军也很难形成有效杀伤。而清军的迫击炮使用的高爆榴弹面对日军的密集冲锋时则杀伤力十足。 次日,日军再次对金川进行了试探性的进攻,但被拥有城防工事的清军击退,随后清军也对日军进行了试探性的进攻,同样被击退。于是两军各据阵地,开始等待后续部队的进驻。 13日,中、日两军主力分别进驻了金川和开城。巧的是,这两个师的番号都是第三师。 14日,杨勇师率先开始了进攻。此时第三师的炮兵团还在路上,杨勇只能依靠下面部队的八二、六零迫击炮轰击敌军阵地。 因为担心迫击炮的炮管承受能力的问题,近卫军的炮火准备持续的时间很短,随后,以三十一旅从左侧、三十二旅从右侧,同时对日军鸡井里阵地发起了进攻。 日军在阵地防御中所采用的防御方式为堡垒式防御法。即在主阵地上修建若干堡垒,集中兵力在堡垒四周,依托堡垒火力进行防御。但由于时间紧迫,日军不可能在三、四天的时间中就修建起永固工事,因此所谓的堡垒,实际上完全没有起到作用,而鸡井里只是一个比较大一点的村庄而已,其建筑几乎都是木质的,因此村子上的建筑物几乎都在近卫军的第一轮炮击中被击毁。这样以来,日军的步兵主力就完全暴露在近卫军的机枪和迫击炮的打击之下。 这时候,轻机枪和迫击炮这两种步兵携行支援火力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在大约三公里长的正面战线上,近卫军以连队为单位进行阶次进攻,两挺轻机枪交替掩护,对日军步兵造成很大杀伤。因为每当近卫军士兵进攻到距离日军防线二十米左右时,日军总是习惯性的‘挺身而出’,于是就被轻机枪‘点了’。 但是日军即使不‘挺身而出’也难逃战死的命运,因为近卫军还装备了一种‘进攻武器’——手榴弹。是的,刘少卿始终将这种武器定位为‘进攻性武器’,这是因为当士兵们攻击到敌人堡垒或者战壕、掩体附近时,一排手榴弹扔过去,往往就能实现大量杀伤敌军的目的,然后士兵们就可以从容的占领阵地。 当然,刺刀肉搏也是绝对免不了的。 日军的刺杀技术是师从‘欧洲拼刺第一’的法国人的——笔者实在不知道这个响亮的外号是怎么来的,难道是拿破仑时期?但是近卫军的首席指挥官刘匹夫同志,可是在越南和法国人的真身拼过刺杀技术的。正是因为在越南吃了拼刺的亏,所以在到了京师之后,刘少卿力主在士官学校和近卫军单独设立的拼刺课程,并征召了向李书文这样的高手研发拼刺刀技巧。现在的近卫军刺杀技术可想而知。 战斗进行了不到四个小时,近卫军便占领了日军鸡井里前沿阵地,并开始建立防御工事。随后,日军开始反扑。 近卫军的防御工事是通过交通壕将简单改造过的弹坑串联起来,形成一个防御网。同时,因为日军缺少迫击炮这样的高曲度支援炮火,因此难以对深藏在弹坑中的近卫军机枪形成有效威胁,这样一来,日军的反击变得极为艰难,即使是付出巨大牺牲后靠上来的士兵,因为得不到后继有力的支援,很快就被消灭。 第六十七章 临津江战役 随后的几天,中日两军在鸡井里到开城之间反复拉锯,日军终因火力薄弱而未能夺回鸡井里阵地。十八日,近卫军第三师推进到开城北部八公里左右的地方,开始修筑防御阵地。 此时近卫军主力已经根据刘少卿的部署,以左翼、右翼和中央三个集群分别在鸡井里至中沙里一线完成了部署。除了现在在开城外围的第三师作为右翼,第七师及一一一旅作为中央集群被部署在龙兴里至九化里一线,左翼集群以段祺瑞的第八师,加上第二骑兵旅、第一一二步兵旅和重炮旅共三万人,负责九化里至中沙里一线。 和近卫军相对应的,日军左翼部署的是第三师团,中央集团则是第四师团和第九师团,第八师团被部署在其右翼。另外,第一师团第二旅团被部署在汶山,作为预备队并负责保护各部队的补给线和退路。 十九日,开城的第三师团得到了来自中央集群第九师团十八旅团的增援,兵力达到两万三千人。并得到了一个山炮团的火力补充。得到增援后的第三师团开始向杨勇部发起反攻。同时,为避免第三师团主力受到来自侧翼的威胁,第九师团第六旅团开始向近卫军唯一的突出部——龙兴里发动进攻。第四师团作为进攻核心,则像长丰方向发起攻击。第一师团第二旅团及由一、四两个师团整合起来的骑兵旅团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切入近卫军防线。 近卫军防线首当其冲的就是龙兴里。 负责龙兴里防御任务的是近卫军第十一师第一一一旅。作为近卫军在防线上唯一的突出部,龙兴里具有极为重要的战略价值。从这里向西八公里就是第三师团主力驻守的开城,向南同样八公里就是第六旅团驻守的板门店,东南则是日军第四师团阵地。而对于日军来说,拿下龙兴里,向西可以配合第三师团吃掉杨勇的第三师;向东可以配合第四师团吃掉穆勒的第七师;向北可以直接威胁刘少卿的集团军指挥部。因此不论是日军也好,近卫军也好,都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个地方。 战斗刚刚开始,一一一旅就在日军两个旅团的联合打击下,丢了第一道防线。 第十一师是新组建不久的师。该师按照原定计划,应该在九月份完成全部训练计划,正式成军。但因为战争的爆发,该师仅在第一阶段训练初步完成后,就被派上了唐山前线。虽然在唐山对日军第二军的围剿行动中表现不错,但当时第二军已经是处于苟延残喘的阶段了,所以这一个师实际上没有打过什么仗。这一次一上来就被日军劈头盖脸一顿猛尅,整个旅都被打懵了,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庆幸的是,负责攻击的日军第九师团,同样是新兵居多。 日军在扩军时,采用的是三三制方式进行扩军的。即抽调常备师团中百分之三十的老兵组建新的师团,再向常备师团中补充缺编的人员,然后再抽出百分之三十的老兵。这样一来,每一个新组建的师团都会包括三分之一的老兵,这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部队的战斗力。但即使这样,第九师团中仍有七成的士兵是第一次上战场、甚至连演习都没参加过的菜鸟。这一点和第十一师一样。 所以第九师团在进攻中损失也很大,而且新兵在进攻中不懂得保存体力,这使得第九师团在拿下第一道防线后的进攻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曹锟利用这一空当,艰难的稳定住了第二道防线。同时,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师的问题,紧急向刘少卿申请加派一支老兵部队来增援。 不同于另外两个方向,近卫军的左翼现在悠闲地很。 “这是八二迫的声音啊,看来小鬼子疲软了啊,炮声已经跟不上了啊。”说话的叫冯德麟,出生于辽宁海城温香乡达连村。此人17岁就投身海城乡勇,后来因和旗人统带不和,一怒之下投了绿林。因为其为人公正侠勇,当地的百姓都称其为‘团总’。后来朝廷在盛京编练新军,冯德麟一时热血,就舍了绿林加入了新军,现在是第八师的一名班长。 随着他的话音,旁边一个虎头虎脑的年轻小伙子笑嘻嘻的问道:“团总,你咋知道小鬼子不行了呢?” 冯德麟一个脑瓜瓢打在那小子头上,把他的帽子打得歪了歪。“说了多少次了,在新军里不许叫团总,要叫班长!” 小伙子一点儿不在意被打了一下,仍然瞪着两只大眼睛一脸的渴望:“好的班长,您就给讲讲呗。” 这时候又一个小伙子靠了过来:“就是班长,你就讲讲呗。” 有了第二个加入,其它战士立刻起哄道:“讲讲吧,班长!” 冯德麟被众人一捧,顿时有些得意洋洋,于是道:“你们参军晚了两年,还没学到作战课程,咱就给你们提前上上课。”说着,冯德麟正了正身子。“这行军打仗啊,分为进攻和防御。其中进攻也分为主动进攻和防守反击;防御则分为……分为……”将到这儿,冯德麟有点儿忘了,赶紧掩饰道:“总之很多种,我先不和你们说这么多。就说这次小鬼子进攻。小鬼子这是主动进攻,所以在进攻前,一定是做好了进攻准备的。这进攻准备,首先是炮火准备。也就是在进攻前,使用火炮将对方的防御阵地进行覆盖打击,尽可能的炸毁对方在防御阵地上预设的工事和火力点。同时也能杀伤人员,给防御一方的士兵以心理威慑。” 这时候最初的那名小伙子插话道:“班长,啥叫心理威慑?” 这个小伙子叫‘老疙瘩’,这是东北土话,就是‘最小的’意思。他是冯德麟带进新军的,今年十八岁。在进了新军后,由连长给起了个名字,叫张作霖。 张作霖最初与冯麟阁交往时,是在营口的高坎镇,那时候他因为和二哥伤了人命,逃到那里,在大车店给老板当伙计卖包子。比张作霖大9岁的冯麟阁经常到张作霖所在的大车店入住,他见张作霖为人机灵、讨人喜欢,曾给他讲过不少绿林好汉的故事,那时候张作霖就对冯德麟充满了崇敬之情。 见张作霖这么一问,冯德麟道:“这个心理威慑啊,就是吓唬你。敌人用大炮来炸,那炮声,轰轰的,能吓出你屎来!” 马上第二个小伙子就说话了:“这也能吓出屎来?班长你就编吧,这声音才多大?” 这小子叫孙烈臣,比张作霖大两岁,因为之前贩过马,所以外号叫‘孙马贩子’。孙烈臣的名字自然也是进了新军才起的。 冯德麟窝着腰虚踢了他一脚,训道:“你小子懂什么!队伍上有句话,叫‘新兵怕炮,老兵怕机枪’。说的就是这个。你听着现在炮声小,那是隔着老远呢,要是落在咱们头上,震也震死你个瘪犊子!我可提前给你们说啊,过一会儿鬼子要是从咱们这儿过,打起炮来,谁也不许跑,只要乖乖的呆在战壕里,炮弹就炸不着咱们,要是害怕往后跑,只能死的更快!” 孙烈臣挨了一脚后老实了许多,连忙应到:“是是。对了班长,你刚才说的那个新兵怕炮,老兵怕机枪。这老兵为啥怕机枪啊?” 这个问题问的很好嘛。冯德麟赞赏的看了一眼这小子,随口道:“刚才才跟你们说,别看这炮弹厉害,一扎一大片,一炮一个大坑,可是这炮弹有两个缺点。第一,没有一发炮弹会落在同一个地方上,所以在打炮的时候,你只要找一个弹坑猫着,一般就没事儿了。第二,这炮弹打不进咱们的战壕里。” 张作霖奇怪道:“为啥炮弹打不进咱们的战壕啊?” 冯德麟道:“还是两点,第一,小鬼子没有重炮,他们的炮弹威力不足,咱们的战壕挖的又深,所以炸不塌。既然炸不塌,自然炸不死咱们。第二,这个炮弹打出来啊,是一条直线,就算是弧线的,这个弧线也很小,它够不着咱们。” 这番解释,一帮新兵都不是很懂,冯德麟一时兴起,就想给他们好好掰扯掰扯,然而就在这时候,空气中传出剧烈的呼啸声。 远处传来连长的呼喝声:“敌人炮击!注意隐蔽!” 冯德麟猛地一拉身边两个小伙子,嘴里还不忘大吼:“快趴下!”随着他的话音,一发炮弹在他们十几米外炸开! 这是张作霖第一次感受炮击。巨大的轰鸣,伴随着土地传来的剧烈震动,让他觉得如果不是被冯德麟压在身下,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现在他算是真正知道什么叫:吓出你屎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张作霖是觉得过了很久很久,外面才没了声音,但是张作霖还蜷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这时候一个大脚丫子踹在他屁股上,冯德麟的喊声传人耳朵:“赶紧给老子起来,小鬼子上来了!” 第六十八章 临津江战役(2) 在右翼、中央防线被日军猛攻之后,同一天,日军新组建的第八师团从积城、麻田越过临津江,向近卫军左翼集团发起进攻。 左翼的攻防态势其实挺诡异的。按照近卫军之前的部署,这里应该是近卫军的突破口,所以配属了重兵,按道理应该由近卫军发起进攻才对。而日军在这里的原计划是牵制,所以日军第八师团的首要任务应该是防守,这时候却在进攻。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完全是中、日两国的指挥官的性格造成的。 段祺瑞作为京师士官学校一期的学员,即使是在同一期的同学当中,其成绩也是出类拔萃的。每一次模拟兵棋推演,他的成绩都是数一数二,而且在团队的协调和组织上,也非常出色,所以在三年前,载湉才会选他北上盛京,协助依克唐阿、穆勒和荫昌整顿被庆安带坏了的盛京新军。而他也是第一个被独自外放的士官学校学员。可见其能力。 尤其是段祺瑞对炮兵的运用十分娴熟,在步炮协同作战上深得刘少卿的真传。而这一次突击,刘少卿要发挥重炮旅的作用,在段祺瑞、曹锟、杨勇、穆勒四个年轻将领中,段祺瑞无疑是最佳人选,所以他点了段祺瑞的将。至于老将聂士成,则被刘少卿放在了预备队。 正因为刘少卿如此看重,段祺瑞才越发的谨慎。一方面他不想给刘少卿丢脸,另一方面,他也想通过这一战,奠定自己在近卫军中的地位。 所以在接到作战任务后,段祺瑞亲自详细考察了战场地形环境。 通过实地勘察,段祺瑞发现,这片地域并不利于突击。首先,临津江在峨眉里附近有一个大转弯,虽然临津江河道只有一米多深,但这里的水势比较急,江水将南岸冲出了一个近七米高的峭壁,很难攀越。临津江南岸敌人的基本阵地内,均为中等起伏地,便于敌人运动,同时积城两侧的147.7高地、182.0高地能控制经积城通往马智里之道路及周围小高地,不便于突破后实现集团军‘接近和迂回包围敌中央集群’的作战任务。而东部的于义洞两侧,山高坡陡,绵亘横贯于麻田以南,只有山北有1500-2000米开阔地。 临津江北岸一小段地域地势平坦,而距江岸2000-2500米以北,就是连绵不绝的丘陵地带,还有数条自然沟,深约1.5-2.7米。这样的地形虽然有利于部队隐蔽,但却不利于后期重炮的移动。不过纵深地带地势较高,且有部分松林,可以作为炮兵阵地。 段祺瑞和团以上指挥员经过反复观察、分析,认为整个预定突破地段按照地形可分为东西两部分。这两段从地形上看是各有利弊。 西段元堂里至戊浦段,正是临津江的大转弯处,江岸向北弯曲后再折向南,形成一个明显的突出部,江面宽江水浅,地势平缓,简直完全符合军事理论上江河进攻作战的理想选择。也正因为这里对进攻方有利条件如此明显,该地段也可能成为敌防御重点地区,投入防御力量肯定也最强。此外该地段两岸地形都很平缓,这既是有利的,也是不利因素,平坦的地形不利于部队隐蔽,肯能会因为过早的暴露在敌人炮火打击下而增加伤亡。 东段新岱至土井段,临津江向南弯曲,有利于敌两翼火力形成交叉封锁,两岸为起伏地形,南岸是高10米左右难以攀爬的悬崖峭壁,江北岸则是小起伏地貌,还有几条大体上与临津江平行的自然沟。这些自然沟深约1.5米至1.7米不等,可以成为部队隐蔽的绝好场所。 任何事情都具有辨证性,这些表面上看起来不利的自然条件反而可能使敌人在该地段防御比较轻视,无论兵力还是工事都较西段薄弱。 段祺瑞和各级指挥员经过认真研究,最后选定东段为突破地区。除了因为上诉因素外,还因为选择这里进攻,炮兵可以同时兼顾到高浪浦里以北高地。如果在突击时日军已经进攻到高浪浦里,可以最大限度的防止日军攻击我军侧翼。同时如果日军已经攻到高浪浦里,自己也可以从这里直接越过临津江的支流河,反攻日军侧翼。 至于东段南岸的悬崖,近卫军计划一方面利用江岸上面大小长短不一的雨裂沟,另一方面则可以用重炮轰击,炸出一条路来。 在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后,已经是十九日了,这时候另外两个方向上日军已经开始对我军发动进攻。而且正像段祺瑞所料,日军很快就越过了高浪浦里。如果这时候近卫军在按原定方案突击,要是不能在短时间内突破敌军防线,反而可能会被日军反包围。而且此时,段祺瑞又有了另一个想法。 如果日军在左、中两个方向上都进行了突击,也许他们也会在右翼进行攻击呢?如果是日军进攻而近卫军防守的话,那么战局将会变得对自己十分有利。 那么日军是否会向江北发动进攻呢?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此时江南第八师团的师团长,是陆军少将乃木希典。 在乃木希典的字典里,日本陆军除了天下无敌,就只有‘进攻’这一个词了。所以,他进攻了。 日军右翼进攻集团首先渡江的是第十七步兵联队。该联队在丘山乙男的指挥下,先以一个大队的兵力渡过临津江,在向北搜索一千米后未发现敌情,随即该大队就地驻扎,接应第七联队渡江。上午八点,第七联队全部渡江完毕。联队长丘山乙男中佐命令整个联队统一向北清理清军防线,同时接应主力过江。 因为临津江的特殊地形,由南岸向北案过江相对简单的多,同时段祺瑞也希望敌军能够到自己的地盘儿来,所以,未在沿岸部署阻击兵力,因此乃木希典的部队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渡过了临津江,随后,日军开始向清军阵地进行炮击。 “别紧张啊……别紧张啊……” 冯德麟猫着腰在战壕里巡视自己的步兵班,一个一个的拍着每一名士兵的后背,嘱咐他们。“一会儿敌人上来了后都先别着急开枪,瞄准好,跟着机枪走。什么时候机枪开火了,你们什么时候开火。” 嘱咐完,他自己也趴在了战壕前。 在爬下之后,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张作霖,只见这小伙子两只眼里只有初生牛犊的兴奋,却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冯德麟在心里念了一声:是个好苗子! 日本人在炮击之后很快攻了过来,第一波攻击还是习惯性的使用一个大队。距离近卫军阵地两百米的距离后,日军开始快速冲锋。 “打!”随着连长的一声断喝,连里面的机枪首先开火,同时,士兵们也设除了第一排枪弹。 张作霖亲眼看见,在自己扣动扳机后,那个被自己瞄准的黑色身影缓缓倒了下去。“我打中了!”张作霖兴奋的大喊。 冯德麟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喊什么喊,继续射击,鬼子还多着呢!瘪犊子玩意儿。” 张作霖赶紧端起步枪上弹,再一次瞄准,然后射击;再上弹、瞄准、射击。一次又一次…… 一小时后,枪声渐渐稀疏下去。 看着退走的日军,张作霖忍不住又高兴起来:“小鬼子跑了,咱们打赢了!” 没有意外,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巴掌。“瘪犊子玩意儿,这才是试探进攻,战斗才刚开始,你叫唤什么叫唤!” 果然,没过多久,日军的炮击再次袭来,但这一次,日本人的火炮只响了不到一分钟。 从第一次的炮击,段祺瑞就大致判断出日军的炮阵地布置方位,此时日军刚一开炮,近卫军炮兵立刻将准确的炮阵地标注了出来,随后,近卫军的炮火开始对日军进行压制性射击。 近卫军的七十五毫米炮射程超过六千米,而105毫米重炮射程更是超过八千米,完全在日军火炮射程之外。所以每一次炮战,日本人都是挨打的一方,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虽然炮兵遭到了敌军的压制,但乃木希典依然下达了进攻的命令,这一次可不是试探性进攻了。 日军以六个中队的兵力,在两公里宽的正面阵地进行突击,随后跟进的是第十七联队的主力。但进攻的日军被部署在纵深高地的机枪火力完全压制,始终不能靠近近卫军阵地。 “我艹他二大爷的,这小鬼子怎么都不要命了,疯了一样的往上冲?”张作霖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甚至都忘记了开枪。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日军第十七联队向近卫军阵地发起了四次进攻,都被打退,日军死伤惨重,乃木希典不得不将第十七联队撤下去,换上了第三十一联队。这一次,乃木希典投入了师团全部的八门加特林机枪以及骑兵大队,希望能够撕开近卫军的防线。 不过当步兵装备了机枪之后,骑兵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步兵做饭。 第八师团的骑兵大队完全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就被全部射杀在了阵地前,同时,八门加特林机枪也被近卫军的近百门迫击炮快速摧毁。 “现在敌人已经发动了两次连续进攻,投入了至少两个联队和一个骑兵大队,另外,前线的士兵反映,我们至少敲掉了敌军八个重机枪火力点。您看现在我们是否可以发起反攻?”参谋长再简单介绍了前线的战况后,询问段祺瑞道。 段祺瑞想了想:“让斗日里正面的八十一团先进行一次营级规模的试探性反击,同时在麻田里、嵋山里一线也进行一次试探进攻。让七五炮团配合他们。” “是!”参谋长转身下达命令去了,段祺瑞继续盯着地图猛看。 前线,冯德麟又开始一个一个嘱咐:“马上要开始反攻了,你们几个小鳖犊子记得跟紧了我,三个一组三个一组,别他吗的光想着一个劲儿的向前冲,要注意隐蔽,明白了没有!” 虽然冯大妈显得有些唠叨,但这个时候,这样的嘱咐无疑能很好的安抚每一名新兵蛋子的情绪,这让即将到来进攻显得不是那么可怕。毕竟,之前日本人的自杀式行动让很多年轻小伙子吓得不轻。 这个时候,近卫军的火炮响了。 “让小鬼子看看,什么叫炮火准备!”冯德麟高喊道。 在短短三十分钟的时间里,近卫军总共投射了超过一万发各种口径、型号的炮弹。随后,该是步兵的活了。 “30秒准备!”连长高喊着。 “好,大家注意,一会儿我先冲,你们跟着上来,然后向左右两侧散开,明白么?要注意隐蔽,如果敌人开炮要立刻卧倒。好,祝大家好运!”冯德麟继续碎碎的念着,也不知道远处的战士听不听得到。这是,连长开了一枪。 “冲啊!” 随着一声呐喊,士兵们跳出战壕。 第六十九章 临津江战役(3) 日本人被近卫军密集的炮火炸懵了,在近卫军刚刚开始进攻的时候没能反应过来,但是很快,经过严格训练的日军基层士官开始发挥作用。他们在没有得到上级指挥官的命令的情况下,自主的将身边的士兵集合起来,利用清军留下的弹坑开始组织防御。 张作霖紧跟着冯德麟向前跑,在他身边的则是孙烈臣。一开始的进攻还比较顺利,但在十几分钟之后,日军的反击来了。一发村田步枪的子弹迎面而来,瞬间击穿了冲在最前排的倒霉蛋的身体。随后,人就像割麦子一样被放倒,张作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倒下去一大片。 “隐蔽!隐蔽……” 一声声的叫喊此起彼伏,近卫军士兵立刻变换队形,开始交替掩护射击前进。 后方,参谋长冲进临时指挥所。“三个营压上去了,日军除了炮击之外,没有使用机枪!” 段祺瑞立刻反应道:“马上下达命令,让一旅全线压上!还有,告诉老孙,如果敌人动用机枪,火力不密集的话,继续冲;如果敌军火力十分密集,就地防御,呼叫炮火支援!” 立刻,新的命令被传达了下去。 “往前走!冲过去!敌人没有机枪,不用怕!”远处传来连长的声音,催促着士兵继续进攻,但冯德麟依然让他的班稳住,注意掩护。 果然,随后敌人就开始炮击,然后是步枪火力袭来,还伴随着小口径速射炮,那些还站着的哥们儿中不少人中招倒地了。张作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步枪,卷曲在一个弹坑里,等待着己方迫击炮的火力压制。通常能够情况下,这是打击对方速射火力的最好办法。他就这样摊在那里好几秒,然后才鼓起勇气探头观察前头的情况。 不远处日本人临时用尸体围成的环形工事里肆意喷射着火舌,但正向张作霖预料的那样,很快,几发迫击炮弹就落了下来,随即这个火力点再也发不出声音了。看到这一幕后,张作霖瞬间产生了‘我军必胜’的信心。在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他冲出了弹坑,开始向前猛跑。他感觉到子弹的呼啸几乎贴着他的脸。紧张和剧烈运动让他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肺部因为快速呼吸并且吸入了过多的销烟而产生了被灼烧的幻觉。 敌人就在前方。 这时候,跑在他前面的人中弹了,然而日本人的弹幕竟然幸运的没有把他一并“收割”走。紧接着,一发炮弹落在他不远处,冲击波重重的打中了他的背,让他整个人飞出一米多,然后扑倒在被污血浸透的土地上。 冲击波的重击外加炮弹那巨大的爆炸声,让张作霖陷入严重的耳鸣中,他的大脑似乎也因为那冲击而暂时停摆,他茫然的看着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在观看一场皮影戏。 他看见有人把烂泥里上自己断掉的手臂捡起来,然后就这样拖着断臂继续前进,他看见一名带着白色袖箍的医护兵正努力的把中弹的战友拖向一个弹坑——他们大概是打算在那里建立一个前线抢救中心。可惜这个倒霉蛋的肠子已经被打出来了,一看就知道没救了。 渐渐的,耳鸣飞一般的退去,属于世界的声音再次回归。激烈的射击声、爆炸声,还有中弹者那丝毫不顾及他人感受的可怕哀嚎,让眼前这仿佛炼狱一般的景象变得更加骇人了。 张作霖大口大口的喘气,努力让自己紧张的心情平复下来。终于,他再次鼓起勇气,从地上爬起来,一路冲到自己所在班的人趴着的地方。 这时候有人大声下令:“我们必须再往前冲一点,占领敌军前沿阵地,然后汇合大部队,把小鬼子赶下河!” 听见声音,张作霖才发现连长竟然趴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他那身原本笔挺的军服才这么一会儿就脏兮兮的,仿佛街边乞丐的破衣服,那擦得锃亮的肩章也仿佛落满了灰尘一般光华不再。要不是亲眼看见,张作霖很难想像一直文质彬彬衣冠楚楚的连长竟然会有这么一副尊容。 就在他满脑子跑火车的当儿,冯德麟插了一句话:“连长,咱们要把鬼子朝那条河赶?” 这片地域,因为临津江在麻田附近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大弯儿,再加上它的一条支流,形成了一个三面环水的特殊地形,所以冯德麟有点儿糊涂。 “废话,当然是朝南面赶,那面的河岸有七八米高,小鬼子爬不上去,只能在下面等死。” 这个选择很简单,自己在北面,当然要把鬼子赶向南面了。 连长看了看四周,发现了一些生面孔,于是问了句:“这里有谁的军衔比我高么?” 一个声音答道:“我想没有了,长官!” 在战场上这样的情况很常见,因为进攻或者撤退的速度过快,建制被打乱,所以士兵们就会就近寻找军衔最高的长官,然后服从他的指挥。这就是近卫军为防止因建制混乱而造成指挥不力的一种手段。 “好吧,那大家现在听我的指挥,后面的大部队马上就上来了,咱们要抓紧冲上去,争取抢个头功!” 刚说到这儿,冯德麟立刻道:“放心吧连长,看我的。”说着,爬起来就要往上冲。 袁金凯一把拉住他:“着什么急!听我说完。鬼子阵地上有多少兵力还不清楚,一会儿上去的时候,大家都离得近点儿,拼刺刀的时候好互相照应。还有,记得先拿手榴弹招呼。大虎……” 随身机枪手立刻应是。“一会儿你靠后一点儿,如果对方人多,你就拿机枪招呼。记得,省着点儿子弹!” 汤大虎嘿嘿一笑:“连长你放心,子弹咱带的够够的。”说着一拧身子,露出背后两大箱子弹。张作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货真不愧是号称力大无穷。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后面的近卫军大队人马已经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了,袁金凯看了看远处,随即道:“行了,现在听我命令,冲!” 张作霖立马站起来,向前猛跑。他根本就没想什么利用地貌这种事,只是盲目的跟着冯德麟,实际上,他的大脑这会儿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不这样做的话,他担心自己恐怕冲不了几步就会害怕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这当然不是有没有勇气的问题,而是人体自然的反映。再怎么彪悍,他也只是一个第一次上战场的半大小子。比起承担恐惧,他的大脑觉得就这样反而会比较轻松,于是就这样做了。但身体的五感还在忠实的工作着,他能看到敌人疯狂的跃出掩体,端着步枪向着他们冲来,他能听到密集的枪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爆炸声。突然,张作霖意识到,敌人已经冲到了自己附近的位置,自己似乎该做点儿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大量的混着鲜血和碎肉的泥土进入他的嘴巴。但是他来不及恶心,甚至来不及吐掉嘴里的泥,因为一张狰狞的面孔已经举起明晃晃的刺刀向他扎来。他只来得及向旁边一滚。 所幸鬼子没有跟上来扎第二刀,否则他说不好就要挂了。等他回过神儿来,看到孙烈臣正在从那名日本士兵的身体里往外拔刺刀。 开来是这鳖孙救了自己。 战场上来不及说什么,张作霖只是给了孙烈臣一个眼神。孙烈臣随后笑了一下——也许吧,反正看不太清,但孙烈臣确实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两人结伴,迎向冲过来的日本兵。 另一边,以科尔沁第一骑兵旅和师属骑兵团组成的突击集群正在沿临津江快速突击。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段祺瑞已经基本摸透了日军的火力投射能力,所以他也没必要在藏着掖着了。独立骑兵旅和骑兵团立即被派上战场,用作突击力量撕开敌军防线,同时杀伤敌人。步兵则将第一旅和一一二旅全部压上——他要在日军逃往中线之前尽可能多的杀伤敌军。同样因为这个理由,炮兵开始进行超视界射击,打击敌军后方,避免敌军进行有组织的集结。就连马克沁也开始采用曲射方式射击了。 日军方面。 乃木希典似乎似乎根本没想到部队会遭到清军的突袭,或者说他至少没想到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败退下来,因此他现在竟然无法做出合理的判断,只是不断的命令后继部队继续保持前进。但是他的所谓的后续部队,实际上已经在不久前的轰炸中损失惨重。 尤其严重的是,日军严重缺乏速射武器。这使士兵们只能依靠步枪来对抗清军的机枪和大炮,还有骑兵。要知道,虽然这些士兵在国内也曾接受过射击训练,但是在靶场上的射击训练根本无法和战场上相提并论。这让士兵们很快就浪费掉了本就不多的弹药。所以,绝大多数士兵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手里的刺刀。 袁金凯率领自己的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率先冲进了日军的前沿阵地。经过大炮、机枪、手榴弹的连番摧残,此时在日军阵地上能够站起来的敌人已经不多了。但是中尉没有放松警惕,他打手势示意自己的部队散开,并且让机枪手留在最后方寻找掩体准备支援。 他的谨慎是有必要的,就在这时候,前方出现了大量的穿着黑色军服的士兵。他们一如既往的呐喊着,平端着手中的步枪,飞快的向自己跑来。袁金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干脆一人发给他们一支长矛好了,反正效果都是一样的,何必要装备步枪呢。 但是他很快停止了这种乱八七糟的走神。“姥姥!”袁金凯骂了一声,随即道:“所有人隐蔽,各自寻找掩体射击,机枪手,开火,士兵们,准备手榴弹!” 汤大虎立刻开火,随即对面的日军倒下了一排士兵。但是区区一挺班用机枪根本无法阻挡同时出现的这么多人——尤其是在距离如此之近的情况下。不过好在这时候抢上日军阵地的也不止他们一个连队,不远处其他两挺机枪开火的速度比自己这边稍微慢半拍,袁金凯猜想大家应该是被日本人奋勇冲锋的气势稍微震撼了那么一下。当然也有可能是正在发着和自己一样的感触。 随后,他听见了迫击炮的爆炸声。袁金凯悬着的心放了一半。这说明至少有一个营级建制攻了上来。 相对于轻机枪来说,迫击炮对日军密集冲锋的队形带来的杀伤力明显大得多。六十毫米口径的高爆榴弹在爆炸后所散发的数以百计的弹片和钢珠可以撕碎周围二十米范围内的一切非坚固目标。不过比较糟糕的就是事儿后打扫战场比较困难一些。 日本人的队形瞬间被撕裂,然后又有士兵补充了上来,然后再被撕碎,再补充。然后……日本人到底是冲了上来。 第七十章 临津江战役(4) 张作霖学着班长的样子扔出去一枚手榴弹后,就端着步枪冲了出去。在此之前,已经有战友和日本人搅成一堆了。他还是和孙烈臣一起跟着冯德麟,三人一组,做好了肉搏的准备,几秒钟之后,黑色和深蓝色的潮水碰撞到了一起。 战场上彻底沦为原始的斗殴场,两军士兵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冷兵器时代,除了步枪和刺刀,士兵们还在用木棍、工兵铲、拳脚甚至牙齿,拼命想要把对方置于死地。 而远处,大炮的轰鸣声再次响起。 张作霖已经用刺刀干掉了两个敌人,这时第三个敌人将他拦腰抱住,扑倒在地上。撞击让他的背脊痛得难以忍受。他惨叫着,同时拼命想要推开敌人,不过没能得逞——日本人虽然个子矮小,但是敦实的象个木桩子。 就在这时候,一记枪托打中了鬼子的头部,鲜血、也许还带着碎骨和脑浆直接喷了出来,稀里哗啦的盖了张作霖一脸。随后冯德麟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一边还骂着:“没用的玩意儿,机灵着点儿!” 张作霖只来得及‘哦’了一声,冯德麟就已经扑向了另一名日军。此时,这一片战场上的日军已经减少到可以看得清的地步了。很明显,炮兵的阻断射击发挥了效果,敌人无法组织起大规模的支援,冲在一线的士兵得不到后继的支持,只能绝望的被深蓝色的潮水淹没。 但是让袁金凯不解的是,没有士兵投降。 这让袁金凯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今后的仗,可能不好打。 但战场上可不会有时间让他感慨,后面的潮水已经涌了过来,作为浪尖上的一小块浮萍,他只能一起被推着向前,再向前。 左翼的战斗现在已经进行了十个小时。段祺瑞的骑兵部队因为马匹的体力耗尽,已经不得不撤到后面休整;炮兵已经打了三次密集齐射,剩下的炮弹要留到后面攻城时再用;首先发起反攻的第一旅已经奉命后撤休息,一一二旅也连续作战好几个小时了,就连作为预备队的第二旅,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派上去了。 敌人已经出现大面积溃退,有迹象表明已经有数以百计的日军淌过临津江支流向西逃去,但让段祺瑞郁闷的是,日军仍没有投降!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如果在天彻底黑下来前日军仍不投降,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停止进攻了。而这必然会给日军留出时间,让其可以整顿士兵,或者在明天早晨发动反攻,或者成建制的逃向西边。 而段祺瑞已经可以确定日军绝不会投降了。 如果敌军选择在明天发动反攻,这倒是他希望看到的;但是如果日军逃向西边,毫无疑问,将对后面的战斗增加困难。 日军的作战意志让他由衷的钦佩。这一天,自己以逸待劳,再用绝对优势的火力、兵力,在恰当的时机对敌军发起反击,两万多士兵奋战一天,居然没有将这股日军完全击溃!段祺瑞真想直到日本人是怎么练兵的。 他相信自己至少消灭了一半儿的日军,如果是自己的部队,段祺瑞绝对不敢保证战损率达到五十了自己的士兵还能继续战斗。 当然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至少他的一个团已经在江南占领了峨眉里和麻田,这说明临津江最适合过江的河段已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可以确定的是,敌人至少退不回去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见秀三就成了这一队士兵的长官了。事实上,他到现在都没弄清这一队人的具体人数。不过也确实很难弄清楚,因为随时都有人死去,有随时有人加入进来。但是身边的人越打越少,这一点他倒是可以肯定。 战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本来师团雄心勃勃的渡过临津江,想要给对面的清军一个致命的打击,结果打着打着,遭受致命打击的就变成了自己。人见秀三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他又找不到出问题的地方。这让他很苦恼。 这时候,被派去侦查的士兵回来报告:“前后左右五百米范围内都没发现敌军,但也没发现友军。” 这勉强能算上是好消息吧。人见秀三问了一个问题,“咱们现在在那儿?”随后,士兵做了一个很幽默的动作,让人见秀三意识到自己问的有多么蠢。 士兵抬头看了看夜空。 “从月亮的位置看,长官,咱们应该没有迷路。” 好吧。人见秀三忍住了打自己一巴掌的冲动,从口袋里拿出一份地图。“往南走很可能会找到我们的大部队,但也很可能会碰上敌人的大部队,往西走是一条河,河水不深,可以涉水过去,河对面有可能是我们的大部队,但同样,也可能是敌人的。” 人见秀三说了一大堆罗圈儿话,然后抬头问士兵:“你认为我们该向哪儿走?” 士兵真诚的看着他,然后说:“我服从命令,长官。” 人见秀三再次升起打自己一耳光的冲动。 没办法,这一天的仗打下来,师团已经被完全打散了,部队被敌军的骑兵不断冲击,分割,又被步兵追赶,连建制都找不着了,更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具体方位。有可能自己所在的地方离自己的部队很近,当然也有可能其实离敌军很近。最关键的是,人见秀三都不知道现在日军还有没有大部队了。 随后他叹了口气,将地图收了起来:“传令,部队连夜向南,寻找我军主力。在天明时如果还找不到主力,就向西突围。” “嗨!”士兵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斗日里,日军第八师团临时指挥所。两个也许是参谋人员的尉官偷偷地躲在阴影里抽烟。 “我觉得我们这次死定了。”一个人不知怎么的忽然说到。 “是啊,死定了。”另一个人点点头,“军官们认为我们可以向西打开一条通路,过了河,也许能碰上第四师团,但是师团长阁下不同意!” “为什么?”第一个人问道。 虽然看不见,但可以想象得到被提问者白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但是很快他就再次开口:“我想,也许师团长不想让第四师团的人看到我们惨败的样子。师团长阁下认为,我们即使不在明天发动反攻,至少也应该坚守阵地。如果第四师团真的在河西岸,那么他们一定直到我们在这里,我们可以派出通讯员联系他们,让他们从敌军背后包抄,也许能够全歼这股敌军。” “师团长阁下想要全歼这股敌军?难道他不知道我们只剩下不足七千人了?” “是的。师团长阁下认为,虽然我们今天遭受了极为惨重的损失,但是敌军也一定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也许,敌人已经丧失了继续进攻的能力,那么,如果我们能够坚守阵地并配合第四师团的包抄,消灭这股敌军,至少我们的勇士没有白死!” “可是敌人有重炮和机枪,我们拿什么来坚守阵地?肉体么!”第一个人的情绪有些激动。 他的问话没有得到立即的答复,看来第二个声音的主人也不太认同师团长的看法。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敌人在后期的火力明显减弱,师团长阁下认为,敌人的弹药已经不足了。” 他的答复引来一声轻笑:“我们的士兵的弹药已经不足了,而且火炮和速射武器几乎散失殆尽!” “他是师团长!”第二个声音最后扔下一句,然后起身走了。第一个人愣了几秒钟,随后扔下烟头,狠狠的嘟囔里一句,也随后消失。 天渐渐亮了起来,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张作霖感觉体力恢复了许多。于是他从毯子里钻了出来,想找点儿吃的。这时候,连队里的号声响了。 士兵们在号声和长官的喝骂声中不情愿的爬了起来,然后快速的开始站队,这时候,有的人还没有睁开眼。 张作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战友,也就是冯德麟和孙烈臣等人,然后挨着他们站好,于是心里感觉踏实了许多,随后,袁金凯在队前出现,身后跟着汤大虎,这两人的出现,让张作霖的心完全踏实了。 这时候,他才抽空看了看左右。不出所料,出现了大量的陌生面孔。 “三连长挂了”,袁金凯整了整帽子,随后继续道“他临死前让我带着你们,所以,现在三连和一连混编在一起,共同打鬼子。” 在连长说这句话的时候,张作霖快速的看了一眼四周,没觉得自己的连队多了多少人。 袁金凯仍在前头大喊,“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在昨天失去了很多好朋友,好兄弟。如果你们有谁舍不得他们,想要留在这里陪伴他们,那你们可以留下。可要我说,在战场上只有两种人应该留下,那就是已经死了的人,和将要死去的人。所以,还想活着的人都听好了,我们要继续战斗,消灭对面的敌人,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好了,现在让我们开始吧!” 在他讲话的时候,司务长带着炊事班的人已经将几大筐馒头搬了过来,于是每个士兵被塞了两个馒头当早饭,然后就被当头的带走了。 幸运的是,冯德麟这个班仍然负责跟着连长,所以张作霖也有幸能够再次和长官并肩作战。 “射击”的口令同时从许多名士官口中喊出,近卫军士兵向冲过来的日本人打出了今天以来最凶猛的火力,紧接着,士兵们人投出了最后一波手榴弹——为了对付日军不知疲倦的进攻,他们把本来就装备不多的手榴弹都丢光了。 手榴弹激起的尘雾还未散去,战壕里的近卫军士兵已经在士官们的呼喊声中冲出了战壕。模糊的视线对自己这一方有利,所以近卫军已经利用这一战术成功的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还好,这一次也不例外。 随着敌人逐渐从视野中消失,阵地上的枪声完全沉寂了下来,看了看已经完全落下去的太阳,曹锟知道这一天又被他熬过去了。 在这一天的战斗中,他差一点再次丢失了第二条防线。如果不是他利用警卫营大开杀戒,同时不得不提前投入了骑兵营,他可能这时候真的在守卫最后一条阵线了。 虽然最终第二条防线守住了,但一一一旅付出的代价也不小。首先是骑兵营,因为战斗刚进行时间不长,敌人的速射火力还没有太大的消耗,所以骑兵营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另外,警卫营也至少枪毙了百余名企图后退的逃兵。至于在阵地战中牺牲的,那就不说了。 但他们毕竟守住了。 这一点非常重要!曹锟相信,只要能够再熬过去一天,他的这支队伍就会蜕变成真正的强军。只要一天,就行! 现在他非常企盼援军的到来。一方面是他心里也确实对明天能不能守住防线感到没底;另一方面,援军的到来对士气的影响毫无疑问是非常大的,这不只是补充了兵力的问题,还有心理上的作用。 非常幸运,当晚,援军如期而至。 第七十一章 临津江战役(5) 被派来增援的是第三师的一个团。说是第三师,其实还不准确,因为这个团是临时划归第三师的。这个团就是最早进入朝鲜的王学兵团。 王学兵团最初是作为补充汉城防御力量而进入朝鲜的,归属袁世凯的指挥。平壤战役后,因为第三师损失了一部分士兵,所以刘少卿暂时将这个团补充进了第三师的编制。至于平壤的守卫,刘少卿则完全交给了朝鲜民兵。 当前的战局,第三师正面是已经损失了一部分兵力的日军第三师团,凭借第三师的战斗力和兵员,完全不担心敌军的进攻,而曹锟的防线却是受到两个旅团的夹击,打得最苦,危险性也最大,所以刘少卿在接到曹锟的求援后,立即命令杨勇分出一个团来支援曹锟。 了解了情况后,曹锟对王学兵说:“你们团现在暂缺一个营,我可以给你补充两个营,这样你手里可以指挥的士兵就有两千人,我需要你守住右翼防线,并且至少坚守三天。你的对面是日军第九师团的一个旅团大约六千多人,人数是你的三倍,火力配置基本差不多。有没有信心?” 王学兵一挺胸:“请长官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曹锟握住他的手道:“拜托了!” 王学兵没有说话,微微一笑,敬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去。 目送王学兵离开后,曹锟对手下的团长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击中精力面对正面的敌人了,我把警卫营也给你们带到正面,你们的任务同样是坚守三天,如果谁丢了阵地,也不用来见我了,省的浪费我的子弹!” 三个团长互望了一眼,一同道:“人在阵地在,人亡阵地忘……” 曹锟打断他们:“错,人亡了,阵地也得在!” “是!” 同一时间,集团军指挥部。 刘少卿看着地图问道:“段祺瑞部推进到什么地方了?” 一旁参谋人员立刻回答道:“经过一天的激战,段祺瑞部之第一、第一一二旅已经占领了斗日里,前锋推进到临津江支流东岸,随时可以渡河;第二旅及骑兵旅占领了青廷里、九化里;另有一个团已经渡江,占领了临近江南岸的积城。” “好!看来用他没有用错。命令该部,明日渡过临津江支流,进攻敌第四师团右翼,配合第七师和第二师吃调敌第四师团!” 二十二日,段祺瑞动用两个步兵旅近万人的部队,向固守斗日里一带的日军第八师团残部发起总攻,在炮兵部队的协助下,完全击溃了日军第八师团。师团长乃木希典少将、参谋长烟井号重耳大佐等数十名将、佐战死,残部两千余人狼狈渡过临津江支流,向西逃窜。到傍晚,段祺瑞部三个步兵旅基本肃清左翼残敌,完成了歼灭敌军右翼并对敌中央集群包围的任务。 京城。 载湉正在听取几位大臣的汇报。 “通过日本方面的密保,再加上我们安排在海上几个点位的观察船发回的信息,基本可以确定日本主力舰队已经南下,他们选择的航线和皇上推测的一样,是台湾外海。我们有理由相信,吉野号应该在之前就和日本国内沟通过航线,所以,正像皇上所说的,日军舰队最有可能通过的航道,就是巴士海峡。另外,为了确认日本主力舰队的动向,海军在这几天也频繁派遣舰只巡航朝鲜黄海沿岸,均未发现日军舰船拦截。” 载湉点点头:“这么说,日军舰队南下的情报,是准确的了!” “是!” “我军舰队现在开始行动了么?” “回皇上的话,我军舰队在五天前就分别由上海、广州两地起锚,计划先有基隆港集结,然后在巴士海峡一带搜索日军舰队。” “这一次海上决战,我军有几成胜算?” 善耆不懂海战,载湉这一问,明显不是对他。 李鸿章使了一个眼色,严复赶紧上前几步,磕头回话:“回皇上的话,微臣和水师学堂几位英、德教官反复进行了几次推演,均认为,如无意外,我军必能获得全胜。” 载湉皱了皱眉头:“意外?朕不喜欢这两个字。难道以日本弹丸小国,就敢悍然对大清发动战争,这还不算‘意外’么?” 严复脑门上的汗立刻下来了。 “你不用紧张,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不过,你们的任务不是下结论,而是要把各种可能性都分析透彻,然后提供上来。所以,说的详细一些。” “是!” 严复也不敢擦汗,任由汗珠子从额头滑倒腮帮子。磕头道:“回皇上的话。微臣等反复推演,均认为我军无论是航速还是火力,均远胜日军。在航速方面,日军只有新锐舰吉野号能够追得上我军舰只,也就是说,当我军在交战中处于不利因素时,只有吉野舰具备追击的能力,但是我军即使处于交战不利的状态,也至少会保留三到四艘舰船,所以以吉野一艘军舰,断断不可能孤军犯险,以一敌四。” 载湉打断道:“你所说的‘作战不利’,指的是什么?” “回皇上,我军舰队虽然在火力、速度两方面远胜敌军,但是敌军有两艘防护铁甲舰,而我军除了‘卫青’号之外,均为无防护快速舰只。所以在海战中,存在一定的几率会被敌舰的火炮击中核心部位而损伤甚至沉没。” “这样的可能性有多大?” 严复道:“根据上一次海战日军的火力投**确度,和目前世界各强国海军的火炮射击精确度来测算,出现日军击沉我军一艘小型护卫舰的几率为三成,击沉我军一艘驱逐舰的几率为一成,击沉我军一艘轻巡洋舰的几率为百分之一,击沉我军三艘小型舰艇的几率为百分之三,击沉我军大型舰艇的几率为五万分之一,而击沉我军装甲巡洋舰的几率为三百万分之一。” 载湉搞不懂这帮人这些数据是怎么算出来的,也许这里面有他们的道理,但从中起码可以看出,日军获取这场海战的胜利的可能性好像真的微乎其微。 但他还是不放心:“日军舰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可能击沉我军的轻巡洋舰或者装甲巡洋舰?” 严复道:“当我军轻巡洋舰不计后果的靠近日军两艘铁甲舰或者严岛号两千米之内,并且以极低的航速或静止停留超过十分钟时间,则日军军舰有很大可能击沉或者重伤我军轻巡洋舰。当我军装甲巡洋舰不计后果的靠近日军两艘铁甲舰或者严岛号千米之内,并且以极低的航速或静止停留超过十分钟时间,则日军军舰有很大可能击沉或者重伤我军装甲巡洋舰。另外,如果日军吉野号不计后果的撞击我军‘卫青’号,且其它舰只来不及救援的情况下,也会导致我军装甲巡洋舰沉没。” “你们的这些分析,有没有提交舰队?” 严复道:“水师学堂和林永升、叶祖珪、刘步蟾、琅威理等几位大人一共制订了七种可能情况的作战方案,这些可能性都包括在里面了。例如为了避免最后一种情况,在海战中,始终会有一到两艘护卫舰在‘卫青’号的左右护卫,如果我舰的火炮、鱼雷均无法有效拦截日军吉野号的撞击,护卫舰将会以自身来挡住或者提前撞沉吉野号。” 在得到严复肯定的答复后,载湉才算是彻底放心。这时他才看到严复的面前的地板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一片。 “来人!” 一名小苏拉立刻走上前来:“皇上……” “去,带着严打人去宽宽衣,凉快凉快。另外,让御膳房送点儿降温的饮料来。这秋老虎,还挺厉害……” “嗻……,严大人,请随我来。” 严复赶紧磕头谢恩,然后随着小苏拉出去了。 也许是心理因素,这严复一离开,载湉立刻觉得房间里凉快了不少。 随后他又问兵部尚书孙毓汶:“陆军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皇上,由武汉过来的一万新军已经装备完备,现在在天津随时可以装船。另外四川的三万新军现在已到河南境内,距离京师还有段路程。荣大人那里,现在整编工作正在进行,但是武器弹药还缺少很多,恐怕短时间内无法补全。” 载湉想了想,道:“荣禄那边是后备力量,也许今年都用不上,可以先稍微缓缓,四川的三万人到了之后,想装备起来,朕始终担心俄国人会在西北捣乱,这三万人到时候可以补充到新疆去。天津的一万新军,既然日本人的舰队已经确定南下了,那么就可以即刻装船。同时密电刘少卿,让他做好应对方案。” 孙毓汶道:“遵旨。另外,请皇上的示,刘少卿来电,称希望集中一批国内陆续淘汰的后膛单发枪、弹供应朝鲜的事情,是不是准奏?” “刘少卿的折子朕看过了,他考虑的很周全。准奏。另外,袁世凯也确实做的不错,着给予嘉奖,待战后统一论功行赏。” “嗻!” 问完这些,载湉长出了一口气。端起手边的茶碗喝了一口茶,这才看向户部侍郎那桐。 此人是叶赫那拉氏,内务府镶黄旗人。虽与前太后老佛爷同族,但那桐却没粘到过慈禧的一点儿好处。 那桐从户部基层做起,于户部郎曹蹭蹬浮沉长达二十余年。从贵州司行走到贵州司帮印,之后有做过正黄旗管股、兼南档房北档房督催所行走,署云南司帮印。十一年朝廷筹办新军,那桐点派捐纳房差,八月点派停饷处总办行走,北档房署总办,委办钱法堂事务主事。 因为在户部始终升不上去,十二年六月,那桐参加了选拔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的考试,取中第十九名,十一月,保送会典馆纂修官。 然而在总理衙门,那桐依然没有得到晋升的机会。在这时候,户部那边已经是闫敬铭在负责了。虽然仕途并不如意,但那桐不抛弃、不放弃,依然勤勉工作,终于盼来了人生的伯乐——闫敬铭。闫敬铭在户部的大力整顿使得户部上下被裁汰了一大批官员,由于户部缺人,十四年七月那桐再次被点派南档房帮办、北档房总办。这一次,那桐得遇明主。 十四年载湉筹办大清银行,开始发行第一批小额债券,那桐因为在这件事情上出了大力,被闫敬铭看重,经他保奏,赏加四品衔。十五年三月,山东司选缺主事一缺,闫敬铭又保荐他补了这个缺。 因载湉大兴工商业,户部开始对大清的工商业税收进行改革。十六年二月,那桐选派左翼税务委员。到光绪十九年,工商税收已经成为大清国库年总收入的核心来源。而那桐,自然也水涨船高,成为户部左侍郎。 第七十二章 临津江战役(6) “由于目前各军工厂、局均以战事为重,加班加点,并以此连带纺织、运输、钢铁、煤炭甚至饮食各行业产量大大增加,因此,户部初步预测,今年朝廷的年总收入约在一亿五千万两库平银。但战事一起,军饷、抚恤、运输、购买等方面支出也大大增加,仅朝鲜用兵一项,就预计支出两千万两白银,海军方面,造船、购舰、弹药、兵饷等,也不下两千万。这还仅是当前的支出。如战事再深,用银恐要翻倍。另外,阵亡、伤残士兵的抚恤、安置,都需要银子所以,今年的国库,恐剩不下多少。” 载湉道:“战争债券呢?” 那桐道:“战争债券共发行一千五百万两,除美、英、德三国购买五百余万两,其余多由工商各界人士购买。其中晋商、粤商购买最多。” “洋人只买了五百万两?” “是。倒是有洋商认为,我大清必可获胜,因此愿意多买一些,但户部认为,朝廷的财政或可支撑,而债券利息较大,如无必要,最好不发。” 载湉摇摇头:“等到你们认为有必要的时候,恐怕就没人买了。而且债券虽然利息较高,可也高不过我们的工商税收增值率,即使朝廷国库有盈余,我们也可以将这些钱投入到基建和教育等方面,这样可以在未来保证我们的经济增量持续高速增长,这可是那一点点利息换不来的。这样,朕预计战争还需进行一年,正好近期我军海、陆两方面都会有一场大胜,趁这个机会,在增发一千万两白银的债券。” “嗻!”那桐答应道。 “最好让哪些洋商,不,最好是各国政府多买一些!” 那桐犹豫了一下,点头应是。 “好了,现在唯一的变数,就是各国的态度了。” 奕訢立刻道:“俄国人正在游说英、法、德、奥匈、意大利等国,希望他们能够支持俄国出兵,干涉我国和日本的战争。其中英、德、奥匈三国已经明确拒绝,法国、意大利则在犹豫。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因为德、奥两国的掣肘,至少俄国的黑海舰队无法参与。而波罗的海舰队如果想要来远东,一是路途遥远,同时也要看英国人的脸色。” 载湉摇头道:“恐怕俄国人真要调动舰队,英国也好、德国也罢,也顶多是谴责或者观望,绝对不会立即和俄国人动手。这些洋人都靠不住的很,一切只能靠我们自己啊。” 奕訢也道:“是啊,关键是眼前这两仗,海上也好,陆上也好,要是胜了,一切都好说,要是败了,后面的局势,恐怕就有些难了。” “陆上朕倒是不担心,不过现在的关键,还是在海上。算了,海上的消息怎么也得再有十天半个月才能到,先看朝鲜这头吧。” 二十三日,刘少卿接到来自国内的密电:由于日军舰队南下,朝廷将通过海路运送一万名接受过系统训练的士兵进入朝鲜,并直接从仁川登陆。时间,9月24日! 集团军指挥部,刘少卿连夜召集各部队主官开会,宣布开始全面反攻。 9月24日凌晨,集团军第二师聂士成部突然穿插至日军第四师团及第九师团第六旅团结合部,将第四师团和第六旅团分隔开,配合第七师穆勒部、东线段祺瑞部,完成了对日军第四师团的包围;同时,科尔沁第一骑兵旅,第二、第七、第八师骑兵团组成的第二骑兵旅分别从龙兴里左、右两翼切入敌军。 随后,第二十一旅、第七师及东线段祺瑞部开始对日军第四师团发起总攻。另一面,第二十二旅、第一一二旅、第三师一部和第一、第二骑兵旅,则开始攻击第九师团。 同一天,在海军舰队的掩护下,清军援兵开始在仁川登陆。 大清海军这一次派出的舰队由维修好的平远号为旗舰,包括经过改造的寰泰、开济、南琛、南瑞四舰和四艘镇字号鱼雷艇。此时日本海军舰队能够出航的已经全部随‘富士’、‘八岛’两舰南下,剩下的舰船均为守备舰队老式木船或者鱼雷艇,根本无法拦截清军四艘加装了简单防护并换装了速射炮的巡洋舰。 早上六点,近卫军暂编第十三旅的先头部队在永宗岛北部登岸,由于日军在永宗岛几乎没有守备部队,全岛在半小时内被占领。随后登陆部队一直等待至下午17时50分潮涨,令其他部队可以登陆。在这段时间内,清军舰队一直使用舰炮轰炸日军在仁川沿岸的布防。 日军事先没有预计清军会从海上进攻仁川,在永宗岛的战事前,日军大本营曾预计清军会将增援部队通过海运输送到大同江口,再由平壤南下。所以只有一个大队的少量部队驻守仁川,而且这支守卫部队几乎没有重武器,日军也没有在仁川设置复杂的防御阵地。因此,在舰炮的打击下,日军完全让出了海岸阵地,使得清军船队得以顺利在仁川登陆。清军仅仅付出了8人阵亡和28人受伤的代价,就抢占了仁川。 看着身后不断在集结的士兵,江朝宗终于松了一口气。自光绪十六年被外派,和他一起的所有的一期士官生都盼着有一个能够建功立业、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而不是日复一日的征兵、训练,征兵、训练。现在好了,建功立业的机会终于到了,相比之下,在海上漂泊的那几天和之前的三年都没有白费。 他整了整衣冠,对身边的参谋、也是对自己说道:“军人,就应该属于战场!” 次日,完成登陆的暂编第十三旅开始向汉城推进,留守汉城的日军统帅小松宫傽仁亲王立即调派留守汉城的第一师团第四十九联队于富川阻击登陆清军。但没多久,北线日军被清军反攻的消息就传回了汉城。 得到清军开始反击的消息后,小松宫以亲王的身份立即传令在汶山的川上操六,一方面将清军已经自仁川登陆,威逼汉城;另一方面,小松宫示意川上操六判断前线形势。如日军能够顶住清军的反攻当然最好,但如果有较大风险,建议日军立即退回临津江以南,以临津江为防线,驻守锦山里、汶山、东斗川一线,等待支援。同时提醒川上操六,清军可能会于他的背后包抄。 传令给川上操六后,小松宫还命令四十九联队放弃富川,退回汉城。此时在汉城内还有日军一个联队的步兵,合计兵力近八千人,足以固守。而且小松宫已经知道,自国内补充的第十、第十一师团不日就要登陆朝鲜。 日本内阁在第一阶段的作战失利后,根据战争态势,立即于国内启动应急预案,征召了五个师团的第二批部队。分别是第七、第八、第九、第十和第十一师团。其中第七师团因为俄国人得到了室兰港的缘故,被留在了北海道,其它四个师团则按计划分批被运送到朝鲜。不过在第十、第十一两个师团准备运送的时候,日军常备舰队奉命南下,所以日本又开始了之前的办法,准备将部队通过尚未被大清海军控制的海域,部署到朝鲜。 26日,川上操六在分析了当前的作战形式后认为,日军已经不可能在临津江以北地区抵挡住清军的进攻,于是他立即命令仍在坚持作战的第三、第四两个师团及第九师团第十八旅团突围,撤回临津江南岸。随后,日军开始向南突围。 但是日军的行动有些晚了。 在24日的反攻中,刘少卿的原计划是由第一、第二两个骑兵旅先配合步兵歼灭敌第九师团,然后两个骑兵旅于板门店汇合,插入大城垌、板门一线,切断日军第三师团的退路。 但随后刘少卿发现,开城根本不是短时间能攻得下来的。 开城古称开京,曾是朝鲜高丽时代的京城,即使到了李朝,也曾作为京都存在过一段时间。对于这样一座大城,而且里面至少有一万两千名精锐士兵驻守,所以想要在两三天内攻克,以近卫军目前的火力配置,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第一天的行动后,刘少卿就果断放弃了拿下开城的行动计划,将第二骑兵旅调往东线,沿临津江包抄敌第四师团。这样在中线包围第四师团的部队就变成三个步兵师、一个步兵旅加一个骑兵旅五万余人。考虑到这么多兵力实在有些浪费,刘少卿随即将第一一一步兵旅调往临津江以南。对敌第十八旅团的围歼则由第三师分出两个团来,协助第一一二步兵旅、第一骑兵旅共同完成。 26日,自高浪浦里渡江的第一一一旅开始向西运动,准备对驻守汶山、栗谷里的日军第一师团第二旅团发动进攻。同时,该旅派出一支侦查小分队绕过日军防线,希望联系上正在向汉城进发的暂编第十三旅。 27日,随着北岸的日军逐渐被吃掉,越来越多的清军渡过了临津江。川上操六明白,他已经不可能再见到黑川通轨和大岛久治两位师团长了。为了避免第二旅团面临同样的命运,川上操六命令日军向汉城撤退。 第七十三张 东海 台湾海峡以北洋面。‘卫青’号已经以低航速在这一带海域搜索几天了,但始终没有发现日军舰队。 “日军确定会走这条水路么?”因为一直没有发现日军舰队,邓世昌显得有些担心。 “也许吧……”陈炽也不是很确定的说。“在南下之前,海军的将领们和水师学堂推演了很多种可能,但综合考虑日军舰队的编成状况,他们在南下的时候最有可能走的,就是通过宫古水道进入太平洋。然后绕过台湾,从宫古海峡附近和吉野号汇合。而且根据我们之前在台湾得到的情报,日军舰队之前也确实是从东海通过宫古水道穿过台湾以东洋面去接应的吉野号的。那么在汇合吉野号之后,日军很可能会直接从台湾海峡北上。” “可是我们以分散队形已经搜索了三天了,仍未发现日军舰队。所以我很怀疑日军已经从琉球以东洋面偷偷溜走了。” 在大洋上发现一艘快速巡洋舰的难度不知道要比发现一支舰队难多少倍,所以清军的计划是,等待日军汇合后,在日军舰队北上的陆上截击他们。因此这几天,清军舰队一直在这一片日军可能通过的海域搜寻。 “日军舰队为什么要溜走?”陈炽反问。 邓世昌道:“当然是为了避免我们的伏击啊?这不是很明显么?” “可是日军并不知道我们装备了‘卫青’号啊。‘卫青’号一直是作为美军军舰的名义来建造的,各国只知道我们向美国订购了装巡,却不能确定订购的是那一级,更无法确定具体的交付日期,而且,在你们到达广州的时候,日军舰队已经开始南下了。他们几乎不可能了解到‘卫青’号的入役。所以在日本舰队的概念里,我军现在最多只有两艘轻巡和几艘驱逐、护卫舰,甚至连‘田忌’、‘赵襄子’两艘驱逐舰,日本人也以为现在最多在关岛呢。” ‘卫青’号装甲巡洋舰的建造在一开始的时候被列为高度机密,只有载湉和奕訢知道(当时奕譞已经病了),连李鸿章都还是成为海军大臣之后才知道的。所以去年的时候日本人公布了新的造舰计划,清廷才能立刻应对——那时候,‘卫青’都已经在栖装了。 邓世昌也知道陈炽说的对,按照正常的时间,现在他们的确还没有回到国内。以‘卫青’号的原定计划,这个时候他们可能才到夏威夷。就算日本人已经知道了大清会获得这艘装巡,也无法将所有的变化全都了解的一清二楚。所以在日本人的计划里,他们应该认为以自己的舰队实力,完全可以应对清军舰队,甚至说不定日本人还想着趁着清军的大型舰只没有回国之前寻找中国舰队决战呢。 这也是为什么哪些海军的将领和教官们会认为日军会选择台湾海峡北上的原因。 可是明白归明白,邓世昌依然按耐不住的焦急。 他心里清楚,其实这是因为自己没赶上第一次海战,所以有些迫切吧。毕竟看着人家一把一把的赚军功,自己却只能在海上漂着,给谁也痛快不了。 正想着,远处的天空中忽然升起一支火箭,火箭在空中炸开,发出橘红色的烟雾。 ‘章邯’号护卫舰发出信号,发现日军舰队。 “根据大本营的分析,清国人在东海拦截我们的几率有多大?”坪井航三看着远处空旷的洋面,随口问道。 绞岛原规立刻道:“就像您之前所考虑的一样,清军舰队必然已经集结,他们的目标只能是我军舰队。大本营的想法是,在大洋上寻找一艘快速巡洋舰太过艰难,所以,清军舰队很有可能会在我们汇合吉野之后的返程路上,和我军寻机决战。” 坪井航三笑道:“大本营太一厢情愿了。我认为,清军这一次想做的很可能不是决战,而是袭扰。” “袭扰?“ “是的。”坪井航三道:“如果我是清军舰队的指挥官,在明知道敌人有两艘防护铁甲舰的情况下还要进行海上决战,是不明智的,尤其是清军很可能在近期获得一艘由美国人提供的大型装甲巡洋舰。那么,既然时间上对清军有利,他们为什么还要冒着被我们的铁甲舰击沉的风险,而和我们决战呢?” 绞岛原规有不同意见:“通过渤海海战,小型舰艇在海战中完全有可能利用鱼雷威胁到甚至击沉大型铁甲舰。而且,想必清国人也知道,我们也会在未来获得两艘俄国人提供的大型装甲巡洋舰啊。” 坪井航三道:“没错,可是你也说了,在海战中大型铁甲舰被小型军舰用鱼雷击沉只是‘可能’而已,而面对防护力超强的铁甲主力舰,缺少防护力的轻巡和其它小型舰只除了逃跑,可以说再无出路。这一点,同样在渤海海战中被证明。而且所谓的被鱼雷击沉的大型铁甲舰,也只是像三景舰那样的四千吨级军舰而已。而且还是在被同级甚至更高级的战舰击伤的情况下才不幸被击沉的。” 的确,在渤海海战中,吨位最大、防护最好的定远号就没有被击沉,另外一个能说明防护舰生命力的就是平远号,在渤海海战中,平远号中弹上百枚,整个上层建筑几乎被打光了,居然仍未沉没,甚至还具备自己开回港口的能力,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所以,坪井航三认为,仅仅拥有两艘(可能)快速无防护巡洋舰的清国海军,是不会选择在大洋上和自己的防护铁甲主力舰死磕的。他们很可能会选择远远的打上几炮就跑的方案,也许他们的目的是尽可能的击沉或者击伤日军的老式巡洋舰。说不定,他们还存着诱使‘吉野’号追击,然后围歼‘吉野’的心思呢。 但绞岛原规仍有然没有被说服:“清军一定会猜到我们会趁着他们的装甲舰回国之前、同时‘定远号仍未完全修复的时间差来攻击他们的海军基地,到那个时候,他们必须和我们正面交手,以保卫他们的港口和基地。与其在更加封闭和被动环境下和我军战斗,说不定对方宁可在广阔的大洋上和我军决战呢,至少这样的环境下,他们打不过还可以逃回基地。” 坪井航三道:“你说的不错。但是你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吉野号的存在。如果清国人真的像你这样考虑的话,他们就应该在我们和吉野汇合之前截击我们。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和吉野汇合了。你要知道,在海战中一旦受伤,战舰的航速就会大大下降,如果敌舰和我们交战,毫无疑问他们一定会受伤,那么他们的航速就会下降。你看,这就会出现一种情况,吉野凭借高航速和敌舰周旋,然后击伤敌舰,使其航速下降,然后被我们的防护铁甲舰击沉;或者他们在逃跑的过程中被吉野追击。总之,有了吉野号之后,我军不但可守,还具备了追击的能力,所以敌军舰队被歼灭的概率变得更大了。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来送死呢?” 绞岛原规没有立刻回答,他正在思索,显然,坪井航三所说的很有道理,他一时无法反驳,但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一次的事情有些诡异,所以他也没有立即赞同长官的意见。 就在这时候,远处出现了一艘舰船的烟柱,随后,他们看见了一团橘红色的烟雾。 在看到了信号之后,邓世昌立刻命令自己的船同时发出信号。因为现在大清舰队的各艘舰船分开的比较散,这样做是为了所有舰只都能在第一时间看到信号。 随后,在四周海域,一发发的信号弹被发射。邓世昌数了数,十枚,齐了。 在发出信号后,大清舰队立刻开始集结,五分钟后,舰队完成编队,这时候,远处已经能够看到日军舰队的影子了。 绞岛原规终于明白那个一直困扰着他,让他始终放心不下的感觉因何而来了。远处朦胧中出现的大清舰队中,有一艘军舰明显看上去比其他的任何一艘都要大。 大清的装甲巡洋舰提前入役了! 坪井航三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对大日本帝国海军最为不利的局面出现了。 现在逃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此处距离日本还有六百多海里,清国舰队的平均航速比自己高出五节,用不了两、三个小时就能追上自己的舰队。而仅仅是吉野一艘军舰抛掉的话,也没有意义。所以,现在摆在坪井航三眼前的只有一条路,决战。 想到这里,坪井航三不由得苦笑。原本帝国舰队就是计划寻找大清舰队决战的,没想到真的到了要决战的时候,却变成了不想决战却不得不决战的场面。 难道真的是天欲亡我? 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什么心思都要收起来,留到战后再说,现在自己要想的,就是怎么打好这一战。 自己仍然有机会! 第七十四章 东海(2) 从俄国购入的两艘铁甲舰虽然航速只有十五节,但其拥有厚达十二英寸的装甲和四门十英寸的主炮。根据帝国所获得情报推断,清帝国的装甲巡洋舰应该只有七英寸左右的装甲和最多八英寸的主炮。虽然在交战距离中敌人的主炮也有可能击穿自己的装甲,但还不至于击沉,可如果自己的主炮击中敌人的战舰,即使是他们最大的装甲巡洋舰,也会受损严重吧。 坪井航三迅速评估了一遍自己和敌军手中的筹码,然后制订了一个作战方案。 在坪井航三的计划中,‘富士‘、‘八岛’两舰和经过维修的‘严岛’号的主要攻击目标就是敌人的三艘巡洋舰,而‘吉野’号则需要寻机尽可能多的击沉敌人的驱逐舰和护卫舰。至于‘武藏’号等舰,他们的主要作用其实就是炮灰,见缝插针的用主炮来攻击敌军防护脆弱的舰船,以分担主力舰的压力。 自己有两艘七千吨级和两艘四千吨级的,而敌人只有一艘八千吨级和两艘四千吨级的。自己仍有机会获得最后胜利! 此时中日两军舰队相距已经到了八千米。 和日军一样,清军也有自己的战术。他们采用的是三五二队形,即两艘驱逐舰在前、中间是三艘护卫舰和两艘轻巡洋舰、最后则是‘卫青’号带着一艘轻护、一艘驱逐。 这样在和日军相遇后,在前面的两艘驱逐舰最终将面对的是日军排在后面‘葛城’、‘大和’、‘武藏’、‘高雄’四舰,而中间的五艘军舰所面对的就是日军的主力‘富士’、‘八岛’、‘严岛’三舰,而蒙恬号则会面对吉野。 之所以这样安排,和清军之前制定的战术有关。 在渤海海战结束后,清军就开始推演下一阶段的海战作战方案了。由于在渤海海战中被鱼雷击沉的军舰占绝大多数,因此,考虑到今后的海战中很可能会面对日军联合舰队更大吨位、防护更强的战舰,单纯的依靠火炮互射获胜的概率太小了。 事实上正向坪井航三所分析的,所有的清军军舰上,也只有‘卫青’号所装备的八寸炮能给日军带来一定的威胁,而其它军舰装备的六寸、四寸炮,在三千米的作战距离上很难击穿日军铁甲舰的装甲。但是如果要靠得更近,清军的无防护舰船反而更容易被日军的舰炮所击沉,那么要想取胜,唯一的方法就是灵活利用鱼雷了。 相对于日舰,清军唯一的一个绝对优势就是航速。所以海军方面制定的策略,也是围绕着这一优势制定的。 坪井航三发现,清军舰队使用的不是纵列阵而是横列阵,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敌人想要抢T! 现在敌人的军舰和自己的舰队相向而来,敌军的优势是航速,我军的优势是防护,所以敌人很有可能利用航速抢T,在自己后继舰只未赶上的时候,利用优势火力围歼排在前方的吉野。 吉野是无防护巡洋舰,虽然航速快,火力也多,但防护薄弱,在敌军的围攻下,很可能短时间内被重创。 自己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 于是坪井航三立即发出命令,吉野号降低航速并向左侧航行,让出空间和航道,后面的严岛、富士、八重山三舰则加速行驶,追上吉野号,然后形成四舰一路纵队,再用侧舷火力攻击敌军,打乱敌军部署。 别看富士、八岛两舰排水量比‘卫青’号小,火力却绝对不差,同样是四门八寸炮和十门六寸炮,再加上严岛的侧舷火力和吉野的,这四艘军舰的侧舷火力至少从大炮数量上来说,并不比清军少多少。 两分钟后,严岛、富士、八岛三舰已经进入了战位准备迎击清军,而果然不出坪井航三所料,清军的装巡和轻巡似乎也在转向。 ‘他们果然是想利用航速抢T。’坪井航三想到。这还真不太好办,毕竟对方的航速更有优势。但他随即发现清军舰队居中的三艘轻护的队形似乎不太对。 这时双方舰队已经进入理论上的交战距离,即三千到四千米的区间,坪井航三没有想太多,也来不及想太多,他首先要命令舰队向对方开炮。因为清军舰队也开炮了。 上午十一时七分,中日两国舰队在东海海域开始了第二阶段的决战。 海战的最初,双方舰队的打法中规中矩,都是侧舷火力互射。日军的主力舰四艘在侧舷能投送的火力包括一门320毫米炮、四门十英寸炮和多达十二门的六寸炮。清军的主力舰是一艘装巡和两艘轻巡,在六寸炮火力上,清军有十九门,远远超过日军,但在大口径火炮上面,清军则只有四门八寸炮,落后于日军。 但这只是火炮数量上的对比,如果要分析实际投射量,中日之间的差距就变得无比巨大。 严岛的320毫米炮大约半个小时才能打一发炮弹,十英寸炮的射速要快的多,但也要五分钟一发,而‘卫青’号的八寸炮却是最新型的四十五倍径速射炮,每分钟至少三发,六寸炮和吉野的一样,都是每分钟七发。所以核算投弹量的话,清军每分钟投射的弹药要比日军多出五十发左右。 双方交火仅仅两分钟,清军舰队就开始加速,很快,清军舰队的几艘主力舰就跑到了日军舰队的前面,现在的队形变成了吉野号对应清军一艘轻巡,排在它后面的严岛号对应另一艘轻巡,而‘富士’和‘八岛’侧面的则是三艘清军的轻护。至于清军的装巡,已经跑到吉野的前面开始做‘U’型转弯,和他一起的,还有一艘驱逐舰和一艘护卫舰。 现在坪井航三满脑子都在想如何应对中国舰队的抢‘T’,这使他暂时忽略了在他右舷的三艘轻护,没有发现这三艘舰船的位置距离他其实已经不是最初的三千米,而是两千五百米。 随后,清军三艘护卫舰突然向左急转,然后加速向日军舰队驶来,半分钟后,三艘轻型护卫舰开始做蛇形机动。 脑子里的思路突然被打断,坪井航三短时间里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在那一瞬间只是愣愣的看着远处疾驶而来的清军军舰,脑子里只是想了一下:他们要做什么? 随即他猛地一激灵。敌军要撞舰! 坪井航三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战斗刚刚开始,清军就能做出这样决然的战术,这说明清军也认为在炮战中很难彻底击败自己,而不得不事先制定好了这种自杀式的突击战术,利用自己对他们小型舰只的盲点和己方军舰的高航速,来实现撞击战术。 毫无疑问,在这样的航速下,如果自己真的被撞上,别说十二英寸的装甲,就是一百二十英寸,也是个完蛋的完。 “速射炮!速射炮!” 坪井航三拼命的喊着,他要赶紧用船上的中、小口径速射炮阻止敌舰的靠近。同时,他向前后其它两艘军舰发出旗语,让他们马上集中炮火来协助自己。 ‘八岛’毫本身也在面对这三艘军舰,所以调整的很快,前面的严岛号则稍微慢一点儿,因为他的对手之前是领先他一个身位的清军快速巡洋舰‘王翦’号。 就在严岛将火炮转向右侧时,‘王翦’号也向左转了一下舵。 这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分钟,清军三艘一千七百多吨的护卫舰此时已经从右前、右和右后三个方向冲到了距离‘富士’号两千米左右的位置上。就在这短短的几十秒内,三艘军舰被富士、严岛和八岛上的小口径速射武器打中了上百次,好在严岛的火炮转向的比较晚,所以他们还没有被六寸炮击中,不过照此下去,恐怕早晚会有军舰被击中。对于一千多吨的无防护军舰来说,被一发六寸的炮弹在两千米左右的距离击中,基本上就算是死定了。 这时候严岛号的瞭望手发出信号,对面的清军轻巡洋舰也在左转并向自己高速袭来。横尾道昱简直被惊呆了:“这些清国人疯了么?难道他们想用一艘刚刚服役的快速巡洋舰来撞击自己这艘相对已经落后了的防护巡洋舰么?” 然而时间不允许他感叹和思考,对于三千米的距离,以敌舰的速度用不了三分钟就能到自己身边了,横尾道昱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也顾不上‘富士’号的死活了,他马上命令再次调转炮口,对向远处疾驶而来的‘王翦’号。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清军三艘护卫舰又向前疾驶了数百米,然后他们似乎发现自己无法冲破由‘富士’、‘八岛’两舰上面多达二十门的中小口径速射炮组成的火力网,放弃了冲撞的意图,再次左转,向‘富士’号的右后方逃逸。 坪井航三松了一口气,但是他依然命令舰载速射武器不间断的向企图逃逸的三艘敌军军舰射击。就在这时候,右舷的士兵撕心裂肺的喊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鱼雷~! 清军的战术从一开始就不是想通过自杀式撞击来撞沉‘富士’号,他们只是需要拉近距离,然后使用鱼雷攻击而已。 在坪井航三的记忆中,当今世界已经被各国装备的鱼雷最大的射程不过六、七百米,在这个距离上,除非运气好到逆天,否则早就被对方的火炮干掉了,哪有机会给你来发射鱼雷?所以鱼雷这样的武器,在各国的舰船上就是个鸡肋。甚至有些军舰设计师认为,没有必要在军舰上安装鱼雷发射载具。 所以在一开始坪井航三没有想到清军是打算使用鱼雷攻击。 ‘不过现在也不晚’。坪井航三暗暗祈祷,‘敌舰发射鱼雷的地方距离我们还有一千多米,可能是敌舰发现无法靠近,又担心在撤退的时候被速射武器击中已经在载具里的鱼雷引发爆炸,所以才将鱼雷扔出。也就是说,敌舰扔出来的鱼雷并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减少自己的风险而已。’ 不过也许是也许是天照大婶在午睡,也许是中国海军之前拜过了龙王爷,总之坪井航三的祈祷没有发挥作用。四枚飞射过来鱼雷并没有在几百米外沉入海底,而是继续向‘富士’号袭来。 这时候的海面上,出现了一幕极为滑稽的镜头:在不远处密集炮火的映衬下,‘富士’号显得异常的宁静,所有的士兵、将佐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齐聚甲板右侧,看着越来越近的四条白线,静静的等待命运的判决。不是他们不想做些什么,相对于每分钟一千米航速的鱼雷来说,驶过五六百米的距离所用的时间给军舰,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交战仅仅过去十一分钟,日军旗舰‘富士’号被鱼雷击中沉没。两发鱼雷先后击中该舰的中前部和中后部,剧烈的爆炸将舰首好舰尾炸了个稀碎。 仅仅过了不到两分钟,第二艘铁甲主力舰‘八岛’号也被鱼雷击中而沉没。 第七十五章 东海(3) ‘八岛’号的沉没纯粹是被‘富士’号害的。 进攻‘富士’号的三艘护卫舰每艘装备三枚十四寸鱼雷,其中只有中间的一艘‘赵奢’号因为正对着‘富士’,发出了左右两侧的两枚鱼雷,而右前方和右后方的‘章邯’、‘田单’两舰只是分别将自己一侧船舷的鱼雷射向了‘富士’,另一侧的鱼雷则分别射向了‘严岛’和‘八岛’两舰。只不过这时候两舰是真正在鱼雷的射程之外,这两发鱼雷才是真正的‘甩负担’。 但是之后三舰便统一向左转弯,也就是向‘八岛’号方向驶来,而在逃离的时候,三舰都将最后一枚鱼雷扔向了‘八岛’。 这时候,‘富士’已经发现了鱼雷袭来。 但是‘富士’因为坪井航三的侥幸心理什么也没做,所以更后面的‘八岛’号心想,这可能不用担心,因此也像旗舰一样,什么也没做。 事实上,如果这时候‘八岛’号开始规避,完全可以躲开这一轮的袭击。因为清军三舰本来就是‘甩负担’,而且三舰所发射鱼雷时的时间、位置、距离都不一样,几乎很难击中‘八岛’号。可是偏偏它什么也没做。 于是它也只能像‘富士’一样,被击沉了。 海战刚刚开始,日本舰队两艘主力舰,也是刚刚花巨资从俄国人手中采购的两艘‘新舰’就这样‘意外’的结束了自己的生涯。 严岛号升起了舰队指挥旗,宣布自己成为旗舰。这时候,面对‘赵襄子’、‘卫青’、‘王翦’、‘王贲’四舰围殴的‘吉野’号,还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吉野’舰的排水量为四千一百多吨,因为中国政府对战将级快速巡洋舰拥有一半儿的专利权,所以当初日本人在订购‘吉野’舰时,不得不在设计和工艺上做出一些改动,比如排水量和武备系统。 ‘吉野’的排水量比‘王翦’少了差不多六百吨,所以它的武备系统就不可能是十二门六寸炮了,只能是四门六寸加上八门四点七寸,而且其四门六寸主炮的摆放方式也和‘王翦’不同,因为无法使用战将级的两座两联装主炮的射击,它只能在一侧的侧舷投射三门主炮。 至于装甲,‘吉野’当然更不可能享受拥有完全专利技术的唐山特种钢装甲了。事实上,连‘白起’都没享受到。 不过为了弥补这些缺失,‘吉野’号采用了更强劲的动力,2台立式4汽缸往复式蒸汽机配合12座高式燃煤锅炉,可以获得15000匹马力。驱动2个螺旋桨,航速高达惊人的23节。除此之外,‘吉野’号还意外的安装了五具鱼雷发射管。不过在当前世界各国鱼雷的技术水平来看,‘吉野’安装的这五具鱼雷管,实在有骗钱或者搪塞的嫌疑。 现在‘吉野’面对的是一艘装巡和一艘轻巡,再加上一艘驱逐舰和一艘护卫舰。清军这四艘军舰都是最新生产出来的,代表着当今世界舰船工艺的巅峰,不说装甲,仅仅武备系统就拥有四门八寸和多达二十门六寸炮的侧舷火力。 想想看吧,都是速射炮哦。也就是说,‘吉野’可能会承受每分钟多达上百发的120毫米以上炮弹的洗礼。什么叫‘钢铁浴’,这就是了。 所以开展仅仅十分钟,吉野就被打成了筛子。他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操心别人? 但是两艘铁甲防护主力舰沉没时的巨大动静还是震惊了战场上的其它军舰,这一瞬间,整个战场的炮声都停顿了,就像是在为这两艘战舰默哀。 随后,上村彦之丞知道了己方两艘主力舰沉没的原因。 ‘竟然是鱼雷!’上村彦之丞在心里说。‘如果清军能够使用鱼雷来发动突袭,实现了这么重大的战果,那么也许自己也可以呢?’ 他想到了‘吉野’上面的五具鱼雷发射管。 上村彦之丞自六月份中日战争之前就前往英伦了,出发的时间和邓世昌几乎前后脚。所以他也没有参加过渤海海战,当然,他也不可能知道当今世界其它国家所研发的鱼雷和大清外挂加持下开发的鱼雷之间的区别。事实上,‘吉野’舰上搭载的鱼雷也有近一千米的射程,只不过在五六百米后,鱼雷可能会不知道拐弯拐到哪儿去了。因为现在只有大清海军的鱼雷安装了陀螺仪定向装置,同样,也只有开了挂的大清拥有热动力鱼雷。 陀螺仪的技术很简单,只不过在鱼雷轴的平衡环内置一个直径3英寸、重1.75磅的轮子,确保鱼雷发射后在一条直线上,减少鱼雷对平衡环的二次依赖。这种小玩意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只不过这层窗户纸没被捅破而已。但热动力就不同了。 当今世界上的鱼雷都是采用冷压动力螺旋桨推动的。但是大清独辟蹊径。 自中法战争之后,大清就从法国引进了全套的鱼雷、潜艇生产设备和工艺,甚至连人都一起骗来了。在此之后,载湉又命令奕訢、李鸿章全球撒网,网络一切可能和动力、鱼雷、潜艇等技术相关的人才。同时,清廷为了开发鱼雷和潜艇技术,每年要投入上百万两的白银。 可惜的是,五年过去了,这些钱连个水花都不见一个。 直到去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美国技术人员在载湉的启发下,用蒸汽技术做尝试,发明了一种新型的小型蒸汽发动机。这种发动机用煤油作燃料,燃料和空气一同喷入燃烧室燃烧,同时水在燃烧时周围循环,一方面冷却燃烧室,一方面通过燃烧使水产生蒸汽推动发送机,带动螺旋桨旋转推进。 蒸汽鱼雷的优点是速度高和航程长,但缺点也同样明显。首先是隐蔽性差,发动机做功后的蒸汽直接排放到海水中,产生尾迹易被对方舰艇发现,还有就是不能用于很大的深度。 这也是为什么日军船员会发现水中的鱼雷的原因。 不过这些上村彦之丞不知道——他以为清军使用的鱼雷和自己装备的鱼雷是一样的——所以他准备也采用清军的战术。 清军的鱼雷被列为最高机密,而且因为技术问题,产量也很少,只有在本国的船厂建造的驱逐舰和护卫舰才有装备,连‘王翦’号都没有。以至于各国海军人员全部都认为,清国人之所以要在自造的小吨位战舰上安装这种十八英寸的鱼雷,完全是出于所谓的‘民族自尊心’而已。 最关键的是,他现在只能孤注一掷。否则如此高的炮火密度,用不了半小时,他就会被击沉。没有悬念。 所幸现在他还能保持十八节的航速,这几乎是他最后的本钱了。 于是他下令,准备鱼雷,同时锅炉烧到最大。 上村彦之丞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四千米外的‘卫青’号,开始做最后的奋斗。 但是上村彦之丞缺少几项必要条件。第一,‘田单’号三舰在向‘富士’冲过去的时候,和‘富士’号的距离已经不足三千米,而‘吉野’和‘蒙恬’的距离是四千米。第二,‘田单’号当时的航速是二十一节,但‘吉野’最多只剩下十八节。第三,‘田单’等三舰和‘富士’、‘八岛’之间没有阻碍,而‘吉野’和‘蒙恬’之间,随时可能插上另外的军舰。第四,鱼雷不同。 所以,当看出上村彦之丞的意图之后,‘赵襄子’号和‘伍子胥’号立即按照原定计划,上前拦阻。三舰的距离迅速缩小,随后,‘赵襄子’号和‘伍子胥’号开始向‘吉野’的前方发射鱼雷。 此时如果‘吉野’继续向前,则有可能自己撞向驶来的鱼雷,而如果‘吉野’转向,那么将失去最后的机会。 左右都是死,上村彦之丞选择了继续向前。 ‘八岛’号沉没五分钟后,‘吉野’号触雷沉没。随后,大清舰队三艘主力舰开始围攻‘严岛’号,而三艘驱逐舰、四艘护卫舰则开始修理剩下的‘大和’、‘武藏’、‘高雄’三舰。 在海战刚刚开始的时候,面对‘葛城’、‘大和’、‘武藏’、‘高雄’四舰的是大清舰队‘乐毅’、‘田忌’两艘驱逐舰。‘葛城’、‘大和’、‘武藏’三舰都是铁骨木壳巡洋舰,排水量不过一千四百多吨,航速不过十二节,舰载火炮不过2门六点七寸老式克虏伯炮和5门四点七寸炮;‘高雄’号比他们强点儿,是日本第一艘自建的采用钢骨铁皮结构的军舰,排水量1750吨,航速15节。该舰在今年进行了改进,主要是替换了四门六寸速射炮。这一艘军舰也代表了日本当时造船工业的最高水平。 相对应的两艘大清驱逐舰,每艘都是两千多吨的排量,两艘舰几乎等于日军四艘舰的吨数。防护能力不用说了,火炮数量上虽然少——只有八门六寸和四门四点七寸炮,但投射量却只多不少,再加上航速上的优势和瞄准装具的应用,完全可以压制日军。 日军四艘战舰中首先被淘汰的是最老的‘葛城’,因为是木质甲板和船壳,还保留了桅杆和风帆,所以清军舰队的榴弹杀伤力显得更强,黄色炸药爆炸后引发的大火很快就将‘葛城’号吞没,随后,‘大和’、‘武藏’相继步其后尘。 这短短十几分钟发生的事情说明,舰船的木质风帆时代将彻底的退出历史舞台,那怕在多的数量也没有用。 最后剩下的‘高雄’号又坚持了十几分钟。对于一艘服役四年的千吨级战舰,在面对两艘排量三倍于他的新式驱逐舰的围攻下还能坚持了十几分钟,日本人的斗志真的是…… 现在只剩‘严岛’号了。不过这一次,大清有了速射型的八寸炮,而且这里是东海,不可能再让‘严岛’跑了。 第七十六章 再见了,伊藤博文 中日之间在东海的第二次决战,就这样快速而完美的收官了。 这一次的海战,的确有一些偶然因素,比如日军两艘铁甲主力舰的相继沉没,但也有必然的因素。那就是工业能力的差异造成的战斗力代差。 日军的舰队中,其实除了‘吉野‘号真正具备威胁大清舰队战舰的实力外,其它的几艘战舰充其量也就是具备一点儿自保的能力,甚至‘葛城’四舰连自保的能力都欠奉。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完全是因为日本的工业能力的问题。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日本真正的工业爆发是在得到清朝的甲午赔款之后的事情,在此之前,虽然日本的工业能力也有一些领域超出了清朝,但是在军事工业领域,实际上还是不如大清的。甲午之所以清国失败,只是因为一个腐败的朝廷的原因。 而这一次,因为载湉早就开始准备这一战了,所以日本人的优势就更加不存在。中国拥有日本数倍的工业产能、近十倍的人口基数、无比庞大的消费市场,其所能产生出的战争潜力是日本所无法比拟的。不要说是甲午,就算是二战,如果不是有那么一帮人觉得内斗更加重要的话,日本同样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海军的战报传回京师还需要一点儿时间,在此之前,朝鲜的战报已经到达了。 27日,川上操六指挥的撤退部队在碧蹄附近被越过汉江的江朝宗一部阻击。此时的日军已经可以看到汉城的城墙了,但是驻守汉城的小松宫亲王担心,在紧邻汉城的地方阻击溃退的日军本就是清军设下的全套,其目的就是为了使自己将手下本就不充裕的士兵派出城去救援,好消耗守城力量。所以他没有出城去接应川上操六。以至于第二旅团被抢渡汉江赶来的一个步兵团阻击了三个小时。 之后,东线包抄的近卫军第一一二旅主力赶到了,日军的突围希望开始变得渺茫。两个小时后,第一骑兵旅渡江杀到。之后,是越来越多的渡过临津江的清军部队。 看着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清军,川上操六知道,到了自己为帝国尽忠的时刻了。 自24日发起反攻后,刘少卿果断舍弃对开城的攻坚,改由第三师一个旅在城外牵制日军,其它部队全线压上,四面合围日军第四师团及第十八旅团残余兵力。同时,利用沿江的开阔地行,使用骑兵将敌军分割包围,并使用速射炮和马克沁机枪曲射攻击,大量杀伤敌军集结在一起的部队,使敌无法集合起发动有力突围所必需的兵力。 经过两天的激战,到27号清晨,也就是川上操六下定决心舍弃渡江部队撤退的时候,江北已经没有多少日军能牵扯近卫军的兵力了。之所以近卫军稍微晚了三个小时,是因为如此多的部队渡江本身就是一个难题。 好在临津江只有一百来米宽,而且江水也不深,没有给随军行动的工兵部队造成太大的困难,何况刘少卿手里还有大量的朝鲜民夫。 这就是本土作战的好处——朝鲜现在还是藩属国嘛,所以也算本土——你可以很快的找到足够使用的劳动力来协助运输和修建工事,而且不用担心他们会磨洋工甚至叛乱。 平壤。 袁世凯迈着轻快的脚步来到李昰应的住所门前,对门外的宦官点了点头:“通报一声吧。” 宦官连忙打帘子进去,很快,他就回来门外对袁世凯躬身道:“天使大人请。” 袁世凯整了整衣冠,迈步进去。李昰应似乎才起床不久,精神还不是特别好的样子,不过正在兴头上的袁世凯没有关心这些。 他没等李昰应的吩咐,自己找把椅子做了,这才从袖袋中拿出一封折片。“前线的战报,刚刚送来,本官第一时间来给大王报喜。” 立刻有宦官上前接过折片,然后交到李昰应手中。 “自昨日止,我大清皇帝近卫军第一军已顺利完成临津江战役,以伤亡八千人的代价,击溃敌第一、第三、第四、第八、第九五个师团七万余人。敌战死、被俘士兵近六万。现在,敌军残部两万余人被我军分割包围在开城、汉城两地,苟延残喘。王上,现在距您返回汉城的时间,很近了呢。” 李昰应听了自然也十分兴奋:“太好了。果然是上国天兵,战力非凡,日寇寻常跳梁小丑,覆灭不过弹指间的事。” 袁世凯微微一笑,随后道:“不过,我朝廷大军连番作战,也十分疲惫,虽然已将日军残部团团围困,但暂时并未发动攻击。” 李昰应立刻道:“那是、那是。大军远道而来,未及休息就立刻南下和倭寇交战,有获取如此大胜,自然辛苦异常,休息一些时日也是应该的。本王立刻吩咐下去,着各地观察、府尹、牧使安排粮草、饷银,以支应大军。” 近卫军的补给和军饷都由近卫军总军需部负责,本来不需要朝鲜来供应。而且以朝鲜现在的状况,也供应不起。但既然是在朝鲜的土地上作战,他们贡献一点儿财物作为补充总是好的。有比没有强嘛,所以袁世凯也没拒绝。 “多谢大王好意。不过,本官今日来倒不是为了这个。” “哦,那上使是……?” 袁世凯道:“本官奉朝廷旨意,希望大王能征募五万朝鲜青壮,武装支援我军作战。” “哦……”,李昰应道:“前线作战的确需要大量的民夫来协助转运物资,修路搭桥,这个问题倒不大,不过可能要花一点儿时间。” 袁世凯摆摆手:“王上会错了本官的意思。本馆是说,在朝鲜征募五万青壮,武装起来,接受我军指挥,一同作战。我近卫军大将刘少卿认为,朝鲜原有的军事力量实在薄弱,不堪使用,而作为大清帝国在东北的藩属,理应承担协助帝国镇守东北的责任。因此奏明圣上,借此战事,为朝鲜组建一支新军。该军暂定五个步兵师六万人。由大王授权,本官负责组建。之后交由我朝近卫军负责训练,并在此次战事中随军一同对日作战。” 李昰应闻言大喜。大清近卫军的军容和战斗力他都亲眼目睹,虽然他不知道近代日军有多厉害,但他很清楚的知道,大清的近卫军是他见过的最牛叉的军队。这样的一支军队,自然谁都想要拥有,可他也知道,朝鲜只是大清帝国的附庸,是否能够建立一支军队,建立一支什么样军队,其实并不是他自己就能说了算的,更何况现在的这种情况,自己能保住小命就算不错了,其他的根本不敢想。 现在大清自己提出来帮助朝鲜训练、装备一支军队,而且是由近卫军负责训练的,李昰应怎能不大喜过望,至于随清军一同作战的事情,这个本就是附属国的义务啊,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好好好……”李昰应将头点的和小鸡啄米一样,“来人,马上拟旨意,传令各地立即征召适龄青年赴平壤,组建新军,不得有误!”反应速度之快,生怕袁世凯会反悔似得。 袁世凯看在眼里,只是心中冷笑,面上却不表露,同时道:“另外,前期因日军围困平壤所组建的平壤民兵一万人,本官需要即刻派往汉城前线,协助我大军作战。这里,本官提前知会大王一声。” 李昰应犹豫道:“这个,现在天朝大军已经南下,如果这本城民兵在一同前去,平壤之安危,岂不……。” 袁世凯道:“不妨,现在日军已经无力再攻平壤。而且,大王刚才不是已经传令,各地即刻征召士兵来平壤了么?” “这个……”李昰应还要再说,袁世凯打断他道:“前方战事紧张,本官还有很多军务要做,关于征兵一事,还望大王加快进行,以免耽误了战局!” 说罢,便起身告辞。 关于帮助朝鲜编练新军一事,刘少卿也好,载湉也好,可没有那么好心。眼前的问题是,马上就要攻取像开城、汉城这样的大城市,攻坚战可不会像防御战或者野战那样有这么好的战损比了,伤亡肯定会增加。而且后面还要登陆日本,登陆战伤亡只会更大,所谓编练朝鲜新军,不过是为了后面的战斗补充一些炮灰罢了。 九月份的最后一天,当陆、海两份报捷的战报陆续传回京师,载湉多日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至少这两天,他可以睡个好觉了。于是扔下一句:“让海军在福建、上海就抓紧休整,准备登陆日本。”便转身回了后宫‘放松‘身心去了。 登陆日本本土的战略计划是不久之前制定的,因为清廷已经通过外交渠道得知俄国舰队开始从波罗的海南下。很明显,这支舰队的目的地就是东亚。大清必须在俄国舰队到来之前,在这场战争中取得足够的筹码,否则一旦俄国开始直接干预战争,有可能大清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由于异地作战,日本大本营获知陆、海两军全线失利的消息要比大清晚的多。 “我们彻底失败了!” 内阁会议上,伊藤博文匍匐在地板上,向与会的各位说着。语气沉重,但是很清晰! “不!”新任陆军大臣西乡从道大声地说道:“第十、第十一师团已经登陆朝鲜,很快就能解了汉城之围,我们在朝鲜仍然拥有五万精锐的士兵,战争并未结束!” 伊藤博文用缓慢的语调说道:“不错,我们在朝鲜还有五万士兵。而且,我们正在本土组建两个新的师团。如果有必要,在今年还可以再组建五个师团。可是,这些有意义么?清国在朝鲜现在有超过八万士兵,如果需要,他们可以随时将国内整装待发的五个师投入到朝鲜。而因为海军几乎全军覆灭,我们在今后将无法继续投送兵力到朝鲜了。也许,我们应该将第十、第十一师团撤会本土,然后宣布战争失败。这样,我们还能够保存一部分实力,也许在若干年后……” 伊藤博文的话还没说完,立刻就被粗暴的打断了。 “不可能,帝国绝不能认输!” 第七十七章 再见了,伊藤博文 说话的是北白川宫能久亲王,在小松宫傽仁亲王前往朝鲜后,他接任近卫师团师团长一职。“为了这一战,帝国积累了三十年,有栖川宫亲王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而且现在傽仁亲王就在朝鲜,难道你要让帝国就这样承认失败么?” 伊藤博文仍然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帝国付出了无数的代价,甚至一位亲王的生命和尊严,这我知道。我也会负起我的责任。但是,殿下,如果现在不承认失败,帝国将损失的更多!请您无必相信我!” “不!”这一次打断伊藤的是井上良馨。“我们还可以和俄国人联合,我们可以给他们港口,我知道,俄国人的舰队已经开始离开波罗的海,最多三个月,他们就能到达东亚。只要我们给了俄国人想要的,就可以换取他们的舰队,只要获取了制海权,帝国就可以将士兵源源不断的送上朝鲜,甚至是直隶平原。我们会最终赢得这场战争,到那个时候,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的!” “井上君!”伊藤博文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应该知道,帝国海军损失的不仅仅是军舰,还有哪些帝国积攒多年的优秀军人们!没有他们,即使有了军舰,又有谁来指挥和使用它们!” “正是因为帝国付出了那么多的优秀军人,我们才更应该将这场战争进行下去!而且我们还有岸防舰队的士兵、军官可以用,我们也可以和俄国人做交易,将东北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交给他们做筹码,让俄国人直接参战!” “你疯了么?俄国人直接参战的后果可能是导致英国人也直接参展,这样的大战一旦打起来,帝国将被彻底搅碎,连渣滓都不剩!” “疯了的是你!总理大臣阁下!帝国已经为这次战争付出了全部,我们根本不可能认输,也不可能失败!” “好了!”北白川宫亲王喝到:“统统给我闭嘴!” 在有栖川宫亲王去世,小松宫亲王前往朝鲜后,北白川宫便作为天皇的代表,负责和内阁和参谋本部的沟通。所以,现场的最高长官,至少在名义上是他。 “我们不是一个已经实现了立宪的国家么?那么,现在,让我们用民主的方式来决定吧。在座的包括了几乎所有的内阁和军方高层,现在我来征求大家的意见,同意现在和中国人议和的,举手!” 伊藤博文举起了左手,短暂的沉默后,松方正义和榎本武扬也举起了手。 “好吧!那么就是说,剩下的人都是反对的了。如果这样,我宣布……” “亲王阁下!”伊藤博文按耐不住的打断了北白川宫亲王的话,“对不起,麻烦你务必在听我说一下。帝国之所以失败,不光是在军事上,我们输的其实是国力。即使现在我们得到了俄国的无偿援助,我们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武装更多的部队,但是中国人可以在半年内再动员、武装至少五个师,到明年,也许他们还可以武装十个师甚至更多。而且他们的船厂很快就会在生产出新的驱逐舰和护卫舰,甚至巡洋舰,而我们的船厂,即使不惜一切代价,也无法达到清国一半的军舰产能。这场战争,如果不能再第一阶段取得辉煌的胜利的话,我们就已经败了。现在认输,最多付出战争赔款,如果再进行下去,帝国损失的只能更多!” “八嘎!不要再说了!伊藤君,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的这番话足以让你成为国民的罪人,你将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伊藤博文猛地匍匐在地,泣声说道:“殿下!我已经有觉悟了,不会贪恋这具肉身,但是如果我们不能尽快结束战争,才真的会成为国民的罪人啊!殿下!” “不要再说了!我让你不要再说了!”北白川宫能久气急败坏的道:“帝国不会失败的,宁可四千万玉碎,帝国也决不会失败!” 说完这句话,北白川宫起身离开了会议室,随后,其它内阁成员和军部的将军们也随之离开,很快,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伊藤博文一个人,孤零零的匍匐在地。 当天晚上,伊藤博文在乘车回官邸的途中,被不明身份的人员用炸弹炸死在车里,同时被炸死的还有袭击者本人和司机以及一名随行工作人员。 坤宁宫。 昨天晚上,载湉早早就回了后宫。先是美美的泡了一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好觉。一大清早醒来,神清气爽,一时兴起,还来了一发起床炮。 德鑫眼中春意未消,略显慵懒的伏在载湉的胸前,腻声道:“皇上真的是兴致颇高呢,臣妾可真是有些吃不消了。” 载湉笑得颇有些志得意满,一脸的欠揍样:“一海一陆,连打了两个打胜仗,朕自然要庆祝庆祝,咱们是一早一晚,也要来个双响才是啊……” 德鑫满脸绯红,羞道:“皇上……” 两人就这样拥着,也不说话,互相体味着名为‘余韵’的舒适。过了一会儿,德鑫才又问道:“看来这仗,咱们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载湉微微的点了下头,“不敢说百分百的胜券在握,但肯定已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怪不得皇上在没有像前些天那样愁眉不展的。那么,俄国人那边也没问题了么?” “这个当然不是。俄国人仍然是这场战争的最大变数。不过,现在即使是俄国人加入,也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了。除非俄国人直接参战。” 德鑫支起一只手,将粉面朝向载湉,问道:“俄国人会直接参战么?” 载湉也顺势直起了身子:“以朕判断,多半儿不会。一方面,日本人现在还敢不敢和我们继续打下去,还不一定。另一方面,俄国人的舰队虽然来了,但还是要看看英国人的脸色的。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不见得会冒这么大的险。毕竟,俄国人现在在远东没有一个好的海军基地,真要打起来,就是补给这一项,就够他们呛。与其冒着失败的风险打一场得不到多少好处的战争,倒不如将小日本儿一刀宰到底,打一场完全的代理人战争。这样,俄国人不但不会亏,还有的赚。我想俄国人不会想不明白其中的利益的。” 一边说着,载湉一边掀开被子下了床。立刻就有宫女、太监过来伺候,准备净面更衣。 皇上下了地,没理由皇后还在床上躺着。德鑫也一起起了身,服侍皇上,嘴里还问着:“以皇上看,这日本人还能打下去么?” 载湉走到一旁洗了把脸,一边拿毛巾擦着,一边道:“不好说。以日本人的尿性,这战争一旦开打,轻易可就停不下来。一方面是国内的激进派力量不允许,另一方面,原本在军工产业上发了财的新兴资产阶级和既得利益者也不会轻易放弃。只不过,日本现在的财政恐怕已经很困难了。因为连续的失败,国际上能够借贷的国家就不多了——人家也怕他战败后还不起啊。” 说着,载湉走到穿衣镜前,坐到椅子上。德鑫披着一件外套,过来给他梳头。“不是还有俄国人么?日本人可以从他们那里得到援助啊。” “没错。但是俄国人可不是散财童子啊,北极熊更贪婪,他们想要的,日本人不一定给的起。而且最关键的,就算俄国人愿意给,日本人也打不起这一仗了。” 自京师向东跨越一个时区,此时在东京,已经是上午九点了。千代田区,因为青木周藏正在欧洲积极斡旋,所以和俄国人会谈这一倒霉的差事就落在了榎本武扬的头上。 “我明白了。”坐在对面的柯尼金道:“战舰方面应该没问题。但是步枪和火炮方面,俄罗斯帝国暂时无法筹措贵国所需要的数量,毕竟,西伯利亚大铁路尚未完工,我们无法运送这么多的军事物资到远东来。而且对于日本军方所需要的‘马克沁’机枪,恐怕贵国需要自己想办法了。” 日本既然想要将战争继续下去,自然得需要大量的军火。一方面国内的军工企业正在不眠不休的加紧生产,但因为技术和产能的问题,对外采购也是极为必须的。虽然青木周藏在欧洲的外交能够获得一些物资,但现在只有俄国能够提供最直接的帮助。 榎本武扬随即道:“那么俄罗斯帝国能够提供多少装备给我们?” 柯尼金道:“据我所知,在今年年底,大约能提供三个步兵旅的装备过来。到明年年底,则可以提供三个步兵师的装备。步枪全部是最新的莫辛纳甘式连发枪,火炮也是新型速射炮。比贵国自造的武器来说,绝对强很多。” 榎本武扬装作没听出来柯尼金话中的讽刺意味,“好吧。那么我国政府就正式和贵国签订合约。物资采购的贷款,将以大日本帝国未来二十年的关税作为担保。” 说着,榎本武扬抽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协议放在桌上,推给柯尼金。 柯尼金看了看桌子上的协议,微微一笑,没有拿起来,而是从怀中拿出了一张折好的纸。“榎本先生,关于购买军火和舰船的贷款问题,我国政府有一些忧虑。” “忧虑?”榎本武扬一皱眉头,知道俄国人要狮子大开口了。不过这早在日本政府的意料之中,所以榎本武扬也没有表现的过于紧张。“不知道贵国政府有什么忧虑?” 柯尼金一笑,道:“是这样,鉴于在之前的交战中,贵国——对不起,恕我失礼——贵国军队始终处于失败者的角色,所以我国政府有理由怀疑,贵国是否能够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而一旦贵国在战争中失败,那么就意味着所谓的关税,很可能将无法继续操纵在贵国手中,或者说无法有效的履行抵押的作用。因此,我国政府希望,能够采取更加稳妥的方式来合作。” 说着,柯尼金将手中的纸张递给了榎本武扬。 第七十八章 平壤危及 榎本武扬心里已经对俄国人的胃口有了一定的预期,但纸里面所写的内容,依然让他感觉到无比的愤怒。 其他经济上面的约束就不用说了,最关键的是,俄国人要求租借三个日本港口。 所谓租借,不过是说的好听罢了,实际的意思就是强占日本三个港口,作为对日贷款的担保。如果将来日本还不上贷款,就以这三个港口城市五十年的使用权来顶替,或者是什么时候还完了,什么时候俄国人在撤出。 “无耻!这是无耻的趁火打劫,是对日、俄友谊的无耻背叛,帝国政府绝不会接受这个条件!” 柯尼金依然微笑着,似乎完全不在意榎本武扬的愤怒。他将后背靠在了坐椅背上,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甚至从怀里抽出了一支雪茄点燃。 “你看,”美美的吸了一口雪茄后,柯尼金慢悠悠的说到:“是贵国希望能够获得俄国的贷款,而不是我国政府逼迫日本来借贷的,不是么?既然是贷款,这么大一笔钱,我国政府当然应该慎重一些,而恰恰贵国目前的局势并不是十分乐观,难道我国政府有些顾虑,不是理所应当的么?而且,假如说贵国获取了战争的胜利,那么这上面所说的一切也自然不复存在,我们仍然会遵循之前和贵国达成的协议,在朝鲜谋求俄罗斯的利益。所以说,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榎本先生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是您根本就不相信自己国家的军队会赢得战争,还是你根本就是想赖账?” “这……”榎本武扬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自己相信日本能赢,那么俄国人的这份以日本战败无力偿还贷款为前提的合约附加协议自然就无效,那么签了也无所谓啊。可自己确实表现的十分愤怒,他知道这种情绪的表露当然不是因为日本政府想要赖账,那么是为什么呢?难道,自己的内心里也是认同伊藤先生的日本必败论的么? 想到这里,榎本武扬立刻想到了伊藤博文的死。他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对面的柯尼金还在说着:“而且,说到背叛和无耻,俄国说什么也比不上贵国吧?将一个友好国家的军舰邀请到自己的港口来,却找了一个借口将人家全部击沉,以谋求暂时的军事优势,这难道不是日本帝国做的么?俄国至少还没有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吧?你看,虽然我国现在完全可以直接获取我们想要的利益,就像我们在三十年前对待你们现在的敌人那样。可我们并没有这么做。难道这还不能说明我们对日本的友谊么?” 榎本武扬脸色变得惨白! 1860年,俄国借着大清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被英法痛扁的机会,趁火打劫,一下子划走了清国东北四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现在,日本也正是岌岌可危的时候,如果这时候俄国人真的一脚插进来,恐怕……。 榎本武扬不敢再想下去! 他突然之间仿佛被抽干了血液,整个人一下子蔫儿了下去。他现在明白了伊藤博文在那一天所说的‘如果现在不承认失败,日本将失去更多’这句话的含义了。这不光是指输掉战争,还有更多啊! 军部和那些激进派的大臣们太乐观了,他们以为俄国人可以依靠,却没想到,与虎谋皮是一个什么下场! 柯尼金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站起身来用拿着雪茄的手点了点榎本武扬,“我想,榎本先生已经了解到了俄罗斯帝国的需求和态度了,那么,我就不再打搅了,我将在领事馆敬候佳音。失陪。” 说完,柯尼金微微欠了下身,随后转身离开。 京师。载湉已经扎好了辫子,起来穿上外套,准备想用早餐。同时,他还不忘继续向德鑫说教。 “日本人似乎忘记了,俄国人是一个极其擅长、而且喜欢趁火打劫的民族。在三十多年前对我们大清就是这样,难道现在对日本,这头熊就改吃素了?哼哼,我恐怕小日本这一次,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却是一个好消息。日本人越坚持战争,未来我们所能获取的利益就可能越大。虽然这里面会有一定的风险,但风险总是伴随着机遇的,不是么。” 早餐主要注重的是营养和清淡,所以载湉三口两口就吃完了。然后一抹嘴,又问道:“珍儿和蓉儿现在怎么样了?” 珍嫔、蓉嫔作为医护人员在战争开始后先后前往陆军和海军救治伤员。这一点,载湉是十分支持的,他可不希望后宫里养一堆只知道争权夺宠的废物。但毕竟是两个小姑娘,总要关心一下。 德鑫道:“因为第一次战役已经结束三个多月了,所以战地医院里也不像之前那么忙了。两个人都过的挺好的,听随行的宫女反馈,蓉儿妹妹和珍儿妹妹似乎都过的很开心。” 载湉道:“当然。人在这世上,只有被需要、被尊重,才是最值得开心和骄傲的事情。通过这一次,她们既感受到了战士们的艰辛和意志,还收获了尊重。更提高了自己的自立能力。绝对是物超所值的。” 德鑫道:“被皇上这么一说啊,臣妾也有些想要出去走走呢。” 载湉立刻苦了脸:“别说你了,朕何尝不是想要出去,但……哎,不说了,说起来朕就生气。这哪是当皇上啊,这分明是坐牢啊。” 发牢骚归发牢骚,但事情还得做。 “朕想着,利用这一次的战争,将女性参加工作这一件事进一步向前推动。鼓励更多的女性通过工作来为大清的发展建设添砖加瓦。所以,关于她们两个的事情,朕准备大肆宣传一下。一方面号召更多的女性贡献力量,另一方面,也顺便为皇室刷刷人气。” 德鑫道:“臣妾明白。皇上打算怎么做,就吩咐臣妾来办好了。” 载湉点点头:“朕准备晋升两人为妃,但册封不是在京师,而是直接在唐山和天津的野战医院宣布。一是表彰二人,二是让社会各界都知道,皇家在这场战争中,是做出了极大的贡献的。到时候,还要邀请各国的记者到场,通过报纸来进行宣传,不但要在国内宣传,还要在国外宣传。” “啊?还要在洋人的国家露面么?” “不是露面,是通过照片和文字来进行宣传。这样可以让更多的洋人知道我们再进行一场正义的战争,为今后的战争债券的销售以及战后的利益谋求打一点儿基础。” 战争打的是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其中一项重要指标就是财政能力。这场战争打到现在,银子似流水一样的往外花,清廷的财政已经支持不住了。 中法战争结束后,大清的国库干净的能饿死耗子。虽然大清这几年兴办洋务,国库充盈了很多,但是黄河治理、兴建铁路、邮电、教育,那个不需要钱。真正能用作战争支持的银子其实并不充裕。 之前为了备战,旅顺要塞和威海要塞的修建就花了数百万两白银,再加上天津的港口和大沽的炮台,一千多万两白银就出去了。 海军近几年扩大、新建船厂,再加上京师制造总局、天津机器局、济南、安庆、唐山等直隶周边十几家军工企业的扩建、改建和新建,又是两千多万两白银。海军舰船的建造和采购花费一千多万,陆军的建设也得一千多万,这两支军队的建设成本虽然不能完全算作本次战争的费用,但是其中的一部分再算上在战斗中枪支弹药的消耗,怎么也得一千多万吧。这还没算战死、伤残军人的安置和抚恤费用呢。 如果战争继续下去——这几乎是必然的——势必还将产生大量的费用,另外还有向英国人购买的两艘主力舰、向美国人购买的快速巡洋舰,这场战争没有一亿两白银根本下不来。 前期的一部分费用是通过民间借贷、发行债券募集的,外国购买的国债仅占一小部分。现在战争态势已经明朗化,趁机在发行一些债券,从欧洲各国圈一些钱,也好支撑第二阶段的作战。 “哦……”德馨似懂非懂,但她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将这件事情做好。 两人正说着,总管太监李莲英快步进来道:“启禀皇上,兵部有紧急军情汇报,求见皇上。” “嗯?”载湉一愣,心说这个时候不应该再有什么紧急军情了啊,难道老毛子按捺不住,在西北打起来了? “快宣!” 德馨见有公事,立刻起身回避。载湉在她临走时还不忘嘱咐:“那件事马上就办啊!”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臣孙毓汶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载湉立刻转身,道:“爱卿平身。是何处的军情?” 孙毓汶磕了个头:“谢万岁!”这才起来道:“朝鲜传来的急电,日本人两个师团约三万余人在元山登陆,一路向平壤进发,现在已经越过虎飞岭,距平壤不过两日路程了!” “什么!”载湉猛地一拍桌子。“日本人竟然有能力将两个师团的兵力运到元山?妈的,不用说,这一定是俄国人搞得鬼。” 载湉一着急,连脏话都说出来了。 “刘少卿知道了么?” “回皇上,袁世凯一得到情报,立刻电告军机处,同时飞马报告了刘将军。想必现在刘将军已经安排部队回援了吧。” 载湉这才放了心:“本来想休息两天,结果这小鬼子还不安生,既然他们想蹦达,那朕就成全他们,传旨各位军机大臣,崇政殿议事!” “嗻!” 第七十九章 猪一样的队友 战争还在继续,现在日本人还没有承认失败,而且还有俄国人这个变数,所以载湉所谓的‘休息两天’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他不过是给自己睡懒觉找一个借口而已。其实现在大清国还是有无数的政务等着皇帝陛下来处理呢。所幸,有刘少卿在朝鲜,军事上的事情倒不用皇上太操心。不过,如果载湉知道现在平壤连一个近卫军士兵也没有,估计别说睡懒觉了,恐怕连睡觉都是奢望了。 现在的平壤的确连一个近卫军士兵也没有。 虽然刘少卿也想在平壤保留至少一个旅的兵力,但是川上操六在临津江给近卫军带来的压力太大了,刘少卿不能保证由国内新补充上来的几个师能不能抗的住日军不要命的打法,所以一咬牙,将所有的兵力全都投进去了。现在平壤的兵力完全是由朝鲜人组成。 在平壤保卫战时,因为弹药和兵力方面的原因,杨勇依靠袁世凯组织了近万名朝鲜青壮,利用夜战中日军无法分辨我军兵力组成的机会,将这临时征召的朝鲜青壮投进了战场,和日本人来了一场肉搏战。之后近卫军在一锤定音,完成了对日军的歼灭。 也是从那时候起,平壤就开始了朝鲜人民军的组建。在杨勇师休整待援的期间内,一共征召了一万五千人,勉强利用缴获日本人的枪支组建了一个步兵师。 朝鲜人民军的这个步兵师,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步兵师。没有骑兵、没有炮兵,就只有步兵而已。没办法,中国生产的武器装备现在连装备自己的军队都满足不了,朝鲜人只能是拣日军的缴获了。自然是有什么用什么。 现在留在平壤的,就是这么一个师。即使这个师,还差点儿让刘少卿调往开城,充作攻城的炮灰呢。 哦,还有袁世凯和他的庆军三个营,充作自己和大院君的护卫。 而日军则有两个师团三万余人的兵力。 的确,日军因为要穿越大峰山脉和阿虎飞岭山脉,也很难携带太多的重型装备,但既然人家是来攻城的,准备的总比朝鲜人的装备要齐全。更何况,朝鲜军队用的是缴获的日军的武器,这个弹药嘛……你知道的,日军的弹药本来就不充足,经过激战后剩下的,呵呵…… 所以李昰应现在想的就是怎么跑路。 “平壤绝不能丢!” 袁世凯冰冷的眼神和平静而坚定的语气,让李昰应明白了,如果他再想着逃跑,那么很可能,他会‘意外’的暴毙于行宫中。 “可是……可是……”因为恐惧,李昰应已经无法顺畅的表述了,他停顿了一会儿,不停地擦汗,然后才道:“如果天朝大军还在的话,当然没问题,哪怕只有一旅之师也好啊,可我们朝鲜的士兵,实在是……实在是……” 李昰应找不到一个合适词来形容朝鲜士兵的战斗力,所以再次磕绊住了。 袁世凯依然很平静,李昰应带着哭腔的申诉被他选择性的无视了。看着始终平静的袁世凯,李昰应的脸来回扭曲了半天,终于无计可施,颓然的坐在了一旁。 袁世凯看着耷拉着脑袋的李昰应,微微一笑,起身先微微的施了一礼,这才道:“王上不必烦忧,本官可以断言,平壤必然平安无事!” 这一句话仿佛一剂强心针,让李昰应迅速的精神起来。“真的么?” 袁世凯道:“自然是真。王上刚刚比较心急,可能忽略了本官的一句话。” “什么话?”李昰应怔然道。 “平壤一定不能丢!” 李昰应仍然不明白。“本王知道,所以本王也必须留在平壤嘛。” 袁世凯摇摇头,“对于大王来说,也许平壤只是一个暂时的栖身之地。但是对于正在南方作战的我朝官兵来说,平壤确是关乎他们生死存亡的生命线。如果平壤被日军占领,那么我军不但北归的陆上通道被完全截断,而且进行补给的陆上通道也被完全截断了。除非我军能够快速攻克汉城、开城,或者重新攻下平壤,否则,在半岛中部数万大军,就面临着全军覆没的危险。所以,平壤一定不能丢。这一点,日本人看得出来,本官看得出来,刘爵帅也自然看的出来。” “所以天朝大军会回援?” “对!一定会回援,也必须回援!” “可是,来得及么?” “我军有骑兵,由开城到平壤,不过一日路程,而日军距离平壤还有二百多里,所以一定来得及!” “可是骑兵的数量……”李昰应仍然担忧,小声的嘟囔着。 “不怕,只要我们能将日军阻拦两天,朝廷的大军就能赶回来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卫兵急报:“近卫军第二骑兵旅已经回城,旅长刘锋求见!” 袁世凯和李昰应大喜,“快请!” 时间回到一天前。东豆川,近卫军第一集团军临时指挥部。 “聂士成将军的第二师已经抵达开成外围,开始和杨勇将军的第三师进行换防。之后,第三师将连夜北上,预计五十个小时后,能够赶回平壤。同时段祺瑞将军的第九师和曹锟将军的第十一师也出发北上,将和杨师长、刘旅长一同完成对日军的阻击以及歼灭战。另外,科尔沁旅也到达了板门店一带,随时可以应对日军第三师团的异动。” 一个少校参谋在地图前汇报着最新的部队调动情况,临时安排的会议室里,还坐着穆勒、马玉昆、江朝宗等近卫军高级将领。 “日军先头部队现在距离平壤最多还有二十四个小时的路程,我军回援的主力则需要五十个小时,这中间,还差着一天一夜的时间。刘锋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段祺瑞道:“日军先头虽然距离平壤不足二十四小时的路程,但人数应该不会超过一个联队。同时,先头部队为了更快的越过阿虎飞岭,必然无法携带重武器,而平壤还有一些守城的青铜炮,相信袁大人和刘旅长坚守二十几个小时应该没问题。至于日军的后继部队,因为携带大量辎重,就算能比杨师长先到,也恐怕差不了多少时间。而且他们到达后也需要休整,才能投入战斗,这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刘少卿叹了口气,道:“但愿吧!这件事责任在我,是我太心急了,才使原本大好的局面变得这么被动。待战争结束后,我会向朝廷、向皇上请罪。” 穆勒等人相视一眼,同生道:“大人何必自责?这场战役我等都亲身参与,深知日军之顽强、凶残,如果我们事先分兵守平壤,很可能会因为兵力上的减少造成防线薄弱,说不定会牵一发而动全身,造成整个临津江战役的失败!” 刘少卿苦笑一声:“不是分兵留守的问题。是我太轻敌了,竟然没有想到日本人可能会利用俄国人的舰船绕到我们背后登陆。其实我们完全可以不那么着急将战线推进到临津江,而是静等日军将战线向北推进,这样,对我们来说才是万无一失的。这一次,如果不是日军的这支奇兵晚到了三天,不,两天时间,我们这几万人说不定就全交待在这里了。我们一人身死是小,朝廷一下子就完全损失了东北的屏障是大啊。说不好,会造成整个战局的变动。那样的话,我可真是死不足惜了!” 这一番话说出来,众人都无言以对。作为近卫军的高级将领,这些人都是受过完整地军事理论教育的,兵棋推演什么的做过无数次,自然知道刘少卿所言不虚。如果日军这支部队在临津江战役进行的过程中登陆,无论是直接南下威胁近卫军身后,还是直接进攻平壤,都会让近卫军面临腹背受敌的两难境地。在日军优势兵力的包围下,有没有城池、地利之险可以利用,反倒被敌军掐住了补给线,近卫军真有可能全军覆没。 在座的高级将领只有马玉昆不属于军校系,又是老将,此时,也只有他有这个脸面来宽慰一下刘少卿的心。 “总帅,其实这也不能说是你决策的错。如果咱们不果断南下,威逼小鬼子提前决战,一旦拖到日本人的两个师团在元山登陆,就算是咱们背靠着平壤,可被小鬼子七个师团围着打,这仗也不好受啊。到时现在,看上去局势危急,但实际上咱们先解决了南边儿的大部队,再回过头来,这背后的一刀怎么也能扛过去。” “是是……”有了马老将军的安抚,其它几位就好接话儿了,连忙顺着话音儿宽着刘少卿的心。 倒是日军,明明一盘好棋,可惜北面的这支奇兵晚到了两天,却成就了近卫军。 可能有人问,为什么川上操六明明知道有一支奇兵将在元山登陆,却不多等几天,等这两个师团到位,而要仓促对禁卫军发动攻势呢? 仔细回想整个临津江战役,你就会发现,这其实真心不能怪川上操六。当时,近卫军已经进入到金川、马场里一线,骑兵甚至已经到了板门店。兵精粮足,弹药充备。如果这时候川上操六不能给近卫军以压力,近卫军就可能击中优势兵力一举拿下开城。到时候,就算那两个师团部署到位了,近卫军也有了开城这个据点,日军的战略意图依然无法实现。 而川上操六在对近卫军发动攻势的时候,并不是没有考虑到北方的那一支奇兵的。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求乃木希典要坚守阵地。其实川上只是想要通过一定的攻势来分担桂太郎的压力,使近卫军无法全面攻取开城,而不是想一举歼灭近卫军第一集团军。他的计划中,对第一集团军的歼灭是在等到北方的两个师团登陆后开始的。 但是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川上操六的精妙小算盘被乃木希典给毁的一塌糊涂。就是因为乃木希典的冒进,使得段祺瑞得以在短时间内歼灭第九师团,并使日军中央集群的侧、后两翼完全暴露在近卫军的攻击下。 即使是这样,川上依然没有放弃,他依然在等待北方的两个师团的奇兵来改变战局。 的确,即使是这个时候,如果日军有两个师团在元山登陆了,刘少卿绝逼会不顾一切的向北回援,而放弃歼灭日军中央集群的大好局面。这样一来,就变成了日军三方面进攻清军了。可惜的是,可喜的是,日本人选择的猪队友不止一个。 原计划在元山登陆的日军两个师团不是晚了一天,而是晚了两天!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老毛子临时变卦,抬高价格。 第八十章 猪一样的队友(2) 日本在这时候已经无法组织一支大型运输船队来运送超过三万人的军队和装备了,所以元山登陆,日本政府是雇佣的俄国船队。但是俄国在远东的舰队也没有这么多的舰船,只能临时征召俄国商船。这些商船在雇佣时是谈好了价格的。但是老毛子贪得无厌,在军队装船的时候突然提出涨价,最绝逼的是还得要现金,就这样,生生耽误了两天的时间。 最终断送了川上操六。和日本最后的希望。 “所谓‘兵贵神速’,日军这一支奇兵既然在时间上失了先机,从理论上,现在应该不会给我们造成大的威胁了。不过这件事也提醒我们,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敌。所以接下来,我们原定强攻汉城的计划,需要延后。” 现在日军在朝鲜主要占据两个城市,一是开城,驻守的是日军精锐第三师团,几乎是满编状态,师团长桂太郎,是山县有朋的弟子,精通韬略,麾下战斗力极强。另一个就是都城汉城,驻守的是第一师团第二旅团,一个旅团的兵力远远少于一个师团,小松宫虽然是亲王,但指挥才能却比不上桂太郎。 刘少卿挑柿子拣软的,原计划是击中优势兵力先打汉城,如果桂太郎肯出城救援,那么离开了城池之险的日军就失去了最后的依仗,正中了刘少卿之计。若是桂太郎不救汉城,那么仅凭小松宫的一个旅团根本不可能守得住,到时候日军在朝鲜就剩下开城这一座孤城,要扁要圆还不是任凭心意。 “现在我们的三个主力师不得不北上应对新的威胁,聂大人的第二师和科尔沁骑兵旅还要防备桂太郎的第三师团,能够投入进攻仅有穆勒你的的第八师和江朝宗的暂编第十三旅两万人。” 说到这里刘少卿顿了一下,随后继续道:“作战人员的投入上面比预计少了许多,但这还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是我们目前的弹药严重不足!” 近卫军在进行临津江战役之前,做了充分的弹药准备,每个师各型火炮配备的炮弹都至少有两个基数;步枪子弹每名士兵自携两百发;轻机枪备弹一千五百发;重机枪则是五千发。 但是战役开始后,日军表现的远比预料当中的要顽强,导致各部队对支援火力过分依赖,这就使轻重机枪、尤其是火炮的弹药消耗极大。尤其是重炮,原本备弹就不多,现在每门炮仅剩下屈指可数的几发炮弹了! 另一方面,北上回援平壤的三个师因为需要急行军,无法携带重炮,刘少卿不得不将其它部队的步枪、机枪弹药和迫击炮向这三个师击中。这样一来,剩下的第八师和暂编第十三旅的士兵每人仅能保证数十发步枪弹,重机枪每个旅两挺,轻机枪和手榴弹几乎一点儿不剩。 “在这种情况下要继续攻打像汉城这样的拥有完备防御和厚重城墙的大型城市,必然会有大量的伤亡。所以,我决定,部队暂时原地待命。一方面等待国内新的补给,同时,也等待北方的战斗结束!” 紫禁城。 一名身着白鹇补服的年轻官员快步走进武英殿中。 自对日作战以来,因每日战情资讯紧急,光绪皇帝特旨军机处每日在武英殿值班,以便消息能够随时传递给他。 年轻官员进来后,立刻有当值的章京领班过来,两人耳语了几句,那领班章京看了看他手中拿着的电报,便点头示意他进去。 今日在武英殿当值的三位军机是礼亲王世铎、张之万和孙毓汶。年轻官员进了屋子,先给各位大人见了礼,这才将手中的电报递了上去。 张之万伸手接了过来,简单看了两眼,马上递给了世铎:“王爷,是朝鲜的消息!” 世铎立刻坐直了身子,接过电报仔细看了起来。 几分钟后,世铎抬头对孙毓汶道:“孙大人,天津和上海过来的那两份折子呢?” 孙毓汶立刻从桌子上拿起两份奏折,“在这里。” 世铎伸手接过来:“我这就去见皇上,这里的事情你们先盯一下。”一边说着,起身抬脚走了出去。 张之万和孙毓汶连忙起身拱手相送,那年轻官员更是深施一礼,恭送王爷。 世铎出了武英殿,立刻问门外值守的太监:“皇上现在在那儿?” “回王爷的话,以这个时辰,当是在毓庆宫。” 世铎一挥手,“走,去毓庆宫!” 屋里,送走了礼亲王,年轻的军机章京也像两位大人行礼告辞。张之万忽然问了一句:“你就是杨锐?” 年轻官员一愣,连忙答道:“是。” 张之万点了点头:“用心当差吧。” 杨锐立刻躬身道:“绝不敢有一丝懈怠!” 张之万却没有在说什么,甚至连眼皮也没再抬一下,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杨锐心下明白,连忙再施一礼,转身出去。 房间里面顿时寂静下来。 数分钟后,张之万忽然开口:“朝鲜传回来的消息,这一次通过海路向朝鲜补充兵力很顺利,来回均未发现日军舰船的影子。” 孙毓汶放下手中正在看的折子,笑道:“看来,是时候进行第二步了。” 张之万点了点头。 孙毓汶又道:“这个杨锐,可是四川那个‘小苏轼’?” 张之万冷哼一声:“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 紧接着又道:“现在军机上年轻人越来越多了。” 孙毓汶知道是张之万不欲深究杨锐之事,盖因其弟曾在四川学政上,对此子颇为欣赏,并曾以‘弟子’待之。张之万是为了避嫌。他也不去点破,只是顺着张之万的话头,说了句:“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脑筋活、反应快,又多接触过西学,将来多历练历练,自成栋梁。” 张之万这次没有反驳,但也没再说什么,屋子里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毓庆宫。 “二十四日,海军以兵船五艘,护送大商船七艘,小船五艘。载我军士卒官兵万人并一些补给装备前往朝鲜,一路上并无日军兵船拦截。二十六日,我军顺利登陆后,船队开始返航,途中,仍无日军舰船身影。近日,水师连续在黄海海面巡航,均未发现日军舰船踪影。” 世铎将水师传回来的电报,拣重点部分向光绪皇帝回了。 载湉略思索了一下,随即问道:“六王爷那里有新的消息么?” 世铎道:“暂时还没有,不过上海方面倒是发了电报过来,说了一些部队训练整备的情况。目前,已经有三万余人完成了整训工作。” “海军呢?” “‘卫青’号进了英国人在上海的船厂,其它几艘战舰,则分别进了福建和上海我们自己的船厂,从上海发来的奏折看,我军损失不大,多数舰船经过简单维修维护,便可再次参加作战的。” 载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随后道:“高速奕訢,让他从美国人哪里回来后,立刻进宫,朕有话问他。” “嗻!” 寺洞。日军营地外面的一处丘陵上面,片村斋少佐一手握着马鞭,一手拿着一支德国产望远镜,仔细的查看着对面近卫军的阵地。 自元山登陆以来,日军披荆斩棘,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终于杀到了这里。在近卫军的阵地后面就是大同江,因为地势所限,大同江在这里骤然变窄,而隔着这条窄窄的江水,平壤的城墙依稀可见。 片村少佐的大队隶属于第十一师团第二十二步兵联队,作为整个登陆部队先锋中的先锋,直到打到这里,自己的大队伤亡率仍然不足十分之一。 可以说,沿途基本上没有受到任何的抵抗。 这一方面是因为日军的登陆行动比较隐蔽和成功,另一方面,北朝鲜也实在没有可用之兵了。如果不是因为沿途崎岖的地形,说不定想在大军已经在平壤城内休息了。 片村斋一边看着地形,一边想着。 这该死的地形。 平壤东北方向多山地,地形本身就十分复杂。现在,更是被守军改造的面目全非。 适合攀爬的缓坡,全部给砍成了垂直的峭壁,视界全部清扫干净,层层叠叠的路障一直布设上去。阵地上面没有胸墙,但是有朝下挖的壕沟。可以想象这些壕沟绝不是用作障碍的,而是用来射击的防御阵地!片村斋游目四顾,面向这处山地,每一处可以利用的攻击地形似乎都有射击阵地等着。作为一个久历戎机的军人,他一眼就看出这里的防御体系的高明之处! 让片村意外的是,整个阵地上面,看不到一丝人烟活动的痕迹。只有那如狼牙怪石一般地层层路障,似乎就在等待择人而噬。 但他绝不认为这是一个空置的阵地。 “敌军的防御布置图画好了么?” 片村斋低头询问一旁的参谋人员。 “嗨!已经基本完成!但是因为看不到对方的人员行动,所以难以判断敌军火力点的分布!” 片村皱皱眉头,看来要做些动作才行。 “命令,第二、第三中队,进行佯攻!” “嗨!” 立即有士兵将命令传达了下去,不多久,在视线以内,出现了稀稀拉拉的黑色斑点。 在片山斋观察近卫军阵地的同时,刘鑫也在观察对面的片山军。看到这稀稀拉拉的队形,他立刻明白,敌军这是在做火力侦察。 因为主力尚未到达,旅长安排他们演了一出‘空城计’。所有的人员都藏在深深的战壕工事里,让日军摸不着头脑,不敢贸然全力进攻。显然,旅长的小计策收到了一定的效果。 “敌人这是佯攻,目的是找出我们的火力布置,好让他们的炮兵给咱们来个‘点名’。嘿嘿,平常都是咱们给他们点名,这回倒好,小鬼子欺负咱们炮兵没跟上来,倒向给咱们来个‘点名’了。做他奶奶的春秋大梦!告诉弟兄们,尽量用步枪,给老子打准点儿。让三个连在关键时刻只能使用一挺机枪!” “啥,你问什么是关键时刻?你个龟儿子怎么当传令兵的?让他们自己判断!” 传令兵悻悻的跑去传令了。 “检查弹药,检查刺刀……各队军官出列。准备接受命令!”一声声地号令当中,士兵们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很快,各连、排的士兵们就都各就各位了。 “咦?怎么小鬼子没做火力准备?” 看着远处的日军一点儿一点儿逼近,刘鑫开始琢磨。‘难不成小鬼子的炮兵也没跟上?’ 呵呵,还真让他猜着了。 日军先头部队正是片村斋所属的第二十二步兵联队。作为先锋,二十二步兵联队自然是装备了火炮的,但是现在的日军可没有像二战时期编制了大队炮小队,这炮兵跟着大部队还在后面呢,所以,片村斋的确没有火炮可以依靠。 第八十一章 再战平壤 日军的队形虽然松散,但却并不是没有章法,而且,移动的速度也非常快,没过多久,已经能依稀看见那狰狞的面孔了。 这时候,日军的推进速度再次陡然加快。 咔、咔、咔。禁卫军的阵地一阵响动,数队士兵似乎是从地里冒出来地一般,正飞快拉开枪栓,准备射击。 “开火!” 枪声如爆豆一般的突然响起,正在拼命冲锋的日军前部顿时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当先数十人纷纷倒地。其中一名军官正在指挥,给弹雨打得摔出去老远。 第一集团军第二骑兵旅是由几个步兵师的骑兵营拼凑而成的。刘少卿设计的骑兵部队可不同于温度苏练出来的骑兵,这些士兵警卫、侦查、迂回包抄、穿插扯动样样都得干,关键时刻还得当预备队顶上前线,所以都是各个连队筛选出来的优秀种子。别的不说,枪法那肯定是过关的。 在土丘上的片村少佐一直举着望远镜,死死的盯着远处的战场。即使是心高气傲的他,也没有指望靠着两个中队的一次佯攻就能拿下对面清军明显精心布置的防御阵地,但清军表现出来的战斗素养之高,还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预料。 在遭到第一轮火力打击后,训练有素的日军士兵立刻开火还击,步枪噼里啪啦的打响。一部分士兵依托地形掩护,另一部分则暴起余勇,继续向前冲锋。 然而清军修筑的防御工事极为完善并富有层次,依托工事,日军的反击仅仅依靠步枪很难对近卫军造成威胁和杀伤,而哪些路障却大大制约了冲锋日军的速度,使他们更久的暴露在近卫军士兵的枪口下,成为靶子。 ‘不行!’ 片村斋立刻意识到,在没有炮兵和速射火力的支援下,这样仅仅依靠步兵来进攻清军的防御阵地,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己所谓的佯攻,不但起不到火力侦察的目的,反而会让帝国的士兵白白的丧命。 “立即传令,停止进攻,撤回部队!” “为什么!?”顿时有参谋不解的问。“我们距离敌军仅有五十米了,只要再坚持一下,清国奴就会被帝国勇士的刺刀挑翻,为什么要撤退?” 片村斋看看这位年轻的少尉,有些不满的道:“杉山君,看来你对国内所掌握的情报研究的不透啊。” 杉山远立刻双脚并拢行礼道:“嗨!请阁下指正。” “帝国陆军和清国陆军交手已经有几个回合了,在前面,无论是进攻支那本土的大山阁下,还是第一次突击平壤的山县阁下,均以失败告终。虽然两位大人及帝国的诸位精英英魂已经回到靖国神社,但是他们的牺牲并不是没有价值的。通过几次交锋,帝国陆军基本了解了敌人的作战方式和火力配给。” 前方的战斗再继续进行,但片村斋依然在挤出时间给自己的参谋上课,这也从一个侧面表现出日本军人当下的信心。 “清国优于帝国的,主要在其武器装备的配置上。他们的步枪几乎都是连发枪,射击速度要比帝国战士的单发村田铳快的多,所以你看,敌人的火力投射要远远优于我们。”片村指了指战场。 “另外,据前线传回的情报反馈,敌人似乎装备一种称为手榴弹的近战武器,这种武器可以由单兵徒手投掷,在三十米的距离内可以给我军冲锋的士兵带来极大的杀伤。而且,相信你也观察到了,敌军尚未使用他们的速射武器。” 杉山远一边观察战场,一边听着长官的讲解,同时心里也在不停的进行着推演。 “从战场的情形来看,我军的对面至少有敌军一个营的军队部署,如果按照阁下您的看法,最后这五十米也是最困难的五十米,我军要想冲到敌军阵前,必将付出更高的代价。而现在,敌军潜在的兵力可能是我军的两倍甚至更高,如果我军继续向前推进,即使在付出惨重代价后成功突进敌军阵地,但因为兵力的众寡悬殊,这两个中队也无法占领敌人的阵地。所以,您认为这样的伤亡是没有必要的,是么?” “不错。”片村斋道:“我的本意,是通过一次佯攻来找到敌军的兵力部署和火力部署,但是敌人很明显已经洞察到了我的意图,所以他们始终没有使用速射武器或者火炮来支援,除了正面阵地,连其他侧翼阵地也没有进行火力支援,所以,在这样打下去,的确是毫无意义。” “我们明白了。”杉山远向片村少佐行了一个半躬礼,转身传令去了。随后,日军开始撤退。 ‘呸!’ 刘鑫吐了口吐沫,不屑的道:“区区两百来人的一次佯攻,就像探爷的底,美得你鼻涕泡都出来了。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都不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 随后他踢了踢身旁的朝鲜军队指挥官,“看见了吧,小鬼子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除了逃跑时腿脚利索一点儿,屁本事没有,没什么可怕的!” 袁世凯作战指挥恐怕还比不上近卫军的一个营长,但是论起政治手腕儿,恐怕刘少卿都不是他的对手。在平壤,凭借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威慑力,他楞是在短短三天时间里,征召了五万名青壮来支援前线,这也是为什么清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修建起了如此完备的防御工事的重要原因。 这五万精壮中,有一万人还将被用作战兵补充在作战一线,他们使用的都是老式的武器和从日军手中缴获的枪支,是随时准备当炮灰的。根据强弱搭配的原则,每个近卫军营将搭配一个朝鲜军团级编制,由近卫军营长统一指挥。 不过虽然是炮灰,但也要发挥一些作用,别到时候真的打起来,炮灰先跑了,那就乐了。所以,刘鑫不失时机的向身边的朝鲜军指挥官们打气。 “是,是。区区倭寇,怎能捋天朝虎须?纯粹是找死。”朴载三谄媚的连声道。 刘鑫努力掩饰住内心的鄙视,郑重嘱咐道“不过你们记住了,刚才那只是佯攻,敌军只是动用了步兵。过不了多久,就会发起正式攻击,届时,敌军必然会使用火炮。火炮的威力可不比步枪,不过你们放心,只要你们按照要求藏在掩体中不要乱动,就没有大碍。记住了么!” 朴载三是经历过第一次平壤战役的,火炮的威力,他可是记忆犹新,但现在刀架在脖子上,没有后退的余地,此时只能苦着一张脸,在心里默默的祈求观音菩萨来救苦救难。 就在片村刚刚将两个佯攻的中队撤下来不久,第二十二联队的主力终于赶到了。 “联队长阁下,这是我们绘制的敌军防御阵地图。”片村斋郑重的将手中的一份图纸递给小泉正保大佐。 小泉正保接过图纸,却没有打开,而是随手放在一旁,转而对片山道:“片山君,相对一张平淡的图纸而言,我更想听听你对敌人的看法。” “嗨!联队长阁下!”片村斋一个立正,随即道:“根据我的观察,对面的清军主力应该在一个旅左右,当中可能还混编了朝鲜士兵,不过因为对方的隐蔽做的很好,我们无法确切掌握实际的兵力部署。从武器装备上看,多数配备的都是清军制式的连发步枪,射速很快,远优于我军的单发枪。同时,敌军指挥官的作战经验也十分丰富。我曾经派遣了两个中队的士兵进行佯攻,希望能够探查一些对方的火力部署,但却被对方洞悉了意图,未能实现。” 小泉正保皱了皱眉头,仅有这些信息的话,对他的帮助可是不大。“那么,你现在有什么判断呢?” 片村斋犹豫了一下:“长官,如果提前讲出我的主观判断,是否会对您之后的判断带来不利影响?” 小泉正保摆了摆手:“无妨,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嗨!我认为,这支军队应该是经历过不止一次的和帝国军队的交锋,所以拥有较为丰富的作战经验。很有可能,是参加过上一次平壤战役或者是临时从开城附近调动回来的部队。如果是前者,那么平壤的守军可能会有一个师左右的兵力,而如果是后者,则可能只有少量部队,因为毕竟川上阁下在南部战场牵制了敌军大部分兵力,敌军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调动大量的兵力回防平壤!” “那么你认为是前者,还是后者?” “这个,以卑职判断,因为川上阁下带给敌军的压力来看,敌军应该无法将大量的军队留在没有战事的平壤。同时,以对方阵地目前可能混编了朝鲜士兵来看,很有可能是因为兵力不足才这样做的,所以,我认为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这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哦,怎么验证?” “我们可以通过发动一次强攻,来看看对方是否装备了大口径火炮。如果有,那么说明至少有一部分军队是当初留在平壤负责防御的。这样一来,敌军的防御兵力很可能超过我的预估,如果没有,那么敌军则肯定是从南方仓促调回的,则兵力必然不足!” “非常好!”小泉正保赞赏道:“你的分析很中肯,也很到位。我同意你的想法。那么,就由你的大队,来发起一次进攻吧。我会安排联队的炮兵和机枪支援你。让我们来看看,对面的敌军到底有几斤几两!” “嗨!” 第八十二章 再战平壤(2) 朝鲜黄海道,瑞兴府。 大清近卫军第一集团军的大旗,就在这个府城高高飘扬。这里,是杨勇的第三师临时指挥部。 大队大队的士兵或者在行军,或者在短暂修整。连续的征战,让这支军队已经显得颇为疲惫,军装因为战斗而显得斑驳破碎,人也都显得黑瘦黑瘦地。但是他们仍需要不断的行军,和时间赛跑。 在部队行军的沿途,野战厨房支起了一口口的大锅,每口锅都咕嘟咕嘟的翻腾着,里面煮着白米、肉块儿,和各式各样的野菜。 肉食主要来源于战斗中战死的马匹,有近卫军自己的,更多的则是日军的。宰杀完毕后按照营头来分,每个营分得也真是有限得很。 好在清军算是在藩属国作战,粮食方面的保障比日军好得多,士兵们倒是没有饿肚子。 在军队的后面,是更加憔悴狼狈的朝鲜百姓。他们肩挑头顶着军队所需的各种物资,略显麻木的在士兵们的催促下向前挪动。这些征夫选择为清军服务,更多的不是为了抗击日寇,保家卫国,而是为了能够吃上一口饱饭。 杨勇看着手中的地图,眉头紧锁。“部队的状态如何?” “不是很好,我担心,照这样下去,不用日本人打,我们自己就把自己累垮了。毕竟,士兵们之前已经连续作战了好几天,体力根本没有恢复。”参谋长不无担心的道。 “没办法,咬牙硬挺也得上!平壤邱小云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和日军接上火了。是日军的先头部队,有一个联队的兵力,装备了多门小口径火炮。他们现在还抗的住,但是他担心用不了多久敌军的大部队就会赶上来,届时必然会有大口径重炮,凭他那小身板儿,就算加上再多的高丽棒子也顶不住。” “日军的主力步兵也许能在明天到达平壤外围,但是炮兵受运输限制,恐怕没有那么快吧?” “我们赌不起。一旦日军突破了平壤外围阵地,拿下平壤城只是分分钟的事。平壤里面储存了大量的粮食,这是南面那几万人急需的物资。如果平壤被日军占了,我们再想夺回来,需要付出几倍的代价。我宁可部队跑吐血,也比让士兵们战死在平壤城下的好。” “好吧。”参谋长也知道师长的顾虑是有道理的。“我再去做一下各团的动员。另外,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了,晚上行军比较冷,是不是给士兵们加一些酒御寒?” 杨勇想了想,“可以,翻遍瑞兴府,能找到的全用上。我们必须在明天日落前到达平壤!” 炮弹上膛,所有射击诸元都已经早就标识好了。随着火绳拉动,四门管退式速射山炮猛地一抖,吐出了大团的白烟火光,对面清军防御阵地,顿时腾起四故泥尘! “放!放!放!” 一发发炮弹装进炮膛,接着就喷吐出去,将对面山地打得硝烟四起,弹片横飞! “净整这些没用的。”战壕里,刘鑫扑啦扑啦身上的泥土,对身边的朴载三道:“我早就说吧,只要老老实实呆在战壕里,小鬼子的火炮就奈何我们不得。他们的火炮弹道曲度不够,打不到壕沟里来。所以说,你们要听话!” 朴载三苦笑着点头应承。能不听话么,不听话的士兵都已经被炸死了! 片山斋第一次进攻的时候,很多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朝鲜壮丁被日军的火炮砸的晕头转向。他们完全被打懵了,哭喊着四处奔逃,任近卫军的士兵怎么拦也拦不住。于是朴载三眼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炮弹撕成粉碎。 这一次日军的进攻是威胁最大的一次。哪些朝鲜的壮丁完全被日军的火力覆盖和疯狂冲锋吓住了,因为逃跑而死在近卫军督战队枪下的人甚至比死在日军枪炮下的还要多。但是近卫军及时的用迫击炮和机枪压制住了日军的进攻。这让剩下来的朝鲜士兵看到了希望。随后,他们慢慢的适应了战场氛围,不再奔逃。但是因为缺乏训练,他们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在几乎暴露了半数以上的轻火力点的情况下,近卫军扛住了日军的第一波进攻。随后,近卫军越打越顺手,朝鲜士兵也逐渐能够发挥一些作用了——比如在抵近射击和投掷手榴弹的时候。日军虽然仍然顽强,但之后的两次进攻都宣告失败。 现在的炮击不是为了进攻,而是为了掩护阵地上的日军撤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日军不可能达成作战目的了,与其在黑夜里丧失远程火力的优势,倒不如留下几条性命,明天再战。 “看到没有。只要近卫军在,中国就不会败!平壤就不会丢!”刘鑫看着远去的日军,安慰着朴载三,同时说道:“休息十五分钟,然后抓紧出去收集枪支弹药!” 近卫军负责杀敌,打扫战场这样的脏活,自然就是朝鲜人的事儿了。而且,收集上来的枪支弹药,可以进一步装备朝鲜士兵。 吩咐完后,刘鑫不在搭理其他人,自顾自的向交通壕走去,一边走一边喊着:“传令兵~传令兵!去问问司务长,晚饭吃什么?妈的,累了一天水米未进,饿死老子了!” 青岩洞近卫军临时指挥所,近卫军第二骑兵旅的营级干部们挤在一间小窝棚里,一边吃饭,一边开着战前动员会。 “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今天这一仗只是热热身。随着敌军主力部队的到来,明天开始,才是真正考验我们的时候。来前总帅专门给咱们加强了一个马克沁机枪营和一个八二迫炮营,又把轻机枪加强到了排一级,咱们可得利用好了。不过这一次小鬼子下了血本儿,有大口径重炮招呼咱们,这一点你们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咱们英雄了一世,明天可不能在高丽棒子们面前怂了!” 刘锋的动员很简单,大家都是见过生死的人,临近江畔的战斗不见得比现在就轻松多少,不也打过来了么,所以说那么多废话没用。 “我就一句话,坚持到明天天黑就是胜利,否则的话,任何人不能后退一步。大不了把命扔这儿,反正家里人有朝廷养着。” 几个军官都知道明天的恶战意味着什么,把生死看开了,反而没有那么多豪言壮语。 “我们倒无所谓,不过有个别领导同志就亏大了,临时委任个旅长还没捞着当多长时间,弄球不好还要把命丢在这儿。”居然还有人有心情调侃。 “吴大舌头,你大爷的,想要老子的命那么容易?告诉你个龟孙,老子且死不了呢,等打完这一仗,老子回头就转正,而且爷还来劲了,还不带你们这帮龟孙,爷去带真正的步兵旅,六七千号汉子,馋死你个龟孙!” 刘锋立刻啐了回去。 作为自京师士官学校开学前就加入刘少卿班底的刘锋,凭着一股机灵劲儿和自己的努力,这些年混的算是不错了。黑旗军的那三十个护卫老兵现在还在营、团一级(这些人都改姓了刘,如刘鑫小盆友),而他已经混到了副旅长。但是看看杨勇等老哥四个都是响当当的师长了,他也难免不眼馋。 人往高处走嘛,虽然咱没人家的背景和水平,但能有机会干个正经旅长,也是不得了的。 “哎呦!别介啊旅长,咱们好歹是一起共过生死患难的,您老人家高升了,可得拉兄弟一把啊,就算是不弄个参谋长,也得弄个团长当当啊,是不是弟兄们。”吴俊升赶紧道。他十七岁就进了辽宁捕盗营,凭着一身精湛骑术和不怕死的闯劲儿厮混了十几年才捞到一个骑兵营长,可不想被上司穿小鞋。 “现在想起来拍马屁了,晚了!” “是早了吧,我的旅长大人。” 众人一阵哄笑,战前紧张的气氛顿时被几句戏言缓解了。 “好了,不跟你们贫嘴了。一会儿会有后勤的给个营、连、排补充弹药,还是老样子,二、三两个营负责正面,八、九两个营防御左右两翼,十一营打预备队。大家在辛苦一下,连夜把工事尽可能的休整一下,然后好好休息。是不是好汉,明天阵地上见吧!” 最后,刘锋挨个给几个营长敬礼,“兄弟们,保重!!” 日军阵地,小泉联队长正在向师团长冲元光夫汇报战况。 “根据我们的分析,敌人应该是紧急由南部增援过来的,其规模不会超过五千人,而且,通过白天的战斗,敌军的火炮配置很弱,虽然数量和投射密度较高,但是射程方面非常短,因此,针对这一情况,我们在白天就勘察了几个适合安置炮兵阵地的地方。都在三千米的安全距离以外,既可以充分发挥我军的火炮威力,同时也不会受到敌军的火力打击。” 看着手中的地图,冲元光夫满意的点点头:“你们做的非常好!” 小泉正保连忙道:“我们做的还远远不够,而且,今天的损失……” 冲元光夫摆摆手:“我知道,这不怪你们。要知道,敌人既然能够让大山阁下和山县阁下玉碎,还有帝国的几个师团的精英战死沙场,他们的强大已不容置疑。从这一点来说,你们是有些轻敌冒进了!” “嗨!请师团长阁下责罚!” 冲元光夫却没有责罚小泉的意思,“但是你们的攻击找到了敌军的弱点,并为大部队的进攻节省了时间,所以从战略全局上来看,你们的所做是正确的。我军比预定的时间已经迟到了三天,而且这几天我们都失去了和小松宫亲王殿下、川上阁下的联系,想必他们现在也十分艰难。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争取时间。越早攻克平壤,就是对帝国最大的贡献!” “嗨!”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将向敌军发起总攻!” “嗨!” 第八十三章 再战平壤(3) 日军的攻击正面是大城山主阵地。这里的海拔是二百七十四米,日军选择这里的一处较为平缓的山地阵地作为主要突破点。准备以巨大的动量,超过对方火力容纳量密度的兵力,一举求得突破。这一处山地的位置也相当不错,在上面可以纵射相当长的禁卫军防御战线。而越过大城山之后,就是平壤了。 白天的时候,日军一边试探性的进攻,一边抽调兵力发疯一般的修整前进道路。在师团主力赶到后,连夜将弹药兵力都运了上去,让出击阵地可以容纳足够地步兵。 十月三日凌晨四点,日军开始吃早饭。 主食是大米和麦子混杂的饭团,一人四个。 因为要尽可能多的携带武器弹药,粮食的携带反而成为了次要的。在日军的计划里,只要攻克了平壤,自然能够得到粮食的补给。此时,冲元光夫把第十一师团的老底子都掏出来了。反正一旦失败,等清军的援军赶过来,自己也是完蛋的完。 所有士兵狼吞虎咽的吃完,然后在一个个军官地带领下,士兵将携行的背包交给各部大行李纵列,减轻负担,进入出发阵地。 按照冲元光夫的计划,在这个被将来的日军军史上称为‘虎高地’的山地防线前面,将一次性投入两个步兵联队发起冲击!第十一师团现在地火力大部——包括八门新补充的俄制一零七毫米口径加农炮,也都集中在这里! 剩下的一个联队作为总预备队,一个联队以大队为单位,在其他方向发起牵制性攻击。师团直属其他单位如包括工兵大队、骑兵大队等部,作为侧翼掩护。 第十一师团豁出全力,准备一举突破清军防线! 凌晨四点半,日军的炮兵在黎明微弱的光线下,开始将火炮向前一天设置好的炮兵阵地当中移动。这个炮兵阵地和清军防御主阵地之间有一个不高的土丘阻隔,直线距离大概有三千多米。在日军这方地山头上,已经清楚了数条前进道路。炮兵也安置在山头上面。 五点,已经感觉到天色微微有些明亮了。日军出击阵地上,除了刺刀步枪互相轻微碰撞地声音之外,再无其他声响。大队大队的人拥挤在一起,互相紧张地看着,默默的紧着鞋带和袖口绑腿。军官们不敢用哨子召集队伍,只是将命令一个个低声向后传去。长草灌木从中,军官们头上绑着长长的白色布带,互相对望,默默握手。 炮兵阵地后面的山头上,从凌晨四点开始,冲元光夫和他的参谋们就一直站在这里,雕塑一般望着对面漆黑一片的清军阵地。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名参谋走上前去轻声道:“阁下,时间到了。” 冲元光夫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下天边:“哦,天就要亮了啊。” 二七四号高地,刘鑫在对朴载三做最后的嘱咐:“告诉你的人记住了,不要乱跑,不要害怕!猫着腰,护住头,鬼子的火炮曲度不够,打不着咱们!” 经过昨天的战斗,朝鲜士兵损失不小,旅里头连夜给他又加强了两千人,他得重新给他们上课。 朴载三这时候表现的倒是比想象中的镇静,除了不停地嘟囔‘别乱跑!别乱跑!’还抽空问了一句:“大人,鬼子啥时候开始啊,太他吗的熬人了!” 什么时候呢?刘鑫抬头看了看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又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针和分针,已经快要重合在那个六的罗马数字上面! “大概快了吧!”刘鑫答道。 天色已明,晨风吹动。山野之间积攒了一夜的湿气在天亮地时候儿已经慢慢升了起来,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偶尔一两声鸟啼响起,却让这个清晨显得更加的静谧。然而无数把凝结着清晨露水的刺刀,就在战线两边闪动! 炮弹早已上膛,所有射击诸元都已经早就标识好了。日军炮队指挥官猛的扯掉了箍在头上的草圈,重重挥手:“放!” 随着火绳拉动,管退式速射山炮猛地一抖,吐出了大团的白烟火光,对面仙人山日军据守阵地,顿时腾起四顾泥尘! “放!放!放!”一发发炮弹装进炮膛,接着就喷吐出去,将对面阵地打得硝烟四起,弹片横飞! 清军的火力配置讲究远、近搭配。手榴弹负责三十米以内杀伤,步枪则是二百米以内,二百米到五百米的杀伤由轻机枪负责,迫击炮则负责五百米到一千五百米的距离,一千五百米以上,则交给马克沁。 在一个完整地近卫军部队里,旅被设计为当前的基本作战单位。在旅部,配备了七十五毫米口径的速射炮,这些火炮负责的范围就是马克沁机枪和八二迫击炮所不能达到的射界。 然而因为赶路的问题,第二骑兵旅无法携带火炮,就算是迫击炮带的也不多——要知道这个年代的迫击炮也得有上百公斤重,驮着它们还不如驼马克沁呢。 日军炮队布置的位置距清军阵地直射距离不过三千多米。清军的步枪火力在这个距离已经没有什么用,就算是马克沁重机枪,也力有未逮。清军迫击炮的最大射程也只有三千米,还是够不着日军炮阵地。而日军的炮火在这个距离却能发出最大的威力,提供最高的精度! 一发发锃亮的炮弹填进炮膛,然后喷吐而出。从俄国采购的管退地新式火炮不用说了,就是架退的老式火炮,在这种近距离上,都不用仔细复位,反正直瞄打出去。都在对方阵地上面开花就是了! 随着日军的炮击,对面的近卫军阵地上面,升起一团团的烟柱,各个姿态不同地直冲天空。烟柱起先还是一排排的几乎同时升起,到了后来就不分点儿了。一丛丛一簇簇的四下乱冒。临时搭建的鹿砦的碎片,土木工事地掩盖,隐约还能看到人体给掀上天空——那是终于承受不住炮火压力的朝鲜士兵的肢体。土石被震落,哗啦啦的从山上滚下来,打在已经趴下隐蔽的清军身上,就仿佛天塌下来,山也倒下来了一般。。打到后来,对面防线已经被笼罩在蓝黑色的烟雾当中。火药地味道充斥在战场上,缓缓流动,呛得人喘不过气儿来。 炮击不过三十分钟,已经打出去千余发炮弹。第十一师团运上来地弹药已经打空大半,炮兵阵地上面全是铜弹壳。 六点三十分,炮击戛然而止,各个带队冲击地日军军官直起身子,举手向前,身后步兵汹涌而出! 清军阵地,刘鑫抱着脑袋在壕沟里面蹲着,日军的一零七毫米加农炮掀起的泥土差点将他活埋,整的满头满脸的土。他地警卫员还用手按着他,仿佛要帮他挡炮弹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密集的炮火才停止下来。然而炮击一停,刘鑫就跳了起来,还踹了刚才按着他的警卫员一脚:“妈的,滚一边而去,老子死不了!” 他呸呸的吐着土沫儿,揉着眼睛就朝对面看。一开始还是烟气儿浓重,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听见对面传来长一阵短一阵的人浪呼啸的声音。不用吩咐,壕沟之内避炮的军官士兵也都爬了起来,架好步枪。北朝鲜冬日风大,山风很快将烟雾吹散一层,等到看清楚对面阵势,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儿。 远处的日军出击阵地上,人群都不是在涌,简直是在倾泻而下! 戴着大檐帽的日军士兵,山崩一样在山下形成了一波波的密集进攻阵列,军官站在队首,举着西洋式指挥刀引领士兵前进,一排排的步枪起伏着向前。在远处的山头棱线上,日军还在源源不绝的翻过来。整个战场,几乎都被士兵塞满!各种各样的叫喊声音撕心裂肺的传来。每个日本军官头上都绑着长长的白布条,在一片黑色的军服当中分外的醒目。 刘鑫跳在了壕沟上面,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我草!这打算是用人淹死老子啊…………”他连忙抓过一支步枪,大步的在壕堑线上跑来跑去,到每个固定工事掩体下的重机枪火力点那里嘱咐:“听到我掌握的机关枪开火,你们才能射击,明白没有?” 刘锋和预备队的营长在高地后面的反斜面辅助阵地上,也看到了日军如潮水一般的奔涌而下,两人面面相觑。“疯了,疯了……。他们是打算用人命拼子弹。只要人的密度超过火力的密度,就可以突破!我擦!虽然战争就是一道数学题,但也没有这样解答的啊!” 这个时候反倒是来观战的袁世凯表现的分外镇定。“虽说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他们远道而来,补给不行,又担心南边的战况,难道要和我们对峙,慢慢推进?” 在这样的大战中,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所以,袁世凯的三营亲兵也成了预备队,同时为了防止后方出乱子,他连大院君也给拉来了。 “擦!给老子玩儿横的是吧!你当老子是吓大的?炮兵呢?等着吃屎啊!” 近卫军的营属六零迫击炮也都藏在战壕的掩体中,此时,在各自营长的命令下,开始进行压制射击。原本一个营只有四门六零迫,这一次刘少卿额外给他们又加强了一个排,每个营变成了八门,火力密度大大加强。瞬间,日军密集的队列当中,腾起了一团团的烟柱。 日军地人群就像一张大黑毯铺满整个战场,腾起地烟柱落下,黑毯上就多了一个缺口,但转眼间就被补满。炮火从队伍前面犁到后面,高爆榴弹产生的近千块而弹片四下呼啸飞舞,每一声爆炸,就腾起一团血肉。然而日军军官的指挥刀仍然笔直向前,即使有地军官和士兵一起倒下,但马上就有另一个军官站出来补上位置。 前沿迫击炮的射速已经达到极限,反斜面阵地上的马克沁和八二迫也在不停地呼啸,以期压制敌军后备力量,但是日军没有丝毫停滞的迹象,转眼间已经逼近了残存的鹿砦。 当先的士兵纷纷将这些鹿扯开,性急的就从上面翻越过去。这个时候日军距离刘鑫他们的战壕不过还有三百多米,已经在步枪的有效射程之内。刘鑫早已经跳回了壕沟,推弹上膛,但仍然没有击发。在他的两侧,成百上千的步枪架在那里,枪口微微颤动,但是就是没有一支开火。 两百五十米,两百米。刘鑫终于扬声发令:“步枪――――射击!” 第八十四章 再战平壤(4) 口令余音还在回荡,近卫军战壕上顿时闪起一点点的火光!冲在前面的日本军官士兵,就象突然被镰刀扫到的麦子中,抖动着倒下一大片。 惨叫声不可遏制的响起,横七竖八,到处都有一头栽到的人。然而鬼子也真是有股狠劲儿。军官只要不倒,指挥刀就始终向前指着,大声下令,让士兵们赶紧冲出去! 近卫军的步枪已经打了一排又一排,子弹倾泻而出。日军却仍然没有停步。虽然队形已经混乱,但是也加倍的密集了。第十一师团这两个精锐联队主力,从攻击发起开始。就没想过后退的事情! 炮兵的火力急袭准确,射击凶猛,步兵反击发起恰到好处,但是对面的日军太多,七千人的密集进攻即使面对这样的打击,仍然在不断逼近。更加不利的是,暴露出来的火力点开始招来日军炮火的压制。 对面的敌人还在沉默的挺进,近得都可以分清军官和士兵的区别了。而即使到这时,日军的火炮依然在射击。 无差别的炮火打击虽然造成了大量的日军伤亡,但给近卫军带来的损害更大。一个个迫击炮火力点无法继续提供支援了,轻机枪手开始移动射击。这样虽然可以减少被‘点名’的几率,但同样带给日军的杀伤力也在减少! 清军的阵地变得越来越近,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子弹在清军的防御线上掀起一排排的小泥柱,本来还在闪光的清军枪口已经哑了许多。 “这样不行,刘旅长,让预备队上去吧,他们扛不住了!”袁世凯的脸已经白了,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日军已经和近卫军阵地重合了! “上你大爷!”刘锋铁青着一张脸,死死地望着前方,那里还顾得上上下尊卑!“现在日军的火炮是无差别攻击,你他吗的就那么点儿人,上去被炮一轰就没了,去送死么!” 袁世凯咬着后槽牙。论战场指挥,他连近卫军一个连长也比不上,但眼前的形势他知道,刘锋说的对,面对日军这种打法,除非有火炮压制,或者充足的士兵储备,否则就是完蛋的完! “在等三分钟!日本人还不停止炮击,就让迫击炮营和马克沁朝着阵地前沿打,掩护两个营撤退!”刘锋无奈的道。 直到日军逼近到一百米左右距离,火炮的杀伤对日军造成的危害更甚于清军的时候,日军的炮兵终于停止了射击。这时的日军开始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声音,一支支刺刀涌动着,向近卫军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在日军地前进指挥所的山头,冲元光夫举着望远镜死死的看着对面的景象。亲眼看见了自己超密集的人流在敌军的阵地前挣扎,死的人一片一片的,已经无法估算。但是还有更多的人气喘吁吁地越过脚下的弹坑和尸体,成群结队的朝上涌动。 禁卫军虽然在拼命开火,但是仍然无济于事。至少在他的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密密麻麻的黑色军服,已经布满在对面山坡上。 身边的重藤关纯参谋长捏着手中的望远镜,闷声喝到:“突破了!” 冲元光夫应声道:“突破了!” 重藤关纯闻言放下望远镜,微微摇头:“终于突破了,但是,阁下,这次伤亡惨重啊……”迎着朝阳,冲元能看到重藤关纯的眼中闪烁着泪光。 他走上前扶着重藤的双肩,郑重的道:“相信我,这些是值得的!”他指着对面禁卫军阵地:“我们已经击破了清国最强的军团!这样的敌人去后,已经没有任何清国军队能阻挡我们前进!只要拿下平壤,在南方的清军就是瓮中之鳖,朝鲜,已经是我们的了!” 近卫军阵地。飞溅的沙石打在刘鑫的黑脸上,他早就丢掉了步枪,换成了更过瘾的轻机枪。他指着对面嘶声喊着:“这是国战!士兵们,不要忘记了咱们近卫军的荣誉和责任!家乡的父老乡亲们看着我们呢!国家养兵千日,就是为了这一刻!机枪手,开火!将我们的中国男儿的骨气和尊严打出来!” 压制了多时的轻机枪立刻凶猛的喷射出子弹,马克沁的射击也由仰射改为平射。子弹如瓢泼一般泻过去,一个个日军士兵发出或长或短的哀嚎,然后倒下不动。 因为无法携带火炮,第二骑兵旅尽可能多的加强了机枪火力。每个营配备四挺马克沁,每个排配备两挺轻机枪。在清军的正面阵地上的两个营总共四十四条火舌喷吐而出!铜音响成一片,弹壳飞溅。向死神的镰刀一般,收割向密集得不能再密集的鬼子人群! 平射的马克沁在对待密集冲锋的步兵的杀伤力强的不可想象,血雾已经不是一簇簇的溅起了,而是在一团一团,仿佛喷涌一般弥漫。每分钟六百发的射速将第一排士兵的人体打的稀烂,然后再次嵌入第二排、第三排士兵的体内。从刘鑫占据的这个火力点射口向外望去,随着枪身的摆动,就看到阵地前,那些黑色军服的人群扭动着一排排的无差别般倒下,满眼当中除了喷涌的红色还是红色,被机关枪——尤其是马克沁——大威力重弹撕裂的人体碎片四下飞舞,一条条血肉胡同被硬生生的犁了出来。 如此大量的血几乎同时喷涌出来,导致土地很快失去了对血液的吸收能力,让这些红色的液体,向小溪一般向山下流去! 四十四架轻、重机枪在狭窄正面的齐射,这种火力密度,拿什么人命来填也不够!对面那些村田式单发步枪的可怜火力瞬间就被压倒,战壕前倒下的尸体一层层的叠了起来,日军军官士兵就是这样无遮掩的被屠杀。 机关枪火力如此之密,以至于在最前面一排的日军,几乎就被打成了一堆混杂的肉泥!从东到西,在不足千米的正面,布满了以各种各样姿态死去的日军尸体。后面的日军随着惯性向前,又被密集的火力犁翻。短短一会儿的时间,几乎将日军厚厚的冲击队列打穿! 看着这屠杀一般的战场,袁世凯身边的亲兵们扶着旁边的树几乎都快吐出来了。至于大院君,早就吓昏了过去。 片村斋看着眼前成片成片倒下的士兵,绝望的跳起,挥舞着家传的军刀:“诸君,战死在这里吧!” 形势急转直下! 在冲元光夫的望远镜中,原本期待的黑色海潮淹满陆地的景色没有出现,相反的,近卫军阵地前的空间开始拉开。五十米、一百米、两百米、三百米! “八嘎!!” 冲元光夫猛地摔碎了心爱的蔡司望远镜,愤怒的嚎叫着! “师团长阁下!” 参谋们立刻围了上来。 冲元光夫猛地一抬手,制止了围过来的参谋们,做了几个急促的深呼吸,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强弩之末、强弩之末!命令……” 迅速平复了情绪的冲元光夫立刻发布新的命令:“第十二联队接替,立刻冲锋,不要停顿!炮兵立刻对敌军阵地进行覆盖,敲掉他们的机枪火力点!我不下命令,炮兵的射击不许停!不要督战队,把机枪拉上去,对敌军阵地压制射击!参谋长……” 重藤关纯立刻道:“嗨!” “你立刻下去,收整撤下来的士兵,不要责怪他们,但是要马上重新编队,然后继续进攻!” “嗨!” 重藤关纯知道这是关键时刻,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来人!” 马上两个尉官参谋跑步过来。 “传令,第四十四联队不惜一切代价攻击敌军侧翼阵地,务必牵制住当前敌军不给他们喘息时间,为主阵地的进攻创造条件!命令骑兵大队,随时准备进攻!” “嗨!” 虽然日军的第一次进攻被击退,但这时才是最关键的时刻。日军二十年养兵积累,优秀的军事人才数不胜数,冲元光夫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糟糕!” 当看到日军再一次像潮水一般涌来的时候,刘锋知道这一次恐怕是真的顶不住了! 日军已经犯过一次错误,这一次,日军的指挥官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果然,日军的炮火始终伴随着步兵的进攻脚步,一颗也没停。在第一次使用后暴露的机枪阵地,很多都被大口径火炮掀翻,而轻机枪则因为枪管过热,开始出现故障,清军的火力被压制了! 刘锋将袁世凯一把揪过来:“手里头能用的朝鲜士兵还有多少?” 袁世凯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在乎官仪的时候,连忙答道:“武装起来的还有不到一万,另外还有两万多精壮!” 刘锋死死地盯着袁世凯道:“袁大人,我们的任务是坚守到天黑,现在离天黑还有不到八小时,但这一次一线阵地肯定是顶不住了,我需要马上设置二号防御阵地。你的三个亲兵营交给我,我的营你带走,回平壤后马上组织朝鲜人安排城防,将城墙附近所有易燃的引火物全部抛到城外。二号防御阵地也脱不了多长时间,平壤城是我们最后的防线,绝对不容有失!可以做到么?” 袁世凯看着刘锋,随即整了整自己的衣冠,然后拱手道:“倾巢之下,岂有完卵?袁某的身家性命都在朝鲜,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会拼到底!” “好,时间紧急,多的话我不说了,但请你相信,我们一定会胜利!” 此时日军已经攻上了一号防御阵地,日军的炮兵依然在进行延展射击,进行无差别火力打击。这种打法虽然日军的伤亡比例更高——日军人数更多、阵型更密集——但不管怎么样,这种战术它成功了! 一旦转入肉搏模式,日军的优势立刻显现出来。后补充的朝鲜士兵虽然这时候也爆发出最后的血性,但他们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刺杀技巧完全没有,仅仅是靠纯粹的情绪和肉体在支撑,而经验丰富、技术全面的近卫军士兵人数又仅为日军的一半儿,战场形势开始像日军倾斜! “命令前沿阵地剩余的迫击炮和撤到辅助阵地,辅助阵地的迫炮营和马克沁向着一号阵地前沿五十至二百米处进行覆盖射击,尽可能的压制住敌军一点儿时间,让第二、三两个营能够脱离战场!命令二、三营,一有机会,立刻撤退至二号防御阵地!命令第八、九两个营,放弃侧翼,一同转向二号防御阵地!庆军第一、第二营,防御正面阵地左右两翼,防止日军包抄,三营跟我上,接应我军撤离!” 第八十五章 再战平壤(5) 一道道命令发布下去,刘锋开始安排部队节节退守! 日军临时指挥所。 “好!” 看到自己的战术终于打成了效果,冲元光夫兴奋的大叫。 “立即命令骑兵大队,从正面战场左右两翼包抄,不要让他们跑了!” 战争越发的白热化!日军和清军都在抢时间,都在拼最后一口气。如果日军能够抢在清军前面吃掉一号阵地的所有守军,则平壤的大门就等于为他们打开了一半儿。反过来,如果清军能够从一号阵地保留下来一部分有生力量,那么他们还有拖住敌军的机会。 刘鑫一刺刀挑死一名日本兵,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有一名日军扑了上来。 他已经得到了撤退的信号,可现在战场的形势不是他想撤就能撤的。四面八方全是日军,若不是近卫军三人拼刺小组的战术发挥了作用,可能现在他们已经被日军淹没了,更别说撤退! 突然,耳朵里传来一阵爆炸声。 八二迫击炮的高爆榴弹爆破声音和日军的山、野炮不一样,和一零七毫米重炮更是区别甚大,刘鑫一听就知道这是自己人发射的炮弹。这个时候用炮火掩护,明显是为了遮断战场,为自己的士兵突围创造机会。 辅助阵地的位置日军的火炮无法打到,现在能发挥作用的就靠他们了。 “弟兄们,旅长来接应我们来了,在加把劲,把这股小鬼子捏死,咱们就胜利了!”刘鑫不顾一切的高呼! 援军的消息在这个时候比什么都管用,即使是朝鲜士兵也仿佛受了感染,拼起命来更加彪悍! 而这时候,日军的骑兵也包抄上来了。 近卫军的战壕救了自己一命。 根据作战手册的要求,近卫军的战壕深两米五,宽两米,每隔二十米有一个交通壕,并设一个机枪或迫击炮阵地。正是这条战壕,挡住了日军骑兵的脚步,要想完成包抄和追击的任务,他们首先要填出一条路来。 他们最终用满地的尸体填平了壕沟,但此时刘锋带着庆军三个营已经赶了上来。 距离天黑还有六个小时! 平壤以南百里之外,杨勇师正准备抢渡昆阳江。再往南,曹锟和段祺瑞的两个师则分别到达了雁滩和山北里。 东南,日军南线支队第十师团已经过了大泉里。 快!快!快! 现在时间就是一切,谁能赶在对方之前占领平壤,谁就是赢家! 西浦,近卫军第二道防线,这里距平壤城墙已经是咫尺之遥了。 “各营还有多少士兵?”刘锋在统计伤亡。 “二营还剩一百七十四人。” “三营一百六十九人。” “八营二百八十三。” “九营二百六十六。” “十一营二百四十六。” “妈的!”邱小云捏了捏拳头。五个营凑在一起才刚过一千人,他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旅现在已经打掉了一半儿。但他知道在不远处的对面,日军最少还有二十倍于己的兵力。 二十倍!这他吗仗怎么打! “刘大人……” “嗯?”刘锋一回头,才发现是庆军的一个管带在叫他。 “哦,是王管带,您有事?” 那个姓王的管带现看了看自己左右另外两个营头管带,这才回答道:“刘大人,我们还有大约一千一百多人。” 刘锋一愣。 这三个营是袁世凯的亲兵。袁世凯原来是庆军的军务帮办,后来吴长庆因为病逝带了一部分庆军回国,而留下来的庆军就交到了袁世凯手里,编成了这六营亲兵,帮助袁世凯在汉城镇场子。袁世凯进京面圣后,被近卫军的军容所震撼,回朝鲜后千方百计的用近卫军的方法操练这些亲兵,再加上后来杨勇的帮助,这些亲兵到也有不弱的战斗力。 而且,他们跟袁世凯是绑在一块儿的蚂蚱,战斗意志倒也不弱。之前的战斗,要不是有这三个营在手里,刘锋恐怕还救不回来这一千来人呢。 “对对对,我怎么把你们给忘了!”刘锋的心里再次燃起希望。“王管带,你们在朝鲜多年,应该懂得朝鲜话吧?” 之前配给近卫军的朝鲜士兵,都有一个懂得一些汉语的长官带领,但刚刚那场战斗太惨烈了,这些懂汉语的朝鲜官员十不存一。如果没有这些人居中协调,哪些朝鲜籍士兵就没法指挥。 还好有这些庆军将士! “是,末将在朝鲜十年了,朝鲜话没问题。就是我们营里的士兵们,每人也都会熟练的朝鲜话。” 庆军从壬午兵变就开来朝鲜至今,十年有余,就算是个大老粗,听了十年也该学会点儿了。 “那太好了,这可救了命了!”刘锋兴奋道:“王大人,二位大人。现在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小鬼子这是要和咱们死磕。之前接到的情报,他们大约有三万兵力。而我们的援军还在路上,要到天黑才能到。平壤的重要性相信三位大人也都知道,丢了平壤,那么南面的几万大军就断了补给,弄不好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所以现在咱们必须要坚守平壤到援军到来!” 王管带等三人互视一眼,随即抱拳道:“个中厉害,袁大人已经再三交代,请刘大人尽管吩咐,需要我们怎么做!” “好!好汉子!痛快!”刘锋上前一拍他的肩膀:“简单!咱们现在最缺的就是人,你们懂朝鲜话,请你们安排士兵,将袁大人征募的朝鲜壮丁每人负责带五个,混编到我们的队伍里,统一指挥,和小鬼子抗到底!不过,这样一来就委屈你们三位了,暂时在兄弟我手下听命,如何?” “行!” 王营头斩钉截铁的道。 “没啥委屈的。近卫军是好样的,这咱们都看在眼里,能和近卫军的兄弟并肩作战,是我们的荣幸!” 在近卫军绞尽脑汁收集兵力的同时,日军也在整顿队列。 上午的一仗,第十一师团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终于占领了近卫军的一号阵地。三个联队被打废,仅剩下四十四联队还保持比较完整的建制,整个师团去了一半儿,这还是在有炮火压制的情况下! 但这些都不重要。 现在平壤已经近在眼前,清国军队只剩最后一层屏障了。而且冲元光夫断言,近卫军的损失绝不会比自己少。 也就是说,他依然保持着绝对的人数优势。而且从最后的战斗看,近卫军最强大的速射火力,应该也损失不少,而自己则还保持着较完备的炮火优势,所以,冲元光夫依然信心十足。 炮兵正在重新构筑阵地,这需要一点儿时间。冲元光夫利用这点儿时间,重新将步兵做了整编。工兵、辎重兵全部划拨到战斗联队。损失最惨重的二十二步兵联队和第十四步兵联队合并统一指挥,这样,冲元光复又拼凑出了不满编的三个联队。 随后,冲元光夫向清军发动了第二次进攻! 柳玹里。近卫军第三师正准备渡过面前的最后一条河。过去之后,距离船桥里便仅剩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了。 “报告!紧急军情!” 正在指挥过河的杨勇忽然收到师侦营的紧急报告。 “在我军东南方想,河对岸,发现日军踪迹,初步判断,不少于一个旅团!” ‘啪~’ 杨勇连忙铺开地图。 “这里!” 回报军情的士兵在地图上指出一个点。定陵寺。 “命令三十一旅加快渡河,然后折向东,死死咬住这股日军!“ “快!快!快!” 接到命令的第三十一旅立刻抛弃所有重装备,仅携带步枪、轻机枪和手榴弹,开始淌水过河,以加快进度。 几乎同一时间,日军也发现了在河对面的第三师。 “我们有一个优势。”参谋长川村景明指着地图对现任师团长伏见宫贞爱亲王道。 “我们在河的北岸,一马平川,可以直接杀到船桥里。而敌军需要渡河,才能和我们交火。在时间上,我们占优!” “可是,我们有重装备!”伏见宫并不同意川村景明的观点。“如果要加快行军,势必要舍弃重型装备。这的确能够让我们在更短的时间内赶到平壤。但剩余的装备就等于拱手送与清军。要知道,只里面可是有一零七毫米加农炮。一旦平壤守军负隅顽抗,而我军又失去了火炮支援,那么我们在船桥里就会腹背受敌,同时丧失一切火力优势的帝国军队,将步山县大将的后尘,最终折戟平壤城下!” “您说的对。但是如果我们不这样做,清国人就会赶到我们前面,这支部队明显是救援平壤去的,如果让他们先进城,那么我们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不错!所以我们要咬住这支部队,不让他们进城!至少,不能让他们的主力进城。这样,在北线的冲元中将就还有机会。一旦冲元拿下了平壤,我们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伏见宫贞爱亲王最终下定决心。 “命令第十、第三十九联队,骑兵大队快速突击,组织对方过河,如果对方已经过河,则死死咬住对方。命令第四十联队协助工兵、辎重大队将重装备尽快运输过来!” “嗨!” 平壤。 刘锋的灵机一动,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拿出的应急方案竟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奇效。 自大唐以来,累积千年的文化熏陶和对中原的奴性,以及近百年来对清国丘八的恐惧,让哪些朝鲜壮丁的表现出奇的好。 近卫军是能打,是牛,但是朝鲜人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这是大清的兵,是宗主国的兵。那么大清的兵那个最有代表性呢?毫无疑问,是陪伴了他们十年,压榨了他们十年,奴役了他们十年的庆军老营的这些丘八。 不论现在袁世凯怎么改造、怎么训练他的这些亲兵,在朝鲜人眼里,他们和三年前、五年前、十年前一样,都是对自己予取予夺的太上皇。所以,现在让这些庆军士兵管带朝鲜壮丁,反倒比近卫军自己管带效果要好得多。 即使这些朝鲜人再缺乏训练、再不济,但烂船也有三斤钉,五千多人能发挥的效用,也不能小看,至少,他们帮助刘锋扛住了日军的第一次进攻!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 在冲元光夫组织起来的第一次进攻中,刘锋再次遇到了危机,但是这一次,他使用了一个小计策。 在战斗准备之前,刘锋再次突发奇想。他筛选了一些略懂骑术的朝鲜人和庆军,再加上一部分近卫军骑兵,利用原本的战马组成了一支几百人的骑兵部队,并多置战旗。在日军攻上阵地后的胶着时刻,这支骑兵从后方突然冲出,一边向敌军侧翼发动袭击,一边高声呼喝:“援军到了!杀鬼子啊!” 日军的进攻队伍迅速被冲散,入眼到处飘扬的战旗和敌军呼喊的声音让他们误以为清军真的来的是大批的援军。加上这时刘锋率领阵地上的战士奋力一拼,反而在肉搏战中以寡敌众,将日军给撵出了阵地。 虽然冲元光夫最终发现了近卫军使用的是疑兵之计,但这最关键的一次进攻到底还是失败了。要想再次发动进攻,一是需要时间,二是将再次在阵前损失大量的兵力。 而对于近卫军来说,在肉搏战中打退敌人的进攻无疑使原本忐忑的朝鲜新兵树立起了强烈的自信心。考虑到城里还有两三万精壮的朝鲜青年,源源不断的可以补充上来的炮灰,战场的态势开始向对近卫军有力的方向发展。 刘锋终于松了一口气。平壤和自己的小命可以说保住了。 下午十五点,平壤南面二十多里之外。 密集的枪声告诉杨勇,自己的部队和敌人接上火了。他不知道,伏见宫贞爱亲王给自己的部队下达了和他一样的命令,两个部队主官都要求自己的队伍不惜一切代价的死死咬住敌人,以为友军争取时间,于是,战斗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 因为都没有时间预设阵地,所以两军都是依托自然地形开始交火。近卫军是因为赶路没有携带重装备,而日军的重装备同样没来得及运上来,所以大家拼的都是步枪火力。 日军的优势在于人多——第十一师团是新组建的师团,满编满员,而第三师则是经过了平壤战役、临津江战役的消耗的。体力相对充沛——同样的原因。同时日军还配备有骑兵——第三师的骑兵被抽调组成了第二旅,现在已经在平壤了。 而近卫军的优势在于士气——连续的胜利无疑会给士兵带来巨大的心里优势。武器装备——近卫军虽然没有火炮,但是近卫军的步枪是连发步枪,而且配备了轻机枪。同时近卫军还有一个优势——时间! 杨勇知道段祺瑞和曹锟的两个师就在他后面,距离他最多十个小时的路程,一旦他能在敌人攻克平壤之前拖住他们,那么这里就是日军最后的葬身之地! 日本人的骑兵部队从北面兜头杀来,王喜军立刻调集各营机枪手进行阻击。轻机枪一被抽调,面向正面敌人的火力压制立刻显出不足,日军利用这一空隙,迅速大举压上,肉搏战一触即发。 同时,再后面行军的中、日两国军队,隔着一条不宽的河道,也发现了行进中的对方。于是,不等过河,两军隔着河道,便开始使用各种武器对射。 战场完全打乱了。 杨勇敞着个怀,一只脚踏在弹药箱上,握着柯尔特的右手倚着右腿,另一只手举着望远镜观察这战场。 “好!乱战乱打,比的就是单兵素质,看看谁怕谁!传令兵!” “到!” “命令尚未过河的三二三团,迅速脱离战场,绕到前面没发现日军的地方渡河,设法赶到平壤去!老子怕‘小疯子’那个鳖孙挡不住!另外,派人通知后面的曹师长,我们在平壤南部的柳弦里、将泉洞附近已经死死咬住日军大部,让他们加快行军,尽快赶过来将这股敌军吃掉!” “是!” 第八十六章 自强 唐山。野战医院。 唐山战役早已结束,在战役中负伤的轻伤员们都已经回归部队,就连大部分的医生、护士,也已经开往丹东,救治朝鲜战场的伤员去了,医院中仅有数百名因伤致残的重伤员还在恢复中。 因为提前做了战地医疗的准备,虽然人手不足,但是唐山野战医院的医护工作者们还是挽救了大量军人的生命。如不是这样,现在医院里的这大几百号人能活下来一半儿就不错了。 但似乎这些重伤员并没有因为活了下来而高兴。相反,随着一批批伤员的出院,留下来的伤残军人们的心情是一天不如一天。 张自强拄着双拐在医院里散步。蔚蓝的天空上点缀着几朵白云,正是秋高气爽时节,微风习习,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美好的天气让人的心情也开怀起来。 可张自强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愉悦,相反,他眉头紧锁,仿佛心事满怀,即使是身边站着所有士兵心中的天使——阿珍护士长——也不能让他开心起来。 “伤口恢复的不错,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拆线了。”阿珍护士长安慰他道。她每天都要为这些还未完全恢复的重伤员检查伤口,看着这些原本会被死神收割的生命一天天康复,她的心中感觉无比的充实。 张自强在战斗中负伤严重,一发炮弹在他身边爆炸,破片造成他身上多处损伤,最严重的就是右腿,几乎被打烂,在抢救中不得不截去。同时截去的还有右手的三根手指。另外,除了身上遍布的伤口外,他的右耳也失去了听力。 张自强摇摇头,没有说话。事实上,他并不是为了伤口的恢复在担心。 “我宁可它永远不要恢复!我宁可死去!” 张自强沉默了半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为什么会这么想?” 阿珍护士长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生死纠结之后,她无比的感叹生命的美好,然而,眼前这个在战场上无比英勇、刚强的男人,却想要放弃这来之不易的生命!为什么? 张自强低下了头。藏在心里的这些话,他原本不想和任何人谈起,因为他还是一名战士,可是在阿珍护士长面前,他忍不住要吐露心声。 阿珍护士长是医院——不,是天下最美丽的姑娘。她是所有战士心中的女神。为了呵护她,每一名战士都愿意慷慨赴死,甚至在战役的末尾阶段,士兵们都以能够负伤为荣。因为一旦负伤——当然要比较重的伤——就可以进入战地医院,就有机会亲眼见到心中的女神,甚至和她说说话。 大山岩永远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滑稽的理由,恰恰是加快他灭亡的砝码之一。当他在最后的战斗中感慨清军士兵的勇猛时,其实不知道他们的心中是有一个梦。 当阿珍护士长用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看着张自强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心理防线彻底失守了。 “我的家里并不只有我一个孩子。” 话匣子一旦打开,那就干脆说个痛快。 张自强今年二十一岁,他的本名自然不是‘自强’,姓张是没错啦,但他的原名其实叫张三娃子。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在家里行三。他上面有两个姐姐,另外,在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妹。 两个姐姐自然早已嫁人,为了应付两个姐姐的嫁妆,本就不富裕的张家变得更加拮据。但是好强的父亲依然在张自强十岁那年让他上了私塾。 能够读书在农村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儿,为此,父亲和母亲所付出的,自然要比别人多得多,这些,张自强都看在眼里。他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唯一能够回报父母的,就是用心读书。但是好景不长,因为过度劳累,父亲患了重病。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不但卖掉了唯一的田地,还欠下了不少的外债。书,自然也读不成了。 然而父亲却没能活下来。在他十五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剩下了母亲,还有年仅五岁的妹妹和两岁弟弟。 张自强成了家里的壮劳力,他每天不但要帮助家里劳作,还要帮助母亲照看弟弟妹妹。幸亏有两个姐姐时常的帮助,这个家终于没有垮。 就这样,三年过去了。张自强已经长成一个小伙子,这时候,近卫军征兵的人来到他们县。 参加近卫军的好处,这两年在家乡都已经传疯了。日常生活什么的就不说了,每个月还有四两银子的实饷,这足够一家五口过的舒舒服服的了。如果你能够考上军校,那么祝贺你,你就是举人老爷了,不但不用缴税,还能荫一名亲属进学。这在农村可是了不得的事儿,不说能让你这一家子富上三代,但足以让一家人过上别人羡慕的生活。 不过近卫军的要求也高,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要,首先要年满十八岁,其次必须身体健康,还要有一技之长。 还好,张自强有一个优势条件,他认字。 在文盲率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农村,能识字就是最了不起的技能。而且常年的辛勤劳动也赋予了他强健的体魄。学问比他大的身体不如他好,身体比他强壮的不如他学问高,所以,在这一年的征兵中,张自强幸运的被选上了。当负责征兵的军官再录名册的时候,他的眼中绽放着希望的光芒,一字一顿的说:“我叫‘张自强’,自立的自、刚强的强”! 阿珍护士长扶着张自强在园中的一条长椅上坐下,静静的听着这个大男孩儿的讲述。她知道每一名士兵的成长都不是一翻风顺的,但眼前的这个战士,心里可能承载了更多。 “进了部队,我苦练军事技能,学习文化知识,希望有一天能够考进军校。可现在……”张自强用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抚摸着仅剩三分之一的右腿,颓然道:“什么都没了。” 今年是张自强加入近卫军的第三年,按照近卫军的规矩,士兵只有在部队服役满三年,且每年的各项考核成绩中上,才可以被提拔为士官或者参加军校考试。而今年,他原本是要参加考试的。 护士长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个年轻的战士。一个健全的人,也许永远也无法伤残军人内心的苦涩。她半蹲在这个士兵的面前,捧着那条断腿,柔声说道:“请相信,朝廷不会忘记你们的,朝廷发下来的抚恤金足够优厚,而且我保证一定会足额拿到你的手里的。你可以回家做一点小生意,一样可以衣食无忧。甚至,像你这样的战斗英雄,朝廷还会负责照顾你的后半生起居。” 张自强的脸突然涨红,甚至身子也抖动起来。年轻的护士长忽然意识到对面的是一个健康的男子,而自己…… 她的脸也不由自主的红了,连忙站起身来,“对不起,我……” 忽然,她看到士兵眼中所迸发出的光芒,这光芒是那样强烈,却绝对不带任何的情欲。相反,这光芒,竟像是有些愤怒! 护士长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你以为我是在担心自己的生活?你以为我是担心拿不到抚恤金?”似乎被触碰到了不得了的伤口,年轻的战士忽然激动起来,语调变得高亢。 原本就因为心中的女神的缘故而关注这里的其它伤残士兵立刻发现这里的不对,迅速围了过来。 “对不起。” 护士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即使是在面对淋漓的鲜血和破碎的肢体,这位美丽而且坚强的姑娘也没有眨一下眼睛,而现在却不敢直视面前这名重度伤残的士兵的眼睛,低下了头去。 “哈哈哈……”张自强笑了,笑声有些凄凉。“是啊,我的家境不好”他指了指刚刚围上来的一群人:“他们大多数的家境都不太好,甚至有的还不如我。不错,最初的时候,我们是为了吃上一口饱饭、为了每个月都有银子拿、为了养活我们的家人甚至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光宗耀祖,参加了近卫军。可是,进了部队以后,我变了。我们都在变。部队的生活很苦、很枯燥。但是它告诉了我们什么是国家、什么是民族,什么是荣誉、什么是责任。我们是为了钱才来当兵,但我们不是为了钱而走上战场,更不是为了钱而献出身体和生命。朝廷给的抚恤金有三百两银子,足够做个小生意了,很多人家可能一辈子也攒不够这么多钱。可是,三百两银子能买回来我的腿么?” 看着眼前用一条腿坚强站立着的士兵,阿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不知为什么,她感觉鼻子酸酸的,想哭。 张自强用右手指了指周围的士兵,这些人,有的丢了手臂,有的拄着双拐,甚至还有人两条腿都失去了,坐在轮椅上被别人推着。 “你问问他们,有那个是因为赏银冲锋陷阵、舍生忘死的?有那个是为了抚恤银子郁郁寡欢的?我们之所以愁眉不展,是因为我们知道,我们回不去部队了,我们将永远失去那些朝夕相伴的战友和军营,将再也不能拿起武器承担属于男人的责任。我们将永远失去那份荣誉!” 说完这一句,张自强咬了咬牙。“我们不想让朝廷养着,我们是战士,不是猪!” 阿珍看了看四周,从这些或年轻、或略带稚嫩、或略带沧桑的眼神中,读懂了这份心情。她整了整衣冠,向四周鞠了四个躬:“对不起,我明白了。” 第八十七章 自强(2) “说的好!” 忽然,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众人一愣,纷纷转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从外面走来一群人,其中当先的几人,有一名身穿五品官袍的年轻官员、两名配上尉军衔的近卫军军官、一名中年太监和两名蓝翎侍卫。在他们身后,十几人有拿着笔、本的,还有扛着洋人的拍照机的,都是一些记者。 “请问刚才那番话,是那位说的?”其中一名佩戴上尉军衔的年轻军官问道。从声音判断,最先的那句叫好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张自强弯腰拿起了双拐,拄着慢慢的走向前道:“是我说的。” 上尉注视着眼前这名士兵,目光从他的断腿、手掌和脸庞扫过,然后在他的眉宇间停下。 ‘啪~’ 上尉穿着黑色军靴的双脚猛地并拢,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即右手并指指向眉梢,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与此同时,另一名上尉也并拢双腿,挺直腰身,向着众人行了一个同样标准的军礼。而那名年轻的官员,则深深一躬到地。 略微落后的那名公公被前面三人的举措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仅仅是一个瞬间,他也学着官员的模样,深深一躬。身旁的两名侍卫,则一撸马蹄袖,行了一个千礼。 ‘嘭’ 一蓬白烟升起,这是洋人的拍照机在拍照,将这一幕永远的定格在了瞬间。画面上有腰杆笔直的军官,鞠躬在地的宦官,躯干残疾的士兵,和一个娇小但飒爽的姑娘。 士兵们被这些突然到访的客人搞的有些手足无措,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你们是……?” 最先说话的那名上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牛皮面的证件,递给了面前的张自强。“我叫方想,隶属于近卫军总后勤部。”随后他指了指其它人:“我们从京城来。” 张自强接过证件看了看,马上还了回去,随后他将身子向右侧调整了一下,然后用完好的左手,行了一个军礼:“你好,长官!” 方想回了一个军礼,然后道:“你刚才那番话,我都听见了,说的很好!但是我要纠正你的一个错误!” 方想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眼神也比之前锐利了许多,张自强对上这双眼睛之后,立刻有一种感觉——我刚才一定是做错了什么——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了。 “你说错了一句话!你是一名军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只要你不放弃,这份责任、这份荣誉,就永远不会离你而去,它将永远陪伴着你,陪伴在你们的左右!” “你说什么?”张自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一只耳朵被炮弹震聋了,所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当他看向四周,看到哪些原本死气沉沉的战友们忽然变得像被春风吹开的花朵,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 “你是说,我们还能回到部队,回到军营?” 方想微笑着上前,双手抱住张自强的双肩,用力的道:“不错,你们还能回到部队,只要你们想,只要你们愿意,近卫军,永远需要你们!” 这是真正的重生! 野战医院的医生和护士用精湛的医术和无数的心血将他们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但是却只拉回了他们的躯壳。而这句话,却向这躯壳中注入了生命,注入了灵魂。 “可是,我们……” 张自强从惊喜中醒来,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自己残缺的肢体,犹豫道:“我们这样,还能做什么呢。” “很多!”方想斩钉截铁的道。“皇上亲自颁下诏书,你们是帝国、是民族宝贵的财富,无论是朝廷还是近卫军,都绝对不会放弃你们。为此,朝廷专门成立了‘伤残、退伍军人安置办公室’,就隶属总后勤部,专门负责大家的安置工作。当然……” 说到这里,方想做了一个转折:“鉴于大家所付出的,继续会部队扛枪打仗肯定是不行了,但是皇上吩咐下来,为国捐躯的伤残军人,可以转作其它文职工作,负责新兵的招募、训练跟进等。同时,愿意继续报考军校深造的,可以继续参加考试。被录取并学成毕业的,依然可以被安置在参谋部,为将来的战斗出谋划策!” “什么?我们还能参加考试,还能上军校!?” 张自强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这真是不可想象! 自古以来,朝臣莫不以‘貌’取人。科举考试,即使是相貌不端正,都难以拿到名次,更何况是肢体不全!根本不允许出仕! 现在皇上颁下圣旨,像他们这样的残疾士兵一样可以报考军校,一样可以成为军官!这是何等的天恩!何等的荣耀!自古以来,从未有过! “不错!只要大家有这个心,每个人都可以报考。即使是考不上,如果你仍然愿意留在部队,我们也会给大家安排恰当的工作。当然,如果有愿意返回乡里的,朝廷也一样一视同仁,不但发给抚恤金,还会根据大家的身体状况和能力,安排相应的辅助性工作。即使是你想要回家做点小生意,也会有税收的优惠政策!我这次来,就是为大家办理这些相关安置工作的!” 轰! 整个场面立刻爆发了! “我们要回部队!”“我要考军校,我要成为军官!” 所有的人都兴奋的呐喊着,浑然忘记了自己的伤病,就连原本在房间休息、在远处观望的军人们,也或自行、或在别人的帮助下围了过来。 “安静!大家安静一下!”方想看到大家的热情无比高涨,担心影响到伤员们的伤口恢复,连忙跳到一旁的长椅上,振臂高呼。 “请大家放心,你们的要求我会一一记录,这次来,我就是为解决这些而来的,不把大家的安置工作做好,我是不会离开的,所以请大家放心。但是,今天我们先不处理这些工作,因为,我们们这次来,还有一项重要的事情要办!” 还有重要的事情?众人面面相觑。 方想微微一笑,跳下了长椅,向着后面的那位公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宋公公,您请!” 宋公公回了一礼,迈步上了长椅。 “咱家先说一句,皇上特旨,今后,凡是为国捐躯的伤残军人,可以见官不拜、奉旨不拜!” 张自强等在场的上百军人立即齐刷刷的行了一个军礼:“为国效忠!” 宋公公随后向那两名侍卫招了招手。两人立即上前,奉上一个锦盒。宋公公弯腰将锦盒打开,双手捧出一封圣旨,随即直腰,以左手将圣旨高举过头顶,高声道:“皇上有旨,珍嫔娘娘他他拉氏接旨!” “珍嫔娘娘?” 四周顿时传来一片窃窃私语声。 “娘娘不是应该在宫里么?怎么到这里来传旨?” “难道说……,娘娘竟然也来了?可是不对啊,没有仪仗啊?鸾架出行,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更多的人并不相信,认为一定是搞错了。 “立正!” 一声喝令传来,是来自另一位上尉。他从到来就始终没说话,现在忽然传出一声号令。 园子里现在已经陆续聚集了二三百人,不论是曾经的军官、还是士兵,在听到这一声号令的同时,都本能的双脚并拢,挺直腰杆,目不斜视。 “现在,听我的命令,所有人,以部队为单位,左右排成两排!行动!” 又是一声令下,众人互视一眼,随着军令,开始站队,即使是一些失去了双腿的人,也在别人的帮助下进到了队列里。 园中瞬间寂静了下来,伤残士兵也是士兵,在军官的号令下,他们快速的排成了几列纵队,分列两旁,将中央的一大块地方空了出来。 这时候人们才发现,在原来大家聚集的中央空地上,还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始终未动。她戴着一顶粉色的包头帽,身穿淡粉色棉布袍子,手中还拿着一个医药盒。 正是阿珍护士长。 ‘嘭~’‘嘭~’ 几团白烟升起,这是记者们在拍照。 阿珍撩了撩耳边垂落的长发,又用手掸了掸大褂上的尘土,这才从容的走上前去,然后在宋公公的前面盈盈拜倒。 “臣妾他他拉氏恭领旨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轰!犹如晴天霹雳,下面的所有人一下子炸了锅。即使是被铁的纪律洗礼过的军人,也实在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护士长她竟然是皇妃!’ ‘阿珍护士长竟然是皇妃娘娘!’ ‘娘娘竟然真的就在这里!就在我们身边!!’ 这个消息太让人惊讶了!要知道,就算是京城里的达官贵妇、福晋郡主们,也不是说想见娘娘就能见到的,更何况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这些大头兵!然而,娘娘实实在在的就生活在他们身边,和他们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生活,甚至还要照顾他们这些伤员! 古今中外也没有这样的事情!伤员们被惊呆了,哪些和护士长一起工作、生活了几十天的工作人员们也惊呆了!他们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情绪,以至于方想上尉和另一名近卫军军官反复要求大家‘安静’,也无济于事! ‘呯!’ 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触动了伤员们敏锐的神经。 开枪是近卫军年轻的上尉。“请大家安静一下,完成接旨仪式!” 人们这才安静下来,重新将目光投向场中央,这才想起,护士长——哦不,是珍嫔娘娘——还跪在地上,等候宣旨。 ‘啪’,张自强扔掉了一直拐杖,用两只手扶着唯一的一根拐杖,艰难的用一支腿跪了下来。 旁边,失去手臂的、或者其它能够站立的伤员已经自主的跪了下去,而一些同样仅剩一条腿的伤员,则学着张自强的样子,扶着拐杖,用一条腿在下跪。 虽然事先已经说过,凡是为国捐躯的伤残军人,今后再也不用向任何人、任何事下跪,但是所有人仍然自觉的弯下了自己的膝盖。 不为皇权,而是为了这个娇小的姑娘。 “兄弟,帮帮忙,帮我下去。”一名坐在轮椅上的伤员对身边的战友说道。他的两条腿都失去了,只能坐在轮椅上,现在,他也要离开轮椅。 “可是,你这样……” “嘿,我是跪不下去了,但是就是坐着,我也得坐在地上。在她面前,我怎配坐在椅子上?轮椅也不行!” 在这些伤员的心中,此时,没有任何人能够凌驾于眼前的珍嫔娘娘之上,除了皇上。 第八十八章 孙医生 场中央,宋公公仍在宣读圣旨:“朕惟勤宣椒掖,赖淑范以襄猷。彩焕芝泥,沛殊恩而锡命。徽音克副,茂典宜膺。尔他他喇氏,巽顺宅心,谦和表度,赞璇宫之德化,允卜宜家,翊珩佩之仪型,端资治内。兹册封尔为珍妃。尔其紫庭奉职,无忘宠眷之隆。彤管扬辉,永迓鸿庥之集。钦哉!” 他他拉氏磕头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周的战士们同生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宣完旨,宋公公连忙过去将珍妃扶起来,这才给重新请安。 “起来吧。”珍妃微笑着虚扶了一把,然后道:“宋总管一路辛苦了。” “给主子办事,不敢说辛苦。而且,奴才们只是跑跑腿儿,怎比得上主子这三个月的辛苦……”说着,宋总管竟真的挤出几滴老泪来。 “这次老奴过来,皇上特别交代的,请娘娘即刻返回京城。皇上说了,娘娘回京后,还有要事要请娘娘帮着办。” “呵呵,要事?该不是怕我拖着不走吧?” 宋公公听了这话,他一个太监可没法接,只在一旁低头不语。 “罢了,既然身份已经公开了,想必皇上自有他的道理。我在这里左右也呆不下去了,便随你回去好了。” 这三个月以来,阿珍从未如此真实的感觉到被需要、被尊重、被认可,所以,她从心里是真的不想再回到紫禁城那个牢笼中去。可是,圣旨已下,她没得选择。 看了看在四周依然跪伏着的战士们和其它医护人员,珍妃盈盈的躬身行了个福礼,“对不起,这段时间给大家添麻烦了,真的很感激大家对我的帮助和照顾,希望大家能够继续为朝廷、为皇上、为国家奋斗。我会在京城,给大家加油!再见了!” 数百人齐声高喝:“誓死效忠!” 与此同时,几百里外的天津,同样的一幕,在天津野战医院也在上演着。 天津野战医院的规模要比唐山的小的多得多。这倒不是朝廷更加重视唐山,而是因为天津野战医院收治的主要是来自水师的伤兵。 因为战前的经费倾斜,日本海军使用的武器要远比陆军先进且丰富,其中四点七英寸和六英寸的火炮,使用的是日本最新发明‘下濑炸药’填装。 不同于传统的黑色颗粒火药和褐色火药,下濑炸药除了爆炸威力更强之外,还有极高的燃烧性。其爆炸后产生的火焰除了温度极高之外,还有很强的附着性。再加上本身就有一定的化学腐蚀性,导致被下濑炸药炸伤的水兵,死亡率极高。 一方面,因为现代医学对大面积烧伤所引起的感染和化学腐蚀的处理能力还很弱,导致大量的烧伤人员死于感染并发症。 而且,在战斗中有些士兵被烧伤后,因为无法及时灭火,又难以忍受高温火焰灼烧的痛苦而选择了跳海,虽然有些士兵战斗结束后被救起,但因为长时间接触海水,即使烧伤面积小,仍然造成了严重的伤口感染。 再加上海战和陆地作战不同,陆地作战随时可以将伤员运送到后方进行治疗,而海战则只有等待战斗完全结束后,才有条件对伤员尽心简单的包扎,再加上回到港口的时间,很多重伤员根本坚持不到被救治。就算是伤势较轻的,经过十几个小时甚至几十个小时的拖延,也大大增加了死亡率。 所以,在海战中负伤的水手,最终真正康复的,仅占所有负伤人员的十分之一、二。 大清帝国皇室两位‘皇后娘娘’在战争中亲赴第一线为士兵伤员护理、治疗的消息,通过各国、各地的记者的宣传,迅速的传遍大江南北甚至西方各国。毫无疑问,这一次载湉所采用的宣传手段效果是极其巨大的。那一张张写实的照片和一篇篇煽情的文字,在中外各界掀起了滔天巨浪。 首先,将各界人士——尤其是军界——的忠诚度带到了一个无与伦比的高度。一国之后,母仪天下的存在,都亲自走到前线为士兵们包扎伤口,服侍起居,这在古今中外也没有过啊。 这件事对中国民间影响之深远,以至于在传统的宗室黄带子、红带子之外,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特殊族群——白带子。这是那些曾在第一次中日战争中负伤的老兵,他们将两位皇妃曾经给自己包扎伤口的白色绷带供奉起来,作为传家之宝,激励后人,并获得尊敬。 其次,西方各国也由此看到了大清皇室对这场战争的决心和信心。如果没有信心打赢,那个皇帝会把老婆放到前线去?再结合目前大清在战场上所取得的胜利,第二阶段的战争债券卖的非常好。 第三,在国内掀起了一场学医热。一国皇妃亲上战场救治伤员,一方面说明了皇室的态度,但在一些有识之士看来,何尝不是说明了大清医护人员的不足?所以为了避免再出现皇妃不得不上战场的情况,在一些报馆的宣传下,大量的青年开始学习医学,报名专门的医科学校。甚至一些儒生都弃医了。他们言道:“读这些‘经史子集‘有什么用?豺狼来到家门口,既不能扛枪上战场驱逐倭寇,连救治伤员都要靠皇妃躬身劳作。上不能安国土黎民,下不能为君父分忧,倒不如去学医!” 广州至善街的一家西医医馆里,一名年轻的男医生正拿着一张报纸沉思着。报纸的头版,是两张放大了的照片。 因为照相技术还不发达,再加上报纸印刷术也比较落后,照片上的人物有些模糊不清,但依然能够分辨出那个传说中的娇小的身影。 ‘当、当、当……’。 几声敲门声,将沉思中的青年拉回了现实,另一名男青年推门进来。“载之,今天的报纸你看了吧!” 进来的人叫谭臣,是他在香港学医时的同窗、好友。此时,谭臣手中举着一张报纸,正兴冲冲的喊着。 被称作‘载之’的青年医生苦笑一声,道:“沃生,这件事都沸沸扬扬的传了两天了,今天终于有图文可以参照,我又怎么可能不看。” 谭臣无视他的表情,走上前来将自己手中的报纸往桌子上一铺,然后指着上面的照片道:“怎么样,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下,你总该服气了吧!” 年轻的医生轻轻摇了摇头:“眼见也不一定为实,更何况只是照片。” “你……!”谭臣一听这话,顿时火了,指着医生的鼻子就要开骂。 这两人虽为同窗好友,但在一些政治理念上,却有很大的分歧。在香港学医期间,因为满清政府的腐败和懦弱,他们这些华人子弟备受欺辱。因此,一些常年接受西方教育的青年学生,便萌生了一些救国自强的思想,其中,就有这位‘载之’和谭臣。 谭臣认为,当前的的满清政府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在新帝登基之后,立制改革、锐意进取。不但在中法战争中扛住了西方列强的侵略,而且在近几年也表现出了明显的革新态度。因此,他觉得救国自强,可以通过辅助、改善当前的满清政府执政能力来实现。 但孙载之认为,现在的满清政府已经腐朽不堪,完全没有能力,也不可能有能力来实现国家的强大和复兴。比如中法战争,明明我们在战争中取得了优势,却签订了丧失主权的协定,允许法国人进入中国内地办厂开矿。至于朝廷近年来所实行的经济振兴计划,虽然搞的热火朝天,但因为哪些腐朽官员仍然没有失去权利,所以也只能是昙花一现而已。要想救国,只能通过走西方的民主政治这条路,彻底改变当前的封建独裁的政治局面。 为此,两人争论了一两年,虽然各举例证,但谁也说服不了谁。比如这一次中日战争,孙载之认为,日本早已学习西方采用民主政治,且国家更加清明、团结,无论是政客还是军、民,都大量的接收西方教育和科学思想,因此,胜算较大。 而谭臣则认为,大清这几年锐意改革,无论在财政还是军事上,都比日本实力更加雄厚,所以日本不可能战胜中国。 慢慢的,两人争论的焦点由经济、军事逐渐转向统治阶层。 孙载之认为日本皇室为了建设国防,愿意每年拿出皇室的用度来贴补海军,各个大臣甚至愿意削减俸禄来购买军舰。而大清朝廷,则仍然需要靠‘海防捐’、靠卖官来筹集海军银两。这胜负之数可想而知。 谭臣则认为,大清的确仍然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皇室也一样在关注国防建设。朝廷不是在前几年整顿户部、内务府了么,而且也停建一切皇家园林了么。大清皇室付出的,不见得比日本皇室少。 两人原本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但这一次报纸宣传的两位皇妃的事迹一出来,谭臣立刻像抓着了制胜法宝一般,准备以此彻底说服自己的好友。却没想到,这孙载之给他来了个‘眼见也不一定为实’。这让他如何能不生气? “好了好了”。青年医生按住快要杵到鼻子的手指,拱手道:“你就消消火吧,这么多年,你我争吵了上百次,不也没有吵出个所以然来么。还是省省力气吧。” “你……,真是冥顽不灵!”谭臣怒道:“好了,既然你如此顽固,我也不费那个力气了。我这次来,是顺便告诉你,我要离开广州了。” “什么?离开广州?你要去哪儿?” “去哪儿?国家正在打仗,士兵们在流血,急需医生来救命,连皇妃都到了一线战场,我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北上了!” “你真要去打仗!”孙载之大惊。 “错!”谭臣正色道:“第一,我是一名医生,不是士兵,所以我不是去打仗!第二,战争是由日本人发起的,因此,即使是士兵,也是在保家卫国!” “好好好,保家卫国,可是沃生,你可要想清楚了,上了战场,就算是在后方的医院,也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你们家可就你一根独苗高粱,万一……” “没有万一!”谭臣打断好友的话。“那些士兵可以为国走上战场,牺牲生命,我为什么不可以!我的命比他们的精贵么?难道整天鼓吹‘人人平等’的孙先生会因为某人是独子就另眼相看?” 看到对方想要开口解释,谭臣马上举手示意自己还没说完,不要打断我的话。“就算我的命更精贵一点,难道还精贵得过皇妃娘娘!?” “好好好……”孙载之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你有理,你有理。我只是提醒你想清楚而已,也许,实际情况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是啊,也许实际情况真的不像报纸上说的那样。”谭臣用手点了点报纸,“正是如此,我才更要去实际看一看。我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眼睛。我的孙先生,等我从北方回来,让我用亲身经历来说服你吧。” 说着,他上前抱了抱自己的好友,然后毅然转身准备离去。 “我都说过了,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你的所谓‘亲身经历’,又怎么能说服得了我。” 谭臣猛地回身:“孙文!你……”他这回连对方的表字都不称呼了,而是直呼其名,可见被这句‘蛮不讲理’的话气成啥样。 “你到底想怎样!” 被直呼‘孙文’的青年医生迎着自己同窗好友咄咄的目光,微微一笑:“我不想怎样。既然我不相信你的所谓‘亲身经历’,那么,干脆自己去亲身经历一番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脱下了身上的白大褂。 “你……”谭臣转怒为喜,“你这个混蛋!我就知道,你绝不是一个眼看着国家危难而只是袖手说风凉话的人,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好,咱们一起北上。”说着,上来拉起孙文的袖子就往外走。 “喂喂,别着急啊,总得让我收拾收拾啊……” 第八十九章 最后的赌博 在大清紧锣密鼓的进行战争宣传的同时,日本方面也没闲着,他们也在为这场战争做着宣传。 没有那个国家、政府会愚蠢到将自己在战场上的失利如实的告知自己的国民。对于日本民众来说,现在国家正在进行的战争是取得了阶段性胜利的——大日本帝国皇军已经占领了半个朝鲜,并且现在正在向平壤发起第二次进攻并取得了先机。一旦平壤被攻克,仍滞留在朝鲜的数万清军精锐将成为无根之萍。而帝国军队则可以在完全占领朝鲜后一路高歌猛进,跨过鸭绿江直击满洲。 至于之前在清朝唐山地区的失利和第一次平壤战役的失败。前者是因为当地出现了较为严重的疫情,准备不充分的帝国军队因为缺医少药而导致大量的非战斗减员,以至于被清国军队以优势兵力击败,大山岩大将等帝国精英不幸玉碎。后者则是因为我军的军事机密被少数投机分子出卖给了敌国,使得山县有朋大将率领的第一军中了敌人的圈套。 至于谁是那‘投机分子’?虽然政府没有说明,但伊藤博文被暗杀后,通过某些‘特殊’途径,其和李鸿章之间早期的一些书信被公布了出来,这说明伊藤博文和清帝国的核心重臣之间‘私交甚密’。而正是伊藤博文,在帝国占据军事优势的同时,却鼓动以牺牲帝国利益为前提的‘停战’。 海军方面,黄海海战是因为遇上了突如其来的飓风,导致部分舰船受损,然后同样是因为军事机密泄漏,使得清国海军得以击中优势舰队围堵本已受损的帝国海军。但帝国海军战斗力远胜清国,即使在不利情况下,依然击沉、击伤清军多艘战舰并成功脱离战场返回基地。 而刚刚结束不久的东海海战,对不起,日本政府跟本没有对民众公布这一战役。在日本民众的认知中,大日本帝国的快速舰队在坪井航三海军中将的指挥下,仍然在冲绳以南海域游弋,为海上供给线护航,并寻机和清军舰队决战。 所以,日本民间,人民群众们依然士气高昂,对这场战争的胜利充满了幻想。 然而政府高层的一部分人却是一派愁云惨雾。 汤山别院。这里是京都地区的一个温泉度假区,此时,几名日本政府的高级官员正在秘密聚会。 “俄国人的野心已经表露无疑。而目前,我们已经完全的失去了制海权。在陆地上,川上中将玉碎,导致八万大军土崩瓦解。缺少了南部川上阁下的八万大军的牵制和支持,从元山登陆包抄平壤的两个师团只能是无本之木,失败是必然的。最好的结果,也是保留下主力部队然后撤至开城。至于汉城,现在在清国军队的重重包围之中,被攻克只是时间问题,甚至可能等不到北方的军队来救援。” 自和柯西金签订了丧权辱国的秘密贷款协定后,榎本武杨一直在一些政府核心高官中间游说,希望能够在俄国人彻底撕破脸面之前终止战争。但鉴于伊藤博文的前车之事,这种游说只能是低调的进行。而且,有谁的对向也是传统上比较谨慎保守的几名官员,比如西园寺公望、井上馨、青木周藏等。当然,这种所谓的谨慎,只是相对当前激进的军队而言的。 只是这一次,榎本武杨也没想到,会有另一位大佬来听取他的意见。而且,这一次聚会很明显是以这位海军的大佬为核心的。 作为九元老之一,在山县有朋和大山岩相继毙命后,西乡从道毫无疑问成为绝对的实力派代表,甚至说如果不是因为其哥哥西乡隆盛有‘叛逆’的罪名在身,继任伊藤博文为首相的可能就不是黑田清隆而是他了。 而且,虽然是海军大臣,但出身陆军的西乡从道现在还兼着陆军大臣一职,可见他在军中的地位。能让这样一位军部的大佬来听取他的意见,可见井上馨和西园寺公望是做了一番工作的。 在榎本武杨说完后,西乡从道没有马上发言。相应的,其它大佬也没有说话的意思——这一次,本来就是听取西乡从道的意见的,于是,房间里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过了很久,西乡从道才开口,但他抛出来的问题却不是询问榎本武杨,而是青木周藏。“青木君,这一次在法国采购的军火,什么时候能运到?” 因为中日之间的战争,两国自然都需要大量的军火。大清先下手为强,从陆军强国德国手里采购了大量的武器,日本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上了俄国和法国。 俄国就不用说了,因为贷款的问题,这些钱本就必须用在从俄国采购武器和舰船上面。但是俄国的陆军武器并不好用。比如步枪,到现在为止,俄国还没量产制式的连发步枪。火炮的射速也远远低于德国、法国。 所以日本为了弥补武器上的劣势——这也是在上一次大本营会议上承诺给陆军的,还是勒紧裤腰带,凑了些银子向法国买了一些高价武器弹药。包括哈气凯斯机枪、连发步枪和七五毫米口径火炮。这些武器足以装备三个师团。 “据新加坡发来的电报称,法国船只因为要避开和俄国舰队的航线冲突,路上会耽误一些时间,但应该在本月末之前到达日本。”青木周藏答道。 “哦,也就是说,会比俄国人到的晚几天了?” “是。” 又是一阵沉默。随后,西乡从道开口道:“在战前,参谋本部曾经对帝国和清国的海、陆两军战争实力进行过对比。陆军方面,帝国在战争期间可以武装大约十七个师团二十五万人。同样的,清国能够派出的部队也在这个数量。当时,参谋本部的意见是,大清的军队训练和作战意志远逊于帝国陆军,而且战争的主动权在帝国手中,因此,一旦开战,帝国陆军将取得陆地优势。这也是当初为什么财政拨款会更明显的向海军倾斜的原因之一。” 榎本武杨和青木周藏面面相觑,不知道西乡从道这个时候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因为在座的几人都知道,现在的实际情况正好相反,是清国的陆军在压着帝国的陆军痛扁啊。 “之所以目前陆上战斗情况对帝国陆军不利,从前线和情报机关所反馈的情况来看,是因为清国的陆军在速射火力和支援火力上远远优于我军。所以,帝国政府不惜耗尽财力,也要从当今陆军强国采购足以获得火力优势的武器装备。” 原来,西乡从道的目的是在这儿。 “那么,榎本君,你是否认为即使是这样,帝国陆军仍然无法战胜清国陆军呢?” 榎本武杨感觉房间里突然热了起来。 这个问题实在是难以回答。面对帝国首屈一指的元老提出的尖锐的问题,即使是榎本武杨这样的资深政客,也需要小心面对。 谨慎的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榎本武杨道:“阁下,我以为,在战争初期,因为对敌估计不足,大本营制定的政策有一些激进,这导致大量的帝国精英无谓的牺牲。而后期征召的士兵,虽然有充分的训练,也配备了他们的前辈所没有享受到的武器装备,但这些士兵也存在着作战经验不足,战斗意志相对薄弱的问题。” 在榎本武杨说话的时候,西乡从道并没有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但榎本武杨却感觉到像是有一道刀子一样的目光始终刺在自己的身上,这让他感觉十分不自在。但他此时必须将自己的想法清晰的表达出来,因为很可能不会再有机会了。 “另外,因为在战争初期的损失,现在从绝对兵力上来说,清国的陆军已经占据了战略优势。他们在直隶、辽东半岛上的军队还没有完全动用,在南方,有超过五个师的兵力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被派往一线。另外,在其西部地区,还有两个师的兵力在预防俄国人的军事行动。” 说到这儿,榎本武杨看了青木周藏一眼,后者对他点了点头。“据现在所能得到的情报来看,因为英国人在中亚地区的牵制和奥匈帝国在欧洲的牵制,俄国陆军几乎不可能向清国发起陆地攻击,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两个师也有可能被派往朝鲜。但即使这样,我依然认为,重新武装起来的帝国陆军,将不会弱于清国的军队。事实上,阁下,我所担心的,一直以来也并不是清国!” 说到最后,榎本武杨突然的做了一个转折。 “我真正担心的是俄国。有可靠消息称,俄国陆军新进研制出了一种连发步枪,造价低廉,工艺简单但是品质优良、经久耐用。可是,俄国却完全对我们掩盖了这一信息。同时,帝国的情报机关了解到,第一支装备这一款步枪的俄军师就在这次前往我国的舰队上!” 西乡从道并不为这一消息所动,因为他也早就掌握了这一情报。“即使这支俄军部队正在来远东的路上,又能说明什么呢?他可能仅仅是为了护卫舰队,也可能是为了驻防海参崴,甚至说不定是为了抢占朝鲜或者满洲。” “阁下!”榎本武杨不自觉的加重了语气。“刚才分析过,俄国目前通过陆地对清国动武的可能性非常之低。比如您所说的,进占朝鲜或者满洲。如果俄国人真是为了这个目的的话,那么之前就不会同意将原本装备其远东部队的武器弹药卖给我们,因为这些武器留在他们手里的话,一但对清动武,俄国人就可以从两个方向进攻满洲或者朝鲜。但事实上,他们恰恰没这么做。” “另外,驻防海参崴也不可能。在远东地区,无论是清国还是帝国,当前阶段都不具备挑战俄国的陆上优势的能力,即使是在海参崴的现役部队,也已经足够形成威慑,完全没必要另外调派更加强大且装备了最新武器的军队前来。” “第三点,护卫舰队。事实上,因为英国人的阻挠,俄国的这一支舰队无法通过苏伊士运河,也无法利用英国设在全球的港口基地进行补给。他们在离开波罗的海基地后,几乎完全是耗在海上的。那么,舰队为什会需要一支陆军来护卫呢。” 从开始到现在,西乡从道第一次有了面部表情,他耸动了一下眉毛。 榎本武杨想了想,接着道:“对于进占朝鲜的问题,如果届时帝国陆军取得了朝鲜战场的主动权,那么,俄国人到真的有可能进入朝鲜。可惜的是,因为某些原因,用来装备后继部队的武器要比俄国舰队晚几天才能到达。而那个时候,帝国军队在朝鲜的局势可是并不乐观的。” 虽然榎本武杨选择了‘并不乐观’这个比较怀柔的词,但这句话仍然刺激到了其他几人。他们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意识到这一点后,榎本武杨立刻闭上了嘴巴。 房间里面再次陷入寂静。 “从目前的国内局势看,立即终止战争是不可能的事情。”打破沉默的依然是西乡从道。“另外,对于来自俄国的威胁,我会提醒大本营注意。但是,作为外交人员的你们,也希望能够发挥作用。至少,让俄国人相信,当来自法国的武器装备到位后,帝国的士兵是可以重新获得地面优势的。” 西乡从道算是明确了自己的态度,但是榎本武杨还是想争取一下:“但是阁下,海军……” 没等他把话说完,西乡从道便制止了他。“海军面临的人员不足问题,我比你清楚。但你不要忘了,清国人同样面临这个问题。从情报部门得到的消息,因为下濑炸药的运用,造成清国水兵大量死亡,所以……” 第九十章 俄国人来了 “所以,从战舰方面考虑,我们的损失比日本稍微好一些,但从人员的损失来考虑,我们和日本相差不多。” 紫禁城中,清国的一些巨头也在开会,商讨下一阶段的行动计划,海军方面,自然是李鸿章在汇报。 经过两次海战,清国丧失了六艘主力战舰,而日本方面则失去了十三艘,战舰的战损比基本上是一比二,但因为日本的十三艘战舰中,有五艘是千吨级的,而清国的六艘主力舰中,有一艘镇远,再加上即使是受伤,清国依然损失了大量的海军人员,所以从人员的损失上来判断,则两国基本持平,甚至,清国还要吃亏一些。毕竟,镇远一艘的损失,就超过日本三艘小型舰船。 “不过好在我们的海军人员储备比日本方面多,所以,我们仍然可以组织一个具有威慑作用的舰队,而日本方面,即使接收了俄国人的舰船,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形成战斗力,因为他们缺乏舰船上应有的熟练水兵和技术人员。” 衡量一个海军大国,其水面舰船的吨位自然是一个主要指标,而其人员素质和梯队建设方面,也同样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在这一方面,清国因为人口基数和傍上了英国这条大腿的缘故,人才梯队建设方面要优于日本。这也得益于几年前为了整顿海军,光绪帝下旨近卫军一部直接拨到海军,使得海军的人员储备立刻翻了一倍。 “如果日本方面无法满足舰队所需的人员,那么俄国人直接介入战争的可能性有多大?其它列强是否会直接干预?” 光绪帝立刻问道。 在此之前,奕訢一直在各国驻华使馆中沟通交流,一方面是通过各国获取贷款以支撑战争,同时也是收集各国的情报和了解对华态度。 “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看,虽然英国、德国都有增派军舰前往远东地区,但无论是英国也好还是德国也好,所派遣的舰队数量和质量都不及俄国舰队,因此,两国很可能不会干预战争,即使是在俄国直接介入的情况下。也许两国会在局势难以调控的情况下增派兵力,但那可能是明年的事了。”奕訢答道。 “至于法国,本来就是俄国的盟友,更加不会干预。而美国和意大利等国则是无力干预。毕竟俄国是当前世界第三海军强国。” 根据奕訢收集到的情报,俄国人此次一共派遣了十五艘舰船,其中作战舰船十三艘,分别为两艘万吨级一等巡洋舰、三艘快速穹甲巡洋舰和六艘小型辅助作战舰只——如三等巡洋舰舰和鱼雷舰。另有四艘补给舰船是由商船充当。这是因为俄国舰队无法在沿途补给,只能自行携带舰队的补给物资。 而英国和德国则分别派遣了四艘军舰和三艘军舰。英国还好,毕竟其在香港、上海以及星加坡、孟买等地均有基地和舰队驻泊。而德国海军此次分明就是打酱油的,一艘四千吨级的快速巡洋舰和两艘三等巡洋舰能干什么? “这么庞大的一支舰队,已经相当于俄国海军的四分之一了,如果说俄国人对远东没有企图,鬼都不信。难道英国人就这么眼看着俄国占据远东的不冻港?” “因为和日本人的贷款协定,俄国人获取远东不冻港几乎已成定局,即使英国人全面干预,俄国至少也能根据日俄密约获取日本的港口使用权(在这里,大清的重臣们均不认为日本会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因此没有考虑朝鲜的港口)。除非英国全面吞并日本,撕毁日俄协定。这明显不可能。再加上英国人现在的重心在地中海和黑海,所以,他们很可能会默许这一情况出现。” 载湉最担心的就是这点。“这么说,俄国人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会直接进行军事干预了?” 奕訢点点头道:“以臣所见,恐怕是这样。另外,有确切的消息称,俄国舰队中还装载了一支强劲的陆军,编制为一个师,配备了俄国最新研制的莫辛-纳甘连发步枪和速射火炮。这说明,俄国人可能不仅仅局限于海上干预,还有可能直接出兵登陆作战。” 载湉大惊:“什么,俄国人难道准备和我们打一场全面战争么?” “回皇上的话,这个到不一定,从俄国人将远东驻军的武器弹药卖给日本人这一举动看,俄国人并不一定会对我们的领土发起军事行动,毕竟,他们的陆军现在的重点是中亚地区。但是俄国人很有可能汇合日本人共同侵占朝鲜!日本人向法国采购了一批武器,这批武器足以武装日军三个师团的兵力。这些兵力再配合海上的支援,日本人没有理由不再次夺取朝鲜。毕竟,俄国的目的是不冻港,而日本不可能愿意俄国人一直占着他们的港口不走,最好的就过自然就是将朝鲜给俄国。” 这几乎是最坏的结果了。一旦日俄联合行动,大清在第一阶段所取得的战果将全部付之东流。不仅如此,清国在这五年中辛苦积累的一切都将被彻底击碎。琉球群岛肯定会再次被日本占领,甚至台湾也说不定会被吞并。朝鲜半岛肯定守不住了,就连辽东半岛或者山东半岛,都不知道是否会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各位爱卿可以策略应对!”载湉这会子是真的急了。难道中华民族的命运真的这么坎坷?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就注定要疲弱?否则的话为什么刚一振奋,就会被其他国家联合打压下去! 养心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没办法,这几乎是一个必败的结局,任谁有通天的本事,也难以扭转了。 “一群饭桶!就知道捞钱,事到临头,却一个有办法的人也没有,国家养你们有什么用!朕告诉你们,这场战争要是真的败了,你们全部给朕滚回家种田去!”载湉这是真的怒了。 皇上撕破脸了,这时候没办法也得想出办法来。 “皇上,以老臣之见,应当立即加强辽东、直隶的军事力量,将在江南集结的部队立即调往北方。同时命令在朝鲜的刘少卿尽可能保留部队,退守平壤。这样,也许在将来可以保证半个朝鲜不失。海军方面,只能利用我军舰船的速度优势,袭扰敌军的补给线,拖延战事。一切等到明年接收英国的两艘战列舰形成战斗力后,才可能有逆转的机会。” 李鸿章不愧是淮军的老统帅,又在海军干过,军事战略上的能力是其他几位军机大臣和尚书们所无法比拟的。 只应该说已经是最好的策略了。陆地上抗住敌人的攻势,海上尽量拖延时间,等我们采购的主力舰到位,再找机会翻盘。 载湉想了想,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正好荣禄那边也做好了北上的准备,就让他们启程吧,至于部队怎么分派,兵部和近卫军参谋部联合那个方案给朕。” 会议到这里,基本就算结束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各位大臣拟定方案,交由皇帝御批了。 正在这时,排在最后面的一位年轻的官员突然出列道:“启禀皇上,臣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此人正是新进的兵部主事蔡元培,本次会议因为是讨论日本和俄国的问题,考虑到他曾经深入了解过俄国,所以特意安排他列席会议。 “叫你来本就是要听你的意见的,有什么当讲不当讲,说吧。”载湉现在的情绪差到极点,语气自然不是很好。 蔡元培立刻行礼道:“遵旨。臣以为,俄国人的确可能参战,但却不一定会是恭亲王所说的形势。恰恰相反,臣以为,俄国人的军事目标并不是我们,而是日本!” 一石激起千层浪,蔡元培的一句话,让载湉本已死了的心,再次活了过来。 “此言怎讲?蔡卿家快快与朕仔细道来!” “遵旨。其中的关键有二。第一,就在于俄国人的目的上。刚才王爷也曾说过,俄国人的目的是远东的不冻港,所以王爷推断,俄国人可能会出兵朝鲜,以获取朝鲜的港口。但王爷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即使拿下朝鲜,俄国人也将和日本共享这一胜利果实。以俄国人的贪婪,在其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后,还要和另外一国分享果实,这不是北极熊的性格。同时,所谓的不冻港,日本也有,而且有很多。如果俄国干脆将日本打趴下,那么他将独占胜利果实,反正都要打,为什么不选独占的呢。” 这番话一说,立刻有人反驳:“俄国和日本是盟友,俄国人怎么可能反过头来打日本!” “不错,朕也想不通,蔡爱卿,这是为何?” “呵呵,这就需要另外一个关键点了。那就是我们必须让俄国人明白,日本人是烂泥扶不上墙,根本不足以支持和依靠。这样一来,如果俄国人对清宣战,那么就会冒着师出无名的风险。在这里我要纠正张大人一个观点,那就是日俄之间并非同盟关系。日本和俄国仅仅是签订了一些秘密协定,当却没有公开结成军事盟友。所以,一旦日本败局已定,那么俄国人就要考虑,是付出更大的代价和大清来一场大战,最后损兵折将让英、德坐收渔翁之利呢?还是痛打落水狗,直接宰已经被打残了的小日本一刀,以获取更多的利益。毫无疑问,痛打落水狗不但付出少获取多,而且因为日本在这场战争中属于发起战争的一方,这样做还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让其他国家无话可说。甚至说,墙倒众人推,当俄国人开始攻占日本的时候,英、德甚至美、法等国都会过来分一杯羹。” 我去!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蔡元培这一番话,立刻将原本必败的结局变成了必胜的结局。载湉简直认为,自己这二十年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提拔了蔡元培并让其参加了今天的会议。 “朕明白了,只要我们在俄国人赶到之前取得决定性的胜利,那么很有可能形成连锁效应,让日本成为唯一的输家。” “不错,正是如此。” “没错没错,正是如此。的确正是如此。好!好啊!”此时的载湉显得高度兴奋:“立即命令海军,抽调所有军舰,就连船厂中正在维修的只要能跑能打,也给朕拉出来。命令荣禄,修改路线,不来直隶了,咱们直接攻打日本本土!” 大清其实早就有登陆日本本土作战的计划,但是因为估计俄国人,担心被截断后路,向大山岩一样成为异域孤军,所以一直没敢动,现在好了,蔡元培一言点醒梦中人,载湉终于下定决心。 的确,俄国人将军舰交付日本,然后断了登陆清军的后路的风险依然存在,但正像蔡元培分析的那样,即使俄国帮助日本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他们也只能依据日俄协定来获取利益。而这不符合贪婪的北极熊的本性。所以,他们一定会自己亲手去夺取利益的! “还有,命令刘少卿,让其在十天之内,不惜一切代价清理掉在朝鲜的日军。兵部、近卫军总后勤部和海军衙门在这两天要尽力再给朝鲜运送一些弹药。必要的时候,可以先从直隶的守军中抽取!” 载湉这是要孤注一掷了。俄国人现在已经过了印度,距离日本最多半个月的航程,成败就在这半个月了。 第九十一章 第二集团军 汶山。 刘少卿看着手中的绝密电报,眉头紧锁。 “平壤失守了?” 看着面色凝重的刘少卿,穆勒不无担心的道。 “不是。” 刘少卿答道,但仍没抬头,明显的心不在焉。 穆勒皱了皱眉头,想到另一种情况。“难道是日军主力转而向北,进攻安州?” 对于朝鲜的第一集团军来说,后路核心一在平壤,二在安州。虽然说是进入朝鲜后就做好了孤军作战的准备,但是还是要保住退路和补给线路,只要安州不陷落,平壤的后路就始终安全。陆路上面不多的补给还能源源输送。但相对于平壤来说,安州很明显更容易被攻克。 刘少卿终于抬起头:“日军的主力确实在平壤,他们的目标也是平壤。而且安州有左宝贵的一个旅在,即使日军主力攻打,坚守两天应该没问题,到时候,我军的主力会给他们来个反包围。” 穆勒困惑了:“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刘少卿看了看自己的好兄弟,想了想,于是屏退左右。“俄国人要来了!” “俄国人?”穆勒一愣,随即大惊失色:“你是说,俄国人要介入这场战争?他们会怎么做?登陆朝鲜么?还是直接进攻满洲?不对!难道他们已经开始进攻新疆了?” 刘少卿被穆勒一连串儿的问题问懵了,他看看有些惊慌的兄弟,苦笑一声:“你先别急,俄国人还在海上。朝廷判断俄国人肯定会以直接的方式参战,但是具体情况,要看我们在朝鲜打得怎么样。所以,朝廷命令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在十五号前解决朝鲜的日军!” 听说俄国人还在海上,穆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听到朝廷下旨,要求他们在十五号之前解决在朝鲜的全部日军主力,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可是,在朝鲜的日军现在至少是四万多人,我们满打满算也才八万人,还有一大半儿北上平壤,剩下的还缺少补给弹药。这……怎么解决?” “所以说是不惜一切代价!朝廷会在这两天设法运送一些补给过来,主要是步枪弹和七五炮弹,拿到这批装备后,我们必须要行动了。这是大局!” 末了,刘少卿还强调了一句。 所谓君命不可违,既然朝廷已经下了旨意,他们自然只有设法完成。 “命令部队,整装待发,明日日落前,第八师需要完成在花田至城北一线的部署!”刘少卿在地图上敲了敲。 “是!” 十月四日,经过几天休整的近卫军再次行动,穆勒的第八师沿峰园里、金村、碧蹄一线向南推进,江朝宗的暂编十三旅则布置在永登浦、河谷洞一带,并开始抢占加里峰高地。 汉城急电日本大本营,要求增援! 不同于刘少卿的一筹莫展,接到朝廷的命令后,荣禄的表现则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 荣禄是一个有抱负的人。 作为满洲八大姓氏之一的瓜尔佳氏后裔,出身世代军官家庭的荣禄早期深得慈禧的赏识,官运亨通。但因为得罪了恭亲王,却被一贬到底。光绪十三年,终于再次获得翻身机会的荣禄破釜沉舟,不惜剪去了辫子,终于抱上了光绪这条大清最粗的大腿。 然而,在军校中,荣禄始终被刘少卿所压制。没错,荣禄才是京师士官学校的校长,而刘少卿只是一个总教习。但是刘少卿同时还是第一支近卫军的副师长——近卫军刚组建时没有主官,由载湉亲自领导,这亲疏远近很明显了吧。 之后,近卫军不断壮大,刘少卿也随着水涨船高,而荣禄依然是校长。直到前年,他终于捞到一个外放的机会,虽然仍然是校长,但毕竟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了,这让荣禄看到了希望。随即中日战争爆发,朝廷下旨整军经武,短短的三个月间,集结在江苏一带的新军就达十万之众,而他自己,也被任命为第二集团军军长。 大清自开国以来,首重军功,可以想见,一条青云路就在眼前。 然而,这军队也集结了,武器也配给了,任命也发布了,可一晃三个月过去了,朝廷好像把他们给忘了,没下文了。 这段时间以来,荣禄频繁拜访在上海的各国领事,多方收集情报,对这场战争了解的越多,他的心越凉。 日军进军直隶的部队被全歼,刘少卿在朝鲜接连获胜,打的风生水起。海面上,两次海上决战几乎打光了日本海军,大清已经掌握了制海权,日本人完全丧失了国外兵力投送能力。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场仗好像都没他什么事儿了。 之后到来的消息更让他心中一凉。朝廷计划让他的部队乘船北上,赴朝鲜增援。 毫无疑问,朝鲜现在是刘少卿的基业。那里是他的第一集团军打下来的,自己过去干什么?摘桃子?还有桃子么?况且以刘少卿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九成九自己过去后还得听这个毛头小伙子的指挥! 不甘那! 自己放弃了所有后路,剪了辫子,被宗族所不容,就为了有一个翻身的机会,却一次次的被刘少卿踩在脚下! 然而又能如何? 在皇上面前,刘少卿比自己得宠,在士兵面前,这支军队都是他建立的,所有的作训方案、军规、战术都出自他手,他就是军神,自己又如何能搬得倒? 心灰意懒之下,荣禄只能借酒浇愁。 可是今天,朝廷的密电一来,荣禄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看完了手中的电报,荣禄仰天大笑,一口喝干了眼前的一碗酒,大喝一声:“来人!” 立刻有勤务兵过来。 “命令!已经完成整编并补充完毕的第十四、十五、十六三个师集结待命,随时准备出发!” 此时的荣禄,才真正像一名将军。“命令黄成涌、刘凤山、王士珍、王英楷、徐世昌、何宗莲过来开会!立刻!” “是!” 在大军开始准备的时候,荣禄带着警卫员快马赶往南京两江总督衙门,准备和刘坤一、邓世昌会议。 “还要等三天时间?为什么?” 在总督衙门,荣禄被告知大军还不能立即出发,还要等待三天的时间,立刻就急了。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三个多月,现在,朝廷终于同意他的第二集团军出击了,而且还是直接进攻日本本土。这一战要是拿下来,其战功比之刘少卿只高不低,让荣禄怎么等的及! “荣将军,并非是我等有意拖延。朝廷之前的用兵打算,是将贵部运送至朝鲜作战,因此,给贵部准备的物资多数屯放在威海和旅顺。其他的物资也便罢了,但是其中最主要的是给士兵的冬衣和棉被。你知道,现在已经入冬,南方虽然还不冷,但是北方却已经有了凉意。尤其是贵部,一旦登陆,可能较长时间都无法获得国内的补给。这冬衣可是万万不能少的。” 刘坤一道。 荣禄咬了咬牙,这的确是必需补给的物资。“下关鲁莽,多谢大人提点。” 荣禄依然保留着一些大清官场老旧的作风,尤其是面对这些朝廷大员,行的还是拱手礼。随后又问道:“请问邓军门,海军有什么计划?” 邓世昌则回了一个军礼,道:“海军这边分成两队。一队有刘步蟾刘总兵带领,以维修一新的定远舰为旗舰,主力包括一艘快巡、两艘驱逐舰和三艘护卫舰,另有平远、寰泰、南琛、南瑞四舰和四艘镇字号鱼雷艇等十几艘蚊炮船、鱼雷艇辅助,为第一梯队,先赴日本,清剿日本海军残余并扫清水道,现在应该已经出发了。末将率领第二队,包括一艘装巡、一艘快巡、一艘驱逐舰和三艘护卫舰。辅助舰只也同样有十几艘蚊炮船和鱼雷艇。作为贵部的护航舰队。” 这一次,大清可谓是底牌全出。 荣禄在心里衡量了一下,问道:“护航舰队似乎有些薄弱啊。我部五个师共七万余人,光装载的商船货轮就要上百条。贵部仅仅四艘主力舰并十几艘小船,如何能完成护航?” 原本在江南集结的部队有五个师又一个旅,之后抽调了江朝宗率领一万人驰援朝鲜,现在的部队正好是五个整编师。 邓世昌笑道:“荣将军有所不知。其一,日军现在已经完全龟缩在自己沿海港口,其所属船只仅剩几艘千吨级的老旧的木刻军舰领军,已经不可能对外海的航运产生威胁。其二,兵部通告,贵部因为尚未完全武装,因此此次登陆作战仅为已经装备完毕的三个师,即四万余人。而且这四万余人也不是一次性登陆。因为总参谋部选择的登陆地点不止一个,所以,可能会分两批甚至三批。这样,一次性使用的货轮商船不过数十艘。第三,第一梯队的部分舰只,在完成初步的航道清理工作后,会返回接应我军舰队。因此,这样的安排,是没有问题的。” 荣禄听完了邓世昌的回答,这才明白,怪不得要自己过来和刘坤一、邓世昌三巨头会面,原来还有很多安排再后面。 “那么我部剩余的两个师什么时候装备?” “朝廷暂时还没有太多的武器装备,本官以为,最迟一两天,可能会抽调一部分先期乘船北上,补充朝鲜的消耗。” 刘坤一作为封疆大吏中的二号人物,所得到的消息自然比两个武将更丰富,皇上给朝鲜的第一军下达了死命令,这段时间,朝鲜的消耗肯定会大大增加,所以及时补充兵力,几乎是必然的了。 荣禄皱了皱眉头。刘坤一这个老东西这样说了,多半是不会错了。看来还是免不了要有一部分资源为刘少卿作嫁衣裳。 “朝廷通过发行债券,又募集了一些银子,现在已经存在了花旗国的洋行里面,稍后,本官会派人和荣大人、邓大人一同赴上海交接,这些银子,作为各军的饷银,先预支一个月的。粮食等物资,已经开始装船,很快就能发往上海。但本官在这里明言,这些粮食,最多只有三百万斤。” “三百万斤!大人,这还不够我军吃一个月的!这……” 荣禄当及就急了! “哼哼……,”刘坤一冷冷一笑。“江南各省解来的粮食,已经有一部分北上,而贵部在江浙集结这三个多月,人吃马嚼,又是上千万斤!江南各省一年的产粮才有多少?就这些粮食,还有一部分是从洋人手里买来的呢!” 荣禄深知大清官场的作风,说是三百万斤,真正拿到手后,能有二百万斤就不错了。可是看上去刘坤一已经对此有些不满了,说不得,还得自己筹些银子,找张之洞或者谭钟麟想想办法。 好在士兵的饷银没人敢做手脚。近卫军条例、皇上的御旨,有谁敢克扣近卫军士兵饷银,近卫军连以上军官有权对三品以下官员实施军法! 刘坤一将后勤方面的事情交代了一个大概,剩下的细节自然有近卫军后勤部、海军后勤部和他的幕僚们完成。邓世昌着急赶回去催促舰队装载补给准备起航,荣禄则想着到哪里再去折腾些粮食,都没在总督衙门多呆。 第九十二章 攻克汉城 (感谢书友160709094346963的支持) 此时的日本,大本营也在召开军事会议。 “新征募的三个师团准备的怎么样了?”在现在的大本营中,海军大臣兼陆军大臣的西乡从道,毫无疑问成为第一号人物。 “报告阁下,自九州、中国、东北等地区征募的久留米、福冈、仙台三个师团已经征募完毕,现在等待俄国人的武器运到,便可完成装备。但是,大将阁下,汉城的急电表示,急需援军,是不是将现有师团优先装备一支,火速支援朝鲜?” 大本营参谋本部奥保巩少将道。 “不要等俄国人的军火了,用我们自己的武器,先将几支部队武装起来。同时,命令久留米师团原地待命,另两个师团向关东地方运动。另外,命令征兵部门,即刻动员近畿及中部地方再动员三到四个师团的预备役入役!” “这……”奥保巩有些不解。“恕我直言,阁下,现在朝鲜的战局紧张,而您却要把已经编成的师团调往关东。即使是现在重新征召新的师团,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集结。我不明白您的这一安排,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西乡从道看着这位少将,缓缓的道:“以日本目前的能力,运送一个师团的兵力至汉城,需要多久?” “从日本运送兵力道汉城,最快的方式当然是海运。但是目前的现状,无论是护卫舰队还是货轮、商船,都不足以支持直赴汉城的兵力投送。而运送到釜山港,还是可以办到的。从部队装备、集结到装船、上岸,大约需要五天左右的时间。这是指的运送本就在港口附近的福冈师团。” “那么,从釜山到汉城,需要多久?” “正常情况下,需要十二天的时间,考虑路途可能出现的问题,也许需要十五天的时间。阁下。” “也就是说,我们安排一个师团前去汉城,至少需要二十天的时间,对么?” “对,大约是这样。”奥保巩道。 “那么,你认为,困守在汉城的几千士兵,能够在清军数万精锐的攻击下,坚持二十天么?” “这……”奥保巩立刻卡住了,他这才想明白,西乡从道根本就是想放弃汉城。因为根本就没法救! “可是……可是……小松宫亲王殿下他……”! “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先保住天皇陛下吧!” “什么?天皇陛下?” 西乡从道看着奥保巩,心里叹了口气,‘要是儿玉源太郎在就好了’。“你认为清国现在大兴攻伐,要清剿帝国在朝鲜的军事存在,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不外乎是为了出兵帝国本土,扫去后顾之忧罢了!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将已征召的师团向关东集结,而且要再次征召士兵了吧?”说这句话的时候,西乡从道的心里莫名的想起榎本武杨的那一番话。他突然摸不准,自己的这番准备到底是为了应对清国,还是俄国。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两者兼而有之?西乡从道忽然被自己心中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如果要面对清、俄两国的联合进攻,那么大日本帝国将会怎样? 这个想法让西乡从道不寒而栗! “是,我明白了!我会马上落实您的指示!”奥保巩将西乡从道拉回现实。 “另外,再把这个人找出来。”说着,西乡从道向副官山本权兵卫扔出一张纸。 这是一张信纸,写信的人叫秋山真之,信纸上面用红笔圈出了这样一段话:联合舰队的长官们全是海战的外行,在不知清国舰队所在位置的情况下,首先应该设想清国舰队也在企图寻找联合舰队决战,而不是想当然的认为清军舰队因为兵力不足龟缩起来。这时候如果联合舰队贸然出击,很有可能被正在寻找战机中的清国舰队击破。 山本权兵卫大惊。这封信是秋山真之在八月末写给友人的。那时正直坪井航三准备率领日本海军最后的舰队出击,迎接回来的‘吉野号’。也正是在这次海战中,日本最后的联合舰队全军覆没,完全丧失了制海权,甚至直接影响到了朝鲜战局。 海战的发展和结果完全和这名青年所猜想的一模一样! “嗨!我马上安排,一定将此人找到!” 山本权兵卫看到了日本海军未来的希望之星。 就在日本国内开始疯狂征兵扩军的同时,大清的准备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 在朝鲜,随着曹锟的第十一师赶到,在平壤东南和清军作战的日军受到近卫军两个师的夹击,而且曹锟师还带着火炮——所以他走得慢。日军第十一师团在略作抵抗后,开始向北溃退。随后近卫军以曹锟师为主力,持续追击日军。杨勇的第三师则继续救援平壤。 五日,随着段祺瑞师的到来,攻击平壤的日军第十师团被彻底击溃,是团长冲元光夫自杀,残部三千余人投降。随后段祺瑞师东渡大同江,配合曹锟将日军第十一师团残部围困在小城江东。 十月六日,第一批三万件棉服送到上海,大清第二集团军第十四、十五两个师紧急换装。大军枕戈待旦,斗志冲天,只等出征。同时,朝廷通过海运,也给刘少卿挤出了一些弹药。现在,穆勒师已经推进到弘恩附近,汉城的城墙就在眼前,随时可以发动进攻。 十月七日。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一天,近卫军第二集团军第十四、十五两个师两万八千余人在上海誓师出征,乘船奔赴日本。同一天,近卫军第一集团军所属第八师、第十三暂编旅同时向日军盘踞的汉城发动总攻! 驻守汉城的,是日军第三军所属第一师团的一个旅团。在之前的临津江会战中,第一师团师团长山地元治率领所属一个旅团协同川上操六的第四军作战,玉碎在临津江南岸。而第三军所属第三师团桂太郎部,因为桂太郎急于为老师报仇,也加入了临津江会战,现在则被困在开城。苦逼的小松宫傽仁亲王名义上是第三军军长,但实际的手下只有这么一个旅团和两千多浪人组成的临时治安军可以指挥。兵力上的捉襟见肘让小松宫连出城防御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清军推进至城下。 上午八时,总攻开始! 清军利用日军情报不透明且兵力不足的问题,利用一个加强团自东大门发起佯攻,暂编第十三旅自大林洞方想发起进攻,师主力则向西大门发动猛攻。 西大门建成于1396年的朝鲜初期,初为汉城四大门之一的敦义门,因位于汉城西部而俗称西大门。同时,李朝太祖将西大门附近的磐松坊、磐石坊、常平坊、延禧坊、迎恩坊地区作为与中国来往的通道。所以西大门又称‘迎恩门’! 刘少卿将这里定为主攻方向,用意不言而喻! 为此,他将第一集团军所能调动的所有一零五毫米重炮均设置在这里。相对的,日军则在这里部署了一个联队的守备力量。 首先发起攻击的还是炮兵!十二门一零五毫米炮和二十四门七十五毫米炮同时向一点发动攻击,即使是汉城这样的一国之都的城墙,也无法承受!在火力压制的同时,步兵也开始向前推进,同时推进的还有小口径迫击炮和少量马克沁。 火力急袭准确,射击凶猛。步兵冲击发起恰到好处,配合的迫击炮、重机枪火力掩护也是射击线路准确,一直在护送步兵冲击。通过望远镜,甚至可以看到子弹在日军的火线上面崩起的小火星。 第三中队的一户少佐如坠地狱一般,没有参加过平壤战役和临津江会战的第一师团守备旅团的士兵根本无法想象近卫军的火力之凶猛。对面的子弹如瓢泼一般过来,反复的洗刷他的防御点,这根本就是无差别的扫射,手下的士兵根本无法抬头,如果有士兵发起反击,用不了两分钟,就会有一发炮弹或者十几发枪弹打过来。看着一个个士兵发出或长或短的惨叫后倒下,而城外的那支一直在坚韧推进的步兵队伍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声音,一支支刺刀涌动着,已经向他们发起了最后的冲击,一户太郎绝望的跳起,挥舞着手中的军刀嘶声到:“诸君,战死在这里吧!” 城脚下,一名近卫军士兵正抱着一捆集束手榴弹冲向城门。虽然炮兵已经将城墙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但从城墙仰攻,明显不利于即将到来的肉搏。所以,近卫军依然需要设法打开城门。 日军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将城门拱手让出,事实上,仅仅为了在护城河上填出一条通道来,近卫军就付出了上百人的代价。 刘少卿通过望远镜看着那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中士带领手榴弹钻进烟雾,心里默默的祈祷他会成功。 另一方面,负责地面突击的八一一团三营,营长刘鹏趁着烟雾弥漫,提起自己的步枪,站了起来,回头向身后的兄弟们一挥手。“弟兄们!跟我冲锋!上啊!” 刘鹏奔跑起来,一头扎进烟雾里,日本人的枪声塞满了他的耳朵,让他听不到自己人的呼应,而烟雾阻挡了他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穿过烟雾之后会看见一整排扑克牌模样的士兵向自己冲来。这个幻想让他不由自主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确定没被打成筛子。 这时候前方传来一声巨响,集束手榴弹引爆了! 终于,年轻的上尉冲过了烟雾,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他正好看见日本人的沙包掩体中射出的子弹,穿透了那个同样年轻的中士的胸膛。 “我草!”刘鹏端起步枪,对着城门洞里的日军开火。 日军在城门洞里设置的火力点很难处理,近卫军之前已经将轻机枪全部换装给了支援朝鲜的部队,他们营还是因为要打突击,这才从整个师里凑了一点儿手榴弹,现在也全都用完了。 城门外,缺少掩护的近卫军士兵在不断的倒下! “妈的!去几个人,看看死去的弟兄身上还有没有剩余的手榴弹!”刘鹏高声命令着。 之前营里派出不止一个冲锋队员,但只有一个人成功的冲到了城门处,引爆了集束手榴弹,那么,其它倒在半路上的战友应该还有手榴弹可以用。 不多时,有战士过来,“长官,手榴弹找到了!” “给我!”刘鹏迅速接过来,抽出两个拉开了保险。 ‘一、二、三、四。’刘鹏心里默默的数着,这一瞬间,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声音,连不远处的炮声,仿佛都静了下来。 四秒,刘鹏将手榴弹猛的丢了出去。 第九十三章 攻克汉城(2) 手榴弹在飞行的过程中就爆炸了,喷射的弹片将日军掩体后面的士兵撕成碎片! “跟我一起冲!”上尉对着刚刚递过来手榴弹的士兵喊到!随后,他来不及判断士兵有没有执行命令,一转身沿着墙壁往前跑,终于他跳过了日本人的掩体,随后用步枪干掉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名日本士兵。 上尉以飞快的速度重新填装子弹,而他的身边也很快聚集了几十名士兵。一分钟后,刚完成装填就看见日本人拐过城门的拐角。 “射击!射击!”刘鹏一边持续开火,一边指挥他的士兵。在连着放倒了三名冲出来的日本兵后,他的枪卡壳了。 “妈的!”他一边咒骂着一边拉动枪栓,试图把卡住的子弹退出弹膛,就在这时候第四名日军冲了过来,手中的步枪上闪着明晃晃的刺刀! 上尉来不及在调整枪栓了,他高举手中的步枪,一个拨刺,捅穿了敌人的心脏! 这时候,更多的近卫军冲了进来。 刘鹏看到日本人开始后撤,他立刻想到,在城门后方五十米到一百米的地方肯定还有专门的备用掩体。 “贴上去!打倒他们,不要让他们撤到后面去!” 其实不用上尉下令,士兵们就已经向日本人疯狂开火了。 刘鹏拿着手枪贴着地面匍匐前进,随便拍了一名士兵的肩膀让他跟着自己,让他惊喜的是,这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伙子竟然还是刚才递给他手榴弹的那个。 “呵呵,小子,挺有眼力价儿啊,叫什么名字?” “报告长官,我叫关超。” “嗯?满族人?算了,没时间唠嗑,还有手榴弹么?给他们点厉害的尝尝。”刘鹏指向前面的两个成犄角型布置得掩体。 “有,正好四个。” “好,给我两个,你拿两个,学着我,咱们一块儿扔!” 很快,四颗手榴弹分别被扔进了掩体,连串的爆炸之后,纷涌上前的近卫军士兵彻底占领了城门。 城门的防御已经瓦解——进攻方的优势在于,能够于一点集中力量,而防御方则必须顾及所有的地方。汉城的守军本就比近卫军人数少,更何况要分兵三处,所以迎恩门近万近卫军面对的,其实只是三千人左右的日军而已。 突破口一旦打开,后续的八一一团立刻跟进,巩固阵地,然后沿城门向东进攻。在之后,则是八十一旅的另外一个团跟了进来,目标则是向东南方向,接应暂编十三旅进城。 刘鹏这时候可以喘口气了。 “小子,你是那儿人啊,那个旗的?”他这才有功夫和身边的士兵攀谈。 “报告长官,我是金州人,镶黄旗的。” “噢。咱们队伍里旗人可是不多啊,你怎么想起参军了?” 小伙子脸上红了一下:“我们家虽然在旗,但是条件不是很好。前年在老家活不下去了,便想着到盛京凭着旗人的身份怎么也能混口饭吃。没想到朝廷对旗民改制,要求无业旗民全部登记在册,或者选择务农,或者选择做工。我阿玛、额娘带着家里的弟妹领了块儿田种地去了,我年龄刚好,早年在族学也学了几个字,便进了近卫军。” “哦,那不错啊!我看你小子还挺机灵,学东西也挺快,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当个警卫员吧。” 小伙子立刻兴奋的道:“多谢长官!” 刚刚歇了没几分钟,新的命令下来了,他们营要随团里一起向东推进,这里交给跟上来的二团把守。清扫日军剩余的军事力量。 “好吧,又要开工了。”刘鹏扛起步枪,拍拍关超的肩膀:“小伙子,机灵着点儿,我感觉这一天会非常的漫长,也许会成为我们这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天。加把劲,可别死了。” “我知道。”关超点点头,“我知道的!” 在刘鹏率队随八一一团主力正在向东突进的当儿,一发炮弹忽然落在了不远处的民宅,随即又是一发、两发。 “卧倒!快卧倒!” 不用招呼,实际上士兵们早就熟练了这一套技术动作,当第一发炮弹落下的瞬间,战士们就已经四散开来趴在地上了。 “从炮弹爆炸的威力看,口径不是很大,应该是五七炮。但是这种炮射速快,对我军的威胁不小。”刘鹏喊来一连长,开始布置作战任务。“以日军五七炮的射程,他们应该就在距离此地一公里以内的区域内。我在观察地形之后认为这三个地方最可疑。你们的任务就是找到它们,然后将它们就地摧毁。”说着,刘鹏指了三个方位。 “是!”一连长领命而去。 一连刚刚行动,炮击声再次响起,炮弹开始接二连三的落到街道上。 “妈的,这看起来不止一门啊”刘鹏嘟囔道“不知道那小子行不行。” 同一时间,前往南门接应江朝宗部的八一二团也遇到了阻击,不过南部的日军明显要少一些,他们快速击溃了阻击的日军,继续向东南方向前进。 “等一下,”打头的尖兵班班长突然举起手的动作让杜杰少校高举拳头,示意全队停止前进。原地半蹲下去,压低身姿做出标准的持枪戒备姿势。 “中士,什么情况?”杜杰问道。 “长官,你听得到么?有炮声。” “废话,从今天早晨发动总攻以来,不是一直有炮声吗?” “不,少校,我的意思是,听起来有火炮正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开火的样子。” 杜杰皱起眉头,难道是敌军的炮阵地?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确实如中士所说,是好像有火炮在附近开火的感觉,之前因为习惯了炮声的存在,所以压根儿没有去仔细分辨。 “你的耳朵还挺灵。”杜杰拍了中士的肩膀一下。“去侦查一下,想办法干掉它。” “是!”听起来中士已经预料到他的长官会这样说。 杜杰一把拉住他:“当你们找到敌人的时候,就通知我们,我会率领其他人跟上去。” 在尖兵班上去之后,杜杰回过头,对部下做了个“原地休息”的手势,然后指了指第一排,示意他们负责警戒。 他没有等太久。 “长官,我们在西侧的高地上发现了四门榴弹炮,正在向江南方向开火,有大约一个连负责掩护炮兵阵地,一百多名日本兵,具体数字不清楚,反正看到很多黄屎盆子帽,在连通几个炮位的壕沟中跑来跑去。” 一边说着,中士一边在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草图。 杜杰想了想,叫来一营长说:“这个任务交给你,我们采用两路进攻,火力组就布置在这里,这里视野最好,可以压制阵地靠近我们这边的敌军。在火力组和敌人对射的时候,包抄组从右面那片稀疏的灌木后面过去!日本人可能会注意到有人在灌木后面移动,所以必须用凶猛的火力攻击他们,让他们无暇他顾团里唯一的一听马克沁交给你。抓紧时间完成任务,然后赶上来。” “是”,一营长敬了一个礼,示意自己明白了。 “好,行动吧!”杜杰一声令下,立刻有几百士兵行动起来。 “剩下的士兵随我继续前进。” 负责攻击日军的炮阵地的一营一直走到灌木开始稀疏的位置才停下,接着带队的营长吩咐手下道:“可以开始了。” 提前就位的火力组立刻开始射击,子弹打在日本人的防御的沙袋上扬起大量的灰尘,看起来好像有个倒霉的士兵立马就中弹了,紧接着日军开始还击。其他日军士兵也停下手里的活,用单兵武器开火,几乎立刻就打得火热。 “好,二连上。” 二连长一马当先冲出去,猫着腰在灌木后面飞奔。他一边跑一边看着英国人的阵地,灌木比想象中还要稀疏,可以透过缝隙清楚的看见趴在壕沟边缘向火力组隐藏的树林射击的屎盆帽们。 终于,二连接近到可以扔手雷的距离。连长趴下之后,向后面的部下打手势:“一排、三排攻击,二排掩护,突进去,想办法引爆炮弹。” 近卫军的手榴弹都被击中了,他们连没有手榴弹,只能想别的办法。 随着连长的一声令下,两个排的战士一路飞奔,穿过守军的弹雨,直接冲进日军防御的壕沟,然后向着壕沟里面一切会动的东西开火。 冲进炮位之后,二连长扫了眼弹药箱。“我去,这是七十五毫米的榴弹炮。” 此时,汉江南岸。暂十三旅的士兵正在日军炮火的打击下不断的牺牲。 “我们必须炸掉这些玩意。”二连长道,“可他妈的怎么才能控制殉爆?老子可不想交代在这儿!” “我们用火药把炮管炸了怎么样?”一班长建议道,“我们可以将炮弹里面的装药倒出来,只要小心一点儿,就能避免引爆这里的炮弹。” “很好,就这样。”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二连长点头同意。 随后一班长就向自己的部下示意,十几个人在日军的枪声中小心的敲击着炮弹,设法弄出里面的装药。然后用布包紧,插上引信点燃之后扔进炮管里。 “要炸了!”伴随着这声高喊,所有人都趴地抱头,紧接着爆炸的冲击波冲撞着所有人的背脊。 二连长再抬起头来,看见日本人的榴弹炮的炮管已经被“开膛破肚”。“很好,下一门!沿着壕沟移动!” 第九十四章 攻克汉城(3) 就在二连敲掉日军一个炮阵地的同时,刘鹏的手下也找到了隐蔽在民宅之中的两门五七炮。 但是火炮带来的战损只是巷战中的一少部分。真正的威胁来自哪些分布在各条街道、民宅中的散兵,甚至浪人。 为了减少日军可能的藏身之处,近卫军不得不烧掉一些民房,汉城里顿时火光冲天! 刘少卿看着参谋们不停地统计着伤亡数字,同时看着他们的标尺在地图上一点儿一点儿的推进。自八点钟开始炮火准备以来,第八师打完了几乎所有的炮弹,并且在付出了数千人代价的情况下,才突进了城区。然而,进入城区内的伤亡人数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在不断的增加。最无奈的是,到现在为止,他们竟然没有抓到一名日军俘虏! 日军本来投降的就少,到后来近卫军官兵也杀红了眼睛,看到鬼子出来,也不管是不是要出来投降了,都是一阵子弹先飞过去再问话。 现在刘少卿算是领教了皇上所说的日军的‘战斗意志’了! ‘看来,这一天将会很长啊。’刘少卿不自觉的想着。 东南,杜杰终于带着团主力部队打通了南门的通道。日军在这里部署了一千多人,在江朝宗旅一个上午的消耗中,已经损失了三成,现在被杜杰从后面一冲,再加上没了炮火压制,江朝宗旅憋足了劲的强攻,剩下的日军再也扛不住,炸毁了汝矣岛上连接江南与江北的大桥,向铜雀方向退去。 随后,杜杰团转而向南营方向攻击前进。 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去,城里的枪声才渐渐稀疏起来。 刘少卿在一个排的护卫下,走在汉城的街头。 这座朝鲜的历史古都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一眼望过去,真的是满目疮痍。到处是垮塌的房屋,有些还在冒着火苗。街道上遍布尸体,大多数朝鲜人的。他们或者在近卫军攻城时被日军从房屋里赶出来,或者在近卫军放火时被火势赶出来,然后被流弹打死在大街上,或者干脆就被刺刀挑死。 到处都是哭声。一些残存下来的朝鲜人面无表情,麻木的翻动着一具具得的尸体,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亲人。如果发现了熟悉的面孔,就会将他拖到一旁,然后在去找。 除了这些朝鲜人,街道上还能看见的就是近卫军的士兵了,他们也在四处收集战友的遗体,然后把他们带回祖国。但是有些战士的遗体很难处理。他们直到战死,双方的尸体也扭打在一起,有的禁卫军士兵,还保持着最后那一下刺杀的姿势,刺刀已经没入对方鬼子的尸首,就已经断绝了气息,但是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都用在了步枪上面,倚着枪兀自不倒,凛凛如生。 “战损情况怎么样?”刘少卿问穆勒 “我军伤亡四千多人,其中百分之六十以上是在进城后的巷战中死伤的。” “日军一共也就六千多士兵吧,战损比只有一点五。临津江会战也没有这么低,看来巷战果然难打。小松宫虽然是亲王,但是战术素养却不是日本军队中拔尖儿的。若是进攻开城,战损比只会更低!” “是啊,”穆勒也颇多感慨。“东城的那个团,虽然是佯攻,但是进城之后损失也非常大,最惨的一个排只剩下了二十五人。” “一个排剩下二十五人么?”刘少卿道,“这样的话伤亡率达到百分之四十了。” “那个团是加强团,一个排加强一个班,剩下二十五人。”穆勒轻声修正刘少卿的说法,然后沉默降临在他们之间。 过了很久,刘少卿才继续问道:“弹药还剩多少?” “还有不足三分之一。” “唉~” 这时,一名作战参谋过来汇报:“日本第三军指挥官及部分日军官佐被围在庆熙宫,下面的部队请示如何处理!” “嗯?这个小松宫还没死?走去看看。”刘少卿招呼道 庆熙宫,也就是日军第三军司令长官部所在的地方。最后百余名弹尽粮绝的日本官兵,将大门堵死,做最后困兽之斗。近卫军几个突进的营,已经在这里会师。从军官到士兵,个个都杀红了眼睛。里面偶尔有零星的子弹射出来,垂死挣扎的日军官兵也不知道在嚎叫些什么,瘆人得慌。上千的官兵将这里围得重重叠叠的,打到这一步,带队军官也不想指挥部队硬冲,徒伤人命。 到了地方,穆勒问道:“这里谁负责?什么情况?” 刘鹏提着一支步枪大步赶了过来。用洋油烧那些准备巷战的日军就是他下的命令。一路火焚,一路前进,他这个营反倒是第一个打到庆熙宫的队伍,所以出来答话自然是他。“大人,这是鬼子最后的本部!咱们终于打到这里了!” ‘啪!’的一声枪响,一发子弹打在刘鹏身边。溅起一点烟尘,他动都不动一下,身后成百条枪同时端起来,啪啪啪啪的齐射了好一阵。一个爬在墙头,打出了最后一发子弹的日军士兵,哼也不哼一声的翻落下来。 刘少卿看看院墙,心里想着这片宫殿也得有几百年了吧。嘴里却问着:“听说是你第一个让士兵防火烧房子的?” “报告长官,是我!”刘鹏道:“小鬼子都藏在民房里,每走一步都会有冷枪打来,弟兄们死伤惨重,我们也是不得已。” 刘少卿默默地听着,没说话。 刘鹏不知道这位年轻的最高长官是咋想的,心里不免忐忑,只敢拿眼去瞟自己的师长。穆勒偷摸给他使了一个颜色,让他稍安勿躁。 “继续吧……” 过了半晌,刘少卿挤出三个字来。 “是!”刘鹏这回真的乐了,这说明长官对他之前的行径既往不咎。随即转身大声喝道:“弟兄们,举火!烧狗日地!让小鬼子知道知道,对抗王师,也就这么一个下场!” 一直在摩拳擦掌的近卫军官兵们早就在等着自己家大人的最后处断,听见这个命令,都欢呼一声,什么七零八落的可燃物都拖了过来,洋油泼上去,接着就点燃,士兵们还点起一个个火把,流星一般的扔进去。转眼之间,诺大的庆熙宫已经熊熊火起。随后在军官的命令下,士兵们都各自选取战位,架起步枪等候,只要鬼子耐不住烧跑出来,就一阵子弹泼过去。 火越烧越大,只传来噼噼啪啪的剥裂之声,有的时候屋顶被烧穿了,轰隆一声垮下来,溅起满天的火星。清扫四处之后,汇聚于这里的官兵越来越多,大家都是征尘满身。浑身浴血,都集于此处。士兵们虽然大多朴素说不出什么道理,可是心潮却激动得想要呼喊出来。 “真是漫长的一天。”穆勒突然说。 “是啊,”刘少卿点点头,“真是漫长的一天。不过我敢打赌,这不会是我这一生中经历的最长的一天。”他忽然想到了山西保卫战。 这一天对于日本来说,才是真正难熬的一天。 在朝鲜,汉城丢了,小松宫彰仁亲王被击毙,平壤没打下来,伏见宫贞爱亲王在被围困了两天之后,弹尽粮绝,不得以下,率余部投降。 而另一边,大清舰队正在炮击长崎。 将定远舰队的第一战设在长崎,毫无疑问是为了给镇远报仇。因为日本无耻的偷袭和欺骗,镇远、经远、济远三舰在备弹不足,失去动力的情况下,被当作靶船生生击沉在长崎外海。可以想见,当时舰上的近千英灵是多么的死不瞑目! 但是日本人终究没能靠着自己的阴谋诡计和无耻下作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渤海一战,两军两败俱伤,但东海一战,则以日本联合舰队全军覆没而告终。现在,日本仅剩??“筑紫”?“筑波”?“天龙”?“海门”?“天城”?“?金刚”、“磐城”、“凤翔”、“摩耶”等老旧木壳军舰,而且这些军舰还得负责防护近畿地区和关东地区这些日本的核心区域,能放在九州的只有“筑紫”?“筑波”?两舰和水雷艇爱岩、小鹰、第一号艇、第二号艇和第三号艇等小型辅助舰船。 面对大清舰队十余艘大型舰艇和更多数量的蚊炮船、鱼雷艇,这些小船不过是鲨鱼面前的螃蟹,再怎么长牙舞爪,也不过是小菜一盘儿。仅用一天不到的时间,长期周边,甚至佐世保直到阿九根沿海,在没有能够威胁到清军水师安全的舰船了。剩下的工作,就是那些岸防要塞了,不过相对于定远的三零五口径主炮,日本的要塞炮最大的仅有二百八十毫米,远不如大清旅顺和威海卫的要塞炮威力巨大。 第九十五章 登陆 十月十一日晚十点。 初冬的夜晚,月朗星明。 这是日本九州南部的一个小渔村。渔民们世代生活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对于十九世纪末的日本来说,自然不存在什么夜生活,村民们早已安睡,若不是偶尔传出的两声犬吠,几乎无法发现这片海滩还有这么一片小渔村。 忽然,淡淡的月光之下,远处的海面上冒出了一些黑影。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越来越近,却原来是十几艘小艇。 是晚归的渔民? 李涛目不转睛的盯着岸边,似乎想要用眼神开一条通天大道出来似的。不过可以理解,作为整个登陆部队的尖兵,他这个连长所担负的,自然不仅仅是一次隐蔽侦察这么简单。 是滴,这十几艘小艇上满载的,正是大清近卫军第十四师一四一旅侦察连。 自十月八日起,初步完成九州西南外海清理的清军舰队就开始猛攻长崎和佐世保海军基地,虽然定远这样的主力舰只的大口径火炮给日军的岸防部队带来极大的压力,但清军的攻击实际上只不过是为了掩护陆军登陆的障眼法而已。 事实上,大清海军的两艘驱逐舰和两艘护卫舰此时已经折而向南,会同上海开来‘卫青’装甲巡洋舰舰队,一同支援陆军在南岛原海域登陆。是的,这里才是清军秘密计划的登陆点。 自光绪十三年日清长崎危机爆发以来,清军近卫军和海军就开始奉皇帝的密旨,抽调人员对日本九州、四国及本州沿海各地进行秘密考察。这种秘密考察只有极个别的几人知道,甚至连协助的大清总理衙门、驻日公使等人,都被瞒在鼓里。 到今天,这一伏笔终于派上了大用。 小艇已经驶进岸边,李涛扑通一声,率先跳进了冰冷的水中。初冬的海水虽说谈不上刺骨,但那股瞬间传来的冰冷的感觉,还是让李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让李涛的头脑也为之一清。 他向其他队员打了几个手势,示意部分队员下海将小艇拖往岸边,然后拍了拍随船机枪手的肩膀,示意他立刻上岸构筑掩护阵地,以防意外出现。 虽然这个登陆点是清军的秘密计划,但并不能排除日本间谍没有发现。同时,也无法确认在这两年,这里是否设置了岸防军事力量。 数十条身影在无声的命令中迅速行动,有的再拖拽船只,有的则像岸边突进。 万幸,也许是这片水域确实不适合被用作登陆场,日军还没有在这里设置岸防力量,而清军对长崎和佐世保的进攻也成功的迷惑了日军,李涛他们的登陆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 迅速的脱掉水裤,所有队员分成三个小队开始集结。同时,各分队长迅速向李涛靠拢,听取下一步行动安排。 “第一分队从正面秘密潜进村子,将村民控制住;第二分队搜索四周,看看有没有其他通路或者人迹;第三分队驻守,掩护两个分队。行动!” 李涛迅速的布置好行动任务,三个分队立刻扑向自己的目标。 几十条黑影迅速向堤岸上的渔村扑去,过不多时,远处传来了突然密集起来的犬吠声。李涛的精神立刻紧张起来。在他的视野中,已经能看到零星的灯光亮起。“糟了,行动暴露了!” 然而他担心的警钟大作、人声鼎沸、火把四起的景象并没有出现。就连之前纷起的犬吠声,也瞬间安静了下来。至于那几盏零星的灯火,在闪烁了几下后,也熄灭了。 “嘘,迟三儿这个兔崽子,吓死老子了!”李涛抹了一把汗,一拍身边的勤务兵:“去,了解了解情况!” 不多时,勤务兵回来道:“报告连长,一排长那边已经完成任务。” “这么快?好,咱们走!” 村子里,迟凤江刚刚将所有村民都控制住,正在指挥两个作战班搜索残留分子。 “刚才怎么回事?”虽然看到局势已经被控制,但李涛依然心有余悸地问道。 “弟兄们一上来,就被看门狗发现。妈的,一只狗一叫,旁边的都跟着叫。还好兄弟们手快,用手弩射死了几只,这才安静下来。但是还是有几户人家被狗叫惊醒了,不过也被及时控制住了。” “全村的狗叫,怎么就惊醒那么几家?”李涛仍然不解。 迟三儿抬手叫来一个眼睛男,“你问他。” 眼镜男是随军通译,根据近卫军的登陆作战需求和编制,每个步兵连一名。 “村里穷,就这几家点的起油灯。其他家都懒得起床,一般有一两个蟊贼也不会偷他们,偷也偷不着东西。他们自己都吃不饱呢。” 我去!李涛感叹,竟然是这么奇葩的理由。 “行了,发信号吧!” 此时的海面上,早已焦急等待多时的师工兵团团长终于看到了远处岸边发来的淡淡的灯光信号。 “成了!”小公一拍大腿,对身边的警卫员道:“给舰队发信号,咱们上,准备搭登陆通道。” “是!”警卫员转身去传令,很快,周围一片中小船只便开始向海岸靠近,同时,又一道灯光信号向海洋深处射去。 工兵团的工程船上升起一盏盏的马灯,四周的光线立刻亮了起来。在各大队的通力协作下,一艘艘船只排成纵列被锚定在海面上,向着海岸延伸,同时,已经登岸的侦察连也将四处搜集过来的渔船排列起来,接应工程团。一块块木板被固定在不同的船之间,一条简易浮桥逐渐成形。 在工程团抢修浮桥的同时远处的海面上,陆续出现了无数庞大的黑影——大清舰队主力到了。 南岛原海域的确不适合大兵团登陆,这里礁石众多,大一点的运输舰就无法靠近岸边,部队的重武器根本无法上岸,就算运送补给品,靠着一艘艘小船往返,半个月也干不完。这也是为什么日军对这里完全没有防备的原因之一。 但是这难不倒近卫军。 大型运输船舶靠近不了海岸,那就用中小船舶组成简易浮桥;重装备上不了岸,那就用轻装备;大量的补给无法运送,那就先携带单兵自持补给。就这样,近卫军用了五个小时的时间,将仅装备轻武器的一四一旅送上了日本的土地! 乘坐一艘小艇登上海岸的荣禄弯腰抓起一把海岸上的淤泥,然后握紧拳头,看着泥水从自己的指缝间挤出,在心里默念着:列祖列宗在上,我荣禄,是大清第一个踏上敌国土地的将军,请你们保佑我,在这片土地上,再现我满洲八旗的雄风吧! 即使明知道清军开始攻击长崎,大本营也无能为力。日本已经抽调不出海上力量了,而陆军方面,福冈师团刚刚被调走,新募得熊本、鹿儿岛两个师团现在仅仅各募集了一个旅团的兵力,而且还要负责守备宫崎、大分两地,也不可能再分兵出来。能够支援长崎的,只能是久留米师团了。 然而第十二师团已经派出四十七联队协防长崎了,他们的防区包括佐贺、福冈和北九州,四个联队各守一处,再难抽出兵力,此时日本大本营所能做的,只是命令九州地方迅速组织力量防御。而九州虽然以民风彪悍著称,但这几年已经从这里抽调了四个师团了,现在再组建,再快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近卫军要打的,就是这样一个空挡。 十二日清晨,迎着东方的第一缕曙光。一四一旅轻装上阵,每名士兵除了携带必要的弹药,就只携带了三天的口粮。连他们自己的棉被和冬装,都留在了海上。 根据朝廷的作战指令,这个旅需要在三日内从后方突击长崎港的岸防力量,将长崎港彻底占领,进而让舰队能够在长崎靠岸,卸载大部队和所有重装备、补给。 大清的登陆目标最终还是长崎!也只能是长崎!因为这些年来往多次,大清对这座军港最熟悉。 同一天,越南的西贡。 自波罗的海出发以来,因为英国的刁难,俄国舰队几乎没有港口可以停靠。现在终于来到盟友法国人的地盘儿上了,俄国舰队终于可以休整休整了。同样的,若不是因为苏伊士运河的签订,让俄国在法国的支持下得以通过苏伊士运河。俄国舰队现在还在海上漂着呢。 第九十六章 分蛋糕 在西贡进行短暂的休整其实是俄国舰队司令马卡诺夫少将提出的。他认为目前的这支舰队存在着极大的问题:首先是新旧舰只不一。舰队编成中的主力舰只既有刚刚建成服役的亚速号一等装甲巡洋舰,也有‘彼得大帝号’这样的已经服役了十七年的铁甲舰。因为像‘彼得大帝’这样的老舰拖累,以至于整个编队的航速都相当低。同时新舰也不是没有问题,因为才装备不就,水兵对于新式军舰上的设备还未熟悉。 其次,由于俄国舰队是从波罗的海出发前往远东,途中经过北海、大西洋、印度洋、中国海。这么漫长的航行对舰只、人员的损害均极大,整个舰队非战斗减员严重,士气低弥。因为在航行过程中舰队得不到可以加煤的港口,只得把军舰上一切能装的地方都装上了煤。其结果是整个舰队的航速更慢、舰员的生活环境变得异常恶劣。 第三,舰队由于是临时抽调、拼凑而成,部分水兵缺乏训练,且有严重的战争恐惧心理,一路上草木皆兵,对德国、法国、瑞典、挪威、英国的民船都开过火。 马卡洛夫的建议得到了随行的阿纳托利·米哈伊洛维奇·斯特塞尔陆军少将和舰队副指挥阿罗兹德文斯基少将的支持。当然,也得到了总指挥阿列克谢耶夫的同意。 叶夫根尼·伊万诺维奇·阿列克谢耶夫,俄国海军中将,本次军事行动的陆海军总司令。他的另外一重身份是亚历山大二世的私生子,也就是尼古拉二世的叔叔。因为这样一重身份,他在宫廷中拥有很大势力,这一次被任命为远东陆海军总司令,完全是为了今后掌握大权而镀金来的。 正因如此,沉迷享受的阿列克谢耶夫虽然知道自己的使命,但注重享乐的他早已受不了海上的艰苦生活了,马卡洛夫的提议正中他下怀。 法国总督署。这里曾是刘少卿的战利品,但在中法战争结束后,又还给了法国。此时,享受着法国人提供的美酒与美食的阿列克谢耶夫自然不会提起这段伤心往事,他们的话题完全围绕着圣彼得堡的成熟少妇和巴黎的少女,丝毫没有大战即来的紧迫感。 另一边,米哈伊洛维奇和阿罗兹德文斯基则兴致勃勃的听着两位大佬的交谈,时不时的报以会心的微笑。 这时,餐厅的大门打开,一身军装的马卡洛夫走了进来。 “哦,我亲爱的马卡,怎么样,船只和士兵们都安置好了么?”阿列克谢耶夫夸张的张开双臂高声道。 上岸之后,马卡洛夫坚持将舰队和官兵安置好后再赴宴,所以姗姗来迟。 “是的,司令官阁下。在法国朋友的帮助下,士兵们终于可以喝一碗热汤,洗一个热水澡,睡一个好觉了。为此,我代表俄国士兵们,再次感谢您的帮助,尊敬的让。巴尔阁下。” “哦,刚刚尊敬的司令官阁下已经代表伟大的俄国沙皇陛下表达过谢意了,作为盟国,能够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援,是我们的荣幸。马卡洛夫将军。”法国新任总督微笑着回答。 “既然将军阁下已经忙完公事,还请平常一下我这里的美食。哦,说实在的,这里的食材可怎不怎么样,我的厨师已经竭尽所能,希望能够不让您失望。” “哦,您可别这么说。相比船上,这里简直就是天堂。我们只会为您的慷慨感恩戴德,哪里有不满意的呢。”阿列克谢耶夫插话道。 “是的,非常感谢您的盛情款待。”马卡洛夫也是微笑鞠躬道,随机坐了下来,开始吃他那份已经凉了的牛排。 让巴尔微笑着看了看专心用餐的马卡洛夫,又扫了一眼桌上的残席,随后到:“尊敬的司令官阁下,为了欢迎您的到来,我们专门安排了盛大的欢迎舞会。届时不但有我们法兰西热情奔放的美女,还有您不曾见识过的亚洲姑娘。饭后,我诚邀您和您的部下能够赏脸参加。” “是么!这可真是太棒了。我的小伙子们肯定已经迫不及待了。”说着,阿列克谢耶夫伸出双手指向桌子,“那么,我们还等什么?” 同时他对刚刚坐下开始用餐的马卡洛夫道:“亲爱的马卡,相信您不介意我们先走一步吧?” 马卡洛夫摇摇头,“当然,司令官阁下。正好我感觉有些累了,恐怕无力参加舞会。不如你们先去放松一番,不用顾虑我。” “哦,那真不幸。不过您的身体最重要。希望您能好好休息,尽快回复体力。毕竟,还有无数的亚洲猴子等着您去征服和拯救呢。”一边说着,阿列克谢耶夫一边站起身来。“那么,我亲爱的总督阁下,我们这就出发么?” “不胜荣幸!”让巴尔也起身道。于是,几人再不管埋头用餐的马卡洛夫,转身离开了餐厅。 第二天清早,阿列克谢耶夫尚在睡梦中,马卡洛夫便前来拜访。 “什么?司令官昨夜受了风寒,无法继续前往日本!” “是的,将军阁下。不过司令官阁下吩咐,全权授权您在他无法履行职责期间负责整个舰队的工作。直到将和日本的合约完全履行完毕。这一决定,另外两位将军也已经知晓。”侍从长补充道。 “可是,日清局势现在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在我们飘荡在大海上的时候,战争的进程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这些,司令官阁下知道么?” “抱歉,将军阁下,司令官阁下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处理公事,所以,这些问题,暂时需要您自行解决。”侍从长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我……”马卡洛夫简直想要杀了这个无耻的猪。 无奈之下,他只能自行去联系米哈伊洛维奇和罗兹德文斯基,协调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两个小时后,会议室里。 “鉴于目前日清战争的现状。日本方面几乎注定将输掉这场战争。最关键的是,日本国政府似乎不懂得如何停止战争,这样一来,战争的进程势必会向我们不乐于见到的方向发展。而且,我必须提醒二位,日本战后很可能将承担巨额的战争赔偿,也就是说,日本方面基本无力偿还之前所协议的结款了。” 马卡洛夫用了一个半小时将另外两位将军‘请’到会议室来,然后用了半个小时将法国人传来的情报以及自己的看法向他们做了解释。 “那么,您的意思是,我们需要介入这场战争,向清国施加压力,以确保日本方面不要输的太难看?可是即使这样,俄罗斯帝国的利益依然无法得到满足啊。”罗兹德文斯基虽然还有些宿醉未醒,但他毕竟是从舰队中一级一级升上来的,不是阿列克谢耶夫这样完全不懂军事战略的人可比的。他立刻抓住了问题的核心——俄罗斯的需求。 “是的,所以我的意见是,我们的确需要介入这场战争,不过,需要施加压力的是日本方面。”马卡洛夫很满意罗兹德文斯基的敏感。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日本可能会输掉这场战争,所以他们之前所承诺的朝鲜的利益将无法兑现,即使我们提供军舰给他们,也是这样。对么?”米哈伊洛维奇终于也进入轨道了。 “是的!” “那么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占领朝鲜,以获得我们想要的港口,而要向日本施压呢?” “因为如果进攻朝鲜,就会面临着和由英国支持的清帝国的军事对抗。鉴于目前英国人在海上的优势,以及我国陆地上所受的限制,现在还不是和清国发生直接冲突的最好时机。同时,日本因为缺少外部援助,而且在此次战争中损失惨重,更容易被我们压制。至于帝国所需要的港口,日本比朝鲜只多不会少。我的将军。” “看来您是想要效仿当年的阿穆尔公爵?”罗兹德文斯基笑道。 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俄国作为大清和英、法两国之间的调停国,用军事压力和政治手腕儿在黑龙江以北获得了超过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阿穆尔公爵。 “不错,先贤为我们树立了很好的榜样,并指明了道路,我们只要跟随他们的脚步,便能获得荣耀。”马卡洛夫同样微笑道。 “好吧。”看到两位海军将领达成一致,米哈依洛维奇也道:“我赞同这一决定,并会全力配合海军的行动。不过……” “有什么问题么?” “是这样,您知道,我的士兵几乎没有乘坐过远洋轮船,这三个多月,他们已经被折磨疯了。考虑到后面可能发生的军事行动,我想我的士兵们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体力。你懂的。” “而且我们的舰队也需要时间来清理将船上的附着物。”罗兹德文斯基适时的道。 “好吧。”马卡洛夫想了想,同意了陆军的要求。虽然他知道将军们包括大多数官兵想要的不过是多一些休息的时间,但这也确实是实际需求。“不过我只能给你一周的时间,一周之后,我们必须出发!” “如您所愿,代理司令官阁下。” 另一间屋子,阿列克谢耶夫从一对越南双胞胎少女赤裸的身体旁翻身坐起,然后一巴掌拍在了另一边同样赤裸着的金发女郎的臀部。“该起床了,姑娘们!” 两个越南少女立刻爬起来,在下床的时候,不自觉的牵动的嘴角和床单上的殷红暗示了昨夜的疯狂给她们带来的伤害。不过金发女郎显然不同,她慵懒的在床上扭动着身躯,娇吟道:“我们为什么不在床上吃早餐呢?” 阿列克谢耶夫俯下身子,吻了金发女郎的面颊,道:“因为现在已经不是早晨了,我亲爱的。”随后,在两位越南双胞胎少女的服侍下,阿列克谢耶夫穿好了睡袍,来到了房间外面的起居室。 侍从长马上过来汇报:“马卡洛夫将军已经和另外两位将军达成了一致,舰队将于三日后起航前往日本。但是他们调整了行动方案,计划对日本国政府采取军事压力,以期获得日本的港口和土地。” “哦?为什么?”阿列克谢耶夫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然后坐在沙发上,开口问道。 “应该是日本已经输掉了战争。或者说日本正在输掉战争。马卡洛夫将军认为,在这一情况下,日本方面已经无法履行协议上的承诺,所以,俄国应该自己去取得本应得到的利益。” “哼哼,狡猾的小子。不管他,随便他怎么折腾,总之如果做得好,那么我们就享受利益,做的不好,就让他背黑锅。我们先在这里享受几天,让他去折腾去吧。” “是,司令官阁下。另外,您中午想要吃点儿什么……” 第九十七章 分蛋糕(2) 法国总督可没有阿列克谢耶夫的粗线条。俄国人既然制订了新的行动方案,自然需要将这一方案上报,在法国人的地盘儿上,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保得住秘密。所以让巴尔立刻召集他的军官们开会。 “俄国人正在调整他们的战略,想要在这一次的日清战争中分一杯羹。而法国也需要拓展在东亚的利益。为此,我们必须行动起来,抢占在日本的利益!”让巴尔一句话就为会议定了基调。 “海军方面没问题。”法国在亚洲拥有除英国之外最强大的海军舰队,即使是俄国人,也无法和法国相媲美。 “但是陆军没有那么多兵力可抽调啊!” 在中法战争中,法国损失了大量的陆军力量,以至于现在,整个印度支那只能靠雇佣军来维持,若不是对那些南亚小国还有些威慑力,光是镇压各地起义法军就够呛了。 “陆军最多能够抽调多少兵力?我是说暂时。” “如果能够在三个月内完成这一次的军事行动,那么陆军可以抽调约四千人。” 四千人,实在是太少了。三十年前进攻清国也不止这么点儿人啊,何况现在的日本军事实力根本不是三十年前的清国所能比的。 “没办法,我们只能和俄国人结盟,利用他们的步兵优势和我们的舰队优势,共同抵御英国人,想必俄国人也会愿意看到自己在远东获得一个海上盟友吧。好吧,就这样,你们加紧整备部队,我向国内汇报。”让巴尔最终拍板儿。 “是!” 随着法国人开始动起来,俄国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小算盘已经被别人洞察。但是现在自己在别人的地盘儿上,俄、法之间还是同盟关系,况且法国人也说了,我们不白沾光,我们出动舰队帮你们一把。 俄国为了尽快赶到远东,必须要设法通过苏伊士运河。要想通过苏伊士运河,有两个必须的条件,一就是法国盟友的鼎力支持,二是不可能派遣太多的舰船——否则英国说什么也不能同意的。 既然俄国自己的军舰并不优厚,法国人之前之后都出了大力,那么一起摘桃子这事儿,也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随着俄、法两国在远东的准备,有心的国家自然不会视而不见,很快,俄、法两国可能采取的行动计划就摆在了英国首相的桌子上。 “看来,远东地区的利益再分配已经不可避免了。”克里兹伯理沉思着。 德国,威廉一世看着眼前的情报,兴奋的道:“德意志终于找到远东的第一块殖民地了!” 十四日。紫禁城。 善耆拿着一封电报,快步走向养心殿。 “皇上大喜!” 养心殿内,载湉正在和几个近卫军的参谋围着一份日本地图在研究,看到善耆进来,载湉笑道:“好啊,朕这几天收到的都是好消息,看看你这次拿到的是不是更好。” 感觉到皇帝的心情不错,善耆也打趣到:“那陛下就请猜上一猜了。看看是哪里来的消息。” 载湉点了点善耆,“这还用猜,咱们现在正在和日本作战,你这个情报头子拿来的,不是朝鲜的情报就是日本的。朝鲜方面嘛,现在平壤和汉城都平定了,刘少卿正在整顿兵马,等待补给,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拿得下来开城。那么,你手里的情报自然是来自日本了。” 善耆立刻装出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道“皇上圣明天纵,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 载湉笑道“好了,你我是宗亲兄弟,就少拍点儿马屁吧。说说看,是什么好消息?” 善耆这才正色道:“回皇上,日本大捷。我近卫军十四师一部于十一日夜间在九州预定地点秘密登陆,次日清晨,十四师一四一旅轻装突进,奔赴长崎。十三日日落前,一四一旅歼灭长崎守备联队,彻底攻占长崎港。现在,我军大队及装备、补给已经在长崎码头卸下。奴才手中这份电报,就是荣禄发自长崎的!” “好!”载湉一拍掌“这个消息可是朕期盼已久的了!咱们中国军人,终于踏上了日本的领土!哈哈哈……告诉荣禄,让他给朕好好拾捣拾捣小日本,等他回来,朕给他加官进爵!” “什么消息让皇上如此高兴?” 载湉正开怀大笑,一个声音传来。 “是六叔来了。”自打载湉当了皇上以来,‘六叔’这个词可是有好久好久不曾听见了,以至于奕訢还得走遍脑子,才反应过来是说自己。 “老臣给皇上请安了。”心潮激动之下,奕訢仍没忘了君臣礼仪。 “免礼免礼,正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六叔你来的正好,陪朕高兴高兴。”载湉微笑着摆摆手道。 奕訢扭头看向善耋:“肃王,说说吧。” 善耆将手中的电报递过去:“是日本来的消息,咱们大清的军队,已经占了长崎了!” “哦?这可真是好消息,值得浮一大白。”奕訢道。 “嗯,六叔说的对,今天你们两个都别走了,正好珍妃、容妃都回来了,建宁也在后宫,咱们今天晚上就好好喝上一杯!”看来载湉的兴致是真的很高。 “是,两位皇妃辛苦了,老臣可得好好给两位皇妃请安。这历朝历代,为国为民能做到这个份儿上的,咱们大清可是独一份儿啊!” “好了好了,请安的事儿先放一放,六叔你今天来是……?” “哦,说起来,老臣还得给皇上再道一喜。” “哦?说来听听,还有什么好事儿。” “回皇上的话,皇上上一次的判断,果然成真。今儿个英国公使华尔身来总理衙门拜会,告诉老臣说俄国人果然想要打日本的主意,而且还拉上了法国人。” “哦?呵呵,这么说来,咱们就不用担心老毛子背后捅刀子了,这的确算是一喜。看来,蔡元培分析得有道理啊。” 虽然奕訢刚才说是‘皇上’的判断,这只不过是给主子戴高帽子罢了。哪天的会议他们都在场,怎会不知道是蔡元培提出的思路。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没有皇上拍板儿,谁的思路也是白费不是。 “俄国人拉上了法国人……”载湉沉吟道:“这么说来,英国人恐怕也不是白白给你透漏消息吧?” “皇上圣明。”奕訢道:“英国人的意思,希望咱们能够在日本增加兵力,最好能够顶住俄、法两国的压力。” “哼哼,英国号称海上霸主,海军实力超过第二、第三两个国家的总和,不过,这也仅仅是衡量海上实力罢了。两国相争,看的可不只是一支海军。现在俄国和法国联手要在日本争取利益,英国人就是海军再强大,也拦不住这两个路上霸主联手。看来,这日本的主权,无论如何是保不住了。好的很,死道友不死贫道。不过,英国人既然要咱们替他卖命,就没有什么好处么?” “呵呵,又让皇上您说着了。英国人的意思,如果我国的军事力量能够支持他们在日本战后利益分配中占据主导地位,那么英国愿意让出缅北的利益。另外,英国人也会派遣一部分陆军和海军,参与到对日的施压。” 当英国政府得知俄、法准备携手干预中日战争,并借此获取在远东的利益的时候关于如何 “妈的,约翰牛还真是会做生意,缅北本身就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下,拿我们的东西来给我们做人情。“载湉啐道。 关于缅北利益的问题,英国方面也是争论了很久。虽然英国人不习惯将到嘴的肥肉再吐出来,但是摆在面前的三个问题却不得不让他们妥协。 第一,缅北地区大英帝国从未真正掌控过。虽然在去年从印度调兵后情况有所改善,但也仅仅是改善而已。 第二,应对日本可能出现的局面需要大量的地面部队,但因为俄国在中亚的压力,英国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调派一支足以威慑俄、法联盟的地面部队,而从欧洲或者非洲抽调部队时间上也来不及。现在缅甸的部队成为唯一选择。 第三,因为俄、法携手,英国迫切需要一个能够在陆军上牵制俄、法,且听话的小弟。来应对远东的局势变化。大清无疑是唯一的选择。但是收小弟你总得给点儿见面礼吧。 所以,既然缅北暂时无法控制不如拿来做人情,换取大清的效忠,牵制俄国乃至法国在远东的渗透。 “不过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是个不错的结果。”载湉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 俄国一旦在日本某地站稳了脚跟,下一个觊觎的必然就是朝鲜、满洲。原本俄国就有强大的路上优势,现在又有了法国的支持,恐怕他都等不及西伯利亚大铁路通车,就会对大清下手。所以大清也迫切需要找一个靠山,至少是在海上能对抗俄、法的。这只能是英国。 同时,虽然缅北现在有中国的势力,但毕竟没有公开,名不正言不顺,经过这一纸协议,大清可以明目张胆的掌控缅北,这对将来载湉的东南亚攻略无疑是一个好的基础。 男人嘛,就应该像自己的小弟弟学习,能伸能缩才能大有作为。国家也是一样,既然现在中国还不具备挑战世界强国的能力,那么该捧臭脚就得捧臭脚。这个小弟,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朕忍了! “光有缅北的利益还不够,英国人必须在海军建设上对我国大力支持,尤其是在发动机和舰炮的技术上面。你就说,缅北现在很乱,我们就算是接收了缅北,也需要投入不小的人力、财力才行,这些需要英国人在海军方面进行补偿。” 奕訢立刻点头应是。 “这样一来,缅北方面的文武官员,需要提前准备了。对了,朕记得,四川是出来了三万新兵对吧?” “是。四川在年中奉朝廷号令,出川了三万新募士兵,编成了两个师现在在西安集训,已经装备完毕,本来是想支援新疆的。”善耆答道。 “嗯,现在看来短时间内老毛子不会动手了,就让川军再辛苦一下,抽出一个师南下,接管缅北防务。委张怀之代理师长,岑毓宝云贵缅三省提督,巡抚嘛,缅北的局势,要和当地少数民族和英国人打交道的地方多,需要一个通晓洋务,机灵的人。恭王,你那里有没有人选?” 奕訢掌管着总理衙门,算是大清的外交部,洋务人才,除了李鸿章那里,现在就数他多了。 奕訢想了想,“老臣倒是有两个人选,但是尚需评判一下,不如明日带齐资料,再来请皇上圣裁。” “也好,这也不是着急的事儿,那个地方很关键,你好好选人才是。要年富力强的。” “嗻!” 载湉又想了想:“还有一事,关于俄、法的动作,还有英国人的想法,你不妨暗地里透漏给德国人一些,德国人现在朝思暮想着亚洲的殖民地,咱们祸水东引,把水在搅浑一些,将德国人也拉进来。” “尊旨。”奕訢眼珠一转,随后道:“那美国人那边……?” “美国人就不要让他们参与了,美国佬已经占了夏威夷,手申的太长,将来对咱们不利。” “是。” “还有,虽然俄国人的威胁暂时解除,但仍然不可掉以轻心。江南那边剩下的两个师,加紧安排,尽快补充到朝鲜。这段时间,刘少卿那里损失比较大。同时告诉刘少卿,整备完成后迅速将朝鲜局势掌握住,打通到釜山的陆上通道。说不定那个时候,还需要从朝鲜调兵去日本。” “是。臣这就通知刘一坤和吴法宪。正好英国人示好,不如就用英国人的商船和军舰护送。”善耆道。 “朕也是这个意思,恭王,英国人那边,还需要你去协调一下,朝鲜的局势越早稳定下来,对英国人也是有利的。” “臣明白。” 君臣几人讨论着各方局势问题,不知不觉两个小时就过去了。冬天天黑的早,已经要到掌灯时分了。 第九十八章 家宴 “啊呀,已经这么晚了?皇后她们还等着朕开席呢。快走快走,别让朕的后宫葡萄架倒了。” 奕訢和善耆都是会心的一笑。对于皇家来说,家事就是国事,皇上宫闱和谐,乃是朝廷的幸事。最好皇上在努把力,早点儿诞下皇子,那才是普天同庆呢。 三人乘了软轿,一路来到坤宁宫,还没进殿,就已经听到里面‘咯咯’的笑声。 “呵呵,这一定是建宁。”载湉笑道。 果然,进了屋子,正见到建宁抱着淳王福晋笑个不停,其他几女也在一旁陪着,都是面带笑意,其乐融融。看到载湉进来,四女立刻起身行礼,那拉氏也要起身,却被载湉拦住了。 见过礼,载湉装作板起脸来:“建宁,怎么这么没规矩!斯文,斯文。” 可惜,十几年来,建宁就没怕过载湉。看是皇帝哥哥来了,居然一撅嘴:“斯文?斯文能当饭吃么?” 靠!载湉一脑门子黑线,“这都是谁教育出来的”。 众人将目光齐齐的射向载湉。 还是德馨出来解围,“既然皇上来了,这宴席终于可以开了吧。我们娘几个可都饿的不行了。” 载湉忙道:“是是,赶紧传膳吧。”说着,偷偷抹了一把汗。 不多时,晚膳排好,君臣几人入座,载湉和两位王爷还专门开了一瓶洋人的红酒佐餐,就连那拉氏和四女也喝了一点儿。 席间,载湉举杯郑重的敬了两位皇妃一杯:“为了大清的基业社稷,让两位爱妃受苦了。朕这里代表列祖列宗和天下百姓,还有近卫军de官兵们,敬两位爱妃。” 珍妃和容妃那里敢受,连忙举杯还礼。一旁的建宁不依了:“皇帝哥哥,这主意好歹也是我先想出来的,你为什么不敬我一杯。” 说来还真是,现在的医护兵主要以女兵为主,而女兵的建制,最初还真是因为建宁的戏言而成。虽然建宁当时建立所谓女兵队纯粹是为了玩笑,但毕竟这些女兵最终成为了现在医护兵的基础。若没有当初的一番玩笑,真正要在大清这样一个封建礼教束缚千年的国度建立一支医护兵,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好好,建宁说的对,也敬你一杯。”载湉又举杯敬建宁。刁蛮公主美滋滋的喝了,眼珠一转,又出了一个幺蛾子。 “对了,差点儿让皇帝哥哥蒙混过关。” 众人一愣,载湉也是诧异道:“朕蒙混什么了?” “哼,皇帝哥哥刚才敬两位皇嫂的时候,可是代表了三个,最后却只喝了一杯酒,不知道是列祖列宗没喝到啊,还是黎民百姓没喝到?” 那拉氏听了伸手拍了建宁一下,“说什么浑话,列祖列宗也是能拿来调侃的?” 建宁挨了数落,吐了吐舌头。载湉从小就宠这个妹妹,连忙道:“好好,朕就再补上两杯。”说着,又连喝了两杯。 那拉氏在一旁佯嗔道:“你啊,就是惯着她,这都没样了!你也是,喝这么多,仔细自己身子。” 皇后在一旁忙道:“不妨,皇上平常都是滴酒不沾的,这次是大家团聚,国事又大定,心中高兴,偶尔喝上一点儿,也无大碍。” “是是”载湉忙道:“这葡萄酒是西洋产物,度数比之咱们的黄酒差不多,而且长期饮用,还能起到活血化瘀的作用。对中老年人尤其好,您也应该时常的喝上一些。” 载湉虽然现在将那拉氏接进宫来,但是却不能称额娘,更不能称皇额娘,这牵扯太大,所以只能隐晦的称呼。 其实那拉氏何尝不是喜欢这其乐融融的氛围。对于一个母亲来说,看到儿女健健康康,全家其乐融融,比什么天下大事都重要。 这样说说笑笑,恭王和肃王两人也分别敬了几杯酒。眼看时间就过去了。 载湉忽然道:“对了,朕还有些公事,要和皇后和两位爱妃商议。” 德馨一听说到公事,连忙带着珍妃、容妃起身行礼,道:“单凭皇上吩咐。” 载湉道:“是这样,我大清除旧革新、洋务自强,现在国力蒸蒸日上。但是国家发展过快,人才缺失严重,尤其是朕手中的这几样工作,非三位爱妃不可担当。” 这话说的,建宁都好奇了。“是什么样的事情,非要皇嫂出马?” 载湉道:“其一,是建立中华妇女联合会。鼓励妇女进学求知,将来更好的为大清服务。这一次的战争你们也看到了。日本不过蕞尔小国,尚且如此难缠。假以时日,我大清将会和世界各强国争霸,所遇战争必将比此残酷十倍不止。若是能够将大清的所有女性也组织起来,在将来必将是国力的一大臂助。这一项工作,非皇后亲为不可。” 载湉考虑的,是将来肯定会发生的中俄冲突和世界大战,jie'shi必将有大量的成年男子走向战场,国内的建设和后勤则需要妇女来补充,所以他这是未雨绸缪。而且在大清这个礼教森严的国家,解放女权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必须有一个谁也无法撼动的人来牵头,缓缓图之方可。 “另一项,则也是和战争有关。那就是成立中华医疗救助总会。平时学医,为黎民百姓诊医治病,战时则组织起来,为前线将士服务。” 这一点,几女也都想到了,毕竟这一次战争中医疗队所发挥的作用有目共睹。 “第三,则是关系民生。无论是自然灾害还是战祸,都会有很多老百姓无家可归,挣扎求生。朝廷虽然也在尽力维护,奈何智者千虑。所以朕打算成立一个中华慈善救助总会,来为朝廷拾遗补缺,以安黎民。” 一番话说完,两位王爷和四女都是起身行礼:“皇上仁慈圣明,实乃社稷之幸,百姓之福!” 礼毕,建宁便拉着载湉的袖子道:“皇帝哥哥,那建宁做什么呢?” “你啊,先把家里安顿好,再过两年,自然有你做事的时候。”载湉点着建宁的鼻子道。 现在淳王的三年孝期还未满,建宁就算是在顽皮,也得在家好好呆着。 “对了”,载湉忽然道:“朕想起来溥伟似乎已经二十了吧。依朕看,不如让其到朝鲜磨练磨练。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恭亲王大喜。现在朝鲜战局基本稳定,也没有俄国人的压力了,此时让溥伟去,无疑是镀镀金。虽然作为恭王长孙,溥伟绝不会缺了锦衣玉食,但一个实权贝子和一个闲散王爷那个轻那个重,奕訢还是明白的。 “多谢皇上,那就让溥伟这一次随上海的新军一同过去吧。” “也好。” 随后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夜深了,两位王爷请了晚安回去,载湉也要准备安慰安慰两位皇妃了。 日本,九州岛。 近卫军的进军速度可以以势如破竹来形容。 自十二、十三号两天分别占领谏早、长崎之后,十四日占领大村,十五日攻占武熊。十七日,近卫军主力开始进攻佐贺。同日,一四一旅脱离大部队向西攻占佐世保。之后,该旅再次分兵,分别进攻平户、唐津两地。至十月二十二日,佐贺、长崎两地已经被近卫军完全控制。 之后近卫军主力分成两部分。黄成涌率第十四师主力继续向北,攻占福冈、北九州,控制关门海峡;刘凤山则率第十五师折而向东,攻占久留米后,其中一五一旅向南沿八女、大牟田、山鹿进而进攻熊本;一五二旅则继续东进,沿朝仓、日田、别府进而占领大分。 陆军发起攻势的同时,海军也同样在行动。 以定远舰为核心,包括快速巡洋舰‘白起号’和驱逐舰‘乐毅’号、护卫舰‘赵奢’、‘田单’及‘平远’、‘寰泰’等舰,再加上十几艘蚊炮船、鱼雷艇辅助,作为第一支队,负责协助陆军控制佐世保至北九州的日本海岸。 巡洋舰‘王翦’号及护卫舰‘带陀’、‘田忌’、‘伍子胥’三艘并南琛、南瑞等舰,同样配备十几艘辅助小船,作为第二支队,负责清理日军在朝鲜海峡和对马海峡等地布置的水雷。 ‘卫青’号装甲巡洋舰则率领驱逐舰‘廉颇’号、‘赵襄子’号,护卫舰‘倪良’号则带着大队的商船返回上海港。之后,一部分商船将装载近卫军第十六师赴日。而第三支队在完成护卫任务后,将和第二支队会和,等待下一步的作战方案。 在清军不断攻克九州各地的同时,日本大本营也在本州紧锣密鼓地调兵遣将。 十六日,日本在欧洲的情报机关获悉了俄、法的战略计划,立刻设法传回了大本营。随后,俄国驻日公使正式照会日本外相青木周藏,称由于日本方面已经完全丧失了对朝鲜半岛的掌握,因此为履行俄、日协定,俄国将派遣舰队自行接管北海道之室兰港,同时,俄国军方将继续秉承大沙皇陛下的旨意,向日本所要二次密约中日方承诺之三个港口。 真的是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在收到这份照会后,日本政界出离愤怒了。然而,此时的俄国公使已经乘船逃往海参崴,即使在恼火,也拿其没办法。随后,为应对俄国的威胁,明治天皇紧急召集政界及陆、海军各大臣,商议对策。然而此时的日本,海军几乎全灭,根本不可能在海上抗击俄国舰队。 就在这时,外务省再次传来不利消息——法国公使照会,鉴于日本当前和俄国的纠纷以及和中国之间的军事冲突,为确保法国在日本利益、维护远东的和平安定局面,法国政府将介入日清战争,以协调各方。同时,法国政府敦促日方和清、俄和谈,并履行双边协议。 明治气炸了,拍着桌子问在座的各位大臣:“现在局势变成这样,你们说怎么办!” 这时候,大家才想起之前伊藤博文的担忧。可惜的是,这位真正一心为日本发展的首相却无比屈辱的死在了自己的国民的手里。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第九十九章 分蛋糕(3)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最终,西乡从道开口道:“为今之计,我国只能寻求英国人的介入。只有英国人才能抗衡俄、法两国。同时,必须结束和中国之间的战争。必须承认,帝国失败了!” “不!!”果然,仍然有不甘心失败的军方代表。“帝国还有二十万军队,还有四千万国民。我们绝不能承认失败!帝国也绝不会失败!” “混蛋!”西乡从道怒吼道:“帝国的四千万国民不是你的,是天皇陛下的。在缺少武器的现在,就算是我们征召了四百万的军队,又能拿什么去和列强作战?用锄头么?就算是四千万玉碎,大日本帝国不复存在,而列强依然是列强,依然将占领我们世代相守的土地!” “不要吵了!”明治已经受够了将军们之间的争吵,“西乡,你先说说为何要像清国投降?” “是,陛下。”西乡从道道:“当前的东亚,清国明显是和英国人成为准盟友,相信大家也都明白,清国正是因为英国的支持,才能在海上战胜帝国的联合舰队。所以,很难想象现在英国会为了帝国的利益而伤害大清。另外,目前英国人在亚洲的兵力不足,如果俄、法两国联合,不接受调停,英国将无法阻止。同样的,还是那句话,无法想象英国人会为了帝国的利益而损失自身。所以,很有可能英国将依靠清国的陆军力量来震慑俄、法,并以支持清国的利益诉求为前提。这样一来,如果要想取得英国人的帮助,则必须要和大清停战,并签订相关协议。只有确保了英、中两国的利益的前提下,英国人才有可能参与到对俄国人的制衡中来。” “可是这样一来,帝国不是同样会失去大量的主权并背上沉重的债务么?”明治不明白,给英国人和中国人,与给俄、法有什么区别。 “陛下,目前的战争中,清国已经在九州登陆了。而帝国现在对九州的清军无能为力。事实上,即使我们不同意,中国人以及其背后的英国人也将获取在日本的利益。这一仗,我们已经输了。然和俄、法不同,他们还没有获取,还有挽回或者限制的机会。” “难道帝国的陆军就无法抗衡区区一个师的俄军么?我们在关东地区可是有三个师团的兵力,而且本州的其他四个地方也在积极的征召士兵。在北海道,也还有第七师团。”明治仍不甘心。海军虽然已经无能为力,但他相信,凭借陆军,仍然能够阻止俄国人的入侵。 “是。仅凭俄国人,哪怕再加上法国人,当前的军力也不足为惧。但是臣担心,列强会和清国联合,瓜分日本。而且,虽然当前俄国仅一个师的兵力,但其军舰上还有上千水兵,并且俄国可以凭借舰队随时来往于日本和海参崴,届时,他们还能够再武装起不少于三个师的兵力。” 没错,俄国人的军舰上,还满载着原本会卖给日本的计划武装三个师团的武器装备呢。这还没算日本和法国购买的另外三个师团的装备。 “那么我们将如何向国民解释当前的局势?”明治天皇又抛出另一个问题。 西园寺公望接口道:“我们可以将战争的失利推到俄国人身上,正是由于俄国人的背叛和欺骗,帝国才被逼到绝境。人民会相信的。” 明治仔细的消化了一下刚才的哪些信息。最终咬牙道:“帝国不能轻易地接受失败。现在中国人的军队恐怕也是强弩之末了吧,我们暂时不管九州和中国人,集中力量先挡住俄国人的脚步。至于英国人,照常发出邀请,至于对方如何答复,到时候再说。” 日本最终丧失了最后一次缩小损失的机会。 十月二十三日,俄、法摘桃子联军,进入本州外海。不过‘摘桃子’联军并没有直接进入水雷密布、重兵把守的东京湾,而是直奔北海道。 二十五日,俄国以俄、日密约为借口,对北海道之函馆进行炮击。 选择北海道第一大港口城市函馆而不是室兰作为登陆战对象,一方面是因为室兰港目前还不适合大舰队驻泊,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展示武力,震慑日本政府和北海道当地驻军。 驻守函馆的日军岸防部队使用岸防炮台进行还击,双方激烈交火。但日军简易且数量不足的岸防火力很快就被俄、法舰队大口径舰炮所摧毁,随后,在舰队火力的掩护下,俄、法联军两万余人开始分波次登陆。 此时,英国人的舰队还在新加坡待命,陆军还未完成抽调和集结。而德国人则刚刚准备从汉堡出发。 在此情况下,英国公使理所当然的表达了英国的中立地位,督促日本方面尽快和中国达成和解。同时对于俄方俄行动表示深切关注和谴责。认为俄日之间的纠纷应当在中日战争结束之后再进行调节。 与此同时,大清却在积极的调兵遣将。 十月十八日,自长崎返回的舰队回到上海港,次日,近卫军第十六师在副师长王士珍的带领下开始登船。同时,经过总理衙门和英国人之间达成的秘密协定,清国利用太古轮船公司船只开始将剩余的三万名士兵向朝鲜运送。太古公司的商船悬挂英国国旗,并沿黄海海岸行驶。 在九州,刘凤山部在完成了久留米之战后,其主力开始向熊本进发。让近卫军感到意外的是,在进军的路上,他们几乎没有遇到抵抗。沿途的一些村镇,日本平民对这支穿着整齐的深蓝色军服,带着大檐帽的陌生军队除了好奇和恐惧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情绪。而近卫军的目标是尽快占领熊本,也没有骚扰沿途的村镇,双方就这样诡异的相安无事。 二十三日,近卫军先头部队一五一旅三团在熊本城外和当地守备部队之步兵第四十八联队交火。尽装备单发步枪和少量青铜火炮的四十八联队无法抵御清军的进攻,退守城内。第二天,随着师主力的到来,再进行了六小时的激战后,近卫军占领熊本。 十月二十五日,就在俄、法联军登陆北海道的同一天,清军近卫第十六师在熊本港登陆。至此,大清完成了在九州的军事部署。剩下的时间,就是扫尾了。 “板载!!” 一名少佐高喊着口号,挥舞着手中的军刀向扑上来的俄军士兵冲去,在他的身边,数以百计的日军高喊着同样的口号,疯狂的扑向眼前的敌人。转瞬间,两军士兵便纠缠在了一起,成为一个巨大的泼洒着鲜血的绞肉机。 俄国人明显低估了日本方面的抵抗意志和战斗力。 第七师团是在日本发动战争期间组建起来的精锐师团,这支师团和战争后期仓促征召组建的几个师团不同,所有士兵都经过完备的训练,齐装满员,战斗力强悍。同时,在战争后期,日本大本营也同样在北海道开始新一轮的部队征召和整训,所以现在俄、法练军面对的是超过三万人的日军精锐部队。由永山武四郎中将统一指挥。 永山武四郎清楚的知道敌我的力量对比情况。 俄、法联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且人高马大,非常擅长近战——日本军队的拼刺搏击就是师承法国陆军,对法国人的近身战力了解极深,更何况是有‘欧洲压路机’之称,推崇‘刺刀是好汉、子弹是笨蛋’的俄国陆军。 跟何况,俄、法联军还有来自海上的火力支援。哪些八至十二英寸的巨炮,完爆日军的岸防炮和陆军的小钢炮。 所以,永山武四郎的作战策略是将俄、法联军放进来,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层层阻击,不断袭扰。利用地形来消耗、拖垮,进而歼灭敌军。 永山武四郎的战术明显是成功的。 在强大海上火力的支援下,俄、法联军很快就占领了函馆并登陆,随即,法军暂住函馆休整,而俄军根据既定计划,开始向札幌、室兰两个方向攻击前进。 在函馆的军事行动进行的非常顺利,这让俄国人对接下来的进军充满了信心,然而,实际的情况却像是一场噩梦。 日军的阻击阵地都是预设好的,部队以大队为作战单位,在各个预设阵地阻击或者是伏击俄军。除非是在关键地形阵地,否则日军采用的就只是袭扰战术。各部队打了就跑,就连火炮也一样,打两到三个波次,然后炮兵扔下火炮就撤。 因为日本采用的作战编队较小,火炮配给也没几门,布置分散,所以俄军的炮火反击几乎无法带来有效毁伤。 不过这种小股袭扰对俄军的伤害也不大,就在米哈伊洛维奇认为日本人的抵抗仅止于此的时候,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混蛋!” 米哈伊洛维奇狠狠的捏着手中的望远镜,嘴里不停的诅咒着。 因为武器装备的薄弱和弹药的不足,日军的防御战略只能基于近身肉搏战。然而在肉搏战中,身高马大的俄国人无疑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这本应是一边倒的碾压,但实际情况却完全不同。 日军的搏斗完全是以‘自杀’为前提的,他们根本不考虑自己的生死,哪怕只为了拖延敌人一分钟,也不惜牺牲生命。大多数俄军士兵是因为被已经死去的日本兵死死的攥住步枪或者抱住大腿,而被其它日本士兵捅死。甚至有的士兵干脆将炮弹引信拉出来,抱着炮弹冲向俄军。 而日本士兵之所以如此悍不畏死,武士道精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日本政府的宣传也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在政府的宣传中,日本帝国之所以会输掉这场战争——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完全是因为俄国人无耻的背叛。一方面,俄国人有意延迟了对帝国陆军的兵力、补给的输送,使得临津江会战的大好局面付诸东流,让清军得以将日本陆军投入到朝鲜半岛的近十万兵力先后吃掉,打断了日本陆军的脊梁。另一方面,则有意的延缓海军舰船的交付和新购陆军武器的交付。 在日本大本营的宣传中,俄国人有意拖延了舰队的行进速度,使得原本应该在八月末就交付的军舰直到十月份才来到远东。这使得原本能够在第二次海上决战中占有兵力优势的联合舰队一下子少了四艘主力舰,最终导致了联合舰队的全军覆没。 事实上,俄国舰队的确行进缓慢。但这并不是故意造成的。只是因为马卡洛夫为了迁就随舰队行进的阿列克谢耶夫,同时也因为舰队中几艘老旧舰只的航行速度实在是提不上去,所以整支舰队不得不放缓速度。 至于日本陆军新购的步兵装备,它们也在舰队随行的商轮中,自然同期到达。而日本方面则认为,正是因为少了这三个师团的装备,才导致九州在面对中国方面的进攻时无法形成有效防御,最终沦陷。 所以现在日本举国上下并不痛恨占领了九州的中国军队——你去侵略人家,被人家打回来,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而是分外痛恨‘背信弃义’的俄国人。 第一百章 分蛋糕(4) “将军阁下!” 在米哈伊洛维奇身旁,一名参谋报告道:“我军目前的伤亡已经上升到三千人,虽然日本人死伤的绝对是我们的一倍以上,但是照这个伤亡进度,除非日本宣布投降,否则我们根本不可能占领札幌或者室兰。事实上,恐怕我们已经很难打到哪里了!” “你认为日本人会投降么?”米哈伊洛维奇用旁光斜视了一眼参谋。 “这个……”看了看远处惨烈的战场,参谋选择了比较保守的估计:“恐怕不会,阁下。” “那还废什么话!”米哈伊洛维奇有些气急败坏。他统领的这支部队可是号称俄国精锐,却在东方面对一群猴子打成这样,这让他感觉颜面尽失! “我们撤退,回函馆!”最终,米哈伊洛维奇无奈的下令。 俄国人的决定无疑正确。永山武四郎的策略就是以命换命,消耗俄军。日本虽小,但是本土作战,人有的是。俄国虽然强大,但是远在万里之外,死一个就少一个。就算沙皇下决心要铲平日本,等到新的军队派来,那也是几个月以后的事儿了。况且,能不能从本国的欧洲部分派遣大量士兵到远东作战,也不是俄国人一家说了算的,还要看英国、德国甚至奥匈帝国的脸色呢。 永山武四郎用近万名日本士兵的生命为代价,为日本帝国重新争取到了时间和苟延残喘的机会。 整个十月下旬,中、日、俄、法四国就是在围绕着日本本土进行军事行动中度过的。在此期间,英国人除了加紧兵力集结,驻华公使华尔身还在积极的游说清政府,催促清政府尽快出兵日本本州,赶在俄国人之前占领东京,结束战争。 奕訢现在可以说是整个北京城最忙的一个人。 战争进行到这一步,就剩下最后的利益分配了。外交就显得极为重要。 原本中日双方的战争背后纠缠扯着俄国和英国人的影子,现在可好,法国人也掺和了进来。这还不算,在光绪的暗示下,德国人也被拉了进来,同时,美国人也表达了关切。甚至八杆子打不着的奥匈和意大利人也蠢蠢欲动。 这些国家当中,最难处理的就是和英国的关系。 大清目前和英国人是准同盟的关系,对于来自日本的利益,家大业大的英国人自然不是十分关心,但是英国人却绝不想让俄国人染指远东。所以华尔身几次三番的找奕訢,敦促大清尽快登陆本州,以便迫使日本方面投降。 他们认为,一旦日本投降,则战争结束,俄国人就没有理由介入战争了。至于日本人和俄国人的合约,作为战败国的日本自然无法履行。那么俄国只能自认倒霉,算是投资失败了而已。这样一来,俄国人在远东依然被压制在鲸海北部,无法进一步南下。 “华尔身先生,作为交战国。我国当然希望越早结束战争越好。然而你也知道,目前在朝鲜还有日本的一些残余部队没有清除,我们的军队无法马上对日本本土展开攻势……” 没等奕訢诉完苦,华尔身便抢先道:“对不起,尊敬的亲王殿下。据我所知,在朝鲜的日本军队已经基本被贵国军队歼灭,所剩的不过仅仅是一个所谓的师团一万多人而已。而贵国在朝鲜的军队却有六个师九万余人,另外贵国还武装了一些朝鲜人,也有数万人。以贵国的作战能力,应该能够轻易地扫平日军的残余兵力才对,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会成为贵国出兵日本本土的牵绊!” 奕訢道:“你说的不错,但是这只是表面上的数字罗列而已。如果只看数字,那么日本根本就不会发起这场战争!我国虽然在朝鲜有六个师的兵力,但是其中五个师经过连番激战,受损严重,刚刚才获得了新的兵力补充。何况,我们的弹药在之前的连番血战中损耗严重。日军仅剩的一个师团是他们最精锐的部队之一,虽然出城野战不足,但据城固守有余。我军如果将所有弹药用来攻城,则在接下来的对日本土作战中就无弹药可用了!” 华尔身皱了皱眉头。这个理由还真不好反驳。 “另外,日本在本土设置了重兵防守,在各个主要港口都筑有坚固的炮台。并且早已用水雷封锁了各主要港口。仅仅占领长崎,我们就投入了全部海军的一半儿兵力和两个步兵师的兵力,更何况是东京。我国现在急缺水面舰艇和大口径火炮炮弹。否则即使是陆军抽调出兵力,也无法实现对日本本土作战。” 目前中国的工业体系,还无法制造超过八英寸的炮弹。这样的舰炮炮弹都是从国外进口,打一颗就少一颗。 “这一点好办!”华尔身马上接口道:“我国会向大清提供你们所需要的大口径火炮炮弹。” 但是奕訢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喜悦:“你知道的,公使先生,战争进行到这个份儿上,我国的财力已经捉襟见肘。新一轮发行的债券还没有销售完,目前我们仅仅保证士兵的军饷和日常所需就已经很勉强了,所以……” 华尔身咬了咬牙,“这方面好说,我国政府可以允许贵国在战争之后在归还这笔款项,至于当下,可以以无息贷款的方式预先支给贵国政府一批弹药。” “哦,我代表皇上感谢贵国的支持。不过如果在战后我国无法从日本获取到相关的利益,那么这笔贷款……” 这就是利益分配了。 打仗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抢占利益么。日本希望通过战争掠夺资源和利益,大清国又何尝不想。 “贵国不是已经夺取了九州地方了么?” “是的,但是正像您所见到的。九州的失去对日本政府并没有造成不可承受的伤害,他们依然有能力继续战争。所以,所谓的占领九州其实完全没有多大意义,也无法给大清带来应有的回报。” 奕訢作为中国政府外交第一人,素有‘鬼子六’之雅称,这么多年洋务外交办下来,早已懂得如何为自己的政府争取好处。九州虽然从经济价值上看远比不上本州,但其地理位置极其重要。东可以控制进入太平洋,南可以控制琉球群岛,西接大清目前最重要的海军基地和港口城市,北距本州仅仅隔着一条七百米宽的关门海峡。 而且,九州虽然没有丰富的自然资源,也不是农业种植的良地,但是却有多个优良的港口,如佐世保、长崎、熊本、宫崎等。可以说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但是奕訢对这些避而不谈,单谈九州的经济和工业,这自然和日本的经济、工业中心本州岛差的远。 “我国政府为了应对日本的侵略战争,到目前为止已经花费了超过一亿两白银,这还不算间接造成的经济损失。如果要登陆日本本土,真正势必还会继续,那么花费的银两将会突破一亿五千万两之巨。而九州所有的经贸产业加起来,一年也不过一、二千万两白银的税收。远远无法弥补我国的损失。” 虽然奕訢的要求有一些夸张,但是英国政府并不在意中国人要多少或者说日本人能够承担多少,他们要的只是阻止俄国人。 “我国政府会支持贵国合理的战争赔款诉求。但前提是贵国需要先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所以在没有逼迫日本政府签订停战协定之前,这一切只是美好的设想,不是么?” 狡猾的华尔身将话题又绕了回来。 “哦,当然。”奕訢道:“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作为交战国的一方,我国更希望能够尽早的结束这场战争。但是我国政府也有一些担心。比如说,一旦我国军队进入本州,而和俄国人发生正面冲突,那么由谁来保证我国军队的补给线不受威胁呢。您知道,经过对日战争后,我国的海军无法匹敌俄国人的舰队的。” 奕訢也不笨,再次将皮球踢给了华尔身。 言下之意就是‘小弟我在前方拼杀,大哥您得把咱的后路给看好吧。否则对方的背后大哥发了彪,那小弟我不就白死么。’ 经过一翻讨价还价,几天下来,英国政府终于和清政府达成秘密协定。简而言之就是,清政府负责对日作战,并负责阻止俄国军队在日本本土的行动。相应的,英国政府确保清军的海上补给线不受影响,并协助清政府运送军队及补给。 也就是‘陆上你来,海上我来’的意思。 至于战后利益分配,英国政府支持清政府的所有对日利益诉求,包括领土、港口和赔款。作为回报,清政府承诺在一个月内,即1893年12月份之前,开始对日本本州的作战行动。逼迫日本政府投降的同时,确保俄国人无法染指日本本土(在这个时代里的日本本土,仅指日本本州岛,除此之外,九州、四国、北海道均属于外岛)。 一方面,英国还真看不上小日本儿那点儿利益,在其一个,远东现在除了大清,也没有别人能做它的小弟了——难不成你指望暹罗对抗俄国? 第一百零一章 和谈 一八九三年十一月三日(清光绪十八年),北京。 经过几轮的讨价还价,清帝国和英国就东亚的政治和利益分配终于达成一致。 大清国大皇帝陛下暨大英帝国女王陛下,因欲保守东方现在和局,不使日后别国再有侵占亚洲地区之事,决计订立御敌互相援助条约。是以大清国大皇帝特派大清国钦差头等全权大臣恭亲王爱新觉罗奕訢;大英帝国特派钦差全权大臣外部尚书上议院大臣实任驻华公使华尔身共同签署。 条约规定:俄国如侵占亚洲东方土地,或中国土地,或朝鲜土地,即牵碍此约,应立即照约办理。如有此事,两国约明,应将所有水、陆各军,届时所能调遣者,尽行派出,互相援助,至军火、粮食,亦尽力互相接济。中、英两国既经协力御敌,非由两国公商,一国不能独自与敌议立和约。当开战时,如遇紧要之事,中国所有口岸,均准英国兵船驶入,如有所需,地方官应尽力帮助。英国于第一款御敌时,可用中国国内所开之铁路运兵、运粮、运军械。 双方约定此约由批准举行之日算起照办,以十五年为限。但同时为避免激化当前国际矛盾,两国均同意该条约暂不对外公布。 是为中英北京密约。 “部队整备的怎么样了?” 放下手中的密码电报,刘少卿问身边的参谋。 “报告!二十八日第二批补给运到,三日最后一批补充兵力分配完毕。目前部队已经完成冬季作战换装。补充士兵已经完成第一波次适应性训练 自完成最后一次九州登陆士兵的运送之后,大清舰队及其商船便将运输的目的地转向朝鲜。 在大清多年的对日战争准备中,载湉原本的计划是在1894年夏季之前储备支撑三十万部队一年的作战需求。这些作战物资根据预计的作战方向被储备在北京和盛京两个地点。虽然这一战备计划因为日本的提前开战而未能完成,但清政府依然在北京和盛京储备了足以支撑二十万部队作战的物资。这些物资在开展初期通过陆路和海路运输了一部分到平壤——这也是为什么刘少卿必须保住平壤的原因——剩余的部分现在则通过水运输送到汉城。 同时运到的还有为入朝作战的五个步兵师补充的新兵。 为了尽快将部队和物资补充到位,大清海军和英国远东舰队兵分两路,一队从天津、威海两地出发,负责运送军需物资;另一队则从上海出发,负责将仍在江南待命的剩余三万名士兵运送到朝鲜。 自六月末开始入朝作战以来,经过两次平壤战役和临津江会战、汉城攻坚战,虽然歼灭了近十万日军,但近卫军的损失也很大。尤其是在第二次平壤战役和汉城攻坚战,中日两军的交换比缩小到一比二以内。要想保证接下来的作战,朝廷必须要给刘少卿进行人员补充。 “弹药储备情况如何?” “报告!因为产能问题,目前部队所储备的步枪子弹可以支持低强度作战一个月,中等强度作战两周,高强度作战四到五天;火炮方面,大约每门火炮储存了三天的弹药投射量。” 刘少卿想了想,又问道:“朝鲜人民军准备的如何了?” 之前刘少卿一直对朝鲜部队的战斗力不屑一顾,即使在第一次平壤战役中杨勇依靠朝鲜士兵出其不意的打了野津道贯一个防守反击,刘少卿依然认为这只是一个偶然现象,在他眼里,这些高丽棒子依然只是炮灰般的存在。直到第二次平壤战役,刘锋以远低于日军兵力和火力的绝对劣势,依靠对朝鲜士兵的灵活运用,竟然奇迹般的坚守了十二个小时,使日军冲元光夫的第十师团止步于第二道防线,终于让刘少卿认识到,原来炮灰用好了,也能产生决定性的作用。 于是,刘少卿决定将原本计划整编成三个师的朝鲜人民军扩编为五个师——其中优先扩编的第一、第二两个师,骨干都是经历过两次平壤战争的精壮青年,由袁世凯的老班底负责指挥,近卫军派出参谋团协助。另外三个师将在攻克开城以及整合了南部抗日武装后整编。 “报告!自九月以来,国内陆续运来各式步枪一万三千八百只,因各枪制式不同——有毛瑟、有雷明顿、有快利——备弹多少也不同。几次战役中,缴获日军枪械六万余支,制式多为田村一八式和一三式,另有少量村田二二式连发步枪。但日本人的枪械弹药为十一毫米口径,且剩余弹药很少,即使全部收集起来,也仅够每名士兵几发的分配。” ‘看来不太好办啊……’刘少卿默默地思考着。‘部队弹药不足,强攻的话损失会比较大,看来不采用第二套方案也不行了。’ “传令,第二、第八、第十一三个师和朝鲜第二师需要在三日内完成战前准备,并通知各师旅以上军官,来指挥部开会!” “是!” 十一月十一日——呵呵,这个日子好——近卫军集结了三个步兵师和一个朝鲜师共六万余人的兵力,一百八十余门火炮,九十多挺重机枪的凶猛火力,开始对驻守开城的日军第三师团发动攻击。 第一次进攻开始于早上八点,发动攻势的是朝鲜人民军第二师。在此之前,近卫军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炮火准备,这在整个中日战争期间,是从未有过的。 朝鲜士兵在攻击过程中表现的极为凶悍,而日军则被从未经历过的猛烈炮火砸晕了,以至于第二师仅用了一个冲锋,就攻上了被炸得残缺不全的城头。 随后展开的城头近身战中,虽然缺少训练的朝鲜人民军最终被日军赶下了城头,但日军方面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双方基本是呈一比一在交换伤亡,当然,这中间有很多日军是死于之前的炮火覆盖和攻击过程中的重机枪压制。 随后,还没等日军喘口气,清军的第二波炮火攻击来了。 这一次的火力准备只有半个小时,但是因为大量的日军在阵地上还没来得及隐蔽,所以造成的杀伤反而比第一次的炮火覆盖要多。 第二次发动进攻的是近卫军第二师。 第二师在入朝后,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太好,基本都是承担的打酱油的角色。第一次平壤战役没赶上,临津江主要承担的又是防守任务,等到第二次平壤战役,他们却成了第三师的替补,接替第三师看着桂太郎,自然接下来的汉城战役也没他们什么事儿。 合着第二师入朝之后就打了一次防守,然后就负责看门儿了。 这可把聂士成郁闷坏了,好不容易要打开城了,好家伙,又听说主攻交给了朝鲜人民军。这下子聂士成不干了。好么,真把咱当后娘养的了,人家打仗我看门,看完了该吃肉了,转手有送人了。于是第二师几个主官在聂士成的带领下和刘少卿这个闹啊,高低要上折子参他,说他其实淮军老人。最后刘少卿以民族大义——你看,这是在人家朝鲜地盘儿上的战争,这就剩最后一站了,你不让人家朝鲜人打一下,怎么也说不过去不是——说服了聂士成。于是就变成了朝鲜第二师打第一次主攻,如果没攻下来,则改由聂士成师继续。 于是在之前的战斗中,开城城外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己军的先头部队在城头浴血奋战,后面城下的预备队则在烧香拜佛,祈求自己的先头部队千万别将敌城攻克了。 等真轮到他们上的时候,早就做过无数次动员,被憋得眼睛都红了的第二师官兵就像出柙的猛虎,疯了一样的往开城城头冲。 在近卫军的编制里,第二师、第五师和第六师主要是由原来的练军整编而来。当初练军在征兵的时候,并不看重什么知识程度,只看你有没有一股血性,说白了就是是不是好勇斗狠之辈、敢不敢杀人,再加上这些淮军老营官中有不少是参加过剿捻的,自有一股血气在。而日军本来就被第一波攻击打的很疲惫了,再加上一轮炮击,还没回过神来,所以一下子就被聂士成攻上了城头。 短兵相接,比的是勇气,和个人武力。 论勇气,日本人绝对不输于任何民族,但要说到个人武力,这就要好好掰扯掰扯了。 日本人很崇尚武力,他们的武士在国内的地位也很高,自古以来就受到平民的敬畏。其国内这个流、那个流的,也出过不少高手。包括陆军几个甲种师团,其中很多的军官都是剑道、柔道或者空手道的高手。 但是日本国小啊。国小人口就少,就算在崇尚武力,又能有几个练武的?中国就不同了,人口是日本的十倍,武术发展的历史更是源远流长,民间习武之人不计其数。如果说日军里面每三个军官就有一个是练过的,那么清军里面每三个士兵里面就有一个是练过的。更何况日军的拼刺技术是师承法国,而和法国人当面交过手的刘少卿,可是有针对性的专门就拼刺进行过训练的。 高下立判! 然而即使是近卫军取得的优势明显,但日军已经是困兽之斗,凭借武士道精神也守的极为顽强。战斗进行的极为惨烈。日军前仆后继,不为杀敌,只为搏命。两军在城头反复争夺,尸体布满城头,鲜血像小河一般沿着城墙流淌。 然而在坚强的意志也无法让血肉之躯战胜钢铁。再加上日军需要驻守开城各处,无法像清军这样集中兵力,火力上又处于弱势,最终被一点儿一点儿的压制,赶下了城头。 聂士成提着马刀站在城头上,看着被潮水一般的清军赶下城墙的日军四散着逃进内城和四周的民宅,赶到分外的扬眉吐气。 “打得好!这一战,打出了咱们老淮军的骨气和士气!娘的,让那些新兵蛋子看看,看今后谁还敢说咱们暮气重重!告诉弟兄们,一鼓作气,给老子拿下开城!” “是!”身旁的亲兵护卫立正敬礼,正要下去传令,却见一名参谋飞快的跑来。 “紧急军令!聂军门,紧急军令,你部立即停止进攻!” “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桂太郎 聂士成毛都炸了,一把攥住来人的脖领子:“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军门,总指挥部紧急军令,命令你部暂停攻击!这是命令。”来的年轻参谋并不在意聂士成的情绪,将总指的命令重新说了一遍,并递上了盖了大印的军令文书。 聂士成一把夺过文书,两眼就看了个遍。 “这是乱命!我不能接受!”眼看着部队就要进城,胜局尽在掌握,却被下令要停止进攻,聂士成直接红了眼! 这是看我们老淮军立了大功,要抢功么! “军门,这是军令!请您三思。”年轻参谋低声道:“来之前爵帅说了,这破城的首功肯定是军门的,请军门收兵,确实是有要事相商,军门切莫误会。” 聂士成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年轻参谋看了半天,咬了咬牙,“收兵!让各部主官过来集合,我们一起去拜见爵帅!” 年轻参谋苦笑一下,看来这口气不是这么简单就能顺的。 “军门请。” 临时指挥部外,刘少卿早已在门外恭候多时,随他一起迎接的,还有其它各师主官 “恭喜聂军门立此大功,军门辛苦了!” 看到聂士成等人过来,刘少卿立刻热情的迎了上去。 聂士成虽然一脑门子火,但刘少卿毕竟是部队主官,顶头上司,身边还有那么多同僚,这火怎么也不能当面发,只是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哪里有什么功劳,到手的鸭子都让它飞了,不过赚些苦命分而已!” 刘少卿知道他们心中有气,也不在意,伸手拉住聂士成道:“唉~,这是哪里话,这开城城破,头功肯定是第二师的跑不了,你看,庆功酒我都备好了,走,咱们进去边喝边聊。正好也到中午了,将士们血战了一上午,也需要吃点儿东西,休息休息。” 说着,拉着聂士成就走。身边其他几位主官,则上来热情的邀请第二师的其他几位随行军官,一同进了房间。 房间里果然摆好了一桌酒菜。刘少卿道:“今日既是为聂军门庆功,当是军门座上座。” 在朝鲜无疑是刘少卿的地位最高,就算是朝鲜国王或是大院君在这里,也不敢座上座。要是往常,聂士成是绝对要谦让的,说什么也不会座这个主位,但今天心中憋着一股气,竟不推脱,顺势坐在了主位上。 刘少卿也不在意,招呼各人落座,然后端起酒杯道:“开城城破,只在今朝。聂军门率领第二师官兵,攻下城头,当为首功,这第一杯酒,我们就敬聂军门。和各位第二师的将士们。” 说着,端起酒杯对着聂士成。 聂士成一抬手,“慢!” “爵帅,卑职愚钝,这开城分明还在日军掌握之中,这庆功酒怎么就喝上了呢?爵帅不给卑职讲清楚,这酒,卑职可不敢领啊。” 刘少卿一笑,知道聂士成的心结还没解开。也是,任谁浴血奋战了一上午,眼看胜利在望,却被勒令收兵,心里都不可能没有疙瘩。 想了想,刘少卿放下杯子,“也好,那本帅就给军门解释一下,也好让军门安心。” “清爵帅指教。” “军门可知道,这一上午的战斗,各部队伤亡如何?” 聂士成一愣。“这个……奉爵帅军令赶来,尚未统计。” 刘少卿摆摆手,“本帅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本帅已经吩咐参谋本部去统计了,就在进门的时候,参谋部统计的数字是,第二师伤亡人数两千七百余人。朝鲜人民军战斗时间短,且并未攻克城头,但伤亡人数也有两千余人。” 聂士成一惊。这短短的一上午,伤亡人数尽然近五千人。要知道,临津江战役,聂士成师负责防御一部分正面阵地,整整打了三天,也没有伤亡这么多人。 “聂军门久在军中,应当知道攻城战除非众寡悬殊,否则士兵的死伤是极重的。现在我军在朝鲜虽然号称有十万之众,但实际上既要驻守安州、平壤、汉城等战略要地,又要分兵南下,清剿零散日军,收复南部各城。实际上能够投放在开城的兵力,不过四个师。开城是朝鲜旧都,城高墙厚,攻城难度不下于平壤、汉城。桂太郎的第三师团,是日军最精锐的师团之一,而且几次大战都被他避过,部队齐装满员,基本没有受到什么损失。桂太郎本人也号称日本陆军三杰之一,其率部在城内坚守两个多月,比已将城池打造的固若金汤,更增加了攻城的难度。” 日本军队的顽强和悍勇,聂士成自然清楚,临津江战役时面对刚组建不久的第八师团就已经很费力了,更何况是被称作精锐中的精锐的老牌儿第三师团。 再加上桂太郎本人。日本的陆军三杰,聂士成等人之前曾碰到过川上操六。临津江战役就是和这位日本陆军参谋次长交的手。若不是被俄国人这样的猪队友坑了,川上操六的布局绝对够近卫军喝一壶的,甚至现在是谁围谁都不好说。能和川上操六这样的高手并称,桂太郎绝不是易于之辈。 这些聂士CD能理解。“可是,我军明明已经攻上了城头,城破只在股掌之间……” “聂军门应该清楚,”刘少卿打断他道,“守城一方,只要战斗意志不坠,除非举城皆忘,否则断无轻易破城一说。即使拿下外城城墙,敌军依然可以依托城内民宅、工事甚至内城持续抵抗。而且,抵抗范围越集中,约有利于守军集中兵力。日军虽然已经放弃城头,但又焉知不是桂太郎的缓兵之计,故意收缩兵力呢?经历过汉城之战的将士们都知道,城破之后,在城内的民宅中隐藏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你不知道会从哪里射出一颗子弹,或者捅出一柄刺刀。除非我们能够将开城夷为平地,否则我们必将付出极大的伤亡代价,才有可能真正拿下开城。” 这一点熟读兵书的聂士成自然也理解。从古至今,有多少城池是在坚守数月之后,因械尽粮绝才被攻克的,而且这样的城池攻克后,全部是以屠城为结局的。不是攻城一方残忍,而是这血海深仇已经结下,不将对方杀光,那么随时都会有从角落中伸出来的刀子,要了你的性命。 就在清朝,在多尔衮拿下南明后,颁布了剃发令,导致江南数郡皆反。其中嘉定也不接受清军的剃发令,军民团结起来抗击。清军在攻占了嘉定后,将城里的人杀了一半儿,以为在没人敢反,这才离开。谁知清军前脚走,后脚剩余的嘉定人就再次起来造反。清军第二次攻克嘉定,将全城人都杀光了。然而在清军大部队离开后,嘉定四周的乡村村民汇聚嘉定,第三次起来造反,直到清军将嘉定十里八乡杀个透,这才算每人反抗了。因为也没活人了。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嘉定三屠! “而且现在部队的弹药储备不足,无法给进城的清剿部队提供持续的火力支援,这就是为什么我下令停止进攻的原因。” 清军目前的弹药情况,聂士成作为高级军官,自然清楚。经过这一个上午两次进攻的消耗,近卫军的炮弹储备已经见底。剩余的弹药不要说对开城进行炮火覆盖,就算是集中起来在主攻方向上进行一次火力准备都支撑不了多久。 “那就像在汉城一样,一把火烧了!”聂士成道。 汉城攻坚战的后期,清军就是用火攻,最终将日军全部烧死在宫殿里的。 刘少卿苦笑:“军门莫非忘了人民军?” 聂士成这才省起,开城的部队除了清军,还有新组建的朝鲜人民军的一个师。这当着人家的面儿烧人家房子,杀人家百姓,这不是逼着朝鲜人造反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开城就这么放着?”聂士成此时实际上已经被刘少卿说开了心结,只是对不能一鼓作气拿下开城始终耿耿于怀而已。 “当然不是,我们可以招降。” “招降……?” 这一次不但是聂士成,其他的高级军官也都一惊,这个事儿他们可也是第一次知道。 “不错,我们手中还有一张王牌,之所以让聂军门暂停攻击,也是希望这张王牌能发挥作用,若是可以,那么咱们就能保住成千上万将士的生命。” 就在刘少卿给聂士成等将领解释自己的方案时,一名身穿和服的中年男子,在几名近卫军士兵的陪伴下,举着白旗,走进了完全被近卫军炮火摧毁的开城城门。 “报告!将军阁下,外面有一个人要见你,他说你看到这个,一定会见他的。”说着,卫兵将手中的一块吊坠递给正在地图前凝思苦想的桂太郎。 这是一块做工精致的沉香木吊坠,吊坠上面用金漆绘出一朵绽放的菊花。 “这人从哪儿来?现在何处?” 看到吊坠,桂太郎一惊,连忙离开书桌追问道。身旁的几名高级军官和参谋,也意识到了什么,神情一片肃穆。 “来的是一个年轻人,三十多岁,就在门外。不过,他是从城外来的。” 桂太郎闻言,捏着吊坠,思考了片刻,然后道:“请他进来吧。” 说完,他再次回到了书桌后坐了下来。 不多时,在卫兵的陪同下,一名穿着和服的中年男子迈进了桂太郎的指挥部。 “啊!是您!” 第一百零三章 桂太郎(2) 桂太郎原本坐在书桌后面,然而一看到来人后,顿时大惊失色,立刻从座位上起来,快步走上前去,对来人行鞠躬礼。 同时,指挥部内的其他几位将官,也都认出了来人是谁,随着桂太郎,一同给来人行礼迎接。 “亲王阁下,您怎么会来这里?” 进来的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伏见宫贞爱亲王! 作为皇族的重要成员,贞爱亲王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就读,并参加了明治十年(1877年)爆发的西南战争。 明治十九年,年仅二十八岁的贞爱亲王受颁大勋位菊花大绶章,随后升任陆军少将并列席贵族院。成为明治天皇最核心的重臣之一。 日清战争之前,贞爱亲王任歩兵第4旅团长。随着战争的进程,日军在朝鲜节节失利,大本营以留在本州尚未出征的第四旅团一部分老兵为基干,重新组建了第十一师团,并以伏见宫贞爱亲王为师团长。随后,第十一师团和第十师团根据川上操六的计划包抄进攻平壤。 之后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因为猪队友的关系,这一计划功败垂成。第十一师团被近卫军两个师围歼,伏见宫贞爱见势不可为,随即投降,被押往汉城献给刘少卿。 “我来这里,是为了保存大日本帝国最后的希望!” 时间退回到三天前。 汉城。 “亲王阁下,这两天休息的还好么?” 就像每一个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一样,刘少卿和伏见宫见面的问候语也是那么的恶(此处读三声)。 伏见宫果然没有搭理他。 “咳、咳”,刘少卿干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不知道亲王殿下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些贵国国内目前的消息?” 伏见宫继续看书。 “好吧。虽然您不想和我说话,但是我接下来所说的事情,并不是关系你个人的,而是关系日本国的兴衰的。所以希望您还是听一下。” 伏见宫放下手中的书,淡淡的看着刘少卿。 “大清的军队已经登陆九州,目前已经占领了九州的大部分地区。” 伏见宫没反应。 “俄国人背信弃义,和法国人联手,正在进攻北海道,并已经登陆函馆。” 伏见宫皱了皱眉头。 “英国人的舰队和德国人的舰队正在赶来远东的路上。” “你想说什么?”伏见宫说了他被俘后的第一句话。 刘少卿笑了。 “你知道,这场由日本发起的侵略战争已经失败了。现在变成砧板上的鱼肉的,是日本,而不是大清。俄国人和法国人已经开始瓜分你的国家了。如果贵国再不做出决断,等待日本的,只能是亡国。” 大清占了九州,如果日本不投降,势必还要进攻本州。俄国人和法国人联合出兵,也不可能会止步于北海道,在日本和大清血战而元气大伤之时从背后捅上一刀。英国人不用说了,就算是为了遏制俄国人,他们也会在宰割日本的盛宴上插上一脚。德国人对海外的殖民地已经想疯了,这是世人尽知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放弃这难得的机会。 伏见宫知道刘少卿没有说错,当俄国背叛的时候,日本就处在悬崖的边缘了。实际上,当这场赌上国运的战争一开始,日本就已经站在了悬崖的边缘,差别只是什么时候掉下去而已。 “日本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伏见宫摇摇头,叹息道。 “不错,从你们决定发起这场战争开始,失败就是注定的。蛇再贪心,也无法吞掉大象,何况是巨龙?但是现在还有机会,能够让你的国家尽可能的保留元气,也许,将来还有一丝翻身的可能。” 伏见宫猛地抬起头,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在平淡。 开城。 “第一至第六师团是大日本帝国陆军的精锐,这里面的每一名士兵,都意味着一支军队。在朝鲜,现在剩下来的只有你的师团了。而且,桂君你和清国人交过手,知道他们的战术和打法。如果将来能够运用到我们军队中,势必会让我军的战斗力更上层楼。而且这些士兵如果带回国去,在将来将会形成五倍、甚至十倍战斗力量。这就是我们未来重振大日本帝国的一丝希望。” 桂太郎一开始就猜道伏见宫是来劝降的,他原本是矢志报国的,抱定了全军玉碎的打算,但是伏见宫的一番话却让他改变了初衷。 “如果不是俄国人的花招,川上君的战略构想一旦实现,现在被围困的就应该是清军!如果不是俄国人从一开始就想谋夺帝国的领土和港口,我们就不会损失全部的海军力量,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任人宰割!所以,俄国人,才是我们真正的仇人。而现在的帝国,只有桂君你和儿玉君两人可以担起帝国复兴的担子,只有你手里的这些将士,才是帝国复兴的火种。所以,我恳求你,抛开武士的荣耀,为帝国保留一线希望!拜托了!” 1893年11月11日,困守开城的日军第三师团,也是在朝鲜的日军最后一支作战单位,在师团长桂太郎的率领下,向清军投降。条件是,当中日两国签署了停战协定后,清国政府需要释放这些投降人员回国。 “呵呵,没想到刘少卿手中还真有一张‘王牌’啊。” 紫禁城,载湉看着手中的电报,笑道。 下面站着的自然是各位王公、军机、尚书们。现在朝鲜战局已经完全平定,接下来的就是如何面对在日本的本土作战了。 “皇上……”张之万越众出奏。 “嗯?怎么了?” “刘少卿利用日本亲王劝降第三师团,减少了我军的伤亡,确实是大功一件。然而,此人在未征求朝廷旨意的情况下,越俎代庖,私自答应敌人条件,纵虎归山,理当治罪!” 张之万兼管刑部,而且他十分不喜这些剃了头的年轻‘弄臣’,这件事的处理上,刘少卿先斩后奏,私自做主答应了日本人的条件,让张之万逮着了参他的机会。 “昔年崇厚出使俄罗斯,奉旨签订伊利协定,却私自和俄罗斯签订条约,出让了新疆大片国土。之后被两宫太后治罪。如各个在外的大臣都如刘少卿这样,自作主张,和敌国签订协议,以换取军功,那么视朝廷何在?视国法何在?” 1871年7月,沙皇俄国趁中亚浩罕汗国军官阿古柏侵占新疆并向东进犯之际,出兵占领了伊犁地区。清政府与之多次交涉,沙俄拒不撤兵。1875年,清政府任命陕甘总督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1876年4月,左宗棠进军新疆,于1877年12月击溃阿古柏,收复了除伊犁地区以外的全部新疆领土,粉碎了英、俄两国妄图通过支持和利用阿古柏变新疆为其殖民地的阴谋。 1878年6月,清政府任命崇厚为钦差大臣,赴沙皇俄国谈判收复伊犁事宜。然而崇厚在沙俄的胁迫下,未经清政府允许,擅自与沙俄在黑海之滨的里瓦吉亚签订了《交收伊犁条约》(即《里瓦吉亚条约》)、《瑷珲专条》、《兵费及款专条》以及《陆路通商章程》。其中规定:1.俄国归还伊犁地区,中国将霍尔果斯河以西和特克斯河流域一带割让俄国,酌改塔尔巴哈台、喀什噶尔地区两国边界。2.俄商在中国蒙古地方和新疆全境免税贸易,增辟中俄陆路通商新线。3.赔偿俄国兵费和“补偿”俄民共500万银卢布(约合白银280万两)。4.增设嘉峪关、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哈密、吐鲁番、乌鲁木齐、古城等七处领事。据此,伊犁虽归还中国,但其西境、南境仍被俄占,处于北、西、南三面受敌的境地。 《交收伊犁条约》签订后,国内舆论哗然,纷纷指责崇厚卖国。清政府也认为“俄人与崇厚所议约章,流弊甚大”,拒绝批准该条约,并将崇厚革职治罪。 载湉知道张之万这时候拿崇厚一案来说事,其实是欲加之罪。因为刘少卿的做法和崇厚截然相反。崇厚是出卖国家利益,而刘少卿则是争取国家利益。但是张之万这话却不简单的驳回,因为张之万提到一点‘若每个在外的大臣都这样’——载湉可以保证刘少卿不会出卖国家利益,但是此口一开,谁知道其他人会怎么做呢?而‘国家利益’这一框架也太大、太模糊,有的时候很难界定。所以这个口子没法开。 而且张之万也是从中央集权的立场出发的,是为了维护他的统治,所以在这个情况下,更不能简单的处理了。 载湉快速的理了理思路,随即爽朗一笑:“张爱卿果然是朝廷栋梁,敢谏直言。不错,朝廷当然不能允许任何人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私自以朝廷的名义与他国或者组织、个人达成任何协议。这样的事情,只能由军机处议定,朝廷下旨,交由总理衙门处理。” “皇上圣明!”张之万立刻道。 “不过这件事,却不是刘少卿私自越权处理的。”载湉忽然一个转折。 纳尼?张之万愣了,皇上你这是要公然偏袒么…… “这件事其实是朕在之前就授意的,其目的是为了更好的对付俄国。只是因为当时条件还不完善,所以并没有告知大家,于是吩咐刘少卿相机行事,尽可能的争取日本人,增加俄国在远东扩张势力的难度。” 好吧,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怎么办?就算明知道是瞎掰,难道还跳起来说皇上你瞎掰,你这明明就是偏袒,根本没有这回事。所谓君无戏言,皇上说有,没有也得有。要不然皇上反问:这是我私下里交代刘少卿的,你怎么会知道有没有?难道你盯朕的稍,偷听朕说话? “皇上圣明……”张之万只能认输。 不过载湉倒是借这个话题灵机一动,真的想出一个阴俄国人的办法来。 第一百零四章 俄国人怎么办? “老实说,如果俄国人真获得了北海道的话,大清舰队将来要面对的俄国舰队要比日本舰队可怕的多。首先从北海道的位置上来看,此处远离我海军舰队基地,一旦开战,想要用对付日本舰队的方式明显不行。” 载湉对着一干核心大臣侃侃而谈。 “其次,从地理位置上说,控制了北海道就等于控制轻津海峡。一旦中俄战端一起,俄国舰队以室兰港为基地可以随意进出日本海和太平洋,在广袤的大洋上和我们的舰队打游击,即使大清舰队实力再强大,一旦打起了运动战,那不管输赢,消耗大量时间是肯定的。而如果时间消耗的太久,一旦等到俄国的波罗的海舰队赶到,那我们所面临的压力可就太大了。” “可是,我们还有英国人的支持啊。”奕訢道。 “不错,所谓有得必有失,如果俄国人获得了一个位置极其有利的不冻港,最着急不是我们,而是英国人。为了抵御俄国在远东的扩张,在日本已经衰弱的情况下,英国人只能选择继续大清。而且要加大扶持力度!但是如果我们表现的太菜,搞不好英国人掉转头来和俄国一起瓜分我们也说不定。这一次小日本吃了大亏,就已经是一个教训了,我们可绝不能不他们的后尘,一定要认识到,所有帝国主义都不是好鸟这个事实!” 俄国原本是日本的盟友,支持日本和中国交战,然而当日本被中国打趴下,俄国人立刻毫不犹豫的补上了一刀。所以,搞的大清的官员们也都有些怕怕的,生怕英国人也来这么一下。毕竟,英国的‘中国舰队’现在正在往天津港赶着呢。 “话说回来。”载湉继续道:“不得不说此时的日本民族凝聚力十分的强。而日本陆军的战斗力也可以挺能打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能保留一部分日军战斗力并用这部分兵力牵制俄国人,那么俄国在陆地上对我们的威胁就会明显减弱,这对于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个好消息。而且为了应对日本人的反抗,俄国必然要长期补给自己的驻日部队,这在西伯利亚大铁路尚未完工的现在对于俄国国力也是一种消耗。同样,将来为了掩护前往日本的运输船队,俄国太平洋舰队也必须分出部分兵力来护航,这对我们的海军来说也是一个利好的消息。所以,我们需要利用一下这个机会。” 于是远在汉城的刘少卿再次接到一封密电。两天后,一艘小船秘密从仁川港出海,向日本驶去。 就在清政府开始和日本眉来眼去,秘密商讨协定的时候,俄国人的舰队驶离了室兰港,开始向海参崴进发。 之前,俄、法联军攻占了函馆,随后俄军计划从陆地上进攻,分别拿下札幌和室兰两个水、陆重镇,然而低估了日军的战斗意志和战斗力的俄军在陆地上吃了一个大亏,随即放弃了从陆地进军的计划,返回了函馆。可是原本留在函馆的法国人不干了。 原来哥俩说好的,法国人得到函馆,俄国人去夺取札幌和室兰。就算俄国人拿下北海道全境也无所谓,反正法国人有自知之明,目前我们就要函馆就够了。可现在俄国人回来了,凭俄国人经常在背后捅刀子的习性和贪得无厌的野心,法国人可不放心和俄国人共处一地。 于是马卡诺夫无奈之下只好率舰队去打室兰。 虽然在舰队海上火力的支援下,俄国军队依然较为轻易地拿下了室兰港,但是他们很快发现,自己又掉进了另一个泥潭。 “现在,每一天都有士兵死去,日本人对我们的袭扰无休无止,到处都是隐藏的杀机,照这样下去,不要说占领北海道,就算是在室兰,我们也会被日本人耗死!” 指挥舰上,陆军总指挥米哈伊洛维奇咆哮着。这几天,虽然部队的实际损失并不大,但这种折磨却是难以承受的。另一方面,每天两三名、三五名士兵被狙杀虽然暂时不会对整支部队造成什么危害,但这种作战方法长期积累下来却会给部队带来致命的伤害。不说每天的死亡人员会积少成多,单单这种每天都面对死亡的心理压力,部队就无法承受。 抗日战争时期,我军在敌占区展开游击战争,整个华北地区四省两市,有数十万游击队员每时每刻都在计划着对日军的袭扰。每一天,日军都会有几名甚至几十名士兵被狙杀。虽然相对于整个华北日军总数来说这些死伤不算什么,但对士气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所以日本大本营也好、华北派遣军司令部也好,才要不断的发动大规模的扫荡来打击、抑制游击队的活动。即使发动一次大扫荡付出的远比得到的多,但也不得不这么做,否则士气就完蛋了。 在历史上被这样的游击战术拖垮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越南拖垮法国、美国,芬兰、阿富汗拖垮苏联。 现在俄军也面临着类似的情况。 “我们必须集结部队,大规模的清剿当地的日本军队,否则这里将成为我们的地狱!”马卡诺夫道。 “可是我们现在没有这么多的士兵可以利用。” “不,我们可以有。”马卡诺夫道:“您忘了么?在我们的船上,还拉着足以武装五万人的军火物资,而在远东,帝国的人民虽然不一定能组织起一支五万人的军队,但我相信,两万人还是没有问题的。加上您现在的部队,我们至少有三个步兵师可以运用。这些士兵足以荡平北海道!” 沙皇俄国对远东地区,也就是中国东北地区外兴安岭一带的渗透由来已久。到1869年,在黑龙江(俄称阿穆尔河)流域已经有近七十个哥萨克村,居住一万多人,此外还有至少四十个农民居住点,同样居住有上万人。 十九世纪八十年代,海兰泡(俄称布拉戈维申斯克)当时已经有居民数千人。滨海地区有近九十个居民点两万人,这还未包括土著居民和中国人。在俄国远东港口海参崴(俄称符拉迪沃斯托克)还驻扎着一支三千多人的部队,以维护港口的防卫安全。 不过由于这一地区缺乏与俄罗斯中央地区的有效联系,经济严重落后——远东就像最初的阿拉斯加,不仅没有给国家带来稳定利润,而且需要不断投入防卫需要的物资和人力。但正是这样,当地的俄罗斯人才更热衷于充当雇佣兵或者干脆成为土匪,通过劫掠中国边境的居民来获取财物、粮食。 马卡洛夫这一次将主意打到了这些天生的强盗的头上。 第一百零五章 九州 十一月中旬,在朝鲜的近卫军主力开始向朝鲜南部运动。 老解顶着一头‘白发’走进了连指挥部。 “呦呵,这说你老你还就喘上了?两小时白头啊这是,你比伍子胥还着急。”看到老解这个造型进来,正在烤火的一排长不由的打趣道。 老解没搭理他,先给连长敬了个礼,随即噗噜噗噜身上和头上的雪,脱下大衣挂在一旁。 连长停下手中的笔,抬头问道:“雪下大了?” “嗯,挺大,看样子,今天是停不了了。” “先坐下暖和暖和,喝口水。”连长起身招呼道。 都是生死弟兄,老解也不客气,搬过一条板凳坐在了火炉边上。一排长往旁边挪了挪,好让他能靠得近些。 “说说……”连长也搬了把椅子坐过来,随手将水杯递给老解。 老解接过来吹了吹,漂了漂上面的几根茶叶梗,喝了一口,然后道:“昨天夜里死了几个,今天这场雪一下,恐怕明天死的人就多了。” 一排长皱了皱眉头:“感觉这儿比我老家也没冷多少啊,这小日本怎么这么不抗冻?这才入冬多久啊,就开始冻死人了?” 一排长是江苏人,一年前加入近卫军,因为上过蒙学,考过童生,没多久就被提拔为排长。 连长道:“我看过地图,这里因为在九州山地西北方向,从西北过来的冷空气吹不过九州山地,所以这里算是九州地区最冷的地方之一。再加上日本贫民的生活比你们家乡差多了,本身身体素质就差,再加上这段时间每天只给几口稀饭吊命,有没有取暖的条件,不死人才怪。其实说是冻死,不如说是饿死、病死。” 连长是当年随着近卫军第一批下江南的士兵出身,在军中学的时间长,学问也大,见多识广。像这种山体对冷空气的影响导致当地气温变化的知识,一排长和老解是决计不会知道的。 “连长说得对。”老解道:“我家是淮南的,小的时候家里穷,整个村子都穷,每到冬天,看这天气不冷,但各家各户都冻得受不了,只要一下雪,肯定冻死人。老人们也说,其实那是饿死的。人没饭吃,身子就虚,体温就低,很容易冻死。但要是吃饱了,同样的天气,哪怕再冷一些,也没事儿。” 一排长又忍不住道:“可是刚进县城的时候和他们的守军交过火啊,感觉不像饿肚子的样子,一个个不也是嗷嗷叫的上来拼刺刀?” “一看你就没挨过饿。你别看哪些守城的士兵扑上来拼刺刀的时候挺疯狂,其实没什么底气。一个个小脸儿焦黄,刺过来的步枪都没力气,很明显是吃不饱造成的。另外,连长都说过几遍了?日本这不叫县,叫‘町’,差不多相当于咱们的镇。日本人嘴里的‘县’其实相当于咱们的省。”老解不耐烦的道。 “去他大爷的‘省’,整个九州还没半个江苏大,一个‘县’也敢叫‘省’。” “好了好了,”连长笑笑,打断两人的争执。“日本人的行政区划爱怎么分怎么分,咱们不管。不过他们的地方守军确实是营养不足。” “我说怎么看着挺凶,一交上手,一个个就像面捏的,不经折腾呢。两三下就弄死了。”一排长悻悻的道。 “日本本身粮食产量就少,九州不是粮食主产区,更是不足。他们的粮食分配也分三六九等,第一肯定是满足哪些达官贵人和精锐师团;其次是地主阶层和守备师团;第三才是农村的这些小城镇的守军。说是第三,其实他们和哪些底层的贫民也差不多,因为粮食分到他们这一层级,也剩不下什么了。所以九州地区的人都争着想要当兵,当兵能吃得饱啊。九州人彪悍善战,就是这么来的。” “原来和咱们哪里造反的人一个意思,不争不抢就得饿死,所以各个拼命,因为只有一条命可拼了。”老解是绿营出身,刚进军营的时候经历过捻军起义,阅历比另外两个都丰富。 这种话题如果是在江南,随便提一提都是犯忌讳的,但是在这里不一样。一个是因为这里是国外,山高皇帝远,在一个身边的又都是生死兄弟,谁也不会因为随便聊个天儿就去告发你同情‘捻匪’不是。 “是啊!”连长感叹道:“听说咱们的队伍在北方打的挺艰苦,牺牲了不少同袍。” 连长是老近卫军的底子,在近卫军系统里人脉广,有很多同年的兵在北方参战,而且每次上团部开会,也能听到些消息。 “连长,北方打的怎么样了?你给咱们讲讲呗?”一说这个,一排长立刻来劲了,他才二十出头,正是崇拜血与火的年纪。 “是啊连长,给说两句呗。”老解也在一旁撺掇,这样的话题,谁都感兴趣。 “我也只是听团长隐约说了那么一句,说爵帅将日本人的四个师团围在了朝鲜,随时都可以拿下了。日本人在朝鲜一共五个师团,这一战打下去,朝鲜就该平定了。” 在南方的近卫军中,将士们也将刘少卿称为‘爵帅’;而将荣禄称为‘总帅’——因为荣禄并未封爵。另外,他们这支部队进九州都快一个月了,连长说的自然是老早以前的消息。 “算算时间,这场仗应该已经打完了吧?说不定,爵帅已经荡平了朝鲜,正准备向日本进军呢。唉连长,你说咱们会不会在日本见到爵帅?” 在近卫军老兵心中,刘少卿就像是神一样存在的人,所有将士的心中除了皇上就是他了。因为兵是他征得、他练的、他带的,军校教材是他编的,战术打法是他设计的,就连手中的武器也是他研制的。在那些老兵心中,刘少卿似乎无所不能。这一心态随着近卫军的不断扩大,老兵地位不断提升,也逐渐的影响到新的下级军官和士兵。而这些新的下级军官和士兵因为没有见过真人,反而更容易将刘少卿在心中神话。就像现在的追星族崇拜偶像一样。 “呵呵,荡平朝鲜是肯定的。小鬼子的守备师团——即第十二师团,该师团组建后尚未来得及投送到朝鲜,近卫军就打上门来,直接沦为守备师团了——你们也交过手,知道是什么水平,就算他们的精锐师团再厉害两倍,也不是爵帅的对手。不过你想在日本见到爵帅可能性不大。咱们现在在九州,爵帅要打也是打本州日本皇都,怎么会来九州这样的小地方。” “也是!”一排长想了想。“不过爵帅连法国大洋马都能制服,日本这小黑驴,就算再厉害十倍,估计也不是对手吧。” “好了好了”。连长挥挥手,将眼前这头‘小黑驴’奔跑的思绪拽了回来:“咱们现在不要操心别的,先想想眼下的事情。团里面将这块儿地方交给了我们,我们就要把它管好,现在第一场雪已经下了,咱们要开始执行参谋部的指令了。” 老解点点头:“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不过连长,为什么指挥部一定要等下了第一场雪之后才允许我们执行以工代赈计划呢?平白饿死那么些人?” 老解是穷出身,见不了饿死人,所以对这一点始终耿耿于怀,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想,大概有两方面原因吧。”连长想了想道:“其一,粮食不足。咱们带的粮食最多能维持两个月,可是下一次补给至少要三个月后。从日本人手中收缴上来的粮食也并不多,满足我们的所需之后,剩余的粮食敞开供应肯定坚持不了三个月。这第二嘛,我觉得,应该是一种控制手段。让日本人认识到想要获取粮食是要付出的。第三嘛,应该是为了让日本人懂得珍惜。粮食来之不易,才会更加珍惜,然后才会懂得感恩。” 其实连长也是穷人出身的,所以他才更加珍惜近卫军中的一切,并从心眼儿里感激带给他这一切的人。 老解有些似懂非懂,但他知道连长说的有道理,于是他站起身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随即道:“好,那事不宜迟,我先带着三排去发布告示去了。”说完,行了个军礼,转身拿起大衣,离开了连指挥部。 城东。大街上冷冷清清,一个人影也没有。 老解信步走到了一所民宅门口。这所民宅看上去有一些老旧,但是并不破败,说明房子的主人并非极为贫困的一类,但同样也不富有。 老解下意识的整了整衣冠,然后伸手拍了拍门。 每人答应。 老解皱了皱眉头。 占领这里后,清军对城区实行了管制措施,这个时间段是不允许上街的。事实上,就算是允许,也不会有人上街。上街干什么呢?所有的物资全部被清军收缴了,你既不能买、也不能卖,连物物交换都不行。因为现在所有人都一样,缺少的只是食物和取暖的衣物,可这些你都换不到。 所以为了节省体力,大多数人选择留在房间里。 这一间屋子的主人老解曾经见过,知道她们更不可能出去,于是他再次伸手出去,这一次他用了点儿力,以至于邻居家的人都伸头出来看了。当然,当他们发现是穿军装的之后,立刻将头缩了回去。 老解很有耐心,不过这一次他没等多久,有人来开门了。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大约三十出头,个头不高,但并不显瘦弱。可能是家里之前的条件不算太差吧,所以她似乎没有做过太多体力劳动得样子,皮肤没有那么粗糙,在老解看来,这样的皮肤就已经算是白皙细腻了。 老解下意识的盯着女子和服后面露出的脖颈,愣了两秒钟,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是在三天前,那一天,老解交班,然后在街上闲逛,随即看到几个人围在一起。生性敏感的老解立刻拔出配枪上前,围着的日本人一看持枪的来了,立刻一哄而散,露出了跪坐在地上的女人和她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原来,她带着孩子刚刚领完当日的配给米粥,在回家的路上,却被另外一个男子抢了去。清军在占领当地后对粮食实行限额配给制,所配给的食物实际上只能勉强维持一个人一天的基本生存所需,绝对无法吃饱。而一旦这口粮被抢夺,那么失去口粮的人很可能因为虚弱而失去跟多获得食物的几乎,最后被饿死。 最关键的是,为了转嫁矛盾,清军并没有制止这中私下里抢夺的行为,以至于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哪些熬不住死去的人,很多都是因为原本就是弱势群体而被抢夺了基本生存所需,最终冻饿而死的。 老解还记得,当时他是不想管这种事的。因为这种事天天都发生,而且也轮不到他管。但是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被那女子和服中露出的一抹白皙所吸引了,最终没有迈开脚步。 第一百零六章 九州(2) “名字。” 老解用突击学的日语问道。 他的声音平淡无奇,但听在女人的耳中,却似充满了威严。甚至连身边的两个孩子,也停止了哭声,两眼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女人很害怕,她紧紧地抱着小一点儿的孩子,深深的低着头,以至于脖颈的那一截白皙露出的更多,在老解的眼里,白得晃眼。 “结衣。” 女人轻轻的发出两个日本音节。 老解虽然听不懂日语,但是他知道大约是女人的名字。于是他又艰难的吐出两个词:“起来,回家。” 女人身上莫名的抖了抖,但是还是站了起来,依然没抬头,领着两个孩子迈着小碎步往家的方向走去。老解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到了眼前的这间房子后,女人用略微颤抖的手推开了房门,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敢迈步进去。 老解皱了皱眉头,走了过去。 女人越发紧张起来。 老解用手不断磨搓胡子拉碴的下巴,似乎在琢磨什么。 老解今年四十了,从军二十余年了。当初进绿营,也是为了能混口饭吃。淮南的绿营那个时候跟着李鸿章的淮军缴捻,多少能混点儿‘残羹剩饭’,只要机灵些,还能活下来。后来捻军平了,老解也没啥事儿干了,每天就那么吊儿郎当的混着,能吃饱饭就行。 光绪十九年六月,中日战争爆发,朝廷在华东扩军,要求所有在册八旗、绿营、练军要么去部队练兵打仗,要么一人五十两银子打发回家自谋生路。当时绿营每名士兵的饷银只有三两银子每月,而且还拿不到,能一下拿到五十两银子,那就是巨款了。绝大多数同僚都拿着银子离开了。 但是老解想了想,自己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自己四十岁了,也不会什么营生,五十两银子也买不了地,活不了多久。当兵上战场自己也不是没经历过,机灵点儿总不会死。而且听说近卫军待遇还好,现在大多数人都走了,我留下了,说不定还能升官。于是老解就进了兵营。 在兵营一呆就是三个月,始终没轮上他们打仗。老解还以为自己又赌对了,这一次也能平安混下去,随即命令就来了,而且直接是出国作战。 在来日本的船上,老解一直郁闷的很。他早就听说日本人非常凶狠,不管是从江浙的老人流传的倭寇,还是从上级军官们口中传出来的北方战局,都说明这一次可不是机灵点儿就能躲过去的。老解别的不恨,只是后悔自己这个身子,四十年了,都没尝过女人滋味! 最一开始是没钱。 像他这样的绿营兵,每天能吃饱饭就不错了,饷银早都让当官儿的给刮了去,哪里有钱去叫鸡?娶亲就更别想了,谁家的闺女会嫁给一个没钱没房子没地位的兵痞? 后来倒是有个机会——朝廷一人给五十两啊,甭管之后生活有没有着落,但五十两足够他上杏花楼爽一爽的了。然而,老谢却选择了留下。 近卫军的待遇好,一个月四两银子而且足额拿到手,有的是大姑娘想要跟你处对象,可是临战在即,部队训练紧张,管的极严,根本没时间给你出去休息的机会。 所以老解至今仍是处男! 那么现在要不要改变一下身份呢! 老解纠结了很久。 两人就这样在寒风中站着,谁也不动。 老解是不知道该怎么动,女人是不敢动。 最终,老解摸了摸怀里,掏出一块儿巧克力,递给了女人。 女人第一次抬起头,眼神中有些慌乱。老解注意到,女人的眼是杏核眼。 “吃。” 老解只能这样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日语。 女人不知道手里拿的银色锡纸包装的是什么,再加上寒冷——或者还有些恐惧——手有些抖,以至于连包装都打不开。 老解伸过手去,从女人的手中将巧克力拿了回来。当老解粗糙的大手划过女人的手背,女人仿佛触电般的一哆嗦,但却没有将手收回去。 老解在心底体味那种润滑,同时也感觉到了冰冷,随后他撕开包装纸,将巧克力递给女人:“吃吧。” 女人看着手中黑色的薄片,下意识的送到嘴边,轻轻的咬住一点儿。 ‘啪~’,很细小的声音,若是不注意,这一点儿声音被风一吹就没了。随后,一股浓浓的香甜在女人嘴里化开。 就像点亮一盏灯,女人的眸子一下子有了光彩。 随后她不顾眼前的老解,将手中的巧克力掰下一小块儿,快速的放进了小一点儿孩子的嘴里,然后又一盏灯被点亮了,之后又是一盏。 老解忽然感觉很满足。就像在冰天雪地中生死搏杀了一天,然后烤着火堆,喝下一口浓浓的肉汤,那种从里到外,满身心都溢满了充实和幸福的那种满足。 那种‘活着’的满足。 于是他笑了,没有再看女人,扭头离开。 之后,他了解到,女人的丈夫就是城卫兵中的一员,还是一个小头目,所以家里面原本还过得去。近卫军打过来后,她的丈夫自然被打死了,于是他就成了新寡,自己带着一个四岁,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女人原本还有一个大女儿,但是已经嫁到外地了。至于娘家,好像是在什么‘舞鹤’——老解也不知道是哪儿。 老解知道‘敲寡妇门’不好,更何况她丈夫就是被他们打死的——说不定还是他亲手捅死的呢。但是老解就是停不住的想她,眼前总是浮现出女人脖颈的那一抹白皙,甚至他连女人的样子都不记得,只是记住了那抹白。 但是老解不能去找她,他只能偷偷地从门缝里给她送一点儿吃的——不能太多,因为近卫军的纪律很严格,他不能带着个头。 不过今天不同,因为解禁了。 老解不知道连长的解释是不是就是总指的本意,但是不管总指是怎么想的,总之今天下雪了,那么就可以采用第二套方案了。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调动人心,老解很自然的想到,自己应该先调动谁的心。 打开门,看到是老解,女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知道,这几天门里的那一点儿食物是怎么来的。这些食物虽然不多,可是在这样的时候,能让她们娘三儿活下去。 女人也猜到了老解想要什么,一开始她很害怕,但为了能让孩子活下去,她只能选择接受。事实上,即使没有老解,为了让孩子活下去,她最终也会走上这条路。 改嫁,或者成为娼妓。 也许,现在的结果是最好的呢。 然而老解自那一天后在没有露面,女人以为自己想错了。可是如果没有那个男人,自己会不会更悲惨? 一种新的恐惧袭上了女人的心头,在这个世界,女人只能依靠男人活下去,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而那个男人无疑是一个强大的男人——征服者无疑是强大的。能够依附一个强大的男人,不是最好的结局么。 女人下意识的开始审视自己——虽然已经是三十出头的人了,但是脸上却没有皱纹;已经奶过三个孩子的胸脯也依旧饱满挺拔,弹性十足,只是上面的草莓已经变成樱桃;身上的皮肤依旧白皙细腻,小腹微微隆起,更添少妇的丰腻,只是双手因为操劳家务,变得粗糙了许多。 他应该不会在乎这个吧? 女人想着,双手不由自主拂过樱桃,一丝微麻掠过心尖,女人身上一哆嗦,忽然感觉某处有液体析出。 ‘啊~’ 女人险些叫出生来。正在这时,敲门声想起。 老解有些不解的看着女人的脸,因为刚才的那一点心理变化和跑出来开门的运动,让女人原本苍白的脸庞透出一股绯红。老解从未见过这样的脸庞,所以他也猜不到是什么原因让女人的脸色起了这样美妙的变化。 看到老解的目光,女人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深鞠一躬,“对不起!” “啊,没……没关系!”老解连忙答到。“你……你叫……”老解使劲儿的回忆那天听到的音节“结……结……衣?结衣?” “是。” “嗯,是这样。”老解忍不住中文说出来,一边说着,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这是老解提前让人抄好的日本告示——递过去,示意女人看。 结衣诧异的接过来,看了看告示里的内容。 日本妇女的识字率并不高,但是结衣的家庭似乎还是可以,所以还认一些字。告示很简单,就是近卫军招工,需要一些人干活,然后付给工钱,男女不限。 所谓的付工钱,现在就是管饭,让你能吃饱。当然,在现阶段,这比什么都强。 感觉到女人似乎看完了,老解问道:“你的,明白?” 女人犹豫着点了点头。她的确看懂了告示,但是在她的心中,所谓的‘工作’也许和老解心中的不太一样。 第一百零七章 九州(3) 因为出身的家庭的缘故,结衣知道,军队里面因为都是男人,而且训练或者战争所培养出来的阳刚之气、杀伐之气需要什么来中和。自古至今,每一个朝代,每一支军队,都有不同的方式和办法在军营内外组织女性来给士兵们提供服务,以中和这种过剩的阳气。 她以为自己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局,原本绯红的脸颊瞬间苍白。但是她能拒绝么? 老解没有过女人,所以他根本没注意结衣脸色的变化,只是在招呼她:“走吧。” 女人点了点头,然后说了句:“稍等”,便转身进屋,不多时,她带着两个孩子重新出来。她没有抬头看老解,默默地带着孩子走近了邻居家,敲开了邻居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岁样子的老太太,女人和她说了些什么,然后将两个孩子交给了老太太,深深的鞠了一躬后,和两个孩子挥手告别。 “怎么回事?” 老太太带着两个孩子进到屋里,原本趴在窗口偷偷向外打量的丈夫和儿子连忙过来询问。 “波多野家的被带走了!”老太太没好气的道。 “带走了?带走做什么?她犯事了么?”老太太的丈夫和儿子追问。 “做什么?一个女人,被男人带走,能做什么?!”老太太白了两人一眼,不在说话,转而安慰两个小孩子,哄他们睡觉。睡着了不但不会吵闹,还节省食物,所以,现在的人们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她没看到,当她转过身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的揉了揉裆下。 女人似乎任命了,默默地跟在老解后面,一句话也不说,任由老解将她带到了一所大门前。 门口有两个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岗,透过大门,还能看到门后有一个沙包垒起来的街垒,里面一挺机枪,朝外露出狰狞的枪口,似乎等着择人而食。 女人本能的胆怯了。 老解依然没注意女人的表情,他照直向大门走去,在卫兵面前停下。行礼后,老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交给卫兵,卫兵接过来看了看,随即走进了大门。 不多时,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士兵随着卫兵走了出来,老解上前和他寒暄了几句,随后指着女人说了什么,然后眼镜就走过来,用流利的日语对女人说:“我听解排长说你叫结衣是吧?不要怕,我们没有恶意,结衣小姐,请随我来。”说着,示意女人跟他进去。 女人下意识的看向老解,老解微笑着冲她挥挥手,示意她不要怕。女人咬了咬牙,随后迈进了那扇她看来犹如通往地狱的大门。 “没想到告示刚刚贴出去,就有人上门工作。看在你是第一个,而且又是解排长亲自带来的,那就给你安排一个好工作吧。” 眼镜似乎很健谈,而且日语很好,完全没有交流障碍。不过心中慌乱的结衣还是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很快,眼镜将女人带到一间大厅中,房间里摆满了桌椅。“这里是我们的食堂,你先做一下,我去去就来。”说完这句话,眼镜将女人抛在当地,转身消失了。 女人越发觉得惶恐。不过大厅中并非她一人,还有其他人不断的进进出出,其中有男有女,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结衣不敢抬头,只能望着自己的脚尖。等了大约五分钟,眼镜再次出现,手中还拿着两个碗。 “来,先吃一点儿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说着,将手中的两个碗放在桌上。结衣偷偷的拿眼瞟了一下,发现一个碗里装的是玉米面饼,另一个碗装着一些米汤。 ‘咕噜噜’。肚子顿时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饥饿战胜了恐惧,结衣抬起头轻声的问道:“给我的?” “是的。”眼镜微笑道:“请吃吧,吃完了,有工作需要你干呢。” 结衣明白了,无论结果如何,眼前的食物不吃白不吃,于是她不在管一旁站着的眼镜,坐下来拿起面饼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慢点儿,别噎着,喝口汤。”眼镜一直在身旁说着。然而结衣根本不听,她直到嘴里的面饼再也塞不下,才抻着脖子使劲儿的往下咽,白皙的脖子使劲儿的向上伸着,就像被渔民掐住的鱼鹰。 十分钟后,半个月来的第一顿‘饭’吃完了。 “好了”眼镜敲敲桌子,笑着道:“那么现在我来向你分配一下你所要做的工作。” 结衣整了整衣领,将刚才因为和面饼奋斗而散乱下来的一缕头发掖在了耳后,然后用一种‘要杀要剐随便’的眼神看着眼镜,等着他说什么。 “这里是我们的一个医务所。在战斗中,有些战士负伤了,他们需要修养。虽然近卫军有着完整地医疗体系,但是因为战争开始的出人意料,多数医护人员都被补充到北方战场了,所以我们的人手有点儿不足。你的工作就是帮着洗菜做饭,并负责清洗伤兵的衣物、绷带等。好了,这几天我们已经攒了不少了,既然你已经吃完了,那就快点儿开始吧。” 结衣愣住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一动没动。 “怎么了?”眼镜有些不解。“没吃饱?如果没吃饱也没办法了,等晚上吧,晚上会给你晚餐的。” 结衣摇了摇头:“就这些?” “什么?” “我说,工作就是这些?” “是啊?这些就不少了,你不抓点儿紧的话,到天黑也许都做不完呢。” 结衣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随着露出的,还有两个略大的门牙,显得有一点儿俏皮。 “是!我这就开始工作!” 结衣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多了,这个时间,街上已经是空无一人了——好吧,白天也没什么人——而且清军的宵禁令不允许日本人这个时间还停留在外面,所以结衣是由一名持枪的士兵送回来的。 下午的工作量真的不小,眼镜没有就夸张,结衣真的被累了个半死。但是她的心情却分外的轻松,以至于整个人的脚步都轻松了起来,完全没有疲惫的样子。 当邻居家的老太太打开门,看到结衣后面的持枪士兵,吓了一跳。 “没事的,没事的”结衣一叠声的说,“他只是送我回来,否则我会被巡逻的军队打死的。” 老太太偷偷瞟了一眼士兵,对结衣轻声说:“你没事吧?” “嗯,谢谢您,我很好。我的孩子们……” “哦,孩子们还在睡觉。抱歉,我没有多余的食物给他们。我还以为你今天回不来了……”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进屋将两个孩子唤醒。两个孩子已经饿了半天,看到妈妈,也没有力气扑上来,只是默默地走到妈妈的身边。 结衣心疼的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从怀里拿出一块儿红薯,然后掰开了给两个孩子一人一半儿。 红薯! 老太太两眼放光。这东西即使在平常时候,也是他们这样的人家的主食,何况现在。一家人已经喝了半个月的米汤了,如果能吃上红薯,毫无疑问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这……” 注意到邻居的目光,结衣自豪的笑了,从怀中再次拿出半块儿红薯:“感谢您帮助我照顾孩子,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谢您的,只有这一点食物,请您笑纳。” “啊,这……这怎么好意思。”嘴里说着不好意思,但肚子到底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老太太还是伸手过去接过了半块儿红薯。 “这是应该的,另外,明天,还是要请您帮忙照顾。” “嗯?明天你还要去么?你的身体,不要紧么?” 老太太似乎另有所指,但结衣并没有注意到“是啊,明天依然还要工作,所以还要拜托您了。” “哦,好,好的。” “那么,打搅了。” 在结衣转身后,老太太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很久才回身进屋。 “走了?” 老太太的丈夫和儿子问道。 “走了”。 “哦,”两人长出一口气。那个持枪的士兵,带给他们的压力看来真的很大。但随即他们猛地扑向老太太:“给我,给我吃一口……” 仅仅一分钟,半块儿红薯就消失了,连皮也不剩。 “啊,真是美味啊……”老头叹了口气,“人总是要在失去以后,才会懂得珍惜啊。” 儿子嘬了嘬手指头,却问了另一个问题:“她说明天还要去?” “是的。不过我看她好像没有什么问题,难道,中国人仅仅是让她服侍官员?”老太太道。 “是么?您是怎么知道的?”儿子问。 “我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不知道?伺候一两个人和伺候十个人能一样么?看她的两腿走路就看出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九州(4) 第二天一大早,结衣将两个孩子送到邻居家,然后就走了,在晚上回来时,给老太太一家留下了一块儿面饼。 第三天,第四天。 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结衣小姐,你这样每天过去,真的没问题么?” “啊,多谢您的关心,虽然有些累,但是还好。至少我能养活自己的孩子了。” “那个……那个……”老太太的丈夫和儿子这一次也露面了,弱弱的问道:“他们,是怎么对你的?” 听到这个问题,老太太脸色一变,暗地里掐了老头一下。 “哦,是这样,每天过去,多会有大量的工作,像是衣服啊,被单啊什么的,每天都要洗,最多的是一些绷带,因为上面有很多血迹,我一开始很害怕,不过现在好多了。中午晚上还需要帮着做饭。累师挺累的,不过吃的还好。早饭有咸菜和粥,午饭或者是面饼,或者是高粱米饭,晚上一般是红薯和粥。” 三个人听的眼珠子都差点儿掉出来。“就……就这些?” “是……是啊。”结衣脸稍微红了一下。因为其实午饭或晚饭还可能会有肉汤,里面绝对会有肉,只不过结衣是要偷偷给孩子们留下的,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没说。 看到三人没有接话,结衣连忙鞠了个躬:“那么,我先回去了。” “啊……慢走……” 送走了女人,三人面面相觑。 “原来是这样?”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可不可以?” “不如明天问问她?” “好!一定要问问!” 第二天,当结衣送孩子来时,老太太拦住她道:“结衣小姐,我想问一下,这个工作,我们,可不可以……” 结衣一愣:“这个,应该可以吧。不过我需要请示一下。而且,他们说,似乎每个人的工作都不一样呢。您的年纪……” “哦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要抢你的工作。让我做什么都行,吃的差一些也没问题,只要有点儿吃的就行。我还有丈夫和儿子,他们都可以做事,只要你和那位军官说一声,做什么都可以。” “啊,是这样啊,那么我就试一试,可是,如果不行,请您不要怪我。” “当然,当然。那么,拜托您了!” 再一次来到医务所后,结衣找到眼镜:“请问,我们不能见一下那个……那个解排长?” “嗯,怎么?” 结衣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不知道这个请求是不是失礼,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是的,我有一点事情,想要请求他。” “哦……”眼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问题,我这就安排卫兵去叫他。” 连指挥部。 “告示明明发出去了,为什么出来工作的人寥寥无几,大街上还是冷冷清清的?” 连长正在召集三个排长开会,研讨下一步的工作如何开展。现在大清已经占领了九州,但是并不是想要占领一个死气沉沉的九州,大清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创造价值的九州。可是现在这个样子,别要说创造价值,哪怕是恢复生机,看上去都难。 日本人似乎胆小的像是土拨鼠,整天猫在洞里,连门儿都不出。如何将市场重新焕发活力,成了近卫军官兵当前的首要问题,以至于总指挥部将各连队的考评科目中,增加了一项经济指标,所以,连长也开始捉急了。 “报告!” 连长一皱眉,没好气的问:“什么事?” “是卫生所,说找三排长。 “好了好了,”连长一摆手,“老解,你快去快回!” “是!” 出了连指,老解一把揪住卫兵:“怎么回事,谁找我?” 卫兵一笑“解排长,你可有艳福了,是那个女人!” 老解眼前立刻浮现一抹白皙。这两天因为招工的事情不顺利,他都没顾得上去看一眼,这么说来,还真想过去看看了。 老解迅速来到卫生所,然后一把抓住眼镜。 “唉,老解,我说你过来不去抓人家小媳妇儿,跑来拉我的袖子干什么?” “嘿嘿……”老解一脸坏笑:“那个,眼镜兄,你看,咱一个大老粗,哪懂得什么感情交流啊,还是不是,所以,你还得帮人帮到底,给咱助助阵。” “哼哼,是听不懂日本话吧?不是我说你们,平常让你们学日语,一个个就像要阉了你们似得,那叫一个不情愿啊,现在好了吧,知道错了吧。我告诉你,不掌握一门外语,你连妞都把不上!” “是是是,您教育的对,今后我一定用心学习,而且我带领全排战士一同学习,保证全连成绩第一,那这一次……” “切,信你才怪。走吧。” 后院,结衣正在用力的揉搓着眼前的床单,身边的木盆中,已经快要满了,但是在远处,还有不少的带血的床单等着清洗呢。 “结衣小姐,解排长来了。”眼镜一进院儿就喊到。 “啊,”结衣连忙站起身来,用围裙将手擦干,快步走过来对着老解就是一个深躬:“多谢您的关怀!” “她说什么?”老解连忙拉住眼镜,轻声问道。 “她说谢谢你。”眼镜没好气的道 “哦,不客气,不客气!” “嗯,另外,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么事?” “我的邻居,他们有一个儿子,他们一家三口也想有事情做,所以拜托我来请求您,能不能也给他们一份工作?” “什么?”老解将目光转向眼镜。 “她说他的邻居要工作。” “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去报名?”老解不明白,告示不是已经张贴出去了么,他们想要工作,完全可以找连队的招工点儿报名啊,为什么还要拜托结衣来找自己。 “我怎么知道。”眼镜一耸肩。 “哎呦,你问那。”老解感觉到这个问题很可能是解释目前状况的关键,连忙催促道。 “好好好,你急什么。”眼镜不紧不慢的讲问题重复了一遍。 “啊,他们不敢,所以才拜托我问你。他们以为,以为我和你……”说到这里,结衣犹豫了一下,“以为我和你是朋友,所以……” 眼镜如实的将女人的回答转述。 老解一愣。‘原来是这样!这些日本人根本不敢上街,自然不了解告示的内容,甚至他们就算知道了告示,也不一定有胆量过来工作。而那些已经得到工作机会的,却不希望被人分享,面对竞争,所以也都秘而不宣。怪不得我们始终招不到人干活。 老解茅塞顿开。 “哈哈哈,太好了!”老解一把抓住结衣的手,一边摇晃一边道:“谢谢你,你可是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我现在有事,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说着,老解转身向外跑去。 结衣一开始被抓住双手,脸色立刻绯红一片,以为老解要做什么,然后就听他嘀哩咕噜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就转身跑了。 “嗯,这……这……” 眼镜看了看还没反应过来的结衣,笑着道:“好了,结衣小姐,你放心,你说的事情,老解去给你解决去了!” 当晚,一名近卫军士兵随同结衣去了她的邻居家,给一家三口都安排了工作——老头和儿子负责被组织起来修缮城外的水利,为明年的农耕做准备,老太太则负责看孩子。当然不是结衣的孩子,近卫军认为可能会有很多有孩子的家庭因为孩子的拖累而无法工作,于是设立了专门的托儿所,将孩子集中看管,并负责饮食,老太太就干这个。 之后,近卫军派出人员,挨家挨户的宣传,通告招工政策,并发动哪些既得利益者——如结衣——来辅助宣传,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来工作,而他们的工作换回的食物刺激了更多的人,同时,劳动创造了价值,让这个小城重新一点儿一点儿的热闹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和谈(2) ‘啪!’ 一个瓷杯被摔碎在地面上,明治天皇指着匍匐在眼前的中年人咆哮道:“大日本皇族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你怎么还有脸回来!你为什么不立即剖腹!” “陛下,臣之所以苟延残喘,正是为了大日本帝国!为此,臣不惜舍弃皇室的荣耀,只为我大日本帝国留最后的生机!” 匍匐在地的中年人,正是由近卫军秘密潜送回日本的伏见宫贞爱亲王。 “一派胡言!什么为了帝国?为了帝国,你就应该杀身成仁!你分明是贪生怕死!” 伏见宫平淡地说:“是,我可以杀身成仁,如果陛下希望,臣立刻就可以在您的面前剖腹。但是,然后呢?” 然后呢? “然后,帝国继续和中国之间的战争;然后,俄国占领北海道;然后,英国人干预,在英国人的支持下,中国军队登陆本州;然后,英、法、俄、德、中各国肢解帝国?” 伏见宫用平淡的语调说出来的话,明治竟无言以对。“你……!” “列强的阴谋不会得逞!支那人的军队不可能登上帝国的领土!” 因伏见宫的回归而召开的御前会议不可能只有明治天皇和贞爱亲王两人,事实上,参加的还有贞爱亲王的哥哥北白川宫能久亲王,黑田清隆、西乡从道、松方正义、井上馨等元老,另外还有海、陆军的一些核心将领如奥保巩、川村纯义等。继续叫嚣的正是大本营的川村纯义。 伏见宫直起身子:“噢,难道有人认为现在的帝国可以应对五国联合军事行动?” 见鬼! 不要说五国联合,就算是其中的任意一国,也不是日本所能抵挡的。而现在,所有与会的人都清楚,中国已经和英国携手,为应对俄国可能出现的扩张而不惜运用武力提前逼迫日本投降。至于俄、法,现在在北海道的军事行动不是已经说明问题了么。而且日本官方也知道,德国人正在赶来的陆上,恐怕现在都到了印度了。 “第七师团已经抵抗住俄国人的进攻……” “哦?那么黑田君是故意忽略法国人和俄国人分别占领了函馆和室兰么?的确,俄国人似乎暂时无法继续向北海道内部推进,而且第七师团也的确取得了一定的防御优势,但是你们也应该知道,俄国人的舰队已经离开室兰,前往海参崴。在舰队随行的商船上,有足以武装五万精锐部队的武器装备,即使俄国人在远东的人口不足,三个月内也会征集起两万人的军队。到那个时候,第七师团还能守住北海道么?” “帝国可以从本州征兵,然后输送到北海道!” “是么?可是帝国现在还有多少兵力?五个师团?八个师团?在将近卫师团最后的老兵分拆组建了第一、第二、第三近卫师团后,我们还有训练、装备完善的精锐部队么?” 伏见宫说到这里的时候,明治看了一眼能久亲王。贞爱亲王刚刚回到日本,不可能对日本军队的近期变动了解的如此详细。那么近卫师团一分为三的消息明显是原师团长北白川宫能久亲王告诉他的。 “为了组建第八、第九、第十和第十一师团,我们已经将第一、第四师团的老兵们做过一次拆分了。现在在本土新组建的师团,恐怕已经全部是预备役和从未受过训练的新兵组成的吧?他们的战斗力能有多少,能不能抵挡得住五国的军队,难道大家心里不清楚么?” “况且,就算是我们想把军队运往北海道,又怎么运送呢?在津轻海峡架桥么?但是别忘了,函馆可是也在敌人手里!”伏见宫将当初山本权兵卫调侃川上操六的梗又抛给了刚刚说话的川村纯义。 “我可以告诉大家,现在在朝鲜,清军已经集结了六个步兵师十万人。同时,还武装了两个朝鲜师并正在武装第三、第四、第五个朝鲜师。这些军队无论是训练、武器、战术、士气,全都比我军要强,一旦英国人的舰队到位,中英联合舰队就会对本州发动进攻。届时,北有俄、法,中有英、中,帝国将如何抵挡?” “帝国有四千万臣民,他们不可能征服我们,我们能够组织一百万、三百万的勤王部队……”仍有人不服气,但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意气之言了。 “是啊,我们可以组织上百万的青年来抵御侵略,可是,我们总要给他们武器吧?我们的武器在哪里?帝国在发动战争前就已经测算,我们最多可以组织二十四万的军队,这是确保部队素质和装备的底线。如果突破底线,那么我们最多可以武装三十六万人,但是后面的十二万就难以保证士兵的素质和装备了。而现在,我们在对支那的战争中已经投入了十一个师团,在九州、北海道,也有约三个师团的兵力被牵制或者消耗。除了近卫师团,这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即使新征召五个师团,我们都无法确保兵员素质和装备,何况是在进一步扩大到百万?” 道理人人都懂,只是失败是谁都不愿承认的。 “原来,你回来就是为了帮助支那人劝降的!”明治道。 “是的!我是回来劝说陛下您放弃战争的。但我不是为了支那,而是为了帝国!帝国已经在生死存亡的边缘了,现在放弃战争,还能有一线希望。而继续战斗下去,只能是玉碎而国亡!陛下!”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元老们中间,西乡从道说了一句:“希望何来?” 伏见宫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道:“如果帝国同意放弃战争,那么第一,清国将释放在朝鲜的所有战俘,并会秘密帮助我们将部队送往北海道。必要的时候,清国的舰队甚至可以帮助我们进攻室兰!” 这句话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在座的无论是几位元老还是陆、海军重将,乃至明治天皇都不由动容。 “为什么!” “俄国人在三十年前曾占领了大清的一百五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这些土地曾是他们圣祖皇帝坚守过的,所以大清皇帝更恨俄国人。另外,英国人也不希望俄国人获得不冻港。” “你确定?” “桂太郎的第三师团还有一多半的战斗力,另外第四、第八、第九、第十和第十一师团残部加起来也有一万余人,这些人现在都在汉城集结好了。由桂太郎君统一指挥。只要帝国和清国达成协议,已经在仁川港的清国舰队立即就可以将他们运往北海道。并且,武器由清国提供。” 这等于平白多了两万名精锐士兵和一支舰队,没有人会不动心。 “清国要什么!”明治天皇终于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战争赔偿。五千万英镑!” “这不可能!” 日本一年的所有税收加起来也不过八千多万日元,合大约一千万英镑,五千万英镑日本不吃不喝也要五年才能攒够! “另外,清国承诺,尽力阻止俄国在这次战争中占领帝国的领土。” “那么九州呢?” “由清国监管,直到帝国偿清债务。” “清国不割地?”日本最缺的就是土地,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不断的希望占领大陆。为了土地,他们可以牺牲一切! “是的。清国人认为他们的土地足够多了,所以,并不想占领日本的土地。但前提是,我们需要承担战争赔款。” “……战争赔款太多了……”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谈判的机会……” 御前会议一直开到深夜。 “各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仅仅是一天的时间,明治天皇仿佛老了10年,征服清国称霸东亚的事业已经成为了昨日的幻梦,甚至就连日本这个国家都仿佛是狂风中的蜡烛一般。整个大和民族也落入了万丈深渊之中,没有丝毫的光明可言。 “和清国和谈,向英国求援。”井上馨说道,“现在的日本唯一的生路在于立即和清国结束交战状态,将还算完整的第三师团调回来,同时向英国求助,虽说英国对日本投靠俄国十分的不满,但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为了阻止俄国获得不冻港,英国人也必须做出些动作来。” “英国人是什么态度?”明治天皇问道。 “英国人表示他们对俄国人的行为十分愤慨!但是同时英国表示帝国必须首先迅速结束战争状态。否则,他们武力介入,以避免俄国人获取更多的利益。”青木周藏无奈的说道。 为了能尽快的遏制俄国,英国内阁最终还是决定在短时间内尽快提升清国的实力以便更好的对付在远东的俄国。“既然日本已经倒下,那么就让他的尸体变成清国崛起的养分。大英帝国需要一个能在远东遏制俄国扩张的存在。另外我们必须关注俄国海军和法国海军的合作事宜,这不但影响到了俄国在远东的步伐,同时也对帝国在全球的海上利益构成了致命影响。”在内阁会议上获得连任的威廉格莱斯顿首相意气风发的说道。 “停战吧,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再多拖延一分钟,帝国都会受到极大的伤害。”伏见宫最后说道。 第一百一十章 睦邻友好 与此同时,赫德正以私人身份在天津拜会李鸿章。双方不可避免的探讨了关于未来远东局势的问题,以及如何处理日本的问题。当然,这本来就是赫德来的目的。 “中堂大人,我不得不说,贵国的这份条件实在是太高了,已经筋疲力尽的日本是绝对承受不起如此的重负的。”放下手中的茶盏,赫德悠然的说道。 “哼哼,有钱打仗没钱赔款?即使拿走日本国库最后的一个日元,即使拿走日本工厂的最后一台机器,这赔款是绝对不能少的。”李鸿章斩钉截铁的说道。 “可是,今后清国主要对手必然是俄国,而日本则可以作为大清对抗俄国的助力,如果过分削弱日本……,嗯,我认为,对贵国也是不利的。”赫德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错!但是正因为要对抗俄国,所以我大清才需要从战败者身上获取更多的资源来发展自己。想必你也知道,之前恭王曾给华尔身公使算过一笔账。这场战争,大清至少付出了一亿两白银的代价,这还是有形的。所以我们必须要获取赔偿,没有这些东西,我大清如何医治战争的创伤?如何积攒起足够的实力去对抗俄国?至于日本人,我国皇帝陛下已经有了策略,如果他们能认清形势,会给他们留一线生机的。”李鸿章态度极其坚决。 “你知道,一旦俄国获得了远东的不冻港,俄国的扩张脚步肯定会很快。那我想知道,在战争结束后,大清将如何应对俄国在远东的扩张?”虽然中英两国之间已经达成了协议,但是赫德仍然想要探一下大清的底。既然清政府在日本问题上坚决不松口,那就顺便谈一下别的事情吧。 “我们需要大量的资金和技术以及熟练的技术工人来发展我们的工业,这方面我想英国政府应该可以提供一些帮助。”李鸿章笑着说道。对于能赚钱的事情,任何人都不会拒绝,只有卖家越多,买家才会占到便宜。当然,类似的话李鸿章也会对其它列强说的。“此战结束后,一旦大清获得了赔款,就会去欧洲采购相关设备和技术。” 这几乎是一定的,而且如果英国看到自己也可以从日本的赔款中分得一杯羹的话,那来自英国的压力就会比较小,更有利于清政府今后对日谈判。同样的,这块儿馅儿饼也会抛向德国和美国,以便获取更广泛的支持。 “那么当前的俄国如何处置?”赫德追问道。 “关于这一点,我国应该已经和贵国政府达成一致了。贵国的舰队不是很快就要到了么,届时,我们会尽力阻止俄国人获取利益的。不过,在今天,请恕我保一下密。因为,这一切的行动,要看日本人怎么做。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日本人识相的话,那么一切都会不同。但如果执迷不悟,那么就难说了。所以,也请阁下帮个忙,从侧面给日本人传递一下消息。他们的钱,不会白花的。” “既然如此,我尽量把中堂大人的意见反馈到日本人那里,希望他们会做出正确的决定。”虽然没有达成此行的目的,但是对于李鸿章的暗示来看,清政府已经成竹在胸了,所以他认为现在可以走了。 “相信我,大清绝不会让朋友失望的。” 十一月二十七日,英国‘中国舰队’十五艘战舰在舰队司令费里曼特的率领下齐集天津。此时的‘中国舰队’中,已经把那些诸如“Cockchafer”、“Espair”、“Firebrand”、“Lin”、“Merlin”、“Rambler”、“Swift”等苍蝇级和宝石级的老船统统淘汰掉了。并补充了一艘“奥兰多”级和一艘“Mersey”级防护巡洋舰。 Mersey级排水量4050吨,蒸汽机功率为4500马力,使她轻松地达到了18节的常压最大速度。武备则是两门1888式8英寸炮和多达十门1880式6英寸26倍径炮 奥兰多级装甲巡洋舰是在Mersey级基础上改进来的,排水量5600吨,最高航速18节,装甲为复合装甲。其中水线装甲带厚十寸,装甲甲板厚两到三寸,炮台装甲墙厚六寸,指挥塔厚十二寸。装备了两座九点二寸后装线膛炮和十门六寸速射炮。 随着英国舰队的到来,中英联合舰队已经完成了战备,随时准备进攻日本本土。 基于这一强大压力,日本方面不得不加快了和谈进程。随即正式委派松方正义为和谈代表团首席钦差大臣,赴天津进行和谈。而同时回到天津的,还有在战争之初就被日本政府拘禁的大清水师提督丁汝昌以及其它海军将士。 李鸿章在天津安排了隆重的迎接仪式,欢迎丁汝昌等人平安回国。而天津的民众也同样将丁汝昌等将士以英雄对待。为了庆祝他们的回归,整个天津城欢庆了三天三夜。 天津金钢桥,原先的北洋大臣府会客厅。当松方正义带着日本代表团进入会场时,奕訢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们了。 “我们的条件,各位想必已经了解了。”奕訢自然是知道光绪的全盘计划的,否则他也无法代表朝廷来谈判。 “日本无法承担这个数目的赔款,至于九州,贵国必须退出!”松方正义道。 “日本一年的收入是8000万日元,这个数目也就是日本五年的财政收入,就算再加上借款和延期支付的数目,日本绝对拿的出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日本光发的外债就有两亿元了吧,虽然日本现在看上去国库比较空虚,但是如果以本土的资源和海关收入以及工厂作保,我想还是可以拿得出钱的。”奕訢依然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但是在日本代表团看来,眼前的鬼子六完全是一个敲骨吸髓的恶魔。 “一个倒下的日本对清国也没有好处,今天倒下的是日本,明天可能就是清国,俄国在远东的脚步是不会停歇的。多一个盟友不是坏处。”井上馨说道。 “我们没有打算让日本倒下,我们只是要对日本的所作所为施加惩罚!事实上,我们十分同情日本国民,在被一群政客蒙蔽的情况下来到朝鲜和清国的土地上送死,而那些政客反而还在这里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无视大和民族的存亡。即使是这样,我们还是给了日本一个机会。我们要求的不多,而这个机会对于日本来说,却是唯一的。井上阁下,您可知道,做出这样的决定,朝廷将会背负多少来自民间的骂名?” “五千万英镑,你就算吧日本国内所有的日元和外汇都凑起来,也不够。而没了这些东西,日本没将有明天,我们不会接受如此大的数额。”赔款是肯定的了,但是松方正义想尽量减少数额。 “你错了,拒绝我们的条件,日本才会没有明天。而且这些赔款也不是让日本立即还清,你们可以分期付款,当然,只要稍稍加那么一点儿利息。” “最多一千万英镑,不能再多了。”松方正义说道。 “呵呵,希望日方拿出些诚意来,我们大清只是要属于我们的赔偿而已。而且我想提醒一下各位,在谈判的过程中,俄国人依然利用这段时间在征兵,很有可能再过一段时间,连东京都要被各位谈没了。”奕訢喝了口茶平静的说道。 “两千五百万英镑,日本拿不出再多的了。”松方正义铁青着脸不说话。 “俄国人已经在组织新的兵力了。不出三个月,他们一定会再次进攻北海道。而你们的军队在缺少补给的情况下能坚持多久?如果俄国人占领了北海道,难道阁下认为就凭这么一点儿钱,就能够将北海道赎回来么?”奕訢摇了摇头说道。 “三千万,我还是那句话,日本完了,对大清没有好处。”松方正义咬咬牙说道。他算过账,知道这些钱已经完全能够弥补大清在本次战争中的支出了。 “你们应该知道,英国人的舰队就停在港口,这些钱,可请不走这尊大佛啊。” “好吧,三千五百万英镑!” 奕訢耸耸肩,不置可否。 “那我们开始下一个议题吧,贵国什么时候送还我们的士兵?”井上馨赶紧道。 “你在开玩笑么?你们的士兵踏上了我国的国土,屠杀我们的人民、焚烧我们的房屋、抢夺我们的资产,犯下了滔天罪行,现在你让我们将这些战犯送还给你们?”奕訢佯怒道。 “可是,你们之前承诺过的……” “是是。”奕訢打断他道:“我们是曾经提过这个建议,但是我们当时提出的前提是五千万英镑啊。” 松方正义压住吐血的冲动,涩声道:“好吧,你们要多少?” “别这样,说不定将来大家都是并肩的战友呢。你们看值多少?不过我善意的提醒一下,这里面除了两万多士兵外,还有一名亲王、一名中将、两名少将和数十名佐官哦。啊,我忘记了,那名亲王已经回去日本了,好吧,这名亲王就不收钱了,作为大清友好的见证吧。” “三百万!” “这个嘛,要不这样,士兵你们先带走,军官先留下住几十年,然后再让他们回国服务,你看如何?” 住个几十年还回国服务?早变骷髅架子了好么。况且只有士兵没有军官,谁来指挥部队?要知道,这些可都是最优秀的指挥官啊。 “你说个数吧。” “要不这样,佐官么就不分级了,打个包,算一百万,两个少将一个二十五万,中将五十万,一共二百万,你看怎么样?”奕訢小算盘打的滴沥咣啷响,也不知道这几年是跟谁学的这么坏。 “好!那么我猜,运送士兵也要花钱吧!”松方正义道。 “哦,这个不用,你们自己找船来接走就好了。除非你们想要雇我们大清的船。你知道的,运送士兵的基本都是商船,商人么,总是要赚钱的,朝廷也不好强压。不过这个你们不用付钱给朝廷,自己去和商人协商就好了。当然,看在朋友一场,如果你们选用江南轮船总局或者津海运输公司的商船,我可以帮你们打八折。”奕訢搓着手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睦邻友好(2) 松方正义在心里一阵叹息。 奕訢清楚的知道,日本方面要的不是商船,而是能将士兵送至北海道的军舰。没有军舰的护航,一堆商船拉着士兵去做什么?送死么? “好吧,我国政府愿意支付一百万英镑,雇佣贵国舰队护送我国士兵。” “两百万。你看,我们可是要担风险的。”现在大清可没对俄宣战,这个风险的确不小。 ‘八嘎’松方在心里骂着,两百万,都可以买一只舰队了。 “好吧……” “请等一下!”松方刚要答应,一旁井上馨插了一句话:“我国士兵的武器装备……?” “嗯?问我么?这是我国政府应该承担的责任么?”奕訢装傻。 井上馨一拍脑门,果然。“好吧,我们再加五十万英镑。” “哦,这样啊。那么,贵国的士兵要不要再配一些子弹、炮弹之类的,我们正好有一点儿多余的,口径和你们的一样。怎么样?” “多……少……钱……” “五十万。” 这么一会儿,加到四千三百万了。 “现在就剩下领土问题。清军什么时候从九州撤出?”井上馨擦干嘴角的血迹道。 “撤出?为什么我们要撤出?为了这块儿土地,大清帝国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你说撤出就撤出?”奕訢诧异的道。 “可是……” “好好好……,不要激动么。这个我朝皇帝陛下说了,什么时候日本付完赔款,什么时候再说这个问题。我说老伙计,不怕实话告诉你们。九州原本是俄国人的目标,我们要是不占,就被俄国人占了去了。现在在我们手里,才免除了你们的后顾之忧。一旦我们撤出,你看看俄国、法国、德国扑不扑上来!” “看来,阁下是不打算放过日本了?”松方正义有些颓废的说道。 “日本何去何从还是要看你们后续的态度了,我想这次谈判结束后,我们在与日方交涉可能就要结束了,不过如果下任日本政府有足够的诚意的话,我想我们依然会帮助日本抵御俄国的入侵。”在大清的计划中,从日本拿到足够的好处,但同时也必须让日本有抵抗俄国的资本,至少能保证在短时间内,俄国对日本的占领不再扩大。否则在英国人哪里也不好交代。 日本,京都皇家别苑。 “这无异于将日本积攒了几十年的财富拱手让人,无异于让日本变成一个殖民地。就像印度和越南一样!”明治天皇有些激动的说道。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是个胜者为王的时代。”身边两位亲王的平静几乎让人难以置信。与明治天皇的激动形成了鲜明对比。“至少,日本其它地方还是统一的,至少陛下您还在。财富没了可以再积累,土地被占领了,可以再躲回来,但是要是人都死了,那就一切都没了!”伏见宫道。 “那条约签订之后呢?帝国将何去何从?”明治天皇问道。 “国内百废待兴,对外还要抗击俄国收复故土。至于外交上吗……”西乡从道看了看天皇的脸色,想了想还是继续道:“暂时,我们可能需要依附清国。” 说着这话,西乡从道心中也有些无奈,身边的几位大臣们,都低下了头。 “我们是否还可以投靠英国?”明治天皇问道。 “恐怕不行了,英国人只会结交强者,现在为了对抗俄国的扩张,英国人最好同时也是唯一的选择就是扶持中国人。之前他们的答复不是已经很好的说明一切了么?此时的日本,在英国人眼里可能只是一个可以获取好处的对象而已。他们会借给我们的钱,但是那是为了控制我国的经济。他们会给我们提供军械和物资,但是那是为了让我们拖住俄国人。”胜海舟对西方从来没有什么好感。 此人曾经指掌幕府海陆军并且在明治维新的初期担任过参议兼海军卿。而且还是伊东佑亨、陆奥宗光的老师。不过这位日本政界的元老与那些主张脱亚入欧的学生们不一样——他本人是个亲华派。 “在中国和俄国人的争斗中,如果中国人赢了,日本还可能当一个跟班。但是要是俄国人赢了,恐怕屠杀和同化将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到时候,也很有可能多少年后,日本会成为俄国的海外省”。 “朕明白了。那么就尽快和清国打成协议吧,有了哪些精锐老兵做支柱,至少防御现在的俄国人还是够的。”明治知道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但是最关键的是人,没了人,尤其是哪些日本帝国二十多年来积攒下来的精华,绝对不能就这样完了。 而除了这些之外,日本还需要通过妥协,从大清和外国获得生存下去的粮食和资金,前者作为一个民族生存的基础必须得到保证,而后者更多的则是要应对堪称天文数字的赔款。而解决了生计问题后,作为天皇,他还需要将国民重新凝聚在一面新的战旗下。而这个战旗所指,无疑就是现在已经对日本发动侵略的俄国人! 俄国的背叛对日本的打击不仅仅是在物质层面,对民间的舆论和民心影响则更为深远。当俄国人对日本举起屠刀的时候,日本人普遍对西方列强产生一种极强的敌视与畏惧。而在和清国的战争期间,日本对自己旁边的那个老大帝国又重新从蔑视转向敬畏。日本民族中的媚强心理此时又占据了上风。 作为一个岛国,天生就对大海有着很深的感情,所以日本一直想建立一支强大的舰队,经过明智维新二十多年的准备,日本终于在此前有了一支在世界上都数得上的舰队。但是结果如何?仅仅两场战斗,强大的日本舰队灰飞烟灭。而陆军呢?虽说他们比前辈走的更远,但是面对单兵素质、武器装备、战略战术均远胜于日军的中国陆军,日本陆军以士兵的鲜血为代价,让日本人充分意识到了对方的强大。 俄国舰队曾经是日本唯一的希望。但是现实有一次告诉日本人——你们的想法真是太过幼稚了!日本永远想不到,在日本最困难最危急的关头,他们的盟友俄国,却给了日本最致命的一刀! 随后的谈判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已经被逼的走投无路的日本最终还是几乎全盘接受了清廷方面的条件。四千三百万英镑的赔偿将在头三年中支付总额的百分之四十,剩下的百分之六十需要在随后的七年中逐年支付。 即第一年交付四百三十万英镑,第二和第三年分别交付六百四十五万;后面七年考虑到利息问题,每年需交付四百万英镑。 这样的支付方式,一方面是为了更长久的控制日本的经济和政治,另一方面,也是给日本留一点儿喘息的余地。否则真的要日本不吃不喝么? 十二月三日,日本政府照会俄国驻华公使喀希尼——其时俄驻日公使希特罗渥也已经逃至天津——要求非法占领日本北海道室兰港的俄国军队在七日内撤离,逾期未撤离者,日本方面将通过包括军事行动在内的各种手段将其驱逐出日本境内。 此时俄国远东舰队总司令阿列克谢耶夫仍然在西贡滞留,马卡诺夫则率领舰队在海参崴及滨海地区征召雇佣兵,室兰港仅有陆军一个师的部队和少量水兵驻守,并和日本第七师团对峙。俄国方面在收到日本方面的警告后,立即发布公告,称俄国占领室兰是有协约依据的,日本方面应遵守协议,无权驱逐俄国士兵。同时,俄国也不畏惧日本方面的警告。 另一方面,俄国还要求日本方面履行日俄第二密约,让出三个港口给俄国,否则,俄国将动用包括军事行动在内的一切手段自行夺取。 随后,日本方面立刻反驳。日俄签订的密约,是基于俄国的对日借款的。其中虽有‘将室兰港抵押’的字样,但这是在基于日本方面无法偿还对俄借款的前提下有效。当前,日本方面并没有拒绝归还对俄贷款,同时也没有证据证明日本方面在规定的时间内无法归还,因此俄国提前抢占室兰是违反万国公约的。至于日俄二次密约,因俄国方面首先毁约,日本方面并未拿到相应贷款(实为武器),因此无效。 俄国方面当然不认可日本的说辞,但同时,英国方面却发布公告,称基于万国公约,日本国和俄国的合约有效,但正如日本国所出示的证据表明,目前合约仍在履行期内,因此,俄国单方面抢占室兰是不理智的行为,希望俄方保持克制。 英国的公告表明英国方面对日本诉求的支持。俄国人立刻感觉到不妙,于是喀希尼紧急要求会见奕訢,然而为时已晚。在英国公告发出后,大清总理衙门立即回应:虽然日本单方面发动对华战争,对此,大清帝国坚决予以抵抗并保留一切报复之手段。但作为亚洲地区负责人的大国,中国方面认为中日之间的战争不应扩大化,以免影响东亚地区的和平稳定。云云。 随着日本突然对俄强硬,以及英、中相继发表声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仨衰货一定是打成了某种协议。于是不光是俄国人,法国公使、德国公使都急了,三国开始频繁的拜会英国公使和大清总理衙门,当然,这期间,没人去关注日本代表团——除了李鸿章偶尔来看望一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斗沙俄 时间一天天过去。 俄国方面,因为自认掌握着室兰,而且俄国目前在远东的舰队有三十多艘战舰——包括新到的马卡洛夫舰队以及原本在海参崴的二十几艘小型舰只。所以俄国人觉得,既然日本人已经没有海军了,自然就不可能将军队或者装备运送到北海道,而英国人虽然有十几艘战舰,但不见得会在完全没有优势的情况下直接和自己开片。至于大清,既然英国人都不会,中国人自然更不会动手了。所以俄国人并没有在意日本的警告。 九日,代表在此次中日战争朝鲜战场死难将士的灵柩被运抵天津。在此之前,代表华北战场和海战死难将士的灵柩已分别运送至通州。这其中,也包括在战争开始前被日本偷袭而牺牲的镇远、经远、济远三舰的全体官兵。 林泰曾、方伯谦……,不管原本的历史上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是坚强、是儒弱,是良将还是官僚,总之这一次,他们做了一个军人所能做的一切。他们都是英雄 十二月十二日,清政府在北京隆重举行了祭奠中日战争中死难将士的祭灵仪式。仪式由礼部尚书孫家鼐主持,参加祭灵仪式的包括军机大臣、各部尚书和陆、海两军部分官兵,光绪及其三个老婆也在其中。 上午九点整,光绪带领众臣迎英灵牌位于德胜门,随后,光绪皇帝步行扶代表死难将士英灵的‘灵柩’,送至忠烈祠安葬,爱新觉罗.昆冈代表朝廷为死难将士念悼文。随后,光绪皇帝及诸位大臣向英烈鞠躬参拜。光绪皇帝更亲笔书写‘永垂不朽’四个大字,以彰显英烈之功勋。 十二月十三日,下午五点。 冬天的北海道,日落的比较早。虽然只是五点,但是能见度已经很低了。在室兰的海面上,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海港以及远处的灯光。 “警报!警报!发现日本人!” 负责放哨的俄军士兵忽然鸣枪示警,很快,整个室兰港都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阿纳托利·米哈伊洛维奇·斯特塞尔陆军少将很快来到指挥部。 “将军阁下。在我军防区的西北方向和东北方向,发现大量日军。目前,前线防御部队已经和日军开始交火,根据日军的火力分析,此次从两个方向进攻的日军应该在一万人以上!” “什么?”米哈伊洛维奇一惊,日本人要拼命了么? 他正要发布命令,又一名参谋跑过来:“报告,前线传来战报,他们遭到日本人的猛烈进攻,日军动用了火炮,他们就快顶不住了!” 还没等米哈伊洛维奇反应过来,又一名参谋快速报告说:“日军已经登上第一道防线,正在和我守军进行肉搏,请求快速支援!” “立即命令炮兵部队全力打击日军后继部队,压制敌军进攻。第二、第三步兵团立刻支援前线,哥萨克骑兵营从东部穿插,首先解决东北方向的敌军,缓解我军压力!” 米哈伊洛维奇的命令被一道道的传下去,此时,外面的枪炮声已经及其密集了。 虽然命令已经发布,而且米哈伊洛维奇知道,凭借日军少得可怜的火炮和机枪,根本不可能攻克重重防卫的俄军阵地,可是,日本人这样大规模的进攻,却一定有原因。 是什么原因呢?米哈伊洛维奇心底涌起一阵不安。 就在这时,一阵轰隆隆的炮声传来。 “哪里来的炮声!” “不知道,将军阁下,但是……但是,这炮声绝不是日军七十毫米青铜炮或者九十毫米臼炮的声音。” “废话,我也知道,我是问你这炮声从哪儿传来!” 正在这时,一名水兵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将军……将军阁下!” “发生了什么事?” “海上!日本人在从海上进攻。无数条舢板正在向岸边输送部队,而且,他们还有军舰!” “不可能,日本人的军舰已经被中国人消灭光了,他们哪儿来的军舰!日本人的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事实上,不管米哈伊诺维奇相不相信,日本人的军舰已经开始进攻室兰了,这炮声就说明了一切。室兰以东的海面上,三艘军舰在距离港口七公里的距离上,用大口径舰炮掩护上百艘中小船只向岸边进发。 与此同时,东北、西北两个方向的日军攻击的更加激烈了。 “顶住!给我顶住!”阿卡耶夫挥舞着手枪,不断的催促自己的士兵,然而,士兵们依然在节节后退。 “长官,为什么在我们的后方会有炮声,难道日本人已经打到了城里?” “不可能,室兰三面环水,日本人除非插上翅膀,否则绝不可能打到城里!” “可是长官,这枪炮声分明是从南面传来。” “你给我闭嘴,我们的任务是守住北面的阵地,南面的事情用不着我们考虑,再多嘴我就枪毙你!” “好吧,长官。” 然而阿卡耶夫的命令并不能鼓舞士兵的斗志,从身后传来的枪炮声明显影响到了士兵们的情绪,第一道防线很快失守。 “见鬼见鬼见鬼!”指挥部里,米哈伊洛维奇歇斯底里的叫着。“为什么日本人会有大型军舰!日本人哪儿来的大型军舰!海军和外交部的哪些猪猡是怎么手机的情报,他们都应该被绞死!” 十四日,日本政府照会各国政府外交人员:鉴于俄国方面为遵从劝告,始终未能从非法占领的日本领土撤离,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日本政府于十三日出动军队,重新夺回了室兰市。滞留室兰的俄国官兵除部分人员以武力顽抗被击毙外,大部分被俘,被俘人员中包括部队指挥官阿纳托利·米哈伊洛维奇·斯特塞尔陆军少将。 消息一出,举世哗然。 美国公使私下里询问他的一个日本政府高官朋友:“日本的舰队不是已经在战争中被全部击沉了么?那么日本军方是如何将陆军护送至内浦湾,并压制岸防火力,掩护陆军登陆的呢?” 日本有人回答“啊?你问这个啊?这个嘛,是天照大婶关照,这个,在最开始,我们不是偷袭了大清海军并击沉了三艘军舰么。后来海军将这三艘军舰打捞了上来,然后修了修,发现还能用,于是就用上了。” 我靠!你蒙小孩儿呢?你日本有本事把三艘军舰打捞上来并修复,干脆将被中国海军击沉的所有军舰都打捞上来修复了得了。“好吧,那么这三艘军舰现在在哪儿啊?” “在哪儿?嗯,这个嘛,这个,因为修复的不彻底,而且当时天黑,所以这三艘军舰在完成军事行动后,触礁沉没了。” 我去!美国人向日本友人竖起了大拇指:矮服了呦! “是么,这可真不幸。” “是啊,是挺不幸的。不过也许他们只是迷失方向了,暂时回不来了也是有可能的。” 靠!难道你们还想故技重施? 反应最大的自然是俄国人。俄国外交大臣诺万诺夫对英、中、德、法等 国驻俄公使说:“俄国政府决定,立即向日本政府提出严正声明。我们的计划是,如果日本不接受此项俄国的条件,俄国正考虑对日本采取军事行动!” 北京。 刘少卿在几天前回到北京参加祭灵大会,之后一直就没有离开,此时正在养心殿中。除了他之外,殿中还有恭王奕訢、肃王善耆、海军大臣兼直隶总督李鸿章、军机大臣兵部尚书孙毓汶、吏部尚书宗室麟书、户部尚书徐用仪、左侍郎那桐。这些人涵盖了政治、外交、人事、财政、军事几大领域,可以说是光绪王朝核心中的核心。 另外还有几人,却是意外之人。那便是盛京将军依克唐阿,吉林将军长顺,黑龙江将军恩泽和东三省农垦总督王文韶。 载湉看着自己的核心班底,感觉还是比较满意。“怎么样?大家对当下的局势有什么看法?” 看到养心殿中来自东北的几名一品大员,众人便知道这次会议的主要目标是什么——俄国。 没错,当前的局势,大清的主要对手已经从亚洲的一流强国日本,变成了世界的一流强国俄国。 “俄国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当然,朕想知道,你们认为他们将会怎么做。”载湉道。 众人相视一眼,这样的事情,应该是军方的代表来回答,于是孙毓汶道:“现在俄国大将马卡洛夫正率领舰队在海参崴招募士兵,以目前的速度看,大约再过一个月左右,应当能够招募到两万人的军队,再多嘛……”孙毓汶说到这儿停了一下,拿眼看三位将军。 长顺道:“再多就困难了,以俄国滨海地区的人口来看,两万人的雇佣兵已经是极致了,再多,就要从其他地方调,可是当地道路遥远,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调动的了得。” 恩泽也道:“从之前的情况看,黑龙江以北的俄国人并没有调动的迹象,但是今后就不好说了,但就像长顺所说,想要调兵,不是那么容易。” 得到了两个人的肯定,孙毓汶点了点头,继续道:“所以,臣估计,最晚在一月中旬,俄国人将再次对日用兵,必将重新夺回室兰。” “哦?你认为俄国人会出兵再次夺回室兰?”载湉问道。 “是!” “其他人有什么意见?” “回皇上。”刘少卿道:“臣以为不然。” “哦?你说。” “臣以为,俄国人吃了这次亏,要报复是必然的,但是他们恐怕不会进攻室兰。” 载湉一乐,“哦?为什么这么说?” “第一,室兰现在驻扎有超过两万的日军,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势必还会有日军不断的向室兰登陆。的确,日本现在已经没有海军,但是就算是用渔船运,也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毕竟,现在距离俄国人杀回来,还有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在室兰——或者说北海道的日军可能会超过三万甚至更多。这样一来,俄国人面对的敌人就没有绝对优势了。就算能拿下室兰,也要崩坏了牙口,俄国人不见得会这么做。” “还有呢?” “第二,投鼠忌器。毕竟现在在室兰还有数千俄国战俘。这几千人可不能随意舍弃。如果俄国仍然采用原本的以海制陆的打法,那么能打死多少日本人不知道,这几千人肯定先成炮灰。而如果不用以海制陆,那就是自缚手脚,所以,这一仗也难打。”刘少卿侃侃而谈。 “还有第三。这一次俄国人不是为了占地盘儿,更多的是为了报复。要想报复,自然就是要将日本人打疼。打人烟稀少经济落后的北海道肯定达不成目的,而且我刚才说了,也不好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打经济繁华,对日本至关重要的关东地区或者东京呢?如果占领了这里,一方面可以让日本感到切肤之痛,另一方面可以怀璧自珍,有了和日本人讨价还价的本钱,而且若是能运气好抓住了日本天皇。那么北海道可以说是唾手可得了。” 刘少卿一边说,载湉一边点头,“这么说你认为俄国人回去进攻本州了?那么你再看看,俄国人具体会打那儿?”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斗沙俄(2) 刘少卿上前几步,指了指地图:“近畿地方。现在日本天皇已经离开了东京——毕竟,在完全失去海军的情况下,没有那个君主会傻到还呆在沿海的都城不走——所以进攻东京意义不大。而近畿地方不同,这里有日本最繁华的商业、最核心的工业,是日本的经济中心。另外天皇也在京都。进攻这里,完全有可能达成俄国人的作战目标。所以我认为,俄国人一定会把进攻的目标放在这里。只是他们是从大板、神户登陆,还是从名古屋登陆,就难判断了。” 载湉点点头,“你的分析有道理。那么,俄国人是否能够达成他们的目标?” 刘少卿想了想:“全面达成很难。因为日军的作战能力并不差,和俄国的哪些雇佣兵比起来,不过半斤八两,而要完全达成作战目标,俄国人需要完全占领近畿地方,这样一来他们的兵力不足,应该实现不了。甚至他们恐怕都无法推进到京都。但是因为有着绝对的海上优势,俄国人可能会占领一座海港城市,例如神户、大板或者名古屋。” 载湉皱起了眉头。的确,没有海军,很难阻止敌军的以海制陆战略。在这一点上,日本的天然弱势无法弥补。 “我们的核心目标,就是要尽全力阻止俄国人获得日本的不冻港!”载湉斩钉截铁的道:“不要说之前俄国人吞并了我大清多少土地,就仅仅看俄国人的贪婪,也应该知道我们和俄国之间难免一战。但是,我国刚刚开始发展工业不久,制造业还不完备,无论是钢铁产能还是机器制造,都处在起步阶段。而俄国已经基本完成了工业革命,属于世界第一流的强国。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再让俄国人获得了在东亚的不冻港,那么随着俄国不断的将战舰调往远东,我国将来面临的作战环境将会极为艰苦,所以,我们必须避免这种情况出现。” 当下,俄国在远东的港口只有一个海参崴。海参崴虽然是一个天然良港,但是金角湾长只有7千米,湾内宽不足1千米。这样的一个狭小空间才能停泊多少船只?况且海参崴冬季结冰期长达100~110天。就算是非冰期,夏秋两季还多雾,其中6~8月平均有雾日一个半月,完全能影响航船进入港湾。 在这种情况下,俄国人不可能在太平洋方向配属过多的军舰。配过来也没用啊。可是室兰港就不同了,不但港湾面积更大,而且可通航时间远远超过海参崴。如果俄国全面占领了室兰,那么俄国在远东地区可投入的舰队至少要增加两倍的量。而且如果俄国控制了北海道,也就控制了津轻海峡,随时可以自由进出日本海和太平洋。毫无疑问,这是大清所无法承受的。 “海军方面已经做好了准备,十四艘主力舰中的十艘已经集结在釜山。” 李鸿章话音刚落,奕訢便接着道“英国人那边已经确认了,如果俄国有占领日本港口的企图,他们同意和我国一起武力威慑对方,以逼迫俄国人退出。” “最好让英国人的舰队分一部分现在就进驻日本的某一港口,提前做出姿态。总理衙门和海军一起同英国人协商一下,朕以为,濑户内海的广岛不错。或者让英国人干脆进驻东京湾。”载湉补充道。 “是!”两人应承下来。 “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做一些准备工作,以防和俄国真的撕破脸皮。首先……” 皇上开始布置工作,众臣立刻认真听讲。 “首先,在朝鲜的六个师抽调两个回东北,具体部署稍后总参拿出方案。抽调两个师及两个朝鲜师,集结在釜山,做出随时准备渡海进入日本的姿态。” “是!” “长顺、恩泽。” “奴才在。” “你们两个回去整顿部署,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给朕在边境搞些动作出来,让俄国人有所顾虑,不敢将兵力尽数调往海参崴。” “嗻!” “军机处、户部拟个章程,自光绪十九年起,制定一个五年计划,修建一条直隶联通东北、朝鲜的铁路。” 前方在打仗,后方也没闲着。战事一起,运兵运补给,铁路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现在直隶到东北的铁路已经修过了山海关,快到锦州了。载湉的计划,东北的铁路共分四个大动脉。一条通过盛京一直到哈尔滨。然后以哈尔滨为中转,一路向西经齐齐哈尔至满洲里,一路至黑河;一路连接至三姓。另一条从盛京出发,连接吉林、宁古塔,然后向东至图门。第三条是连接盛京到朝鲜的。第四条则是到旅顺的。 这样一个庞大的铁路网,仅靠一个五年计划是无法建成的,所以载湉让军机处和户部先拿一个计划,至少要将东北的几个主要点连起来,比如盛京、平壤、吉林和旅顺。 “除此之外,西北也要关注。铁路方面,也要建立起来,至少要先修至西安,之后要一直到乌鲁木齐” 这当然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没个十几二十年都别想。不过可以先起步嘛。毕竟,西北方向同样有来自俄国的威胁。 1894年1月12日,终于完成了部队征集的俄国人对日本本州岛东部部分地区发动了进攻。与此同时,俄国本土也装备了两个步兵师准备沿水路运往远东。不过这一次,英国断然拒绝俄国通过直布罗陀海峡。这样一来,俄国舰队就无法驶入地中海,舰队的航程至少要增加一倍。 没有任何外交宣言,俄国2万陆军会同在远东的俄国海军,穿过伊势湾对近畿地方的名古屋发动了进攻。面对已经基本没有了海防和在之前的战争中被中国严重削弱的日本军事力量,俄国军队的登陆作战没费多大事儿。一天后,俄军占领了名古屋,并分两路向京都、奈良方向推进。 短短三天之内,近畿地方原本富庶的日本领土上硝烟四起。 因为提前接到了来自中国方面的警告,日军在名古屋至京都、神户一带集结了五个师团的兵力。其中在名古屋驻守的,是第十五师团。 面对不宣而战的俄国陆军和海军的进攻,第十五师团沿用了第七师团的战术,放弃了沿岸的阵地,将主要兵力至于城区西部和外围。因此俄军比较轻易的就占领了名古屋的大半城区。但是在之后的战斗中,日军发现,即使这样,俄国人依旧占据很大的优势。 俄国人的优势主要是凭借武器装备实现的。经过之前战争的消耗,日本方面现在的武器装备基本被打回了解放前。士兵都用的单打一不算,还有很多是老式的滑膛枪。而俄国人的装备不用说,步枪、加特林和各种口径的火炮可劲儿的招呼。 战斗第一时间就有不下3成部队在还没有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的情况下就已经在靖国神社预定了地方!十五师团的防线很快被突破,俄军开始进一步向西推进。 俄国军队的组成绝大部分是出身于中亚的哥萨克后裔和俄国退伍军人。相对于俄国正规军,他们的战术水平一般。但是这些人对当地造成的破坏力却比军队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中国东北边境肆虐惯了的哥萨克们将抢劫和杀戮成为了他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如果说军队还需要将任务放到第一位,那么这些人就是将屠杀和抢劫作为首要任务! “死去的日本人才是好的日本人,我们需要的是土地和金子,而不是那些黄皮猴子!”事后一个参与劫掠的俄国人这样得意的说道。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俄军的战线逐渐拉长后,俄国人的行动变得难度越来越大。 首先,俄国军队数量还是偏少,除了攻击一些重要的日军据点,各支部队之间存在大量的空白区域,而这些区域中便是日军抵抗俄国人的进攻阵地。此外,让俄军感到的意外的是,日本平民的反抗相当顽强。 不少日本平民面对俄国人的屠刀选择了抗争,他们手中没有趁手的武器,也不懂得如何去战斗,但是即使一个拿着菜刀的人,也会尽量躲藏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等待着某个落单的倒霉鬼送上门来。而更有甚者,他们手持土造炸弹选择了自杀式攻击这种激烈的手段——好像伊藤博文也是这么被炸死的,安息吧,伊藤君,有人陪你来了。 而这种冲突的结果就是,俄国人更加凶残的举起手中的屠刀,同时更多的日本人因此也投入到了毫无希望的决死交战中。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那些被释放回国的参加过朝鲜战争的日军所表现出的战斗素质远超过了俄军的估计。 “有些上过战争的士兵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甚至有的留下了残疾,但是这一切并不意味着他们战斗力低下,在和中国人浴血奋战中生还下来的士兵无论是意志还是战术水平都比我军临时征召的士兵好得多。”一位俄军军官在战报中这样写道。 “俄国人的脚步已经被拖住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斗沙俄(3) 京都,日本临时大本营,西乡从道指着地形图,正在给明治天皇讲解当前战事。然而远处隐隐传来的炮声,让这里感觉到亚历山大。 “俄军的主力部队虽然已经推进到大津,但也是强弩之末了。从今天俄军的炮击来看,其炮弹的储备量正在急剧减少。桂太郎的第三师团——实际是以一部分第三师团老兵加上三分之二的新兵组成,因该师团并未被全歼,因此保留了番号——在大津防线传回消息,该部虽然已经损失了四分之一的兵力,但是俄军也同样失去了继续推进的锐气,两军现已陷入胶着状态。” “东面。贞爱亲王率领的近卫第二师团也同样将俄军南线兵团拖在了奈良地区。只等奥保巩的第十一师团从大阪包抄过来,就能够完全吃掉俄军南线兵团。然后,第十一师团和近卫第二师团将自南向北包围俄军在大津的主力,届时,我们再将京都的近卫第一师团投入战场,便可全歼这支俄军部队。” 马卡洛夫是一名优秀的海军将领,但他不是陆军将领。当前指挥作战的,是海参崴的滨海地区司令官斯特塞尔上校。作为一名基地守备部队的指挥官,斯特塞尔的最高指挥权限仅仅是一个团,而现在他要指挥的却是一个两万余人的大军团。而且,士兵的组成还大都并非军人。所以,俄军的进攻显得毫无章法也就情有可原了。 的确,虽然看起来俄军的推进咄咄逼人,但因为日本军队的层层抵抗,以及沿途平民的不断袭扰,现在已经完全陷入泥潭。而日本方面,却早已经做好了应对措施和作战方案,现在的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两路俄军就像一头扑进蜘蛛网中的黄蜂,虽然看上去凶恶万分,但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二月四日,赶在大清朝廷放假的最后一天,中、英两国联合发表声明,敦促交战双方停火,并回到谈判桌上来,以国际法为准绳,以谈判的方式解决争端。公告发出后,德国、美国也相继发出声明,支持两国的斡旋,希望俄、日两国搁置争端。 二月六日,这一天,正是中国的传统节日,春节。就在这一天,被日军团团包围的俄军南部兵团五千余人在奋战了三天后,宣布投降。随后,伏见宫贞爱亲王及奥保巩指挥两万日军精锐北上,开始对俄军北线兵团的围剿。 十一日,日军近卫第一师团、第三师团会同增援过来的近卫第二师团、第十一师团、神户第十六师团共五万余人,将俄军北线兵团万余人围困在大津。次日,俄军开始突围。 日本和俄国的战争爆发初期,在中国滞留的各国公使、舰队全都在观望。当然,每个国家的观望心态不一样。 俄国公使自然对它们国家的军队和舰队有信心,而战争初期俄军的不断推进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法国和德国的公使则再考虑到底要怎么从这场盛宴中捞到好处。对于法国来说,他们已经占领了函馆,如果俄国人真的能让日本人屈服,那么函馆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反之,法国人就要考虑英国人的建议——放弃函馆,拿钱走人。 而德国心态最复杂。德国人得到消息最晚,来的也最晚,而且舰队实力也最差——仅四艘主力舰。如果日本人彻底被灭,那么也许英国人和法国人可能会群起而瓜分日本,这样德国也能分一杯羹。而如果日本获胜,恐怕德国人就只能等着喝汤了。 英国人始终对日本人不放心。他们认为已经被中国人打成残废的小日本不可能抵挡的住北极熊的攻击,哪怕只是一支熊掌。如果不是自己在远东的陆军是在兵力不足,约翰牛都恨不得自己撸胳膊上了。所以英国人从一开始就在催促中国军队介入战争,以阻止俄国获得在日本的利益。 但是清政府表现的胸有成竹。奕訢拍着胸脯对华尔身保证:如果日本被俄国人打到了京都,老夫亲自拿着枪上战场! 果然,战争的进程正向奕訢所保证的那样,俄国人在距离京都咫尺之遥的大津停了下来。随后,一个个不利于俄国的消息传回了北京。 “公使先生,我认为,现在应该是我们出场协调的最好时机了。”东堂子胡同里,奕訢捻着胡须,微笑着对华尔身道。 “哦,好吧。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你们能对这场战斗的过程判断的这么准确?”华尔身不解的问。 “这个么,公使先生,我们中国有句古话,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身边的亲人或者朋友,而恰恰是你的敌人。大清和日本、俄国都有过接触,所以,我们对这两个国家所能表现出来的战斗力,甚至比他们自己还要清楚。” “哦。我的上帝,中国真是一个神奇的国家。”华尔身不由得感叹道。华尔身不知道的是,载湉只是希望让俄国和日本两个流氓都多留一点儿血罢了。 十三日,奕訢和华尔身共同拜访喀希尼,向他转达了中、英两国的意见,并希望他们尽快劝说俄国政府放弃军事行动。同日,俄军依旧在艰难的突围。 十四日,斯特塞尔命令驻扎在名古屋的俄军一部——约两千人——前往滋贺县救援被围部队,但是这支原本计划救援的部队在离开名古屋没多久,就被日军围困在一宫。 十五日,英国政府正式照会俄国,希望他们能够接受调停。同日,清政府也照会俄国,称作为中日战争的战胜国,中国有权利对日本方面提出包括领土在内的一切要求——其时中日之间的协定尚未公布。而俄国军队现在占据的名古屋,有可能将成为中国的战利品,因此,中国有理由认为俄国已经侵犯了中国的国家利益,对此,中国政府希望俄国军队立即撤出日本领土,否则,中国军队将设法维护自己的利益不受侵犯。 接到照会的俄国立刻召开内阁会议,但是俄国的君臣均认为,一贯对洋人懦弱的清政府不可能真正做出军事行动。而在远东的英国武装力量,虽然其海军舰队实力强劲,但仍然不足以威胁到俄国舰队,并且,英国人的陆上力量被分散在印度、缅甸等地,无力全面干涉俄国的军事行动。所以,俄国政府最终决定,对两国照会置之不理。 十八日,在未得到俄国的停止军事行动并撤出名古屋的答复后,在釜山的中国舰队,也开始做出装载士兵的姿态。在远东,有迹象表明,一支旅级规模的近卫军正冒着严寒,离开了盛京向北运动,目标应该是吉林方向。同时,原本驻扎在广岛的英国舰队七艘军舰起锚,开始向志摩半岛方想运动。 英、中联手干涉的态势展露无疑。同时,在日本的俄军部队已经被围困一周了,局势开始变得对俄国极为不利。马卡洛夫企图再次利用海上优势,用军舰运送步兵至大板登陆,抄日军的后路,以解救被困俄军主力。同时,还可以再次威胁京都。然而当他准备行动时才发现,伊势湾已经被英国海军封锁了。 此时的俄国绝对不敢和英国人在海上叫板。一是因为英国舰队的整体实力完爆俄国,另一个原因是,俄国人还有两个步兵师的部队漂在海面上呢,此时和英国发生战争,这两个师不是分分钟喂鱼? 此时的俄国已经完全陷入被动。 十九日,英国、德国、奥匈帝国、美国和意大利五国公使一同拜访喀希尼,希望俄国能够接受各国调停。事实上,奥匈帝国啊,美国、意大利神马的,完全是打酱油的。这样做,无非是给俄国一个台阶下。你看,我们都来说和了,你就别驾着了,赶紧就坡下驴吧。 就在几国劝说俄国的时候,负隅顽抗了八天之久的俄国北线兵团终于坚持不住了。这八天时间里,俄国人的伤亡达到五千余人,而日本人则更甚,因为武器相差悬殊,超过三万人因战死或受伤失去了战斗力而不得不被撤离。 二月二十日,中国农历的正月十五,俄国终于同意接受各国斡旋。 “俄国绝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接受失败!在远东的失利是俄国陆军的耻辱,如果就这样签订条约,那么俄国陆军将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在同意接受斡旋后,俄国陆军总司令米哈伊洛维奇大公依然极力推动沙皇同意陆军在远东和中东进行军事动员。陆军希望通过在其优势地区的军事行动威慑英、中两国,以洗刷在日本本土的军事失利带来的负面影响。同时沙皇及其官僚集团也希望通过有限的陆上军事动员来在谈判桌上获取一定的主动。 随着俄国的动员,不但是载湉,就连英国、德国、奥匈帝国和土耳其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斗沙俄(4) “我们有多少可以动用的兵力?” 载湉这几天的休息非常不好,因此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而情绪中明显带着急躁。 刘少卿不得不小心应对。“陛下,我们目前在朝鲜有六个师,在东北还有两个师,一共八个师可以使用。西北方向,目前仅有第七师驻防在喀什葛尔,董福祥的第十五师还在整编过程中。另外如果可以确保我国不会受到俄国来自海上的威胁的话,第五、第六和陆战一师都可以调往西北或东北方向。” 载湉追问道:“那么我们是否能够阻止俄国人可能发起的军事行动?” 刘少卿感觉脑门上有点汗。“回皇上,俄国人在远东地区如果进行军事动员的话,可能会武装大约二十万人,而在中亚,则可能有五十至八十万人……” 载湉厉声道:“这么说,我们根本无法阻挡俄国人对我国的入侵?” 刘少卿道:“臣可以尽力保证满洲方面不会被俄国人占领,不过西北……” 载湉正要发怒,这时候奕訢忽然道:“皇上,臣以为俄国人不见得就会怎的发动战争。毕竟,在中亚还有英国人的军队在。的确,俄国人的军事实力占有很大的优势,可是他同时也需要考虑其在欧洲的压力。土耳其人早就对俄国人占领其黑海沿岸心怀不满,奥匈帝国和德国人也在插手巴尔干,如果俄国人贸然的在东北地区和中亚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很可能会给这些国家以可乘之机。” 载湉这才冷静下来:“所以说……?” 奕訢赶紧道:“所以臣以为,俄国人很可能是虚张声势,为其在谈判桌上争取筹码。” 载湉沉默了片刻,“希望你所说的,也是俄国人所想的。” 在认清了自身和俄国的军事差距后,载湉真心有些后悔对俄国人逼得太紧。 俄国人的军事准备的确取得了他们预想中的成果。同样感觉到压力大增的英国人不愿意在中亚打一场可能两败俱伤的战争,因此在谈判桌上,英国人决定牺牲日本的利益。而清政府更加不可能独自对抗俄国的军事威胁,因此英、俄、中、日的四方谈判最终以英、俄两国达成协议而告终。 这就是弱国的悲哀,真正参与战争的两个国家最终都被派出在外。大清还好些,英国人考虑到今后可能会需要中国人抑制俄国南下的步伐,多少考虑了中国的一些利益,而日本人则完全被牺牲了! 新的条约最终让俄国获得了梦寐以求的不冻港——室兰。但同时,作为约束,也是作为保证,这一条约被增加了许多辅助条款。 首先,室兰港可以作为俄太平洋舰队的基地之一,但并不等于俄国的领土——因为日本方面拒绝在条约上签字。 第二,俄太平洋舰队在对室兰港的使用中,仅能作为海参崴的补充存在,即过冬港口存在。 第三,俄在太平洋的舰队总吨位不得超过20万吨,且主力舰的数量不得超过六艘,一等防护巡洋舰及战列舰的总吨位不得超过12万吨。 第四,考虑到中国方面未来必然会发展海军,条约同时对大清舰队的规模和数量也做出了约束。大清舰队的总吨位不得超过16万吨,其主力战列舰的数量不得超过4艘,一等防护巡洋舰及战列舰的总吨位不得超过10万吨。 第二、第三条是英国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而约束俄国人的,这在一定情况下同样也保护了大清。第四条则是俄国人提出来约束清政府的。但是从英国人很痛快的同意了俄国人的要求看,英国人似乎也希望给清政府套上一条缰绳。 这场发生在中日战争末期,持续时间不过一个多月的短暂冲突,却给十九世纪末的世界带来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首先,这场冲突虽然最终以国际社会的斡旋而结束,但实际上是英国、俄国两国政府武装力量平衡的结果。英国无疑在海上具有绝对的军事优势,但在陆地上,英国仍然深深忌惮沙皇俄国的陆军力量。这一方面促使了在远东地区共同遏制俄国的中、英同盟的形成,同时也标志着英、俄矛盾的进一步加深。 矛盾加深的还不止是英、俄。因为在这一次的军事行动中,俄国竟然同时面临了来自中国的威胁,这让沙皇俄国极为的不爽。以至于新任沙皇尼古拉二世在之后发誓要报复中国。而日本方面,举国上下都认为是因为俄国人的背叛才导致输掉了中日战争,再加上后面俄国人的入侵以及最终对室兰港的占领,因此日本对俄国的仇恨远比尼古拉二世要刻骨铭心的多。 因为失去了来自海上的支援,俄国最终还是占领了室兰港。不过日本在北海道的军事力量始终未放弃对俄国占领军的战斗。 这些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必将在今后的日子里生根发芽,最终导致了第一次东亚战争的爆发。 除了在参战国之间埋下了战争的种子之外,这场短暂的冲突对非参战国的影响同样巨大而深远。并最终因此改变了未来的世界格局。 首先被深深刺激的是一位君主——德皇威廉二世。在中日爆发战争以来,威廉二世认为德国终于可以‘获得阳光下的土地’了,尤其是在俄、法企图瓜分胜利果实的时候,德国兴致勃勃的派遣了舰队赶赴远东,希望分一杯羹。然而,等德国人到了才发现,好事儿根本轮不到自己,就连俄、法,最终都被逼迫着吐出了到嘴的肥肉。 此时的德国海军连意大利都比不过,更不要说和约翰牛叫板了,连世界排名第二、第三的加一起都怂了,德国人哪里还敢上去抢肉吃? 虽然最终德国也和其它各国一样,从日本获得了通商权和多少不等的赔款,但这和土地比起来,根本就是残羹冷炙。这使威廉二世充分认识到,没有一支强大的海军,吃屎你都赶不上热乎的。 另一个被深深刺激的是美国的一位年轻的公务员。 西奥多罗斯福是一个从小就痴迷海军的美国人,但这种痴迷更多的原因来自于他那两个曾在南北战争中服役于联邦海军的舅舅。直到他结识了马汉。 1890年,阿尔弗雷德·赛耶·马汉出版了《海权对1660-1783年历史的影响》一书。书中研究了制海权与大国兴衰的关联,海权至上的思想深刻影响了当时的各国领导人,也强化了罗斯福的信念——只有急剧扩张海军力量才能与欧洲列强平起平坐。而在这场冲突中俄国和英国之间的博弈,更是给罗斯福上了形象的一课。 此时的美国因为南北战争的结束,已经将海军马放南山。其海军实力仅仅略强于中国,连西班牙都比不上。也正是如此,原本第一个敲开日本大门的美国人,在这一次的盛宴上连根毛都没捞着。这深深的刺激了罗斯福那颗年轻而热烈的心。于是,一颗大国海军的种子,不经意间被埋下。 1895年,整个世界迎来了新一波的造舰狂潮。掀起这波狂潮的,正是在俄、日冲突中吃瘪的沙皇俄国。 在海军建设指导方针上,俄国从俄土战争结束到1895年这一时期,基本上奉行着一种防御性海军政策。这一时期俄国受美国的影响,建造和购买了许多海防铁甲舰,被俗称为“水上铁炮台”。此时俄国海军所规定的基本任务是当强敌封锁俄国海岸时,俄国海军如何突破封锁、击沉敌舰。基于这一指导思想,波罗的海和黑海被认为是最主要的防御海区,因此很少有军舰长期驻守在外国据点上。 1881年俄国海军大臣所拟制的海军造舰计划也体现了这种精神。差不多在19世纪80年代的整整10年内,俄国所拥有鱼雷快艇数量之多,在所有的海军国家中部居于前列。事实上,俄国海军的这种防御性政策是与它的海军实力相对弱小直接联系在一起的。 然而发生在日本的事件让俄国人认识到,这样的海军和他们的无限拓展的国策不符。再加上此时席卷全球的马汉海权论的影响,于是,俄国海军的政策也开始发生变化,由从前的重视防御转而强调进攻。俄国国内的造船厂开始转向建设一支有远洋战列舰的舰队这一主要目标。计划在未来五年里,建造舰队装甲战列舰五艘、一级巡洋舰七艘、防护巡洋舰一艘、布雷舰两艘以及通信巡洋舰一艘。 此时的战列舰开始按类型建造而不再是个别的建造,且平均吨位水平明显提高。但此时俄国未能获取在日本的新的不冻港的影响开始显现出来——因为新造的战舰中很多是计划部署到远东,考虑到海参崴的港口情况,俄国人不得不限制战列舰的吨位。 但即使是这样,在这一阶段俄国人建造的一万一千吨级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波尔塔瓦”号和“塞瓦斯托波尔”号等虽不能称为世界一流战列舰,但也能和当时大部分的外国战列舰相媲美。 同时,考虑到可能被英国人封锁直布罗陀海峡以及缺乏不冻港,俄国还设计并建造了世界上第一艘8000吨级的破冰船“叶尔马克”号。不过有意思的是,俄国人本身不具备建造这样一艘船的能力,因此,这艘船实际上是在英国建造的。 第一章 文明的碰撞和军备竞赛 “考虑到俄国人不断增强的海上威胁,依靠仅有的两艘轻型战列舰是绝对不够的,大清必须增加海军的拨款。在未来的五年中,海军至少要增加两艘战列舰和三艘装甲巡洋舰,防护巡洋舰需要六艘,至于驱逐舰和护卫舰,总共需要二十艘。” 今天的会议,本就是为了应对俄国人提出的造舰计划而召开的,其目的就是为了让大清海军能够增加一些军费,以便在未来面对俄国远东舰队时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但是李鸿章冒出来的豪言壮语依旧吓傻了一片。 “中堂大人,要是照您这个计划,那么每年光海军的银子就得要一千万两了,这已经相当于陆军的全部军费了。据我所知,即使是欧洲强国德国,其海军的军费也远远不到这个数量吧?这笔费用是不是太高了?”徐用仪道。 此时的德国海军在列强中仅排名第七位,比中国强不了多少,甚至在某些方面还不如中国,因此由国家私下里戏称德国海军舰队为‘婴儿舰队’。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德国政府的建军重点是陆军,所以他们才将海军军费压低,而同时提高陆军军费。但是我朝不同,我朝来自陆地上的威胁现在仅是俄国一国,而且在西北,还有英国帮助我们分担俄国人的压力。所以我们主要的应对方向只有东北。在西伯利亚大铁路未建成之前,俄国在远东根本无法投放大量的兵力。因此在未来五年,陆军并不是我朝需要全力建设的。但海军不同。十年前来自海上的威胁老夫尚自记忆犹新,除了俄国之外,其他国家也可能从海上威胁我国。所以,海军的建设要比陆军重要。”说着这话,李鸿章那眼睛斜瞄了一下刘少卿。现在他和刘少卿分管海、陆两军,现在和陆军抢一抢军费,也算是报了当年刘少卿从他手中切走淮军的‘一箭之仇’。 “而且,徐大人所说的德国恐怕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据老夫所知,当下德国的海军建设方针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也在试图建立一支具有强大实力的攻击性舰队。传闻德国皇帝想要重用提尔皮兹,此人想必很多大臣们都熟悉,他正是两年前率领舰队来中国的德国远东巡洋舰队的司令官。正是在那一次后,此人提出了‘没有战列舰的舰队不是一支远洋舰队’的说法,因此深得德皇赏识。而此人在两年前就已经对日本的港口和土地垂涎欲滴,更是再一次酒会上大放厥词,要求‘租借’青岛湾作为德国远东舰队的驻泊地。如果此人上台,恐怕对我朝的威胁更甚。” “李中堂的话有些危言耸听了吧?德国人目前和我朝保持着极为良好的合作关系,即使其国家大力发展海军,和我国又有什么关系?说不定,还有助益。而且,李中堂自己也说,这些只是‘传闻’罢了。所谓酒会上的言论,恐怕只是醉话吧。”张之万道。 “哦?那么‘黄祸’又是怎么回事?”李鸿章立刻反驳道:“这难道也是‘传闻’?” 前一段时间,德国皇帝威廉二世在公开场合提出“黄祸”说法,并命令宫廷画家赫尔曼·奈克法斯根据的想象画了一幅画,制版印刷后送给他的亲友大臣和欧洲其他主要国家的统治者们。画名就叫“黄祸”。 画中七位天使一样的人物分别代表德、英、法、意、奥、俄七个西方国家,她们拿着长矛与盾牌站在一处悬崖上,头顶是一个大十字架的背景。象征德国的大天使米歇尔站在崖边面对大家,表情严肃而神圣地说:“欧洲国家联合起来!保卫你们的信仰与你们的家园!”而在悬崖下的深涧、隐约的山河城廓的那一边,半空中悬着一团奇形怪状的乌云,乌云中心闪现着一团火焰中一条象征中国的恶龙探出了爪子。 此画一出,全球一片哗然。有大量的人支持德皇的观点,但也有人反驳,认为中国是个“有礼貌的”、“脾气性情非常平和”的民族,并非什么“祸患”。甚至有人讥笑画了“黄祸图”的德皇为“神经质的”、“常常被突然的冲动所支配”的人物。例如俄国大文豪列夫?托尔斯泰就称他为“我们时代最可笑的人物之一”。 而清政府也对此言论提出了严正抗议,总理衙门正式照会德国政府,称这一举动严重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严重损害了中德之间的传统友谊。如果德国政府不及时纠正错误,必将有损于两国邦交和贸易往来。光绪甚至为此写了一封亲笔信,质问德国皇帝想要如何对待两国关系。这一封信后来被发表于欧洲各国的主要媒体,成为人们争论的焦点。 在进行政府间的公关的同时,光绪也认识到了两个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文明在对彼此不了解的时候会引发怎样的误会,于是他指示总理衙门,以柏林、纽约和伦敦为中转中心建立中国的宣传网,一方面用西方的方式、角度和内容撰写了大量为中国辩护的“新闻通稿”,另一方面不惜成本换取欧洲主流媒体的版面宣传中国。 光绪帝甚至专门指示资深外交官许景程负责这场宣传战,并且向他保证,他将获得国库财力的全力支持。以确保盟友英国完全明了中国的发展只是为了遏制俄国的扩张,中国的改革、包括军事改革所给予的援助,都是有利于维持远东的和平与发展,而不是针对西方。因为在这方面清政府舍得投入,路透社、美联社以及各大报甚至争夺这笔“生意”。 一方面是因为大清及时的正面宣传,同时清政府自第二次鸦片战争以来确实表现的毫无扩张欲望; 另一方面,德国和大清的贸易往来包括军火、造船、钢铁、铁路、邮电、化工、纺织印染和医药等无数各项目,是当前仅次于英国的第二大贸易伙伴。德国每年在清政府身上获取的白银不计其数。如此庞大的贸易额让两个国家谁都无法放弃对方——尤其是德国,因为中国还可以选择和美国或者意大利做生意,而德国失去了中国这个贸易伙伴,则再也没有可能找到一个同等量级的了。 所以德国政府及时的澄清了一下德皇的言论,称所谓的‘黄祸’画作,只是源于一个远古的神话传说,是德皇在梦中偶然闪现的影子,记录下来后被心怀叵测者利用了而已。当然,这样的解释对已经出现的画作来说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只是面子上的问题而已。不过考虑到德皇确实是一个比较逗比的人,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事后,大清中枢曾对这一问题进行过专门的讨论,分析到底要不要将和德国的贸易转向美国。然而,最终光绪皇帝否定了这一方案。 “五年前,德国皇帝罢免了亲俄的铁血宰相俾斯麦,终止了‘再保险条约’的签订,就意味着德国已经和俄国决裂,而倾向于靠拢英国。然而他随即发现,英国并没有给他他想要的好处。” 1890年英德殖民协定标志着英德关系步入巅峰,然而,英国人因为奉行‘光辉孤立’政策时间太长把脑子锈逗了,不想进一步和德国的关系,而德国也发现,抛弃俄国后,英德殖民地矛盾也并未解决,南非、东非和萨摩亚群岛的矛盾依然存在。 但此时俄国已经和法国结盟,而且德国的长期盟友奥匈帝国和俄国的关系极为恶劣,也使德国无法真正和俄国走到一起。 “所以你们看,实际上德国抛出所谓的‘黄祸’论,其实只是想要将俄国人的视线引向远东,而缓解自身的压力而已。”载湉说道:“所以如果这个时候我们也转移贸易目标,其实正中了俄国人的下怀。俄国便有理由趁机拉拢原本摇摆于英、俄之间的德国。一旦俄、德、法三国结盟,那么我们将要面对的压力就会成倍增长。” “然而法国人不是和德国有死仇么?”奕訢道。 “不错,但是法国和德国的矛盾仅在欧洲,这并不妨碍他们共同掠夺远东。你们应该清楚,俄国人的目标是我国的东北和日本。如果俄国人成功说服德国和法国也将目标投向日本,那么即使是英国人也无法阻挡三国联盟的脚步。一旦俄国获取了日本的良港,我们将面对什么样的压力你们应该知晓。” 正是因为光绪皇帝力排众议,才将对德国的友好关系一直保持了下来,不过李鸿章这时候举出这个例子来证明大清来自海上的威胁,却也让人难以反驳。 “但是我们还有英国的海上支援,所以花费巨资来建造不一定能用得上的海军,倒不如将钱投向陆军。”说话的人是麟书。这句话表面上看是为了陆军说话,但实际上,麟书的目的是为八旗争取经费。在满洲人的传统思维里,是绝对不会参加海军的,但是陆军的骑兵,原本就是满洲的强项。如果朝廷进一步扩大陆军建设,肯定会增加相应的骑兵编制,那么满洲八旗子弟则又有了吃饷银的机会。至于八旗子弟的战斗力,麟书可没想那么多。 “是啊,我们和英国是盟友。可是别忘了,英国人对我们的支持是有限的。即使是之前的战争,英国人也曾明确表示不会直接介入,而仅仅是提供支援。如果有一天真的爆发和俄国人的冲突,而英国却置身事外怎么办?”李鸿章立刻反驳。 “我们有协议约束!”麟书急赤白咧的道。 “所谓协议只是一个形势而已,英国人真的不帮忙,你又能拿他如何?皇上早就说过,列强是靠不住的,我们只能靠自己!而且别忘了,就算英国人帮忙,俄国可也还有法国盟友呢。” 一旦牵扯出皇上,别的人就不好在反驳了。 “而且海军的要求也并不过分,我们只是希望缩小和美国人之间的差距而已。” 美国人的造舰计划是4艘一级战列舰、2艘二级战列舰、2艘装甲巡洋舰、10艘护卫巡洋舰。对比来看,大清海军计划的2艘一级战列舰、2艘二级战列舰、6艘装甲巡洋舰、10艘护卫巡洋舰的规模和美国人的确差不多。 第二章 文明的碰撞和军备竞赛(2) 载湉将目光转向自始自终没有说一句话的刘少卿。大清的军费毕竟是有限的,如果增加了海军的,则必然会减少陆军的,所以,按道理刘少卿应该是和李鸿章争夺军费的主力,但奇怪的是,这个本应该上窜下跳的角色,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很反常。 “刘少卿!” “啊~?臣在!”刘少卿摸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迅速结束梦游状态。 “你这个混蛋!竟然睡着了?” “没……没有啊。皇上,臣怎么敢在大殿上睡觉呢,没有,绝对没有!”刘少卿信誓旦旦的说。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嗯?这不是讨论海军军费的会议么?我是陆军的,况且也没人问我啊。” 载湉一脑门子黑线,没人问你不会自己说么?那么些个大臣,也没一个一个问啊,不也在踊跃发言。“那好,那朕现在就问你,你对海军军费怎么看?” “嗯……”刘少卿正色道:“臣以为,海军的军费太少了,而且舰队的舰船远远不够。臣以为,至少要保持法国舰队的一半儿,才能保证我国的根本利益!” 咣~大殿里倒了一半儿,原本应该为陆军抢经费的人,却在为海军鸣不平。就连李鸿章也吃了一惊。法国海军的一半儿,那得是多少? 在十九世纪的最后十年,也许是受中法战争和俄日冲突的影响,法国海军出现一个新的造舰高潮。计画建造战列舰16艘,装甲巡洋舰7艘,海防艘2艘,巡洋舰23艘,炮舰14艘、驱逐舰2艘。如果这一造舰计划全部实现,那么在1899年时(也就是大清第三个五年计划结束时),法国海军将拥有各类舰船480艘,总排水量达65万余吨。这一数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约为届时英国海军总吨位的一半,德、俄、美等国海军的两倍。 “大哥,你这说的是反话吧?!”善耆把掉了的下巴接回去,强撑着道。 “我可不是说笑。实际上,列强之所以需要强大的海军,主要是他们国家领土狭小,因此需要广阔的海外殖民地。而要夺取并保有这些殖民地,就需要强大的海军来支撑。大清虽然不需要海外殖民地——事实上,主要是我们现在也无法夺取——但我们却不希望沦为殖民地!从这一角度来说,大清绝不仅仅有俄国这一个威胁,法国、德国甚至英国自身,都有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刘少卿的表情极其严肃。 “从陆军来说,我们现在已经武装了十五个步兵师二十万人,未来五年,即使每年增加两个,也会有十个师。从当前的国际局势来说,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投放三十万以上的兵力到远东来。如果再将时间延伸五年,我们将拥有五十万的精锐部队,这些部队,足以应付来自任何一个——甚至两个——国家的陆地侵略。但是海军则不同。” 顿了顿,刘少卿继续说道:“到目前为止,海军仅有两艘轻型战列舰、两艘装甲巡洋舰(第三艘已经在建,但未入役)和四艘防护巡洋舰。这点儿数量的舰队,任何一个列强派出一支分舰队来就能把我们灭了。如果没有了海军,那么敌人就能够封锁我们的海港、河流,就能限制我们的贸易,这对大清的经济发展的打击是巨大的。因为我们需要来自海外的优质煤矿、铁矿、石油和机器。陆军常说‘军舰不会长腿’,同样,陆军也不能到大洋去。要想保护我们的海上贸易线,大清必须有一支足以威慑绝大多数列强的海军!” 载湉听了一拍脑门,靠,这怎么像西奥多罗斯福的论调啊。 道理听上去很振奋人心,但现实却是残酷的。第一,建造如此庞大的舰队大清力有未逮,一没钱、二没技术。第二,必须要考虑英国人的顾虑。毕竟,之前是签过协约的。 英国现在是中国的盟友,愿意扶持中国对抗俄国。但也仅此而已,如果英国人发现大清的造舰计划将会威胁到他在远东的地位,那么毫无疑问,第一个把大清打落尘埃的就是英国。 最终,大清中枢通过了五年两千万英镑的海军预算。不过这些钱还包括为提高海军造船技术所需要的科研经费和造船厂设备改进的经费、人员经费、训练经费以及战舰采购经费等。 载湉拍拍脑门,海军的事情大致就这样了。细节的问题,户部、海军衙门自然会制作一个详细的章程,这些暂时就不用他操心了。 接下来自然就是陆军。 去年的对俄危机给载湉极大的刺激,因此他要求刘少卿制定一个新的扩军计划。根据这一计划,陆军在未来五年将增加一倍的兵力,达到30个师的规模。另外,近卫军计划装备两个独立重炮旅,在蒙古和满洲还要组建6-8个骑兵旅。 这些部队基本上已经达到了清政府财力的极限。 大清在光绪二十一年预计可以实现财政收入两亿两白银。其中百分之四十要用来发展工矿业和铁路——军队总得要武器装备和投送吧,剩余百分之六十要满足教育、民生、轻工业发展、农业和科技发展,真的有些捉襟见肘。 ‘啪啪啪……’载湉拍拍手,将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各位大臣们重新拉回现实。“缅甸的事情已经谈的差不多了,吏部的官员选好了没有?” 英缅第三次战争后,缅甸本部全境沦为英殖民地,正式的吞并条约是在中英之间签定的,1886年7月,中英签订《中英缅甸条款》,清政府被迫承认英国占领缅甸。 但是载湉不甘心就这样失去缅甸,这期间,岑春煊借刘少卿的点子,向朝廷献了一个‘打游击’的策略,即通过小股部队,结合当地人的支持,不断的在缅甸——主要是缅甸北部——袭扰英国人,让英国人无法切实的占领缅甸。 这一计策得到了皇帝的大力支持,并且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一直到光绪十六年,英国人都没能实际控制缅甸全境。密支那以北大约七万平方公里的缅北地区基本上都在由清政府秘密扶持的克钦族等部落手中。 这期间,英国政府为了获取清政府的支持,好切实的实现对缅甸的殖民统治,曾经像当时的驻英公使曾纪泽表示,愿意在界务上做一定让步。提出第一、将潞江(即怒江、萨尔温江)以东之地,自云南南界之外起,南抵暹罗北界,西滨潞江——即洋图所谓萨尔温江,东抵澜沧江下游,其中北有南掌国,南有掸人各种,或留为属国,或收为属地,悉听中国之便;第二、以大金沙江即伊洛瓦底江为两国“公共之江”;第三、在八莫近处勘明一地,允许中国立埠,“设关收税”。 这种划分等于将缅甸的东面一个小角切给了大清,以换取大清对英国控制缅北的支持。不过载湉认为这块儿地方比自己想要得到的差的多了,当然不干。而且中英双方当时在缅甸存祀问题上一直僵持,对英方这一表示,曾纪泽于卸任前只与英国外交部互书节略存卷。1886年,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和当时的英国驻华公使欧格纳签署《缅甸条约》时,其中并无一字涉及两国边界,仅仅约定“中缅边界由两国派员会同勘定”。而之后接任曾纪泽出任驻英公使的刘瑞芬,在朝廷的指示下,任职三年,竟没有就这个问题和英国当局谈判交涉一次。 光绪十七年(1891年),英缅总督自印度调集兵力两万余人,开始着力清剿盘踞在缅北地区、由汉人、老挝人、越南人和缅甸人共同组成的游击队。派兵进占当时傈僳族居住的野人山、江心坡的麻阳、垒弄等寨。在英军的不断打击下,缺少武器弹药的游击队只能退回到山区隐匿。 光绪十八年(1892年),英国派兵占领了江心坡以南的景颇族、傈僳族居住的昔董、马董等地。同时,英国外交部向中国总理事务衙门提出照会,要求开始中缅边境谈判。 谈判中薛福成按照皇帝的指示力争野人山。即东界腾越、维西两厅边外之大雪山(即高黎贡山),西界更的宛河(即清德温江,今亲敦江)西坡之孟力坡,南界八莫、孟拱,北界西藏米纳隆南之曼诸。即这一区域包括了整个缅北地区。 英国人也不傻,这块地方甚至比之前游击队的世纪占领区还要大些,怎么可能同意?谈判就这样脱了下来。期间,英国人再次提出当年的方案。 然而之后的局势变化之快,大大出乎英国人的意料之外。先是刘少卿偷偷摸摸的在西藏边界阴了英国人一把,随后就是在新疆将俄国人伸出的爪子剁了。这让英国人对大清的军事实力重新做了评估,国内开始有人认为可以连清制俄,因此,牺牲一块儿没有控制的土地换取一个强大的盟友的方案被提了出来。 之后就是中日战争,俄国人准备借此取得其在远东的第一个不冻港。为了阻止俄国人,英国政府终于下定决心。 第三章 寻求新技术 在光绪十九年末签订的‘中英密约’中,英国政府以缅北的这块儿土地为代价,换取清政府在必要时出兵阻止俄国人占领日本领土。 对于大清来说,组织俄国人获得不冻港的压力远比远在万里之外的英国人来的重,本身即使英国人不说,清政府也会求着英国人支持自己抵抗俄国的东进。现在正好,还赚了一笔,何乐而不为? 中日战争结束后,载湉就开始着手安排接收这片土地。 总管的是当时的云南巡抚岑毓宝,提督是原本黑旗军的主要将领杨著恩。此人曾长期在越南北部作战,对山地作战十分熟悉,而且懂得越南、老挝的一些语言,有利于民族团结。另外,清廷还向这里增派了一个整编步兵师——刘少卿之前所说的十五个师中,其中一个就将被安排在这里。 文武的主要人选有了,但是具体的事情还要安排人做啊,所以清政府还要设置按察使、学政等等官员来负责这一地区的治理和教化,这一工作自然就是吏部的事情了。 随着光绪的问话,麟书上前应道:“回皇上,按察使及其僚员人选已经选拔完毕,加上学政及其僚员,共记七品以上官员三十七人。以上人员中大多选自四川、云贵两省,也有广西、广南的官员调任的。京师方面调任的仅五人。至于吏员,当以就近选拔为妥。” 一边说着,麟书一边从袖袋中拿出一片折子,立刻有小太监过来接过,转交载湉。载湉接过来看了看,没有太大问题,点了点头道,“准!” 不用说,那几个京城调任的官员,一定是读书读坏了脑子,触怒了皇帝的所谓清流。 载湉自始至终对这些只会耍嘴皮子所谓‘清流’都是深恶痛绝,之前中法战争中有张佩纶、梁鼎芬等人,结果被光绪要么送上前线,一事英名尽毁;要么直接被送到了广南。这次中日战争又跳出来几个,好办,照方抓药,直接送缅北。 1896年的一天,两个穿着英国绅士传统的燕尾服,却在脑后留着一条奇怪的小辫子的东方人,走进了一家名为“帕森斯航海用蒸汽涡轮公司”的地方。 走进房间,两人中较年轻的一人向迎上来的秘书小姐递上名片:“你好,尊贵的小姐,我们来自东方,并且和帕森斯先生约好了今天的见面。” 年轻人的声音温柔且富有磁性,流利的英语中带有一丝上流社会的尾音,证明其非凡的身份。 “欢迎您,先生,帕森斯先生已经在等您的到来了。”随着秘书小姐的引领,年轻人向着另外一位中年人点了点头,两人一同随着秘书小姐走进了会客厅。 会客厅内,一位中年绅士已经在等候了,看到二人进来,热情的招呼道:“欢迎您的到来,尊敬的龚大人。” 这位中年绅士,自然就是这家公司的主人,帕森斯先生。而他口中的,则是大清帝国驻英国公使龚照瑷。 龚照瑷快走两步,来到帕森斯面前和其亲切握手,随后,龚照瑷转身道:“帕森斯先生,请允许我为您介绍,大清帝国皇室成员、镇国公、帝国特使爱新觉罗.载泽先生。” 说着,龚照瑷向帕森斯示意自己身旁的年轻人。 “哦,我的上帝!”帕森斯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一开始,他还以为这只是龚照瑷的秘书之类的,说不定还是保镖。哪里想到,原来龚照瑷是他的‘秘书’。 帕森斯连忙上前,用宫廷的礼节亲吻载泽的手背——即使是大清这样的东方老大帝国,一个公爵在西方平民中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欢迎您的到来,尊敬的公爵阁下!” 事实上,载泽的‘镇国公’和帕森斯口中的‘公爵’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只不过,没必要在这样的小事上纠结,不是么。 “很高兴见到你,帕森斯先生。”载泽礼貌的道。 寒暄完毕,双方分宾主坐下。龚照瑷开门见山:“想必帕森斯先生应该知道我们来此的目的了吧?” “我想,两位尊贵的客人是为了我的‘轴流式多级反动式汽轮机’而来吧?” 事实上,所谓的“帕森斯航海用蒸汽涡轮公司”,也就是他为销售自己的汽轮机而成立的。 “不错。不瞒您说,在两年前,我国已经聘请了瑞典的工程师拉瓦尔先生,来担任我国的汽轮机研究首席工程师,相信您应该也听说过这个名字。”载泽道。 “是的,拉瓦尔。他是一个天才的工程师。”帕森斯道。 “可是还是不如您。”载泽微笑道:“拉瓦尔先生的冲动式汽轮机并不能满足我国的需要,我们也曾经试过将低速和低应力的设计方法融合在汽轮机中,但是反动式的设计专利在您的手中,尊敬的先生,虽然也许在遥远的东方,即使我们窃取了您的专利或者偷偷的使用了您专利中的某些技术,也不一定会被您发现,但是我国皇帝陛下认为,应该尊重每一位科学家的劳动成果,所以他建议我们向您采购您的专利技术,并希望能够聘请您到我们的国家去指导工作。” 眼前这位来自东方的年轻贵族所提到的技术术语让帕森斯一惊,他知道,自己的这项专利还在不断完善中,而且绝对没有传到东方去。事实上,在当前,即使是英国政府也还尚未认可他的船舶用蒸汽轮机技术。然而,这位贵族竟然能够将他的专利技术中的核心设计方法指出,说明这个神秘的东方帝国已经在这方面走的很远了。 帕森斯的表情被载泽尽收眼底。他虽然看上去年轻,但是多年的宫廷生活让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察言观色’这一东方帝国官场的基本技巧。“对于我国的诚意,您不必有任何顾虑,帕森斯先生。”载泽拦住正要说话的帕森斯,继续道:“我们知道,目前您的汽轮机装置还没有完全成熟,所能提供的动能仅仅能够满足小型船只的使用。但是我们相信它的前景。所以……” 说到这里,载泽示意龚照瑷拿出了一个信封:“这里是一千英镑和一份十年的合约。一千英镑是给您的安家费,合约是希望在未来的十年,能够聘请您到东方指导我国的汽轮机制造工业,并购买您的专利。” 帕森斯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了信封。她没有看里面的支票——虽然这是一笔任何人都会眼红的巨款,只是仔细浏览了一遍合约。 “五十万英镑!”帕森斯被眼前的数字惊呆了。在现在的英国,一名政府的中级职员一年的薪俸也不过五百英镑,但这已经能让他生活的非常体面了。而一名普通的家庭教师一年的薪俸不过几十英镑,这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所能获得的收入。五十万英镑,上帝啊,帕森斯想到,就算是他身边的最有钱的商人,也不过如此吧! “是的!帕森斯先生,而且,帝国政府还将不遗余力的支持您的技术革新,而且这方面的投入,有帝国政府支出。” 自己的事业和巨额的金钱。这简直是魔鬼的煎熬!帕森斯在脑子里嘶吼着。坚持自己的事业固然是她的梦想,而且他也对自己的蒸汽轮机技术相当的有信心。但是,即使是这样,自己的公司能够在有生之年赚到五十万英镑么? 要知道,现在一艘万吨级战列舰的造价亦不过一百多万英镑,而一艘千吨级的驱逐舰的造价仅有几万英镑。在这中间,一台蒸汽轮机造价能占几何?而除去成本,他又能赚到多少。更何况他的蒸汽轮机现在连驱动千吨级的舰艇都做不到。不,应该不是做不到,而是他没有资金来升级、改造自己的机器。如果他有充足的资金,他坚信自己的汽轮机能够推动成千上万吨的舰船在大洋上驰骋。 好吧,资金!帕森斯说服了自己,既然这个古老的帝国有数之不尽的财富供自己来挥霍,那么为什么不呢? “好吧!显然,您说服了我!”帕森斯咽了口口水道:“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很简单,签了合约,然后您就可以收拾行装了。我想,三天的时间应该够了吧?” “够了。”帕森斯略想了一下,点头道。 “那好,三天后,我的部下将过来接您。另外,尊敬的帕森斯先生,我友好的提醒您一下,如果签署了合约而您未能履行的话,您需要赔偿我们十万英镑。” “放心!”帕森斯咬了咬牙,提笔在合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出了大门,载泽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单,看着上面的名字,笑了笑:“看来皇上说的不错现在的欧洲国家,只要不是直接关系军事技术的发明家,政府的看管并不严谨,只要搞定他们本人,基本就差不多了。” 在载泽的名单上,除了帕森斯,尼古拉.特斯拉、卡尔·弗里德里希·本茨、亨利.福特等名字赫然在列。 在盯着本茨的名字很久后,载泽用笔挑掉了帕森斯的名字,摇摇头道:“这活儿也不轻啊!好吧,现在我要跨越大西洋,去美国碰碰运气了!” 载泽是光绪皇帝为了今后几十年国家发展大计划所派出去的几批人其中之一。他的职责是按照名单,尽可能的将这些工业技术人才吸引到中国来,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年也好。 德国就不用说了。英国方面,自然也专门安排了一批船舶制造行业的人才去学习。同时,载湉还专门安排了一个叫伍轩仁的前往美国。 此人是数十年前广州十三洋行伍家的人,十三洋行当年富甲天下,后来因为清政府从上到下的排外思潮影响而不得不移民美国。但伍家在美国靠投资铁路等工业,依然混的风生水起。载湉找他们,就是希望通过这批在美国已经有了根底的华人来介入金融行业和石油产业。 事实上,载湉还想再派一批人的,不过在进行了几次求证之后,最终能够还是放弃了。 第四章 白龙鱼服 “几位客官,里面请……!”小二看着迎面来的这一群人,立刻知道遇见大主顾了,迎客调唱的分外的悠长。 打头的年青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得样子。生的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一副富贵人家公子的打扮,身旁一位美貌的年轻姑娘估摸着是这位公子的侍妾。稍稍落后的另一位年纪相仿年青人则显得精干一些,略微黑瘦的外貌给人一种凌厉刚强的感觉,只是略矮的身高,看上去不似北方人,身旁同样有一名美丽的女子相伴。另有一名老者微笑着跟随,似乎是管家、帐房之类的人物。 至于这几人周围的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年轻或年老的一众人等,则被小二直接划为护卫跟班一类了。 听了小二哥的招呼,一位中年护卫看了看为首几人的眼色,便上前道:“贵店可有干净的上房?” 小二一乐,“必须有啊客官。本店是咱们这儿最大的客栈,店内有两个跨院儿,都是独立院墙,干净整洁还安静,每个跨院都有三间上房,五间厢房。您看您几位是不是包上一个?” 那护卫听了,也不犹豫,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叠纸币,数出了几张递过去:“这五十两银子先存在账上,两个跨院儿我们都要了,再让厨房整治几桌饭菜。” 是的,纸币! 自十年前刘少卿改进步枪和火炮开始,大清对铜的需求量开始暴增,以至于市面上铜的价值甚至高过于铜钱。为避免金融风险,同时也是解决铜的需求量问题,清政府开始有意识的收敛铜钱,改为采用铁、镍等合金铸币,来代替传统的铜钱。 随后,借海军建设的风潮,依托晋商、徽商、浙商、粤商、潮汕五大商会,朝廷开始在全国发行小面额的债券。并开始以纸币的形式向近卫军支付军饷。 事实上,银票这种纸质的货币在中国久已有之。只不过这种银票通常是由某一家银号开出,并仅可以在同样的银号加以兑换的存在,类似于当今的承兑汇票或支票的意思。而且这时的银票通常面值较大,市井百姓通常接触不到。随着小面额债券的发行,老百姓也开始接受这种最高为五两纹银的纸质债券。而其中发挥最大效用的,还是近卫军。 自光绪十二年开始,清政府开始使用一种印刷精美的纸张来支付近卫军官兵的军饷,并同时使用这种‘纸片’来采购近卫军的所有军需。 这种被朝廷称为‘纸币’的纸片根据上面所示的面额不同,颜色、大小、花纹也都不同。当时推出的第一批纸币的最大面额是五元的,即相当于海关库平银五两;最小面额的是一角,即相当于海关库平银一钱,也就是一百文铜钱。 一开始的时候,老百姓都不太愿意接收这样的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纸片,只是因为近卫军的均需采购生意关系到自家老小的生活,不得不咬牙拿着。通常他们都会用这种纸币作为给朝廷缴税用,自己是很少留存的,更很少花用。 但很快老百姓们发现,手中的这些纸张不但比银两更加容易携带,还具有保值、不易被欺骗等特殊的效果。 比如一名老农,他种了几亩蔬菜、养了一些鸡鸭,将这些卖出,大约能获得二三两银子。且先不说这秤银子当中有没有风险,单说这银子,是直隶库平银呢,还是海关库平银?又或者是其他那个省份的库平银? 要知道,当时的中国可没有统一的货币,银子这种流通货币是按重量来划分价值的。于是很多地方偷偷地在白银中加入其它重金属,以谋取暴利。 例如正常情况下一两纹银应该含白银二十八克,那么如果在中间夹杂一些比重高于白银的重金属,则含银量就能大幅下降,这样一来,正常的一两银子可能就会变成二两。 例如直隶地区,就有四六库平银和三七库平银之分。这中间的含银量就差了百分之十。这还仅是直隶一地,放到全国呢,差距不要太大! 在清末,就有人专门收购含银量高的鹰洋或海关银回来溶化,然后夹杂其它金属制成含银量低的库平银来使用。 虽然含银量不同,银子的外形、轻重肯定会有细微的差别,但一般的老百姓分不出来啊。于是,很多不法分子就用含银低的银子冒充含银高的,来压榨老百姓。 现在不同了,纸币不管你是那儿,全部按大清明文规定的一两海关库平银的购买力来结算,而且纸币的颜色、大小都不相同,很好辨认。就算是上面的花纹和数字,时间长了也能记住了,这样一来,就减少了老百姓上当受受骗的几率。 老百姓开始慢慢接受这种花花绿绿的纸片,再加上近卫军的编制越来越多、覆盖的地域越来越广,纸币也就随之在中国大地上流通开来。 此时这几位使用的是朝廷颁发的第二套纸币,最大面额的仍为五两,只是做工更加精致,使用的纸张也更加结实耐用。 小二咧着嘴接过纸币,用手指轻轻的弹了弹,同时嘴里高声道:“两跨院上房,几位贵客里面请!” 小二的唱和也是在提醒里面的掌柜,有贵客到了。于是一位五十来岁,留着山羊胡子、带着眼镜的老帐房从柜台后面迎出来:“欢迎欢迎,不知几位贵客对吃食上面有什么讲究?” 一开始搭话的那名护卫上前道:“没什么,但拣你们店里最好菜色来上一桌,另外再给我们这些伴当置上两桌饭食就好了。还有,赶紧打热水,我家主人要洗漱一下。” 一旁小二极有眼力,说话的功夫,他手里已经拎了两个大茶壶了:“您放心,热水这就给您备上,不够还有,只要您招呼一声就好。” 为首的贵介公子看了微微一笑,随口道:“既然如此,你就前面带路吧。” “得嘞,您几位里面请。” 那公子一边随小二往里走,一边随口吩咐:“酒席来三桌吧,你们也尝尝他这里的手艺。” 那护卫立刻躬身道:“是。” 随后对掌柜的道:“掌柜的,我们家公子吃东西有些习惯,所以,还请允许我这两位伴当到后厨,一同整治菜肴,可好?” 说着,指了指身边靠上来的两个人。 掌柜的知道这是大户人家的习惯,其目的一是考察一下后厨的卫生,另一个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下毒。只不过一般来说,不是三品以上的大员或者是世代公卿的世家,也很少有人这么做。 “好好,没问题!两位师傅请随小老儿来。”说着话,老帐房将两个监厨带向后面。 看到老帐房离开,那中年护卫这才微松了一口气,随后另一名衣着普通的中年人过来,凑在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点了点头,又吩咐了几句,后来的这位便行了一礼出去了。至于随队的马匹行李等,自有人照顾,倒不劳他费心。 后院,年轻公子看着眼前的小跨院,十分满意,“这儿不错,我和蓉儿就住这儿了。小宁,你和少卿、老李住隔壁吧。”随口安排了住宿,年轻公子信步跨进房门,店小二已将洗脸水倒好,一名丫鬟正在淘洗着毛巾,准备给主子净面,还有一名在铺床——他们自己携带了干净的被单,每次都要换上。 “不知客官是打算在房间里用餐,还是……”店小二点头哈腰的问道。 “嗯,在房间里吃味儿大,还是在外面吃吧。我看你们楼上有雅间吧?” “有、有,那么您先休息一下,待酒席备好,我来请客官您。” 贵介公子点点头,随即身边有人递过来几角银子,算是给小二的打赏。小二千恩万谢的走了。 待店小二走后,那个被称为‘蓉儿’的一边给年轻公子宽衣,一边道:“这一路风尘仆仆的,爷累坏了吧?” 年轻公子微微一笑:“这一路走走歇歇,游山玩水,哪里会累着。倒是你,柔弱的身子,可吃得消?” 蓉儿一笑:“爷是忘了?妾身当初可是在天津苦熬过三个月的,现在这点儿算个什么?” 公子恍然:“说起来是啊,那三个月,不知比这一路要辛苦多少。说起来,还真是辛苦你和珍儿了。” 蓉儿轻声一笑:“谈不上辛苦,为国为民、为君为夫,那个女子不是这样?这是妾身的荣耀呢。” 这两位俊男靓女,正是微服出巡的光绪皇帝和容妃。 久居深宫而不知天下,这一直是让载湉无比恼火的事情。但是之前因为中日战争的压力,让他即使在压抑,也不敢轻易离开中枢。只能日复一日的望着那高高的宫墙叹息。 如今好了,日本已经被卸了手脚,中英同盟也算是初步形成,现在大清的外部环境压力可以说是自第一次鸦片战争以来最轻松的。而内政方面,铁路建设、邮电通信、陆海军建设、工商业等都已经上了轨道,虽然仍旧没有到爆发式增长的状态,但是这种平稳的、持续性的增长也已经难能可贵。毕竟,十年前的大清可还是一穷二白呢。 内政外交都步上正轨,小皇帝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于是,压抑已久的那颗向往外面广阔天空的心再次不安分起来。 第五章 白龙鱼服(2) 1897年秋,在顶住了朝中大臣的多方压力之下,载湉带着德容、建宁和刘少卿、李鸿章四人离开紫禁城,微服前往天津。 带着容妃纯粹是为了‘蓉儿’这个名字的恶趣味,而建宁则是死活黏上来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为此,载湉没少数落刘少卿‘怕老婆’。 至于刘少卿有没有暗地里埋怨皇上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妹妹——哼,谅他也不敢。 这一次载湉没有搞太大的排场,就是为了能够真正探一下大清当下的风土民情。所以仅仅带了几十名护卫、几个太监宫女就上路了。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刘少卿和李鸿章商议了一下,最后还是派遣了一个骑兵营在沿途四周护卫。 过了半个小时,载湉和德容两人都洗簌完毕,又换了干净轻便的衣服,这才施施然来到酒店二楼。 桌面上已经摆了几道佳肴,劳累了一天的几人闻着饭菜香,顿时食欲大开,顾不得等后面的几道菜,先叫了米饭来吃。 “呦呵,这个米不错么。小二,这是什么米啊?”载湉吃了一口饭下去,随即叫住上菜的小二哥问道。 “回大爷的话,这是来自关外的上等米。以前咱们这里要吃米,基本都是江南来的,江南的米虽说是便宜些,但是米糙,蒸出来的饭没有香味儿。这两年关外的大米逐渐流入,虽然也分三六九等,但是这关外的米普遍要比江南的米好吃。尤其是这上等米,油份大,米粒清香饱满,口感爽滑有劲,比之南方的稻米强了太多。当然,价格也高些。” “嗯,好好!”载湉听了十分高兴。关外种植水稻可是他一力推动的。 在早前,所有的人都认为稻米只在南方水乡生长。载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通过几年的杂交、选种,终于找到了能够在东北地区生长的稻种。 现在,来自关外的大米已经走进寻常市井人家,虽然仍然是为数不多的富贵人家才能消费得起的,但这也已经是一个极大的飞跃了。相信假以时日,随着关外的土地开发越来越多,粮食产量越来越大,终有一天,全国的老百姓都能吃到来自东北黑土地的大米。 “就冲这碗米饭,回去也要表扬表扬王文韶。”载湉一边吃,一边说道:“不过这价格还是太高了,还要进一步扩大产量,以降低价格。” 一旁李鸿章道:“这关外的稻米的确味道好,我家中也是经常吃这种米。说实话,一旦吃惯了这种关外的大米,再吃江南的米,感觉真是,呵呵……” 李鸿章的家乡毕竟也属于淮南,所以当说到南方的稻米品质时,便不好多说。 “至于价格么,爷说的对,产量肯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老奴以为,一旦东北的铁路完全修通,这运输能力上去了,价格也会下来一些。” “嗯。你说的不错。这运输成本的确是影响价格的一个重要因素。不过最晚两、三年,从直隶到盛京、旅顺、丹东的几条铁路线就能修通,到时候辽宁的水稻再运往关内,成本就小的多了。” 李鸿章点点头,“说到铁路,老奴刚刚收到郑观应发来的电报,爷所说的辽宁阜新一带,果然开发出了大型的煤田。而且据他所说,煤炭储量非常大、品质也极高。这样一来,京辽铁路北线、辽汉、辽大等铁路的的燃煤问题就可以就近提供了。这样一来,铁路运输的费用又可以降低不少。” 载湉笑道:“果然如此。其实辽宁不光有煤炭储备,还有丰富的铁矿储备。你可以让他们再去盛京东南方向的本溪南芬看看,哪里也许有储量丰富的铁矿。如果找到了,我们可以就近在办一个钢铁厂,这样,东北地区工业建设的基础就差不多了。” 圣天子有真命加身,洞察万里、名剑秋毫,足不出户也知天下大事,这一点李鸿章早已见怪不怪了。但有的人还是不上道,比如某位公主。“哥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呵呵……”载湉一笑,“多看书啊。其实很多知识,都记载在一些不起眼儿的野史传记、或是地方志里面。就拿这稻米来说吧。虽说是我让下面人推广种植的。但是早在三四十年前,就有朝鲜移民在东北种植了。1845年,时任盛京将军的奕湘便曾上报,称朝鲜平安北道楚山郡的80多户越江进入浑江流域私垦。” 鸦片战争以后,大清朝因为精力有限,对东北地区的管制逐渐散漫,于是,有一些朝鲜人陆续进入图们江及鸭绿江对岸的中国东部边疆地区。早期进入中国东北的朝鲜移民克服东北地区气候寒冷、无霜期短、缺乏水利设施等各种困难,凭借在半岛的水田农作经验,大胆地在一些稍具水利条件的地方,尤其是在一些当地满洲人放弃的草甸地、苇塘地和涝洼地上开发出片片稻田。 “后来朝鲜移民沿浑江向北发展,进入桓仁、通化一带开发水田。1875年,当地县志记载有金姓朝鲜移民在‘下甸子’地方试种水稻,获得成功。1883年,金华友等数名朝鲜移民,从通化小湾沟移居柳河三源浦地方,试种水稻亦获成功,不久之后,三源浦一带成为著名的朝鲜移民聚居区和产稻区。随着朝鲜移民不断向北向西发展,稻作试验区也逐渐向北向西发展。就在几年前,还有朝鲜移民移入桦甸开发水田。” “至于和朝鲜通航的丹东地区,这样的情况就更多了。以至于当地地主都在雇佣朝鲜长工。我听说凤城县汤山城就有张姓汉族地主,一次性招雇上百名朝鲜农民开辟水田。另外吉林最初也是由俄国境内移入的朝鲜人在当地建立村庄,开田种稻。后来附近的地主苑福堂看到朝鲜农民种稻有利可图,乃从俄境招雇8户朝鲜人开发水田。十年前,五常县沙河子乡也出现了水田。那个时候咱们才刚刚在辽宁广泛推广种植水稻。” 几人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米饭,一边听载湉侃侃而谈,颇有些文人‘诗词下酒’的韵味在。 “不过黑龙江和吉林北部的水稻和辽宁的不同,那儿的稻种有红毛、白毛两种。据说,朝鲜移民进入东北之初,使用的稻种都是从家乡带来的。可是他们在试种他们自带的水稻品种时,大多没有成功。有的稻种虽然生长起来,但产量很低。后来,有一位来自朝鲜南部名叫申友景的人,弄到了日本北海道的“赤毛”稻种,在牡丹江地区的磨刀石、海林一带进行试种。几年后,才培育出适应黑龙江、吉林自然条件的耐寒性强、早熟、产量较高的品种。“ 听着载湉的讲解,几人这才知道原来关外水稻的种植还有这么曲折的经历。甚至还用了小日本的稻种。 几人就这样一边聊着,一边享用这美味的晚餐。 “咣咣咣……” 正在聊天的几人忽然被外面传来的一阵锣鼓声打断。 看着从窗外络绎而过的人群,载湉皱了皱眉头。“这是第几波了?” “第四拨了。”身边的中年护卫答道。 “去吧掌柜的叫来。” “嗻!” 不多时,酒店的老掌柜进来请安。 “老掌柜,我来问你,刚刚过去的那一帮敲锣打鼓的,是什么人?” “哦。回公子爷的话。那是起坛的大师兄朱三哥,后面的女子是红灯照的大师姐。” “义和拳?” 第六章 白龙鱼服(3) “哦,原来公子爷也听说过?正是义和拳。其实说白了不过是一些乡野村夫、愚夫愚妇闲着没事,做的一些个请神法会罢了。莫不是公子爷对此也感兴趣?” “哦,那倒没有。”载湉挥挥手打发走了掌柜的,随即沉思起来。 “不过是些乡野村夫,哥哥若是嫌吵闹,派人去驱散了便是,何必愁眉苦脸?”一旁建宁看了说道。 载湉摆摆手:“你不明白,这不是简单的事件……” 自载湉模糊的记忆中,确实有‘义和拳‘这么个印象,但是应该是几年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不过今天看来,也许是自己的印象有缺失的地方,也许是眼前所看的正是这一事件的起始。 “我大清自光绪十一年奋发图强以来,历时已经十年有余,在直隶乃至周边数省,农、工、商、兵发展迅速,各地对劳动力的需求不断增加。但是在眼前,却还有这么多的游离青壮没有利用起来,这本身就是地方官员的失职。而且,这些人一旦被人蛊惑利用,很容易引起地方上的混乱,给朝廷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如果处理不好,恐怕又是一个发、捻!” 李鸿章沉声道。他是经历过三十年前的那场动乱的。那时候,也是一些原本无害的乡野村夫,却因为受了洪秀全的蛊惑,最终形成了动摇清廷根基的一场大起义。 “不错。所谓千里之提溃于蚁穴,看上去不起眼儿的一个小事件,经过几年的发酵和滚雪球,就有可能席卷天下。到那个时候,再想收拾,就难了!”载湉也道。 “老奴这就去发布指令,让直隶各地严查此类事情!”李鸿章说着起身就要出去。 “且慢!”载湉叫住他,随后道:“大禹治水,堵不如疏。这样的情形要想防范,朝廷的法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要有引导的办法。” 李鸿章一躬身:“公子爷已经有办法了?” “不敢说有办法,只是有个大概的思路,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载湉道。 “一方面,朝廷要立个规矩,禁止或者说是管束此类聚众现象发生。让我想想,就叫做‘集会、游行管理条例‘吧。今后再有由私人或民间团体发起的、超过五十人以上的、在公开场合的集会或者游行,事先均需上报当地县衙及武装部,获得批准后,方可进行。否则将予以取缔;第二,所有集会、游行,所有内容不得涉及对第三方的攻击,比如这些人喊得所谓‘灭洋’的口号,绝不能使用!” 载湉一边说,自有人在一旁则快笔记下。 “主要的核心就这两点,老李你们下去后在议议,拿个完善的方案给朕看。”载湉一不小心,说漏嘴了,还好现在雅间里没有别人。 “是!” “另一方面,地方官员要懂得如何在农闲时利用好民力。无论是疏浚水利、兴建道路还是开发经济做物,都是利用民力的好办法,但绝不能滥用民力,要首先确保应季的农业生产,而且一定要强调,这不是徭役,朝廷要有所付出。这个你们同样下去拿个条陈出来。我认为,可以先把道路修起来。农村县城修不了铁路,可以修水泥路嘛。夯土、石子加上洋灰,没有多复杂,也不用什么技术。直隶平原也没有什么绕不开的地形,可以用水泥路把各府、州、县、乡联系起来。” 李鸿章再次点头应诺。 “还有武装部!”载湉又将眼睛注视刘少卿。现在,在直隶的各个武装部有不少的人。经过和日本的战争后,成千上万的残疾军人被转业到文职岗位,其中绝大部分回到当地县城组织了‘武装部’这一级公衙。现在京师周边四省两市每个县里或多或少,都有十几个或者几十个不等的军转人员。 “我计划建立一个预备役、民兵制度,各个州府大县以乡镇为基本单位、小县则以县为单位,以二十抽一的原则,选择年青人来当民兵。平时在家从事生产,农闲时则组织起来操练。同时,这些民兵也需要负担起当地的社会治安。这中间有表现好的,将来可以引入到近卫军中,作为你的兵源的一部分。” “公子爷这个办法好。”刘少卿由衷的道:“即能维护治安、又充分利用了剩余劳动力,还能藏兵于民。哪些原本不甘寂寞的军转官兵,这下可高兴了。” 对于这些乡民来说,科举考试他们是没希望了,能够进入近卫军就是他们发家致富的一条明路。用老百姓的话讲,近卫军每个月四两银子足饷,一个士兵的饷银足以养活一家三口顺顺当当的。当兵二十年只要不死,回到家里就是地主啊。要是再有福分考上军校,那就足以光宗耀祖。就算是命苦,战死沙场,没能享福。但是朝廷的抚恤金也足够家里的老小下半辈子生活无忧了。你没看这一次打仗,哪些战死的士兵每家都给了三百两银子的抚恤金。 三百两银子什么概念?现今社会,一石大米一两七钱银子、一个鸡蛋五文钱、一斤猪肉二十文钱。一文钱可以买两个杂面馒头。三百两纹银,能置起一座宅子还能买上几亩好地。一家五口踏踏实实的过下半辈子。 所以能够进入近卫军,对乡民们绝对是一大诱惑。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打着近卫军的旗号办培训班儿赚钱了。 不过近卫军招兵可是非常严格,精益求精。没办法,养一个兵太贵了,不得不精益求精。 刘少卿当年曾经给皇上算了一笔帐。近卫军因为训练量大,所以每名士兵必须保证每个月六十斤粮食、三十个鸡蛋、二十斤肉以及二十斤各式蔬菜。光用在吃上,一个士兵一年就要至少十五两银子,再加上每三年发一床棉被、一身棉衣、一身军礼服,每年两身军常服,还有每年所要打出去的枪弹等,一名士兵一年最少也要消耗八十两纹银。一个师多少人?一年下来没个一百多万两都打不住。这样招上来的兵,不一个顶两个用能行么。 但是这样一来,等到真正用兵的时候,就可能会出现捉襟见肘的情况。至少是在战争初期,可能会出现兵力不足。比如这一次,要不是杨勇在平壤利用朝鲜人打了山县有朋和野津道贯一个不明真相,恐怕这场仗还要多付出一两万人的生命呢。 现在载湉的这个想法,藏兵于民,一方面朝廷节省了银子,一方面却对士兵做了最基本的训练和储备,两全其美。看来,皇上考虑这个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总之这只是一个构想,细节方面你们应该都比我了解情况,就自行完善吧。不过要抓紧实施。还有,这个县令要严厉批评!”载湉指了指外面,厉声道。 “是!” 李鸿章、刘少卿两人领了旨意,回去琢磨去了 光绪二十三年秋,随着朝廷一封封政令的下发,整个华北地区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综合治理工作,严正社会治安。同时,为缓解教、民矛盾,清廷明确颁下法令,要求各地地方官员在接受乡民、教民讼案时,对拥有本国国籍之教民一视同仁;对拥有他过国籍之教士、教民,一率由地方官员派兵遣送至所在省份之领事裁判所,并上报总理衙门,由总理衙门协调所在国将其遣返出境。 自此,地方官员有了明确的法令处理教、民案件,虽然清朝的官员陈腐已极,但这一法案的出台,仍有助于缓解日益紧张的教民关系。同时,清廷还专门派遣人员在各州、府张贴告示,讲解这几项新的法规政策,力争做到尽人皆知。 天津港。 自第二次鸦片战争以来,天津就成为地区最为重要的经济、军事重镇。这里不但有各国的领事租界,也有大清五大军工企业之一的天津机器局、四大造船厂之一的天津造船厂。除此之外,还有天津水师学堂、交通学堂、矿业学堂等多所现代教育机构。 甲午战争之前,清政府便开始在天津造船厂生产千吨级的护卫舰。随后又开始建造驱逐舰。并在战争期间,成为维修受损舰船的一个重要港口。战争结束后,清政府考虑到未来的主力战舰多是数千吨甚至上万吨的,而福建船厂因为地理位置的局限性,无法成为将来的核心造船基地。为了提高造船能力,同时也为了扩大产能,朝廷决定斥巨资扩建天津造船厂。 载湉这一次微服出游,第一个目的地就是天津,而天津造船厂就是他行程中的其中一项主要内容。 听完造船厂总办唐博文对于天津码头、船坞扩建工程的进度汇报后,载湉将视线转向了在座的一名洋人身上。 “向您介绍,这位是去年来到天津船厂的工程师帕森斯先生,他现在负责船厂的动力方面。稍后您将看到的‘张衡’号试验舰,采用的就是帕森斯先生的最新动力蒸汽轮机。”看到载湉的目光转向,唐博文机灵的介绍到。 “很荣幸见到你,尊敬的大人。”虽然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公子是什么官员,但是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如此恭敬,想必职位一定不低,所以帕森斯很有眼力价儿的赶紧问好。 “哦,我听说过你,帕森斯先生。听说你的汽轮机非常先进,我期待你们接下来的表现。”载湉微笑着说。“那么,我们去码头吧。” 天津港最新扩建的万吨级深水码头一号工程刚刚完工。这一个深水码头可以容纳两万吨以内的多种船只停靠。而且,正在建设的二号码头,将能容纳五万吨以内的船只停靠。 大清国也许什么都缺,但是就是不缺人,在缺乏工业机器的隋朝都能开凿深十几米的大运河,何况现在。 现在在码头上,就停靠着一艘万吨巨轮——采购自英国的‘君权’级战列舰‘晋文公’号。 这艘军舰是在中日战争最激烈的时候清政府斥巨资向英国采购的,原名‘复仇’号,和另一艘同类姊妹舰‘齐桓公’号——原名‘决心’号——都是由泰恩河畔的帕尔默船厂建造。其中‘齐桓公’号1890年6月14日动工,1892年5月28日下水,1893年12月5日完工后交付大清;‘晋文公’号则是1891年2月12动工,1892年11月3日下水,1894年3月22日完工后交付大清海军。其时,中日战争已经结束。 这艘超级巨舰排水量接近一万四千吨,在建造期间按照大清的要求做了一些改进,包括换装了两座双联装十二英寸主炮、增加动力和适当减少装甲。正式完工后,该舰的最大航速可以达到十八点五海里。算是当时世界上跑得最快的战列舰之一。 第七章 白龙鱼服(4) 码头上,海军副总参谋长琅威理、‘晋文公’号舰长萨镇冰等海军官兵在码头上已经列队等待多时。 萨镇冰于同治十一年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福建船政学堂(邓世昌就是他的同学)。光绪二年,他与叶祖珪、刘步蟾、方伯谦、严复等作为福建船政第一批留学生出国,被派往英国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学习驾驶。临行前其父题联“家有健儿驰海上;国御顽夷赖栋梁”,送子赴英。 在英国,他和严复、方伯谦、何心川、叶祖珪、林永升等五人通过了英国的入学考试并顺利毕业。回国后,他和严复一同在水师学堂教学。 中日战争爆发后,萨镇冰和何心川两人被光绪钦点,跟随琅威理一同前往英国接收两艘战列舰。之后,两人分别被任命为‘晋文公’号和‘齐桓公’号的舰长。 何心川也是一个猛人,在留英的一帮学员中,此人不但是第一批留英学员中通过了考试的几人之一,而且他还跟随过英国舰队参加过南非的祖鲁战争。 至于其它的留学生,除林泰曾、方伯谦、江懋祉三人战死外,刘步蟾仍统领‘定远’舰,林永升统领新近入役的装甲巡洋舰‘霍去病’号,叶祖珪统领快速巡洋舰‘王翦’号,他的副手就是林颖启。 有传闻说当第三艘装巡入役后,叶祖珪将被任命为管带,‘王翦’号交给林颖启。蒋超英、黄建勋二人则分别管带第三艘快速巡洋舰‘蒙恬’号和第一艘‘白起’号。 在载湉登上‘晋文公’号后,水师编队便离开了天津码头,一个时辰后,来到了渤海海域。 秋天的渤海,海面上风平浪静,天高云淡,海面上能见度极高。两艘等待检验的军舰‘张衡‘号和‘祖冲之’号已经整装待命,随时可以开始检验。 “‘张衡’号排水量三千一百吨,作为发动机试验舰,该舰只是尽量增加了配重,而没有加装其它的武器装备。设计采用四台新式锅炉、两轴推进,一万四千五百马力,航速预计二十二到二十三节。 ‘祖冲之’号为计划装备的新一代防护巡洋舰。该舰光绪二十年开工,二十一年秋下水,月前完工。造价一百八十万两白银。全长344英尺1英寸,宽六十英尺,吃水24英尺,排水量七千六百公吨。动力使用的是两套立式三胀机组,马力一万七千匹,航速二十二节;武备包括4门35倍径8英寸炮塔炮,每门炮战时备弹八十发。10门40倍径5英寸炮,每门炮战时备弹二百发。另有五十七毫米炮十门和四个18英寸的鱼雷发射管。使用唐山特种钢装甲,水线六寸,穹甲平均两寸,主指挥塔六寸。” 琅威理在身旁详细的将两艘即将展示的舰艇各项参数一一汇报。 ‘张衡’号是一艘纯试验舰,主要测试的就是发动机,所谓的航速仅仅是按照同类的三胀机的功率做的预估。 至于‘祖冲之’号,这艘舰是大清首次独立建造的五千吨级以上的战舰,这艘战舰的成功与否,关系到今后大清是否能够独立建造万吨级的战列舰,因此,这艘舰可以说是极大清十年来学习、积累下来的造船工艺之大成。 所以光绪要来看一看,看看大清到底能不能行。 ‘张衡’号仅仅是检验航速一项,所以先来。 渤海的近海海面很适合干这个。在皇帝及诸位海军大臣的眼前,‘张衡’号的速度开到了二十三节,而且据帕森斯说,锅炉并没有进行强压通风,那么如果进行强压通风的情况下,应该能够跑出二十五节的速度。 “如果战舰的吨位下降到两千五百吨,能跑多少?”载湉问道。 “按比例测算,能到三十节左右,不过,战舰的吨位越小,受到海况的影响就越大,因此,实际的速度还需要根据不同的海况情况来分析。不过,一艘两千余吨的战舰,通常都不会在距离海岸过远的水域作战,问题不大。” 帕森斯想了想,答道。 “能不能制造出提供两万马力或者更高马力的蒸汽轮机?”载湉再问。 “理论上没问题,只需要增加叶片和锅炉就可以,事实上,如果吨位足够,就可以容纳下更多的锅炉和叶片,那么,十万马力也行!”说到自己的机器,帕森斯的信心明显比刚才足。 载湉微微一笑:“多大的吨位足够?” 帕森斯看了看四周:“起码比这个大。” “多久能造出来?” “十万马力?” “两万马力。” 帕森斯想了想:“三年!” “呵呵呵……好,那么我就给你三年。这期间,我还需要一些刚才试验的机组,用来装备我的快速舰队。嗯,让我想想,五十台。五年的时间。有问题么?” 五年的时间建造这么多台大功率蒸汽轮机,紧靠一家工厂和一个团队是不可能完成的,载湉的目的,就是希望能有更多的工厂和工程师掌握这一技术,直到将其吃透,好为将来自行建造大型蒸汽轮机舰艇打下基础。 帕森斯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但是现在他身在异国,而且还有那五十万英镑,于是咬咬牙:“行!” “很好,那么接下来就请您和我一起验收下一条战舰吧。” ‘祖冲之’号的验收分三个部分,一是发动机和航速,二是适航性、操作性,三是火炮性能;因为当天海况的问题,第二项没法验收,只能大概的体验一下操作性——比如转弯啊什么的——就算过了。主要的验收方向是第一和第三项。 大清海军的大型三膨胀式发动机技术,主要来自意大利。 大清海军发动机技术虽然已经研究了几十年了,但是直到十年前才算取得了第一个突破,那一次,我们自己建造了一艘一千七百吨的全钢铁甲舰‘平远’号,自此之后,中国的工程师们基本掌握了三千吨以下战舰的建造技术,这才有了后几年的驱逐舰、护卫舰的爆发期。 在此之后,工程师们借着对外采购四千多吨的快巡和八千多吨的装巡,开始接触大功率发动机技术。光绪二十年,就在中日战争刚刚结束之后,意大利政府开始和李鸿章接触。 在当时的海军世界排名中,意大利海军的排名甚至和俄国不相上下,绝对远超美国甚至德国。但是,让意大利人想不通的是,清政府的舰船采购先是选择了德国——定、镇、来、致四舰,后又选择了美国——卫青、霍去病两舰,完全不把这世界第四放在眼里。 而看到这每年上百万甚至数百万英镑的财富就这么从眼前溜走,意大利的各大造船厂实在是心有不甘。于是意大利政府就出面,正式和清政府接洽。 意大利选择的这个时机也非常好。 中日战争虽然以中国方面的完胜告终,而且日本已经被彻底打残废,但是远东地区真正的竞争者在这次战争中正式登场,那就是俄国。可以预见,要想和俄国这个级别的拳手同台竞技,中国人所需要的军舰绝对不可能是几艘快巡就能打发的。他们必然需要更多的装甲巡洋舰甚至战列舰。 我的上帝啊,意大利人想想的肝儿颤。这得是多少艘军舰,多少万英镑的生意啊。 经过一翻讨价还价,最终李鸿章以七十五万英镑一艘的代价,向意大利人订购了大清海军的第三艘装甲巡洋舰——也就是即将交付入役的‘班超’号。 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后面的事情就好谈了。 李鸿章向意大利人暗示,大清不可能一辈子靠采购战舰活着,必然会开发自己的军舰。在此之前,各国能抢到的战舰是有数的,就看谁肯合作了。 而意大利人也认为,如果无法满足中国人的要求,那么意大利的船厂不可能竞争得过和清政府保持着良好合作关系的德国和美国人。 最终,意大利人选择了妥协,两国在‘班超’号开工建造的当天,签署了关于合作开发大型三胀式蒸汽机及其相关锅炉设备的协议。同时签署的,还有后继三艘装甲巡洋舰的采购意向合同。 这个时间段意大利人的技术虽然不一定赶得上英、法,但绝对不会比俄、德、美差。‘祖冲之’号最终跑出了强压通风二十三节,正常通风二十节的好成绩。 相信在此基础上如果进一步完善工艺,将来在大清真正的装甲巡洋舰上,中国人自己的发动机必然会大放异彩。 之后的火炮测试也比较完美。大清早已掌握六英寸速射炮的技术,而且八英寸的速射炮技术也已经初步掌握,这一次的测试,一方面是检验八英寸速射炮技术的实际应用情况,另一个也是磨合炮塔技术。 大口径火炮要实现速射,其炮弹的供给方式是影响射速的一个重要环节。 可以想象,一枚七十五毫米火炮的炮弹有多重?一枚一五二毫米的火炮炮弹有多重?而一枚二零三毫米火炮的炮弹又有多重? 很明显,不同于小口径火炮,大口径火炮的炮弹不可能由人力进行供弹,只能依靠机械系统供弹,这就是炮塔的意义所在。 两艘试验舰检验完毕,海军舰队完美收兵。不过,舰队并没有返回天津新港码头,而是沿海岸线南下。因为载湉还需要去青岛。 第八章 白龙鱼服(5) 青岛位于山东半岛东南,邻近的胶州湾是一个天然良港,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早在中日战争之前,清廷就有意开发建设青岛基地,并且已经开始了第一期工程的建设。然而随着中日战争的爆发,青岛基地的建设工作也就随之暂停,直到光绪二十年才再次开工建设。 青岛军港计划建成一个全港水域面积达五百万平方米以上、最大水深超过二十五米、进出港航道宽度最大达到四百米、航道水深在十一米到二十米间的亚洲第一港。 此时虽然仅完成了第一期计划,扔就建成了两个大型船坞和两个中小型船坞。至于配套的岸上炮台、防御基地,则已经建设完毕。 岸上防御基地的建设包括炮台和永固机枪阵地、地下交通壕和地下指挥中心四方面构成。其中炮台又分为海防炮台、陆防炮台、临时炮台三大部分组成。 海防炮台主要是团岛炮台——配置有三门口径为88毫米的加农炮,台西镇炮台——配置有四门210毫米的加农炮,衙门炮台——有三门152毫米的加农炮,青岛山炮台——设置有280毫米榴弹炮四门、210毫米炮两门。 青岛山炮台是这几大炮台中间最重要的,在青岛早期的战略形势图中,青岛山的中心地位是没有人能动摇的。是南控青岛湾,北扼台东、四方和后海一带的最佳制高点。 该炮台分为南北两处,总面积两千平方米,除了安装有大型火炮六门外,还设置了南北两个机枪阵地,均由永固式火力点勾连。 炮台下还有地下交通壕与兵营相通,随时可以补充弹药、补给和兵源。另外,在炮台北侧山坡内还构筑有规模庞大的地下隐蔽指挥部,设置有发电机、望塔、探照灯等,指挥所内有大小四十二处房间,总面积为一千六百平方米。这些都通过地道与南坡及陆军大营连通。 载湉现在就站在青岛山上,俯瞰着整个青岛基地。 负责驻守青岛基地的是近卫军海军陆战队第一师,也是大清目前仅有的一支可以实现水陆两栖作战的步兵师,师长黄成涌。 这个师在之前的日本九州岛登陆作战时大放异彩,不但实现了秘密偷渡,还成功攻克了长崎基地。证明该师无论是奇袭作战还是攻坚战,都是一支强军。而大清将这样一支部队放到青岛,也充分体现了对青岛基地的重视程度。 此时黄成涌正陪在载湉左右,向皇帝陛下一一讲解青岛基地的防御工事。“除了之前的几个主要炮台外,海防炮台还有正在建设的汇泉角炮台和薛家岛炮台——计划配置两门炮塔式240毫米加农炮、两门150毫米加农炮。” “陆防方面,目前建成的主要是太平山炮台,炮台分东、北两个部分,火力配置分别为两门、六门120毫米加农炮,另外这里也构筑有大规模地下掩体,同样以永固机枪火力点和交通壕勾连。除此之外,在仲家洼北侧高地还筑有一个炮兵阵地,设置了一个重炮连共八个炮位,但暂未配置火炮。至于临时炮阵地则有二十余处,战时随时可以根据需要,以营、连为单位部署小口径——75毫米——火炮。” 事实上,清军除了修筑大量炮台外,还将在太平山麓和海泊河中下游一线,构筑一条南起浮山湾小湛山、北抵胶州湾内海泊河口的全长六公里的步兵堡垒防御工事。 这一防御工事由小湛山、小湛山北、中央、台东镇、海岸五大堡垒群组成。每一个堡垒群均由一处大堡垒、二至四处中小堡垒组成。每处堡垒均有地下通道连接。在大堡垒周围另有九至十三个不等的战时小堡垒,用以驻兵、贮存给养、弹药和作战指挥与掩体。 在堡垒线外侧开挖了一道深约5米,宽约6米的壕沟,沟底和堡垒周围将来会架设铁丝网,一直连接南北海滨。在壕沟两侧,沿壕沟修筑了一长串步兵掩体和火炮、机枪掩体,配置了轻型火炮、机枪等武器。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都还没有完全完工,预计要想全部完工,至少还需要四、五年的时间,总投资要达到一千五百万两白银。 “虽然不敢说固若金汤,但是只要弹药充足,敌军没个十万八万的,别想从这儿过!”黄成涌不无自豪的道。 “哼哼……”载湉一笑:“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攻不破的要塞!所有号称固若金汤的防御,最终都被敌人轻易地拿下了。朕有两句话,你牢牢记在心里。” “是!请陛下训话!”黄成涌立刻立正站好,聆听圣训。 “第一,工事是死的,而人是活的!第二,所有的堡垒,最容易被攻破的就是内部!这两句话,你务必牢牢记住!” “是!卑职保证牢记在心!人在阵地在,人亡阵地亡!” 载湉一脑门子黑线:“人亡了阵地也不能亡!” “是!人亡阵地也不亡!”黄成涌再次立正敬礼。 离开青岛山,载湉等人骑马进入海军基地。这里已经建成了两个中小型码头和船坞,另外两个大型船坞和码头则正在建设中。 是的,在载湉的计划中,青岛港除了将成为海军基地,而且还将成为造船基地。 之所以要在这里建设一个造船基地,完全是因为大清当前所面临的国际环境逼迫的。 到光绪二十三年为止,经过长达十二年的努力,中国现已拥有广州、福建、上海、南京、武汉、重庆、威海、天津、旅顺九个造船基地。 但这中间,南京、武汉、重庆三个基地仅能制造千吨以下的小型船舶,这是受到当前的技术能力——主要是技术人员不足——和长江水道的通航能力制约的。 不过这三个船厂目前正在提高造船能力,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即可制造三千吨以下船舶。 另外威海、旅顺船厂虽然拥有深水码头和大型船坞,但主要是用来维修、维护军舰,而不是建造军舰的。不过迫于发展海军的需要,现在清政府也在开发大连港,兴建新的造船基地。 这样一来,真正能够建造大型船舶的,仅有广州、福建、上海和天津四个地方。 这四个地方,广州、福建距离中枢太过遥远,而且福建马尾船厂受水文条件限制,无法建造万吨级大型船只,福建厦门船厂则是法国人的船厂。 上海虽然有一个大型船厂江南造船厂拥有可以建造万吨级船舶的先天优势,但是和广州一样,这些地方都被洋人控制在手中。向中日战争中还好,英国人当时是大清的准盟友,所以船厂、港口随便用。但一旦是和其它列强开战呢?比如当年的中法战争,英国人就不允许大清使用上海的港口码头。 在目前中国还不具备和英国撕破脸的情况下,这样的深水港再好,也不值得去发展。 天津也是一样。但天津毕竟距离北京很近,列强多少要顾虑一些,所以载湉首先发展的就是天津港。那么回过头来看,北方适合发展深水码头和大型造船厂的,就剩大连和青岛了。 而天津、大连、青岛三个地方,也正是清政府规划的三个核心港口城市! 在新落成的青岛造船厂一号车间,载湉亲切会见了造船厂的数十位科技工作者和技术工人。 这个一号车间,其实才是载湉来青岛的主要目的。因为,这里是中国第一个潜艇建造车间。 潜艇被誉为‘弱国海军最好的进攻武器’,这在现代社会,可能已经是尽人皆知了。但是在十九世纪末的世界,潜艇这种军事力量,其进攻或者防御能力还仅仅停留在实验室里。因为这个时候的潜艇还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作战能力。 中国人建造潜艇也已经有十多年的历史了。在光绪六年,一名叫陈真的捐班道员提出建造这种‘能在水下行走的船’。他先进行了图纸设计,并吁请清政府大员予以支持。还表示愿以合同保证,若建成后经过试验证明不适用,工时费分文不取,所用材料照价赔偿。 陈道员的建议得到了李鸿章的首肯——反正不用花钱——当时李鸿章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而且对这种新奇的东西十分感兴趣。于是,1880年夏天,陈真的潜艇在天津机器局开始施工。 这项工程当时是在绝对保密的条件下进行的。陈道员亲率10余名工匠,在机器局院内围起围墙,围墙内外,戒备森严。然后他采购木材铁皮,动工兴建。经过整整一个夏天的施工,这艘“水下机船”建成完工。 据事后北洋有关的记载,它“式如橄榄,上有水标及吸水机,水标缩入船一尺,船即入水一落千丈尺。要于水底暗送水雷,置于敌船之下”。 1880年9月18日,正值中秋节,这艘“水下机船”在海河内进行了试航。据记载:船半浮水面航行,灵捷异常,颇为合用;沉入水下,水标仍浮出水面尺许,令水面一无所见,而布雷无不如意……。 不过可惜,随着之后宫闱之间变化叠生,慈安、慈禧两宫太后陆续暴毙,再也没有人关注这个‘奇技淫巧‘的东西了。这艘试验成功的潜艇没有正式使用或继续研究,陈真也从此销声匿迹了。 直到中法战争结束后,因为光绪帝表现出对潜艇极大的兴趣,李鸿章才忽然想起这么个人了。然后发动全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重新找到陈真,此时,他却在万里之外的美国。 第九章 白龙鱼服(6) 光绪十二年,正在美国学习并和其他人合作建造潜艇的陈真在当时驻美公使张荫桓的邀请和劝说下,回到了阔别五年的祖国。而和他一起回来的,正是在美国和他共同研制、建造潜艇的爱尔兰人约翰.霍兰。 当时,约翰.霍兰已经和原本资助他进行潜艇研究的“芬尼亚社”分道扬镳。刚刚失去“芬尼亚社”的资助时,为了生存霍兰不得不暂时停下潜艇的研究,而到一家汽枪公司担任了描图员的工作。但这时候陈真来到了美国,并找到了他。在陈真的大力支持下,霍兰兴办了‘肛鱼潜艇公司’。之后,炮兵上尉扎林斯基也加入了进来,他们一起建造了潜艇“扎林斯基”号。 1886年,当“扎林斯基”号建成下水时,却因滑道倒塌而全艇被毁。此时的‘肛鱼潜艇公司’已经濒临破产边缘,这时候张荫桓找到了陈真。正好快要走投无路的陈真得到了来自祖国的支持,于是义无反顾的决定回国,而当时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约翰.霍兰也就跟了过来。 回到国内的陈真和霍兰得到了清政府的大力支持,朝廷专门在颐和园设立了实验室,对这两个人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三年后,这个实验室又加入了一些新人,其中就包括在国内被上司排挤的西班牙海军上尉内马尔.艾萨克伯尔。然而科学研究并非一帆风顺,虽然三人全身心的投入到潜艇的研究中,却并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究其原因,关键的环节卡在了两个方面。 第一是潜艇的动力问题。没有合适的动力,潜艇的续航时间,尤其是潜航时间就会变得极短,而在战争中一次潜航个几十海里根本是毫无作用。可是不考虑潜航的话,那么所谓的潜水艇还有价值么? 第二个瓶颈是攻击手段。当今世界,能够使用的攻击手段无外乎三种:火炮、鱼雷、水雷。火炮不用说了,任何一艘炮艇都比潜艇做得更好;鱼雷方面则受制于鱼雷的水平控制能力和射程,也无法使用;剩下的就只有水雷了。 通过潜艇秘密布雷的确是一个比较好的封锁敌人港口的手段,可是这样一来又绕回去了——没有续航能力和潜航能力的潜艇,怎么去敌方的军港布雷? 但是这一切在光绪十六年开始发生了变化。 这一年,一个来自美国的年轻人尝试用热动力发动机来驱动鱼雷,同时在鱼雷中安装了一种方位角陀螺仪来控制鱼雷——即在鱼雷轴的平衡环中内置一个直径3英寸、重1.75磅的轮子。鱼雷发射前转速2400转/分,确保鱼雷发射后在一条直线上,但不影响鱼雷速度。 随着这两项技术的采用,自光绪十七年开始大清的鱼雷技术取得了飞跃式的进展。有了更加丰富的攻击手段,潜艇的价值将更加明显。随后,陈真和他的团队推出了一艘新型的潜艇。 这艘潜艇排水量二百六十吨,使用汽油机和充电电池两种动力。在水面航行时,汽油机可以提供一千海里的续航时间,这比之前的潜艇的续航能力提升了许多,而在水下航行时的续航时间仍然不尽如人意,只有五十海里。不过即使这样,装备了新型攻击鱼雷的潜艇也不失为一种新的海战利器了。 不过这一点点成就可无法打动光绪皇帝的心。之后,中日战争爆发,清廷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战争上,潜艇因为无法在短时间内形成战斗力而被停止研究,将剩余的制造能力全部用来生产鱼雷。 战争结束后,载湉重启潜艇项目,并将潜艇的试验基地挪到了青岛。光绪二十一年,青岛船厂一号车间再次迎来了一个对潜艇的发展至关重要的人物:尼古拉.特斯拉。 英雄的遭遇似乎总是惊人的相似,都是倒在了‘钱’这个坎儿上。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当时,已经颇有身份地位的特斯拉因为和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大发明家、大企业家爱迪生进行‘直流电’、‘交流电’的竞争而被爱迪生打压的债台高筑,甚至还连累到了自己的朋友也濒临破产。为了挽救朋友,也是挽救自己,特斯拉无奈之下接受了载泽的条件,来中国为大清服务五年。 特斯拉的到来立刻解决了蓄电池的问题——人家本身就是玩儿电出身的。之后,在特斯拉的建议下,又将不稳定的汽油机换成了较为稳定的柴油机,即使用柴油机配合电动马达作为潜艇的动力来源。。光绪二十二年,他们造出了第二艘实验性潜艇——刺客二号。 刺客二号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其水面续航能力在八海里的平均时速下能到四百多海里,而如果航速下降到四节,则能达到一千五百海里。水下的续航能力如果是四节的航速,可以持续航行二百海里,而且重新通风给蓄电池充电后,还能再次潜航。 刺客二号让载湉真正看到了自己心中的潜艇的模样,于是御笔一挥——开工! 现在停泊在一号车间里的就是即将量产的第一批潜艇的第一艘,‘朱亥’号。 因为潜艇的研制人员多为洋人,因此为迎合‘上位者好’,大家推举中国潜艇第一人陈真来为载湉讲解这艘潜艇。“这艘潜艇采用了西蒙莱克的思路,使用双层艇壳设计,排水量三百六十吨。柴-电双重动力推进,装备三具鱼雷发射管,鱼雷经过特斯拉先生的改进后,射程增加到两千两百米,备弹六枚。也可携带十二枚水雷。另外,艇上根据您的吩咐,并没有安装火炮,仅安装了一门二十五毫米的‘砰砰炮’和一挺马克沁机枪。” 站在潜艇上,载湉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感觉。哪些什么战列舰、装甲巡洋舰,都是别人的东西,中国人只是跟在人家后面学,跟着人家模仿、山寨。这个潜艇不同,是真正的自主知识产权,全世界独一份,最先进的东西,甩出什么英法德美俄好几条街去。 一边听着陈真的讲解,载湉一边指着艇上的各种器械问这问那,那精气神和验收水面舰艇时的状态截然不同。转了两圈,载湉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为什么没有通气管?” “什么?您说什么管?”陈真被问的愣了。 “通气管儿啊。就是通气用的管子嘛。”载湉再次重复了一遍。 “微臣不知道皇上您说的是什么,想必我们这个艇上是没有的。”陈真谨慎的回答。 载湉皱了皱眉头,“没有,那朕问你们,这个潜艇如何在蓄电池用完后给电池充电?如何保证艇内的艇员有充足的氧气?” “回皇上,每一次潜航后,潜艇都会浮上水面,一方面更换艇内空气,同时也给蓄电池充电。不过皇上放心,潜艇浮上水面都会选择在夜间,因此不虞被发现。” “一群蠢猪!”载湉一拍脑门:“不管是在夜间还是在白天,浮上水面都会增加潜艇被发现的几率。而且,如果是战时,敌人会给你机会只在夜间行动么?如果洋面已经被封锁了呢,无法潜航你们要怎样逃脱?” “这个……”陈真的汗下来了,其它几人听了翻译的话后,也都陷入沉思。 “什么这个那个的!”载湉打断几人的思路,道:“所以要用通气管嘛!就是一个可以伸长的通气管,将外界的空气引导至柴油引擎,产生的废气也经由呼吸管排送出去,另外再附加防止海水进入以及将进入的海水排除的管线。通过使用呼吸管可以让潜艇在潜望镜深度情况下使用柴油机,这样潜艇就不必上浮即可补充电力。” 在载湉的描述下,这些大拿们立刻认识到通气管的使用将大幅改变潜艇的作业方式与弹性。不使用通气管的情况下,潜艇一定要浮出海面进行换气和充电的作业,而这个作业时间限制在夜间。采用通气管之后,潜艇只需要将通气管伸出海面就得以进行充电的工作,不仅降低潜艇被发现的机率,也扩展潜艇可以充电的时机。大大提高了潜艇的生存能力。 ‘我的上帝,这个年轻的中国皇帝是穿越来的么?’新来的尼古拉.特斯拉在心中默默地感叹,而其它几位则都见怪不怪了。记得在最初的几年,正是这位皇帝的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大家才找到了改善鱼雷的效能的。那一次也像今天这样,更加年轻的皇帝愤怒的道:不稳定?加一个陀螺仪不就稳定了?打不远?换个发动机不久行了? 于是大家在鱼雷上加了陀螺仪,并换装了热动力发动机,这才有了现在的鱼雷。 “是!我们马上进行改进!” “马上改!另外,这一艘也别叫‘朱亥’了,改叫‘豫让’吧。”载湉道。“还有,朕再强调一遍,一定要注意保密!否则,严惩不贷!” 虽然潜艇项目在载湉的眼中看来进行的不顺利。但事实上他也知道,目前的这种潜艇已经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了,所以虽然表面上批评了这些工程师,但实际上还是每个人都封了一个红包。 考察完潜艇项目,载湉继续在青岛逗留了几天,详细考差了青岛港、船厂和海岸防御工事的建设情况,并询问山东巡抚李秉衡、铁道部詹天佑和邮电通信部的盛宣怀关于胶济铁路、胶济电报、胶威电报等的建设情况。之后还通过陆路去了一趟威海卫,其目的就是为了看一下在这两个主要海军基地之间的交通状况。 在考察完青岛至威海的道路情况后,载湉要求建设中的胶济铁路再分出一条支路,通过即墨中转,连接威海和青岛。以便两个主要的海军港口能够在遇到突发事件时,多一条应急通道。 处理完山东的事情后,载湉马不停蹄的自威海卫出发,乘船前往上海。而李鸿章则留下来,处理皇帝这段时间所交代的工作。 第十章 白龙鱼服(7) 载湉带着容妃、建宁和刘少卿到达上海码头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三十日的下午了。两江总督刘坤一带着江苏抚、藩、臬三台,苏松太道道台,上海道道台和杭州将军等数位文武官员早已等候在码头上。一同前来的还有工部尚书翁同龢。 事先得了皇帝的吩咐,几人都是低调行事,简装前来迎接。事实上,皇帝来到上海这么大的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过既然皇帝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来了,那么大家也就装不知道罢了,只不过每个人做起事来,都是小心谨慎的。比如现在的码头,早就被提前赶来的徐世昌带着南京军校的学兵围的水泄不通了。 江南在中日战争期间曾经聚集过多达十万的新军士兵,但随着战事的进展,这些士兵都陆续的被分配到各个师参战了。现在在江苏境内的,仅有几百学兵还在军校深造,这一次全被留守的徐世昌拉来了。 几百士兵在上海这个各国势力鱼龙混杂的地方还真的不见得就能保证皇帝的安全。不过刘少卿早有准备。在青岛的黄成涌师已经提前安排了一个团到上海,另外还有一个团随舰队护航一同过来。海军方面,一艘战列舰、两艘装巡、两艘快巡和三艘驱逐舰始终保持着护航,以避免发生意外。 这么大的阵势,还能保得住秘密? 下了船,载湉第一个和翁同龢打招呼:“见过老师。” 古人尊师重教,所谓天地君亲师,老师是为五常之一,即使是载湉现在已经和翁同龢极为疏远了,但是这个礼不可费。 随后在众多官员的簇拥下,载湉带着容妃乘马车来到早已安排好的地方休息。当晚,皇帝赐宴,和江南的几位主要文武官员以及在上海的英、法、美、德、俄、意、西班牙等国使节一同搞了个酒会。不过,在这个酒会上载湉专门强调了不谈政治,只是大家随意的聊聊闲天儿,套套近乎而已。 次日,载湉在行宫听取了江苏主要官员对当地经济发展情况的报告,并要求各级官员一要抓好经济建设,二要关注民生,三要依据刚刚出台的法规协调好百姓和洋人之间的关系,避免光绪十七年的教案再次出现。 这一天晚上,载湉在行宫接见了他这次来上海的主要目的之一,来自南洋兰芳共和国的陆军总司令陈尚发、海军总司令程璧光。 “我们已经通过当地的华人,秘密联系上了菲律宾的地下武装力量‘卡蒂浦南’,并和他们的领袖波尼法秀见了面。对方提出来希望能够通过我们购买一些武器以武装他们的士兵,不过,他们目前只能拿出二十万西班牙比索。”陈尚发小心翼翼的回着话。 “二十万?他们想要多少武器?”载湉问道。 “十万支步枪和一百门大炮。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我已经答复他们了,这一点点儿钱连买弹药都不够,更别说十万只步枪和一百门大炮了。我们计划给他们提供五千支步枪和十门火炮。同时,如果他们能够再次筹到足够的资金的话,我们还将继续提供武器给他们。”陈尚发答道。 “你向他们提出我们的条件了么?” “提了,波尼法秀同意保护我们的侨民不受伤害,并且承诺将来将优先考虑和我国的贸易。另外,他们也希望我们可以给与他们更多的支持。” 载湉想了想:“我们可以第一批就提供给他们五万支步枪和二十门火炮,之后还可以进一步支持,但是我们的条件是租借苏比克湾作为华人的保留地。如果他们同意,那么军火可以立即交付,等到他们掌握了政权后,在兑现承诺。如果不同意,那么我们就和西班牙人一起剿灭他们!” 陈尚发一激灵:“臣明白,待臣回去后马上就办!” 自光绪十三年华人再次掌握兰芳共和国后,载湉的心思就开始活泛起来。他就算记忆再模糊,也知道南中国海和马六甲海峡对于未来的东亚、对于中国意味着什么,如果能够掌握这里,那么中国将来在亚洲的影响力和地位将无可撼动。 于是载湉不遗余力的帮助兰芳共和国巩固国力,发展经济、工业,加强国防建设。直到光绪十六年,兰芳已经能够算得上在东南亚一股不弱的势力了。这时候,载湉便将目光投向了周边。 要想切实的将南中国海变成中国的内海,仅有一个兰芳是远远不够的。在载湉的心中,至少需要五个支点,才能确保万无一失。现在北圻已经被大清吞并。兰芳只是面子上的独立国家,实际也已经完全被大清掌握。新加坡虽然现在在英国人手中,但是就算他放任不管,几十年后也会回到华人手里。五个支点已经有了三个,剩下的两个,载湉预订了菲律宾和爪哇。 不过现在东南亚的这些国家全部掌握在西方殖民者手里,凭大清现在了力量,还无法挑战当下的殖民体系,那么怎么办呢? 办法是有的,平行时空中几十年后的某东方大国就曾经用过,那就是利用当地土著的革命力量。 机会终于来了。1892年7月,菲律宾以“伟大山民”安德列斯·波尼法秀为首的资产阶级激进派成立了秘密组织“卡蒂普南”(意为“民族儿女至尊协会”)。该组织的纲领首次提出了要依靠人民群众,通过武装斗争实现民族独立。 波尼法秀和哈辛托等人以“卡蒂普南”作为准备武装斗争的核心力量,并创办了地下刊物《自由报》宣传其主张。 很快,清廷便通过早已安插在当地的细作获知了这一消息,等候多时的载湉欣喜若狂,立刻秘密指示兰芳的陈殿魁、陈尚发、程璧光等人,设法安排和对方的接触。 兰芳本来就和菲律宾的民族资产阶级有很多的经贸上的来往,在加上当地华人的推动,所以很快就和波尼法秀进行了会面,并表示出愿意支持他们的革命斗争的意向。 正在为如何获取武装斗争的外部支持而头疼的波尼法秀等人在得到了来自兰芳的保证后,底气立刻壮了起来。1895年,“卡蒂普南”在圣马特奥山洞召开了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会议。会议决定准备发动武装起义,并提出了“菲律宾独立万岁”的口号。 为准备起义,“卡蒂普南”加紧筹款购买军火,仅几个月时间,便从人民中筹到20万比索捐款,并开始与兰芳签订购买步枪和大炮的协定。 这一次载湉来上海,其中一个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见一下陈尚发,敲定这件事。 “不过,提供给对方的步枪和火炮,不能是新式的。全部要采用旧式的单发枪和架退炮。这一点,你们可以去找刘少卿,他会帮你们安排。这些武器将随同两艘军舰一同返回兰芳,你们要做好路上的安全防护和保密工作!” 为了加强兰芳的军事力量,清廷决定向兰芳提供两艘自造的新锐驱逐舰,以替换已经老旧的原‘南琛’、‘南瑞’两舰。当然,旁边的印尼一如既往的提出抗议,不过这一次,清政府没有搭理他们。 程璧光这一次过来,就是为了接收这两艘战舰的。 次日,载湉在行宫接见了西班牙驻华公使儒利尼奥。 “听说贵国向兰芳共和国提供了两艘巡洋舰,对此,我国政府深表担忧。这两艘主力舰将会影响到南亚地区的平衡和稳定,对当地的和平和发展带来不利影响。希望皇帝陛下能深入的考虑一下,收回成命。” 一见面,西班牙大使就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载湉就看不惯这样的,你上人家地盘上剥削和殖民,就不影响当地的和平和稳定了?我们给自家人两艘军舰,就影响了?强盗逻辑!最可恨的是,这个强盗已经七老八十了,连走路都不稳,还那个破刀片子想要威胁人,脑子都长草了吧。 “公使先生,首先我要纠正你的一个概念,那两艘军舰是驱逐舰,而不是巡洋舰。第二,作为亚洲地区负责任的大国,大清帝国有责任维护亚洲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在既往的过去数千年来,我们一直是这么做的,而且也将继续这样做下去。第三,关于南亚的和平与稳定,现在恐怕正是贵国在那里的殖民地出现了问题,我国也是为了保护自身利益,这才向我们的盟国提供自卫力量。如果要担忧的话,贵国最好先担忧一下自己的事情比较好。” 儒利尼奥脸上露出些许的尴尬:“感谢皇帝陛下的关心。不过仅仅是一股小蟊贼罢了,西班牙帝国在统治世界的过程中,这样的事情遇见无数次了,我们能够很快的解决掉。” 载湉笑笑:“我很高兴贵国政府有这么强大的信心,不过作为友好邦国,我还是想提醒大使阁下一声,这一次恐怕不止是您口中的‘一股小蟊贼’那么简单,据朕了解,贵国在美洲的殖民地古巴等地,似乎也在闹独立运动。” 对于清朝的皇帝能够知道这一消息,儒利尼奥并不惊讶,实际上,这件事已经可以说是尽人皆知了。“王国在美洲有二十万军队,足以荡平任何不自量力的反对力量。”儒利尼奥毫不在意的道。 “哦,是么,如果对象是美国呢?” 第十一章 白龙鱼服(8) “美国?对不起,我没明白您的意思,陛下。” “哦,不要紧张,亲爱的公使先生”载湉笑着道:“咱们只是随便聊聊天。听说在古巴的起义者制定了一条掠夺政策规定,如果美国人不交保护金,他们的财产就不受保护。是这样么?” 儒利尼奥不知道这位皇帝陛下为什么要提起这事儿,但他还是如实回答:“是的。不过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在出现这一情况后,王国立刻委派陆军上将巴莱里亚诺·韦莱尔去哈瓦那采取断然措施。以结束这一不法行为,保护盟国利益。” “哦,是啊是啊,不过韦莱尔将军的办法可不是很好啊,把平民驱赶到集中区,使他们无法援助叛乱。这看上去似乎是一个有效的办法,但是他忘记改善集中区里恶劣的生存条件,所以最终导致数千人丧生,其中大多数是妇女和儿童。对吧。当然,我并不是质疑韦莱尔将军,中国有句古话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谁不会犯错呢。可是这一事件被古巴叛乱政权利用,似乎对贵国的形象有损啊。” 事实上因为古巴起义者的宣传,美国公众对“刽子手韦莱尔”的非人道做法反应强烈,有人要求马上承认叛乱“政府”。作为对公众呼声的反应,国会甚至通过了一项决议案,要求承认古巴叛乱政权。 “所以我们召回了韦莱尔将军。” “你看,这正是我想提醒你们的。大使先生。在我国的军事典籍中,有一条计策叫做‘反间计’。这一计策告诉我们,越是敌人中有能力威胁我方的将领,我们就越要想方设法解除他的威胁。这很好理解,对么。那么反过来说,越是敌人想方设法要解除的将领,说明就是对敌人威胁最大的人。你看,多么明显,韦莱尔将军之所以被敌人如此诋毁,正是因为他的做法行之有效并确实对敌人产生了威胁。而贵国政府则恰恰被敌人所引导,接触了他的职务让其回国。我认为,这终将导致古巴独立运动的不可遏止,贵国恐怕会失去古巴和哥斯达黎加。” 因为愈演愈烈的菲律宾独立运动,让西班牙政府有些顾此失彼,因此西班牙新的自由党内阁召回了决定召回韦莱尔,放松了将平民驱赶到集中区的工作,并允许古巴人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权,以缓解中美洲的矛盾。 “可是,目前古巴的局势已经有所缓和,这说明王国的决定是正确的。”儒利尼奥争辩道。 “是啊,的确有所缓和。这很好。事实上,英国政府在加拿大或者澳大利亚都采取过这种做法,自治权。呵呵,不过他们面对的基本是白人,而贵国政府将面对的却是受教育水平相对不足的有色人种。当然,我并不是歧视有色人种,事实上,他们也曾创造了辉煌灿烂的文化。我只是对这种自治权的下放最终会产生什么结果表示好奇。” 儒利尼奥没有马上回答。 “哦,对了。听说美国人所拥有的甘蔗种植园和糖厂投资5千万美元,年贸易额可高达1亿美元。是这样么?” “对不起陛下,我并没有参与过这些种植园的生意,所以无法回答您的问题。”儒利尼奥不知道为什么载湉突然将话题引向这里,只能先敷衍了事。难道这位皇帝也想开办种植园? “哦,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真有这么巨大的利益,那么美国人是不是会将这么一块儿肥肉轻易地放手。”载湉故作轻松的道:“顺便问一下,贵国的海军拥有能够保护殖民地的舰队吧?” “当然!”儒利尼奥毫不含糊的说:“王国的海上力量在世界上……” “对对,我忘记了”载湉不客气的打断他:“贵国曾经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舰队。” 载湉非常讨厌这种动辄‘想当年老子……’怎么怎么样的论调。你当年再强,那也是三百年前。 “说到舰队,朕忽然想到,好像贵国在菲律宾的舰队仅有排水量约3500吨的“雷娜·克里斯蒂娜”号还算比较现代,装备了6.2英寸口径的舰炮。另一艘巡洋舰“卡斯蒂利亚”号似乎是一艘老式木船,甚至老到靠其本身的动力还开动不了。此外就是5艘500至1100吨的小炮舰了。哦,可怜的唐·帕特里西奥·蒙托霍将军,真不知道如果将来出现地区危机,他该怎么办。“ 儒利尼奥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正是因为这样,陛下,所以我才在最初向您提出对兰芳共和国的担忧。” 载湉摆摆手,“亲爱的大使先生,朕已经反复说过了,贵国无需担忧我国的军事力量。我国绝不会对任何一个国家首先发起进攻的。你们真正需要担心的是比你们更加强大的海军强国,只有他们才可能真正威胁你们的海上安全。明白么?另外,朕郑重的想你建议,与其抗议别国发展军备,不如提高自己的军备威慑力来的直接简单。据朕所知,美国人新任命的海军部长助理似乎对海军舰队的建设十分关注啊。他们的舰队发展极其迅速,现在恐怕综合实力已经超过贵国了吧。大使先生,不知道贵国打算如何对此表示担忧?” 载湉的讽刺让儒利尼奥十分尴尬,的确,美国现在已经超越西班牙,成为世界第六海军强国,而且这个势头还在继续上升中。事实上,即使是中国,现在在海军的核心战斗力上也已经超越了西班牙,只不过西班牙保留的老旧舰只比较多,所以总吨位更高而已。 “啊,朕忽然想起来,似乎我们可以做笔交易,你看,既然你们担心兰芳的舰队,那么不如将你们的菲律宾舰队做一个提升好了。你知道,现在市面上一艘防护巡洋舰大约三十八万英镑,一艘驱逐舰——哦,就是你们所称的三等快速巡洋舰——大约十八万英镑。不如这样,贵国可以向我国采购这样两艘军舰,我国表示友好,只收你五十万英镑,或者你们再加五万英镑,我们可以将兰芳现在装备的‘南安’、‘南瑞’两舰一起打包卖给你们,如何?这样你们就不用再担忧兰芳的军力了,两全其美啊。” “原来陛下是想推销贵国的战舰。” “不不不,朕只是想给你们一个保护自身利益的机会。” 儒利尼奥摇摇头,心想西班牙还需要想你买军舰么,不过出于礼貌,他仍然道:“好吧,我会把陛下的意思转达给我国政府。” “好好,那就麻烦你了。希望你能快一点儿,毕竟,留给西班牙的时间不多了。说不定过几个月,你们想买也没法买了。” 儒利尼奥压住心中的恼火,“那么我就告辞了。” “来人,送客。” 一位小太监过来,引着穆里尼奥除了行宫,在他刚刚出去后,刘少卿走进了载湉的会客厅。 “呵呵,皇上这两天可是卖出去不少的军火啊。”刘少卿打趣道。 “错!”载湉正色道:“不是卖出去,是打算卖出去。人家还没交钱呢。” “不过皇上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猜不出来?”载湉逗他道:“你不是开挂的么?你还有不知道的?” “皇上,臣只不过是皇上手中的小卒一个,怎么能和皇上的天资相比呢。”刘少卿立刻送上一记马屁。 “少来,朕就不相信你真看不出来,别藏着掖着了,说说吧。” “嘻嘻,可是微臣只能看出来皇上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流更多的血,但是臣不明白的是,这和海军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卖给西班牙军舰?难道,真的是……” “不错!就是!”载湉忽然道:“不怕实话告诉你,朕曾经在三年前就计划派出一个行动小组,去刺杀现在的这位海军部助理部长先生。但是后来经过多方求证,发现所谓的内家拳无法造成朕想要的那种伤害,而你的神枪手也无法实现一千米外的精准击杀,为了不引火烧身,这才作罢。” 刘少卿惊呼:“皇上当初让微臣选拔军中最佳射手,就是为了干这个?” “是啊!”载湉颓然道:“可惜因为光学系统还不支持,所以再优秀的射手也没用。”事实上,当时载湉最先考虑的是中国武术。为此,他专门召见了当世武术大师郭云深,询问是否有一种内家手段可以举重若轻的打在人的身上,等到两三年后才发病致人死命? 时郭云深答道:“皇上,的确有一种内家手法名叫小天星掌力的,可以举重若轻的伤人于无形。但是,这种掌力打伤人后,伤者会在短时间内就显出症状,吐血并萎靡不振,很容易让懂行的人看出是怎么受的伤。其它的内家拳法,也不过如此,有的会在当时就将人打死。所以皇上所说的打完之后没有反应,两三年后才暴毙的拳法是没有的。” 这条路走不通、打枪也没设备,这才打消了载湉暗杀的心思。 “为何此人让皇上如此忌惮,甚至不惜采取暗杀手段?” “让我忌惮的不是他,是他背后的国家!”载湉沉声道。“都说中国是东方的睡狮,其实,这个世界上真正的睡狮是哪个国家才对。你别看他们现在还仅仅是二流强国,但是用不了十年,他们就会成为世界上最强的工业国——没有之一!就说海军,这位助理部长先生才上台几个月,就因为他的支持和关注,这个国家的造舰能力就成倍增长。。海军发展的速度甚至比英国人还快,原来还是世界第八,现在已经第五了,估计明年就会超过意大利,三年后,必然超过俄、德!这么恐怖的工业能力,能不忌惮?” “原来如此。所以皇上您寄希望于加强西班牙和菲律宾的实力,好让他们尽可能的流血,拖缓他们发展的脚步。” “拖缓?想都别想。搞不好还会逼得他们爆舰!朕只是想,如果能够延缓一点儿他们进军亚洲的脚步,或者提高一下其它列强对它们的关注,就算达到目的了。你要知道,对象这样的开挂国家,不要说是靠大清一家,就算是现在中、俄、德三国合力都拿人家没办法。除非再加上英国!” “这么牛!? “就是这么牛!”载湉道:“所以这个国家绝对不能惹,没有十足的把握,最好离他远点儿。这也是朕为什么处心积虑要将其排除出亚洲之外的原因。因为在朕的计划中,所有的国家在亚洲的势力将来都会被中国一点一点的挤出去,只有这个国家不会!所以,他们来的越晚,对我们越好!” 第十二章 德国人来了 西方人做事情还真是一板一眼,虽然对载湉的冷嘲热讽十分不爽,但是穆里尼奥还是如实的将大清帝国皇帝的建议如实的传递到国内。没想到,国内还真的很感兴趣。 海军的将军们认为中国人的防护巡洋舰在性能上和意大利人的‘热那亚’级差不多,甚至优于英国人才下水不久的‘正义女神’级。而价格方面则比这两级战舰都要低至少百分之十。至于驱逐舰或者说三等巡洋舰方面,中国的船已经全面超越了英国的‘珍珠’级,即使是最新的‘罗经’级也不见得比得上。造价也同样便宜。 其实美国人的压力西班牙早就感觉到了,只不过凭借西班牙的国力,没办法和人家拼而已。只能学鸵鸟,一头扎在沙坑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中国人既然愿意买一送一,西班牙人也乐的捡一个便宜。 西班牙国内对于购舰问题如何讨论先放一边,上海这边,载湉在接下来两天的时间里继续自己的行程。主要走访了江南机器局、江南造船厂、江南水师学堂和轮船招商局、中兴纺织厂等地。尤其是和徐建寅、魏翰、陈兆祥等人商讨了下一步装甲巡洋舰的建造思路和改进方案,以及国内自主建造万吨级战列舰的可能性。而徐建寅等人的回答给载湉吃了一颗定心丸,只要设计方案能定下来,以国内现在的人力、物力,建造一万吨以上的战列舰并非没有可能,不过这里面有一个重要的东西需要从国外采购,那就是战列舰所装备的大口径火炮。 军舰的建造技术包括多个方面,舰体设计、钢材、焊接、上层建筑布局、动力、油漆、火力等方面个个都很关键。中国的工程人员在长达十几年的摸索中,已经基本攻克了焊接、舰体设计等方面的技术,动力方面虽然还有欠缺,但也基本跟上了先进国家的脚步,钢材方面,中国的唐山钢铁厂特种钢装甲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但是火力方面,现在还只能建造十英寸以下口径的舰炮,而列强现在的战列舰,已经开始使用十四英寸口径的了。 “没关系,慢慢来。十几年都等了,不在乎再等几年。我们可以先采购,然后在慢慢消化。相信我们的工程人员的智慧,绝对不会比那些洋鬼子差。我们不过是起步晚,缺少积累罢了。”载湉鼓励大家。 大家正在聊着,忽然一名年轻的幕僚快步走过来在刘少卿耳边说了几句,随即刘少卿脸色一变。载湉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细节,随即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继续忙,把刚才的几点思路在完善完善,朕先走了。” 众人立刻行礼,“恭送皇上!” 一出大门,刘少卿立刻上来道:“出了点儿事。山东那边的农民武装大刀会杀了两个德国传教士,现在德国人应该已经知道这事儿了。” 载湉一皱眉头:“知道了,回去再说。” 一路无话,到了行宫后,载湉立刻召集刘坤一、翁同龢两人和刘少卿一同商量对策。 “你先详细的介绍一下情况。”载湉示意道。 “是!”刘少卿道:“先是山东那边的情报,之后通过直隶方面,核实并完善了信息。两天前,分别在山东阳谷和曹州郓城一带传教的德国天主教神父能方济和韩·理加略来到巨野县的张家庄,参加天主教纪念‘诸圣‘的例会‘诸圣瞻礼’。当地的教士薛田资因能方济和韩·理加略是来客,就把自己的寝室让给两人住,自己住于门房里。不曾想当天晚上子时,巨野县大刀会组织会员和民众惠二哑巴、雷协身、萧盛业、姜三绿、张允等二、三十人手持刀、枪进入教堂院子里,砸开窗户,杀死了能、韩两人。躲在门房里的薛田资侥幸逃命,并于次日将此事上报给了当地教会。随后此时通过山东的德国教会传递了出来,算算时间,现在德国公使应该已经知道了,恐怕正在和李大人交涉。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消息传来。” 山东原是受法国保护的天主教方济各会的教区。德国在荷兰史泰勒成立了天主教圣言分会后,1879年派安治泰和福若瑟两名教士来华传教。 安治泰在香港学习中国语文将近一年,就搭船前来烟台。这位“干练、伶俐、狡猾”的传教士利用途经上海的机会,拜见了德国总领事,提出“在中国成立一个规模较大的德国天主教的意图”。在德国政府的支持下,安治泰怀有为德国扩张势力的极大野心,在分得山东省南部曹州、济宁直隶州、兖州及沂州及其所属各县为圣言会教区,并力图摆脱法国的保护。 光绪十六年,德国夺得法国在山东传教的护教权后,开始在山东积极进行传教活动。安治泰一面招致大批德籍教士来山东,一面又不择手段地吸收地痞恶棍入教来扩大圣言会在山东的势力。其中巨野县磨盘镇张家庄教堂的德国天主教神父薛田资就为了在当地发展教会势力,唆使教徒欺压平民,激起公愤。终于引来了杀身之祸。 至于大刀会,乃是一个民间的一个武术团体。光绪二十年前后兴起于山东曹县、单县一带,因此,它又被称为“曹、单大刀会”。由于外国教会势力日趋猖獗,许多贫苦农民、手工业者纷纷习练,以求保家防身。光绪二十二年,山东曹县人刘士端、单县人曹得礼领导大刀会群众“以诛锄西教为本旨”,开始了焚毁教堂、打击教会势力的行动。 春天,在三县交界处的太平集开设药铺的山西人郝和升(此人参加了大刀会)向教民吕登士索讨赊欠药钱,吕登士不还,郝和升便指责他恃教赖账。吕登士族人吕菜见状,便出来帮腔,骂郝和升是“白莲教妖人”,郝和升则回敬吕菜是“羊羔子教庇护的匪人”。双方发生口角,经劝各散。吕菜即告知教会教师张连珠,郝和升即告知刘士端、曹得礼,随后双方各聚众冲突。但冲突经调解平息。 初夏,砀山刘堤头教民刘荩臣仗势欺人,强割庞林村庞三杰的麦子。官府偏袒刘荩臣,令庞三杰忿不能平。庞三杰便向刘士端告急,刘士端立即派尤金声、彭桂林、智效忠等头领,率大刀会会员千余人将刘堤头、薛孔楼等地的教堂尽皆摧毁,并处死了作恶多端的教民巩克亮、王学亮。 虽然大刀会私伤人命的行为受到了朝廷的镇压,刘世瑞之后也随之被李秉衡治罪,但因为当地的教、民冲突并没有得到解决,大刀会的义举受到人民的称赞,并依然有极深的群众基础。直到这一次曹州教案发生。 正在几人研究此事的背景的时候,外面小太监传来消息,直隶李鸿章发来电报:‘德国公使对山东事件极为愤慨,要求严惩凶手和相关当事人。同时,再次提出租借胶州湾的提案。’ 载湉气急反笑:“德国人难道疯了么?” 大清辛辛苦苦建设好几年,投入数百万两白银的青岛,能够拱手让人?开国际玩笑! 一旁刘坤一道:“皇上,据老臣所知,德国人幻想海外殖民地已经日久,其迫切之心比之俄国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如之前的对日战争时,德国人就将舰队派往我大清,分明是想趁火打劫。这一次的事件已经落了口实,若是处理不好,恐怕德国人真的会借机闹事。” “如果德国人胆敢动青岛的脑筋,那么就没有一点儿余地,坚决给朕将他们打醒。刘少卿,有没有把握?” 这一次载湉是真的急了。 “德国人号称欧洲陆军强国,数一数二,据情报分析,现在大约有常备陆军五十余万人,如果真的举国开战,在增加一倍应该没有问题。不过该国必须要拿出很大一部分兵力防备西南的法国人,不可能全身心的投入到远东的战争中来。而我军目前已经装备十八个师三十余万人,如果战时需要,可以在一年内增加十五万、三年内增加一倍,而且我军以逸待劳,又有防御工事可以依托,臣以为,当无失败的可能。海军方面,德国人在香港仅有五艘主力舰,分别为七千余吨的旗舰‘德皇’号、五千二百吨的‘阿罗约’号、四千三百吨的‘威廉亲王’号和‘伊伦娜’号以及两千多吨的‘阿克纳’号。再加上一些鱼雷艇、商船,总吨位不过三万多吨。绝不可能是我大清舰队的对手。至于德国后继肯定会再加派舰队,那时候,就要看派过来的是什么了。” 刘坤一却道:“虽然我大清不惧其力。但若是该国一怒之下和俄国人连起手来,恐事情会更加难办。” 载湉一皱眉头,俄、德联手,此事不可不防。 之前德皇提出‘黄祸’论的时候,就有和俄国携手的迹象。现在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借口,如果他们真的携起手来,恐怕真的能将大清打回‘解放前’! 现在是大清发展的最关键的时刻,只要这几年熬过去了,大清就可能会赶上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末班车,完成工业革命。如果这个时候被列强联手打了下去,那么就真的需要再等二十年了。 想到这儿,载湉不由得对那些贪官污吏恨得牙根儿痒痒。要不是这些人袒护教民,激起教、民矛盾,他怎么会面对这么被动的局面。而且自己还提前出台了相关的法规,未雨绸缪了,这些官吏仍然不重视,最终激起民变。 真是死不足惜! 第十三章 德国人来了(2) 正憋气间,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翁同龢突然道:“皇上,臣以为,此事并不一定会闹得不可收拾。” “哦?”载湉微微一笑,调侃道:“老师又有什么高见?” 翁同龢原本是载湉的老师,两宫太后相继殡天后,他甚至是辅政四大臣之一,可谓权倾天下。而且翁同龢这个人因为家庭背景比较好,所以比较廉洁,一开始的时候,深得载湉的信任和倚重。但随着翁同龢权利日重,其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劣根性也开始显现。 光绪十四年,翁同龢因为和李鸿章的私人恩怨而克扣海军费用,使得载湉怒不可遏,随后被调往工部衙门。而且翁同龢这个人对洋务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偏偏还故作清高、指手画脚,给工部的铁路、邮电、水利等工程的修建带来了非常不利的负面影响。于是载湉再次将他从工部尚书调往总理衙门,任行走。 翁同龢也就逐渐淡出了载湉的视线,直到这一次,连载湉都不知道会在上海遇见这位翁师傅。 翁同龢没有在意皇上的语调:“自顾自的道。臣以为,除了军事和外交手段,咱们也可以用经济手段来约束德国人。” 载湉一愣。这个只知道四书五经的老夫子,竟然开始谈经济了?“老师请详细到来。” “是。皇上应该知道,我国每年和德国之间有巨大的贸易往来,在去年的时候已经突破了五千万两白银的额度。今年应该还会进一步增加。所以,德国算是我们的第二大贸易伙伴,仅次于英国。但实际上,和英国的贸易额度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不考虑海军方面的往来,德国甚至能压英国一头。同样的,我国也是德国的第二大贸易国。而且我们和德国的生意除了军工领域之外,纺织、农业、化工、医药等多方面都有极深的联系。如果我们能够通过在这些领域施加一定的压力,然后通过德国在这些领域的资本家来影响其政府,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虽然德国皇帝脑子被门挤过,却不代表整个德国的人都被门挤过。” 翁同龢的最后一句话逗乐了载湉。 德皇威廉二世据说在出生时并非顺产,所以脑子有些不清醒,性格偏激、暴躁、偏执,经常会说一些脑抽的话,做一些奇葩的事情。 不过真正让载湉感到惊奇的,却是翁同龢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要知道,以前翁同龢在载湉眼中,可是完全不同经济的。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载湉感叹道。 “不敢。另外臣以为,就算是德国皇帝脑抽,真的下达了占领胶州湾的命令,其根本目的也并不一定是要和我国交战。也许,是假道伐嫭之计,明着利用这次的事件向我施加压力,提出领土要求,实际上是希望获取日本的利益也说不定。” 咦?有道理啊。德国人明知道靠武力打不过,为啥还要一头撞上来? “如果和俄国人结盟呢?”刘坤一还记着这事儿。 “是啊,万一他们要是结盟呢。”载湉也追问道。实际上,载湉已经想到了答案,但是他想听听翁同龢是怎么说的。 “回皇上。结盟这事儿,可能性不大。第一,虽然之前因为德瓦士兰一事,英国人对德皇的言行很是愤慨,但实际上英国目前和德国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而英国人和俄国的关系则很不好,因此德国舍弃英国而靠向俄国的可能性并不大。此其一。其二,德国的铁杆儿盟友奥匈帝国和俄国在巴尔干有天然的冲突,而且不可调和,除非德国人愿意舍弃奥匈帝国,否则他们和俄国的结盟只能是空谈。第三,法国。俄国和法国已经签订了协议,而法国和德国的仇恨完全无解。所以德国和俄国要想联盟,难比登天。” “这么说,他们是完全不可能结盟了?” “也不能这么说。皇上,也有一线可能两国结盟共同谋夺远东的利益,不过,这还要看英国人的态度。” “呵呵,是啊,还要看英国人的态度。”载湉此时已经心结尽解,“之前是朕钻了牛角尖,只想到了武力解决的思路。对亏了老师的一番话,让朕恍然大悟。” 要说翁同龢怎么忽然如此精通洋务了呢,这话要从五年前说起。在将翁同龢打发到总理衙门后,载湉又停了毓庆宫的侍讲。随后翁同龢开始意识到,皇上已经是一门心思的奔着洋务兴国的路子走了,如果自己不能在这方面有所建树的话,那么自己必然会被皇帝越来越疏远,最终被挤出权力中枢。这一点,是翁同龢绝对不能接受的。 痛定思痛,翁同龢开始苦学洋务知识。光绪二十二年,奕訢受邀参加俄国皇帝尼古拉二世的加冕仪式,翁同龢认为这是一个接触西方的大好时机,于是力争了一个随同的名额,和恭亲王一同出使俄、法、德、意、奥匈、英、美七国。这一次出使,真正开阔了翁同龢的眼界,年初回到国内后,他再次向朝廷请示,在广州、上海等地考察国内工商业情况。这也是为什么载湉会在上海见到他的原因。 借着翁同龢的话理清了思路后,载湉立刻下旨:“第一,命令李秉衡、贾起胜二人,立刻在山东地区展开剿匪行动,务必剔除祸患。第二,令翁同龢在上海召集召集英、法、美、德、俄、意、西班牙等各国领事、工商界人士代表、记者,乘军舰火速赶往山东,实地考察德国教会在山东的所作所为,制造舆论导向,向德国政府施压。第三,命令陆、海两军加强防范。命邓世昌率第三舰队立即北上,准备增援。另外,将刚才的信息秘密通知日本方面,让他们做好万全准备。” 随着皇帝的命令一道道发布,众人立刻动了起来。 八号,从上海出发的几十名中外记者、领事和工商业代表乘坐‘吴起’号驱逐舰到达青岛。来不及感叹青岛的防御工程之严密,这些‘见证人’就被分批送往山东各地。十九日,在山东巡抚衙门的协助下,贾起胜命令驻济南的第一旅各部、驻济宁的第二旅各部以营、连为单位,对山东各地的非法组织进行围剿。同时,也对山东圣言会的上百间教堂进行强制搜查。 这一次对山东各地的大搜捕,除了将郓城、曹县、冠县等地的非法团体清理了一遍外,更是对德国在山东的教会力量做了一次彻底的清理。在这一过程中,处理了大量的教民欺压、抢占乡民资产的案件,清查了大量的教会非法资产。尤其让各国记者和代表惊讶的是,在清查中还发现许多教堂还建立了反动武装。如武城十二里庄、禹城韩庄、平阴白云峪等教堂均拥有快枪百余杆,甚至有的还私藏大炮。东昌府有二十座教堂自购军械。 德国教士在山东的所作所为引来了其他国家的代表的一致鄙视。尤其是法国代表。因为山东教区本就是德国人从法国人手中抢走的,现在看到德国人的所作所为,法国人立刻认识到报仇的机会来了。一时间,在中国、法国甚至其他国家的法国报社都在大肆报道德国教士在山东的不法行为。和法国人一起痛打落水狗的还有英国人。1896年,因为在德瓦士兰共和国问题上大放厥词的德皇深深触怒了英国人,这一次能有机会公开的揭德国人的伤疤,英国的这些记者们怎么会放过呢。 很快,一场舆论战在亚欧两个大洲展开。 在清政府紧急处理山东问题的同时,德国方面也在紧锣密鼓的为自己的侵略行动做准备。而在其中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的,又是安治泰。 德国皇帝想要获得海外殖民地的欲望不可遏止,作为皇帝的忠实奴仆,安治泰对威廉二世的野心十分清楚。虽然他现在已经离开了中国,但依然利用自己在山东的那几年收集到的情报为威廉二世出谋划策,怂恿他占领中国。德皇威廉二世说:“在华的天主教会,无时不受到我的支持。安治泰主教回到柏林,时常作我的座上客,他以中国的各项重要事情报告我。” 就在巨野教案发生的几个月前,安治泰还向德国政府申说‘占领胶州是个重要关键的问题,不但有关在华教会的发展,而且有关教会的存亡’。并‘激烈地要求政府为教会的利益做一次有力的行动’。当得知巨野教案发生时,正在荷兰的安治泰立即回到柏林,要求德国皇帝乘机夺取胶州湾,他说:“巨野事件是德意志帝国在东亚取得属地的机会。我们现在应该利用机会占据胶州,它对我们在各方面是个最好的、最能发展的据点,胶州湾有比上海更大的发展前途”。 就在清政府组织各界代表前往山东的第二天。威廉密令停泊在上海的刚刚代替梯尔匹茨担任远东舰队司令的棣特利希海军少将:“全部舰队立即开往胶州,使用最大可能的力量,坚决地去获取最充分的满足。”但同时,威廉二世也特别强调:“此行目的必须保持秘密。” 立特利希接到密令后,命令在上海的德国舰队立即进入战争状态。 第十四章 德国人来了(3) 不过立特里希虽然忠实的执行了皇帝陛下的命令,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也耍了一个小花招,那就是减缓行军速度。无论是舰队准备时间还是航行时间,都尽可能的放缓。 十三日,棣特利希才磨磨蹭蹭的率领舰队离开上海。同时,清政府海军舰队一艘装甲巡洋舰、一艘防护巡洋舰和两艘驱逐舰、两艘护卫舰组成的舰艇编队始终伴随着德国舰队左右。几乎与此同时,接到作战命令的邓世昌也率领所部装甲巡洋舰一艘、防护巡洋舰一艘、驱逐舰一艘和护卫舰两艘赶了过来。 十七日,负责驻防青岛的清军哨兵从望远镜中看到了远处海面上的舰队。从三色旗上判断出是德国军舰的哨兵立刻将这一消息报告给了指挥部。 事实上,在青岛的黄成涌早已通过海军得知了德国舰队起航离开上海的消息,毫无疑问,青岛就是他们的目的地。收到哨兵的信号后,黄成涌立刻命令部队进入战斗状态:“不管咱们随行的舰队怎么着,总之你们记住了,只要洋鬼子有异动,你们就给我照死了打!告诉弟兄们都惊醒这点儿,随时准备将这帮洋鬼子送到海底喂鱼!” 刚刚发布完命令,就见一名哨兵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报告!长官,德舰放出短艇向岸边驶来!” 黄成涌一听乐了:“呦呵,洋鬼子还真有胆色,明知道是送死还硬往枪口上撞!好啊,爷们儿不好好招待招待他们,都对不起他们那张脸。来呀,传我的命令,各炮台给老子动起来!” 黄成涌这就要开打,过来回话的哨兵一看赶紧拦着:“长官,不用开炮,德国人就派了一艘小艇。” “一艘?” “啊~” ‘啪’,黄成涌一脚踹那哨兵屁股上,“就一艘小艇你瞎咋呼什么!还得老子差点犯错误。去,回去看看洋鬼子要干什么。” “是!”哨兵揉揉屁股站起来,转身出去了。不多时,又回来回话:“报告长官,来的人自称是什么安孟大尉,另外还有两名士官,他们带汉语翻译,说是奉舰队司令棣特利希将军的指令,前来拜访您的。” “拜访我?” “啊,那个洋鬼子就是这么说的。” “这样啊。”黄成涌摸摸下巴上没长出来的胡子,想了想说道:“那就把他们带过来吧。” “是!” 不一会儿,三名德国军官和一名汉语翻译随着哨兵回到了指挥所。 “你好,尊敬的先生,我是德意志帝国海军大尉安孟。受帝国远东舰队司令官立特里希将军的委托,前来拜访您。” 黄成涌一乐:“拜访我?你知道我是谁啊?来拜访我什么?” 安孟尴尬的笑了一下,随即道:“是这样的,尊敬的先生,我们的舰队受到俄国的邀请,前往海参崴。路过这里,因为天色已晚,所以希望能在这里驻泊,休息几天。” 黄成涌这会是真的乐了,这位兄弟该不会是小说看多了吧?还‘路过贵地,天色已晚,特来借宿一宿,休息两天’。你以为是演西游记还是水浒啊。 “抱歉,我们这个码头还没建好,没法让你们驻泊,请便吧。” 面对黄成涌直接的拒绝,安孟还想争取一下:“您是不是向上面请示一下?”他认为,中国人一定不会想要和德意志帝国开战,所以在真正两国开战前,这个老大帝国的官员必定会暂时屈服。 然而他的算盘打错了。 “请示?这儿老子最大,请示个屁啊!赶紧走,否则的话看见没……”说着话,黄成涌指了指远处的炮台,“一会儿我们这儿就要进行演习了,实弹射击啊,可别说我没提前告诉你。” 安孟被噎的一愣一愣的,只得回去复命。现在摆在立特里希面前的有两条路,打进去,或者屈服。 打进去?要按照德国人以往的脾气,真就这么干了。可是现在?远处的陆地上虽然看不到,但立特里希知道最少有十几门大口径火炮已经瞄准自己了。另一面,两支舰队紧紧地跟随着自己,就等着自己犯错,好将自己彻底埋葬。现在和中国人开战,以为自己是傻子么?除非帝国一半儿的海军过来,否则立特里希看不到任何希望。 那么很简单,只剩下屈服这一个选项了。 立特里希想了想,又叫过安孟:“你再去一趟,就说我们已经知道了多国观察团正在调查此地的教会情况。我们是根据之前签署的协议中的领事裁判权,来这里接我们的教士们回国的。” 安孟无奈,只得再跑一趟。 毫无疑问,这一次仍然被撵了回来。用黄成涌的话说: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啊,接几个教士用得着舰队?要接容易,等我们朝廷审完了,自然会给你们送去,你们就乖乖的等着吧。 没办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立特里希只能‘乖乖的等着’。事后,再给德皇的信中,立特里希写道:“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是实力相差极为悬殊。我个人认为,至少需要三艘一等战列舰、五艘二等战列舰和同样数量的防护巡洋舰组成的庞大舰队,才有可能将我们的战士送到岸边。而要想占领这个地方——请恕我直言,用我的军官的话说,我们需要举国之力。 然而,德国人的小动作还是引起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的关注。就在德国舰队离开上海的同时,俄国驻华公使喀希尼立刻向国内发电报通报了这一事件,同时,也将德国舰队的动向告知了在海参崴的马卡洛夫。 “太好了!”得到这一消息后,马卡洛夫兴奋的对副手罗兹德文斯基说道:“这简直是最绝妙的机会,远东的不冻港再次向我们招手。这次我们可以联合德国、法国一同表达我们的诉求。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先和德国人联合起来。” “德国人会和我们联合么?” “他们会的,亲爱的阿列(罗兹德文斯基的昵称)。德国人现在仅有一支三万吨的舰队,主力舰不过四艘,这样的阵容在大清舰队的眼中就是菜。即使他们能再从国内派遣舰队过来,也不见得会占多大的便宜,所以他们一定会需要盟友的。而我们现在在远东的舰队拥有一艘战列舰、两艘装甲巡洋舰和两艘近海铁甲舰。是德国人最好的选择。所以只要我们适时的伸出手去,那么德国人就一定会握住。哦,我都迫不及待了,我需要马上给国内写信!” 马卡洛夫激动的说。 当马卡洛夫的信摆在尼古拉二世的桌子上的时候,也恰恰是立特里希在青岛吃瘪的时候。尼古拉二世立刻认识到,德国需要盟友。于是他马上给威廉二世写了一封信,表示愿意和德国人携手,一起教训教训‘狂妄的’中国人。 接到尼古拉二世的信后,原本就希望改善德、俄关系的威廉二世立刻回应,同意两国结盟,共同获取远东的利益。不过,在信中,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威廉二世没有在信中明确‘中国利益’这一说,而是用了‘远东利益’这个词。 同时,在回复了尼古拉二世之后,威廉二世也开始积极的准备派遣第二支舰队奔赴远东。这支舰队将由一艘战列舰、一艘装甲巡洋舰和两艘防护巡洋舰组成,另外还有一些辅助舰只以及三艘运载着两千名精锐士兵的兵船。 这个时候,各国对德国教士在山东的所作所为已经开始展开了猛烈的抨击。不过威廉二世并不在乎这些舆论,他认为,这只不过是中国人使得障眼法,再加上法国人希望重回山东的野心罢了。所以,即使是在一片骂声中,威廉二世依然坚定的派出了自己的舰队。 与此同时,俄国远东舰队也开始进行准备工作。 载湉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而且这一情况如果不加控制,那么将会有愈演愈烈的态势——法国也很可能会加入进来! 必须在德国舰队到来之前,将这一同盟扼杀或者控制住。 长春火车站。詹天佑从车厢里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了前来迎接他的东北铁路建设总办梁淘昭。 “欢迎总局领导前来东北视察工作!”梁淘昭快步上前,伸出双手热情的打着招呼。不想詹天佑‘啪’的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冷着脸道:“如浩,你再这样我可就走了啊!” 梁淘昭撇了撇嘴,“吓唬谁啊,你来这儿又不是来看我的,是有公事儿的好么?有本事你走啊。” 梁淘昭,字如浩,和詹天佑都是留美的学生,学的也都是铁路建设。不过詹天佑是第一批,而梁淘昭是第三批,算是学弟。 詹天佑真拿这个跳脱的小学弟没办法,只能转移话题:“其他几个老朋友呢?” 梁淘昭道:“唐致尧在吉林那边儿监工呢,脱不开身。至于邝家三兄弟,自然是四处找矿喽。”说到这儿梁淘昭突然八卦道:“哎学长,你说这哥仨是不是因为姓‘邝’,所以当初都学的矿业,然后回国也干找矿和挖掘啊?” 詹天佑一看这位脑子又脱线了,没好气的说:“那你们哥几个就是因为姓‘梁’,所以才干架桥的事儿呗?” 梁淘昭道:“别,我和普时、普照哥俩虽然都姓梁,但不是一家子好么,他们是番禹人,我是珠海人,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过话说领导你怎么从南方到这儿来了?就算是京汉线已经快完工了,不是还有津浦线和陇海线么?你怎么这么有空?” 话题终于正常了。詹天佑瞥了学弟一眼道:“那边有蔡锦章、罗国瑞盯着呢。普时、普照哥俩盯着粤汉线。这几条线虽然工程比你这儿大得多,但是现在都不是着急的事。唯有你这儿,朝廷现在看得非常重,这才让我来看看进度。话说,你这边有什么问题没有?” 第十五章 德国人来了 (4) 两人谈到的这几人也都是留美的学生。话说清政府的对外留学生安排的也真是奇葩,去美国的全学铁路建设和矿业,去英国的全学轮船制造和海军,去德国的则全学机械制造和陆军。这一回国工作,都是一堆一堆的的,放眼望去全熟人儿。 看到詹天佑开始谈工作,梁如浩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东北这边的铁路的确不好建,之前在辽宁还好些,越往北越难。现在主要的问题有两个,一是往哈尔滨、齐齐哈尔、黑河方向的铁路,全部是冻土地带,桥梁的地基方面不好处理,另一个是吉林往图门方向、哈尔滨往绥芬河方向两条线,一个需要穿过长白山脉,一个需要穿过玛勒呼哩窝集。宁古塔那边有多荒凉你真是想象不到,别的不说,就是招工都招不到,没人愿意去那儿。” 詹天佑道:“前些年不是送来了一万多日本战俘么。” 梁如浩道:“是啊,要没这一万多战俘,现在这铁路能修这么快么?” 詹天佑:“目前的进度到哪儿了。我是说肯定能用的,到荒山野岭的你就别说了。” 梁如浩道:“有这么着急么,快走几步到办公室,我拿地图和你细说。” 梁如浩的办公室就在车站。这年头城市没有那么发达,办公、住宿、生活都在车站,就连老百姓摆摊儿设店,也是围着火车站来的。 进了办公室,梁如浩拿出一份地图来道:“干线这边已经到哈尔滨了。往齐齐哈尔的铁路正在建,用的方法是四面赶工,一队人从齐齐哈尔往肇东方向修,一队人从哈尔滨往肇东,还有一队从肇东往两头修。这一段儿最难的就是松花江大桥,只要松花江大桥通了,整条线也就差不多了。” 詹天佑看着地图问道:“齐齐哈尔再往黑河和满洲里呢?” 梁如浩道:“现在还没开工。主要问题有两个,一是技术方面,那边气候更加寒冷,机车、钢轨、地基等方面的要求更高,我们想等哈尔滨到齐齐哈尔段通车后,观察观察技术漏洞,然后在开工。另一个方面就是人手不足。那边也是人烟稀少,而日本战俘基本上都放在吉林到图门、哈尔滨到绥芬河这两条线了。” 詹天佑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继续。” 梁如浩继续道:“哈尔滨到绥芬河线路也是采用的同一种方法,最终两段铁路在牡丹江,这段线路最难的就是牡丹江,一是要造桥,二是有多个隧道要打通。” 詹天佑道:“这条线什么时间能通?” 梁如浩想了想,“大概要到二十五年年底。” 詹天佑的眉头立刻皱起来了。“吉图铁路呢?” 梁如浩道:“也差不多。” 詹天佑道:“如果要增加进度,需要什么,能在多长时间内完工?” 梁如浩想了想道:“增加一倍的人手,二十五年七月份前。” 詹天佑道:“增加一倍的人手才能提前半年?!” 梁如浩叫到:“这是在东北好么,十一月份到来年二月份就没法开工,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能干啥!” 詹天佑知道是自己心急了:“好吧,尽可能的先加快哈尔滨到绥芬河线路的修建,这条线更关键。另外还有哈尔滨到黑河的线路也是。人手和机器我回去就办。总之你最好在二十五年年末前完成这两条线的建设。至于哈满、吉图两条线,排在这两条之后。” 梁如浩叫到:“总得给个说法吧。让我干活也得告诉一下为什么啊。” 詹天佑叹了口气,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这才轻声道:“朝廷和德国人因为山东的事儿闹翻了,这你知道吧?” 梁如浩点点头。 詹天佑继续道:“德国人已经派了舰队,要强占胶州湾,被我们打回去了。但是皇上担心俄国人会趁机和德国人联手,共同谋夺山东和东北。所以朝廷现在需要铁路来完成调兵和运输补给。现在你明白了吧?” 梁如浩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儿,郑重的点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东北这边为了部署军队开始加快铁路的建设,北京那边也在加紧应对可能出现的变化。 “第一,军事方面,东北的三个步兵师做好战斗准备,如果俄国人胆敢动武,我们就从陆地上进攻海参崴,打掉他的海军基地和舰队补给。旅顺、天津、威海卫、青岛四个基地做好战备准备,以应对可能到来的战争。海军派出一支轻型舰队进入釜山,使用水雷封锁对马海峡和朝鲜海峡,尽可能拖延俄国舰队的南下的脚步” “第二,以这次教士的恶行为契机,对国内所有德资企业展开清查,将这些企业暂时控制起来。” “第三,提高德国进口的部分轻工业产品的关税,暂停向德国出口特种钢材和化肥。” “第四,继续舆论宣传,并将我国备战的情况和决心向世界各国传递。但要注意,这种宣传尽可能的控制在国外,国内的宣传一定要控制住,绝对不能扩大化告诉哪些报纸,这事关国家兴旺,没有商量的余地,那家冒头,就灭了那家!” “第五,加强外交。一方面争取英国人占到我们这一边,另一方面,鼓动法国、奥匈帝国两家,分化德、俄同盟。” 各种策略是早就策划好的,根据不同的事态需要而执行。现在皇帝已经将旨意颁下,剩下的事情就由各部运作了。 一时间,大半个中国都动了起来。 东北方向,第八、第九、第十三个师开始集结。第八师向黑龙江方向、第九师向吉林边界地区移动。负责旅顺守备的第一百二十四师左宝贵部、负责天津守备的第四师冯国璋部、负责威海卫守备的第一百二十三师张文轩部和黄成涌部也开始战备准备。另外,杨勇的第三师作为机动师,准备再次入关。 华北方面第五、第六两个师,华中一百二十六师、华东一百二十七师、华南一百二十五师也积极动员,同时,清政府开始在华北、华中和东北扩招第一百二十八、一百二十九和第一百三十三个师。 海军方面则派出黄建勋率领一艘轻巡、三艘驱逐舰、三艘护卫舰和十几艘鱼雷艇前往釜山执行任务。两艘战列舰、三艘装甲巡洋舰分别编队出港,准备应对来自海上的威胁。 朝鲜方面,第二师开始向丹东方向移动,平壤的防务交给了朝鲜人民军第一师。部署在元山的朝鲜第三师、釜山的朝鲜第二师也都进入战备状态。九州的驻防部队也进入战备状态,甚至连日本政府都向剩余的几个师团发出了战备命令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全面战争。 户部、工业部、商务部、总税务司联合行动,在当地驻军的协助下强行进入德商企业,封存账务、暂停生产并召开工人大会。 总理衙门紧急召见各国驻华公使,讨论当下局势,一方面拉拢盟友,另一方面则分化对方。 天津、上海、南京、苏州、杭州、武汉、广州,各大报馆均有士兵二十四小时站岗,防止过激言论刺激局势,使国内舆情失控。在朝廷的‘引导’下,各大报纸的报道基本上都是以‘朝廷下大力气整治不法企业,维护工人权益’或者‘从山东教案的处理看朝廷维护农民权益的决心’等等主旋律内容。一方面从侧面让老百姓、知识分子知道了当前的局势大致是个什么情况,另一方面则是趁机为朝廷加分。 对德国企业和商人的行动立刻收到了效果。首先按耐不住的是大量依靠对外经济的新兴资本家,随后克虏伯、莱茵金属公司、伏尔加造船厂等军工企业也开始受到影响,然后是大农场主容克贵族们发现,来自中国的化肥比自己本国产的质量要好——嘿嘿,主要是配方不同,这种东西,百分比差一点点,最后生产出来的东西效果可差多了。 德国现在超过了英国和美国,成为中国目前第一大贸易伙伴国,两国的贸易往来涉及军事、化学工业、医药、钢铁工业、机器制造等多个方面。两国在军事领域的全面合作可以追溯到北洋海军组建之初,之后清政府将海军方面的合作转向英国,而和德国的军事合作则侧重于陆军。随着唐山特种钢材的开发和利用,这一合作又被延伸到钢铁产业。 在化学工业和医药方面,身为妖孽的载湉是开了挂的,所以在这一领域中国竟然成为了世界第一。拥有最先进的化学工业研究所和药厂。德国再和清政府的合作中受益匪浅,两国在化学染料生产和销售中垄断了全球百分之八十的量。在农药和化肥行业同样占据全球百分之七十的份额。 面对如此巨大的经贸利益,任何一个国家的政府也不会轻易地考虑反动战争。就像另一个时空中的美中关系,双方的矛盾、龌龊多了去了,但要说开战,那是绝不可能的。 同时,德国的官员大臣们也开始评估,在中国国内开始总动员的情况下和中国开战,即使获胜,德国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否能够承受。 而法国国内、奥匈帝国国内则在为自己的坚定盟友向对方靠拢表示担忧。法国外交部照会俄国外交部,认为俄、德联合可能会有损法国的利益。而且一旦因此造成俄、英冲突,法国将不会承担盟友的责任。奥匈帝国也在向德国发出警告,和俄国靠的更近必然将有损德国和奥匈帝国之间的同盟关系。英国人则分别照会德国和俄国,一方面是呼吁德国皇帝保持克制,另一个则是警告俄国不要试图玩儿火。 就在德国国内吵成一团,总理衙门里各国公使吵成一团,欧洲各国外交部吵成一团的时候,1898年一月,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由海军中将西格诺尔率领的德国舰队驶进了上海。由于目前德国并没有宣战,英国也在政治调停当中,因此这一支德国舰队被允许进入上海港码头驻泊。 第十六章 美西战争的契机 “这简直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愚蠢的决定。” 私下里,立特里希向西格诺尔抱怨道:“我们的舰队实力仅相当于对方的五分之一,而陆军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被派去执行一项根本就是送死的任务。即使是现在,恕我直言,我们的力量也远远不够。” “如果我们和俄国人联合呢?”西格诺尔道。 “哦,你不知道现在的中国人防俄国人防到什么程度。的确,如果和俄国人联手,我们在海上的力量就能超过中国人,可是英国人呢?一旦英国人介入,那么我们的力量还是不足,而且永远不会满足!好吧,就算不考虑英国人,那么我们要怎么占领港口?我们的陆军将要面对一百倍的敌人!” 西格诺尔耸耸肩,不屑一顾的道:“只不过是一些愚昧落后的农民军罢了,德意志帝国的陆军是世界第一,我们的士兵一个人绝对可以战胜他们一百个。” “哦,我的上帝!”立特里希有些抓狂,“将军阁下,你到底有没有研究过这个国家的历史?哪怕是这几十年的历史也好啊。让我来告诉你,1840年,英国人仅仅用了几百名士兵,就逼迫清政府签订了协约,占领了香港。之后过了十几年后,英、法两国动用了两万名士兵才逼迫他们的皇帝签订了条约。又过了十几年,大清的军队迫使俄国人修改了他们已经签订好的条约。而四年前,日本人用了几十万军队,却以惨败收场。这个帝国在一天天强大!我的将军!” 西格诺尔皱了皱眉头:“如果我们和俄国再加上法国呢?” “您会相信法国人和德国结盟么?”立特里希睁大了双眼,仿佛在看着什么稀有动物。 过了半晌,西格诺尔才道:“好吧,等我和克林德公使先生商谈后,会给国内写信。” 立特里希冷冷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这是公使先生的亲笔信,他在信中表示,如果帝国一意孤行要挑起这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他将辞去驻华公使的职务。” 时间进入二月。清政府对德国企业的调查工作已经进行了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中,发现了大量的诸如以次充好、偷税漏税、强买强卖、压榨工人等问题。对于这些问题,清政府全部通过报纸公布出来,并同时表示对这些企业进行一定的处罚和惩治。 而自清政府公开山东教会问题以来,在这一段时间内受到舆论的压力和影响,其他各国的教会组织、企业和商会也都不同程度的收敛了自己的一些非法行为。大清国内的社会风气一时大为好转,朝廷和皇帝的威望进一步提高,民族凝聚力和自信心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就在中、德两国因为山东教案搞的不可开交的时候,细心的人忽然发现,在远东地区静悄悄的又增加了一支海上力量。 美国远东舰队来了! 1897年12月初,监测委员会常务主席的G.杜威准将奉海军部助理部长西奥多.罗斯福之名前往日本。一个月多后,杜威在长崎登上了亚洲分舰队的旗舰“奥林匹亚”号,正式任舰队指挥。 原本因为中、德矛盾而混乱不堪、剑拔弩张的远东局势,因为美国人的出现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美国人想要干什么?”这是列强各国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 载湉知道。“看来,美国人想要动手了。” 其实如果仅仅凭借模糊的记忆,载湉根本不知道美国是否会和西班牙发起一场战争,他一开始只是简单的对罗斯福这个名字感兴趣,然而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情报越来越多,再结合古巴问题和美国海军突飞猛进的发展,载湉敏锐的判断出美国人很有可能要对西班牙动手。 “不过美国人这一次可能会发现自己的牙口不太好。”刘少卿笑道。 就在杜威到达日本的当天,感觉到气氛不对的西班牙政府和清政府紧急签署了战舰购买协议,已七十五万英镑的价格向大清采购了一艘防护巡洋舰、一艘驱逐舰和两艘老式三等巡洋舰。这四艘舰艇将被加强到临近的菲律宾,以改善菲律宾舰队的现状,并支援新任总督波拉维夏对菲律宾如火如荼的民族起义的镇压。 二月上旬,杜威率领自己的舰队到达香港,在香港,他为舰队购买了一艘运煤船和一艘补给船。并命令战舰入坞,对机械部分进行大修,把船体水下部分清除干净,并将白色的船舷漆成灰色。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杜威准将亲自检查一切细节,要求舰艇人员每天操练,舰上所有的机器都作好战斗准备,一接到命令就能够连续运转。同时为了搞清西班牙舰队和菲律宾岛上的设防情况,他又派了一个密探去马尼拉,还让自己的副官化装成旅游者,从到达香港的游客那儿刺探情报。 另一方面,为了防止英国人在战争爆发后采取中立的立场,他又在中国海域的大鹏湾附近设立了一个临时锚地。以确保自己的舰队有备用基地。 15日深夜,一声巨响从万里之外的哈瓦那港传来。美国派往古巴护侨的军舰‘缅因号’在不明原因的情况下爆炸并沉没,造成舰上二百六十余名官兵丧生。 ‘缅因号’沉没后,美国各大媒体立刻终止了对中国问题的报道,改为报道这一严重事件。在美国媒体的报道中,一切的线索的隐隐指向另一个欧洲强国——西班牙。 美国和西班牙的矛盾迅速升温,随即世界的目光被中美洲的一个叫古巴的小国吸引。除了中国和德国。 清政府对德国企业的调查以及惩罚性关税使得德国企业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同时,因为来自中国的特种钢材短缺,一些造船厂不得不暂停战舰的建造,这使得大量的工人暂时失去了经济来源。在巴伐利亚,因为农药和化肥的短缺,粮食减产几乎已经成为必然,这大大触动了容克贵族的利益。 月末,随着驻华公使奥古斯特.冯.克林德致德国皇帝威廉二世的一封信被公开,德国人对皇帝的布满被彻底点燃。 克林德在信中说:通过我在中国这几年的工作了解到,这个国家从上到下都对德意志帝国抱有极大的好感。他们的皇帝曾在公开场合说过,没有德国人的帮助,就没有这个国家的现在。而现在,因为一小撮不法分子、无良教士的罪恶行径,我们正在渐渐失去这个东方帝国的友谊。而我们的政府在这一事件上所扮演的推波助澜的角色不但不会让这一问题缓和,反而会更加激化。有意思的是,甚至有人故意在计划这种矛盾。他们认为,也许凭借帝国的军事力量可以使这个国家屈服。但是我要说的是,即使这个国家真的可能屈服于武力,那么德意志帝国也将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我认为,至少一半儿的海军和三分之二的现役陆军将倒在征服这个古老帝国的路上。到那时,我想知道帝国拿什么来应对法国人的复仇? 安治泰等教士在中国山东的所作所为被反复传诵,甚至在清政府买通的一部分媒体人的暗中操作下,这些教士的行为被人为的夸大了。因为中、德矛盾而失去工作或者生意的市民开始在政府部门和教会的门前游行示威。抗议政府因为少数人的野蛮行为而将整个德国卷入战争,同时要求教会出面惩治这些不法分子。 迫于社会压力,谢菲尔德大主教宣布,将安治泰等十七名有恶劣影响的教士驱逐出教会,剥夺他们的一切封号。 另一方面,巴伐利亚摄政王、巴登大公、萨克森国王等贵族和以首相霍恩洛克为代表的几位主要大臣联合劝说威廉二世,要求终止这场‘滑稽的闹剧’和‘不理智的行为’。甚至就连他最信任的海军大臣、热衷于建设和发展德国海军的阿尔弗雷德·冯·提尔皮茨也认为,这个时候进行对华战争是‘不理智’的,而且可能会蒙受不可承受的损失。 提尔皮茨认为,这个时候与其冒着和英国决裂的风险和俄国人联手威逼中国,倒不如和中国人坐下来谈谈,谋取在日本的利益更加划算一些。 眼看着通过武力向清廷施压以夺取胶州湾或者获取其它利益的企图彻底失败。威廉二世不得不向世人澄清,自己是受了安治泰的蛊惑而迷失了方向。 在威廉二世开始松口之后,克林德接受了霍恩洛克首相的委托,开始和中国政府商谈德、华冲突的善后事宜。 关于书评区一些问题的答复 各位书友你们好,我在书评区看到了很多对本书的评论,当然,有好的,也有骂人的。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大家的关注。本来是想在书评区和大家展开讨论的,但是我的起点分值没有,所以发不了书评,也无法回复,只能在这里借用一个小章节来给大家做一个统一的回复了。 首先感谢——书友160709094346963;你的评论我都看了,抱歉现在才给你回复。 对于日本的处理,在后文会有一些说明,在这里就不赘述了。当然,肯定不会再做东郭先生了。对南洋、南亚等地以及其他藩属国的思路也有,大纲早已写好了。 另外,我们可能的分歧是在俄国人的实力上。 其实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两方面看。首先,作为一个经历了历史并且可以查询到一些史料的现代人,我同意你的观点。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根本无力在运动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战争。日俄战争最终证明了这一点。 但换一个角度来看。穿越者是万能的么?他会熟悉每一个国家的经济、军事、政治、人文情况?会熟知历史的每一个细节?会清晰的知道历史的每一点变化——哪怕现在的历史已经被穿越者改变的面目全非了? 很明显,不是的。 所以载湉会担心,会害怕。就好像在中日战争之前他会担心和害怕日本一样,但实际上,中日战争载湉应该说赢得很轻松。 俄国是一个庞大的帝国,庞大到让英国、法国、德国这些欧洲列强都害怕的地步。那么,曾经被英法打开紫禁城,烧了圆明园的清帝国又有什么理由不恐惧这个北方的庞然大物呢?就因为他打赢了日本?或者他是穿越者? 而且中国不是日本。日本陆军在日俄战争的时候只需要考虑在中国东北的军事行动就可以了,剩下的事儿是海军的。但是中国和俄国接壤的国境线有多麽漫长?载湉他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在东北和俄国人作战,还要考虑蒙古、新疆。他能不担心?不害怕么? 至于俄国能够兵力的多少,怎么说呢。你知道,在清末的时候,我们的穿越者不可能做到情报无误,在他看来,俄国在中亚有广阔的地域和上千万的人口,组织起几十万大军应该不成问题吧。在远东也一样,超过一百万的人口,而且很多是流氓、逃犯或者是被发配者,组织个十几二十万应该不难吧。毕竟日本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么。四千万人口,就敢挑战大清,谁又能保证老毛子不会呢?至于说到后勤,这当然是一个问题。但是这也恰恰是让我们的穿越者担心的啊。如果俄国人后勤跟不上,他们又侵略成性,那么他们会怎么做呢?毫无疑问,烧杀抢掠,就食于当地,这就是侵略者会干出来的事儿。而且这样的事在日俄战争期间两个王八蛋在东北都没少干! 兄弟,你要明白,侵略者不会因为后勤问题而停下侵略的脚步!因为他们是侵略者,是掠夺者!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国一点儿一点儿的强大起来,穿越者的信心也会慢慢的强大起来,而且中俄之间必有一战,但那是后话了。 所以,亲,我并不是“恐俄”,只是设身处地的描写了一下载湉的想法而已。 好的,再来聊一下海军。关于舰队主力舰限制的问题。 其实我当然知道日本的‘六六舰队’,不过我不同意书友在评论中将日本和中国相比。要知道,日本和中国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英国人可以纵容日本,因为他知道即使日本在强大,也威胁不到他!就好比现今的社会,美国可以纵容日本,因为他也知道日本即使在强大,以威胁不到他。所以他可以纵容日本建造直升机航母,而中国不过造几艘千吨级的驱逐舰美国人就要叫嚣‘*******如果有可能,美国甚至愿意卖核动力航母给日本你信么? 别说六艘主力舰,十六艘主力舰英国人都敢给日本。反正日本人拿着这十六艘战舰也打不到英国本土去。 但是中国完全不同。中国是一个可以和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在任何一个时代掰腕子的国家,只要他有一个统一的、不算软弱的zhengfu。 一个曾经影响了东亚三千年的国家和民族,现在正在大踏步的走在复兴的道路上,这个国家甚至有可能在两年的时间里动员上千万的步兵作战,英国人竟然还想加强他的海军力量。难道英国人都是白痴么?他们难道不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这条巨龙?他们难道会不担心自己的在华利益和在亚洲的利益? 再来看看中国。韬光养晦啊!我们必须保持低调,因为我们的力量太强大了,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都有可能将世界掀的天翻地覆。十九世纪末欧洲的‘黄祸论’已经很多说明问题了。白人难道不会担心来自东方的我们抢他们的蛋糕么?如果我们表现的咄咄逼人,那么整个欧洲、美洲就都会联合起来反对我们。 还是那句话,因为中国太大了! 二十世纪初的英国也好,现在的美国也罢,他们都可以放任日本人强大,因为小日本再强大,也不过是翻手就灭你的事儿。但古往今来,有那个国家敢放任中国的强大?看看我们现在所处的国家环境就知道了。 所以那个时候,载湉只能低调、低调、再低调,只有会装孙子,才能当上爷爷。 接下来再和书友——库伦1911聊一聊美国。 的确,在美西战争之前,甚至在大白舰队成立之前,美国的实力都没有在国际上有多么强的发言权。也的确向库伦1911所说,在19世纪末文中的中国和美国在西太平洋的交锋,必然是以美国的败退而告终。因为那时候还没有巴拿马运河,而美国的重心也都还在欧洲。 可是别忘了两点,第一,美国有着完备的工业体系和自然资源! 美国这个国家简直开挂开到丧心病狂,工业体系完备不说,还什么自然资源都不缺。煤炭、石油、铁矿、橡胶、棉花、粮食,只要是二十世纪初的战略物资,在他的国土上都能找到,而且他么的品相还高的不行。最可气的是就连黄金和白银的储量人家也是极为丰富。 跟这样开挂开到没谁了的国家敌对,我的意见是能晚一点就晚一点儿吧。 第二、兄弟,1897了啊,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强硬支持海军的领导人就要上台了。西奥多罗斯福,这个倔强的甚至有些偏执的海军部长助理很快就要走到历史的前台了。而现在的中国还在工业革命刚刚起步阶段,政治体制和经济体制都还有待完善,你确定这时候选择和美国硬杠是最好的选择? 倒不如学一学美国人刚开始涉足国际事务时的做法,想办法利益均沾,排排坐、吃果果,谁也不得罪。然后闷头搞自己的国内建设。只要中国能把自己的工业体系和经济体系完全搭建起来,到那个时候,还不说尿谁就尿谁? 给主人公再留十年吧。 另外,有书友吐槽“朝鲜人民军”这个名字,呵呵,这里只想说明一下,起这么个名字,我也只是为了吐槽一下而已。 也感谢——书友“高天的大神” 第十七章 大好的机会 与此同时,‘缅因号’事件经过两个月的发酵,终于爆发。麦金利总统担心高呼着“让古巴自由”的民主党人在下届选举时会将他击败,于是在11日向国会递交了战争咨文,要求政府动用陆海军力量。 一个星期之后,美国国会通过了一项联合决议——宣布古巴自由独立,并要求西班牙撤出其军队。为执行这一决议,国会批准总统利用武装力量。 值得注意的是,决议的最后一款——即泰勒修正案——保证,无论如何美国将不会吞并古巴。 1898年4月22日,海军部命令由海军少将威廉.桑普森指挥的北大西洋舰队第一分舰队封锁古巴海域,封锁线从哈瓦那开始,绕过这一岛国的西端直到南海岸的西恩富戈斯。4月25日,美国国会宣布,从4月21日起,美国和西班牙王国进入战争状态。 在美国海军对西班牙采取军事行动后。4月25日,罗斯福给杜威准将发来一封电报:美西已经开战,速往菲律宾,开始行动,尽力俘获或摧毁西舰队。 然而这个时候,杜威已经不想这么快的发起攻击了。 在此之前,杜威准将从最新获取的情报中惊讶的发现,原本弱小不堪的西班牙亚洲舰队忽然得到了增强。 现在在菲律宾的比西班牙舰队已经拥有了四艘防护巡洋舰和三等巡洋舰,相对来说,拥有四艘巡洋舰的美国舰队丝毫不占优势。 因为在舰队中只有装备了两座八英寸主炮、十门五英寸副炮的旗舰奥林匹亚号(5870吨)可以和西班牙舰队新采购的防护巡洋舰一争长短,而巴尔的摩号、罗利号、波士顿号三艘军舰,其作战性能全都比不过西班牙舰队新采购的那艘三等巡洋舰。 至于两艘炮艇:“海燕”号和“康科德”号;以及缉私船“麦卡洛克”号。不过是打酱油的角色,在这样的战斗中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 而且唐·帕特里西奥·蒙托霍少将所指挥的西班牙舰队同样拥有5艘500至1100吨的小型军舰。 杜威当然也知道了卖给西班牙军舰的是中国人,但是让他没脾气的是,中国卖给西班牙军舰是在‘缅因号‘出事之前。在那时,任何人也不能指责这笔交易。虽然他清楚的知道,中国人一口气卖给西班牙人四艘已经服役了的军舰绝对没安好心。 在接到本土的指令后,杜威又等待了36小时,直到美国领事从马尼拉带着西班牙人备战的情况赶来。杜威才无奈的向本土发报:鉴于目前的军事力量对比情况,建议延后对菲律宾的作战,等待国内援军。 缅因”号事件对西班牙人也产生了影响。他们试图平息美国人的愤怒,同时,也在为战争做准备。 刚接到爆炸的消息,西班牙海军大臣就向海军发出警报,并告诫当时指挥本土舰队的海军上将帕斯夸尔·塞韦拉准备摧毁基韦斯特的美国基地,然后封锁美国沿海。 塞韦拉对此事并不乐观,在他看来,这个命令是极其荒谬的,因为他的作战力量只有4艘服役已经多年的巡洋舰和2艘驱逐舰。就凭这点儿军力,自己的海军根本无法与美国海军抗衡。 而且在大西洋彼岸,西班牙没有强大的军事基地,因此他的舰队在古巴和波多黎各完全得不到充足的后勤支援。他表示,一旦发生战争,西班牙海军最实际的行动方案应该是保存实力以保护国土。 也就是撤回国。 内阁收到他的电报后,据此修改了它的指示,但坚持认为海军力量至少应该保卫波多黎各。为此,西班牙政府效仿在亚洲的行动,设法从意大利和英国购买了三艘现役主力舰。但塞韦拉仍认为自己的使命毫无希望。 4月8日,他率领得到加强的舰队从加的斯启航前往佛得角群岛,等待形势的进一步发展。4月29日,在美、西相互宣战后,塞韦拉的舰队驶离佛得角,前去保卫波多黎各。此时,塞韦拉得到的指示是:在选择航线、港口和决定在何种情况下开战或回避等重大问题上拥有最大的自由。 然而,赛维拉即将面对的是拥有“衣阿华”号、“印第安纳”号、“马萨诸塞”号三艘战列舰,并由“纽约”号、“布鲁克林”号两艘铁甲巡洋舰和其他一些小舰组成的强大舰队。 美国海军部很清楚,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北大西洋分舰队都必须作为一个整体来行动,即使塞韦拉不是在美国人的加勒比海出击,而是攻击其他地区,这支舰队仍能以其保持完好的整体给敌人以牙还牙的打击;如果把舰队零零散散地沿着海岸线部署,那在军事上无异于自取灭亡。 所以美国人将北大西洋舰队分为两大股:一股由代理指挥官——海军少将威廉·桑普森指挥,驻扎在基韦斯特,准备应付西班牙人对古巴和波多黎各的行动;另一股包括“得克萨斯”号、“俄勒冈”号在内的‘飞行舰队’集结于诺福克,由海军准将温菲尔德·斯科特·施莱指挥,作为一个活动的海上堡垒守卫着大西洋沿岸。 桑普森以为塞韦拉会在波多黎各加煤,就挥师前往,不料,塞韦拉却在库拉索岛加煤,乘虚溜进了圣地亚哥。 5月19日,西班牙舰队成功地进行了战术机动、避开美舰的封锁,抵达圣地亚哥军港。 桑普森的误判给了西班牙人充分的时间备战。进入圣地亚哥的赛维拉立即部署水雷阵掩护,并和驻守圣地亚哥的陆军取得一致,得到了岸防火炮的支援,准备抗击美军攻击。 但是,塞维拉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一个和另一时空一个名为李鸿章的人同样的错误——他不该被动的把军舰全都退守在港口! 当战争结束后通过情报获取到战斗的详细情况时,载湉在心中不由的庆幸,自己没有让历史重演。 5月28日,美北大西洋分舰队的7艘作战舰只驶抵圣地亚哥港外。当桑普森得知赛维拉将所有作战舰船都集中到了圣地亚哥港后,欣喜若狂。他立即给另一支舰队发电报,要求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圣地亚哥。 六月五日,施莱准将指挥的另一支舰队赶来和桑普森会合,这样一来,美国海军在圣地亚哥外围集结的舰艇达到了24艘。充足的作战舰艇让桑普森能够在圣地亚哥港外形成一道严密的封锁线。赛维拉被牢牢地困在了其中。 在失去了海上威胁后,美军随后出动陆军开往古巴。 十日,桑普森派遣施莱舰队对赛维拉进行试探性进攻。 “报告!施莱将军发回信号。港口被西班牙人布置了大量的水雷,无法顺利进入,请求停止攻击。” 正在研究作战地图的桑普森一皱眉头:“难道他就不知道排雷么!” “施莱将军声称,敌军的海岸炮火十分密集,我军主力舰艇难以完全压制敌方火力,所以无法排雷。” 桑普森立刻看了一眼地图,心道:我军舰队受港口水域限制无法全面展开,即使拥有优势火力也无法运用。看来这个赛维拉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向陆军发报,要求陆军协同作战,以牵制、打击海岸炮兵”。 “是!” 海军的要求被电报用最快的速度传到了谢夫特将军的手中,此时他正率领约1.7万人的美陆军第5军准备去攻击哈瓦那。 接到海军的请求后,谢夫特将军马上调整了作战部署,挥师与海军合攻圣地亚哥。 6月12日,第五军在海军炮火掩护下,于圣地亚哥以东顺利登陆。此时,古巴起义军也已解放大部分国土,并包围了圣地亚哥。 美军在与古起义军经过会谈后,开始协同作战。 7月1日,谢夫特指挥部队向城东制高点埃尔卡内和圣胡安山发起猛攻,经激烈的白刃战,美军于当天攻占了圣胡安山。随后,埃尔卡内也被攻占。 事后在看到这一条的时候,刘少卿翘起的嘴角流漏出了内心的鄙视之意。人数、地形、战备各方面都占优势,居然还和美国人打白刃战,西班牙人真的是该回家洗洗睡了。 随后,西班牙军于2、3两日连续展开反攻,双方展开拉锯战。但美军反而利用了原本西班牙建设的防御工事击退了西军的反扑。是役,美军伤亡达1700人。 克里斯托瓦尔·科伦号装甲巡洋舰上,赛维拉正在密切关注着岸上的战事。 “报告!”一名传令兵走了进来:“特拉尔将军来信,由于遭受到敌人的猛烈进攻,城外的炮兵阵地已经失守。陆军连续反扑,但均未能再次夺回阵地,因此,特拉尔将军抱歉的通知我们,无法再给舰队提供岸防火力掩护。” 赛维拉立刻想到,失去了岸防火力的掩护后,美国舰队将能够很快的清楚港湾行道上的水雷,随后,拥有优势兵力的美国海军将涌入圣地亚哥湾,自己的舰队将面临着严重的威胁。 “通知舰队,准备突围!”直到这时,塞韦斯才意识到自己选择固守圣地亚哥港是多么的愚蠢。 因为失去了岸防炮兵的掩护,赛维拉认为无法继续守卫圣地亚哥港,于是率领舰队企图突围。然而早已准备多时的桑普森怎会放他离开? 四日,西班牙海军和美国海军在圣地亚哥湾展开了激烈的海战。美海军有24艘舰艇,其中五艘是万吨级的战列舰;而西班牙海军仅9艘主力舰,而且一艘战列舰也没有。 美海军舰艇先进攻,火力既猛又打得远,每次齐射的炮弹总重量为1.9万磅;而西班牙海军齐射一次仅6000磅。美军以猛烈而准确的火力打得西舰一艘接一艘起火燃烧沉没。 经4小时激战,西舰队被击沉舰艇7艘,被俘2艘,阵亡600人,舰队司令塞尔维拉及1800名官兵被俘。美军仅有2舰轻伤。 美军歼灭了西班牙舰队后,和古巴起义军一同围攻圣地亚哥。 1898年7月16日,西班牙军队弹尽粮绝,被困城内的2.4万军队放下了武器,向联军投降。然而,美军背信弃义,撇开古巴起义军而单独与西班牙谈判与受降,甚至禁止起义军入城。独享了胜利果实。 亚洲战场。 在麦金利的设想中,奉命进攻菲律宾的美国舰队的使命主要是牵制西班牙的亚洲舰队,使其在美国将主要海军力量调往大西洋后,西海岸不会受到来自西班牙舰队的攻击。然而接受了任务的杜威将军很快发现,自己的舰队不足以完成这个任务,于是在四月末向本土发出了请求援军的电报。 杜威虽然裹足不前,但是另外一支军队却借机上位。 1898年5月,在德国人终于肯坐到谈判桌前的时候,载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他就布置了另一项作战任务给海军。这一次,率队的还是邓世昌。 4日,接到朝廷密电的邓世昌离开了青岛,开始向南挺进,二十号,邓世昌的舰队到达广州。此时,同样接到朝廷密电的近卫军第二十二师已经完成了集结。 二十二师是在中日战争之后整编的,骨干是连战当初带到广东的一个团,这一次,他们将成为菲律宾行动的主角。 没错,载湉打的就是菲律宾的主意。 在载湉的脑海里,尽一切努力阻止美国人的势力进入亚洲的想法就像是一个魔咒,在他知道美国人开始扩张海上力量后就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原本载湉就是想在菲律宾战争中插上一脚的,但是突如其来的德国问题差点儿打乱了他的计划。所幸,德国人终于屈服了,这使得载湉终于可以抽出精力,来完成这一次冒险。 的确,这实实在在是一次冒险。不过不是军事上的冒险,而是政治上的。 在刚刚以强硬态度顶住了德国的军事行动后,马上就派出舰队干涉菲律宾起义。大清的这一系列军事行动无疑会引来列强的顾虑,一旦列强认为大清已经强盛到他们无法控制的地步,毫无疑问,不管是德国还是英国,立马会携起手来一起把大清放翻在地。 可是如果不行动,放任美国人进入菲律宾,那么将来的几十年,中国在南海周边就别想安生。不,还不一定是几十年,也许上百年也不一定。 所以载湉只有冒险。 第十八章 排排坐、吃果果 此时在陆地上,菲律宾起义军节节胜利,为支援陆军,唐·帕特里西奥·蒙托霍少将已经率领舰队进入马尼拉湾。 但是海军的介入并没有改变西班牙陆军的命运,五月底,菲军攻占了甲米地全省,全歼守军2800人,俘获西班牙守军司令培尼亚将军。 6月5日,清政府发表公告,照会各国驻华公使称:因为菲律宾的叛军在攻打甲米地时,残忍屠杀了中国公民并霸占了他们的财产,为维护中国海外华侨的利益,清政府决定派遣军队前往菲律宾护侨! 至于之前资助‘卡蒂浦南‘的事情,早就让载湉抛之脑后了。当初老子资助的是波尼法秀,现在的菲律宾叛乱首领可是阿奎那多啊,而且他还是杀害中国人民的老盆友、中国华侨的保护者、兰芳共和国总统的亲密战友、菲律宾劳动人民的领袖波尼法秀的刽子手啊! 这个仇必须得报,于是大清堂而皇之、气势汹汹的出兵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西班牙政府立刻表示欢迎。但美国公使则表示,美国和西班牙正在交战中,中国的行为将会严重影响到两国的邦交。 针对美国人的抗议,总理衙门专门解释了一番。 “我们郑重承诺,大清帝国的军队仅仅只是在菲律宾占据一小块地方,其目的只是让当地的华人侨民有一个栖身之所就可以,同时确保菲律宾叛军不会再次残害华侨。绝对不会干涉美国政府的任何军事行动。同时,我们承诺。只要菲律宾取得了和平,不管这和平是那个国家带来的,中国政府都将撤出菲律宾!” 可惜就算是清政府赌咒发誓,美国人也不肯信。 多新鲜那,美国正在用同样的手法吞了古巴,怎么可能看不出你玩儿的这点儿花样?但是清政府是下定了决心要干涉了,要不你就派广州的领事一同跟随舰队出发,随时监视,反正去我是肯定得去! 另一方面,翁同龢私下里找到克林德。 “不知尊使对吕宋当下的局势,抱有什么样的看法?” 克林德摇摇头道:“从目前的情报看,西班牙想要维持其在吕宋和棉兰老岛等地的统治已经十分困难了。他们和美国之间的战争使得国内很难再抽出军队和金钱来支撑菲律宾的作战。” “哦?”翁同龢笑道:“这么说,尊使是认为菲律宾人可以获得他们梦寐以求的独/立了?” 克林德冷笑道:“这也未必。西班牙虽然困难,但毕竟也是老牌儿的殖民帝国,菲律宾的那些土著猴子想要完全击败西班牙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除非美国人愿意帮助菲律宾人干掉西班牙的海军。不过以现在美国在远东的舰队,恐怕很难做到这一点。另外,贵国政府不是也准备出兵吕宋么?如果贵国的军队能够在菲律宾登陆,无论怎样都是对那些土著猴子的一种牵制。到时候他们能不能彻底击败西班牙人还是两说呢?” 翁同龢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尊使所见果然犀利。这么说来,到时候菲律宾不就成了西班牙人、美国人、和我们大清三方互相牵制了,哎呀,这可真够乱的,麻烦,真麻烦。” 说到这儿,翁同龢向克林德一拱手道:“尊使恕罪,这件事老夫需要赶紧回去想个对策,好上报吾皇,这就告辞了。” 送走了翁同龢,克林德一脑门子雾水。心说这老头过来干嘛来了?就为聊这么两句找麻烦? 不能啊,况且以大清现在的军事力量,在南洋那就是巨兽一般的存在,就算是西班牙和美国远东舰队携起手来也未必打得过他们啊,这有什么麻烦的? 嗯?等会儿…… 克林德掰着手指头——清国、西班牙、美国。这三头饿狼都盯着菲律宾为了什么?殖民地啊! 我去!德国皇帝不是一直想要海外殖民地么,这眼吧前儿不就一块儿么?这个时候克林德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一直跟着他的邓世昌突然离开了呢,原来是去吃肉去了。于是克林德和西格诺尔、立特里希两人一商量,那还等什么,赶紧的,上报德皇。 至于英国和法国,人家在东南亚有的是殖民地,只是表示了关切,就不管了。而俄国人,只恨自己隔得太远啊……太远! 于是在清政府的指示下,邓世昌率舰队驶离了广州,前往马尼拉。 此时的菲律宾人民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因为6月12日(即今菲律宾国庆节),菲律宾独立运动领导人阿奎那多在甲米地发表了独/立宣言,宣布菲律宾独/立。 就在这一天下午,邓世昌率领舰队到达了菲律宾。 邓世昌所率领的舰队仍然是原有的一艘装甲巡洋舰、一艘防护巡洋舰、一艘驱逐舰和两艘护卫舰。在广州,为装载连战的陆军,又增加了几艘运兵船和十几艘鱼雷艇。不过,他们并没有到达马尼拉,而是在它西北一百公里外的苏比克湾停了下来。 傍晚,借着落日的余晖,由田中玉率领的先头部队一个团在海军强大火力的掩护下占领了奥龙阿波。中国清政府开始武装干涉菲律宾起义。 在中国军队登陆苏比克湾之后,美国亚洲分舰队司令杜威再也按耐不住。虽然他想要的援军迟迟未到,但是中国人的捷足先登让他决定冒险一搏。否则,美国将永远失去机会。 15日,杜威的舰队也赶到了菲律宾。此时苏比克湾已经在中国舰队的掌控之下,杜威还没有脑残到去挑战邓世昌。而且他判断,既然中国政府已经承诺不会干涉美西战争,那么他们也就不可能庇护西班牙舰队。所以,西班牙舰队现在只可能在一个地方。 “现在我们知道他们的位置了。”杜威断言。他随即指挥舰队一直驶向科雷希尔岛以南的航道,亲自领头进入三面为陆地怀抱的马尼拉湾。 杜威准将表面很自信,但内心却焦虑不安。 整个远东都认为马尼拉湾是坚不可摧的。港湾的航道上已经布设了水雷,而陆地上则是一个个的坚固炮台。不过在30年前他的老上司戴维·格拉斯哥·法拉格特曾经闯过雷区,驶入过莫比尔湾。所以杜威估计西班牙人应该不会有能在远离科雷希尔岛的深水航道上准确布雷的工兵。于是,他决定利用夜幕的掩护将自己的舰队驶入港湾。 他成功了。 6月15日午夜刚过,当美国分舰队没有触及任何水雷,几乎要全部顺利地驶入马尼拉湾时,岸上的守备部队发现了他们。 几门岸炮立刻开火,但美国军舰的炮火很快就对它们进行了压制。排成“一”字队形的舰队无一损伤地进入了海湾。黎明时,杜威的分舰队已经逼近马尼拉,开始搜寻西班牙舰队。 驻扎在马尼拉城里的炮兵开了火,可惜一开始都打偏了。不过因为此时大清帝国的军队在进攻西北方向的圣费尔南多,牵制了一大部分菲律宾兵力,因此马尼拉城中的守军可以调集更多的火炮来打击美国舰队。 岸基火力虽然无法威胁到近六千吨的奥林匹亚号,但是对其它的美军舰船还是有一定威胁的。尤其是两艘炮艇,完全可能被岸基火力击沉。所以,杜威必须设法在西班牙舰队赶来之前压制住岸基火力。 可惜,蒙托霍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原本蒙托霍为了使马尼拉城免受美舰的炮击,把他的舰队部署在了甲米地。但是菲律宾叛军占领了甲米地,蒙托霍就被赶了出来。没想到这一变化却为接下来的海战创造了先机。 因为没有弹药补给地,美舰为了节省弹药一直等到离西班牙舰队靠近到只有5000码的距离。 上午7时40分,杜威对“奥林匹亚”号舰长下令:“准备完毕,即可开火。” 随后,美国军舰在西班牙军舰前往复航行,不断地进行射击,这使人联想起杜邦在罗亚尔湾的战斗。但是西班牙人购自中国的快速巡洋舰和驱逐舰凭借速度优势甩开了美舰的追击,在远距离上攻击美国舰队。同时,“雷娜·克里斯蒂娜”号则几次企图冲击美舰。 在面对西班牙舰队的攻击的同时,美国舰队还不得不面临来自马尼拉城的火力的攻击。而且,最要命的是,美国舰队的弹药不足。 战斗进行了两个小时,杜威因接到弹药短缺的报告,决定暂时撤离。这一决定让原本就处在下风的舰队产生了误解。 这一报告实际上是一次误报,但除了旗舰,其他舰艇都以为真的是弹药不足了。而这支舰队如果失去了奥林匹亚号的八英寸主炮的威胁,根本不肯能对抗扑上来的拥有强大侧舷火力的西班牙快速巡洋舰。 而当杜威意识到错误打算重新参战时,为时已晚。西班牙舰队的新锐巡洋舰在一个小时的炮击中便击沉了两艘美国军舰。随后,西班牙舰队开始继续追杀剩余的美国军舰。 最终,美国舰队仅有‘奥林匹亚’号逃出生天,巴尔的摩号、罗利号、波士顿号和炮艇海燕号、康科德号以及缉私船麦卡洛克全军覆灭。 蒙托霍虽然打赢了这场海战,但是自己手中也仅剩下三条船比较完整了,其他的船只和美国舰船一样,不是沉了,就是已经失去作战能力。而且他知道,要不是新采购了那两条新舰,这一次全军覆没的必然是自己。 美国海军士兵的素质比自己的水兵强了太多,自己这次完全是靠上帝的帮助才得以获胜的。 由于西班牙海军的实力受损严重,于是蒙托霍命令剩余船只在马尼拉附近海面抛锚,使菲律宾防止外来的干扰。可惜,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两天后,立特里希率五艘德国军舰的到达使菲律宾问题彻底复杂化了。 德国人一直在寻找机会获取在亚洲的海外殖民地,之前他们想要从清政府身上得点儿好处,可惜碰了一鼻子灰,没想到在菲律宾又出现了机会。可惜德国在菲律宾没有侨民,因此不能使用中国人的借口,所以他们只能等待,一旦美国人对菲律宾不感兴趣,他们就准备马上把它掠为自己的殖民地。 遗憾的是,美国人对菲律宾很感兴趣。 事实上,已经有1万1千名美国士兵从旧金山出发,前往菲律宾。 可惜在菲律宾,美国人碰了钉子。 说回德国人。悲催的立特里希泪牛满面的发现,菲律宾也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正准备打道回府,这时候邓世昌向他伸出了温暖的双手。 嗷呦,好肉麻…… 总之,两个舰队司令私底下一商量,反正现在美国人在菲律宾打不过西班牙人,不如咱们做个和事佬,劝劝架。美国人已经得了关岛和夏威夷了,也差不多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别打了。 至于西班牙,我们哥俩帮了你的忙挤走了美国人,你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把。而且现在菲律宾叛军这么能打,我们也可以帮忙啊。所以不如分块儿地给我们。你看,这样美国人也不用大打出手,西班牙人也能保一点儿面子,咱们哥俩儿也落口汤喝,咋样? 原本啥也没有的德国人一听还有口汤喝,赶紧一叠声的答应了下来。心想还是中国人够意思,吃肉不忘兄弟苦啊。于是,两个月前还要喊打喊杀两个流氓手拉着手找西班牙人聊天去了。 本来对清政府插手菲律宾美国人就老大不乐意,不过现在的美国可不是一百年后的‘我想打谁就打谁’的时候,同时挑战中国和西班牙,美国人还真有点儿怂——没看俄国、德国都分别碰了一鼻子灰么。 现在亚洲舰队被西班牙人基本消灭,再加上德国也插手了,美国人就更没底气了。正好,在中美洲美国人已经基本上取得了绝对的优势,只等着将西班牙人送入海底。古巴已经是唾手可得。美国人的基本战略目标已经达成,也就不在纠结菲律宾了。 至于西班牙也很高兴,原本可能要和美国死磕,死伤惨重不说,说不定还会丢了整个菲律宾。现在来了两个帮手,美国人的压力也解决了。还能留下半个菲律宾,何乐而不为?于是四个国家坐下来,在德国人的军舰上开了一个会,讨论了一下利益分配问题。形成了一个初步方案,然后由各家上报各家朝廷定夺。 美国方面就不说了。他们现在已经丧失了和中、德讨价还价的筹码,即使是援军到了,其海上力量也不可能是中、德两国联手的对手,与其自取其辱,不如想想别的辙。 剩下的三国以圣费尔南多市为分界线,圣费尔南多以南属于西班牙的势力范围,这一块地区包括马尼拉和甲米地等地区,算是当时菲律宾最肥的地区,总算是照顾到了西班牙的情绪。但是菲律宾的土著起义仍需要西班牙自己来剿灭。 然后中、德两国以中科迪勒拉山、阿格诺河、打拉河为分界线,以东是德国的,以西是中国的。 这样的划分看上去中国的地盘儿少了,但是西部地区濒临南中国海,而且有‘仁牙因湾’、‘苏比克’湾两个重要港湾,距离马尼拉湾也近些,另外,圣费尔南多现在在中国军队的掌控之下,因此也就算作是中国的势力范围了。这样一来中国也不算吃亏。 而且清政府还留了一个心眼儿。 西班牙别看保留的殖民地最多,但是他所要面对的土著义军力量也最大。现在西班牙的军队已经岌岌可危了,国内则基本没有援兵可派。这样一来,他们被菲律宾义军赶走的可能性非常之大。而到那个时候,西班牙人很有可能会求到清政府头上。 大清帝国距离菲律宾最近,其陆上和海上的军事力量又是三国之中最强的,他可不像西班牙,灭菲律宾只是分分钟的事儿。到时候看西班牙难以为继,略施小计,花点儿小钱儿就能把西班牙现在的殖民地买下来。到时候名正言顺,既得了实惠,面子上还好看,德国人也没话说。 至于德国也不错,分到了富饶的卜加延河流域和阿帕里港。这已经超出了德国政府的预期了。 值得一提的是,美国因为远水解不了近渴,没赶上瓜分菲律宾的大餐,但是巡洋舰“查尔斯顿”号在在回程的路上,鼓动其所护送的陆军吞并了已经独/立了的夏威夷。总算为美国在太平洋上确立了一块儿立足点。 皆大欢喜! 话说……有人考虑过菲律宾人的感受么? 第十九章 年终总结 1898年7月25日,中美洲战场,美陆军司令N.A.迈尔斯率领的远征军在波多黎各登陆。随即,西班牙政府求和。 8月12日,在各国的调停下,美西双方同意停止军事行动。 菲律宾方面的战争则一直到1899年2月,菲律宾临时政府最后的首都那牙失陷,阿奎那多被俘投降并使许多游击区的司令斗志瓦解而缴械。 菲律宾第一共和国运动失败,作为有组织的统一领导独立战争告一段落。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1898年真的是一个吉利年,以至于载湉都在想是不是在光绪二十五年的春节搞一个祭天什么的仪式庆祝一下。 好吧,祭天仪式每年都要搞一搞,这是皇帝的职责之一,以祈求这一年的风调雨顺。不过这一次确实搞的阵仗大了一些。 刚刚过去的一年确实有几件值得高兴的喜事。 第一是大清国终于勃……哦,是雄起了一把,将来自德国、俄国、美国的殖民者全都顶了出去,既维护了主权领土完整,又获得了一块儿不大不小的殖民地。 不但如此,因为在菲律宾的处理上拉了德国一把,使得两国在随后的协议签署上出奇的顺利:德国方面同意暂停在山东的传教,并将教士全部遣返回国;配合清政府整顿在华德国企业,并同意在这些德国企业中成立工会组织;提高部分工业产品的关税 当然,载湉也不是得理不让人的主儿,清政府也投桃报李:对德国企业开放了一些药品的许可;增加了对德国轻工业品和农产品的订单;向德国造船厂采购了一艘装甲巡洋舰并承诺对在菲律宾的德国武装部队提供有偿的补给服务。 两家皆大欢喜。 第二件事是由这一事件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映:首先是相关的各国教会、企业的在华行为都有所收敛;然后是由此带来的国人对朝廷的认可度再次大幅提高,这无形中提升了民族自信心和凝聚力;再有就是清政府以此和各国进行了在华外国企业行为规范的谈判,并以此为基础,收回了很多原本单方面的治外法权。这对维护国家主权完整算是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不过对大清国的朝臣和士绅阶层来说,这两件事情都比不过第三件事情来的振奋人心:皇后娘娘生了一个儿子! 国家的主权和国力的强盛竟然比不过一个子嗣重要! 载湉悲哀的发现,哪怕身为皇帝的自己折腾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某些理念还是如此的根深蒂固和强大。 不过结婚近十年以来,终于有了子嗣,这件事对这个帝国的影响还真的不是载湉可以想象的。事实上,之前之所以德馨那么积极的鼓动小皇帝‘收了’那两个妃子,也是因为自己一直没能怀上龙种的原因——以至于朝野都流传,皇后娘娘根本无法怀孕。 身为皇帝的载湉自然不能理解,这样的议论对于一个年轻女子——还是母仪天下的女人——的打击有多大。如果早知道的话,他可能就不会那么小心的采取避孕措施了。 嘿嘿,没错!之所以这么久也没有一个嫔妃怀上龙种,并不是因为她们不行或者皇帝不行,而是载湉有意识的将啪啪啪的时间放在了她们的安全期!直到中日战争结束,载湉才开始放松了这一措施。 德馨确实运气好,第一个怀上了太子。 相对于这三件大事,因为美、西开战而在股市上斩获的数以千万的美元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当然,福兮祸之所倚。有好事自然也有坏事。 首先是这一次中德冲突和菲律宾事件再次刺激了北极熊的神经。在中、德事件发展的过程中,俄国人本来计划是要拉拢德国一同对清廷施压,然后哥俩儿一起获取在东方的殖民地或者港口。甚至在俄国人的计划里,原本还有法国人的戏份在里面,他们相信,凭借三国同盟,就算是英国人也不敢缨其锋,何况是中国? 然而,当中国人表现出破釜沉舟的态度时,德国人竟然怂了! 这让俄国人真的难以接受好么,怎么说也是欧洲的强国,当初连法国人都败在马下,现在在中国人面前竟然怂了!好吧,虽然这里面有经济账在,德国人认为全面开战真的是得不偿失,可是情感上难以接受啊。 最可气的是,刚刚在这边和中国人坐在谈判桌前,扭头就两人一起合伙分了菲律宾!这真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啊! 这件事让俄国人更深刻的认识到两件事:第一,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的舰队,并占领一个南方的港口。向这一次菲律宾事件,如果俄国离得够近,那么不用说也一定能分到一口汤喝。可惜,海参崴实在太远,等俄国人接到情报并赶往聚餐地点的时候,人家都收摊儿了。 第二是赶紧要修好西伯利亚大铁路。你没看见,因为陆军力量的不足,连哪些梳辫子的猴子都敢利用陆军威胁北极熊了。要知道,沙皇俄国可是号称‘欧洲宪兵’、‘欧洲压路机’的存在,只有咱威胁别人,什么时候被人威胁过! 另一个负面影响就是美国。 这一次中国在菲律宾事件中扮演的角色是结结实实的得罪了美国一把。先是卖了四艘军舰给西班牙人,这使得原本占有优势兵力的美国亚洲舰队立刻变成了劣势,直接导致杜威准将在马尼拉湾因此输掉了海战。 好吧,就算当时是清政府不知道两国要开战,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可是真的没借口了。 打着护侨的名义派舰队前往菲律宾也就算了,还在美国舰队失败之后伙同德国用威逼的方式将菲律宾硬生生从美国人的嘴里抢走了!这样的行径叔叔能忍、婶婶也忍不了啊。 中美关系因此一落千丈。 不过即使是这样,载湉仍然觉得是值得的。他至少挡住了美国人进入亚洲的脚步,这将为将来一百年的时间中太平洋均势奠定一个有利于中国的起点。而且,虽说罗斯福之后会成为总统,但是美国总统最多能任两届,而人民是可以引导的,只要没有罗斯福,载湉相信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去年爆发的一系列危机,让我们看到了这个国家在发展中的很多的不足,接下来的五年,我们的工作重点,就是要尽力的弥补这些不足,解决这些问题!” 管理一个国家是极为困难的,尤其是一个象中国这样古老的、庞大的、被列强所觊觎着而又希望复兴的帝国,更是困难。所以刚刚过了正月十五,载湉就迫不及待的召集大臣们开会。 时间步入1899年,这是十九世纪的最后一年,也是载湉登基称帝的第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过去了,现在在载湉面前的一班朝臣,也已经老的老、死的死了。 以前的一班老臣如曾国荃、闫敬铭、曾纪泽、宝鋆等都已逝去多年,而张之万、李鸿藻也在前两年陆续逝去,被载湉一直倚重的恭亲王奕訢在去年年中就一直病重不起,现在不过是风中残烛,在吊命而已。 即使现在还健在的李鸿章、翁同龢、孙家鼐、徐用仪,以及封疆大吏中的谭钟麟、刘坤一等也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不知道还能干多久。 然而大清朝现在却还离不开这些人!在那些年青人还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即使是榨干最后一滴血,他们也要继续奋斗下去。 自恭王病休后,现在的军机处由礼亲王领班,“秉承陛下的旨意,臣等已经将各项问题归成了几类:第一是涉及洋人的。主要是和洋人之间的邦交、贸易以及传教、办厂等过程中产生的问题。第二是随着我大清工商业不断发展,由此带来的诸如占地、税收、用工等方面带来的问题。第三是在朝廷各级官员中发现的庸、戾、贪、惰、腐等方面的问题。此三项者,均可细分为若干小项,臣等已经详细编订在案,请陛下御览。” 世铎说着,从袖袋中拿出厚厚一份折子,递了上去。 载湉拿过来却没有马上打开——这样一份折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看完的,“既然各位卿家已经将问题整理归案,想必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案,这份折子朕会仔细审看,之后的事情,还要依靠列位卿家。” 众臣忙道:“臣惶恐……” 随后,载湉宣布了一系列的人事任免。 “准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徐桐请辞折,协办大学士、总理衙门行走翁同龢随恭王西行诸国,见识增长有加,着领吏部。” “二十三年,恭王出使西国,许景澄协办总理衙门,事无巨细、井井有条,着任总理衙门大臣。” “廖寿恒、徐用仪在军机大臣上行走。” “赵舒翘着任刑部尚书”。 “袁昶迁总理衙门上行走,加二品衔”。 “联元迁三品京堂,在总理衙门行走”。 “李经方升山东按察使“。 “原山东巡抚李秉衡治下不严,放任地方,免职。” …… “另,海军衙门大臣李鸿章自称年来体弱,请免直隶总督及海军大臣,举荐王文韶为直隶总督、胡燏棻为海军大臣。朕思量再三,认为直隶总督可暂缓卸任,海军方面因需要长期奔波视察军务,的确不太适合,故准李臣所奏。至于胡燏棻其人是否适合,可先着其制海军整备方略一份,再行定夺。” 李鸿章今年七十六了,凭借自身的阅历和威望,以及政治手腕,做做直隶总督还是可以的,但是海军大臣这样需要经常巡视海防、检阅兵备、审查舰艇的岗位,的确不适合这样一个老人。 至于胡燏棻,载湉倒也见过几面,感觉为人还是比较有现代意识,不过印象不深。李鸿章倒是推崇备至,至于行与不行,待其治军方略呈上再说。 光绪二十五年春,大清帝国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整风运动’,其主要的内容就是肃清吏治,进而清理整顿各地的各种不法行为。 肃清吏治这一项使得清政府从中央到地方倒下去一大批各种级别的干部,请注意,是一大批哦。其中有其以基层管理人员——有就是七品到五品的官员——居多。 与此同时,也有一大批受过西式教育的年轻人被提拔到了领导岗位。 大清自光绪三年开始外派留学生,自光绪十一年开始兴办新式学堂,时至今日,培养出来的受过西方科学教育的学子怎么也有两三万人了。 虽然这里面有很大比重是学习技术的工程人才,但是学习经济和法学的也不少。况且,有些人天生就是当领导的材料,就适合做管理者和领导者。 谁说工程师就不能从政了? 原本他们因为清政府缺少专业人才而被放在技术口,但时移事易,现在完全可以将其中的一部分人才抽调出来,培养成政治家了,尤其是学经济和法学的,更是适合。这些人通常都在二十五至三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易于接受新思想且民族自尊心和复兴中华文明的欲望比较强。 他们当中有已经进入中枢的蔡元培、杨深秀、刘光第、唐绍仪、谭嗣同、徐锡麟,也有才提拔不久的王文俊、宋恕、章太炎、梁启超、汪康年、唐才常、陶成章、黄兴、林圭等人。 这些人或者进入部、院任郎中、笔贴式,或者在地方任县令、学政。随着这样一批人才进入中国的政治圈儿,中国开始逐步形成‘宪政’的环境基础。 光绪二十五年大清官场的政治地震以直隶为中心开始向其他省份蔓延,且随着一批年轻政治新星的崛起而逐渐向工商业界和士绅阶层蔓延。越来越多的地主、乡绅、资本家的富二代开始接触新科技、新思维。 但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搞的就是人事,更何况是中国这样的国家。所以所谓的‘地震’,实际上传播的速度可以以年来形容。 不过载湉也没想凭借一朝一夕就将这个腐朽的封建帝国的官僚圈来个翻天覆地的变化。治大国如烹小鲜,这时候正是检验慢工出细活的时候。所以他一边大力提拔年轻一代的政治新星,一边在亲自接见他们的时候苦口婆心嘱咐大家一定要稳扎稳打,切勿急躁冒进! ‘务必保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的工作作风;务必保持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这两个务必。和‘坚持解放思想、不断创新,反对因循守旧、不思进取;坚持理论联系实际、实事求是,反对照搬照抄、经验主义;坚持密切联系群众、公平、公正、公开的工作作风,反对官僚主义;坚持清正廉洁、有所作为,反对以权谋私、人浮于事’等四坚持、四反对成了中国政坛上流传最广的座右铭。 就在载湉认为1899年可以在大清官场的官僚体制改革和自己忙里偷闲含怡弄儿中渡过的时候,又一件大事发生了。 第二十章 布尔战争 “什么?英国人和别人打起来了?在哪儿?布尔人是什么人?” 当听到许景澄反馈的消息时,载湉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 “‘布尔人’是指居住于南非的荷兰、法国和德国白人移民后裔形成的混合民族。据说这一名字来源于荷兰语‘Boer’一词。这些人现在组成了德兰士瓦共和国及奥兰治自由邦。” 许景澄躬身回答,还发出了一个古怪的音节。 “你是说这些人是荷兰人的后裔?”载湉眼睛忽然一亮,他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是……”许景澄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被载湉伸出一只手打断:“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打得厉害么?” 许景澄愣了愣,随即答道:“10月11日,德兰士瓦共和国总统克鲁格要求英军撤离德兰士瓦边境,遭到英国政府拒绝。布尔人随即对英宣战,并由此向南部非洲英军主动发起攻击。” 载湉:“你是说这些布尔人首先对英国人发起进攻?这么生猛?!” 许景澄:“是!布尔人首先发动进攻。事实上布尔人原本就是从英国殖民地独立出来的,为此他们在光绪五年就和英国人打了一仗,英国人打输了。这一次的事情起源于四年前,当时英属开普殖民地总理罗得斯的好友,南非矿业公司的高级职员詹森博士带领500名南非公司的警察及几挺机关枪,企图远征德兰士瓦,推翻德兰士瓦政权。可惜的是这个‘詹森’的武装当地警察部队包围。据说除了一百多人被击毙外,其余的人全部被俘虏。” 末了许景澄还强调了一句:“就是这一次,德皇威廉二世向德兰士瓦总统保罗·克鲁格拍发了一封电报表示祝贺,该电报恶化了英德关系。” 看来,很多满清大臣对德国人当初的武力威胁还是耿耿于怀啊。 事实上,这一封信也同时使英国下决心以武力解决与德兰士瓦的争端。 今年6月,米尔纳和克鲁格在布隆方丹就保护英国侨民权益问题进行了最后一次谈判。英方在谈判的同时,抓紧时间从海外向南非调遣军队。9月,英国从印度和地中海各自调派的两千人增援部队抵达纳塔尔殖民地。 在此期间,克鲁格告诉米尔纳,可以考虑把外侨得到德兰士瓦公民权的居留期限从14年减少为5年,但是要求英国今后停止对德兰士瓦共和国提出宗主权的要求。可是受国内舆论的影响,英国国会并没有同意。 而与此同时,荷兰和比利时组建了众多的民间团体声援布尔共和国。 最终,布尔人发出了最后通牒。10月11日,两国开始战争状态。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这布尔人是够生猛的。那么英国人这一次遇上的麻烦看来不小啊。呵呵呵,上天还真是待我不薄啊,这可是绝好的机会。”载湉自言自语了一阵儿,随后对许景澄道:“你马上去把刘少卿、孙毓汶、善耆、丁汝昌、翁同龢、那桐和张荫桓几人叫来,朕有要事!” “嗻!” 半个时辰后,几人齐聚养心殿。此时,一张巨幅地图已经挂了起来。 “自中国往南约三千海里有大陆,名为‘澳大利亚’。在这块儿大陆上,蕴藏着极为丰富且品质非常高的矿产资源,最关键的是,这些矿藏现在还没主儿。哈哈哈……这简直就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不取是要遭天谴的!” 养心殿里,载湉指着一副世界地图给几位大臣们上课。只不过得意忘形的载湉搞错了一件事,澳大利亚现在还不存在,那是两年以后的事儿了。 “不过,哪里距离我中国太远了,所以要想占领哪里,我们需要一个中转站……”载湉在地图上点了点:“印尼,这里距离中国和澳大利亚都差不多的距离,而且这里有众多的华侨,心向华夏,再加上旁边就是兰芳共和国,利于我军补给和休养。” 说到这里,载湉转过身来靠近几位大臣,“这里现在是荷兰的殖民地,原本朕还担心,贸然挑起和荷兰人的争端会不会让列强对我们产生抵制。但是现在好了,一个绝妙的机会出现,荷兰人的后裔布尔人在非洲和英国人打起来了。而英国人是我们的盟友——至少纸面上是。所以一旦英国人在和布尔人的战争中受挫,那么他们一定需要帮手,这个时候,咱们就上,一方面巩固中、英同盟,一方面把荷兰人的殖民地割一块儿下来。”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 这还真是一件大事。不过,皇上,澳大利亚是个神马东东?布尔人又是神马人?他们为啥要和英国人打起来?又怎么可能打得过世界第一的英国人? 一堆问题瞬间抛出。载湉顿时一脑门子黑线,感觉到无数只乌鸦飞过…… 于是许景澄再次将英国人和布尔人之间的恩怨,以及布尔人的来历详细的说了一遍。 “我懂了。不过陛下,英国人号称世界第一强国,即使布尔人比较……那个,生猛,又咋么可能战胜英国?”刘少卿问道。 载湉:“他们当然战胜不了,可是他们可以给英国人带来很多麻烦啊。可以消耗英国的国力啊。这样一来,咱们不就有机可乘了么。” “不过皇上,这布尔人是荷兰、法国和德国白人移民后裔形成的混合民族,并非荷兰人后裔,这个,这样就向印尼出兵,是不是不好啊?”许景澄补刀。 载湉毫无节操的道:“有什么不好的。什么这个、那个呀,都只是借口而已,借口你懂么?去年美国人为了占领古巴,还自己炸沉自己一艘铁甲舰呢,然后硬说是西班牙人干的,用这个借口才挑起了战争。咱们够厚道的了。” 好吧,您是皇上,您说了算。 澳大利亚的矿产资源、石油和天然气都很丰富,其中,铝土矿储量居世界首位,占世界总储量35%,黄金、铁矿石、煤、锂、锰矿石、镍、银、铀、锌等的产量也居世界前列。这些有经济开采价值的矿产蕴藏量都是以亿吨为单位的,包括铝矾土约三十亿吨,铁矿砂一百五十多亿吨,煤近万亿吨,除了这些常见矿,在澳大利亚还有铀、黄金、原油等资源。其中尤其是铝土、高等级铁矿和铀矿,这些都是中国所缺乏的自然资源,而又是未来发展必不可少的。 一想到自己将有可能占有如此丰富的资源,载湉做梦都要笑醒。更何况在夺取了印尼进而控制了马六甲海峡后,对未来进一步进军中东起着关键性的作用。那里所拥有的石油,将会是二十年后世界工业的血液,掌握了这三块儿地区,就等于掌握了世界三分之一的命脉。 不得不说,和德国在山东教案中的PK以及后续在菲律宾问题上的利益获取,让载湉的心态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这个年轻的皇帝感觉到自己似乎前所未有的有力量。 他现在想要更多! 而且这一战略可能会关系到中国未来几十年甚至百年的发展和地位,因此载湉极为重视。他不但立即成立了一个以善耆为首的情报中心专门收集英布战争、印尼、澳大利亚的相关信息,而且严令陆、海两军尽快拿出行动方案。 清政府的作战方案显然需要包括两个部分,一是尽快向南非派兵,以便赢得英国对大清在南亚的军事行动的‘谅解’;第二就是如何占领荷属东印度群岛。 派出一支军队协助盟国作战看似简单,实际上向一个陌生的地方派出作战人员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何况这个地方还在万里之外。 海军的作战方案或者说舰队行动方案非常简单,因为德兰士瓦共和国基本没有舰队,大清的舰队的主要工作就是护航,而且这一路的航线本身就掌握在大英帝国的手里,更不能不会出什么问题。 真正的困难来自陆军。 “德兰士瓦远在万里之外,我们需要首先清楚的了解当地的气候、地形、文化、人口等等方面。这关系到我们是使用北方的部队还是南方的;是用擅长山地作战的还是擅长平原作战的部队;否则将部队派过去不是送死?” “敌人的军队数量、作战能力、战术风格和武器装备如何,这些都是制定作战方案所必须掌握的情报,还有,后勤补给怎么处理,我们的武器和英国人的武器口径是否统一,饮食问题怎么解决,这些都会影响战斗力。那个问题不解决也不行啊皇上。” 每当载湉不耐烦的催促刘少卿的时候,他总是会拿出一大堆的理由,而这些理由还无法反驳。以至于作战方案一拖再拖。 就在载湉天天催命似的催刘少卿拿出作战方案的时候,英国政府也在为是否需要中国方面出兵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英国人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对手。因为老大帝国的荣耀笼罩在每一个帝国公民的心头,他们认为惩罚布尔人只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至于之前的失利,那只不过是帝国没有重视罢了。 十一月,乔治.怀特中将指挥的一个旅约四千名英军在尼克尔森峡谷同布尔人指挥官茹贝尔遭遇这一场遭遇战,英军被布尔人的主力打的惨败,在损失三分之一的兵力后,英军撤往莱蒂史密斯,随后被包围在这里。 同一时间,英国远征军两万人在总司令雷德佛斯.布勒上将的率领下抵达开普敦,十天后,布勒命令梅休因中将进攻西线的金伯利、弗兰奇中将进攻中线的奥兰治自由邦,而自己则率领主力解东线莱蒂史密斯之围。 十二月中旬,布勒上将指挥四个步兵旅约一万六千余人,加上四个轻骑兵团、三个枪骑兵中队和五个炮兵连,总兵力两万两千人的部队。向布尔人守卫的科伦索发起进攻。 科伦索是位于莱蒂史密斯西南的一个火车站。守卫这里的布尔人总兵力仅三千五百人,而且大部分是民团武装。在重火力方面,布尔人仅有一门四点七英寸火炮和三门七十五毫米野战炮,另外还有一门三十七毫米‘呯呯炮’。 两军实力相差极为悬殊。然而,布尔人利用事先布置好的防御阵地,硬是抵挡住了布勒上将的进攻。 这一仗,英军再次阵亡上千人,四分之一的官兵受伤,其中一部分伤势严重。还损失了十门大炮。而布尔人仅阵亡八人,伤三十人。 在东线惨败的时候,中线和西线的进攻同样以失败告终,梅休因和弗兰奇两位中将所率领的部队伤亡过半,其中阵亡的就近三千人。 两天后,布勒上将因为指挥失误、打法僵硬老旧而被指责,被迫辞去了总司令的职务。随后,罗伯茨勋爵临危受命,被任命为新的远征军总司令。 英军在南非惨败的消息传回国内,激起了英国国内群众的好战情绪,他们纷纷上街游行,支持政府‘将战争进行到底’!随后,索尔兹伯里首相开始向世界各地的英国殖民地总督发布征兵令。 载湉梦寐以求的机会终于来了。 就在索尔兹伯里开始向全世界征召殖民地武装的时候,龚照暧接到了来自国内的秘密指令——支持英国人在南非的战争,并设法争取英国人同意清帝国在东印度群岛对荷兰人的军事行动。 事实上,索尔兹伯里在接到清政府的密函的时候,就敏锐的想到中国人的目的实际上是荷兰在东印度群岛的殖民地。“中国人在去年获得了自己的第一块儿海外殖民地,他们开始认识到殖民地的美味了。”这是索尔兹伯里的原话。 但是,一方面中国和英国确实有纸面的协约——虽然是针对俄国的,但是因为当时谁也不可能明着说‘我们就是看毛子不顺眼’,所以这份协约也可以理解为是在任何情况下的军事行动。更何况这一次的战争确实是布尔人首先进攻的,不管背后的原因是什么,至少中国可以利用这一点。 另一方面,因为布尔人是荷兰、法国和德国白人移民后裔形成的混合民族,所以在欧洲,这一场战争布尔人意外的得到了荷兰和其他国家的支持,这些国家不光包括法国和德国,还包括俄国、西班牙和葡萄牙、比利时等国家。所以英国现在在欧洲几乎是群起而攻之。他迫切的需要除了来自殖民地以外,其他国际社会认可的国家的支持。 而中国在经过中日战争和菲律宾战争后,已经被国际社会所接受,哪怕现在欧洲列强还不拿眼皮夹一下这个东方老大帝国,但起码承认他的国际地位了。 所以经过内阁的反复讨论,英国政府谨慎的接受了清政府的‘支持’。不过,在答复清政府的文件中,英国人很慎重的写到:除非必要,英国政府不支持任何国家单方面扩大战争。 同时,1900年1月10日,新任远征军司令的罗伯茨勋爵及其副手、参谋长基钦纳抵达了开普敦。随后到达的还有英国的第二批援军——来自本土的第七军和来自澳大利亚、新西兰、加拿大的殖民地军团。到月末,南非战场上的英军已经增至十八万人,而且还在增加。 第二十一章 出兵 “哪怕有所缺失也没关系,我们现在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出兵!否则这场战争就轮不到我们出场了,那么所有的后继计划全部都要泡汤!” 载湉已经等不了了,他掐着刘少卿的脖子,逼着他立刻拿出作战方案:“要不是担心朕的妹妹守寡,朕非得掐死你!你知道在南非有多少布尔人么?” “……嘶……皇上……你先……松一下手……” 载湉看着脸色发青的刘少卿,愤愤的松开了手,后者赶紧起来喘了几口气,捋了捋被卡了半天的脖子,这才道:“回皇上,情报上说,布尔人大约四十多万人口。” “那你知道英国人现在已经集结了多少部队么?十八万!如果你还不交稿,英国人能够在一个月内再增加八到十万军队,你难道非要等在南非的英军超过布尔人的总人口才允许朕出兵么!” “是是,臣知罪!”一看皇上真的急了,刘少卿赶紧道:“远征南非的行动方案其实已经完成了,如果不考虑随后的荷属东印度群岛的军事行动的一些细节问题,现在就可以提交。” “哦?”载湉立刻恢复了笑脸:“你现在就给朕讲一讲。” “是!”刘少卿道:“远征军最大的困难其实是补给问题,劳师击远,部队本身就容易疲惫,再加上水土不服、医疗和饮食都难以保障,很容易造成非战斗减员。另外还有弹药的问题,所以如何尽可能的避免带来过大的补给困难是本次方案的核心。” “考虑到远征军到达南非还要经过长达两个多月的海上旅程,而那个时候很可能南非战场大局已定了,所以臣认为不需要派遣过多的部队,远征军以‘少而精’为原则。这样一来,后勤补给问题也相对简单一些。” 载湉:“怎么个‘精兵’方案?” 刘少卿道:“臣计划从几个师分别选拔出一个加强营左右的精锐士兵,这些士兵主要携带步枪、手榴弹、机枪和迫击炮等便于携带的轻武器。支援火力为少量的重迫击炮和山炮。考虑到时间问题,部队主要从直隶、山东两地选拔。目前在直隶、山东两省的部队包括第一、第四两个师,自朝鲜换防过来的第二、第十三师,自新疆换防回来的第七师以及天津、威海、青岛三个基地的驻防师。这样一来,八个步兵营在配给二个山炮营,加上工兵和后勤人员,总共约六千余名精锐士兵。” 载湉问道:“一个旅?” 刘少卿:“是,基本相当于一个旅。正像皇上说的,英国人已经在南部非洲集结了大量的兵力,我们的作用其实并不大,过去更多是一个形式上的问题,顶多就是协助打打下手,驻防一些不重要的小镇。各营本身就具有独立作战的能力,这样的安排便于灵活机动。同时如果有特殊情况,也可以很快的集结起来以‘旅’为单位协同作战。” 在清帝国,上、下、尊、卑的观念还是很重的。营一级的部队主官和旅一级的部队主官在级别上相差较大,只要刘少卿安排好一个比较有能力的旅长,协调几个步兵营统一作战还是很容易的。 “征召令已经发下去了,这几天选拔出来的部队将就近集结于天津、威海和青岛码头。补给方面,咱们的士兵所使用的手榴弹和迫击炮其他国家还没有装备,所以这部分的弹药消耗需要咱们自己带……” 说到这儿载湉忽然插了一句:“刚才朕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的地方,话说你让他们带着这些别国没有装备的武器去打仗好么?” 刘少卿明白皇上这是不希望自家的家底儿漏出去,“问题不大,其实这几种武器的技术含量都不高,别的国家没有装备可能只是暂时觉得没用罢了。也就是迫击炮的几个组件儿比较特别一点儿,这个我已经嘱咐他们尽量不要让别的军队发现。另外,我这边已经组织工程师们开始改进一些武器了,比如步枪。话说回来,我军的步枪口径和英军的不同,倒是和布尔人的相同。考虑到恐怕很难通过战利品补充子弹,而且我军的轻机枪也需要消耗步枪子弹,所以这也得我们自己携带。这样以来,光是武器弹药就得十余艘商船。” 既然刘少卿已经考虑到这些问题了,而且载湉也大约知道刘少卿说的有道理,所以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这个没问题了。船的事儿朕早已交代交通运输部和兵部协调了大量的客轮、商轮,随时可供使用。海军也安排了十几艘护航船只,安全方面应该也没问题。” “是!谢皇上体谅。”刘少卿道:“臣倒并不担心安全方面,反而臣以为十几艘护航船只有些浪费了。所以臣另外安排了几支部队南下婆罗洲等地,为第二阶段军事行动——也就是南洋方案——做准备。” 载湉道:“说来听听。” “嗻。” “荷属东印度群岛处在南亚热带地区,气候炎热湿润,所以在这里作战的部队臣主要是使用南方的几个师。包括广东、广南的第一百二十二、第一百二十五师和缅北的第一百二十一师。” 载湉皱皱眉:“朕不是记得一二十二、一二十五两个师去了菲律宾么?” 刘少卿赶紧道:“回皇上,去菲律宾的并非是一二十二、一二十五师,而是以这两个师的一部分老兵基干,补充了新兵后新组建的第一三十一师。这个,在年初给您的折子上曾经提到过。” 载湉挥挥手:“哦,那可能是朕记错了。没关系,你继续。” 刘少卿:“而且这一次派出的仍然是以这三个师的部分老兵为基干组建的新的部队,新兵主要是广南、缅北、暹罗北部地区的京族、老族、壮族和克钦族等少数民族的战士。第一批计划组建三个混成旅,然后放到兰芳进行适应性训练。效果好的话,再组建第二批、第三批。不过,这个需要皇上您的御批。” 载湉立刻警觉起来:“你这算是扩军吧?在预算里么?” 刘少卿嘿嘿一笑:“皇上您明察秋毫,的确是扩军。光绪二十一年制定的五年计划中设定的预算是陆军在五年内共组建三十个师,现在的确已经满了。可这不也是因为临时发生的变化么。原本的预算中也没考虑会有菲律宾、南非和东印度群岛的战争经费啊。而且皇上您看,去年菲律宾的军费开支我都没有额外上报。这一次您怎么也得批一些临时预算吧?” 清政府在中日战争前组建了近卫军第一到第九师,随后战争爆发,再此期间又组建了第十至第十五师(其中第十五师是为了剿灭甘肃叛乱而组建,师长为董福祥)。战争结束后,载湉下一个要考虑的对手就是老毛子了,所以要求陆军在第三个五年计划中扩大到三十个师。 根据这一扩军方案,1895年起,近卫军陆续组建了第一百二十至第一百三十师(近卫军的断代划分方法,在番号前面加一个‘一百’,表示为战后编练)。加上四个基地驻防师(青岛基地为陆战一师),实际上现在清军已经有了三十个师了。 载湉点头道:“嗯,这一次的确需要追加预算了。另外朕问你,南方新组建的这几批部队需要多少时间?还有,你的兵源是否充足?” 刘少卿回答道:“时间上来说,部队的组建大约半个月的时间,但是需要两三个月来磨合。另外,考虑到克钦族的融入度稍差一些——毕竟他们接触的时间短,语言上也是障碍。第二、第三批将主要以一百二十二和一百二十五师为主。不过这两批中的一半儿将前往菲律宾,替换已经在哪里作战一年的第一百三十一师。” “至于兵源方面,广南那边从光绪十一年开始就在储备军事人员了;广东、广西虽然晚一些,但是原本就有粤军和桂军的一些底子在,这几年加紧整合了一下,现在拉起个十万八万人的队伍问题不大。必要的时候牺牲一些战斗力,可以组建十个师。另外,兰芳那边经过了十几年的发展,也有了一些底子,必要时通过在华侨中征兵,再支援两到三个师为题不大。还有爪哇、马来亚那边的华人,如果需要,也可以征召一些。” 兰芳共和共的海、陆两军其实都是在清政府的帮助下编练的。受到地域、人口和财力的限制,目前陆军仅能够维持三个整编师的规模。 载湉:“这样我就比较放心了。东南亚的华人尽可能的不要让他们参与到战争中来,以免世界其他地区产生连锁反应。咱们现在是打擦边球,还是尽量低调一些,华侨们主要是出钱就好了。况且有你这十个师基本够用了。菲律宾两个,广南、广东、广西、缅北各一个,剩下四个放东印度群岛。” 刘少卿道:“算是这么算,不过时间上要拉的长一些,现在菲律宾还只能保证一个师的兵力,三广地区也只能是两个师,缅北一个。南亚的军事行动如果在本月,就只能先从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一百二十五三个师抽调兵力。真正要形成十个师的战斗力,那要两年的时间。” 载湉道:“南亚的行动不会这么快,我们现在还没有对荷兰人动武的借口,所以你只要抓紧组建部队就好了。” 光绪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二月,清政府决定军事介入英、布战争。二月二十二号,帝国远征军第一远征队集结完毕。舰队驶离青岛码头,开始向着万里之外的海域进发。 此时万里之外的南非,正向载湉所预料的,获得兵力优势的英军开始扭转战局。 2月16日,英军集中优势兵力击败布尔人军队最凶猛的指挥官、号称‘黑将军’的皮埃特.克龙耶,解了金伯利之围。27日,英军再次向莱蒂史密斯发起进攻,四天后,布尔人战败,莱蒂史密斯之围被解。 3月10日,英军第六、第七师两万人在亚布拉罕牛栏击败了布尔人装备最精良的约翰内斯堡警察部队。两天后,奥兰治自由邦总统马提乌斯.斯泰因逃出首都布隆方丹,来到了北方的克龙斯塔德。次日,英军占领布隆方丹。 就在英国人准备发动最后的进攻的时候,突如其来的疾病拖住了英国人的脚步。一场席卷部队的伤寒,让罗伯茨不得不下令原地休整。这个时候,大清远征舰队刚刚完成在孟买的补给,准备离开印度。 碧波 万顷的印度洋上,‘楚庄王’号战列舰乘风破浪。舰桥上,一身戎装的叶祖珪正和冯国璋聊着闲天儿。 叶祖珪:“士兵们晕船的情况怎么样了?” 自离开上海后,一开始士兵们的状态还好,可是在进入南中国海后,海况就变得复杂起来。从没有经过抗风浪训练的陆军士兵们开始大量的出现晕船,以至于舰队不得不在坤甸增加了一个临时休整点儿。之后在新加坡、孟买的两个补给点,舰队也有意的放缓了速度,以便陆军的士兵们能够有时间调整。 冯国璋:“感谢叶大人的关心,现在士兵们已经基本适应了海上的风浪,晕船的战士已经很少了。相信在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应该都调整过来了。” 这帮战士选拔的都是各师的精英,其适应能力和强健的体魄本身就是他们入选的条件之一。再加上荣誉感的推动,每名士兵都强迫自己快速适应海上生活。甚至各个连队之间还将各连队晕船的士兵人数作为比拼的手段,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连队才是最优秀的。 冯国璋绝对相信自己的战士们能够克服晕船的问题,所以他并不在意,随手一指前面的一艘小型军舰问道:“话说,这帮英国佬靠不靠谱?之前在港口的时候一个一个的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别回头再给咱们带沟里。” 叶祖珪苦笑一声:“这是咱们第一次进入大洋,对航道和水文情况完全不了解,所以必须依靠英国人领航。没办法,就算他们真的将我们带沟里,咱们也得跟着。谁叫咱自己不认识路呢。不过有了这一次,咱们就能积攒下来航道和水文资料,今后再有行动,就可以自己航行了。所以,皇上还真的是明见万里,仅仅这一个远航的决定,就够咱们海军受用几十年的。” “话说这个布尔人是个什么民族,战斗力这么强么?连英国人也敢挑战?” 冯国璋笑道:“说起这个,爵帅倒是打了个比喻,就好比一头驴子,在圈里遇见了一头吃饱了的猛虎,猛虎没有吃它,并不是因为驴子会尥蹶子或者有响亮的嗓门,只是暂时不饿而已。但是驴子不知道啊,反而不断的尥蹶子,挑衅猛虎。当然最终猛虎会将驴子吃掉,之所以加上咱们,不过是在吃之前给这盘儿菜加点儿佐料罢了。” 叶祖珪也笑了:“爵帅倒是幽默,不过你们陆军倒是挺重视这盘儿菜的,出发之前我听说,海军还会组织第二、第三舰队,为陆军至少两个师的兵力投送护航。” 冯国璋一惊:“不可能啊!我出发的时候曾蒙爵帅亲自接见。爵帅说的很清楚,因为路途遥远,所以当我们这一批到达的时候,说不定主要战事都已经打完了。我们主要的任务将会是负责协助清剿剩余的那些零散武装——比如民团和游击队。所以不可能再派军队了啊,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叶祖珪诧异道:“那怎么回事?因为海军这边确实收到了舰队终止放假,整装待命的通知啊。新到的‘吴王’号战列舰和‘窦宪’号装甲巡洋舰一直在做适应性训练。如果不是在之后有大型军事行动,那么这样的适应性训练是不会安排的如此紧凑的。” 冯国璋:“那就奇怪了。我可以断定布尔人这边是不需要新的部队了的。可是你们海军这边的行动又说明了什么呢。” 叶祖珪摇摇头:“算了,这是上层考虑的战略问题,也许不该咱们知道,所以咱们也别猜了。反正最多半年的时间,半年内肯定会有结果的。说不定等我返回的时候,还能赶得上呢。” “呵呵,”冯国璋笑了两声:“但愿我也能赶上。” 四月末,英国人的第三批援军开始陆续到达南非。到5月上旬,在南非集结的来自英国或者其殖民地的军队已经达到四十万人——这还不包括中国的这一个小小的远征队几千人。 再次获得兵力补充的罗伯茨开始准备对布尔人发动总攻。5月12日,英军主力第三、第六、第七、第八死个步兵师攻克了奥兰治自由邦的最后一座大城市克龙斯塔德。 第二十二章 到达 布隆方丹。英军临时指挥部。基钦纳参谋长似乎正在和罗伯茨勋爵争论着什么。 “司令官阁下,我不明白为什么您要制定这样一个政策。我们的兵力远远优于对手,而且小伙子们现在士气正旺,完全可以将敌人的任何抵抗碾成齑粉。我认为,制定这样一个政策完全没有必要。而且这些布尔人生性桀骜不驯,即使您今天宽恕了他们,也有可能在帝国的军队离开后,再次发动叛乱。” 罗伯茨叼着烟斗,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搭档道:“这我也明白,我的老伙计。不过你应该也知道,伦敦已经为这场战争付出了一点五亿英镑,而且还要继续增加军费开支。国内的那些政治家已经有人对这场战争过多的支出表示不满了。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结束战争。虽然我们在兵力上占据绝对的优势,但是布尔人依然有数万武装士兵在坚持作战。把他们消灭干净也许只是时间问题,可是现在时间并不是完全站在我们这边的。” 基钦纳恼火的道:“这些政治家只会红口白牙的说空话。战争的投入的确很大,可是为了兰德金矿,这一点儿投入又算得了什么?” 罗伯茨道:“虽然相对于兰德金矿来说,这一点儿投资确实不算什么,但是你别忘了,对面的布尔人只有八万人的武装,他们的总人口才只有四十多万,而我们现在的兵力就已经到了四十万。那些伦敦的政客们认为,既然布尔人以落后的装备就能作战,那么拥有更好的武器、更完善的训练和补给的大英帝国的士兵也应该可以。我们现在投入四十万军队纯粹是浪费。” 基钦纳大怒:“胡说!之前的战斗他们又不是没有看到。在相同的兵力下,更加熟悉当地情况的布尔人的战斗力远远超过我们的士兵。如果不是拥有兵力优势,我们根本无法去的现在的战果。” 罗伯茨耸耸肩:“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需要兵力来战胜敌人,可政客们则认为这是由于我们的无能导致的兵力浪费。所以为了堵住国内那些人的嘴,我们需要尽可能快的结束战争。宽恕那些尚未放下武器的叛军可以瓦解他们的意志,促使他们更快的放下武器回到农场。这样既可以打击敌人,又能够尽快结束战争,何乐而不为呢?” 两人正讨论着,一名参谋官报告进来:“又有一批新的援军到达了,不过……” 年青的参谋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似的。 “怎么了?”罗伯茨奇怪道:“对于援军的处理不是已经制订了方案么,在完成补给之后,将他们投入到对约翰内斯堡的正面进攻中去,以弥补因疾病造成的正面战场兵力不足。有什么困难么?” 年轻的参谋点了点头:“是的,您的命令我很清楚。不过,这次来的援军和其他的不同,他们来自东方。” 罗伯茨听了后果然皱了皱眉头:“东方?是印度人?难怪,这些裹着红头巾的士兵在战场上实在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与其把他们投入正面战场,倒不如让他们去运送弹药。” 年青的参谋古怪的笑了一下,“抱歉,司令官阁下。他们不是印度人,他们来自真正的东方,他们是中国人。” “中国人?”罗伯茨一时没有想起来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国家,“你是说,清国?” “是的,司令官阁下。这是他们的照会,同时还有国会的书面文件。” 罗伯茨惊讶的结果文件看了看,里面包括两国在七年前签订的同盟条约的副本和英国国会的征兵文件。也就是证明中国士兵是在应英国政府的邀请下,履行同盟国的义务而来的。 基钦纳道:“国会的人疯了么?花费巨资从世界的尽头调集这些留着猪尾巴的猴子来这里做什么?种香蕉么!?” 罗伯茨同样是一脸的惊讶加无奈:“看来国会的那帮人是真的想要快点儿结束这场战争。他们可能认为这种方式会让我们更有紧迫感。‘连猴子都能上战场打仗,你们也应该做些什么吧’。我想这就是他们的想法。” 基钦纳:“真见鬼!我们应该把这些猴子怎么办?送回去?你该不会是真的想把他们放到战场上去吧?” 罗伯茨想了想道:“送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了。而且据说这帮人也有一些战斗力,他们毕竟打赢了和他们东边的那个邻居的战争。所以,应该还有点儿用。” 基钦纳笑道:“那也叫战争?两个连二等巡洋舰都没有的国家拿着火枪和弓箭交战,这和童子军训练有什么区别。而且我见过那些东洋人,上帝,他们比这些留着猪尾巴的清国人……”基钦纳转头问那个参谋:“他们自称什么……?哦,对,中国人。呵呵,那些东洋人比这些自称是中国人的还要矮小。你知道么,还要矮小。我想那些东洋人可能只有四英尺高,天那,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拿的起枪。” 罗伯茨也笑了:“是啊。我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国会那帮人怎么会想起来和这个国家结盟。虽然他们有这辽阔的土地和众多的人口,但是这个老朽的帝国在战斗方面甚至比不过土耳其人。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哦,他们来了多少人?” 两人的目光再次转向年轻的参谋。“哦,司令官阁下,这些来自东方的士兵一共有七千人,全部是步兵,没有马匹、没有机枪,只有少量的小口径火炮。” “好吧,”罗伯茨看看地图,“让我想想把他们放到哪儿合适。啊,这里怎么样?”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问自己的参谋长。 “德阿尔?” 罗伯茨:“是的。这是往金伯利去的铁路线上的一个小站。在开普省境内,那里没有布尔人。而且金伯利已经被解除了包围,所以这里应该是安全的。这些人仅仅拿着步枪,估计也打不了什么仗,放在这里正好,给他们一些粮食和弹药补给,就当是养猪吧。反正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到时候把他们再送回去就好了。” “是!”得到了命令的参谋敬了一个军礼后离开了指挥部。 布隆方丹火车站。冯国璋和田中玉两人一边忍受着四周射来的一束束带着惊讶、好奇、蔑视、厌恶等各种情绪的目光,一边焦急地等着英国人的协调和安排,当他们远远的看见之前的那名年青的参谋的身影后,立刻迎了上去。 “怎么样?司令官阁下可以见我们了么?” “很抱歉,先生们。”参谋冷漠的看着两人,“司令官阁下现在正在开会,不能见你们。” 冯国璋和田中玉相视一眼,随即道:“好吧,那么我们等他。不过,是否可以给我的部队安排一个营地?他们已经长途跋涉了三个多月了,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很抱歉,先生们。”这位始终板着个脸的年轻参谋依然是这个表情。“我想你们没必要在这里等着司令官阁下了,指挥部已经给你们安排了作战方向,你们现在需要立刻启程,前往那里。” 两人眼前一亮:“哦,那太好了。我们不远万里过来就是为了参加战斗的,请相信我们一定会战胜敌人。请问我们将进攻那个城市?” 那名参谋嘴角动了动,算是奉上一个微笑,“你们将前往德阿尔,那是铁路线上的一个小站,布尔人可能会进攻那里,而你们则负责那里的守卫,以确保我们的补给线不被骚扰。” 田中玉点点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勤补给线也就是前线的生命线,的确不容有失。”似乎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战斗,两个年轻的指挥官心中不免开始澎湃起来。 “如果你们接受这个命令,那么就请你们继续乘火车前往德阿尔。指挥部稍后会向德阿尔发报,说明你们的情况。同时,你们的补给品也将发往那里。考虑到你们没有携带大炮和骑兵,弹药补给将仅限于步枪子弹。对了,你们的步枪口径是多少?” 两人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7.92毫米。” “7.92毫米?”参谋在心中默默的换算了一下:“见鬼,是0.312英寸。抱歉,看来我们无法给你们提供弹药补给了。我们使用的弹药是0.303英寸的。” ‘靠!’冯国璋在心里骂了一声。不过这一点他们不是没有心理准备,来前就知道会是这样,毕竟两个国家都是独立研发的步枪,哪能一模一样?“没关系,我们自己携带了一些弹药,省着点儿用,能支撑一段时间,之后我们会在向国内申报需求。不过,是否可以给我们补充一些马克沁机枪弹药?还有七十五毫米野炮的弹药。” 年轻的参谋看着两人:“你们携带了马克沁?我怎么没有注意到?” 冯国璋解释道:“我们为了携带方便,将其拆解了。” 年轻的参谋对这些东方人将马克沁拆解携带身份不解,既然都携带了同样需要牵引的野炮,为什么却要把机枪拆掉。不过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好吧,我们可以提供一些机枪弹,另外野炮榴弹也可以提供一些。不过,你们没有马匹,如何将这些重武器运上前线?” 冯国璋耸耸肩:“您知道,我们从好几千英里以外过来,马匹这样的牲畜运输太困难了。恐怕在海上会死一大半儿。与其这样,还不如把空间用来多放一些子弹。另外,我们是否可以从你们这里取得一些马匹?话说当初协商的时候,可是说所有的战略物资均由你们提供。” 的确,在之前两国的协商中,英国政府的确许诺了提供一些必要的作战物资,其中当然包括运输工具。事实上,澳大利亚和加拿大的士兵也是由英国政府提供的战备物资。为此,英国人从国内运输了十万匹骡子,用来拖拽机枪、火炮和运输弹药。 参谋有些懊恼,心里暗怪自己多此一问,同时也有些不满于这些东方人的贪得无厌,“好吧,你们有多少门火炮?”他开口问道,同时心里猜测这样一支部队,火炮的数量应该不多。 冯国璋想了想:“我们有各种口径的火炮五十六门,另外还有十六门马克沁机枪。另外,我们还需要一些骡马托运其他的物资。” 1896年时近卫军调整了各师的装备配给,主要是加强了旅一级部队的独立作战能力和师一级作战单位的重火力配置。调整后每个步兵旅总计装备光绪十二年式步枪、马枪六千余支,马克沁机关枪24挺,75毫米陆炮24门——部分旅装备的是16门,另外装备8门120毫米迫击炮。此外还有60毫米口径和82毫米口径的迫击炮,各式手枪一千支。 这一次的军事行动,近卫军从各师抽调精锐组成的远征队中,就包括两个马克沁机枪连、两个75野炮连、八个82毫米迫炮排。另外还有一个120毫米迫炮连作为重火力支援,直属旅部指挥。 这位参谋简单想了一下,随口道:“我可以调拨给你一千匹骡子,足够你们拖拽火炮、马克沁和弹药的了,你们的阵地不需要频繁移动,一般用不上骡马。只不过在前往德阿尔的过程中,有一段距离需要步行而已,不过那一段儿也没多远。事实上,你们完全可以返回开普敦,再沿铁路前往德阿尔,反正这和你们在中途下车然后步行过去的时间差不多。从节省畜力的角度考虑,我建议你们这样做。” ‘返回开普敦再沿铁路前往德阿尔’这句话莫名的让两个人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不过两人并没有深究,总之作战命令、补给和运输问题都已经基本得到解决,如何作战就要看自己的指挥了。 于是两人礼貌的告别了这个年青的参谋,准备乘火车返回科尔斯伯格,然后步行前往德阿尔。至于缺少畜力的问题,他们准备用人力克服,就当是练兵了。 5月24日,英国政府宣布吞并奥兰治自由邦。月末,弗兰奇将军指挥澳大利亚骑兵部队在约翰内斯堡南郊击败了布尔人最后一支整编守备部队。德兰士瓦共和国总统克鲁格不得不乘火车于次日逃离首都比勒陀利亚。六月五日,英军占领了比勒陀利亚。 占领比勒陀利亚后,罗伯茨命令所部英军主力四万余人原地休整。此时,德兰士瓦和奥兰治的所有大城市和铁路线都被英军占领了。约三十余万英军分布在诸如金伯利、马弗京、布隆方丹、克尔斯伯格、斯托姆博格、莱蒂史密斯、邓迪、德班港等主要城市,其中比勒陀利亚、布隆方丹和莱蒂史密斯的驻军最多,均达到了三万以上。 而布尔人在失去了所有的主要城市和铁路线后,不得不将战略重心转移到游击战上。 此时指挥布尔人武装部队的是路易.博塔将军,他是在三月末接替伤重不治的皮埃特.茹贝尔将军的。此人原本在‘西德兰士瓦之狮’德拉瑞将军的指挥下,负责金伯利方面的战斗,但是茹贝尔在临终前力排众议,将整个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了他。 之后的战斗证明,茹贝尔的决定是多么的具有先见之明。 第二十三章 计划 1900年8月,英国远征军总司令罗伯茨上将代表英国政府宣布兼并德兰士瓦,并同时宣布战争结束。几日后,流亡在外的德兰士瓦总统克鲁格抵达葡萄牙属莫桑比克。 “奶奶的,这个破地方!”田中玉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走进了房间。 冯国璋连忙倒了杯水递过去:“怎么样,交通壕都打通了?” 田中玉接过水来一口喝掉,然后才道:“全通了。现在咱们这片儿所有的防御工事都用交通壕连起来了。这几个月累死我了,话说整这么多隔离壕、碉堡和岗楼干啥用?” “防御。”冯国璋道:“来之前爵帅特意交代的。他说如果战争陷入僵持阶段,我军已经完成了绝大多数的进攻任务,开始转为阵地防御后,就这样搞。爵帅认为,布尔人会通过游击战来打击英军,拖延战事。” 田中玉怀疑道:“会么?英国人不是已经宣布战争结束了么。可别咱们前脚刚把防御工事建好,后脚就要打道回府啊。” “你觉得爵帅会判断错误?” 这个帽子可不小,田中玉赶紧甩锅:“我可没说,我只是没有爵帅的高瞻远瞩,理解不到罢了。” “呵呵……”看到搭档的一脸囧样,冯国璋奸诈的笑了起来:“其实你自己也能判断的出来,来到这里后,我们不是研究过布尔人的作战方式么。他们通常都是依靠对地形的熟悉和骑兵优势来攻击英军的。所以在最初兵力悬殊不大的情况下,布尔人可以打的英军野战部队找不着北,却一座城市都攻不下来。这就是布尔人最大的问题。这种攻击方式既是他们的优势,又是他们的劣势。现在他们的城市已经完全被英国人占领,不用再考虑守城的问题,布尔人一定会再次采用他们最熟悉的作战方式的。” “是啊是啊,”田中玉又倒了一杯水,看来他确实很渴。“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建好了防御工事,又有啥用?” 冯国璋他们的远征队并没有在德阿尔驻扎。不知道是因为英军中最终怎么想的,总之当他们到达德阿尔后,再次被打发到了这个距德阿尔几十里地的小镇。这才是田中玉最大的不满。 关于这个问题,冯国璋的心里也是一肚子怨气,但是他是部队的主官,即使有想法,也不能在下属面前表现出来。 “其实咱们这个位置还是能发挥作用的。你看,咱们在卡里山和翁格斯河交汇处,北面是卡普高原,南面是开普平原,东面几十里地之外就是南非三条主动脉之一的西线铁路干线。而且德阿尔还是一个关键的中转站。关键是这个德阿尔,这里是连接东开普、西开普、北开普和西北四块领地的中转站,之前布尔人就曾经打过这里,我估计,之后他们一定还会攻击这里。而如果要攻击德阿尔,咱们这个小镇就是敌人的必经之路,进攻时不从这儿走,撤退时也得从这儿走。所以咱们绝对不会白忙活的。” ‘啪扣~’仿佛是为了证明冯国璋的正确,在他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一声清脆的枪响传来。 “敌袭!”整个小镇立刻拉响了警报,与此同时,更加密集的枪声从镇子的西北方向传来。近卫军迎来了他们来到南非的第一场战斗。 金秋十月,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紫禁城里,刘少卿和建宁先和载湉见了礼,随后建宁带着儿子就到后宫找他那几个兄弟姐妹玩儿去了。也顺便给醇王福晋和皇后娘娘请安。 刘少卿的儿子叫刘栋,取‘国之栋梁’的意思,生于光绪二十三年,比载湉的儿子大,但是载湉在这之前已经有了两个女儿了,所以在这帮表兄弟姐妹中,他算是排第三。 看着一帮孩子在御花园中尽情嬉戏打闹,载湉忽然感觉好有成就感。 陪着老婆孩子玩儿了一会儿,两个人就聊起了正事儿。 载湉:“话说你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刘少卿道:“南边?” 载湉:“一个一个说,先说南边的。” “好。”刘少卿略微理了一下思路,道:“第一批次的新兵三个混成旅已经训练了大半年了,期间还拉出去到菲律宾缴了一次匪,训练的效果不错。第二批也完成了训练,不过现在菲律宾那边也基本太平了,所以这三个旅一直都在兰芳呆着,第三批才去不久。” 载湉点点头:“这么说现在在菲律宾和兰芳各有三个旅可以抽调,另外兰芳在年底还能有三个旅出来?” 刘少卿答道:“是。实际上,如果需要的话,广南和广东、缅北三地都可以再各抽调一个旅出来。臣这边还计划将两江、两湖和两淮几个地方的驻防师逐个抽调部队上去历练历练呢。一百二十六、一百二十七、一百二十八这三个师是为了应对德国危机而组建的,现在在华中地区也基本没有什么作战任务,老闲着也不好。” 对于如何练兵、如何保证部队的战斗力,刘少卿比载湉强多了,皇上自己也知道,所以他并没有过多的干涉这个:“这方面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少卿应了一声,随后道:“北面的那头熊今年又增加了两个步兵团的兵力,现在在远东和滨海地区,俄国人已经积累了八个师的兵力。” 自光绪二十年中日战争以来,因为认识到自身在远东的兵力不足问题,俄国开始加紧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建造,同时,通过海运的方式,逐年增强其远东和滨海地区的军事力量。不过因为军队的补给问题始终无法完全解决,所以俄国人也无法运送太多的士兵过来。只能这样一个团一个团的增加。 载湉冷冷一笑:“俄国人也就这么大的力气了。仅仅依靠日本人还贷的哪些资源,能维持八个师就不错了。这些部队应该难不住你吧?” 当初中日战争的时候,日本为了打赢这场仗,和俄国人借了大量的贷款,结果还是输了,还被老毛子摆了一道。 但是借的钱还是要换,这些年来小日本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凄惨,除了要还中国的战争赔款,还要还俄国人的贷款。天天的拆东墙补西墙,借新债换旧债,小日子过的紧巴巴的,要不是俄国人为了降低运输成本,允许日本人用粮食等基本物资抵债,他们还得被盘剥一层。 就是这样,小日本的经济命脉也紧紧的被英、法、美、俄、中五国紧紧的攥着。 话说这五个国家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不过皇上”刘少卿看来还有话说,“对于俄国人在远东地区的作战能力不能光看正规军。事实上,在远东的俄国人都是一些亡命之徒,这些人要么原本就是军人退役下来的,要不原来干脆就是土匪。从光绪二十年的俄、日冲突可以看出,这些人发了步枪就是士兵,臣粗略的算了一下,根据目前当地的人口,一旦发生战争,俄国人大概能拿出十四到十五万的武装人员。虽然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军人,但如果运用得当,这些武装人员对我们的威胁还是很大的。” 刘少卿的话提醒了载湉,他确实忽略了这一点。他马上问道:“我们不是制订了扩军计划么?现在进行的怎么样了?” 刘少卿道:“到今年为止,第一阶段的扩军已经完成。现在第二阶段的扩军也已经开始了,包括今年以及之后的四年,如果不发生大的战争的情况下,每年会扩充两个师的兵力,南、北各一个。如果发生大的战争,那么在动员预备役的情况下,可以在短时间内增加十个师的兵力——这些士兵都受过基本的军事训练,可以保证基本的战斗力。” 刘少卿嘴里的‘大的战争’,指的自然是对俄全面战争。因为从目前的国际环境来看,除了和俄国之间的恩怨外,其它几个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和大清基本都不会发生全面冲突。虽然前年和美国因为菲律宾问题发生了一些龌龊,但是两国在经贸合作的大方向上是好的。 清政府的民兵、预备役制度是在光绪二十三年载湉南巡的时候建立的,到现在差不多三年时间了。成千上万因中日战争而负伤残疾的士兵、军官成为了建立预备役制度的主力。这些人分布在上千个县、乡中,为朝廷训练了一支不需要支付军饷的潜在军队。而且是百万大军。 “很好!”预备役制度算是载湉非常得意的一个政策,能取得今天的效果,他的心中自然高兴。“不过预备役的建设还要继续,不能放松,咱们需要兵力的日子还长着呢。” “是!”在谈正事儿的时候,刘少卿还是比较严肃的。“训练方面,每年会抽调中原地区驻防各师的部分兵力前往东北和西北,和当地驻军进行攻防演练,熟悉、适应当地环境。同样,每年都会有部队和旅顺、天津、威海、青岛四个基地的驻军进行海、陆一体攻防演练。现在所有的部队都已经至少完成了一次相关的训练。再加上部队的换防工作。基本上北方的这些个师都能做到拉上前线就能打。” 在中日战争前和战争期间组建的十五个步兵师、一个陆战师中,除了第十二、第十四两个师始终在九州驻防,其它十三个师都在黄河以北地区驻防——这中间包括朝鲜的第五、第六两个师。 战后这几年北方地区又组建了四个基地警备师和驻辽东的第一百二十九师。再加上第三师、第一三零师两个机动师,华北、东北、西北这三北地区一共集结了大清三分之二的军队。 刘少卿继续道:“自今年开始,随着扩军的进一步进行,我们计划将朝鲜和日本北海道也纳入演习、训练范围。主要的科目还是在寒冷条件下的作战和保障。当然,这一计划还需要皇上您的御批才行。” 听到刘少卿打算把朝鲜和日本北海道也纳入到演习范围,载湉一乐:“哦?你是怎么想到这样做的?” 刘少卿道:“也没怎么想。朝鲜现在已经基本完全归附大清,那边——尤其是北朝鲜——的地理和自然环境比较复合练兵的需要,之前把第五、第六两个师和第二、第十三两个师做了一下换防,效果挺不错,所以就考虑进来了。而且那边的人都比较心向中华,说到这儿,之前聂士成和江朝宗回来都提过将朝鲜人择优吸纳进近卫军的意见,因为当时没有先例,我就没同意,话说现在南面已经开始搞多民族融合了,是不是朝鲜这边也搞起来?” 载湉点点头:“可以啊。其实你们之前不就打算过组织朝鲜军团然后投入战场么,朕也没有反对啊。反倒是你们在战争之后束手束脚的。你要知道,朝鲜本来就是我们的属国,把他们组织起来纳入仆从军一点儿违和感都没有,至少是比哪些克钦族、老族要方便吧?” 刘少卿笑了笑:“克钦族不知道,老族是方便得很。臣十五岁之前在广南经常和这些人接触,他们那边的生活条件极其恶劣,巴不得加入帝国,好改善生活呢。其实老族的战士因为生活条件恶劣,所以极为拼命,再加上他们生活的环境本身就是山地丛林,所以非常适合山地作战,简直是一个顶俩。我估计克钦族那边应该也差不多。朝鲜人不行,太软弱,之前没想把朝鲜人加进来就是因为这个。不过朝鲜人的服从性很好。” 载湉忽然一拍大腿:“你不说朕还忘了,荣禄上折子也提起来,好像在九州那边也有很多日本人想要加入近卫军。看起来是咱们近卫军的待遇太好了。” 刘少卿赶紧道:“也可能是周边这些人的生活条件太差。” 载湉点了点刘少卿,“你啊,朕又没说给你们降低待遇,你激动什么。总之这事儿朕和你说过了,你是陆军总长,你自己拿章程出来,这些人如何选拔,如何融合或者编练,你看着办吧。话说回来,北海道那边你想好了?” 第二十四章 取舍 刘少卿先躬了躬身子表示接受了皇上交办的差事,随后道:“北海道比朝鲜还要符合训练条件,现在在那边驻防的两个日本师团之前和俄国人交过手,貌似也挺不错。而且如果能够和真正的外军演练攻防战术,比我们自己关起门来演习要好得多。起码没那么多暗箱操作。您知道,自己人打自己人,输了赢了都不好看,所以难免会有相互通气的,这样一来演习的效果自然大打折扣。不过恐怕日本人那儿要总理衙门去说项一下。” 载湉道:“总理衙门那里朕会交代的。不过你刚才提到的问题,可得想办法解决啊,否则慢慢又成了样子工程了,那么不是白花钱练兵了。” 刘少卿道:“办法都想好了。一是成立演习导演部,凡是策划演习的人员都是临时设定的,然后封闭制定方案,背靠背演练;二是设定奖惩机制,增加对抗性;三是将杨勇和刘锋两个机动师打造成专门扮演敌军的部队,专门给哪些驻军制造麻烦,以此作为他们的考核内容。等和荷兰人打完了,打算把黄成涌师也加进去,反正他们现在也不需要守青岛基地了。” 在解除德国对胶州湾的威胁后,陆战一师先是派了一个旅到菲律宾协助作战,之后主力部队南下到了广南的海防市,协助第一百二十五师扩军。现在师主力则到了兰芳,名义上是帮助属国训练军队,实际上是随时等待进攻东荷属印度。 话说到这儿,刘少卿的表情有点不自然起来,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不知该怎么说似得。 载湉看了笑道:“这么多年也没看到你这样过啊,咱们虽然是君臣,但也是亲戚,有什么不能说的?” 刘少卿笑道:“倒不是不敢说,只是不知道说的对不对,所以在犹豫。” 载湉道:“那就更别藏着掖着了,说出来朕给你指导指导。” 刘少卿:“好。正想让皇上指教。臣这几个月来反复研究南亚地理位置,虽然正向皇上所说的,东印度群岛扼守马六甲海峡和巽门海峡,连接印度洋和太平洋,地理位置极为优越。但是我们已经在爪哇海沿岸有了兰芳了,对我们来说,兰芳的存在足以让我国对马六甲海峡和巽门海峡施加影响,何必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和荷兰人开战呢?就算是东印度群岛距离澳大利亚更近一些,但兰芳也不过多了一天的航程,咱们不至于连一天的代价都付不起啊?话说前年的菲律宾事件,我们火中取栗就已经和美国人有了龌龊,现在面对北方越来越大的压力的情况下,还要在树立一个强国为敌,感觉有些得不偿失。” 刘少卿算是一口气将心中憋屈了多时的想法说了出来,感觉轻松了不少。不过载湉听了这番话后,反而心情沉重了。 其实在经过了最初的兴奋过后,载湉也有些奇怪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兴高采烈的要和荷兰人打一仗。其实在后面的几个月里,载湉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有些冒失,不过所谓‘君无戏言’,说出去的话不可能收回就是了。 事后他仔细的想了一下,似乎自己当时的心态完全是因为有机会和荷兰开战而兴奋,所谓的地理位置和澳大利亚神马的,都是为了打这一仗找借口罢了。而且直到现在,自己的心中也似乎始终有个感觉,就是自己应该要教训荷兰人、统治印尼人。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灵魂比较特殊。在小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一个特殊的灵魂的时候,就是这种莫名的感觉告诉他要设法杀死西面的那个皇太后,他照做了。而且也是这种莫名的感觉,让他无条件的新任眼前的这个成为了他妹夫的人。现在这个感觉又告诉他要打垮荷兰人,他还是会照做。 当然这些是绝对不能和别人说的。所以载湉恍惚了一下后,没有回答刘少卿的问题,而是反问他:“你认为我们会在和荷兰人的战争中遇到很大阻碍么?是否会影响到我们的整个战略大局?” 刘少卿想了想,道:“应该不会。或者说在前期不会。荷兰人现在在东印度群岛大约有一万七千多名白人士兵和大约五万名当地土兵,另外为了应对我们在兰芳的部署,这两个月似乎又有扩充的迹象。不过这些土兵的战斗力非常弱,无法和我们的士兵相比。至于海军方面,似乎荷兰人的海上力量不像他们的排名那么强大。” 荷兰的海军力量现在虽然仍然以总吨位优势水平排在大清海军之前,但一方面出于国家海防思路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国家经济实力不足,使得荷兰的海军是以岸防舰为主,最大的舰艇也不过是五、六千吨的,包括:一艘6500吨级的‘七省联盟’号、五艘5000吨级的和三艘3500吨级的。主炮口径最大的也只有280毫米,而且这几艘主力舰还都在荷兰本土。另外荷兰还有六艘3800吨级的防护巡洋舰,其中两艘部署在了东印度群岛。 而清帝国在接收了两艘从英国新定制的战列舰后,现在已经拥有万吨级以上的战列舰四艘,八千至九千吨级的装甲巡洋舰五艘,另外还有五艘防护巡洋舰和十几艘驱逐舰、护卫舰。虽然总吨位比不上荷兰,但在主力作战舰艇上早已甩出荷兰几条街! 新的战列舰是在去年下半年和今年年初陆续到位的。根据光绪二十一年的海军发展计划,大清海军在十年间(1895-1904)一共要采购六艘战列舰和六艘装甲巡洋舰。这中间大多数舰艇都将采购自英国,新到的这两艘就是第一批战列舰。 不过清政府并不是简单的讲英国人设计建造的战舰买几艘回来就好——前两艘战列舰是因为战争期间时间紧、任务重没办法,才买的即将服役的现成的军舰,而新采购的军舰都是根据清帝国自身的情况量身定制的。 这两艘战列舰满载排水量近一万五千吨,1896年开工建造,是世界上第一种使用水管锅炉的战列舰。采用这种锅炉是为了追求最大的经济性——在全速时每小时耗煤仅十吨就可达到最大19节的航速。显然,更轻更快的战舰对国内经济处于发展中、缺乏海外补给点的清帝国海军更为必要。 除了经济适用型动力系统,这两艘战舰还有很多地方的设计是因地制宜的,比如考虑到国内和亚洲大多数港口的水深,这款战列舰的吃水仅为七点七米。而且这款战列舰使用了新型的152毫米唐山装甲钢板,在减轻了重量的同时防护性能也十分出色。而两座双联装四十倍径十二英寸主炮、十二门四十五倍径六英寸副炮加上其他舰载火力,足以应付可见的任何军事危机。唯一可惜的就是主炮的射速比较低,每四分钟三发炮弹。不过在第二批订购的战列舰上,主炮就会换成新型的速射炮了,到时候应该能达到两分钟三发的射速。 载湉道:“那么你的顾虑是战争的中后期?” 刘少卿点点头:“事实上,臣的顾虑是这场仗怎么收尾。皇上应该也知道,欧洲那帮君主国家之间的关系就像一团乱麻,相互之间纠缠不休而又无法割舍。就好像英国人和荷兰人,一面在欧洲宣称是伙伴,一面在南非打的狗脑子都出来了。所以臣担心……” 载湉道:“你担心英国人会停止对我们的支持?” “是!”刘少卿道:“臣了解到关于东印度群岛殖民地的归属问题,英国人和荷兰人是有过协议的。所以英国人才在回给我们的外交照会上明确提到‘不希望战争扩大到第三方’”。 载湉笑道:“看来你的确做了一些功课。既然这样,你也应该知道这两个国家因为东印度群岛也曾龌龊不断啊。” 16世纪开始,欧洲列强──最初为葡萄牙,后为荷兰和英国,先后与苏门答腊沿海地区的公国贸易、交战,并在此建立若干堡垒。因为争夺殖民地和贸易利润的问题,英国和荷兰从哪个时候起就一直矛盾不断。1810年,英国人借拿破仑吞并荷兰之机发动了爪哇战争,完全占领了爪哇并侵入苏门答腊。 不过不久之后拿破仑就跨掉了。在随后举行的重新划分欧洲政治格局的维也纳和会以及之后的巴黎条约中,英国极力支持荷兰复国——因为英国想在欧洲建立一个“均势体系”,害怕俄国或是正在崛起的普鲁士获得更多的领土。于是荷兰的合法地位再次获得承认,而英国也按照巴黎条约归还了曾经属于荷兰的爪哇岛。 后来到1824年,两国签订了划分东南亚—南亚势力范围的和平协定。当时的条约约定:荷兰不可在马来半岛建立殖民地,或与当地统治者签任何条约;同时英国也不可在苏门答腊岛建立殖民地,或与当地统治者签任何条约。荷兰答应交出在印度的所有据点和权益,及将马六甲及其属地交给英国;英国则答应交出在苏门答腊岛上的全部据点及产业。这等于两国以新加坡海峡为界划分了势力范围。 按照这个条约,荷兰人获得了苏门答腊,而英国人获得了马六甲海峡。不过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就结束。 条约签订后,因为获得了马六甲海峡的完全控制权,英国人开始把精力放在对华贸易上,并由此引发了第一次鸦片战争和后面的一系列问题。但从两国的条约来看,英国人是履行了条约的。可是荷兰人玩儿赖了。 在‘贸易规定’方面,荷兰并没有降低关税;军事行动方面也只消灭自己势力范围内的海盗,并未与英国合作。 这就是载湉所说的两国的‘龌龊不断’。 “但是两国在1871年又重新签订了一份协议。”刘少卿再次争辩道。 “不错”,载湉道:“可这只不过是英国害怕已经占领了印度支那的法国捷足先登吞并亚齐,而不得不对荷兰进一步妥协。类似的例子还有暹罗,因为暹罗处在英国缅甸殖民地和法国印支殖民地的中间,所以一只没有被列强侵占。但这并不能说明英国人和荷兰人就此皆大欢喜、握手言和了。毕竟荷兰控制的苏门答腊对马六甲海峡和巽门海峡的影响力太强了。英国人不可能一直看着荷兰人把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哪怕这只手毫无力量。” 刘少卿道:“但是如果换成我们掌控苏门答腊,不是也一样让英国人难以安心么?皇上不是说过,所谓的‘同盟协定’不过是一张擦屁股纸,英国人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张纸而愿意把东印度群岛的控制权交给我们?” 载湉笑笑:“仅仅凭一张纸当然不够,但是如果我们承诺将苏门答腊的控制权交给英国人呢?” 刘少卿一惊:“皇上的意思是,我们打下来地盘儿,然后给英国人?这……” 载湉摆摆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就是政治交易。我们和荷兰人作战,拿下我们想要的土地,然后用其中的一部分,来换取列强的支持。就像是菲律宾,为了转移德国人的视线,我们让出了菲律宾的一大块儿土地。你知道的,给德国人的甚至比我们自己得到的还多。” 的确,在那之后,德国还以极低的价格从西班牙人手中购买了冲鸟礁、北马里亚纳群岛、加罗林群岛和马绍尔群岛,彻底的将自己的势力渗进了太平洋地区。 刘少卿明白了,这后面一定有自己所不知道的交易。 第二十五章 借口 载湉也没打算瞒他:“既然说到这儿了,反正也要告诉你,正好一块儿说了。东印度群岛英国、我们和荷兰三家分,苏门答腊‘占碑’以北地区归英国‘代管’;荷兰人继续占有西爪哇和中爪哇;我们则拿到南苏门答腊和东爪哇。除此之外的其它岛屿,仍归荷兰。” “不过仗还得我们打?” 载湉点点头:“是,仗还得打。本身这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口头协定,甚至连口头协定都不算。英国人没有承诺任何事,只是表示会在必要的时候出来斡旋。最后促成刚才所说的那个结果。原本商谈的结果是我们占领苏门答腊北部地区,英国人占领南苏门答腊和东爪哇。但是朕以‘东爪哇有大量的华人,由大清占领,对维护地区稳定有利’为理由,和英国人做了交换。当然,前提是我们能打得下来这些地方。” 刘少卿还是有些困惑:“皇上不是意在马六甲么?为什么舍北苏门答腊而和英国交换呢?” 载湉道:“算是一种博弈吧。让大家都知道我们的目的是马六甲,而且我们也确实是这样努力的,但到了最后我们没有拿,那么这就算是一种妥协。这样我们占据了次要的位置,不会让人觉得难以接受。况且苏门答腊北部还有一个亚齐,这帮信真主的真是不好搞,新疆那边是这样,苏门答腊也是。” 在19世纪,苏门答腊的各王国一个接著一个被荷兰殖民者打败,唯有亚齐酋长国维持独立。1824年的‘伦敦条约’中还特别声明英荷两国应该保证亚齐的独立!到十九世纪六十年代,除了亚齐以外,荷兰几乎控制了东印度群岛境内的所有土地。其实,保持亚齐的独立不过是为了在列强之间划出一个缓冲区,避免英、荷两国直接冲突。不过1871年的协定英国人又默认了荷兰可以吞并亚齐了。 1873年3月,荷兰为了占领这个酋长国派战舰入侵亚齐,挑起亚齐战争。 1874年初(好像是小皇帝刚刚登基哦),荷军占领首都大亚齐和王宫,亚齐素丹马赫迈德·沙被迫撤往山区,不久病故,随即荷兰宣布兼并亚齐。不过之后亚齐地方封建主拥立新的素丹,领导亚齐人民继续开展抗荷的斗争。80年代后,亚齐伊斯兰教领袖杜固·乌玛和杜固·蒂罗等,先后以保卫伊斯兰教、赶出入侵的异教徒为号召,发动大规模的抗荷‘圣战’,采取游击战术,给荷兰殖民军以沉重打击。 所以载湉将北苏门答腊换给英国,也是为了甩锅。 刘少卿道:“这些穆斯林只不过是仗着当地的地形特征很适合游击战,所以清理起来很麻烦罢了。而且荷兰人现在也已经没落了,无论是兵力还是财力都跟不上战争的脚步了。不过亚齐人也就是苟延残喘,荷兰人虽然实力下降严重,但是英国可不一样,而亚齐的一个主要领导人去年也翘了辫子了,估计也就是这两年,他们就要坚持不住了。” 载湉道:“那就算是让英国人捡个便宜。其实这种交换也算是给东爪哇的华侨卖一个好。怎么说朝廷也是为了他们舍弃了最初的战略目标啊。这样以来想必东印度群岛的华侨会更加心向朝廷吧。” 刘少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面部表情变得很不自然:“皇上,您不是又想收‘保护费’了吧?” 朝廷在十年前为发展建设兰芳,曾经向东南亚、南亚的华侨收过一次‘防捐’,后来中日战争爆发,华侨们又纳了一次捐,两次都有数百万两白银。而相应的,朝廷承诺在华侨受到不公正待遇时出面交涉。所以刘少卿将之戏称为‘保护费’。 载湉没好气的说:“就算是收保护费,还不是为了你的哪些军队?一个陆军师一年要花费一百多万两银子,没有外快,朝廷那儿来的钱养兵!” 大清自光绪十一年开始致力于加快洋务运动后,现今以进行了三个五年计划。如今清政府一年的财政收入总和已经突破三亿两白银。不过各项开支也节节攀高。比如铁路的建设,每年就要吃掉几千万两白银,还有教育方面,因为载湉提出的六年制义务教育的口号,使得教育方面的投资在这两年成倍增长。自然,国防建设也是花钱的大头。仅陆军这三十几个师,一年的费用就得四千万。 刘少卿见皇上又提经费的事情,老大不乐意的道:“皇上,虽然臣不太懂经济,可以知道您自从发行了纸币以来,根本不可能缺钱啊。士兵的军饷都是纸币兑现,然后就流通到消费环节去了。朝廷其实就是印几张票子……” 载湉怒道:“知道自己不懂经济就别乱说!没听说过通货膨胀啊!回去多读读书!这纸币是说印就印的么?那得看社会购买力和经济总量,还要看我们的黄金储备。况且,朕不多备着点儿家底儿,回头和老毛子打起来你可别哭穷!” 刘少卿赶紧投降,“不过皇上,说到俄国人,臣还有个顾虑,万一在咱们和荷兰交战的时候,老毛子突然插进来一脚怎么办?比如俄国派舰队介入。” 载湉道:“所以我们才要拉拢英国啊。如果俄国人到时候真有介入的迹象,那么英国人马上就会发起调停,以阻止俄国人浑水摸鱼。当然,你必须确保俄国人的介入是来自海上而不是陆地,否则我们两线作战,那就亏大了。” 刘少卿拍着胸脯道:“这一点皇上大可放心,俄国人在远东的兵力不足,在西伯利亚大铁路建好之前,不可能、也无力从陆地上对我们发动进攻。俄国人的干涉只能来自海上,臣判断,很可能会是和荷兰达成协议,以荷兰出陆军、俄国出海军的形式合作。” 载湉:“那就行。海上的问题英国人会解决。否则我们白付出那么大一块儿土地了。” 刘少卿又道:“那么德国人和法国人呢,是否会干涉?” 载湉不耐烦的道:“你还有完没完了。英国人刚刚和德国人就太平洋上的萨摩亚群岛中的两个岛屿达成协议,同意将这两个岛让给德国。再加上法、俄两国绕开英国,偷偷地瓜分了其在土耳其的势力范围。这实际上也是把德国人摆了一道,所以目前德国人是不会站出来的,有其是和法、俄一伙。至于法国,英国人防他们比咱们还上心。要不是法绍尔事件法国人怂了,估计这俩两年前就掐起来了。” 布尔战争的起因是因为兰德金矿这个全球最大的黄金储备地。所以欧洲诸强认为,英国在战胜布尔后所得到的巨大黄金利益,将使自己更处于劣势。这也是为什欧洲国家几乎一致谴责英国在南非的政策,认为英国为了贪求黄金而欺凌两个布尔人小国。 其实这根本无关公德,只不过是出于自保罢了。就像荷兰人,支持布尔人也不是因为那是自己的后裔,而是为了尽可能的获取南非的黄金罢了。 正因为这一原因,法、俄、德三国曾一度谋求联合,共同对抗英国。今年年中,趁英国陷于战事无暇顾及之机,法、俄两国绕开英国——同时也绕开了德国,偷偷地瓜分了其在土耳其的势力范围。 这让英国大为恐慌。好在威廉二世也对自己被排除在外极为不满,于是索尔兹伯里急忙召开内阁会议,决定将太平洋上的萨摩亚群岛中的两个岛屿让给德国以便拉拢德国。然后又与美国订约,给予美国在中美洲开凿使用运河的方便——美国由此开始建造巴拿马运河,并自此后加强了其在太平洋的影响力和殖民——要知道,此时的美国还只是二流强国。 这也是为什么最终英国人和清政府秘密达成了关于东印度群岛利益划分的协议。英国试图通过这些行为,拉拢德、美、中,以抗衡法、俄。 说到这儿,载湉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在这次战争中,即使最终英国人取得了胜利,但是也表现出了其国力衰退的征兆。从英国人今年对其他强国——甚至包括我们——的一系列动作来看,英国的国力显然已经不足以独自维持广大的海外帝国,并面对欧洲其它帝国的挑战。所以,在未来的两三年,这个大英帝国必然要进行一次国家政策的重大改变。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绝佳的复兴机会。” 这是真正战略层面上的国家大事,刘少卿也一并严肃起来。 “皇上说的没错,从这一年……不,应该在两年前就开始了,这不过今年格外明显。在欧洲很有可能因为殖民地的分配问题,出现而出现一个以法国或德国为核心的泛欧洲联盟。为了应对这一联盟,英国人必须选择站队——或者靠向法、俄一边,或者靠向德国一边。不过在去年英国外交大臣罗得斯访德之后,似乎英、德合作的可能性比较大。包括今年,英国同德国在非洲葡属殖民地、布尔共和国、委内瑞拉和英属圭亚那的领土争端等问题上达成了政治交易。在埃及、摩洛哥和中东,也存在着英、德合作的广阔前景。他们的殖民地大臣,那个叫约瑟夫·张伯伦的不是多次呼吁建立英、德同盟么,臣以为,凭借目前我们和英国、德国的关系,也许可以形成一个共同抵制俄国的英、德、中三国同盟。” 载湉摇头道:“你说的可以算是能预测到的最好的结果了。朕也希望能形成这样一个联盟。可惜,要真正形成一个战略同盟哪有这么容易,这里面的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了。”说到这儿,载湉的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威廉二世那个逗比的影子。 “总之一切都要看南非和南亚这两场战争的结果。对于我们来说,抓紧一切时间和机会壮大自己才是王道。否则的话,我们只能成为鱼肉,就像……”说到这儿载湉顿了顿,随后道:“就像奥斯曼土耳其……”。 两人聊着聊着,不觉天色已晚,几个太监宫女早就恭候一旁,这是来请皇上进膳的,只不过看到皇上和爵爷似乎在谈公事,没敢打搅。现在看到公事似乎告一段落,连忙上前道:“皇上、爵爷,该用膳了。” 载湉这才想起来今天安排了家宴,急忙道:“哦,快走快走,不要让她们等急了,大人多饿一会儿没啥,小孩子可是正在长身体,饿不得啊。” 说着,拉着刘少卿就走。 可惜没走两步,就看到善耆跟着一名侍卫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皇上,刚刚接到的急电,荷兰女王派遣巡洋舰格兰德尔号将克鲁格接到了欧洲!” 载湉苦等了半年的最佳借口终于来了。 第二十六章 行动 1900年10月17日夜,大清总理衙门紧急召见荷兰驻华公使,对其发出了正式外交照会:鉴于贵国已经派遣军事力量介入英、布战争这一事实,出于和英国的盟友关系以及对大清自身印度洋、爪哇海的航行安全考虑,帝国决定派遣武装部队前往东印度群岛。同时,大清帝国并不希望和荷兰王国发生武装冲突,因此希望荷兰王国能够电告贵国驻东印度群岛总督,不要采取武力抵抗。 能冠冕堂皇的说出这么无耻的一番话来,看来清政府已经具备跻身列强的资本了。起码脸皮是够用了。 10月18日,大清龙旗舰队按照既定方案,分别从海防、苏比克湾和坤甸三个临时驻锚地出发。 巴达维亚,荷兰东印度群岛总督署,几名白人高级官员似乎正在商讨着什么,不过每个人手中的高脚杯和不远处穿梭着的女佣,似乎这又是一个小型的酒会。 “清国的一支舰队已经从海防出发了,看样子,他们的目标是苏门答腊。坤甸的那支舰队还没有动静,如果清国人直接从坤甸出发的话,今天,也许明天,他们就能到达邦加。我们是否需要派舰队前去拦截?”说话的人是海军少将范巴斯。也许这的确是一个酒会,但是话题却离不开已经‘风满楼’的当前局势,而且和其它几位比起来,这位海军将领显得格外忧心忡忡。 “你可知道清军的这支舰队的具体情况么?”巴达维亚总督斯特鲁伊问道。 范巴斯道:“情报显示,这支舰队的核心是两艘二等装甲巡洋舰,排水量大约在九千吨左右,有四门八寸主炮,装甲达到180毫米厚。除此之外,还有一艘二等防护巡洋舰和五艘三等巡洋舰——哦,清国人把它们称作驱逐舰或者护卫舰。” 斯特鲁伊听了后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淡淡的问道:“将军阁下,就您的判断,我们当下的舰队是否具备阻拦清国舰队的能力?” 范巴斯豪不犹豫的道:“这不可能,我们的舰队仅有两艘二等防护巡洋舰,根本不可能是清国舰队的对手。” 斯特鲁伊笑笑:“所以,要么,我们就祈祷清国人只是虚张声势,要么,我们就任由他们登陆,然后在陆地上消灭他们。至于当下的舰队,您也说了,我们不具备和清国舰队交战的能力,倒不如保留实力,等待王国的援助。” 不知因为什么,总督阁下似乎和海军司令官的关系不怎么和睦,从这几句对话来看,似乎矛盾不浅的样子。 一旁的陆军指挥官克鲁伊此时笑道:“我赞同总督大人的意见。与其派遣舰队去打一场不可能获胜的战斗,倒不如保留有生力量,等待东山再起的一天。” 每个国家的陆军和海军似乎都不怎么和睦,这可能是有限的政府预算造成的吧。所以当看到总督阁下对海军嘲讽了两句,克鲁伊连忙上来再补上一刀。 范巴斯冷冷的看了这位只知道享乐的总督一眼,根本提不起和他生气的兴趣。不过既然连总督大人都认为没有必要派遣舰队,范巴斯也乐的放假。于是他起身道:“既然这样,那么我的舰队便暂时驻泊巴达维亚,直到总督阁下认为我们需要前往苏门答腊的时候。”说完这句话,范巴斯便转身离开了会客室。 斯特鲁伊看着转身离去的范巴斯,耸耸肩对克鲁伊道:“你认为这一次中国人是来真的么?” 克鲁伊摇摇头道:“我不这么认为,尊敬的总督阁下。我曾经在广州和这些留着猪尾巴的黄皮肤猴子打过交道,他们是一群谄媚、卑劣、懦弱的人,虽然很勤劳,但也很狡猾。他们应该知道,曾经纵横大西洋、印度洋和太平洋的荷兰王国不是他们可以挑战的。他们以为自己可以依靠英国人耀武扬威,可惜他们错了。勇敢的荷兰战士连英国人都不怕,又怎么会畏惧这些曾经的手下败将。我相信只要我们表现的强硬一些,这些黄皮肤猴子就会知难而退的。” 斯特鲁伊点点头:“我的看法和您一样,司令官阁下。另外,我担心在巴达维亚、三宝垄和泗水的华人会借机闹事,所以希望你能把他们看紧一些。” 克鲁伊道:“这一点您尽可放心。我已经重新征召了两万名当地警察,并给他们分发了武器。有这些土著人看着他们,谅那些华人也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相反,这些土著人似乎在盼着华人们触怒我们,好让他们有机会可以去抢夺哪些华人的财富。您知道,在您的有意安排下,土著人早就对这些掠夺他们财富的华人不满了。相信有哪怕一点儿风吹草动,华人的血就会再次将溪水染红。当然,这一次,我们可是置身事外的。哈哈哈……” 说完,这位陆军的指挥官放肆的笑了起来。 这些年来,随着清朝国门渐开。爪哇上华人数目骤增。特别在几十年前洪杨之乱扰乱南方的时候,大量华人迁徙南洋。 人口增加,就需要有更多的工作机会。这些勤劳的人们在稻田、在种植园、在橡胶林、在小工厂里拼命工作,在和气的做着买卖。他们拼命的节省家产的同时,也在为当地的经济繁荣做出着卓越的贡献。 然而当地土著却认为是华人挤占了他们的地位,剥夺了他们的财富。激进的土著居民渐渐的组织起来,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不断的袭击华人商铺、学校。殴打学生老师,焚烧校舍。零零星星就未曾断绝。而白人为了牵制华人,有意无意的在鼓动这一点。 在他们心中,华人已经这么聪明能干了,再抱团组织起来,那还得了?! 斯特鲁伊也笑了起来,他随即拿起手边桌子上的那份刚刚由清国驻巴达维亚领事送来的‘最后通牒’,漫不尽心的道:“那么,这份文件就可以撕掉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小心,毕竟,十五年前法国人曾经在他们面前吃过亏。” 克鲁伊站起身来将帽子戴上,整了整军装道:“请您放心。我们不是愚蠢的法国人。” 同一时间,李谦急匆匆的回到了他在泗水的家。 这是一个坐落在城市中的三进院落的大宅子。门口两个石狮子和房檐上巨大的牌匾,显现出这所宅子在当地显赫的地位。 李家,南洋三大家族之一,其生意遍布航运、制糖、烟草和香料。和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和西班牙人都有生意上的往来,当然,更少不了荷兰人和中国人了。 李谦便是为了家族的生意,而穿梭往来于兰芳、新加坡等地。这一次,他刚从婆罗洲回来。 马车停到大门口,早有门房上来迎接。李谦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牌匾上那熟悉的两个大字,心中却没有往常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抬脚进了大门,李谦快步向后宅走去。不多时,就进了第二进院子。 一名年轻的丫鬟迎了上来:“二少爷回来了!老太太在侧院儿看着孩子们念书,二少爷要见老太太的话,请随奴婢来。” 李谦自然认识这名老太太身边的贴身丫鬟,当下也不言语,便跟着她向跨院走去。 “尧之土,舜之壤,禹之封,其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在稚嫩而又琅琅的读书声中,李谦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孩儿见过母亲大人。”李谦上前跪下,给老太太行礼。 李谦的父亲中年早逝,当时李谦的大哥正在欧洲学习,两个姐姐已经出嫁,而李谦还小。这个大家族全靠他母亲一个人在操持。李家家大业大,旁系支流多不胜数,这些年来,李谦看着母亲将一个个企图谋夺家产的叔伯长辈撵走,看着母亲一点一点将家业做大。在李谦的心中,母亲不但是最亲近的人,还是自己最敬佩的人。 这一点,李谦的大哥李儒就不一样。 大哥李儒因为十几岁就离开家到欧洲学习,所以相对更加独立一些,而且在母亲一个人操持家务的时候,大哥也没在身边,自然也感受不到李谦的哪些心思。所以这几年虽然大哥早已经结束了学业,但却长期在巴达维亚那边,并不常常在家。 李氏微笑着看着自己疼爱的儿子,连忙道:“起来起来,累了吧?吃了饭没有?” 李谦微笑道:“不劳母亲挂念,孩儿已经吃过了。对了,吴大人也到了。”简单和母亲寒暄两句,李谦便将话题提到了正事儿上。 李氏面色一变,立刻从一个和蔼的老太太,变身不让须眉的‘佘太君’。“来意如何?” 李谦道:“他没和孩儿说。只是说要拜见母亲。另外,孩儿在坤甸看到,朝廷的军队这两天已经没有再出现在街道上了。” 李氏眼中闪过几道光华,“这么说,看来是要打仗了!” 李谦道:“也可能是朝廷的军队回去了呢?” 李氏微微一笑,“如果朝廷的军队回去了,那么这位吴大人就不会来我们这里了。哪些码头上的工人也得少一半儿。”随即她又叹了口气:“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一次,对我们来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算了,多说无益,总不好让人家久等,走,去见见。” 李家大宅的客厅,一名穿着青布长衫,带着瓜皮帽的年轻男子正在这里喝茶,正是随李谦一起过来的吴元泽。 看到李老太太进来,吴元泽连忙站起身来给老太太行礼:“晚辈吴元泽,见过老太太。” 李氏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吴大人太客气了,折杀老身了。” 吴元泽微微一笑道:“哪里,您老人家是泗水华侨的领袖人物,又是前辈,咱们国家是礼仪之邦,见了您行礼是理所当然的。” 李氏也不再坚持,给吴元泽回了一礼,三人分宾主坐下,李氏便开口道:“吴大人这一次来,可是为了筹饷?亦或是有人要安排?” 在中法、中日两场战事中,南洋的华侨都向清廷贡献了大量的‘防捐’。这两年听说朝廷先是在菲律宾用兵,今年又要去打布尔人,想必又是要用钱的。 对于南洋的华人来说,用钱能做到的事情,都是小事情。中国人几千年来就是这样,只要能过得去,拿点儿钱出来算什么?不过另一件事就让李氏比较头疼了。 大概在半年前,这位顶着‘爪哇宣抚使’头衔的清朝官员第一次来到李家的时候,曾经提出让李家帮个忙。事儿也不大,就是在广南、兰芳等地有一些朋友过得不太好,想要来爪哇某个出路。也不需要特别安排什么活,看家护院、做个小工,哪怕在码头上搬搬扛扛都行。 对于李家这样的大族来说,安排几十个人工作那还不是小事一桩。至于这些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要来爪哇,他们也没多问——大清朝每年往南洋走的人不要太多好吧,甚至听说朝廷还曾经鼓励那些在老家没房子没地的人来闯南洋呢,甚至提供路费。 很快,吴元泽就领着一帮子人来了泗水。李谦自然没二话,按照吴元泽的意思,给安排到了码头工作。 本来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没过多久,吴元泽又找上门来了,这一次还是为了安排人的事儿。于是一次、两次、三次,不光是李家,陈家、黄家等望族都有拜托。没过一个月,里外里有两百来人被安排到了泗水。 要说泗水这么大一个城市,增加个几百劳工根本不显,至少荷兰殖民当局就没看出来。但是安排人这几家却留了个心眼。毕竟,这两百来人可都是一个人送来的。 这细心一观察,果然,这帮人有问题。不是他们干活不好。恰恰相反,这些人工作极为认真,而且为人也都很随和,和谁都能聊到一起去。唯一和其它华人不同的是,就是这帮人太抱团,而且一个个的都身手极好。 前文说过,当地的土著因为仇富的心理,经常性的仗着人多欺负华人,而白人殖民当局对这样的事情从来不管。要是放在过去,善良的华人们也许就忍气吞声儿了。但是这帮人来了以后可不惯着,对哪些土著绝对是‘爷不欺负人,但是想欺负爷,不行!’ 在码头上和当地人打了两架后,这些人就出了名,一些原本土生土长的青年华侨子弟原本就血气方刚,这一下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似得,立刻就团结在了这帮人周围。 荷兰殖民当局原本就对华人不放心,这样一来更加不放心了,这不,这个月又增加了警力。这些拿着硬木棍甚至巴冷刀的警察全都是当地土著,这针对性还不一目了然么。 当然,精明的李氏则从朝廷在坤甸不断增加兵力一点,判断出来这些人可能是朝廷有意派来的,甚至有可能就是脱下军服的士兵。但是谁也不相信清廷真的想要动兵。 毕竟,这一百来年净是挨打了。 第二十七章 占领 吴元泽听了老太太的问话,笑道:“老夫人误会了,我这次来,并不是以宣抚使的头衔来的。只不过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顺便过来看看老夫人。” 李氏听了自然不会当真,但也不说破,随着笑道:“那吴大人就静下心来在老婆子这儿住几天,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吴元泽道:“那就先谢过了。哦,对了,请问老夫人,之前曾见到港口停着两艘荷兰人的军舰,今日过来却不见了,老夫人可知道去了哪里?” 李氏想了想:“确实有两艘军舰常年停在码头,好像叫什么‘戈尔德兰’、‘哈艾’的。昨天就驶离了,听说是往巴达维亚去。” 这两艘军舰是荷兰东印度群岛舰队的主力舰之一,常驻泗水港,两条船都是七十年代下水,排水量不过一千八、九百吨的老铁甲巡防军舰。 吴元泽点点头,随后又道:“听说老夫人有一个儿子还在巴达维亚,另外还有一个女儿嫁到三宝垄那边去了?可有联系?” 李谦在一旁道:“有的,经常会有书信往来。吴大人怎么会提起他们?” 吴元泽道:“没什么,如果能联系上的话,最好给他们写封信,让他们尽快赶到泗水来,最好是坐船,如果来不了,那么这段时间千万减少出门,更不要去乡下。” 李氏眼中光芒一闪,“好的,多谢吴大人,老身知道了。” 10月24日,大清南亚舰队主力在装甲巡洋舰‘窦宪’号的带领下到达坤甸,经过一夜的休息和准备,25日,南亚舰队自坤甸起锚,驶向苏门答腊。同一天,一支由一艘防护巡洋舰、两艘驱逐舰、两艘护卫舰组成的舰队,掩护着十几艘商船,穿过了望加锡海峡。 大清南亚舰队主力在25日当天便抵达了邦加岛以东洋面。随后,舰队司令黄建勋派遣一艘小艇驶向槟港,要求当地的荷兰驻军交出指挥权。这一要求理所当然的被拒绝了。26日,大清舰队向滨港开炮,中国和东印度群岛当局进入交战状态。 “26日,在舰队炮火的掩护下,陆战一师一个团顺利的在槟港登陆,荷兰当地驻军不足三百,另有两千土兵,在我军的打击下抵抗了一个多小时便宣布投降。当天,我军占领邦加岛。次日,我军在舰队的掩护下由邦加海峡顺河而上占领巨港。同一天,自菲律宾出发的南亚舰队第二支队开始对泗水发起攻击。泗水有荷兰驻军一个团的兵力,当地的土兵也有一万多人,不过我军早就在泗水潜伏下一个加强连的兵力,提前备好了武器,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了泗水。” 武英殿,刘少卿一本正经的向皇帝汇报着最新的战况。正向之前他所说的,在战争的初期,荷兰在东印度群岛的驻军不可能是近卫军的对手。这些白人老爷们已经当大爷太长时间了,早就忘了该怎么打仗了。而且过惯了享乐生活的军官们都怕死的很,稍微抵抗一下就投降了。所以近卫军的作战十分顺利。 载湉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在爪哇和苏门答腊有很多华侨,他们都居住在泗水、三宝垄、巨港、巴达维亚等大城市里,我军对这些城市的攻击没有波及到平民吧?” 载湉口中的平民,自然不包括当地土著。 刘少卿道:“回皇上。我军在进攻之前,就安排少量士兵秘密潜伏到这些大城市中,一方面可以更好的协助我军的进攻,一方面也是尽可能的避免误伤。拿泗水举例。泗水的华人站当地居民的三分之一,但是华人的居住地点和白人、土著都不在一起,所以根据实现获取的情报,我们的炮火攻击不会波及到华人居住区。而且,提前派往当地的士兵也会在战斗开始后尽量的保护华侨的居住地,避免当地人因为交战而迁怒于华侨,因为不必要的流血事件。” 载湉点点头,“很好。” 刘少卿又道:“不过皇上,泗水和巨港在我军的打击范围内,但是三宝垄和巴达维亚等地呢?哪里并不是我军的作战目标,要如何保护当地居民就困难了。” 载湉道:“这方面的事情由总理衙门通过外交手段处理,我们会要求荷兰当局保证华侨的生命财产安全,否则,我们也将取消对荷兰移民的保护。你的任务是尽可能的在短时间内攻占除巴达维亚之外的所有战略目标,尽快结束战争就是对平民最好的保护。” “嗻!” 泗水街道,有着殖民地港口城市特有的那种拥挤喧嚣和活力。周围街道,满满的都是各种店铺,看看招牌幌子,多是华文荷兰文并行。天色才蒙蒙放亮,街头的华人店主们就招呼着学徒下板门。市声也渐渐儿的响了起来。送水的马车哗愣愣的碾过街道,一如既往。 然而还是有些不同。比如原来哪些穿着白色夏季制服,歪戴着帽子,在街头上面横冲直撞的荷兰水手;穿着短裤,打着白色绑腿的白人或者混血的警察;还有哪些原本到处都是的打着赤膊的当地人。 这些人,都不见了。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突然从远处响起,然后越来越近。 一家家华人店铺,小心的先摘下一扇扇的板门,探出个脑袋出来,看看四周。不一会儿,板门齐摘,那些也已经晒得漆黑,多是南人相貌的华人老板和老板都跑了出来,都无声的看着眼前这支队伍。 伴随着脚步声过来的,是一队黑眼睛、黄皮肤青年。他们穿着整洁的军装,虽然个个都被赤道的阳光晒得满头大汗,但每一顶军帽都端端正正的戴在头上。年轻的脸上红通通的,显得格外精神。队列走得整齐无比,仅仅几十个人,却似乎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轰隆隆的卷动过来。 “是咱们的人!是咱们的兵!”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华人老板终于肃然的抱拳长揖向这些士兵行礼。默默的,但是完全是中式的礼节。周围站在店铺门口的那些华人们,几乎是不约而同一般,男的抱拳长揖下去,粗手大脚,早早给岁月风霜摧磨的那些客家相貌的女子,也都裣衽行礼下来,认真无比。 吴元泽穿着一身军装,带着一名勤务兵,再次站在了李家的大门口。 这条巷子的地面上,还有大片大片的黑褐色痕迹没有清理干净,墙壁上也是,偶尔还能找到几个弹孔。这些随处可见的黑褐色痕迹,默默地记录着两天前的那场战斗。 10月26日,在交涉无果的情况下——能交涉的下来才怪呢——清军开始向泗水发动攻击。六艘军舰上的几十门火炮一次齐射,就基本将白人武装的战斗意志打光了。随后陆军的士兵在舰炮的掩护下开始登陆,白人武装和当地土著士兵节节败退。 然而原本是一场简单的登陆作战,却因为哪些从前线败退下来的土兵而变得不一样起来。 战斗进行到中午,登陆部队已经在码头上建立了阵地,大批大批的士兵和装备开始从码头上卸下。事先就潜伏进来的加强连在完成了协助占领码头的任务后,在吴元泽的命令下以排为单位离开了丹戎佩拉克港,准备开进华人居住区,以防意外。 吴元泽的这个命令,在两小时后救了数以万计华人。 从港口阵地溃退的白人部队一部分向清军投降,更多的则向马琅方向逃去。而哪些土兵则一下子失去了监管——原本负责监管他们的白人不是战死就是投降,剩下的都跑了。 这些几乎没有拿到过武器的土兵看着手里的单发步枪,忽然发现现在自己似乎一下子成了这个地区最强大的武装力量。于是他们做了一个决定——趁着兵荒马乱,拿着枪去抢劫。 李家、黄家、陈家、郑家。这些华人世家的无穷财富就像是毒品一样吸引着哪些土兵,而早就对华人的财富垂涎三尺的土著们则跟在士兵们的后面,准备趁火打劫。上万名土兵分布在泗水的大街小巷,再加上无数的拿着巴冷刀和棍棒的土著。眼看着一场浩劫即将上演。 发现势头不对的吴元泽立刻派遣传令兵火速回码头搬救兵,另一方面指挥各排架好机枪把守住几个主要路口。 子弹像泼水一样的射出,成片成片的土著倒在了枪下。然而,也许是不知道往哪儿跑,也许是血与火的刺激让这些土著迷了心窍,总之,成片成片的人倒下,又是成片成片的涌上来。 土著人太多了,加强连各排手中的机枪毕竟不是马克沁,射速和射击时间都有限制,很快,机枪的枪管就因为使用过剧而变得通红,眼看就不能用了。 局势发展的太快了,仅仅半个小时,战士们手中的子弹就打光了,而眼前的土著们却一点儿也不见少。他们仍然像疯了一样的扑过来。 士兵们只能且战且退,敌人太多了,现在什么战术、刺杀技术都没用了,大家只是在拼命,拼的一刻是一刻! 援军终于来了。 先是迫击炮,凭借高射速,几分钟内上百发迫击炮弹倾泻了过来。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了一切声响,四处飞舞的弹片则撕扯开无数的人体。随后马克沁机枪开始扫射,钢铁弹雨形成的幕布将所有直立超过一米五的物件全部撕碎。鲜血像河水一样奔涌着流向海洋,尸体堆满了大街小巷,四周的房屋和墙壁上则满是飞溅上去的血浆和被弹片撕碎的躯体残渣。 事后,近卫军驱赶了上万的土著清理了整整两天,才将泗水恢复个大概模样出来。所以直到今天,吴元泽才有空来拜访泗水华人的领袖之一,老相识,李家老夫人。 李家的大门缓缓打开,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李谦本人。 吴元泽一笑:“怎么是二少爷亲自开门?门房呢?” 李谦苦笑一声,“您就别调侃我了。这个时候来登门的,肯定是吴大人您,没别人。我们哪敢怠慢,所以母亲吩咐我来亲自迎接。” 吴元泽笑了笑,上去拍了拍李谦的肩膀,“行了二少爷,别整的和个受气小媳妇似得。走吧,带我去见老夫人。” 李谦一本正经的伸了伸手:“请!” 还是那间会客厅。李老夫人坐在主位上,静静的等着。吴元泽进来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先行了一个礼,只不过,这一次行的不是拱手礼,而是军礼。 “老身岁数大了,请吴大人恕罪不能全礼,就由谦儿代为还礼吧。”随着老夫人的话音儿,一旁李谦连忙给吴元泽行了一个礼。 吴元泽有些哭笑不得,“老夫人,这是何必呢……” 李老夫人忽然抬手止住了吴元泽的后半句。“吴大人,原来这里是泗水,是荷兰人管辖的地方,我们是出洋来的,并非朝廷治下之民,所以咱们之间可以论论交情。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的泗水,是中国人的泗水,我们现在是朝廷的治民。华夏五千年,讲究的就是一个礼字。老身敬的不是你,是你身后的朝廷!” 吴元泽被老夫人一番话说的愣在了那里,半晌后才尴尬的道:“是我的不对,我还以为……” 老夫人笑着再次截断了吴元泽的话:“还以为和我们生疏了?以为我们这些人已经变成那些白人真正的奴仆了,不再心向朝廷了?呵呵,傻孩子,我们身上流着的是华夏的血脉,这一生一世也改变不了,只要还是黑色的眼睛、黄色的皮肤,我们就还是华人,不会变的。” 吴元泽肃容道:“是,小子受教了。” 老夫人又道:“我们这些海外的华人背井离乡,朝思暮想的就是能够有一天被朝廷所承认,能够认祖归宗,如今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不过说起来,你们这动静整的也太大了吧?” 吴元泽苦笑道:“意外……意外……” 老妇人道:“说起来,你们打算怎么收场?哦,对了,老身还没正式请教吴大人的官制呢,应该不是宣抚使吧?” 吴元泽赶紧道:“吴元泽,近卫军第一百三十一师少校团长。” 李老太太和李谦面面相觑。这少校团长是个什么职务? 吴元泽赶紧道:“这个不重要,你们就当是,嗯……就还当宣抚使吧。对了,我这次来,是找老夫人有正事儿。” 李老夫人一笑,“你不用说了,老身知道,是为了恢复泗水的正常秩序吧。这种事你们就是不说,我们也会做的。你放心,不出十天,泗水必将重现繁荣。不过,老身也有一件事儿要问吴大人……” 李老夫人的脸色忽然严肃起来,吴元泽受其影响也是神色一整,“不知老夫人要问什么?” 李老夫人道:“不知这次朝廷大军前来,所为何事?何时离开?” 吴元泽一乐:“为的,就是你们!至于何时离开?呵呵……来了,就不打算走了!” 第二十八章 反华联盟和备战 兵败如山倒。 斯特鲁伊以为凭借荷兰王国数百年的积威和欧洲强国的背景,中国人绝对不敢和自己开战,他错了。克鲁伊以为凭借一万六千名荷兰士兵和五万名土著士兵完全可以挡住清军区区两万多人的进攻,他错的更离谱。 自26日清军分别占领巨港和泗水后,进攻东爪哇的清军一部继续向三宝垄进军。11月1日,在来自坤甸的第三十四混成旅的增援下,清军占领了三宝垄,荷兰守军四千余人投降。在苏门答腊,占领了巨港的清军兵分两路,一路向南,向丹戎加兰—直落勿洞方向攻击前进,一路所向披靡。另一路向北,向占碑方向挺进。 仅仅过了不到十天的时间,荷属东印度群岛大半就被清军控制了。到十一月初,真正控制在荷兰手里的大城市,就只剩下西爪哇的巴达维亚、万隆和苏门答腊的北干巴鲁这三个地方了。而掌握在荷兰手中的兵力,除了一动没动而毫发未伤的荷兰远东舰队几艘军舰外,就剩下不到一万的白人士兵和三万土兵了。 这个时候,不要说斯特鲁伊,就连一个普通的士兵,也知道不可能挡得住中国人的脚步了。巴达维亚能守多久,完全要看中国人什么时候来。 中国军队在东印度群岛势如破竹的攻势被传回欧洲后。毫无准备的荷兰政府被吓得手足无措。很多王室成员、贵族和政府官员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以为这只是来自东方的一个玩笑。还有人认为这是东印度群岛的官僚们为了向政府讨要下一年度的预算而想出来的拙略手段。 而当英国、法国和西班牙陆续传回消息后,荷兰当局才知道,自己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在亚洲的庞大殖民地。 反过味儿来的荷兰人不甘心失败,女王威廉明娜发表讲话,号召荷兰民众‘组织起来,讨伐无耻的中国人’。同时,荷兰政府也向欧洲各国发出照会,希望欧洲各国联合起来,抵御‘黄种人对世界秩序的破坏和对文明世界的入侵’。 与此同时,清政府也在四处收买媒体,发布对自己有利的宣传。一方面称是荷兰先出动军舰,干涉布尔战争,同时在大清帝国的交涉下,仍然动用武力威胁清国的海上交通线,请过才不得不出兵抗争。 另一方面,则宣传荷兰人利用当地人对华人进行惨无人道的压迫和屠杀,这一指责伴有很多被杀民众的照片,至于照片的真实性……抱歉,当年的照相机技术一般,报纸粗制滥造,而且也没人会真的去万里之外核实真伪。 甚至大多数的欧洲人根本分辨不出中国人和印尼人的差别。 虽然清政府不遗余力的漂白自己,但是荷兰人的努力还是为她拉取了几个盟友,俄国人不用说了,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在远东大战一场呢;法国人则认为清帝国在南亚的军事行动明显威胁到了自己的殖民地安全;而比利时人……好吧,他们只是来打酱油的。 到1901年2月,荷兰人已经组织起了一支七万人的远征军。同时,俄国人的舰队也驶进了阿姆斯特丹,他们打着‘保护白人的利益’的旗号,准备和荷兰人一同行动。另一侧,法国也准备动员几个殖民地的军队和本土的舰队,计划前往南亚地区‘保卫法兰西共和国的领土’。 阳春三月,华北地区的桃花都已经盛开了,但在盛京,却仍然看不到一点儿绿色。不过即使是天气在寒冷十倍,东三省的哪些个一品、二品的大员们也得规规矩矩的在火车站的月台上站着。因为马上要到站的火车上,坐着的是当今皇上——爱新觉罗.载湉。 火车站已经全面戒严,东北农垦总督王文韶、盛京将军增琪、吉林将军长顺、黑龙江将军延茂、关外铁路总办梁如浩以及提前到来的刘少卿并奉天府尹一并在车站等着接驾。 俄国人已经在摩拳擦掌了,其在远东地区的军事力量经过两年多的补充,早已不是1897年中、德危机时候的水平了。现在的俄国人可不是调集调集军队就能吓唬的住的。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和俄国来一架,最关键的东三省怎么能不去看看?载湉这次离京,一是要视察一下防务,同时也是为东北的大臣和将士们打打气。 火车缓缓的驶入站台,停稳后,一身便服,罩着黄马褂,披着一件裘皮大衣的载湉信步下车。后面跟着的是肃亲王善耆和孙家鼐、翟鸿机、孙毓汶、徐用仪等几位军机大臣。走在最后的是新任海军大臣胡燏棻。 一众大臣们见了礼后,载湉乘马车回到故宫。这座宫殿是大清入关以前建的,当然,规模比北京那个小得多。 时间紧、任务重,老毛子那边随时可能打进来,载湉等人进了行宫简单梳洗一下,立刻召开会议。 大殿里各位大臣就已经候着了。等皇上一进来,就开始挨个回报。 自光绪十二年开始放开东三省移民,之后朝廷又专门设置了东北农垦总督,负责移民的垦荒、建设事项,至今已经过了十五年了。现在东北地区的人口数量已经增加到两千多万。来自河北、山东、河南甚至安徽等地的移民在这片黑土地上创造了巨大的财富。现在黄河以北地区所食用的大米、玉米等,大多是来自这里,同时,东北还为大清的工业建设贡献了大量的煤炭和钢铁。 铁路方面,以盛京为核心辐射旅大、安东、吉林和哈尔滨的铁路基本已经完工。其中至丹东的铁路线继续延伸到朝鲜境内,经安州、平壤、开城、汉城一直到釜山。由哈尔滨经绥化延伸至佳木斯,以及经萨尔图、齐齐哈尔、墨尔根延伸至黑龙江城的两条铁路在十一月份以前也已经胜利完工并通过验收。吉图铁路正在向图门方向延伸,同时正在考虑向北修建一条经宁古塔至佳木斯的铁路,以便和哈佳铁路交汇。哈尔滨经齐齐哈尔、呼伦贝尔至满洲里的铁路则计划在两个月后开始动工兴建,计划建造周期一年半。 对东三省的基础设施建设了解了一个概况后,载湉将目光转向吉林、黑龙江两位将军。“目前俄国人有什么动向么?” 长顺和延茂互视一眼,长顺上前道:“回皇上的话,俄国人自光绪二十一年开始逐年增加其在滨海地区的兵力,去年,俄国自海参崴到伯力的铁路线已经通车,沿线十几个站点,再加上伯力和海参崴的驻军,恐有七八万人之众。近一段时间来,俄国人不时的过界袭扰,我边界居民苦不堪言,吉林一地压力巨大。” 载湉皱了皱眉头:“黑龙江方面呢?” 延茂赶紧上前道:“黑龙江方面,经打探,俄国人的大铁路还未完全完工。不过俄国人从大铁路上修了一条支线一直延伸到海兰泡,现在已经通车。俄国人在江北的军队多屯于这条铁路的两侧。臣判断,如果战端一起,首当其冲的就是瑷珲。至于尼布楚方向,也有一些俄人称之哥萨克的骑兵部队,不过数量不详。” 了解了两个地区的压力,载湉便将目光转向刘少卿:“那么我军的布防情况呢?” 刘少卿道:“回皇上,目前在东北地区的武装部队为七个师十二万人。其中吉林方向有三个师,主要部署在图门、珲春一带,东宁、绥芬河沿岸一带,虎林、饶河一带。黑龙江方向是两个师,主要是墨尔根、黑龙江城、齐齐哈尔、哈尔滨等地。至于呼伦贝尔一带,由蒙古的三个骑兵旅驻防。” 载湉忽然想起了一个名字:“是温度苏在那里?” 刘少卿道:“正是。” 温度苏是伯纳彦谟钴的小儿子,曾经是京师武备学堂第一期的学员,还是刘少卿的结拜兄长。此人最大的梦想就是恢复蒙古骑兵的荣耀,一血其祖父僧格林沁在八里桥被洋人枪炮击败的耻辱。在光绪十二年,穆勒赴东北编练新军,温度苏则赴蒙古编练骑兵。光绪十四年曾回京过一次,但其父去世后,又重新回到了草原。中日战争时,温度苏编练的两个骑兵旅也参加了朝鲜战役,不过温度苏本人却没有出现。 “辽宁方面,盛京一个师负责盛京、营口、安东,另外就是旅大的一个守备师。”刘少卿继续将东北七个师的分布汇报完毕。这些消息,三个东北将军只知道自己防区内的军队部署,现在算是了解了一个全面的。 载湉又道:“不过面对俄国人十几万人,我们的兵力是否略显薄弱?” 刘少卿道:“回皇上,这些仅仅是在东北的七个师的部署情况,另外,除了这些兵力外,在关内的第十三师已经完成战备集结,根据需要随时可以北上入关;在朝鲜,第五、第六两个师也随时可以沿铁路进入辽、吉。除此之外,我们在朝鲜有七个朝鲜师可以利用,其中朝鲜人民军第二师已经开始从元山沿海岸线向镜城运动,此地距离吉林图门已不远,我军就等于多了一个机动师的兵力。” 载湉又问道:“如果将第十三师先安排进来呢?比如放到长春?” 刘少卿道:“这样做意义不大,一方面哈尔滨已经有了一个机动师了,而且长春到图门的铁路还没有完全修好,所以放到长春基本等于没放。再一个我们现在还不能保证俄国人是否有能力从直隶或者山东登陆,这两个机动师的作用也是防备这一点的。包括朝鲜和日本方面。朝鲜的两个近卫军师和七个朝鲜师也需要防止俄国人从朝鲜登陆,比如元山、釜山甚至仁川。这几个地方都需要部队防御。日本方面也是一样,第十二、十四两个师和九州自卫队第一、第二师同样需要警戒北九州、长崎、熊本和宫崎等港口。” 载湉皱眉道:“为什么你的部署全都是消极防御的?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处处被动挨打?” 刘少卿道:“回皇上的话。这样的部署主要是因为海军制海权的问题。目前俄国远东舰队在海参崴海军基地有四艘战列舰、三艘装甲巡洋舰和几十艘中、小型巡洋舰。相比来说我国海军的确实力更强一些,但这仅仅是俄国的远东舰队,俄国人已经在荷兰集结了另一支庞大的舰队,为了应对这支舰队,我们必须保证有至少一半儿的海军力量防御爪哇、兰芳和吕宋。另外,我还没有算上可能会参与进来的法国人。那样的话,我们需要在海防、广州湾也部署舰队。这样一来,我们在北方只能依靠几个海军基地来拖垮俄国人的舰队了。所以我不得不在一些主要的港口城市设置做够防御的部队,以便应对俄国人可能来自海上的攻击。” 当刘少卿开始提出海军问题是,载湉就意识到糟了。现在的清政府海军和陆军方面是两个独立的体系,海军由海军衙门负责,陆军则由总参谋部负责。互不统属,这就造成了一旦发生大型的战争,两支军队可能谁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牌和作战能力。陆军只能看到海军明面上的舰船数量和吨位,而海军也只能看到陆军明面上的部队数字。至于战斗力和作战形式,两个都是一摸黑! 看来,有必要建立一个统一的海、陆两军指挥体系。 载湉正想着,刘少卿那边已经说完了。看到皇帝似乎没有反应,刘少卿试探的叫了两声:“皇上……皇上……” “嗯?哦……”载湉回过神来,赶紧道:“完了?” “嗯,完了。” “哦,那好,吃饭!”载湉大手一挥,传膳! 扑通……底下躺倒一片。 第二十九章 开战 积极备战的不知是大清一家,在欧洲,俄国人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妥当。 1901年3月,俄国以‘阻止黄种人对文明世界秩序的干涉’为名,以国防部长兼陆军大臣A.H.库罗帕特金为总参谋长,征调13.5万余官兵,编成西伯利亚第1、第2、第3军和登陆军四个军,在中国东北周围各战略要地集结,准备大举入侵中国东北地区。 与此同时,在荷兰港口集结的俄第二太平洋舰队也离港出发,向远东驶来。 4月6日,库罗帕特金公然叫嚷:“我们将把满洲变成第二个布哈拉。”随即俄国军队从中国黑龙江城——即瑷珲、满洲里、宁古塔、拉哈苏苏、珲春、旅顺等方向,实施多路进攻。计划夺占齐齐哈尔、哈尔滨、吉林、长春、旅顺、盛京等重要城市。震惊中外的‘中国抗击沙俄入侵之战’正式爆发。 在得到俄国人开始发动进攻后,载湉立即命令总理衙门向世界各国发布公报:鉴于沙皇俄国已经发起的针对我国领土的侵略战争,中国人民不得不拿起武器进行抵抗。自即时起,朕宣布大清帝国和俄罗斯帝国正式进入战争状态。并自即时起,大清帝国废除在此之前和沙皇俄国所签订的一切条约。大清帝国将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直至俄国投降! 随后,载湉不顾朝中大臣的反对,毅然乘火车前往盛京,亲自主持对俄战争。 一下火车,载湉便直奔总指挥部,一路上,刘少卿将目前大致的情况和皇上作了汇报。 “俄军的第一次进攻是在黑龙江城方向。7日,集结于黑龙江以北海兰泡的北路俄军开始偷渡黑龙江,部署在黑河的第八师第一旅早有准备。双方交火四个多小时,俄军被清军击退。不过……” “不过什么!”看到刘少卿支支吾吾的样子,载湉有种不好的预感。“快说!磨磨蹭蹭的!” 刘少卿将头微微低下,然后轻声道:“被击退的俄国军队因为死伤惨重,竟然将怒火发泄到我边境居民头上,在之后的两天,俄军在海兰泡进行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使我三千余居民丧生,并焚烧江东六十四屯。” 载湉听了先是一愣,随后破口大骂:“你们近卫军是干什么吃的!第八师是干什么吃的!穆勒是干什么吃的!朕不是早就交代过要把可能发生战争的边境地区居民都接到内地么,为什么在黑龙江北岸还有那么多居民?” 刘少卿道:“我军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劝说居民搬迁,但是有部分居民认为打仗是军人的事情,不会影响到平民,而且他们攒下点儿产业不容易,不愿搬迁。我军还在做工作的时候,俄国人就已近打过来了……” 载湉仍然怒气冲天:“他们不走,你们不会架着他们走?就算架不走,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俄国人屠杀我们的居民?” 刘少卿道:“是,臣知罪。当时留在六十四个屯子里的居民大约还有一万三千多人,在察觉到俄国人开始对平民动手后,我军立刻向江北发动反攻,尽可能的牵制和压制敌军对平民的屠杀,并且利用小艇将7000多居民接过岸来。可惜的是,对岸的俄军有近万人,我军无法占领北岸。因此仍有三千余人被杀,另有两千余人,淹死在黑龙江中。” 载湉此时的火下去了一些,而且知道第八师已经尽力了。他随后问道:“往黑龙江城方向增兵了么?” 刘少卿道:“没有……” 载湉一杆火蹭的又冒出来:“为什么不增兵!” 刘少卿道:“皇上息怒,臣打算示敌以弱,暂时放弃黑龙江城,然后调集军队将这股俄军全歼在黑龙江南岸。目前,第八师主力已经向黑龙江方向开进,第三师也离开了哈尔滨北上。” 载湉这才知道自己冤枉了刘少卿。“说说你们的计划。” “是!”刘少卿掏出一份行军地图,“第一旅放弃黑龙江城后,第一、第二团分别藏身于北面的众安、洞城等地和南面的富鲁苏苏、德勒德尼。旅部和第三团负责将俄军主力向南引。之后第八师主力汇合第三师在科洛尔设伏,包围这股俄军。随后第八师第一旅完成对残敌的围剿。” 火车站距离指挥部不远,两人说话的当,马车已经驶进中街。随后载湉和刘少卿等人下车进了故宫,继续讨论军事部署。 进了大殿,载湉衣服也不换,直接问:“其它方向的敌军呢?” 刘少卿道:“情报显示,满洲里方向大约有俄军哥萨克枪骑兵一万余人,目前正由博尔基亚向东运动。集结于伯力的俄军一部已经离开伯力,向拉哈苏苏方向运动。我军第九师主力也随之向拉哈苏苏增援。第二师主力已集结在饶河一带,现在在团山子设法渡河,包抄伯力的俄军后路。东南方向,第一二九、第一三零两个师集结于三岔口至珲春一线,准备应对俄军南路主力。第十三师和第一三四师正在往该处增援。辽东方面,第十师也正在向旅、大方向增援。直隶方面……” 载湉抬手打断刘少卿的话:“朕从京师来,知道第一、第四、第十一三个师的布防情况,不必再说了。海军方面准备的如何了?” 胡燏棻立刻上前道:“情报显示,俄军远东舰队已经离港,目标正是对马海峡。我军‘刺客’部队已经准备就绪,战列舰编队也已离开旅顺军港向对马方向运动。看来俄军也了解了我军舰队的动向,想要赶在我舰队渡过朝鲜海峡之前赶到东大洋,和我舰队进行海上决战。” 载湉又问:“俄军舰队司令是不是马卡洛夫?” 胡燏棻道:“正是此人。” 载湉道:“海军有多大把握?” 胡燏棻想了想,随后道:“如果‘刺客’真的像哪些工程师所描述的,臣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即使‘刺客’出了问题,凭借战列舰队三艘战列舰、三艘装巡的规模,对付相差不多的俄远东舰队,臣的把握也在六成。臣只是担心一旦‘刺客’失败,舰队赶不上南下阻截俄军支援舰队。另外法国方面……” 载湉立刻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们能在朝鲜海峡干掉俄远东舰队,朕可以保证法国人一动都不敢动。至于俄国的支援舰队,总理衙门传来消息,英国人不会允许俄国人通过直布罗陀海峡,所以在荷兰的舰队要想到达马六甲,需要绕行好望角,这至少要两个多月的时间。至于俄国的黑海舰队,奥匈帝国和土耳其倒是巴不得俄国人的舰队离开,不过俄国人的军舰本来就不多,恐怕尼古拉二世不会为了远东而舍弃巴尔干。” 随后载湉又对刘少卿道:“命令第十师,不用去旅顺了。如果俄国人的舰队连朝鲜海峡都过不去,旅顺就是安全的。除非俄国人围着日本绕一个圈。不过,即使俄国人真的绕日本一个圈,也避免不了同样的命运。不管是大隅海峡还是对马海峡,结局都一样!另外,让朝鲜人民军第四师和九州自卫队第一师待命,在解决了俄国人的远东舰队后,我们准备登陆海参崴!” 这一刻,载湉显得霸气十足! 在两个月前的盛京会议上,载湉已经了解到了海、陆两军信息不透明造成的危害,因此在那之后他立刻召开了陆、海两军的战备会议,将海军和陆军的情况做了透明化。现在刘少卿已经知道了海军的作战计划和撒手锏,所以他提前将部署在直隶和辽东的部分防御部队调往了黑龙江和吉林。现在皇上说原本辽宁驻防的第十师也用不着了,他自然乐的进一步加强在吉林、黑龙江方向的部队力量。 4月12日,完成了在江北集结的俄军——包括八个白俄步兵团和四个布里雅特团,共计骑兵5230人,步兵12000余人——从北、东、南三面渡河,进攻黑龙江城。 近卫军第八师此时已经根据总参谋部的部署,撤出了两个团的力量。剩余的旅指挥部及第三团近3000人先是依托河岸防御工事做了顽强抵抗,歼灭敌千余人,随后有计划的向南撤离。 15日,俄军占领黑龙江城。16日,俄军骑兵‘快速支队’占领额叶尔。七天后,俄军主力抵达科洛尔城外,而此时,近卫军第三师和第八师主力两万五千余人已经离开墨尔根,在这里等他们多时了。 满洲里方向,4月15日,西北路俄军从阿巴该图、苏克特伊、察罕敖拉三个方向进攻。呼伦贝尔第一、第二骑兵旅,科尔沁第一骑兵旅和车臣第一骑兵旅在茫茫草原上和俄军展开激战。哥萨克和蒙古人将互相用马刀、骑枪,证明着谁才是骑兵之王。 “报告!” “说。”王廷桢张口道,同时手中依然握着望远镜在观察远处的敌情。 “侦察分队传来消息,对面的俄军目前集结了约5000余人,其中大部分是骑兵。根据旗帜和之前所搜寻到的信息对比判断,应该是两个临时组建的边境哥萨克骑兵团;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通古斯火枪兵团。” “两倍的兵力!”王廷桢叹了口气:“看来是场硬仗啊……” 负责阿巴该图方向防御的是近卫军第三师一个加强团。因为第八师的主要防御方向是齐齐哈尔以北。而且呼伦贝尔草原的地形对步兵作战极为不利,因此这边的核心作战部队是由科尔沁贝子温度苏指挥的四个蒙古骑兵旅和一个满族骑兵旅。另外,补充兵力还有呼伦贝尔副都统依兴阿指挥的七个巡防营,兵力共计18000余人。 俄国方面投入的兵力除了两个临时组建的边境哥萨克骑兵团、一个通古斯火枪兵团外,还包括7个边境哥萨克团、一个外贝加尔城骑兵团和四个布里亚特步兵团。总兵力21000余名。 三一二团事先已经尽可能的布置了防御阵地。阵地的正面挖了一条两米宽、两米深的防御沟。防御沟的两侧,一道铁丝网向东西两个方向各延伸了五公里。主阵地是以土、木堆砌的简易工事。因为时间的关系,再加上草原上松软的地标环境,这种工事恐怕无法抵御敌军的炮火袭击。 “找到敌军的炮兵阵地了么?” 现在,王廷桢最关心的就是敌人的炮兵。如果能在战前——起码要在开展后不久——敲掉敌人的炮兵,那么这场仗就能好打得多。 “目前还没有收到这方面的信息。”一名参谋答道。 王廷桢想了想:“再派出去一支侦察分队,一定要设法找到敌人的炮阵地并摧毁!” “是!”传令兵领命而去。 一旁参谋长摇头道:“敌人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能发起进攻,侦察分队可能来不及了。” 王廷桢摇摇头:“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哪怕是开战后找到,也是好的。” 远处的俄军阵地,三千余名哥萨克骑兵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这些骁勇的战士们戴着黑色的卷毛高帽,身披黑色大氅,背上斜挎步枪。手里拿着的则是他们最好的兄弟——马刀。 康斯坦丁.康斯坦丁诺维奇最后扫视了一眼身后雄壮的队伍,然后高高的扬起了手中的马刀:“沙皇万岁!” 身后的骑兵们一同将马刀举过头顶,齐声高喝:“乌拉~!” “前进……!杀光他们!” 第三十章 骑兵的荣誉和悲哀 随着康斯坦丁的一声令下,早已按捺不住的士兵们就像嗜血的狼群,轰然冲向近卫军的阵地。哥萨克们排着传统的八骑一行的队列,远远看过去,就像一片乌云卷地而来。 “敌人进攻了,准备防御!”参谋长立刻道。 一连串的命令迅速传了下去。士兵们各就各位,准备迎接炮火的考验。 三分钟后。 “怎么回事?俄军为什么没有开炮?”王廷桢看着一片安宁的阵地,满脸诧异地问道,随后,他立刻想到了可能是自己的侦察分队得手了,高兴的叫到:“传令兵,马上联系各个侦察分队,看看是那个小王八蛋成功了,老子要给他请勋章!” 不管是那个侦察分队立的功,既然敌军没有了火炮,那么王廷桢就放了一大半儿的心。“命令,一分钟后,团属支援火力开火,各营、连三分钟后自主射击!” 团属重机枪阵地分散布置在阵地正面靠后的位置,这里是它们的火力通道。步兵的防御阵地则是以重机枪阵地为中心,向两侧蛇形蔓延,围绕成圆形防御体系。营属轻迫击炮阵地则在重机枪阵地的两侧靠前的位置布置,临时增配的重迫击炮阵地被放置在阵地的最后方,作为压制火力使用。 随着王廷桢的一声令下,团属八挺马克沁机枪瞬间喷吐出炙热的火舌,每分钟六百发射速形成的弹雨如瓢泼一般向一千米外的敌军撒去。随后,团、营两级共二十门轻重迫击炮也开始射击,俄军冲锋的队伍中立刻腾起一团团的火光。 这时,洒在茫茫草原上的三个侦查分队还在四处搜寻俄军的炮兵阵地呢。 不是近卫军的侦查能力差。俄军根本就没有携带炮兵。 作为骄傲的哥萨克,康斯坦丁.康斯坦丁诺维奇只相信手中的马刀和胯下的战马。而且,他认为炮兵缓慢的移动速度会严重影响到骑兵的进攻节奏。“当炮兵构建完阵地时,骑兵已经砍下了敌军指挥官的头!” 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若不是随行的通古斯火枪团拖拽了几门57毫米哈气凯斯速射炮和加特林机枪,这支部队就是零火力支援。 但阿巴该图总算还有一些小口径火炮和速射支援火力在。而察罕敖拉的战斗则完全是一场中世纪的对决。 巴尔虎草原上,战斗的双方分别是世代游牧于东欧大草原的哥萨克人,和曾经在马背上征服了世界的蒙古人。 俄军投入的兵力为全部的七个边境哥萨克骑兵团,共计7700余人;清军则是三个蒙古骑兵旅约九千人。 这一场决战,不仅关乎生死,还关乎荣誉。 就像回到了中世纪,一万多名骑兵挥舞着马刀,向着对方的阵营掩去。他们都只相信手中的马刀,和跨下的战马,在他们的身上,步枪完全成了摆设。 战斗进行的异常惨烈。经过两次冲锋后,两军基本上胶着在了一起,最初的时候,哥萨克骑兵凭借顿河马擅长冲锋的优势占据着上风,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蒙古骑兵凭借娴熟的骑术和人数上的优势开始反败为胜。 在温度苏的心里,重振蒙古骑兵的梦想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祖父含恨去世、僧王一脉为此忍受了长达四十年的白眼和屈辱,他必须要在在自己的手中将这份荣耀夺回来。而唯一能够证明自己的,就是在草原上用骑兵战胜对手。 这也是为什么温度苏没有参加中日战争的原因。因为哪里不是他的战场。他的战场在草原。 蒙古骑兵的优势在一点儿一点儿的扩大。温度苏准备将身边最后一千名精锐卫队也投入战场,争取一鼓作气的拿下这场战争。 “终于可以恢复家族的荣耀了!”温度苏对着长生天,开始祈祷。 远处,一匹战马疾驰而来。“报告!” 温度苏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紧锁着双眉沉声道:“什么事?” “大人,后方传来消息。俄军突破中路防线,已经占领了苏克特伊。依兴阿大人率残兵两千余人向呼伦贝尔方向撤退。俄军中路部队目前在向阿巴该图方向包抄,准备继续占领阿巴该图。” 温度苏顿时脸色苍白。 一旁的副将,阿拉善旗札萨克贝子塔旺布鲁克札勒焦急的道:“统领大人,苏克特伊丢了,我们的后路已经不稳,如果俄军再拿下阿巴该图,那么我军可能会被俄军优势兵力包围在这里!” 温度苏看着眼前正在形成优势的战场,心中充满着不甘。“只要我的精锐卫队再来一个冲锋,就能完全击败眼前的俄军!” 塔旺布鲁克扎勒急切的道:“可是,俄国人还是可以消耗掉我们的兵力。我们现在已经得到了中路战败的消息,俄国人肯定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如果俄国人决定哪怕死光也要拖住我们的脚步,那么我们就可能被背后的援军包围。到时候,我们可能会全军覆没。” 温度苏咬着牙道:“我们还可以向库楞湖转移。” “是,我们可以向南转移。可是统领,如果我们在这里损失了大量的兵力,而且因为后路被切断有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即使向南转移,我们又能平安的穿越巴尔虎草原么?您不要忘记,俄国人还有骑兵,他们的援军会一直追击我们,直到把我们拖垮,消灭!” 虽然狂热,但是温度苏却并不傻。他也知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的道理。所谓荣誉,只能是赋予胜利者的,失败者除了付出生命,什么也得不到。 “好吧……我们撤退!” 阿巴该图。看着远处阵地上像割麦子一样倒下去的俄军,王廷桢感慨的道:“我记得爵帅曾经私底下说过一句话‘当马克沁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骑兵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步兵擦鞋。’当年我正在骑科学习,以为这句话是爵帅在侧面激励我们用心学习。现在想来,爵帅原来是在阐述事实。” 旁边的参谋长道:“但是爵帅也并没有否定骑兵的作用啊。比如现在,如果给我一千骑兵,这场仗就该结束了。” 王廷桢笑笑:“当然,骑兵的作用谁都否认不了,不过你想要指挥骑兵的话,得等到当师长了。” 目前,近卫军只有师一级作战单位才有独立的骑兵部队,旅、团一级都只有骑兵分队,仅能满足通讯和侦查需要,无法参与到眼前的这中大规模战役当中。 俄军落后的打法已经注定了失败的命运,所以两个人的语气都很轻松。正在这时,一份来自中线的消息送到了王廷桢手上。 “这帮猪猡!”王廷桢狠狠的将情报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道。 旁边参谋长赶紧道:“团长,现在生气也没用了,我们要赶紧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王廷桢道:“咱们没有骑兵,如果撤出已经准备好的阵地,势必会在旷野中面对敌军骑兵的绞杀,到那个时候就算是全军覆没也不稀奇。” “可是如果坚守的话也不是办法啊。中路俄军主要是步兵构成,他们一定携带了大量的火炮。一旦得到了这些火炮的支援,我们脆弱的防御阵地根本无法抵挡。” 参谋长的话没有说完,但谁都清楚,到那时,仍然是死路一条。 王廷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中路的部队如果撤下来,很可能会先向咱们的防御阵地跑。到时候咱们把这些兵留下来协助防御。如果里面能有一些骑兵就更好了。” 参谋长:“这些溃兵就算是来了能有什么用。” 王廷桢:“有总比没有强。而且,西线的蒙古骑兵恐怕也得到了消息,他们应该也会撤退,我们如果能尽早的联系上他们,也许可以说服他们一同过来,那么我们没有骑兵的劣势就能得到缓解。到时候是战是撤,把握都会大些。” 仓促之下也没别的办法好想,只能这样决定了。一支通讯分队被紧急派了出去,希望能够联系上西线的蒙古骑兵主力。同时,王廷桢则向着怎么才能尽可能多的消灭眼前的俄军,以减少将要面对的困难。 日落时分,第一批溃逃的清军来到了阿巴该图防线。 苏克特伊防线一共有七个巡防营、一个满族骑兵旅和一个蒙古骑兵旅。在他们对面是俄军一个外贝加尔城骑兵团和四个布里亚特步兵团。按道理说两军的人数基本一致,从骑兵方面说清军还占有较大优势。但是,战争如果只是算人数的话,这世界也就没有纷争了。 战斗刚开始,依兴阿的巡防营就在俄军的火力打击下显得有些扛不住了。随后蒙古骑兵旅发起了一次反冲锋,但是被俄军打了回来,这时候,早已蓄势待发的外贝加尔骑兵团发动了致命的一击,清军的防线被攻破。 满洲第一骑兵旅企图救援,但是巡防营兵败如山倒,而蒙古骑兵旅则被外贝加尔城骑兵团纠缠着无暇他顾。这就意味着满洲第一骑兵旅要独自面对几乎全部的布里亚特步兵,其结果可想而知。 无比憋屈的蒙古和满洲骑兵旅在逃跑的途中自然而然的舍弃了毫无价值的巡防营,这或许有一些迁怒的成份在,但无形中几千名清军就这样倒在了俄国人的刀下。 到来的清军骑兵部队立刻解决了王廷桢的如何追击敌人,扩大战果的问题。 王廷桢抓紧时间给两位旅长解释目前的战况:“清晨时分,敌军发起了第一波攻势,但是敌军似乎没有配备火炮,所以敌军的进攻仅仅是依靠骑兵侧冲锋来完成。我军在之前已经构建了应对骑兵的防御工事,因此,敌军的冲锋在我军速射火力的打击下迅速崩溃。之后,敌军步兵也连续发动了几次冲锋,中间还间杂着步、骑协同进攻。不过俄军的攻击手段陈旧,除了密集冲锋就是密集冲锋,再加上没有炮火的支援,仅有的速射武器也被我军的重迫击炮摧毁,因此无法突破我军防线。一天下来,敌军大约死伤三千余人,我军仅阵亡一百七十余人,伤三百余人。不过我军因为没有骑兵,所以一直无法完全摧毁敌军的有生力量。” 两个新来的旅长面面相觑。同样是大清的军队,怎么做人的差距就这么大捏? 王廷桢此时道:“所以,我希望两位长官能够支援本部进行一次反冲锋。” 两个骑兵旅的长官都是旅长,王廷桢只是一个团长,不过现在自己是溃兵,而且还在人家的地盘儿上,所以两个旅长都表示,愿意全力配合王廷桢的行动。 我靠,谁傻啊,现在俄军明显是强弩之末惊弓之鸟了,这种痛打落水狗抢军功的好事,怎么能落后于人? “不过,我们要从那儿进攻呢?” 近卫军的防御阵地打造的铁桶一般,到处是壕沟和铁丝网,否则也不会让哥萨克骑兵们饮恨而归了。 “无妨,一天的战斗下来,俄国人也突破了几处防线,正好我们还没来得及补上,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你们可以从这些地方冲出去,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两位旅长相视一眼,随后点了点头。 出发! 满洲里的战事正在继续,双方互有胜负。此时拉哈苏苏方向,由弗莱舍尔少将指挥的俄军第一军七千余人开始渡江。第九师为了防止俄军利用船只的机动能力拖垮自己,选择了放弃黑龙江江岸防线,而将防御的主要方向放在了松花江上游的乌都乞。22日,弗莱舍尔率军占领拉哈苏苏后,果然乘船溯松花江而上,23日,俄军一头钻进了近卫军的埋伏圈。 同样钻近清军埋伏圈的还有俄国远东舰队。 第三十一章 刺客 4月10日,俄国远东舰队在马卡诺夫中将的率领下离开海参崴,准备南下和清军舰队决战。 此时的俄国远东舰队总体实力优于清军联合舰队,再加上马卡洛夫本人号称俄国海军最优秀的将领,其大洋决战的经验比清军舰队指挥官刘步蟾不知高到哪里去了,因此完全不把清军的联合舰队放在眼里。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向着朝鲜海峡驶来。 12日晨,俄国舰队如期到达朝鲜海峡。 朝鲜海峡位于朝鲜半岛和日本本州岛之间,整个海道被对马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朝鲜半岛和对马岛之间,这一片海域岛屿众多,且相对水道狭窄,被称为釜山海峡。另一部分是对马岛到日本本州岛之间,水道更宽一些,且除了一个壹岐岛之外,没有其它大的岛屿。 摆在马卡诺夫面前的有两个选择:第一,舰队直接攻击釜山,然后走釜山海峡到东大洋。第二,绕过对马岛,走对马海峡到东大洋。 对于俄国来说,现在的釜山毫无价值。马卡诺夫的舰队的目标是大清海军联合舰队,只要击败了大清海军,获取了制海权,想要从釜山登陆还是仁川登陆,甚至想要从天津登陆都可以。因此,马卡诺夫果断的舍弃了没有多少军事价值的釜山,选择了对马海峡。 促使马卡诺夫选择对马海峡的原因还有一个。釜山海峡靠近海岸线一侧岛屿密布,非常适合小型船只藏身,而这一段的水道只有几十公里宽,如果清军在这些难以计数的的岛屿之间部署了鱼雷艇,在舰队通过的时候,清军一旦发起进攻,俄国舰队根本来不及防卫,肯定会有所损失。这对之后和清军舰队的决战是不利的。 而对马岛和壹岐岛之间的水道虽然更窄,但是却没有给鱼雷艇藏身的地方,即使清军在这里部署了鱼雷艇,也会很容易的被自己的驱逐舰发现,而难以对舰队核心造成威胁。 即使是这样,马卡诺夫还是慎重的在抵达对马海峡之前就放慢了舰队的航速,没有选择十二日夜间通过对马海峡,而是一直等到十三日清晨。 清晨五点三十分,俄国舰队驶入对马海峡。不久之后,俄国舰队的侦查船和大清舰队的侦查船分别发现了对方。随后,清军负责侦查的护卫舰‘田忌’号没有和俄军接触,调头向西南方向驶去。 俄国舰队旗舰‘太子’号上,马卡诺夫正在和参谋长卫特捷夫特正在讨论战术。 “指挥官阁下,我对您谨慎、细致的指挥风格十分敬佩,但是,我不得不说,您对中国人的战斗力估计得过高了。据情报显示,中国人尚有两艘装甲巡洋舰在南亚和荷兰人交战,另外一艘战列舰也在上海防备着法国人,他们能够投入到这场战争中的战舰只有三艘战列舰和两艘装甲舰。相比之下,帝国的安德烈旗下拥有四艘一等战列舰和四艘巡洋舰。我实在不明白,您还在担心什么?” 马卡诺夫笑道:“的确,正向您所说,我们的舰队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而且,我认为帝国海军的士兵们的训练水平绝对会比哪些刚刚走进大洋不久的中国人强。不过,作为帝国舰队的指挥官,我除了要为帝国取得胜利之外,还要尽可能的保护帝国的财产。而且,尽可能的减少舰队的损失,有利于在之后的远东角逐中占据更加有利的位置。不是么。” 卫特捷夫特耸耸肩:“是的。我想你是对的。那么,现在我们是否该派出巡洋舰和驱逐舰,去驱赶哪些小虾米了?” 马卡诺夫点点头:“派出‘列特维赞号’号,他那20门50倍口径75毫米炮和24门哈乞开斯43倍口径47毫米速射炮,绝对够哪些小型鱼雷艇受的。另外再给他加上七艘驱逐舰作为前线支队,以十六节的航速向前呈扇形搜索前进。剩下的四艘巡洋舰和七艘驱逐舰随本队前进。” 卫特捷夫特轻松的敬了一个礼:“遵命,指挥官阁下。” 随着旗舰发出的信号,维佐弗特少将指挥‘列特维赞’号和几艘驱逐舰加快了航速,同时,舰队本队依然保持着十节的航速平稳前进,很快,搜索舰队和本队的距离渐渐拉开。 此时在距离俄国舰队大约二十海里之外的洋面上,清军旗舰‘齐桓公’号上,电报员拿着刚刚接收到的来自‘田忌’号的电报,走进了指挥室。 舰队参谋长萨镇冰接过电报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将电报递给刘步蟾:“大人,他们来了!” 刘步蟾快速的浏览了一下电报,然后在海图前看了两分钟,随后命令:“舰队本队进入待命状态,发现敌舰后无需等待命令,即刻开炮。发电报给釜山,命令驱逐舰支队开始包抄敌后路。打三颗红色信号弹,通知刺客,准备动手。” 刘步蟾的命令被迅速传递下去,十分钟后,舰队完成两列纵列编队。同时,经过提前设定在朝鲜海峡上的四艘舰艇的无线电报中转,远在釜山的驱逐舰支队也开始了行动。 现在的无线电报虽然已经被开发了出来,但是信号还非常弱,而且不稳定,像这样的海上信息传递,必须得要几个中转站才能到位。 在海峡远离俄军舰队航线的洋面上,六条形状古怪的舰艇静静的浮在水面上。和远处逐渐驶近的俄国舰队相比,这六艘小艇显得那么的单薄。这就是大清海军的撒手锏之一——刺客。 光绪二十三年载湉视察青岛造船厂时,对当时在青岛船厂已经完工的潜艇做出批评的同时,还脑洞大开的提出了一个让当时的所有技术人员惊掉眼球的建议。随后,在陈真、霍兰和西蒙.莱克等人的带领下,潜艇制造团队立刻对载湉的建议展开了论证和试验,发现皇帝陛下的这一建议果然能够大幅的提高潜艇的生存和战斗能力,于是,新一级的潜艇在光绪二十四年开工了。这六艘‘刺客’就是青岛造船厂三年的时间里制造的‘专褚’级的一部分。 林建章站在舰桥上,看着天空中缓缓升起的三颗红色信号弹,自言自语的说着:“红色,说明俄国人果然走了预测主航道,这样我们倒是省了不少力气。三颗信号弹说明俄国人的舰队距离我们还有三海里。不过俄国人看到我们的信号后可能会提速,所以也就是最多十五分钟后,俄国舰队就会经过我们这里。” 嘟囔了几句后,林建章吩咐参谋副官道:“给其他五艘‘刺客’发信号,向一号预订伏击地点进发,航行五分钟后进入潜航状态!” “是!”副官转身就要发报,林建章有叫住了他:“等等……” “长官?” “告诉其他几个兄弟,这是这个世界上潜艇第一次参加大型海战,让兄弟们干的漂亮点儿!” “是!”参谋咧嘴一笑,转身离开。 因为距离问题,马卡洛夫没有看到清军发出的信号弹,但是他接到了通讯船转来的来自‘列特维赞’号的消息。“看来清国人并没有采取多点包围战术,维佐弗特说,在他们前方的清军舰队包括了至少四艘大型舰艇,这应该就是清国海军的主力了。” 卫特捷夫特耸耸肩:“看来他们还在奢望在海上决战中获胜。” 马卡诺夫摇摇头道:“也许他们只是希望能尽可能的消耗我们的实力。不过这无所谓了,既然清军主力已经出现,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的表演了。命令本队,锅炉加压,航速十六节,我们追上去。” 此时在远处,已经将航速降低下来的俄国舰艇编队搜索支队开始和猛扑上来的大清海军主力舰队交火了。 “报告!”一名传令兵急切的来到指挥室:“指挥官阁下,前方发来信号,清军的鱼雷艇航速远超我军的预料,维佐弗特将军说,初步判断敌军的快速鱼雷艇航速至少在三十节以上,我军的驱逐舰无法跟上对方的速度,而且敌军的鱼雷艇数量很多,请本队小心防御!” 此时,马卡诺夫已经能够在望远镜中看到远处腾起的烟雾了,‘列特维赞‘和敌军的几艘大型舰艇的轮廓也清晰在目。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舰队就能对搜索支队进行支援了。 “答复维佐弗特将军,本队已经做好防御措施,请他们尽可能的坚持几分钟,我们马上就到!” “是!” “另外再命令驱逐舰支队,加速赶往战场,支援维佐弗特将军。我可不想在战斗刚刚开始就损失一艘战列舰。” “是!” 连续的命令下达,很快,在舰队本队周围防御的七艘驱逐舰加速离开了本队,向战场赶去,同时,三艘装甲巡洋舰也提高了航速。整个俄国舰队本队很快形成七:三:三队形,向十五海里外的战场赶去。与此同时,大清舰队也发现了快速赶来的俄国舰队,随后两艘战列舰和两艘装甲巡洋舰带着几艘驱逐舰离开了俄军搜索舰队,向俄军本队迎面驶来。 这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俄舰队以西几百米远的海面上,几个肉眼难辨的小黑点。 透过潜望镜观察着地方舰队的林建章微微一笑,发出了他的第一条作战命令:“就是现在,发射!” 随着林建章的一声令下,‘刺客’一号的三个鱼雷发射管依序射出了三枚鱼雷,他的目标,正是‘皇太子’号! “呵呵,旗舰当然要由本大人亲手终结才叫爽……”看着画着白线远去的鱼雷,林建章奸诈的笑着。 ‘皇太子’号上,马卡诺夫正在命令主炮炮手调整炮位,准备对迎面而来的清军战舰予致命的一击,正在这时侧舷传来水手们的一片惊呼声:“鱼雷!” 马卡诺夫一愣,望远镜中,敌军的舰队刚刚摆脱自己的搜索舰队的纠缠,距离本队至少还有五海里,鱼雷从何而来?就是这短短的的一愣神,第一枚鱼雷已经击中了‘皇太子’号的前半部分。 巨大的冲击力将一万三千吨的‘皇太子’号的前半部分高高抬起,然而还没等被爆炸抬升的船头重新落入水中,第二枚鱼雷便在船体的中后部爆炸,接着是第三枚! 三枚533毫米鱼雷产生的巨大破坏力让这艘巨舰迅速倾斜,短短几分钟后,这艘由法国造船厂赶制,专门为了压制大清海军而建造一等战列舰便消失在了海面上。 ‘佩列斯维特’号和‘胜利’号的船员还没来得及感叹,另外几枚鱼雷已经找上了他们。不过这两艘战列舰的运气比较好,因为发射时间的问题,射向他们的鱼雷要慢了大约三十秒。就是这关键的三十秒,挽救了这两艘一等战列舰。 在看到‘皇太子’号被第一枚鱼雷击中的瞬间,‘佩列斯维特’号和‘胜利’号的大副下意识的将船做了右满舵。这一下意识的行为让他们避开了分别射向舰首和舰尾的两枚鱼雷,但却不能避开射向军舰中部的那一枚。 两枚533毫米口径的鱼雷分别在‘佩列斯维特’号和‘胜利’号的中部爆炸,巨大的威力将舰艇的一侧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海水疯狂的涌入使得两艘战列舰产生了极为严重的倾斜,航速迅速下降到不足三节。 与此同时,另外三艘装甲巡洋舰也遭遇了相同的命运。‘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被直接击沉,‘塞瓦斯托波尔’号受创严重,正在下沉过程中,唯一躲过厄运的‘波尔塔瓦’号也完全失去了动力。 短短的一分钟之内,两艘主力舰被击沉、四艘主力舰被重创,俄国远东舰队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然而直到这时,幸存的四艘战舰上的船员们还不知道攻击来自何方。 这就是“刺客”!抱着必死的决心,贴近目标,一击绝杀! 已经完全失去动力的‘波尔塔瓦’号一边设法营救落水的幸存船员,一边用舰载的各种火力漫无目的的向着鱼雷袭来的方向射击。受到‘波尔塔瓦’号的影响,‘佩列斯维特’号和‘胜利’号一边设法排水,一边也是用舰载火力开火。 “下潜下潜下潜……装弹装弹……” 潜艇里,几位指挥官都在一叠声的发布着命令。‘专褚’级潜艇一共载有六枚533毫米口径的鱼雷,除了在鱼雷发射管中的,还有三枚备弹。不过要想将如此庞大的鱼雷在狭小的潜艇仓中放置进鱼雷发射管,可是一项不小的工程,需要大量的时间。而在这段时间中,为了防止被敌军四射的火力误伤,潜入水下无疑是最好的防御。 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几艘驱逐舰此时也赶了回来,开始在仅存的四艘主力舰周围搜索敌人。可惜的是,这时候‘刺客’们都已经潜入水下,如果没有这剂艘驱逐舰,凭借主力舰上的上百门速射炮说不定还真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击中一艘‘刺客’,而现在恰恰是这些驱逐舰成了‘刺客’们的护身符。 俄国舰队本队反生的变化也同时吸引了远处正在交战的双方的注意,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无论是清国的舰船还是俄国的舰船,都停止了射击,人们的目光全部被远处那冲天的水柱和缓缓沉默的舰艇所吸引。 第三十二章 节节胜利 当看到‘佩利斯维特‘号上升起指挥旗时,维佐弗特还不相信‘皇太子’号就这样沉默了,但随后的信号让维佐弗特心底一寒:六艘主力舰两艘已经沉没,一艘正在下沉中;另两艘进水严重,基本失去战斗力,还有一艘完全失去动力。 任何一名指挥官此时也能判断的出来,俄军败局已定,绝无回天的希望了。 这时清军舰队中的两艘战列舰和两艘装甲巡洋舰已经在向俄国舰队本队方向前进,‘列特维赞’号所需要面对的只有一艘战列舰——至于那些驱逐舰根本无法对自身的装甲造成伤害,可以忽略不计。于是维佐弗特决定脱离战场,逃跑。 下定决心的维佐弗特立刻命令左满舵,锅炉加压到极限状态,以19节的最高速度向东逃窜。 ‘列特维赞’号的动作立刻引起了清军舰队的注意。“不好,俄国人要跑!” 刘步蟾迅速道:“林永升带两艘巡洋舰咬住它别让它跑了。‘窦固’号带着‘白起’和‘蒙恬’两舰继续围剿剩余的俄军舰艇。我们继续去‘钓大鱼’!” 指挥官的命令被迅速下发,随后,‘楚庄王’号战列舰带着两艘巡洋舰和几艘鱼雷艇去追‘列特维赞’号。‘齐桓公’号和‘吴王’号则继续前进,向远处已经动弹不得的俄军本队驶去。 行驶到距离俄军8000米的距离时,刘步蟾下令:“发信号,命令对方投降。我军将等待十分钟,十分钟后,我军将发起第二波攻击。他们应该清楚,在几乎完全失去动力的情况下,他们面对我军的鱼雷攻击只能是死路一条!” 此时‘塞瓦斯托波尔’号也沉没了,海面上只剩下三艘严重受损的主力舰和七艘加起来也不到一万五千吨的驱逐舰,舰队临时指挥官弗勒克尔沙姆少将看着清国舰队发来的消息,陷入了沉思。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身后不远处的俄军驱逐舰队在‘列特维赞’号开始逃跑后放弃了抵抗,一部分企图逃跑的正在被追击,另一部分——包括一艘医疗船——则选择了投降。 十分钟很快过去。刘步蟾看了看手中的怀表,冷静的下令:“前进!达到作战距离后,各舰集中火力,攻击‘胜利’号!” 清军舰队开始向前靠拢,距离俄国舰队越来越近。七千米,六千米…… ‘轰!轰!轰!……’八门十二寸炮和八门八寸炮同时开火。胜利号已经被炸开了一个大洞,船体严重倾斜,原本就是靠士兵们的努力而勉强维持,不要说被炮弹击中,就是近失弹现在也不是则艘摇摇欲坠的战舰所能接受的。 看到清军通过炮口传达的消息,弗勒科尔沙姆终于放弃了最后一丝幻想。 “投降了!俄国人投降了……” 在距离俄国舰队六千米的距离时,俄军旗舰‘佩利斯维特’号上升起了白旗,随后,‘胜利’号和‘波尔塔瓦’号也升起了白旗。不过此时,‘胜利’号已经开始下沉了。 这艘刚刚建造不久,原本可以在大洋上驰骋纵横数十年之久的一等战列舰,却一次胜利也没有获取,就这么屈辱的沉没于对马海峡。 半个小时后,乘小艇来到清军旗舰上的弗勒科尔沙姆少将在将指挥刀交到刘步蟾的手里之后,问了一句:“是潜艇?” 刘步蟾微微一笑,随后一字一顿的道:“是命中注定!” 是的,当俄国人决定要侵略这个伟大的东方帝国的时候,他们的失败,就已经被命中注定! 四月中旬,当西路、西北、东北三路俄军发动进攻后,集结于双城子、克拉斯基诺的东南路俄军两万余人,在中将苏鲍基奇的指挥下,分别向东和珲春发起进攻。早已在此建立防线的清军第一二九、一三零两个师依托珲春河、瑚布图河阻击敌军。俄军自11日开始一连进攻数日,均不能跨过一步。死伤惨重。 4月23日,俄军东北方面军弗莱舍尔少将指挥的部队沿松花江逆流而上,在乌都乞和清军第九师遭遇。松花江的江面宽度仅有一千米左右,而且在乌都乞至富锦之间有一个拐弯,第九师先是击中所有的直瞄火炮于江岸隐蔽处,待俄军轮船、炮艇离近后突然开火,迅速击沉俄军舰船七艘。随后,第九师使用75毫米野炮和各型迫击炮形成密集的火力,完全覆盖了这一片江面。俄军水面舰艇猝不及防,在短时间内便被一一击沉,指挥官弗莱舍尔甚至来不及应变指挥,便被炮火炸死在江中。 随后,已经登陆的俄军为了救援河道里的军队,又一头扎进了第九师的埋伏圈,被近卫军的轻重机枪交织的火力网打的找不着北。经过三天的激战,俄军七千余人仅剩下一千多人,其余全部被歼灭。 在此之后,近卫军第二师在聂士成的指挥下渡过乌苏里江,攻占了俄军铁路据点比金。随后聂士成部沿铁路线北上,陆续攻占阿波达理、魏亚卓姆斯基、佩列亚斯拉夫卡等地,威逼俄军东西伯利亚地区的指挥中心哈巴罗夫斯克——中文名字叫伯力。 25日,在得到了第十三师的增援后,珲春、东宁的近卫军对俄军形成了兵力优势。30日,第一百三十师首先突破绥芬河,进入到俄国境内,占领了小城戈罗杰阔沃。随后,该师主力南下,配合第十三师包围了在东宁以东的俄军七千人。俄军开始向滨海地区南部集结兵力,以避免被清军从陆地上包围海参崴。 就在东线的近卫军开始发动反攻的时候,5月5日,被围困在科洛尔十余日的西北俄军残部四千余人向近卫军投降。 当基米申科率领第二军主力一万七千人势如破竹的进入黑龙江时,他绝没有想到等待他的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开战仅一个月,战争的局势就开始全方位的向中国方面倾斜。 东北战局的消息随着电报线迅速传向京师、传向上海,并随之传向全球。 “号外!号外!看皇帝陛下御驾亲征,痛打俄国鬼子!大将军刘锋单骑闯敌营,大破俄军百万,横扫千里!” 现在整个中国,最火的话题就是皇帝陛下御驾亲征的事情,不过卖报的报童文化水平不高,连戏文里的用词都整上来了。他也不想想这是什么时代了,还上演‘单骑救主、七进七出’的戏码呢? 不过小小瑕疵阻挡不了民众们的爱国热情,每一次的号外只要印出来,一个小时之内必定卖完,至于卖报的人,华洋都有,给钱就行。 茶馆里、戏园子里,一堆一堆的的市民聚集在一起,热烈的讨论报纸上的内容。不过中国现在毕竟识字的人还是少数,因此有些茶馆老板生意经打的呱呱响,聘请了说书先生将每一期的号外编成书,在茶馆儿里头讲。五分钱一碗的大碗儿茶每天不知道要卖出去多少,只恨不得这场仗多打两年。 “话说这俄国人……俄国人侬晓得吧?就是两百年之前和康熙爷交战的罗刹鬼的后代。一个个长的身高丈二,青面獠牙,浑身的黄毛啊……” 下面有人喊:“说书的,我怎么听你说的这像是孙猴子啊?” 这人的话引来了围观群众的一阵大笑。说书的赶紧猛拍惊堂木:“你懂什么,就是孙猴子转世,也一样跳不出光绪爷的手掌心!你们还听不听?” “听,听!”下面的人一叠声的道。 ‘嗯嗯……’说书的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话说这罗刹鬼拥兵十万,来犯我吉林,此时皇帝老爷子御驾正在吉林。那罗刹兵架着洋枪大炮,就来打皇上。哪想到皇上神机妙算,早就在吉林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这罗刹人来钻。这一日,罗刹兵一部万余人进攻绥芬河,皇上便领帐下大将军刘锋将兵一万前去迎敌。要说这罗刹人虽然生的膀大腰圆,凶神恶煞一般,而且兵甲精足、枪炮犀利,那就是放在泰西诸国,什么英吉利、法兰西、德意志,都不是他的对手。只可惜这一次碰上了我大清精兵。刘大人率兵到阵前一看,罗刹兵已经黑压压一片压了上来。此时刘大人依旧不慌不忙,指挥手下精兵猛将摆开阵势,只等洋兵过来厮杀。这一仗自晨至午,打的是天昏地暗。两军正在胶着时,忽然,东南方向一声炮响,原来是罗刹人的援兵杀到……” 说到这儿,这说书的先生拍了一记惊堂木,好整以暇的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我去!! 虽然老百姓对这场战争捕风捉影,传的神乎其神,但大清的军队在东北确实是胜了这不假。老百姓朴实,虽然看不懂报上说的,但是往常在街上趾高气扬的洋人们这段时间一个个的就像小脚媳妇似得,就知道皇上老爷子是把这洋人们收拾的溜够。话说有人在上海码头看见了被咱们大清的炮舰俘虏回来的罗刹人舰队,好家伙,舰队唉,十几艘那,那兵船大的,和小山似得。 以前咱们大清都是被洋人的兵船围着打,什么时候见到过洋人的兵船被咱们打的——东洋小鼻子不算。 和洋人这段时间的收敛不同,原本哪些个已经快要销声匿迹的八旗子弟现在抖起来了。“看见没?看见没?这是谁?这是咱们满人的皇上……当然了,也是你们汉人的皇上,不过归根结底是我们满人的。知道什么是真命天子么?这就是!” “是是是,您老说的是”茶馆儿老板笑着逢迎道:“您进来喝杯茶,小店免费伺候。” 这位旗人大爷还拿着架子呢:“嗯哼,那本大爷就赏你个面子。‘’ 待他坐下来后,一壶茶、一盘瓜子摆上,这嘴可就不是自己的了。“你们刚才说的叫啥玩儿意啊?罗刹人?什么罗刹人?那叫俄罗斯,懂不懂。不知道吧,爷跟你说说,这俄罗斯可不是一般的国家,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国家……” 一旁有人插嘴:“不是咱们大清帝国最大么?” “去去去,你懂个啥。咱们大清帝国是亚洲最大的,这俄罗斯可是地跨欧、亚两个州,比咱们大多了。” 没想到这位八旗还真有点儿玩意儿,居然还知道欧洲、亚洲。不过再往后,可就满嘴跑火车了:“跟你们说个新鲜,你们知道皇上老爷子怎么叫这帮俄罗斯人?” 顿时中国人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这张桌子瞬间被围个水泄不通。“快说说,皇上老爷子怎么称呼这帮罗刹鬼?” 这位八旗子弟此时反倒拿上了,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唉,现在的茶水,滋味儿也不比从前喽。” 有那识相的连忙道:“老板,给这位旗人老爷上一壶龙井,算我账上。” 远处柜台上立刻高唱一声:“来了~” 有了龙井漱口,这位爷才道:“老毛子。皇上老爷子管这些俄罗斯人叫‘老毛子’。” “哦~”一众人等立刻满足了好奇心。但随后反应过来:“为啥叫老毛子呢?” “笨!”旁边一人拿着折扇敲了他脑袋一下:“因为罗刹人身上毛多呗。你没听说书的先生说,‘一身的黄毛’。皇上给他们起名叫‘老毛子’,多形象。” “嗯~”众人感慨,还是皇上老爷子有学问,会起名。 不过还是有人质疑:“你怎么知道的,不是来编排我们的吧?” 这位旗人子弟立刻就不干了:“你们还不信?我表哥他二舅的弟媳妇,家里的三叔爷就是在宫里当差的,御前侍卫,懂不懂,御前侍卫,黄马褂!” 众人还在掰算这一层层的关系呢,旁边又有人不乐意了:“黄马褂有什么可显摆的?我二大爷还是‘白带子’呢。当初在天津,容妃娘娘亲自给上的药,包的伤口。告诉你们,就船厂里正在修的那几艘俄国人大兵船,就是我二大爷他们抢回来的。” 此言一出,顿时无穷人等立刻围了上去:“老板,龙井”“老板,瓜子儿”“老板,水果水果”!就连那位‘旗人老爷’也觍着脸围了过去:“呦,没看出来,您家里还是‘白带子’呢。这话说的,一家人那咱们是……” 旁边立刻有人给他扒拉一边儿去了:“克克克,看不见这位先森是汉人么!先森,你给偶们苏苏那几艘大船似怎摸抓回来的?” 哎呦,这口条偶…… 刚才说话这位看到人围的差不多啦,这才道:“嗯哼,话说……” 咦?这画风说起来怎么这么耳熟?我靠,可不就是刚才说书的那位! 第三十三章 各方纠葛 市井里有市井里的说法,文化人则有文化人的议论。 “年兄,关于这次大捷,年兄有何看法?” “这个嘛,皇上御驾亲征,于士气自然是有所激励。不过俄国人也是犯了轻敌冒进的毛病。想我大清泱泱百万之众,岂是俄国人能轻易撼动的?洋人总以老大帝国看我,谓之‘东亚病夫’,却不知我朝早已中兴自强。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一国乎。” “嗯,年兄言之有理。” 国内一片议论纷纷,国外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原本信誓旦旦的俄国人此时傻了眼。战报传来,海军远东舰队全军覆没,只有‘列特维赞’号一艘船跑回了海参崴——没办法‘楚庄王’号和‘列特维赞’号航速一样,但起步晚了,所以追了一天也没追上——现在还被人堵在了家门口。凭借海参崴军港剩下的几艘岸防舰,能支撑多久是在让人心里没底。陆上的进攻也是节节惨败,十四万兵力现在已经让人家吃了三分之一了。 而且中国人已经打到俄罗斯境内了。这可是自拿破仑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儿。 原本叫嚣‘维护法兰西在亚洲的权益’的法国人立刻蔫儿了,估计勒内·瓦尔德克·卢梭正在暗自庆幸“幸亏法国人习惯性的行动比较慢,否则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下台呢。” 德国人庆幸之前的悬崖勒马,英国人则庆幸自己找了一个可靠的盟友。美国人……嗯,美国人觉得和中国做生意还是可靠的,所以可以适当的提高提高华人在美国的地位问题。 俄国出兵东北并欲永久占领的行为其实是触动了美国在华利益的。因为中国在东北兴建的铁路有很大一部分资金是来自于美国的贷款。同时,因为大清致力于开发东北,所需要的各种机器多有从美国进口的。中国还和美国签订了在东北建立两个合资汽车及汽油发动机生产厂、两个热电厂的协议。而如果俄国用军事占领的手法获取了东北,势必会把美国势力撵出去,这样便与美国的利益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但美国当前的对外政策是它决不会为了短期的利益而与四大列强开战。正如其国务卿海约翰所言“我们知道并且俄国也清楚我们不会为满洲打仗”。因此,罗斯福政府甚至愿意支持清政府进行对俄战争以削弱俄国。当然,是私下里。 但是面对如此巨大的损失,俄国国内不可能就这样忍气吞声了。主战派叫嚣着必须‘惩罚中国人’!开始张罗着进一步向远东派兵。尼古拉二世自黑海舰队调出两艘战列舰以便增强第二太平洋舰队的力量,要去找回圣安德烈的场子;陆军方面,俄国也在积极动员东西伯利亚军区的哥萨克,进一步增加兵力以应对近卫军的进攻。 在国内积极准备扩大战争的同时,俄国人也开始在欧洲寻找盟友。没办法,打仗是需要钱的,可惜俄国在几大列强里属于最穷的那个,要想支撑一场这么远距离的大战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自然希望有人能帮着分担点儿压力。 然而让俄国人惊讶的是,欧洲转了一圈,除了同样被中国人打的满身包的荷兰,竟然一个盟友也找不到! 法国方面,作为俄国的盟友,虽然口头上支持俄国,但法国在东北的权益不大。虽然政府当中有一些人希望利用这次机会再次发动一场针对清政府的战争,以找回十五年前在北圻失去的‘面子’。但是大多数的资本家认为,目前的对华贸易进行的十分顺利,完全没有必要付诸军事行动——他们担心如果法国政府发出军事威胁,可能出现1898年德国那样的尴尬局面,反而会使现在的正常贸易受损。 另一方面,法国也并不希望俄国把主要军事力量投入远东,因为这会削弱俄法同盟在欧洲对付德国的实力,因此对俄国远东政策的支持有一定程度的保留。 而且法国人的注意力永远集中在欧洲同德国的争夺。民众们认为,法国真正的威胁是近在咫尺的、贪婪的的德国人,而不是万里之外的中国人。在国家尚未收回阿尔萨斯和洛林之前,发动一场针对第三国的大规模战争是愚蠢的行为。 同时,法绍尔事件后法国正致力于和英国改善关系,本来就不太愿因为对华态度而开罪英国。正好,现在俄国在远东遇到的‘滑铁卢’给了法国人以借口。法国财长维耶立刻宣称“俄法同盟只适用于欧洲”,表明法国不会介入中、俄战争。 德国倒是希望推动俄国东进。它希望由于俄国占领东北而和中国甚至英国的矛盾激化,迫使俄国调开西部边境的俄军,间接削弱俄法同盟对德国的压力。同时也希望俄国在这场战争中受到削弱,从而减轻俄国在欧洲所产生的威胁。 意大利人则在忙着争取来自中国的造船订单,奥匈帝国的眼睛只能看得到巴尔干,而西班牙人知道,如果自己对中国发出战争威胁,那么自己在菲律宾的殖民地分分钟就要改姓。 这里面最高兴的是奥匈帝国和土耳其,当得知沙皇开始抽调黑海舰队的主力舰时,奥匈帝国皇帝立刻向清帝国发来贺电,祝贺清帝国在远东取得的辉煌的胜利,并表示希望和大清结成战略伙伴关系。不过面对欧洲的‘大肉虫’,载湉表示没兴趣。 至于当今世界的老大,英国人意识到如果任由俄国人和荷兰人结成联盟,这场战争势必继续扩大。那么毫无疑问收到威胁最严重的就是自己。 如果中国获得了胜利——嗯,这在英国人眼中是基本不可能的,俄国毕竟拥有世界第三的舰队和一百多万常备军,真正动员起来,根本不是中国能抵御的了得。所以这种情况可以忽略不计。那么一旦俄国人获得最后的胜利,则必将威胁到英国在远东的殖民地利益。再加上俄国人有可能获得荷兰的港口使用权,这都是英国人所不能容忍的。而且,在中、近东,自己也将会面对来自俄国的更大的压力。 相反,让中俄两国在东北地区保持这种军事对立最符合英国人的利益。这样一来不但中国人能够牵制住大量的俄国军队,缓解英国在其他热点地区的压力,还能使中国人无法摆脱对英国的依赖。 于是这时候,英国人也意识到自己必须强硬起来,阻止战争扩大化。 随后英国议会做出决议,授权政府在必要的时候采取一切手段阻止俄国人的脚步。英国政府开始频频发出外交攻势,并向荷兰当局施加压力。英王爱德华七世甚至专门给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写信,希望他能召回自己的舰队,理智对待对华关系,以避免可能发生的两国直接冲突。 对于是否要进一步扩大和中国的战争的问题,俄国内部以沙皇为首的统治集团也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存在两派主张。 一派以财政大臣维特和外交大臣拉姆斯道夫等人为代表。他们看到俄国在国内和国际上——包括在欧洲和远东——困难重重。 在俄国国内,俄罗斯紧追西欧展开快速的工业化脚步,工业革命基本完成。但社会的变迁却与西欧截然不同。俄罗斯的中产阶级没有发展出具有足够影响力的规模,而是向资产阶级与劳动阶级两个极端发展,并伴随着工业革命,逐渐形成日益严重的阶级对立形势。 俄国工业革命的另一特点是发展极不平衡。 在地理上,工业分布不均,绝大多数工业企业集中在欧俄地区。在产业结构上,各行业发展不够协调,轻工业和消费资料的生产发展迅速,重工业和生产资料的生产发展迟缓。交通运输较为落后。农业机械化基本上还未起步。城市里建起了一批采用机器的大工厂,但靠手工劳动的旧企业和农村手工业仍大量存在。 所以俄国产业革命虽然促成了90年代以后俄国经济高涨。但由于经济技术落后和资金短缺,从而使沙皇政府力图通过加强军事政治侵略扩张以弥补经济实力的不足。 而不断的国土扩张,虽然让俄罗斯帝国横跨了欧、亚两大洲,但国境内许多民族除了与俄罗斯文化有差异外,各民族之间也存在着历史、地沿或文化的各种冲突。 到1901年,因为工业革命的不完整和民族文化冲突造成的影响,开始在这个帝国显现出来。 国外方面,俄国和奥匈帝国在巴尔干有着长期的、不可调和矛盾,这些矛盾既有利益纠葛上的,也有民族和文化背景上的。 在西亚和中亚,俄国需要面对来自英国的压力。在黑海,德国、土耳其等国家形成了一个围堵俄国的联盟。 放眼整个欧洲,俄国人可以说只有法国这一个盟友。而现在这个唯一的盟友,也不支持俄国人进一步扩大战争。 处于这两个方面的考虑,保守派的大臣建议不要轻易发动战争,而应加强对土耳其、日本的经济掠夺和战争准备,待西伯利亚大铁路贝尔加湖段通车,运输能力提高再伺机和中国决战。 另一派以御前大臣亚历山大·别佐勃拉佐夫、内务大臣维亚切斯拉夫·普列维、远东总督阿列克塞耶夫等人为代表。这是一群狂热的沙文主义者、帝国主义冒险家。俄国内务大臣主战派首领普列维声称:“俄国的兴起是靠刺刀,不是靠外交;解决同中国的问题,我们必须靠刺刀,而不能靠外交笔墨。” 沙皇尼古拉二世在发动战争的时机问题上凌驾于两派之上。他知道俄国当前准备不足,希望推迟战争,认为‘时间是俄国最好的盟友’,‘每一个年头都会加强我们的实力’。尤其是在英国发出非常严肃的战争威胁的时候,尼古拉二世认为目前俄国‘既不能确保在陆地上迫使中国投降,也不能实现在海洋上纵横驰骋’。 但是俄尼古拉二世却并不想就这么简单的结束冲突。毕竟,远东舰队的全军覆没使得俄国在世界面前颜面尽失。他必须找回这个面子。 尼古拉二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藏起来,聪明的他将这个想法作为一个条件,写在了给爱德华七世的回信上。 爱德华七世虽然表示对自己表外甥的要求表示理解。但他同时也表示,鉴于和中国已经达成的协议,英国无法给俄国提供远洋的必要支持,比如允许俄国人使用自己的殖民地港口。这就意味着俄国的增援舰队只能依靠法国的马达加斯加和交趾支那两个基地——就像八年前中日战争期间那样。 说到中日战争,此时已经被彻底打落尘埃的日本政府看到有便宜可占,在三天前单方面对俄宣战,企图夺回被占领的室兰港和北海道部分地区。不过,此时的北海道被俄国经营了多年,人口也增加到了十多万,日本人想要夺回来,恐怕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第三十四章 另一处战场 “豫才……豫才……,这里这里……”。 周樟寿连忙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江南水师学堂外,一群身着白色海军制服的学员们正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其中几名青年正跳着脚向这边挥手,正是陈季良他们。 周樟寿答应了一声,几步跑了过去,和几位交好学员凑在了一起。 “你们早来了啊?” 陈季良道:“没有,也刚刚到。哎,说说呗,你那儿有什么消息?” 周樟寿一头雾水:“什么什么消息?” 陈季良笑道:“别藏着掖着啊。谁不知道你是教官眼中的红人,深得咱们教官的欢心,想必一定能从他老人家那里得到什么小道消息吧?快快,说来听听。” 周樟寿苦笑道:“别闹,我那来的什么小道消息。还不是和大家知道的一样。”随即他狡黠的一笑:“到时你,家族里面人脉四通八达,想必是有什么小道消息吧?” 陈季良嘿嘿一笑:“一般一般,也就听几个老家伙念叨了几句。”嘴上说的随意,但这神态上,可明显不是‘一般‘可以表示的。 周樟寿笑道:“行了,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 陈季良立刻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你们知道这次是去干嘛吧?” 周樟寿:“知道啊,去参观被俘的俄国军舰。” 陈季良又道:“那你知道为啥要去么?” 周樟寿不屑道:“嘁,学习呗,博采众家之长,了解敌人的装备情况,对我们以后的军事生涯肯定有帮助。” 陈季良摆摆手:“对对对,不过这一次可没这么简单。我听说啊……” 这小子还是卖起了关子。 周樟寿没好气的一巴掌过去:“听说什么?” 陈季良揉揉肩膀:“干嘛这么大劲儿啊。我听说,这一次上舰,就是要安排咱们将来在这艘船上服役。” 周樟寿等眼前一亮,“怎么,这一次直接就上战列舰?” 陈季良道:“可不。不过也不是战列舰啦。据说‘波尔塔瓦’号只能算是一等装甲巡洋舰。” 周樟寿道:“那只是俄国人的叫法。排水量12000吨,两座两联装四十倍径十二寸主炮,这不是战列舰是什么。” 陈季良挠挠头:“也对,和‘晋文公’号和‘齐桓公’号基本一样的配置了。不过咱们今后可能要上大舰,这个估计怎么也排不上一等,也许是二等战列舰吧。” 周樟寿此时想了想道:“不过我听教官说,应该还有其他的选择……” 陈季良等人八卦之火立刻熊熊燃烧,正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教官却来了。“集合!” 集合的哨音一响,不管你在干什么,一分钟内必须完成整队,哪怕是在拉屎,也要给我憋回去。 近卫军军纪极严,整个集合和行进的过程中,陈季良都没有机会、也不敢进行刚才的问题。直到他们抵达了江南造船厂的码头,站在‘波尔塔瓦’号巨大的舰体前,陈季良才有机会继续之前的话题。 周樟寿被他熊熊的八卦之心感动了,“应该是会有一部分人在新建成的‘窦宪’号上服役。这是咱们大清自行建造的第二艘装甲巡洋舰,应该是在未来的一两个月就要结束海试入役了。” 陈季良根本不为周樟寿的话所动:“少来!我还知道会有人被派到快速巡洋舰和驱逐舰上服役呢,这不是废话么。你赶紧老实招来,你听到的小道消息是什么,否则,别怪我们大刑伺候……”。 周樟寿耸耸肩:“另外,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这是什么造成的?”一边说着,周樟寿一边指了指船台上‘波尔塔瓦’号舰身上那巨大的洞。 陈季良眨巴眨巴眼睛,咧嘴一笑:“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袭击了俄国的舰队?”想要知道这一问题的答案的,远远不止陈季良这几个八卦之火燃烧的青年。远在欧洲,沙皇都快为了这个问题把海军情报处的人逼疯了。 在战前,即使最乐观的亲中分子也认为,两国海军的交锋,最好的结果也是清军损失三分之二的战舰,并依靠军港基地强大的岸基炮台火力,将俄国舰队击退。而俄国方面也许会损失一些二等、三等巡洋舰,战列舰和装甲巡洋舰也会有所损失,但应该会比中国舰队的损失要小。 毕竟,俄国海军远东舰队无论在主力舰的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比大清龙旗舰队要有优势。能够阻止俄国舰队占领旅顺或者胶州湾,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然而实际情况却让全世界跌碎眼镜。龙旗舰队不但完败俄国远东舰队,自己竟然连一艘主力舰都没有被击沉。甚至连受伤都谈不上。 当一部分龙旗舰队拖着被俘的‘波尔塔瓦’号驶进上海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龙旗舰队是怎么做到的?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列强海军的心头。 “我想听听情报部门对此有何看法。” 浏览完手中的一叠照片,英国海军上将胡德对眼前的情报处长问道。 “现在整个欧洲都在猜测这个问题的答案。”情报处长谨慎的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大多数国家都倾向于认为这是水雷造成的。俄国舰队可能在进攻大清的某个港口基地时碰到了水雷。不过我们认为,这一可能性并不大。” 胡德感兴趣的道:“为什么?” “第一,俄国舰队在航行的过程中肯定是经过了航道检查的。而且,在战后我们通过一些渠道,买通了几个参加过战斗的水兵,并有机会和一名被俘的俄国水兵军官作了交流。据这些人说,当时,‘列特维赞’号率领搜索支队已经在距离舰队本队十几海里之外和清军龙旗舰队交上火了——照片中受伤的清军舰艇多是那时候被击中的。您知道,‘列特维赞’号的排水量比‘波尔塔瓦’号要大,吃水也要深一些,既然‘列特维赞’号能够平安通过水域,为什么吃水更浅的‘波尔塔瓦’号,包括已经沉没的‘彼得巴普洛夫斯克’号和‘萨瓦斯托波尔’号,反而会碰到水雷?” 胡德道:“有可能是航行的轨迹不同,毕竟海面那么宽,后面的舰艇不见得会和‘列特维赞’号走的航线一模一样。” 情报处长道:“是的阁下,不过如果结合我们对大清帝国海军的一项情报分析来看,我们更有理由推断,造成俄国舰队几乎全军覆没的可能是鱼雷,而不是水雷。” “请继续。”胡德示意他说下去。 “阁下,根据我们对大清帝国海军造船业的多年的观察发现,自中日战争后,这个国家就几乎没有在从国外进口过鱼雷了。诚然,随着清帝国技术水平的日益提高,不再向国外购买鱼雷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正因为鱼雷这种武器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所以才会这么容易被他们掌握。但是,正是这个我们认为没有什么价值的武器,清帝国却将他的保密等级设置的比正在建造的装甲巡洋舰还高。至今为止,无论我们用什么办法,也无法搞到一枚完成生产的成品鱼雷。难道,这不奇怪么?” 胡德皱了皱眉头:“俄国人倒是曾经用鱼雷击沉过土耳其的军舰,不过那只是一艘2000吨的通讯船。而这一次则是几艘一万多吨的战列舰。你是想说,中国人可能已经掌握了更为先进的鱼雷技术?” 情报处长点点头:“是的先生,我们认为中国人一定掌握了某种我们所没有掌握的关于鱼雷的先进技术,而且我认为这一技术很有可能是关于鱼雷的推进系统的——所以中国人的鱼雷才和世界各国的不同。他们的鱼雷口径既不是十四英寸,也不是十八英寸,而是二十一英寸。这么大的口径,很可能是为了装载新型的推进系统的。” 胡德想了想,“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即使有这样的鱼雷,中国人又是如何将他发射出去的呢。你刚才也说到了,当时清朝的舰队距离俄国舰队的本队还有十好几海里远呢。” 情报处长抿了抿嘴唇,字斟句酌的道:“也许是当时有一些小型的驱逐舰或者鱼雷艇从侧面偷偷靠近了俄国舰队,但也许是另一种我们所不了解的武器系统,比如说,潜艇!” 就在整个欧洲因为突然爆发的中、俄战争并因为由此而引发的一系列猜测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南非的布尔战争却正在走向尾声。 1900年11月29日,罗伯茨将军离开比勒陀利亚,回国接任英军总司令的职务。他将南非军队的指挥权交给基钦纳勋爵,伊安·汉密尔顿勋爵接任参谋长。 此时退出城市的布尔军队此时已经化整为零,组成多股游击队,在德韦特、德拉瑞、博塔、扬·史末资和詹姆斯·赫尔佐格等人的领导下,发挥野战骑射之长,袭击英军交通线,掠取英军给养,歼灭小股英军。 布尔民团以骑马步枪兵为主,长于骑射而不善肉搏。由于德兰士瓦和奥兰治的铁路分布不均,主要集中在德兰士瓦的工矿地带和奥兰治中部,所以布军在大片荒原战场上的依靠骑兵的机动能力获取了生存空间。 1900年9月至12月,布尔游击队深入英属开普殖民地作战。英军的铁路线被严重破坏,补给受损,而布尔人则在偷袭中屡屡得手,俘获大量军火、给养和大炮。 在和布尔游击队交手的几个月中,一名细心的年轻参谋惊讶的发现,一个西部铁路边的小镇,奇迹般地没有受到丁点儿损失。 “报告!” “进来。” 随口答应了一声后,基钦纳头也没抬,继续在研究地形图。过了一会儿,他感到传令兵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过来将文件送给他,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中尉,你有什么事?” 门口,一个年轻的参谋赶紧上前道:“报告长官,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情况,也许您会感兴趣。” 基钦纳一愣,有趣的情况,呵呵,现在布尔人的游击队已经把自己搞得焦头烂额了,还有什么事情会‘有趣’?好吧,反正现在自己也想不出办法来,不如休息一下,听听小伙子的话。 “好吧,给你十分钟,说来听听。” 中尉很高兴,他上前拿出一份报告递了过去:“是这样,长官。我负责一部分部队的补给工作,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布尔人的游击队频繁的袭击补给线,因此我基本上每周都要检查一遍各个铁路运输中转站的物资损失情况,以便确定有哪些部队需要增加运输以弥补损失的物资。您知道,起码让士兵们不至于饿肚子。” 基钦纳点头道:“嗯,你做的很好,小伙子。” 中尉连忙道:“哦,我并不是想说这个,嗯,怎么说呢,在这段时间对各个运输中转站的检查过程中,我无意中发现,德阿尔中转站三个月来没有一次物资损失。无论是往哪个方向的列车,从来没有在德阿尔被袭击过。” 基钦纳立刻认识到这的确是一个极为有趣的现象,他立刻来到地图上,找到了德阿尔的位置。“这里是西线铁路的一个关键节点,而且他的西北方向就是布尔人游击队的活跃区,在北部的金伯利等地铁路沿线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布尔人游击队的袭击,甚至在南部的开普省也是如此,而你说这个原本最应该被攻击的地方,却一次损失也没有?” 中尉道:“是的,长官。在发现这一情况之后,我也以为是数据错误或者是有人在搞鬼,于是我专门询问了几名曾经经过过德阿尔的火车司机,从他们的口中得知,现在德阿尔是西线铁路唯一让他们能够放心的休息的地方。之所以哪里没有损失,并不是因为布尔人没有攻击哪里,而是因为当地的防御十分严密,这一段的铁路线全部被保护了起来,所以布尔人无法威胁到火车站。” “具体是那一段铁路?”基钦纳知道,德阿尔只是一个火车枢纽站,不可能影响到整条西线铁路线,所以这个中尉所说的应该是其中的某一段铁路。 中尉走到地图前找了一下,随后指在一个地方:“就是这里,从德阿尔往西,以布里茨顿为中心一直到弗斯堡。” 南非的铁路主要分为东、西两条主线。一条东线自伊丽莎白港起向北,穿过奥兰治自由邦一直到比佛陀利亚,另一条自卡普顿起向北,连接北开普省和西北省,一直到马弗京。除了这两条最主要的铁路线,还有一条铁路线也很关键,那就是自伊丽莎白港向西,连接东开普和北开普,一直到阿平顿的这条铁路线。 中尉所指的这一段儿铁路,正是这条铁路线上的。 第三十五章 近卫军之威 基钦纳看了一眼地图,马上道:“德阿尔是兰波将军的第六师在负责,同时他们也负责北开普的安全。你马上联系一下第六师,问清楚情况,然后回复给我。” 中尉道:“长官,我已经问过第六师那边的人了。他们说,这一段铁路是由中国人在负责的,具体情况他们也不太了解,只是知道中国人似乎是建立了一种防御网……” “中国人?”基钦纳诧异的打断中尉的话,“什么中国人?” 中尉参谋连忙道:“哦,就是之前从东方来的哪些……嗯……我们认为留着辫子实际上没留的哪些。” 基钦纳不耐烦的道:“我知道我知道,他们不是已经走了么?” “事实上,没有。当时的命令是给他们随便找个地方先呆着,于是我就把他们安排到当时基本没有战斗的北开普方向。后来就没有更进一步的命令了。想必这半年他们就一直在那儿。” 基钦纳这才想起来:“哦,你就是当时的那个参谋,那个负责东方人的?” 中尉道:“是。感谢您还记得我。” “中国人……大清帝国么……”基钦纳看了看这个年轻的中尉参谋,随后道:“好的,我明白了。我将亲自去视察一下。另外,如果你没有更重要的事情的话,就随我一起去吧。“ “是!” 布里茨顿。田中玉调侃着对冯国璋道:“呵呵,这位勋爵阁下终于发现我们的存在了。还真是给面子啊,居然亲自屈尊前来。” 冯国璋也笑着说:“这都三个月了,如果英国人还没发现咱们这儿的特殊情况,那这个指挥官也该回家了。” 田中玉道:“不过这时候才有人发现咱们,我也真是服了,真不知道他们就是这么粗线条还是因为完全忽略我们的原因。三个月七次成功的阻击,消灭布尔人1366名,居然到现在才有人问咱们要作战数据。这样的军队,要不是因为人多钱多,能打赢才怪。” 冯国璋继续调侃:“人家可是当今的世界第一好么,当年不也把咱们的老祖宗打的屁滚尿流?” 田中玉不屑的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再拉出来练练,我打的他妈都不认得。” 冯国璋道:“你还别自大,爵帅可是嘱咐过,别的不说,英、法、俄、德、美这五国工业实力比咱们强得多,真的打起来,恐怕咱们还得吃亏。所以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让咱们见世面的。看看人家都怎么打仗。” 田中玉道:“可惜咱们没学到啥,倒是让人家来找咱上课来了。话说,咱们教不教啊?” 冯国璋道:“教个屁。反正东西都在那儿放着,有本事自己看。” 1901年2月,英国远征军司令基钦纳乘火车来到这个北开普的铁路沿线小镇视察。在和两位来自东方的年轻指挥官亲切交谈过后,3月份,基钦纳开始采取封锁沟、碉堡战术,焦土政策来对付布尔人的游击队。 在布尔游击队活动的地区,英军架设铁丝网,将布尔共和国分割成若干绥靖区域,进行分区扫荡。绥靖区内每隔1至2公里设一座碉堡,派士兵驻守,凡是有人走近碉堡射程,一律射杀。在这些绥靖地区内,凡发现布尔农场主帮助游击队,则周围10英里内的农场、房舍一律烧毁。 到签订和平条约为止,英军在南非共设置了八千多座碉堡,铁丝网的总长度达6000公里。 此外,基钦纳还一改以往对战俘的宽大政策,投降、被俘的游击队成员,以及参加过游击队的成年男性公民,一律流放到遥远的印度、锡兰和百慕大战俘营。在开普殖民地和纳塔尔殖民地,凡有响应“拿起武器”的号召的荷裔英国公民,一旦被俘皆判处死刑。 为了彻底消灭游击队的活动基础,基钦纳下令先后将13.6万名布尔人妇女,儿童和老人以及八万多黑人仆役统统从被焚毁的农场上抓走,用敞蓬货车或牛车运到一起,关进集中营。 南非的集中营建于1900年9月,起初是为了收容那些家园被焚毁的布尔军人家属的难民营。这样的难民营有50多座,分布在开普、德兰士瓦、奥兰治和纳塔尔的铁路线两侧,以及约翰内斯堡、布隆方丹、德班等大城市近郊。 集中营的四周环绕铁丝网,凡有试图翻越逃跑者一律射杀。由于集中营内人口密度极高,且因为食物短缺造成的营养不良,再加上寒冷和药物奇缺,导致瘟疫流行,死亡率极高。 基钦纳的战略战术收到了良好的效果,严重削弱了布尔人的士气和作战能力。因为获得补给越来越困难,布尔人的作战能力在迅速下降,他们的粮秣弹药已经耗尽,只能依赖少量的战利品为生。民团士兵营养不良、衣衫褴褛,士气沮丧。兵力也从最高时期的88000人减少到22000人。 但同时,这一战术造成的人道主义灾难,也使英国人的形象在全世界面前一落千丈。 四月,英国妇女埃米莉·霍布豪斯为南非集中营的状况所震惊,向国内提交了一份长达15页的报告,描述了集中营内的惨状。同时在野的自由党以威尔士民族主义者大卫·劳合-乔治为首,猛烈抨击保守党和陆军的野蛮政策。随后,瑞士、德国、荷兰、法国、美国派出了视察人员,欧美各国向集中营内的平民捐赠了大量物资。 在国际和国内舆论的强大压力下,英国国会不得不派出调查团前往南非。 1901年6月,沙皇尼古拉二世向英王爱德华七世去信,请求他的伯蒂叔叔——尼古拉二世的妻子是爱德华七世的外甥女,“……大发慈悲,停止对拼命捍卫其本土的一个弱小民族的这种杀戮……”。 荷兰危机后,尼古拉二世反过来也将了英国人一军。 在英国,连续的国际压力让爱德华七世对南非战争的拖延也越来越不安、越来越不耐烦,因此对陆军部严加指责。 基钦纳盼望战争结束的心情不亚于英王,事实上在1901年5月,他就已经开始和路易·博塔进行秘密接触。 一方面英国人想要尽快结束战争,另一方面布尔人也实在打不下去了。谈判的时机终于成熟了。 在南非,英国人和布尔人在准备谈判,而在远东,中国人和俄国人却继续打的热火朝天。 在歼灭了正面之敌后,第三、第八两个师返回了黑龙江城。5月7日,一个旅的重炮通过铁路运到了黑龙江城。 火车站的月台上,杨勇对着匆匆跑下火车的赵凋就是一拳:“你小子,怎么这么磨蹭?坐火车还这么慢!” 赵凋已经习惯了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先是敬了一个礼,随后道:“没办法,装车麻烦。没耽误事儿吧?” 杨勇答道:“还行,反正你们的作用要到渡江的时候才发挥。”说着又指了指穆勒:“穆师长你也见过了。” 赵凋和穆勒在朝鲜就一起共过事,自然不陌生。穆勒随即问道:“这次来,带了多少家伙?” 赵凋一笑:“一个重榴炮团,12门152毫米榴弹炮;两个轻榴炮团,36门105毫米榴弹炮。” 穆勒一惊:“呵,这个刘匹夫(呵呵,还记得刘少卿的字么?),够舍得的啊。” 赵凋道:“俄国人在江北大开杀戒,爵帅被皇上臭骂一顿,这个场子,爵帅是必须要找回来的。” 杨勇也道:“那是,必须要给俄国人点儿颜色看看。你炮弹带够了没有?” 赵凋道:“放心吧,连炮管儿我都带了两套,要不怎么来得晚呢。” 杨勇道:“好饭不怕晚,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正好接到情报,俄国人在江北的海兰泡和前、后霍尼胡尔哈一线又集结了两万多人,准备反攻咱们呢。这一次给他来个痛快的,我和穆师长兵分两路,一个从黑河屯渡河,一个从黑龙江城渡河。你的炮兵也分两半儿,一家一半儿。” “好咧!” 四天之后,近卫军的进攻准备全部完成。 5月11日凌晨,近卫军开始发起总攻。36门105毫米炮、12门152毫米炮,再加上师属的75毫米野炮和120毫米迫击炮同时发起攻击。炮弹形成的弹幕划过天际,就像朝霞一般美丽。 米哈耶夫趴在一个硕大的弹坑中,茫然的看着天空。被炮弹震得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的身体用一阵阵的恶心提醒着米哈耶夫他还活着。 米哈耶夫没有参加过之前的战斗,因此作为一名哥萨克,他依然信奉着‘刺刀是好汉,子弹是笨蛋’的格言,然而再坚硬锋利的刺刀也无法同炮弹搏斗。 在之前的炮击中,米哈耶夫以为自己来到了地域,他身边除了爆炸产生的火光和飞舞的弹片,就是被撕成碎片的尸体。他以为自己一定会死的,但是上帝眷顾,他竟然活了下来。这真是奇迹。 米哈耶夫艰难的将身子转了个个,脸朝下趴着,好让涌出的呕吐物不至于溺死自己。但是这样一来,面前泥土中冲鼻的血腥味让他吐得更厉害了。 尼古拉.费多耶维奇中校和米哈耶夫的感觉一样。但是作为一名军官,他明显比那个小兵更加适应战场。这使得他能够隐约的看到远处缓缓靠近的穿着藏蓝色军装的清军。 费多耶维奇挣扎着站起身子,开始用皮靴踹每一个他所能看见的屁股,有没死的士兵被他踹了几脚后重新站了起来,大多数则都再也站不起来了——比如只剩下屁股的。 “小伙子们,敌人要靠上来了。他们的炮弹打光了,可这却不能让我们屈服。我们是伟大的哥萨克,是伟大的沙皇的利刃,我们要用手中的刺刀告诉哪些只会躲在大炮后面的胆小鬼,什么才是战士!” 费多耶维奇一边尽可能的收拢人手,一边做着战前动员。再被踹了两脚后,米哈耶夫也重新站了起来。“捡起你的步枪,士兵!然后准备战斗!” 米哈耶夫答应了一声,随后在地上开始寻找那支步枪是自己的。但是随后他就放弃了这一努力,随手捡起了一只,然后将仍然连在步枪上的那支胳膊扔到,便抱着这支步枪跑向了战场。 几十米外的清军看上去似乎有五六百人的样子,米哈耶夫抽空瞄了瞄身边的战友们。好吧,也许自己这边人少了一些,但是米哈耶夫认为长官说的对,哪些只知道躲在大炮后面的胆小鬼一定会被哥萨克人的刺刀赶下阿穆尔河,然后被淹死在江水里,或者成为他们射击的靶子。 也许是因为走神的缘故,米哈耶夫忽然滑倒了。整个战场都被鲜血和内脏浸满,滑倒很正常。米哈耶夫爬起来看了一眼让自己摔倒的那节肠子,使劲儿的抬起头来克制自己不去想它是属于谁的,然后,他看到一颗黑色长柄手榴弹在自己的眼中不断放大。 这些人果然是胆小鬼…… 米哈耶夫的思绪到此为止! 第三十六章 面授机宜 上午九点,清军自黑龙江北岸登陆,随后占领了俄军的岸防阵地。在天黑之前,清军主力在己方火炮的射程之内建立了前线阵地。 沈阳故宫继思斋,御前会议。 因为皇帝‘御驾亲征’,所以除了少量留守北京的几位阁、部大臣外,军机处孙毓汶、孙家鼐、鹿传霖,肃亲王善耆,海军大臣胡燏棻,陆军总参谋长刘少卿,盛京将军,东三省农垦总督等都在沈阳办公。 除了这些人,与会的还有一位巡抚。广东巡抚张人骏,他这是要走马上任,临行前载湉特意让他来沈阳一趟,看来是有话要特别吩咐。 “除满洲里方向外,西北、东北、东部三条战线的推进都比较顺利。西北方面杨勇和穆勒两个师已经拿下了海兰泡和前后霍尼胡尔哈,正在向托摩河方向推进。这里有俄国西伯利亚铁路的一个站点叫别洛戈尔斯克,他们的计划是拿下这里后,利用铁路向东推进。东北方向,段祺瑞师在歼灭了来犯之敌后,沿江东进,现在主力集结于大黑瞎子岛乌苏里昂阿,不过,对面的俄军防御严密,我军缺少炮舰,无法建立有效的登陆点。聂士成师目前被俄军阻击在和罗河南岸,因为没有渡船,该师计划绕道河上游徒步渡河。看来对伯力的进攻只能延后了。” 此次御前会议最主要的议题自然是对俄战争,所以少不了对当前的交战形势做一个梳理。 说了一大堆后,刘少卿稍微顿了顿,然后继续道:“东部战线,刘锋和江朝宗两个师正在攻打双城子。这里是俄军海参崴基地的北部门户,所以俄军集结了重兵防守,还有来自海参崴基地的火炮和源源不断的补给。这两个师打的很困难,不过我们已经把独立重炮一旅增援上去了。吴长纯的第一二九师在得到第一百三十四师的增援后,对珲春河东岸的俄军已经形成了优势,我们计划三日内对珲春河东岸的俄军发动反攻,争取在海参崴西南开辟第二战线,减轻北面的压力。” 载湉近几年开始喜欢洋酒和雪茄,身边自然少不了这两样东西。尤其是在他思考的时候,喜欢喝上一点儿。此时他刚刚给自己倒了一杯纯麦威士忌,还给其他几位也倒了一杯,不过孙家鼐等几位军机岁数大了,接受不了这洋玩意,只有善耆和刘少卿美不滋的享用,胡燏棻和张人骏也各自端了一杯。 “谢皇上!” 抿了一口酒,刘少卿继续道:“朝鲜方面,第二师已经过了镜城,距离图门还有五天左右的路程。日本方面,九州自卫队第一师已经在福冈集结完毕,随时准备装船。另外,王占元第七师和董福祥第一百二十师均来电称,对面的俄军暂时没有异常调动的迹象。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第十五师和第一百二十六师已经增援过去了。现在问题最大的可能就是满洲里方向,第十师已经在增援的路上了,不过那边的地形并不适合步兵作战,俄国人也在向此处增兵,臣建议是否让前线部队退守呼仑贝尔城?” 载湉一边听,一边在思考,此时道:“可以。如果前线支撑不下去的话,退回到呼仑贝尔城也无妨。另外东线的进攻可以稍微缓一缓,等待朝鲜和日本的援兵到位后再说。” 随后又对胡燏棻道:“海军准备的怎么样了?” 胡燏棻马上道:“海军方面,我们自己的主力舰已经准备就绪,新俘获的俄军两艘主力舰也基本完成维修。另外,还请皇上为这两艘军舰赐名。” 载湉想了一下,道:“还按照之前的命名方式吧。分别叫‘宋襄公’、‘鲁僖公’。至于海军的行动暂时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驱逐舰护卫釜山集结完毕的朝鲜第四师沿水路至图门江口登陆,会同朝鲜第二师、近卫军第一三四、第一二九师,一同开辟海参崴西南战场。舰队主力自福冈接上九州自卫队第一师后,将其运送到锡林河口登陆,开辟海参崴东面战场。在完成陆军的护送任务后,主力舰队开始攻击海参崴基地,配合陆军的进攻。另外,派遣一艘装甲舰,和驱护舰、炮艇组成一支远征舰队北上庙街,争取能够占领黑龙江口,如果可以的话,派遣一些吨位允许的舰船沿黑龙江逆流而上,争取能够对伯力进行一些支援。” 刘少卿和胡燏棻一一领命。 载湉又道:“俄国人增派的舰队已经到了马达加斯加,这一次来的是波罗的海舰队的一部分,指挥官罗兹德文斯基。舰队包括六艘战列舰,四艘装甲舰,八艘二等巡洋舰和一些辅助舰只。另有两艘从黑海舰队抽调的战列舰。不过这些军舰大多航速较慢,吨位较小,真论战斗力,还不一定比得上原来的太平洋舰队。这样一来,倒是给我们多留了一些时间。海军必须在这个月协助陆军占领海参崴,彻底消灭在北海的俄国海上威胁。然后舰队主力挥师南下,汇合南海舰队阻击俄国舰队。我们俘获俄国的三艘主力舰也服役了,这样至少在主力舰的数量上我们是占优势的。至于作战方案,海军拟一个报上来。” 胡燏棻点头应是,随后道:“俄国原本拥有战列舰20艘、海防装甲舰22艘、装甲巡洋舰11艘和22艘防护巡洋舰,之前被我们打掉了六艘主力舰、四艘防护巡洋舰,如果这一次在被我们将他的第二太平洋舰队歼灭,那么沙皇就只能依靠他的黑海舰队了。” 载湉冷笑道:“哼哼,辛辛苦苦二十年,老子一仗给他打到解放前。什么世界第三,等着一仗结束后,恐怕第五第六都不一定轮的上了。” 几位大臣没有在意皇上嘴里出来的关于‘解放前‘这样理解不了的名词——他们这些年已经习惯了,胡燏棻附和道:“沙皇最愚蠢的决定就是派遣第二舰队过来,这种‘填油’战术简直就是给我们送菜。” 刘少卿也道:“陆军何尝不是这样。俄军最初在远东地区总共有大约十四万人。现在已经被我们吞掉了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也已经是碗中的肉,只看什么时间吃下去罢了。为此,沙皇再次动员了远东地区的移民,计划继续武装十五万人,可惜,这些只不过是拿着枪的民兵,让他们烧杀劫掠行,让他们打正规战,照样是菜。” 载湉道:“老祖宗说得好,主将无能,累死三军。德国有个逗比皇帝,俄国的这位我看也差不多。总之你们要在6月份之前给朕拿下黑龙江北岸地区和海参崴。” 随后,载湉道:“好了,让我们来谈点儿别的。张人骏……” 张人骏在一旁老老实实站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听到皇上终于叫他了,连忙上前行礼:“臣在!” 载湉看他还端着之前的杯子,笑道:“你这就要去广东了,那边是洋人最早开关的地方,离南洋又近,断不了会有些新鲜玩意,这样的洋酒不提前试试怎么行。” 实际上张人骏也五十多了,不过皇上赐酒,他哪敢不喝?就是毒药也得喝啊。不过看他那难以下咽的样子,还真跟喝毒药差不多。 载湉看了忍不住摇摇头:“算了,实在喝不惯就放着吧。” “谢皇上!”张人骏赶紧把杯子放下。 载湉轻押了一口酒,随后道:“朕记得你是同治戊辰科进士吧?” 张人骏连忙道:“回皇上,正是。” 载湉点点头:“在京三十年,任翰林院编修庶吉士,以兵科、户科、吏科给事中掌广西、湖广、山东、四川各道监察御史,后外放,先任广西桂平梧州盐道,继而先后任广西、广东布政使。前年任山东巡抚,这还没有两年,又要把你调回广东了。有什么想法啊?” 张人骏连忙道:“臣不敢。唯谨遵皇命,尽心办差。” 载湉笑笑:“别这么紧张。广东是个好地方,也是个关键的地方。之前朝廷因为北面和东面的威胁,将精力多方在东北、直隶,对南方关注不够,但今后朝廷会加大对南方各省的关注。你是个能臣,这时候让你去广东,就是要用你的能力。所以,朕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这是皇上考校来着,张人骏再不敢敷衍,随后从政治、教育、经济、工商、农业、外交等方面,大概齐的说了说自己的打算。一边说,一边拿眼偷偷的瞄着皇上。 这一番问答,说了大概有两个小时,直说的张人骏口干舌燥,方才完事儿。 不过能说这么长时间,说的这么细,看来这个张人骏也确实有些真材实料。 末了载湉又道:“广东洋人众多,又有英、法之租界。虽然朝廷现在已经和洋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但是也要小心处理,一方面要树立朝廷的主权,另一方面也要注意避免矛盾激化。另外,广东临近南洋,交通便利,要注意发展和南洋的贸易。南洋岛礁众多,一草一木,都是国家领土,切不可掉以轻心。” 每说一样,张人骏都连连应是,小心的记下。 载湉说完这些后,冷不丁道“你对宪政怎么看?” 张人骏一愣,没反应过来:“宪政?” 载湉一笑:“对。现在在国内有些不同的声音出来。有人说这一次的对俄战争原本不会发生,完全是因为朕的穷兵黩武,继菲律宾之后又对东印度群岛动武,这才引发了俄国人的不满。于是有些人开始频频鼓吹宪政,意思是如果宪政了,朕的权力就会受到限制,向东印度群岛这样的‘对外争夺殖民地’的战争也就不会爆发,那么,自然也就没有俄国入侵东北和海兰泡大屠杀了。这些话你应该也听说过吧。广东那边尤其闹得厉害,你此去广东,不可能不接触,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这一下,不但张人骏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就连几位老臣,也都像喝了巴豆霜一样,竖起了两个耳朵。 张人骏感觉房间里顿时闷热起来,他稍微的定了定神,仔细的斟酌语言道:“关于宪政,臣也的确有所耳闻,但却了解不多。只知道似乎泰西多国、包括日本人,似乎都是用的这一政体。有些人将宪政说的天花乱坠,各种的好处,臣以为未必。单看日本人虽然实行了宪政,却一样成不了气候。至于德国、俄国,似乎都没有完全采用,可见必是有缺陷的……” 载湉笑道:“但也是有好处的?” 张人骏连忙起身跪下:“臣罪该万死。臣并无他意,如今我大清圣天子在朝,国力蒸蒸日上,无论吏治、民生、经济、外交都无可挑剔。少数人一叶障目,只看到英、法等国强横一时,便鼓吹宪政,实在是大逆不道,无君无父!至于广州方面,臣一定严加整治!” 所谓宪政,便是分皇权入阁臣,如此严肃的话题,不但张人骏吓得大气不敢出,就连其他几位大臣也都离了座位跪在地上。 第三十七章 宪政的苗头 载湉看了看众人,挥了挥手道:“都起来吧。” 几人这才松了口气,谢了恩后站起来,却再不敢坐下。 说起宪政之说,最初起源还得说是载湉一手推动的。要不是他大胆启用哪些受过西方教育的年轻官员,并且一力推行新闻自由,这宪政的风潮可能还没那么快的起来。毕竟现在的大清正是中兴之象,光绪皇帝内安民政、兴工商、整吏治、办教育,各行各业都发展的有声有色,人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起码是在一些主要省份是这样。对外御强敌、胜倭寇、改条约、兴贸易、开疆拓土。尤其是在光绪二十四年对德国教案的处理,和随后对各省吏治的整顿,更是让大清的子民感受到了皇上的励精图治,也感受到了国家强大的好处。 可以说现在的中国,宪政的土壤并不肥沃。 但清政府——或者说载湉——的各项政策并非完美无缺,对中国的民生拉动也不是面面俱到。再加上之前半个世纪的殖民渗透使得中国的经济几乎完全被洋人所掌控。导致即使是现在,中国仍然存在经济发展严重不均衡、过多依靠外国资本技术的局面。 再加上载湉大力推行西式教育,输送留学生,让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到了西方的发达和文明,所以,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些人看到了西方民主政治的优势,兴起了改革政治体质的念头。 这些想要推行宪政的人中,第一个便是康有为。 康有为在光绪十四年中举后,曾被载湉放到王文韶麾下兴办教育,现在在江西任学政。此人在光绪二十四年的吏治大整顿时曾上书,提出了包含限制君权意义的法律概念,即宪法,主张君主立宪。 他认为国家的政体可以分为专制、立宪和共和三种。在专制政体下,“一君”与“大臣数人共治其国”,而立宪政体则是“人君与千百万国民和为一体”。又说,“君臣一伦,亦全从人立之法而出,有人立之法,然后有君臣。今此立法权归于众,所谓以平等之意用人立之法者也,最有益于人道矣。”明确提出了身份平等观。 不过当时载湉正因为处理德国教案一事声望如日中天,他的这份折子被满朝的官员批的体无完肤,无数人上书参他违制、欺君、大逆不道等罪名,直欲杀之而后快。甚至听说有人真的去刺杀康有为,不过没有成功罢了。 倒是皇帝本人对这份折子的态度极为暧昧。虽然对康有为的折子留中不发,但对哪些参劾他的折子也没有处置。所以直到今天,康有为的脑袋还妥妥的扛在脖子上,就连乌纱也没丢。堪称大清官场一大奇闻。 也许正是因为皇帝对康有为的‘宽宏大量’,使得在此之后,持这一观点的人便越来越多。尤其是在载湉任用了大量的年轻官员以补充吏治整顿造成的职位空缺之后,因为对清朝地方官员的腐败和不作为深恶痛绝,这些年轻的官员也开始倾向于康有为的理论了。 时至今日,这些以年轻学子、官员为核心的‘改良派’已经形成了中国政坛上的一股不小的势力,其中尤其以广东省为甚。 这就不得不提另一个著名的人物,孙文。 中日战争期间,因为朋友的建议,同时也是想为国家出一份力,孙文放弃了在广州的医馆,前往天津,加入了战地医疗队。不过对日本的战争很快就结束了,战地医疗队也随之解散。之后,友人陈少白加入了‘中华红十字总会’,致力于发展医学。而孙文则在北京、天津、上海等地游历之后,回到了广州。 在各地的游历过程中,孙文看到了清政府致力于改革的成就,也感受到了经济发展所带来的好处,但是他同时也看到了清政府中下级官僚的腐败。因此,他决定以自己的能力来为这个国家做点事情。 1898年,孙文和朋友杨衢云、郑士良等人在广州成立了一个社团,该会以‘振兴中华’为宗旨,故名‘兴中会’! 在此之后,孙文又结识了梁启超等人,并从梁启超哪里了解到了康有为的一些思想。随后,他们利用香港、广州的报纸,开始宣传康有为的‘宪政’思想和自己的一些主张。 当然,因为这个时代清政府——或者说载湉——确实做了很多的改革,所以这些人仅仅是通过舆论来提出一些政治主张和改革方案,没有——也不可能付诸武力。 现在大家的生活都还过得去,小日子蒸蒸日上,你要是说继续深化改革,大家自然支持,但你要是说起来造反,估计第一个被反的就是你。 什么情况下才造反?那得是实在没活路了才干的事儿。活的好好的,谁愿意脑袋别裤腰带上?就算是哪些支持‘宪政’的人,其观点主张也没有被朝廷所封禁,还是可以畅所欲言的——你没看连康有为都没事儿么。既然正常的渠道就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为啥要走绝路? 不过朝廷对近两年兴起的‘改良派’始终没有评价,既没有接收他们的观点,也没有封禁。但是今天,几位大臣知道,皇上对‘宪政’,恐怕要有一个说法了。 “朕也曾经看过康有为的折子,还有他写的其他一些东西。包括哪些所谓‘改良派’、‘兴中会’在报纸上说的一些个东西,朕都看过。” 听着皇上这番话,几位大臣强忍着不去看始终坐在一旁的善耆。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所了解的这些东西,十有八九就是通过此人。 载湉没去在意几人心中的小九九,继续说道:“坦白讲,其中的一些观点,朕也认为是正确的。比如设立宪法、以法治国。比如权力制衡,‘有议政之官,有行政之官,有司法之官。议政者譬若心思,行政者譬为手足,司法者譬如耳目,各守其官,而后体立事成。’这些,朕也认为有道理。” “但是!”果然,皇帝一个转折,“有的有道理,并不代表所有的都对。比如他认为‘凡使地球古今之人,有彼能逆制人,而人不能逆制彼者。则必有擅权势而作威福者,居于其下,为其所逆制之人必苦矣’。那么朕要问,俄之彼得大帝比之今之尼古拉二世治下之民,孰苦孰不苦?今之日本明治皇帝比之朕之今日治下之民,孰苦孰不苦?” 彼得大帝和尼古拉二世暂且不说,单说日本虽然明治维新,施行宪政,但在中日战争中战败,本身经济发展就被中国打压,还要承担巨额赔款,人民生活自然苦不堪言。 说来好笑。既然有‘改良派’,也就有‘保守派’,而这两派在争论的时候,居然都用日本维新改革做例子,证明自己的观点。‘改良派’认为日本这样一个小国都能通过宪政改革而具备挑战大清帝国的能力,说明宪政的确是个好东西。而‘保守派’听了则哈哈大笑,反驳道‘那不如请你去体会一下宪政的好处吧。’ 载湉此时举这个例子,也是在调侃‘改良派’的狭隘。 “还有那个‘地方自治’”载湉继续道:“就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中国经历了长达几百年的春秋、战国之乱,这才迎来了天下大一统。他现在却提倡‘地方自治’!真该问问这些人,史书都读到狗脑子里去了。唐朝的藩镇割据带来的乱世死了多少人,他们不知道么!” 这几句话载湉说的语气有些重,他是真气愤康有为提出的这个‘地方自治’!虽然他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中就是因为这个‘地方自治’,造成中国长达数十年的军阀割据,并错过了最后一次复兴的机会。但他至少知道历史上凡是地方职权过重必将会带来的灾难是什么。 所以载湉才在亲政的这十几年时间里想方设法的削减地方督抚的权利。自云贵总督岑毓英死后,载湉就没有再任命云贵总督,时至今日,除了王文韶这个东北农垦总督外,大清再无一个总督。而王文韶这个农垦总督不过类似之前的漕运总督、河道总督,和那些封疆大吏已截然不同。 随着载湉的语气加重,本就忐忑不安的几位军机大臣立刻腿肚子发软,再次跪了下来。尤其是王文韶,康有为之前可不就是在他手底下干活,还是他给一手提拔的呢。现在闹成这样,万一皇上株连九族,自己也免不了人头落地! 载湉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抿了一口手中的威士忌,缓了缓情绪,这才继续道:“好了,朕说的有些多,不过你们也要理解。你们要记住一句话,朕并不反对新思想、新政策,只要是有利于国家、有利于民生的,就等于是有利于朕,朕就会接受,就会推行。但不要整天夸夸其谈,做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 载湉又对孙家鼐道:“孙师傅,你现在管着教育部,也提醒提醒那个康有为,劝他先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再来研究其它。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还有王爱卿,你和他有知遇之恩,也要约束着点儿。” 两位老臣赶紧领旨。 说完后又对善耆道:“把朕这句话发到各大报纸,公开登出来。让那些有职司在身的人想想,自己该做的工作做没做好?给身边的人民做了什么实事?整天大言不惭,真的给你个议长,你就能做好了?” 随后看向张人骏,此时这位已经是满头大汗了。载湉伸手示意道:“起来吧,别跪着了,否则让哪些人知道,又该说朕的不是了。至于广州那边,你去了之后,先观察观察,然后将详细情况写个折子。朕的意见是,可以将这些人组织起来开个会,让他们畅所欲言,看看他们能提出什么建议。不过你要做好引导,这些意见要切合实际,从现在的吏治、民生出发,不要动不动就国家、国家的!国家这么大,不是让他们来做实验的!” 虽然皇上已经说了平身,但是张人骏仍然老老实实的跪着听完了圣训,这才站起来。 谁想到皇上这时又来一句:“朕记得广州下辖一个县名番禹?” 张人骏习惯性的就要下跪,载湉忙道:“停停,跪来跪去你不烦朕还烦呢。站着回话。” “嗻。”张人骏擦擦汗,道:“回皇上,是有这么一个地方。” 载湉道:“你过去后,了解清楚情况后,可以那这个地方做个试验,那些人不是要求宪政么,也别光说不练,就拿这个地方让他们自己去宪政一下,看看自己的理论到底是成不成!” 不知是张人骏,其他三位军机大臣此时的表情也是个‘囧’! “看什么看?听明白没有?” “是是,臣明白了!” 将几位大臣打发走后,载湉又给自己到了杯酒,然后默默地座了很久,很久。 第三十八章 登陆 “呜……” 汽笛声中,老解看着渐渐远去的码头,手中下意识的捏了捏胸口的护身符。 这护身符是在临行前结衣专门向庙里求来的,为此,结衣在庙里磕了一千个头。 所以自己一定要平安得回来!老解暗暗发誓。 在光绪二十五年的扩军中,老解因为会讲日语,被提拔为连长,负责管理新建的九州自卫队的新兵们。随后,九州自卫队第二师又开始组建,老解又被提升为营长,仍留在第一师。 在九州,向老解这样的因为扩军而提拔的人有很多。一方面,在登陆九州的战斗中有很多立有战功的士兵和基层军官,他们需要得到晋升。另一方面,清政府也需要利用‘自己人’来完全掌控这两个新组建的九州自卫队师。而像老解这样的和日本女子组建了家庭的基层军官,自然是首选。 这些人更容易被日本人所接受,同时他们的日语水平也可以让他们能够和九州的士兵更好的交流。以上两点无疑对清政府掌控这两个九州师至关重要。 原本老解以为在对日战争后自己就不会再有机会参加战斗了。毕竟他岁数渐渐大了,之后,他可能会成为当地武装部的干事或者陆军中学的一名教官。到那个时候,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最美妙的生活。然而俄国人的入侵使得整个局势骤然紧张起来。 一方面,九州总督荣禄迫切的希望通过加入战争来证明自己对九州的掌控能力和对部队的整训能力;另一方面,来自九州本土的年轻的士兵和士官们也希望通过战功真正成为大清帝国的武官。 得益于清政府对九州的怀柔政策——先是高压的大棒,然后是怀柔的胡萝卜,这一手荣禄玩儿的很溜——九州的居民越来越认同清政府的治理。通过和仅仅一海之隔的本州、四国的贸易往来、渔业往来,九州的居民发现自己现在的生活简直好的不知道哪里去了。 在1893年之前,因为要勒紧裤腰带发展海军,九州的居民多数都处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水平。对比现在极大丰富的物质条件,老人们对当年的日子感觉不堪回首;对比海对岸的同胞们被重重债务压榨的生活,成年人们为自己的生活感到庆幸。至于年轻人们,他们在清政府的教育下成长了六、七年,对日本政府的认同本就较弱。他们首先认为自己是九州人,至于是日本的九州还是大清的九州……至少现在是大清的。 所以他们越来越希望真正融入大清这个无比强大的帝国,而为大清皇帝陛下征战疆场,无疑是最好、最快捷的选择。 九州是如此,朝鲜也是如此。 清政府也希望、也需要一些来自本土以外的炮灰,来弥补暂时的兵力不足问题。 维持一个精锐的近卫军步兵师每年的费用大约在一百三十到一百五十万龙洋,而维持一个九州师或者一个朝鲜师只需要一半儿的费用。因此,自光绪二十五年开始,清廷就已经在有计划的扩大朝鲜人民军的编制,同样的,九州自卫队也是在这一背景下因运而生。 既然养兵,自然要用兵。所以四十岁的老解便随着九州自卫队第一师开赴东北前线。 在此之前,朝鲜人民军第四师已经从釜山港装船出发。朝鲜人民军第七师也完成了在元山的集结,随时待命。 五月下旬,随着朝鲜第二师和第四师的到位,清军正式在海参崴西南开辟第二战场。俄军原本用来进攻珲春的部队则不断的收缩,随后,清军二集团军顺利推进到二道沟,开始攻击海参崴外围防线了。 北方,拿下海兰泡后,第八师开始在江北构筑防御阵地,并修建浮桥将江北和江南联系起来。同时,第三师沿铁路线东进,连克叶卡捷琳斯拉夫卡、布列亚、阿尔哈拉和比罗比詹等地。在五月末,其主力部队已经推进到黑龙江以西地区。但此时俄军业已炸毁黑龙江大桥,摧毁了铁路线,在没有水路支援的情况下,第三师也只能和第九师一样,对伯力望江兴叹。 第二师依然未能渡过和罗河。俄军在此集结了重兵。新组建的两个移民师被部署在和罗河北岸,虽然他们的装备仅有步枪,但是缺乏渡船的聂士成部总不能一边游泳,一边作战吧。 满洲里方面,在汇合了温度苏的骑兵主力之后,清军和俄军再次呈胶着态势,而增援的第十师仍然在前往满洲里的路上。 六月初,九州自卫队第一师如期在锡林河口登陆,随后这支主要有日本人组成、仅有指挥系统为中国人的步兵师充分发挥了鹿儿岛人二愣子的本性,一路向西推进,连克苏城、蚂蚁河、王家集等地,对双城子俄军形成南北合围之势。迫于压力,俄第一军主力部队放弃了双城子,退守蛤蟆塘。籍此,陆军已经完成了对海参崴的路上包围圈。 ‘海参崴’一词来自古老的满洲原住民肃慎族的语言,意为“海边的渔村”或“海边的晒网场”。后来关东的直鲁两省人把这里叫做“崴子”,山东人的“跑崴子”指的就是这里。因为误认当地盛产海参,所以最后定名为“海参崴”,也叫“海参崴子”。 海参崴三面临海,拥有优良的天然港湾,地理位置优越,是俄国在远东最重要的港口,也是俄太平洋舰队司令部所在地。 1877年东西伯利亚军区工程兵司令温特伯格上校开始筹划在这个远东重要的港口修建防御工事,他的设计方案交给希罗科夫上校来负责执行。一年后,最初的海岸防御工程完成。 此后,该堡垒的第一任工程兵司令切尔诺克尼日尼科夫加固了海岸炮兵阵地,并在19世纪90年代构建了第一个濒海永久性防御工事。1899年,工程兵上校维利奇科设计了一个系统的陆地防御工事方案,在这一方案基础上,日加尔科夫斯基和奇日上校开始构筑要塞的1、2、3号堡垒,4、5号多面堡,以及三个眼镜垒,堡垒之间由有胸墙保护的堑壕相连,这些防御工事与同期修建的旅顺口要塞都颇为类似。 念完手中的资料,萨镇冰道:“总部给我们的作战指令就是最大限度的摧毁要塞堡垒,配合陆军占领海山崴。同时,完全消灭俄太平洋舰队有生力量,彻底抹除我国北部海域的水面威胁。” 刘步蟾点点头:“陆军方面怎么说?” 萨镇冰道:“陆军方面发来电报,第二、第三集团军已经完成了对海参崴的包围。陆军两个集团军主力大约七万人,从兵力上来说优于海参崴守军。但是俄军却拥有完备的防御要塞和永固工事。我们的陆军受到运输能力的限制,没有大口径重炮的支援。所以,为避免无谓的伤亡,陆军需要我们先发起进攻,在基本摧毁敌方防御体系后,陆军在出击。” 刘步蟾又问:“俄国方面现在什么情况?” 萨镇冰道:“情报显示,俄太平洋舰队目前全部龟缩在港湾基地内,合计大约四十余艘舰艇,九万多吨。不过真正能发挥战斗作用的,也就剩‘列特维赞’号和三四艘岸防装甲舰了。” 刘步蟾:“弹药储备没问题吧?” 萨镇冰道:“没问题,主炮备弹两千枚,副炮备弹八千枚,总量在一万枚。” 完事具备,无需东风。 刘步蟾道:“通知陆军,明天清晨六点,我舰队将开始对俄军基地展开炮击,请他们做好出击准备。” “是!” 1901年6月9日凌晨,远东洋面上最强大的舰队开始了自己对陆作战的首秀。 大清龙旗舰队包括5艘战列舰——俘获的三艘俄军战舰已经维修好入役了,3艘装甲巡洋舰,2艘轻巡洋舰和众多补给舰、驱护舰、扫雷舰。大清海军要用自己行动告诉俄国人,从现在开始,在海军掩护下的陆军可以轻易攻击俄国人在远东的任何一个沿海地区! 20门12英寸主炮、16门10英寸或8寸主炮瞄准了保卫着海参崴的俄军炮台。黎明前的黑暗中,北洋和俄军正在进行着最后的准备,北洋用来观察和制导炮击的的热气球已经升上了天空,大量的硬帽穿甲弹也被从弹药库中提到了炮台中。一切准备就绪。 伴随着初升的朝阳,龙旗舰队慢慢的驶向编号为‘一号’的俄国炮台。 看着远处的海岸,刘步蟾深吸了一口气。就在十六年前,自己身后的这个国家还在为如何防御自己的海岸线而发愁,甚至被另外一个列强将福建水师打的全军覆没。而当时的朝廷,甚至拿不出一艘军舰敢于和法国人对抗的。 可十六年过去了,大清已经不再需要固守自己的海防了,而今天,这支舰队将向另一个强国的海军基地开炮。 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大清的崛起,只用了十五年! 刘步蟾想到这里,忍不住说了一声:“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身边传来萨镇冰的声音,然后是全舰官兵、乃至整个舰队齐声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开炮!” 伴随着开火的命令,3艘战列舰第一次向着陆地上的目标吐出了致命的火射! 第一轮射击的目标是一号炮台上的3门10寸要塞炮。采取的是半齐射。9发12寸穿甲弹呼啸着奔向远方的俄军炮台,巨炮的轰鸣声和炮弹炸裂的声音将俄军微弱的反击声彻底吞没,整个战场上只能看见北洋的3艘战列舰在喷吐着火舌。远处,一道道冲天烟柱升上天空。 在战列舰开火后,3艘装甲巡洋舰和两艘快速巡洋舰也开始用主炮轰击另一侧的二号炮台。至于其他辅助舰艇,他们的主要作用是保证主力舰在对岸攻击时不被俄军小型鱼雷舰等舰艇袭扰。 ‘轰’!炮台上,一门10寸岸防炮的炮池被2发12寸炮弹同时命中。剧烈的爆炸直接将炮座以上炸成一堆碎钢。 俄国的炮台修的略弱于大清的旅顺、青岛要塞,和天津或者威海的基地有一拼。炮台上从最小的75毫米反登陆用的行营炮,到大一些的6寸加农炮、10寸加农炮,在远东绝对称得上防守严密了! 不过俄国人修的炮台有个特点,小口径和中口径火炮被设在防御严密的混凝土构成的炮巢内。而8寸和10寸火炮则是在露天或者半露天的炮池当中。这样的设计如果对于十年前的海军来说还是很犀利的——中小口径炮受到严密的防护至少不会被密集的速射炮打成筛子,虽然射界要受到一些影响吧。而大口径炮设置在高地上,一般以当时舰炮的仰角就算打上去也是打在胸墙上,虽然没有顶盖,不过没关系啊,反正也是那胸墙抗,更何况还有更好的射界。 可惜时代是在不断进步的,而人类尤其擅长将最新的科技运用在屠杀同类上。现在的舰炮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已经远远超过了十年前! “貌似没什么难度,照这样下去,海军很快就可以打道回府了!”刘步蟾笑着对一旁的萨镇冰说道。 “但愿吧。”萨镇冰笑道。 “出击!海军必须出击!”地下指挥掩体内,库洛帕特金咆哮着对临时舰队司令维佐弗特少将道:“我不管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总之窝在港湾里也是死路一条,我们必须出击!” 虽然维佐弗特知道,帝国远东舰队的灭亡就在今天,但是他也同意库洛帕特金的意见。海军是一个运动兵种,龟缩在港湾里只能是死路一条,如果冲一下,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虽然这线生机极为渺茫。 维佐弗特所要面对的,是大清龙旗舰队最新入役的两艘战列舰‘宋襄公’号和‘鲁僖公’号。作为原本的队友,维佐弗特清楚的知道这两艘战列舰是什么水平,自己以一敌二,后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不过他也没有退路了。 第三十九章 海参崴之战 整个海参崴都在清军舰队巨炮的轰鸣中战栗着,刘步蟾和杨用霖所指挥的两支舰队将死亡之雨洒向海参崴的海岸线和剩余的作战舰只。海军的计划是先将能够对自己造成威胁的火力点清除,然后再通过抵近射击,发挥战舰副炮的威力,将火力覆盖整个海参崴基地,支援陆军的行动。 萨镇冰看着远处的岸基炮台腾起的烟雾,微微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刘步蟾问道。 “大人您看,我认为我们的火力有些浪费,3艘主力舰攻击一个炮台,密集的炮击造成的烟雾反而会影响我们自己的观瞄,而俄军的反击火力又比较弱。我建议改变一下作战方式,一轻、一重两艘战舰一组,搭配攻击一个目标,这样进攻的效率会提高很多。” 刘步蟾看了看远处,“你说得对,就这么办。” 清军舰队的舰炮在空中气球的帮助下不断的轰击着俄军的要塞,而俄军方面除了少量的10寸炮外,其它口径的火炮面对这些巨兽基本没什么作用。而10英寸炮台炮的数量毕竟是少数,在清军主力舰的重点照顾下,这些火力点很快被一一摧毁。随后,清军舰队开始向海岸靠近。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 俄军在海参崴基地一共部署了一百六十余门各种口径的火炮。再加上原本堪称远东第一的太平洋舰队,这里真可谓是固若金汤。但是,太平洋舰队神奇的在对马海峡全军覆没,俄军一下子损失了百分之八十的主力舰和半数的火炮。而他们的对手大清龙旗舰队,仅仅六艘战列舰就拥有超过一百二十门六寸以上口径的火炮。至于75毫米和更小口径的火炮,整个舰队则多达三百余门。 在损失了太平洋舰队后,俄军根本不可能守住海参崴。就好像另一个时空,没有舰队的支援和牵制,威海卫也好、旅顺要塞也罢,不过是砧板上的排骨,无非是要切多少刀罢了。 在海军开始对港湾基地进行炮击的时候,陆地上的进攻也同时开始了。 在海参崴外围,近卫军集结了第十三、第一二九和第一三零、第一三四四个师主力部队,另有朝鲜人民军第二、第四,九州自卫队第一师三个仆从军师。人数共计七万余人。 负责防御的是俄军第一军主力,经过二次补充后,兵力五万余人。 7月1日清晨五点,朝鲜人民军两个师开始进攻二道沟,同时,九州自卫队第一师从蚂蚁河方向,配合第十三、第一三零两个师进攻虾蟆塘。 虾蟆塘——俄称阿尔乔姆——是海参崴北方最后一道防线,距离海参崴不过才一百二十公里左右,中间还有铁路线连接,因此俄第一军将三个师放置在这里,企图组织近卫军南下。 俄军事先挖掘了大量的堑壕,并用树木与民房构筑起简易工事打算阻击中国陆军主力。 虾蟆塘的房屋构造多是木质砖瓦结构。因为海参崴要塞防御圈地修筑需要大量的混凝土。虽然做为防御圈外围的核心,但虾蟆塘并没有构筑混凝土工事。这里毕竟距离俄国的中心实在是太过遥远,混凝土这样的物资十分缺乏,连海参崴都建个半拉子,更不要说虾蟆塘了。 而他们要面对的,是得到了12门105毫米重炮支援的两个近卫军主力师。 战斗一开始,近卫军便发挥火力优势,上百门七十五毫米速射炮在五分钟的时间里让第二军的外围阵地变成一片火海。每分钟两千发的弹雨给准备并不充分的俄军造成的损失已经不能用“惨重”来形容,这种密度的炮击已经超过了俄军对火炮的认知,前沿部队一个旅在遭受第一波“钢铁风暴”之后,几乎连渣滓都没有剩下。 在望远镜中看到中国军队在自己部队脑袋上刮起的“钢铁风暴”,第二军指挥官苏鲍基奇中将惊骇的长大了嘴巴,一时间手中的望远镜掉落在地上都没有反应过来。他甚至认为,他面前的中国军队所拥有的火炮甚至比俄国整个远东陆军所拥有的火炮总和还要多! “长官,我们必须突围!”参谋长特克力少将道。“从上午敌人的进攻来看,对方的单兵素质一点也不逊于我们,而且他们还拥有我们所不具备的轻火力优势。无论是手榴弹、机枪还是小口径速射炮,对我们都是极大的威胁。而且可以想象,在这样一个小城中,哪怕敌人不进攻,只需要用火炮就能荡平我们。” 苏鲍基奇懊恼的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些。但是你不要忘了,清军有一个师的兵力已经从申科托沃插向我们的后腰。在这里我们还有防御工事可以依托,如果离开这里,在旷野上我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长官!”参谋长仍希望说服苏鲍基奇:“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突围。否则等清军从申科托沃和塔弗里昌卡包抄过来,我们就是想突围,也无处可去了。在城里虽然可以依托工事,但是我们简易的防御工事根本无法防御敌军的重炮。而离开这里虽然看上去少了一层防御,但是敌军在追击的时候也无法再使用重炮进行支援。没有炮火的压制,我军生存的希望必然会大大增加。” 俄军的主要指挥官正在为是否要弃守虾蟆塘而争执的时候,九州自卫队第一师正在向西飞速挺进。总指挥部给这个师的作战目标很简单,在突破俄军东部防线后,以最快的速度在10号中午前抢占铁路,阻止俄军第一军主力撤回海参崴。 铁忠看了看手中的怀表,不停的催促着:“快点儿、再快点儿!” 铁忠是镶白旗的,京师武备学堂第三期学员毕业,参加了光绪十九年的九州登陆战役和菲律宾战役,原本隶属于黄成涌的陆战一师。后来九州扩军,铁忠因战功被升为上校,代理九州自卫队第一师师长。 至于能不能将这个代理的帽子摘掉,就看这一仗能不能成功了。所以为了提高行军速度,铁忠舍弃了所有的重装备,全军轻装急行军! 老解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这些年虽然还在参加训练,但是岁月不饶人。再加上温柔乡是英雄冢,结衣旺盛的需求——你们懂的——也让他越来越容易感到疲劳。而现在这样连续的急行军,已经到了这个半大老头子的极限了。最后的二十公里,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6月9日下午三点,九州自卫队第一师终于赶到了特鲁多沃耶,看到完好无损的铁轨,铁忠松了一口气。 在苏鲍基奇和其参谋人员商讨撤退事宜的时候,他不知道,已经有两万名精锐士兵摆在他的面前,而且身后的铁路通道已经被彻底被掐死。 6月10日,清军开始攻城。毫无意外,俄军第二军再次遭受清军炮火的覆盖式打击。在面对绝对优势的清军炮火打击下,俄军大量的士兵被炸死在自己的防御工事里。此时的苏鲍基奇已经意识对自己守住虾蟆塘不抱有任何幻想了。 大清龙旗舰队对海参崴港湾基地的炮轰也进行到第二天。在前一天中,龙旗舰队基本清理完了俄军岸基大口径火炮炮台,并基本清理了港湾内残存的俄军军舰。就像之前维佐弗特预料的那样,在失去了百分之八十的主力舰之后,远东舰队面对实力数倍于己的龙旗舰队,已经没有了获胜的希望甚至是战斗下去的勇气。 没错,在进行了最后的挣扎后,维佐弗特选择了投降。这不奇怪,俄国海军没有被武士道洗过脑,他们不认为战死疆场是多么荣耀的事情,相反,在他们的价值观中,在这种情况下投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两军实力相差极为悬殊,而且他们尝试过突围或者反击了。 解决掉最后的障碍后,清军舰队开始用小口径舰炮群‘洗城‘。 向海参崴方向突围的俄第二军主力在出城不久后就遇上了严阵以待的九州自卫队第一师。经过一个晚上的缓冲,铁忠已经指挥手下建立了一道由封锁壕、铁丝网组成的简易防线。限于时间和工具,他们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五个小时!士兵们,我们的任务是守住这里五个小时!我们的援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两个朝鲜师已经突破了塔夫里昌卡,距离这里只有四十公里不到的路程,而且在这股俄军的背后,近卫军主力部队正在展开追击。小伙子们,只要五个小时,你们就能成为英雄了!” 老解根本没听长官们的动员。他当兵已经二十年了,自然知道英雄和牺牲是划等号的。他的目的不是升官儿发财,而是活着回去。在九州,结衣还在等着他,而且他和结衣的第二个孩子才三岁,如果他死了,虽然不愁吃喝,但结衣一个人肯定照顾不过来四个孩子。 老解可不希望有另外一个愣头青来花自己的钱、打自己的仔、操自己的婆娘。 但活下去的前提是能打赢。失败者是没有生存的机会的,这是自然法则。 “这家伙对付冲锋步兵简直就是一个大杀器,可惜唯一地缺点便是太过耗费弹药了!”副营长看着老解求爷爷告奶奶请来的一挺马克沁,咂咂嘴道:“为了这么个东西,还得摊上一线防御的任务,划得来么?” 老解笑的像是一个偷到了鸡的狐狸。“你知道俄国人为啥要从咱这儿过么?” 副营长道:“为了逃回海参崴呗。这不是早就下发了作战通知了么。我军的任务是阻击向海参崴逃窜的俄第二军主力。通知上是这么说的没错吧。” 老解道:“没错。那你想啊,既然是逃跑,他们能带多少大炮和炮弹?” 副营长想了想,“估计没戏。要是能让俄军有那个机会带走大量的火炮和弹药,那北面那两个师就不是近卫军了,是绿营。” 老解道:“这下你明白了吧。这东西……”老解拍拍马克沁:“这东西只有火炮对他是个威胁,而俄军没有火炮,也就是没有能够威胁到这东西的火力,可是咱们有了它,就等于是在身后上了一道保险。让俄国人从咱们这儿歇菜!” 副营长恍然大悟:“哦,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就得被部署在前线啊,这样以来还是要冒很大风险……” 老解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是猪啊。我问你,俄军第二军主力有多少人,咱们师有多少人?防御阵地的宽度又是多少?” 副营长想了想:“咱们师有一万四千多人,防御阵地主要是正面三公里宽的平原,师里头把四个团都放在这儿了。一个团负责防御东面的山地,另有一个团做预备役。至于俄军的人数,目前咱们不是还没有接到相关情报么?” 老解敲了一下副营长的脑袋:“要不说你当副营长呢,笨的跟木鱼似得。情报不是早就给你了么。” 副营长不服气的揉揉脑袋:“哪有给过啊。” “师里面传达作战任务的通知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俄第一军主力。你想想,俄国一个军是五个步兵师,一个军的主力部队能有多少人?” 副营长一想:“我靠,那不就是六七万人?” 老解道:“这个军之前已经和咱们打过几仗,怎么也得死三分之一,我估计那也得有四万人以上,闹不好是五万人。你想,三公里长、一公里纵深的防御阵地,每个营铺开才能负责多大一块儿。面对三倍甚至四倍的敌人,咱们这十二个营哪里还分得出一线、二线啊。到时候真打起来,压力绝对差不多。” 副营长这才明白过来:“可是咱们有了一听马克沁,起码在面对敌军密集冲锋的时候不用担心步枪、轻机枪火力不足了。” 老解点头笑道:“就是这么回事儿,不过你可得把这个宝贝给我看好了。这东西一分钟就是六百发子弹,咱们一共才两万发子弹,要撑五个小时呢。不到关键时候可不许给老子浪费。老子回家抱儿子可就指着它呢!” 副营长咧嘴一笑,“放心吧您那”。 第四十章 海参崴之战(2) 虾蟆塘。 “妈的,跑得到快。”看着一片狼藉的城区,江朝宗啐了口吐沫,恨恨的道。 刘锋冷冷一笑:“不怕,这么些年了,我还没见过那支部队能和老子比赛脚丫子。况且九州来的个师已经把他们的退路堵住了,咱们现在是瓮中捉鳖,不怕它飞到天上去。” 刘锋这个师和其它一百打头的师不一样。虽然都是战后组建的,但那些师是驻防师,而刘锋这个师可是机动师。而且,其他的师都是重新征召的新兵,只是一些老士官和中高层军官从原来的作战师中抽取。刘锋这个师可是原来朝鲜作战的老底子,三分之一的士兵都是经过战争洗礼过的。原本他这个师是要叫第三十师的,后来是刘少卿说还是不要搞特殊化,这才给了一百三十师的番号。 为这事儿,刘锋都好几天没吃下去饭。 江朝宗打趣道:“当初在朝鲜你可是四只蹄子,现在就两只脚了,还能行么?” 他这话指的是当初刘锋驰援平壤一战。那时候,刘锋带的是临时组建的一个骑兵旅。 刘锋不屑道:“蛋!老子两只脚照样跑赢他四只蹄子,不服咱就比比,你走东线我走西线,看谁先追上。” 江朝宗睁大眼睛看着他:“精死你得了,谁不知道老毛子是从西面跑得。而且东线多山地丘陵,那个跑得过你?” 刘锋一扭头:“比不比随便,不过按战斗指示,你可是后期过来增援的,这里我才是主攻。” “矮真是服了你个小疯子……” 特鲁多沃耶,九州自卫队第一师防线。 “来了……” 老解在战壕里穿行着,嘱咐着每一名士官:“按照我之前交给你们的,第一枪要瞄准指挥官,就是哪些带大檐帽拿手枪或者马刀的。然后是旗手和机枪手。不要着急,瞄准了再打!” 走到机枪手身边时,老解嘱咐道:“咱们弹药有限,你到时候要注意看那儿的敌军密集,那儿冲的最快,就朝哪儿压制。炮排也是,照着人群开炮啊,如果俄国人没扎堆儿,就给我省着点儿子弹。” 就在这时,机枪手伸手示意:“报告……” 老解不耐烦的的道:“啥事儿?快说!” 机枪手指指老解的身后,那里是俄军过来的方向,“长官,这算密集么?” 老解转过头去,呆住了。 一千米外,数不清的俄军排成一排排横队,端着上好刺刀,迈着整齐的步伐,向自己走来。 “我去!他们以为这是在操场检阅么?” 由于自己的火炮已经基本被舍弃——其实也没舍弃多少,因为都在之前的战斗中被近卫军的炮火‘覆盖‘了,苏鲍基奇只留下了一部分的牵制兵力部署在虾蟆塘地东侧。集结全军部队迅速转道向南突围。 俄军也知道南面可能会有清军的阻击,但是苏鲍基奇认为,阻击的清军不可能有太多的数量,而且,南面就是海参崴,就算是海参崴也被来自海上的攻击威胁,至少在基地的五万部队也能坚守一段时间。如果海参崴的防军守不住了,需要突围也只能走这条线,那么自己和来自海参崴的守军汇合的希望还是很大。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所以俄军攻得很猛。 “俄军也不是好惹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听说在莫尔根那边的战斗没有?一万多俄军在遭受我军炮火的反复打击后依然作战凶悍,连俘虏都没剩下多少,而且他们的近身格斗水平由于有身体方面的优势显得格外的危险……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不能给对方予以爬起来反击的机会!”老解沉声叮嘱道。 俄军简直就是拿人命换子弹。短短四个小时,俄军已经发起了三波集团冲锋,上万的士兵倒在了九州师的阵地前,但同时,九州师的子弹也消耗的极为严重。 为了赶时间,铁忠不得不放弃了携带更多的弹药。这让他开始感到压力。 然而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南方的地平线上,缓缓出现几面旗帜。企图突围的俄海参崴基地驻防军出现在远处,这一次,过来的军队带着大炮。 又打退了敌军的一次冲锋,在这个间隙,老解需要抓紧时间收拾战场。 “一连还剩多少人?” “还剩一百一十七个。” “二连呢?” “一百零九个。” “三连还剩一百一十三个。” 老解在心中默默的骂了一声脏话。“机枪手?” 机枪手答道:“子弹还剩下一箱……哦不,还有三个弹链。” “各连手榴弹还有么?” 三个连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摇头:“没有了。” 先是迫击炮弹,然后是手榴弹,现在马克沁的子弹也快用完了。对面儿的俄国人像是死不完,而自己的援军却还不知道在哪儿。 老解看看表。 “同志们,离最后的时间还有不到半个小时了,咱们的援军估计现在都能听见这儿的炮声了。在坚持一会儿,两次,不,一次!最多再有一次冲锋,俄国佬就他妈的要完蛋了!眼看勋章就要到手,这个时候谁要是怂了,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几个连长笑起来。他们是九州第一师组建的时候从国内陆校分配过来的毕业士官生,能获得勋章对这些热血青年来说远比生命重要。 “营长,等仗打完了你干什么啊?” 连长们知道老解不在乎勋章,便打趣道。 老解笑道:“我还能干什么,我都四十了,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我的归宿。好了,别叽叽了,赶紧回阵地,做好战斗准备,狗日的俄国人死不完,马上就要上来了。” “是!”三个连长敬了个礼,转身离去。老解也起身拍拍屁股,这时候副营长一把拉住他:“营长,你看着机枪阵地吧,我上前面去。” 老解一甩胳膊,挣脱开副营长的手:“之前不是早就安排好的么?你负责机枪和迫击炮,我负责前面督战,叽叽啥。”说着,老解扭头就要走。 副营长一把上前扥住老解的胳膊:“营长,咱俩都知道,三个弹链支撑不了多久。你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你回去,我孤家寡人一个……” 老解笑了笑,使劲儿掰开副营长的手。“怎么?你准知道咱们一定守不住?这些小日本儿虽然个子矮,拼起刺刀来也不含糊。而且你连娘们的滋味儿都没尝过,跟我挣啥!” 副营长死活不撒手,老解脸色一板:“服从命令!” “营长!” 老解掰开副营长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没走几步,老解突然站住,“兄弟,哥哥要是真不行了,家里那几个,就便宜你了……” “营长……” 特鲁多沃耶西面,隔着不过两、三公里宽的一个海湾,自塔夫里昌卡增援过来的第一二九师正在这里。 透过手中的望远镜,吴长纯可以看到远处正在发生的战斗。俄军像狼群一般扑向九州第一师的阵地,一线阵地已经开始拼刺刀了,死去的俄军士兵像挂在据马上的狼一样支楞在阵地上,而防御的九州士兵则一个个的被俄军的刺刀挑起,然后像布袋一样被抛出。 旁边的参谋长孟恩远也在看着,“他们都是好样的!我们会为他们报仇!” 吴长纯捏了捏手中的望远镜:“英雄是用来歌颂的,而不是用来让人祭奠的!” 孟恩远咬咬牙,“可是我们赶不上救他们……” 望远镜中,战况激烈的阵地清晰可见,距离看似不远,但是部队要过去,必须要绕过这道海湾,那就要走至少三十公里的路,就算是舍弃一切急行军,也不是一两个小时能赶到的,但是眼前的阵地,还能支持半个小时么? 吴长纯看了看身后,忽然道:“不,我们赶得上!” 孟恩远一愣。 吴长纯已经高声喊道:“命令炮兵,最快速度就地展开,使用最大射程,目标前方交战阵地,各营、连展开后自主射击!马上行动!” 孟恩远立刻明白了师长的意图。 近卫军主力师装备的新型75毫米火炮在使用强装药的情况下最大射程超过8000米,现在第一二九师所处的位置距离交战阵地隔着一道港湾,直线距离不过六千米。也就是说交战阵地其实完全在自己的火炮射程覆盖下。 唯一的问题就是火炮的射击需要校对,需要升起观瞄气球来测算数据,标定打击区域。但这需要时间,而远处的阵地,最缺的就是时间! “不要测算了,炮兵凭感觉,朝着俄军后方打,能打一发是一发,这个时候,就得冒点儿险!一边儿打一边再做测算!”吴长纯斩钉截铁的道。 此时在九州自卫队第一师的阵地上,老解的副营长早已舍弃了没有了子弹的马克沁,他此时正端着一把莫辛纳甘步枪,和两个哥萨克对峙。 俄国人的身材远比东亚人强壮,副营长如果不是刺杀技术过硬,早就被挑死了。 不过他知道自己也快撑不住了。俄国人太多了,虽然绝大部分都倒在了自己的枪口下,但是就算剩下三分之一,也比整个第一师人多。 两个哥萨克再次向他冲来,他努力的架开其中一杆步枪,但另一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了——他太累了,哪怕扭一下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被鲜血浸透的地面救了他一命,那个哥萨克用力太大,导致脚下滑了一跤。 但这时他连上去补上一刺刀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拄着步枪,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哥萨克慢慢的爬起来,然后再次向他冲过来。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声从俄军后方传来,这是75毫米高爆榴弹的声音,这声音不属于俄国人! 其实不用判断爆炸声的弹药属性,俄军士兵也知道是清军的援兵到了。因为自己根本没有火炮,就算有,也不可能朝着自己的后方打。 苏鲍基奇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尸体,脸色一片死灰。已经用不着他下令了,原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完全是凭着一股求生的欲望在支撑着作战的俄军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炮火完全击溃。他们茫然的看着四处落下的炮弹,完全不考虑躲避,只是在漫无目标的瞎转。 副营长看着面前的两个哥萨克,忽然咧嘴一笑。那两个俄军士兵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然后麻利儿的举起双手跪在地上。 三十分钟后,通过望远镜看到第一批援军到达后,吴长纯长出了一口气,示意炮兵停止射击。第一个赶到的是朝鲜人民军第二师先头部队一个团,一个小时后,第一三零师主力赶到,随后是第十三师,第一二九师,朝鲜第四师和近卫军第一百三十四师。 海军对海参崴的轰炸进行到了第三天。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北洋舰队前后打出了数百吨的弹药。海参崴要塞的几乎所有的建筑都被炸成碎片,个别剩下的副炮位在混凝土穿甲弹的持续打击下也毁坏了百分之七十以上。 三天后,近卫军陆军主力抵达海参崴。 第四十一章 海参崴之战(3) 整个城市空荡荡的,这声一片瓦烁。俄国人知道,在兵力和装备都不占优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依托工事防守。 围攻要塞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重炮轰击加土工爆破。用无数炮弹和炸药硬生生的将对方的乌龟壳炸成碎片! 但是光砸开壳子还不能解决问题,最终还要靠步兵去清扫对方战壕内的残兵并实施占领!但是当步兵冲上去的时候,就意味着重炮的失效。而对方则可以在此时集中兵力用于封堵缺口,然后在突破口无可避免的展开一场肉搏战。 怎么打? “我的意见是采用多点攻击、向心突击的方针!”刘锋年轻气盛,正是锋芒毕露的时候,当仁不让的首先发言。 “陆炮群选择三个方向展开攻击,并根据实际战况,选择两个方向佯攻,分散俄方的守备兵力。同时对于第三个炮击方向,则使用精锐部队进行突击渗透,撕开敌军防线。然后分别向两翼策动,袭扰敌军侧后,辅助之前的两个佯攻方向的攻击群对守军进行分割。” 对于要塞和城市战,尽快的切入,并且将对方的战线切割成一块一块的,随后集中兵力一口口吃掉才是打巷战的不二法门! 现在海参崴的外围集结了近卫军第一二九、第一三零和第一百三十四共三个师,除此之外还有朝鲜人民军第四师和第二师以及已经打残了的九州第一师。听了刘锋的意见后,几个师首长相互看了看,都比较认可这一方案。但在由那支部队负责主攻上面,大家则犯了难。 能够第一个攻下海参崴,这肯定是大功一件,谁会把这样的功劳拱手让人? 第一个跳出来的又是刘锋。 “主意是我出的,主攻肯定是我们师打,各位老少爷们,谁也别跟我抢啊!” 一三四师的张勋和刘锋一样是京师陆军学堂出来的,而且参加过当年的中法战争,指挥的也都是正规师,分量是够了,但是想要盖过属于刘少卿嫡系的刘锋,资历还差很多。 两个朝鲜师的师长,姜桂题是以前湘军、淮军的老人,资历是没问题,但是他已经属于二线部队了,分量上就差了一些,再加上年纪大了,也没这个心了,自然也不会在这样的会议上跳出来和刘锋这种新贵打擂台。良弼虽然年轻气盛,但不论是资历、分量还是指挥作战的经验、能力,都排不上号,他就是来镀金的,根本没有发言权。 在场的各位师首长,能在资历和分量上都压住刘锋一线的,只有吴长纯。于是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吴长纯。 没想到吴长纯并无意和刘锋争这份功劳。“既然刘师长奋勇争先,那我就和二师做你的后盾吧。” 吴长纯所说的二师是朝鲜人民军第二师,这个师的老底子是当年吴长纯的亲哥哥吴长庆的‘庆军’,而且现在该师仅上来一个旅,所以吴长纯自然会照顾照顾。 看到吴长纯表了态,剩下的几人也就熄了心思。大家互相看看,张勋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负责左翼吧。” 姜桂题随即也道:“那我们师就负责右翼了。” 商讨结束后,各师直属炮兵部队,以及跟进上来的二十四门105口径重炮的轰鸣声同时响彻整个战场,烈火和烟尘将整个城市笼罩。 在炮兵攻击的同时,大量的工兵开始在炮火和烟雾的掩护下构筑前进阵地,并将交通壕一步步的向着俄方工事延伸。 哗啦哗啦的掘地翻土的声音从四处传来。五万多人的部队,每人一把工兵铲,沙沙的挖土声即使在炮声隆隆的前线都能听到。那场面,还以为是土拨鼠造反了呢。 陆军的总攻正式开始了! 6月9日,近卫军主力及仆从军抽调了一万人,分成两个批次上百个敢死队,从三个方向径直杀进战场。 在四发红色信号弹拖拽着长长的尾巴慢慢的下坠之时,刘之洁攥着一支近卫军制式步枪从交通壕中跳出来高喊一声:“兄弟们跟我冲!” 说完,刘之洁头也不回的就猫着身子快速向前冲去,而后面的敢死队也跟着他纷纷跳出交通壕向前方的俄军阵地冲过去。 刚刚被炮弹洗礼过的土地到处都是弹坑。数百米距离并不遥远,当突击队的士兵们在机枪和迫击炮的掩护下冲过去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对面居然没有拦截。 直到刘之洁冲到阵地上后,看着那些表面没什么伤痕,但是七窍留学的俄国大兵后,他们才知道,这些俄国人要么是被炸死的,要么是被活活震死的! 之前的海军炮火太猛烈了! 还有很多地面阵地的俄军士兵就这样被炮弹震晕后,生生地再被炮弹掀起的泥土活埋在战壕当中窒息而死。 就在刘之洁的敢死队攻破防线后不久,通过没有被完全摧毁的坑道,俄国大量的步兵开始在长官的带领下封堵缺口。 在曲折、光照颇差的坑道和堑壕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就突然冲过来一批俄国士兵,然后双方在距离不到20米地方乒乒乓乓的一阵对射。这个时候,手快有,手慢就是负伤甚至是死亡。。 俄军的凶悍和韧性远超近卫军的想象之外,这支被舰炮火力蹂躏了三天,又被优势兵力围困的俄军依旧有着强大的战斗力,他们的士兵并不缺乏拼命的精神。 又是一个拐角,还没等刘之洁靠近,一个五大三粗的俄军便扑了过来。 刘之洁及时的一个跳步闪了过去,然后手枪从腋下伸出,‘啪!’俄军士兵倒在了血泊中。但随后等多的俄军涌了过来,刘之洁只来得及射出枪中剩余的子弹,便开始用刺刀面对冲上来的俄军。 刘之洁是沧州人,和许多沧州人一样,他从小也练武。正是因为武艺不错,他才有幸被近卫军选中,之后又进了士官学校深造。这次参战,是他任连长的第一场战斗。 俄军的莫辛纳甘步枪的枪长要大于近卫军制式步枪,再加上俄军的刺刀也要长一点,所以在野战拼刺时,近卫军士兵都尽可能的拣俄军的步枪使用。但在坑道中,因为空间的限制,莫辛纳甘的长度反而成为影响俄军士兵战斗力的主要因素。刘之洁凭借灵活的身法在敌军中纵横穿插,手中一杆步枪连续的挑、拨、点、刺,迅速的杀开了一条血路。 坑道里撕打弄出的动静吸引了其他的的士兵。不过才十几分钟,坑道中便填满了双方的士兵,血腥味开始肆意飘散,而更多的士兵就像追逐鲜血的鲨鱼,汹涌扑来。 刘之洁感觉自己浑身如同散了架一般,一路过来和十几个俄国士兵过招之后,被称为“搏斗高手”的他也有些吃不住了。 不能不承认俄国士兵在近身搏斗上比一般地中国士兵要厉害地多,他们高大的体型使得他们在这一方面天生就占有优势。中国士兵伤亡最大的不是死在枪林弹雨中,更多地是短兵相接所造成的伤亡。 靠着从小的训练,他往往都比别人快了这么一分。战场上敌我就是你死我活,快这么一分就多了一分保命的机会,不过即便如此他感到自己的体力已经被用尽——刚才那个大家伙犹如熊掌般的大手差点没有将他的脖子给掐碎,好在他及时摸出近战匕首刺解决了对手。 左边的坑道中依稀可以听到激烈的拼杀声,刘之洁来不及休息,立刻向声音传来的冲去,哪里有三个俄国兵和两个近卫军士兵相互扭打着,近卫军的人眼看就不行了。刘之洁随手将匕首狠狠的甩了出去,锋利的匕首直接扎进一名掐着近卫军士兵脖子的俄国兵后背,直没至柄! 另外四人并没有发现其中一个俄国兵的死亡,刘之洁快速跑过去,捡起地上一支步枪,瞄准一个正占上风的俄军士兵就是一枪。 对方应声倒地,另外一个俄国士兵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又是一声枪响,他也追随两个同伴去了。 两个近卫军士兵在缓过气来之后很快便发现不远处的刘之洁,忙跑过去感谢他。 “朝鲜人?”刘之洁发现自己听不懂对方的话,于是他猜测到可能是仆从军。 第一批敢死队中仆从军居多,刘之洁没有在意,示意这两个人跟着自己,然后继续向前搜索前进。 就在各支突击队和俄军缠斗的时候,刘锋指挥第一三零师主力从东南方向斜插向海参崴北线的俄军工事群。一二九师紧随其后。 此时第一道防线已经被打的千疮百孔,从第一道防线退下来的俄军在第二道防线进行重整,并且配合第二道防线进行防御,如果俄军能完成重整,完成兵力收缩后的俄军绝对可以对依靠第二道防线再多坚持2到3天,但是突然从后方冒出的一个师的兵力却让俄军最后的重整计划化为泡影。 在如同潮水般的连续打击下,北线的俄军防线彻底崩溃,开始时一两个支持点被强大的攻击碾碎。随后是整条战线出现动摇。最后是彻底被冲的千疮百孔。所剩不多的俄军被孤立在几个支持点里。犹如随时可能被狂风暴雨吞噬的小舟一般。 北线的彻底突破让守卫海参崴的俄军失去了最为重要的屏障和最为强大的兵团,剩余的俄军要么是被牵制在西线,要么选择了投降。 在最后的指挥部中,库洛帕特金总司令看着手中的战报,无力的垂下了双手。“起早一份投降声明吧,另外需要准备应对将来在军事法庭上可能要面对的质询。”库洛帕特金有气无力的对副官说道。 陷落已经不可避免,但是至少在面子上要好看一些,这不仅仅关系到俄国陆军的颜面问题。更关系到自己将来的生死——至少力战而败的话,自己还能摆脱军事法庭的制裁。 就这样,俄国人实际上已经放弃了最后的抵抗,而这位俄国将军也在北洋冲到他的指挥所的门口的时候,宣布投降。 阔别40年的海参崴终于又重新纳入了华夏的版图。 此时在海参崴港湾中,除了一支被留下来承担辅助工作的快速舰队外,大清海军龙旗舰队已经全部挥师南下了。他们将要去迎接远道而来的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 江朝宗没有进入海参崴。在完成了对俄第一军主力的围歼之后,第十三师主力便掉头北上,准备增援北方的聂士成师。 聂士成师被困在和罗江南岸已经一个多月了。 之前因为抢渡乌苏里江,第二师没有携带火炮,这使得他们在面对和罗江北岸的俄军师的防守毫无办法。马克沁虽然可以提供一部分火力掩护,但却受到敌军火炮的压制。60-82毫米迫击炮的射程又不够,无法对俄军的炮兵阵地造成威胁。 在对峙了二十天后,第二师的师属炮兵团终于赶到。但此时河对岸的俄军也增加了兵力。第二师还是没能渡河。 “报告。”一名参谋跑到江朝宗的面前道:“我们找不到火车车头,所有的机车都被俄军炸毁了,部队请示,是不是放弃重炮?” 江朝宗想了想:“不行,第二师被困在和罗河一个多月了,想必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炮火的支援。重炮对我们很有用,绝不能放弃。没有车头也要把重炮带上。把它们装上车,我们用马拉!” “是!”第十三师迅速动员,不但自己师的驮马全都用上,连其他几个兄弟师的驮马也抢来了一部分。于是在吉林东部的铁道上,一支浩浩荡荡的马拉大军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第四十二章 继续前进 老解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眼前是一片雪白。 ‘啊,原来死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啊,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上了西天极乐世界,还是下地狱呢?’老解想了想,自己虽然杀过不少人,但那都是在打仗中杀得,那都是敌人,因此菩萨应该不会降罪于我吧。 正纠结着万一真到了地域,见了阎王该怎么解释,老解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想起:“营长!营长你醒了?营长醒了!护士!护士!” 一阵剧烈的疼痛感传来,这让老解清醒了一些,随后他看到伸到眼前的几个人头。那是副营长和几个连、排长,他们的样子老解一辈子忘不了。 老解抽动着嘴唇,用极轻,但却清晰的声音道:“怎么,你们几个也光荣了?也好,到了下面不怕寂寞了。” 副营长一边抹眼泪一边道:“老子还没尝过娘们儿的滋味,怎么舍得死,你个老东西命硬得很,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这时几个穿着白衣服的人过来,赶开了他们几个,随后给老解一同检查。“不错,生命体征正常,只要从昏迷中醒来,就死不了了。真是奇迹,这么惨烈的一仗,肠子都被挑出来好几米,最后竟然活过来了,身上零件儿一个没少,你们营长也真是命大!” “哈哈哈……”副营长大笑道:“营长你听见没有,连大夫都说你命大。” 老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没死。“怎么回事?我记得俄国鬼子不是已经攻上咱们的阵地么?” 副营长笑道:“咱们命大,援军来了,一顿炮轰把俄国鬼子吓尿了,在阵地上直接就投降了。” 老解听了也是一乐,随即牵动伤口,疼得他直抽抽。 副营长赶忙到:“你伤的太重,千万要小心,大夫说绝对不能牵动伤口。” 老解点点头,随后问道:“其他人呢?” 副营长一愣,随即低下了头。 老解顿时明白了,他看了看身边的四五个人,轻声道:“咱们算是捡了条命,回去后,给弟兄们多少点儿纸。逢年过节的,别少了他们一口吃的……” 海参崴临时搭建的指挥部里,几位指挥官正在开会。整个城市已经被近卫军占领,但是局部地区仍有俄军在负隅顽抗,枪声始终没停。 几个师长里吴长纯的年纪最长,大家都推举他主持会议。“京里之前传来的旨意,在攻下海参崴后,俄远东舰队即宣告覆灭,在东海和南海(此即日本海,清朝时称之为东海、南海)在没有能够威胁我海岸线的水上力量了。皇上的意见是,留下一个师驻防海参崴,其它师继续北上,夺取吉林全境。根据目前的情况和皇上的旨意。我的意见是九州自卫队第一师损失过半,建议返回九州休整、补充,第一百三十四师留在海参崴继续剿灭残敌,朝鲜第四师协助驻防并修整基地。我师和朝鲜第二师沿铁路北上,第一百三十师随舰队北上——这里要有劳海军的兄弟了。” 吴静荣连忙道:“这是应该的,都是为皇上效力,谈不上有劳。” 吴长纯点点头:“不知大家的意见如何?” 刘锋和几个师长互视了一眼,觉得这样安排比较合理,虽然张勋也想北上作战,好多积累一些战功,但在座的三个主力师中,只有他的资格最短,此时吴长纯已经开了口,刘锋也没有意见,他自然也不好在反驳。 铁忠在几人中最郁闷,他原本想在这次大战中多捞些资本,好在将来可以离开九州回到国内,但之前的阻击战几乎耗尽了九州自卫队第一师的元气,他也知道此时再勉强打下去也没意义,也只能接受会九州的命令了。 姜桂题和良弼两个都是各随心意,姜桂题其实在几人中岁数最大,熬资历在朝鲜领了一个师,只盼着平平安安过个几年,然后退休回家。良弼则正当年,二十几岁的愣头青凭借实打实从京师陆军指挥学校毕业的身份,再加上红带子觉罗的背景,在朝鲜也捞了一个师长的位置。他可不想太太平平的养老,况且在满洲作战本就是旗人的本分——至少良弼是这么想。 至于刘锋,原本吴长纯是命令不了这位爷的。不过作为机动师,随舰队北上开辟第二战场本就是给他的既定方案,他自然也没话。 你看,姜到底是老的辣,短短几句话,将每个人都安排的妥妥帖帖,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见几人都同意了,吴长纯又问吴静荣:“吴大人,海军方面准备的如何?” 吴静荣只是中校军衔,而吴长纯却是上校,此时忙道:“不敢当‘大人’称呼。海军在战后留下了一艘装甲巡洋舰,一艘快速巡洋舰,两艘驱逐舰和五艘护卫舰。另外,鱼雷艇和炮艇留下二十几艘,都是小吨位的,他们会沿着海岸线跟进。考虑到黑龙江的水文情况,这些小船将会是进入内河的主力。商船方面有一百多艘,都是之前运送九州师和朝鲜师的,应该够用。” 吴长纯点点头,又对刘锋说道:“刘师长说两句?” 刘锋对吴长纯供拱手:“吴师长客气了。我说两句。”说着,刘锋站起来走到地图前道:“整个吉林沿海都没有适合登陆的地方,因为无论是在哪儿登陆,多需要翻过人迹罕至的錫赫特山脉,这里不要说行军了,就是当地的老猎人,都不敢轻易进去。所以我们能登陆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黑龙江口。” 吴静荣点头道:“不错,庙街在五十年前被俄国人占了去,现在也该回来!” 刘锋继续道:“不过庙街距伯力有近两千里地,我军即使进攻顺利,也需要进两个月的时间,所以,海军方面请协助运送给养和弹药。另外考虑到长途行军的问题,我军无法随身携带野炮,火力支援有的靠海军的炮艇了。” 吴静荣点点头:“这个没问题。” 刘锋耸耸肩:“那我也没问题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军明天开始整备,后天出发。” 吴长纯随即道:“那好,我们师和第二师也回去准备,后天一同出发。至于铁大人这边,考虑到你们师有很多重伤员不宜海上颠簸,还是暂时在海参崴多休息几天,待伤员病情有所缓和,在出发不迟。” 一切安顿就绪,众人各回本队整备不提。 清军占领海参崴的消息传回欧洲时,欧洲的那些国家并没有感到惊讶。 当俄国远东舰队精华尽失时,海参崴就已经注定了他的结局。俄国虽然号称拥有世界排名第三的舰队,但是他在波罗的海和黑海的舰队距离海参崴太远了,根本来不及救援。而失去了海上优势,同时在陆地上也不占优势的俄国失去海参崴这个远东唯一的一座港口,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然而战争还没有结束。 装甲巡洋舰‘赵充国’号的指挥室内,吴静荣和刘锋正在用望远镜看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城市。“五十年前,一个没有得到授权的船长,带着几十名士兵就敢宣布这里属于俄国,并在这里设立了哨所和邮局。而当时的大清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驱赶这些侵略者。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咄咄怪事。” 刘锋冷笑道:“这样的怪事还少么?当年几十个人就占领了的城市,我们现在要用一百倍的兵力夺回来,可悲、可叹。” 吴静荣却道:“我却没觉得有什么可叹的,至少我们现在有能力把它夺回来!” “是啊!”刘锋也感叹道。随后他转移了话题:“水文情况摸清楚了吧?” 吴静荣随即道:“这倒要感谢那位俄国船长,他做的考察报告十分详细。我们只要沿着大陆海岸一直行驶就能够绕过浅滩,那里的河道水深8—9米,虽然我这艘舰进去还要冒一些风险,但哪些吃水四、五米的驱护舰则完全没问题。” 刘锋点点头,“占领庙街后,我会留一个加强营驻守,海军最好也留一些舰艇协防,以备不测。” 吴静荣道:“没问题,可以留一艘驱逐舰、一艘护卫舰和一些炮艇、鱼雷艇。” “好吧!”刘锋整整衣冠,“那我们就行动了。” 吴静荣敬了一个礼道:“祝一切顺利!” 6月20日下午13:00,清军一支轻型舰队对庙街发起了攻击。负责防卫尼古拉耶夫斯克的几艘小型海防舰只在短时间内被一一击沉,随后,清军舰队开始对庙街展开炮击。同时,在舰炮的掩护下,近卫军一个团实施了登陆。四个小时后,驻防的四百余名士兵全部被击毙,清军宣布收复庙街。 在庙街作战的同时,清军大队在部分军舰的掩护下,于黑龙江南岸的瓦布奇努登陆。 6月22日,第一百三十师主力开始沿黑龙江向上游推进。其中该师一个团分乘两艘护卫舰、七艘炮艇和三艘武装商船,作为先头部队于当日抢占了塔赫塔。 此时江朝宗的部队才走到斯伯斯克。 “报告,有几个自称是第二师二一三团一营的人,想要见您。” 江朝宗顿时高兴起来:“哦,见到友军了啊,验过身份了么?” “验过了,是友军没错。” 江朝宗立刻道:“好,带过来,我见见他们。” 不一会儿,两名卫兵带着几个未携带武器的人骑马跑了过来。江朝宗打量了一下来人,一名中尉,一名上士,七名士兵。 “你们是第二师的?” 中尉看了看对面问话的人的军衔,立刻立正行礼道:“报告长官,第二师第二一三团一营一连连长蒋方震向您致敬。” 江朝宗回了一礼,随后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第二师不是在和罗河南岸和俄军对峙么?” 蒋方震回答道:“报告长官,我们团之前驻防在尼满河口以西。战争爆发后,团里接到命令,伺机渡河。团长便带着我们连夜抢渡了乌苏里江。趁俄国人没有防备,占领了尼满河口南北两岸。后来师主力渡江北上,为防止被俄军包抄后路,便命令我们团驻防尼满河口。我们营和二营负责南岸,一营负责北岸。守了一段时间后,团里见没啥动静,便命令我们沿铁路线向南逐步搜索,看看有什么小股的俄军可以开开荤。” 江朝宗点点头:“不错,你们团长倒是知道兵贵神速。你们有多少人?出来多久了?” 蒋方震道:“出来一天了,之前的部队已经搜索完契卡罗夫斯克以北的地区,消灭了几股零星的俄军,我们连的任务是向南继续搜索五十公里。” 江朝宗一震:“等等,你是说你们昨天才出来,今天就跑到这儿了?” 蒋方震道:“是。因为北部的地区已经搜索过了,很安全,因此我们直接就往南继续搜索了。” 江朝宗马上道:“你们怎么来的?骑马?”说着,他指了指远处几人刚刚骑过的那几匹马。 蒋方震连忙道:“不是,这几匹马是刚才两个兄弟借我们的,我们是乘机车来的。” 江朝宗大声道:“机车?你们有火车头?” 蒋方震道:“是的,在抢占尼满的时候,俄军被我们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因此没来得及炸毁铁路桥。在桥头一南一北各有一个火车头,也被我们缴获了。不过北面那个月初让师部调去运送重装备了,现在就剩这一个了,偶尔出来巡逻的时候用。” 江朝宗一拍大腿:“太好了,有了这个,我们的进军速度就大大加快了。你们团长叫什么,老子回去要给他请功。” 蒋方震一笑,“我们团长是蒋雁行,曾经参加过中日战争,打过第二次平壤战役。” 江朝宗一乐,“原来曾经是刘疯子手下,怪不得腿脚麻利。好了,你们有司机吧,快把车头开过来!老子早就走的不耐烦了。” 在得到了火车的帮助后,第十三师的行军速度大大加快,到达尼满后,聂士成知道增援部队在来的路上,又从比金派出了几个车头和一些车皮过来,于是,剩余的道路仅仅用了四天就走完了。 终于等到援兵的聂士成发起了对江北俄军新一轮的攻势。这一次,火力大大加强的近卫军完全压制了江北俄军,同时在兵力上俄军的优势也不在明显。经过一天的激战,6月27日,近卫军渡过了和罗河。 摆在近卫军眼前最后一道天险被突破后,收复伯力只是时间问题了。 第四十三章 南洋 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自4月8日离开荷兰,一直沿大西洋东海岸向南航行。因为舰队中部分舰只的航速只有14-15节,而且还要照顾随行的荷兰运兵船,所以整个舰队直到5月下旬才驶进马达加斯加。这里是法国在非洲东海岸唯一的一块殖民地。俄国舰队只能在这里进行检修和补给。 随后,俄远东舰队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整支舰队都笼罩在一片失落的情绪当中。几乎所有的军官和水手都认为,以目前整支舰队的实力,根本无法战胜全歼了远东舰队的大清龙旗舰队。虽然沙皇尼古拉二世再次为这支舰队调来了两艘战列舰,但整支舰队仍然缺乏信心。 在舰队指挥官罗兹德文斯基再给沙皇的信中说:部队的士气极为低落,悲观情绪笼罩整支舰队。将军们清楚的知道远东舰队的实力,他们认为,具有七艘最新型主力舰的远东舰队如果在和中国人的战斗中一败涂地的话,那么他们这些‘老爷爷’军舰更不用说了。 “这些军舰航速缓慢,发动机和炮塔都已老旧,主炮的射速慢的惊人。而且,经过长时间的航行,船底已经附着了厚厚的寄生物,这进一步影响了军舰的航速。为了稳定军心,我需要知道远东舰队失败的原因。同时,这也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准备。” 可惜他没能等到国内的回信。六月初,在汇合了黑海舰队的两艘装甲舰后,第二太平洋舰队不得不再次起航,向南亚驶去。 槟港。 自海参崴离开后,龙旗舰队将俘虏押送至青岛之后,便全队南下,沿途停靠上海、海防两地加水加煤,最终凭借航速的优势,赶在俄国舰队之前到达爪哇海。 此时在舰队旗舰‘齐桓公’号上的作战室里,二十几名海军高级指挥官齐聚一堂,正在召开战前会议。 “根据最新情报,俄国舰队已经渡过印度洋之科伦坡,估计会在明、后两天通过马六甲海峡。之后会南下经爪哇海至荷属东爪哇巴达维亚。” 舰队参谋长萨镇冰正在给诸位指挥官讲解最新的情报。 “俄军第二太平洋舰队含战列舰4艘,装甲巡洋舰8艘,一等防护巡洋舰8艘,二等、三等巡洋舰10艘,另有8艘辅助船只。舰队分四个分队,第一分队由四艘战列舰和四艘小型巡洋舰组成,指挥官便是舰队司令罗兹德文斯基。第二分舰队由4艘装甲巡洋舰、三艘小型巡洋舰组成,指挥官福克山少将。第三分舰队也是4艘装甲巡洋舰、3艘小型巡洋舰,指挥官诺博加托夫少将。最后是安科韦斯特少将指挥的8艘一等防护巡洋舰分队。” 刘步蟾道:“似乎新的情报数据和原来的不太一样啊。” 萨镇冰道:“是。情报部门反馈,根据资料反复核实,认为其中有四艘战列舰仅仅是主炮的口径符合战列舰标准,其它如排水量、航速、装甲等指标均不符合,因此调整为‘装甲巡洋舰’了。顺便说一句,俄军舰队多数舰艇的最大航速不超过18节,而且有些只有14-15节。另外仅有百分之三十的主炮能够达到三分钟两发的射速,大多数主炮都是两分钟一发。” 邓世昌笑道:“真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啊。” 刘步蟾道:“我大清朝自显宗皇帝以来凡六十年,和西洋人交战也有五、六回了,那一次不是西洋人利用坚船利炮逼迫我们签订条约?现在终于该我们占优了。这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一旁叶祖珪则道:“我军舰队有六艘战列舰、五艘装甲巡洋舰和八艘一等防护巡洋舰,从主力舰的数量上说比敌方毫不逊色,至于性能上更是超出对方许多。这一仗是不是就没必要出动‘刺客‘了?” 刘步蟾听了后没说话,先看了一眼几个坐在角落里的年青人,等了一下,看他们没什么反应,这才道:“皇上的旨意,‘刺客‘分队是协助我们作战,但却并不隶属我们,而且‘刺客’的存在能够极大的威胁对方舰队,这对我们的作战是极为有利的。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放弃这么好的优势条件不用。要知道,咱们海军可是皇上的宝贝疙瘩,这几艘主力舰那一艘都是五、六百万龙洋的造价,真要是沉个一艘两艘,我们回去怎么和皇上交代?” 叶祖珪也知道失言,连忙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刘步蟾道:“知道、知道,相信几位后起之秀也不会往心里去。‘刺客’分队是皇上亲自关注的项目,如果在战斗中立下战功,皇上高兴,咱们脸上也有光不是么。” 萨镇冰及时扯开话题:“俄国舰队已经距海峡不远了,我军舰队要怎么布置,总指挥你是不是交代一下?” 刘步蟾顺水推舟:“锡彤,你一直过来的时间久,是否了解这里的情况?给大家讲讲?” 自去年和荷兰开战以来,清政府就派遣了一支巡洋舰支队作为海上支援力量进入爪哇海,旗舰便是蒋超英的‘霍去病’号。这支舰队的主要任务既是为对荷作战提供支援和掩护,同时也肩负着调查东印度群岛周边海域的水文情况。 蒋超英起身道:“马六甲海峡目前属于英国人管理,而且各国均需要通过此海峡沟通亚、欧商道,因此我军不可能封锁马六甲海峡,同时,也无法在该海峡附近作战。因此我们最好的作战区域便是这里……”蒋超英指了指地图:“卡里马塔海峡!” “卡里马塔海峡是婆罗洲和邦加岛、勿里洞岛之间的海峡,南连爪哇海,北接南中国海,是南海通往爪哇海和印度洋的重要通道,也是法属印度支那至英属澳大利亚的常用通道,目前在我们手中控制。海峡水域宽约120-150公里,水深18-37米,非常适合作战。” 刘步蟾一击掌:“好!那我们就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守株待兔!” 6月27日凌晨4时45分,大清海军驱逐舰‘田单’号发现了俄国舰队的身影。 此时的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比另一个时空中的还要惨。由于俄国海军精练的官兵大多都在远东(此时已经覆灭)和波罗的海舰队,而波罗的海舰队的水兵不可能都跟着他远渡重洋。于是罗兹德斯文斯基不得不征召退伍军人与从未见过大海的农民充当水手,重新训练,这本身对于整体战力就有很大的影响。再加上长时间的航行和远东舰队覆灭的消息,使得整支舰队的士气极为低落。 雪上加霜的还有他的军舰。 俄罗斯海军最新一级的三艘‘彼得巴普洛夫斯克’级战列舰已经折戟于对马海峡,最新的五艘‘博罗季诺级’战列舰刚刚被摆上船台,以至于所谓的第二太平洋舰队几乎全部是由老舰组成,就算是临时加入的黑海舰队的两艘装甲舰,服役也已经三年了。 就这样,还废了尼古拉二世的好大面子——俄国曾因英国的压力而在伦敦条约中允诺:俄国黑海舰队不得通过达达尼尔海峡与博斯普鲁斯海峡,进入地中海。 罗兹德文斯基就是率领着这样一帮老、弱、新兵,驾驶着一堆已经过时的战舰,远渡万里重洋来和冉冉升起的大清帝国海军决战。 接到‘田单’号的无线电报后,刘步蟾立即命令全舰队出击。三小时后,龙旗舰队在南纬一点五度、东经一百零八度附近洋面和俄国舰队遭遇。随后大清舰队调转船头向西北方向行驶,而俄国舰队则随即向东南方向行驶,两军皆采取了管用的一列纵队队形,以便最大限度的发挥侧舷火力。 上午9时25分,双方在10000米左右的距离上进行了试探性的交火,不过无论是俄国舰队还是大清舰队,在这个距离上的射击都不会有太好的成绩。 11时,此时大清舰队的三艘主力舰‘晋文公’、‘楚庄王’和‘齐桓公’号已经让过了俄军第一分舰队。11时25分,两只舰队相距已经缩小到8000米,刘步蟾下令舰队改变队形,清军三艘战列舰陡然加速到十六节,迅速向俄舰队衔接的缺口处插去,意图截断俄军第一、第二分舰队。与此同时,紧随其后的‘班超’号、‘窦宪’号装甲巡洋舰则带领伴随在三艘战列舰周围的快速巡洋舰‘白起’号、‘王翦’号以及数艘驱逐舰,将航速提高到20节,向俄军舰队后部插去。 随着旗舰的变动,‘吴王’号、‘宋襄公’号和‘鲁僖公’号三艘战列舰,率领‘卫青’号、‘霍去病’号、‘赵充国’号三艘装甲巡洋舰则像俄军四艘主力舰发起猛烈攻击。 在这三支攻击主力的外围,‘蒙恬’号、‘章邯’号带着十几艘驱逐舰四处游弋,寻找战机。 这时候埋藏在俄军舰队中的第三个隐患出现了。仅指挥过风帆战列舰海战的罗兹德文斯基完全不适应龙旗舰队的快速打发,他的指挥根本跟不上清军舰队的节奏,而且多数舰只目前只能保持12节左右的航速,因此在清军舰队的穿插扯动下,俄国舰队完全陷入混乱。 12时30分,双方主力舰在6000米距离内开始炮战,大清龙旗舰队在利用15分钟时间完成转向后,对俄舰队后继装甲舰、巡洋舰渐次采用抢占T字横头的战术向俄国先头战舰攻击。很快,大清舰队利用其较高的航速和射速、以及火炮弹药威力方面的优势,渐渐夺取了战场主动权。俄国第二分队的旗舰‘奥斯利亚比亚’号遭到清军三艘战列舰的集中轰击,伤痕累累。 下午2时20分,俄舰队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轰鸣,海面上腾起巨大的水花。一直隐藏着的‘刺客’终于找到合适的战机发出一枚鱼雷。俄军旗舰‘伟大的西索伊’号船舵被打坏,军舰失去控制,随后第二枚鱼雷袭来,击中该舰中部。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和水压将‘伟大的西索伊’号拦腰折断,随后在几分钟内迅速沉没,俄国舰队陷入没有指挥的混乱局面。 在俄第一分舰队旗舰被击沉之后,2时30分左右,被另一艘‘刺客’发射的鱼雷击中的‘奥斯利亚比亚’号沉没。俄军另外几艘主力舰‘奥瑞尔’号、‘纳瓦林’号、‘纳希莫夫海军上将’号和‘尼古拉一世’号也是伤痕累累。 在战列舰进行交战的同时,双方的巡洋舰也在激烈交锋。 下午3时15分,俄国巡洋舰‘斯维特拉娜’号被击沉,随后另一艘旧式巡洋舰‘顿斯科伊’号在被重创后自行凿沉。下午4时,‘奥列格’号、‘阿芙乐尔’号、‘珍珠’号及其他几艘驱逐舰、辅助船开始向北突围。在这一轮的交战中,清军两艘装甲巡洋舰、两艘快速巡洋舰被重创,退出战斗。 至下午4时30分,俄国舰队败局已定,前往东爪哇已不可能。由于双方舰队连续炮击产生的烟雾笼罩洋面,双方开始了混战。 这正是‘刺客’发挥作用的绝佳时机! 半个小时后,俄舰队‘阿普拉克辛海军上将’号、‘纳希莫夫海军上将’号和‘奥瑞尔’号相继被鱼雷击沉。10分钟后,‘纳瓦林’号弹药库被‘吴王’号击中,弹药库被摧毁并引起了锅炉爆炸,当即下沉,全舰官兵仅1人获救。 随后,‘尼古拉一世’号和‘海军上将谢尼亚文’升起白旗宣布投降, 下午5时45分,受创严重的‘海军上将乌沙科夫’号自行凿沉,到晚7时30分,负责追击俄向北突围的巡洋舰支队的清军舰队发回消息,‘奥列格’号、‘阿芙乐尔’号、‘珍珠’号巡洋舰在突围途中相继被击沉,‘绿宝石’号在逃往淡美兰群岛的途中搁浅,被舰员炸沉。追击舰队顺利完成任务。 事后得知,俄军巡洋舰“金刚石”号和另2艘驱逐舰成功逃往中立国港口新加坡。 在整个海战期间,荷兰舰队都完全置身事外,他们没有参与俄国人的舰队攻击,因此大清舰队也没有主动攻击他们。直至海战结束,荷兰舰队包括搭载的三万名陆军士兵航行万里来到南亚,一枪未放,就全部做了俘虏。 没办法,就荷兰那几条军舰和武装商船上来就是渣,打是不用想了,跑也许那几艘军舰还来得及,但那些搭载士兵的商船还是完蛋的完。于是荷兰舰队总指挥伊利亚特勋爵一寻思,得了,一起吧。 第四十四章 注意力 爪哇海的炮声刚刚结束,欧洲大陆的某些国家原本的困境,因为亚洲的这场战争显得格外的雪上加霜。 当然,有倒霉的也有兴奋的。 法国和德国这两个宿敌国家和他们背后的利益群体都为这场战争到目前为止的结果而感到惊讶。同时围绕着当前欧洲继布尔战争后最重要的议题——摩洛哥问题,德法两国开始在谈判桌上进行角力。 做为中国的“友好邦国”,中国对俄国的战争在目前来看战局对中国极为有利的情况下,亚洲所发生的一切对德国来说毫无疑问的是一剂强心针。 威廉二世在德国电台的演讲中公开表示德国对摩洛哥‘坚持将之视为一个独立的国家’的立场。因为中国成功地吸引了俄国的视线,此时德国在欧洲大陆上的军事优势已经达到了最顶点。不过德国并没有发动战争的打算,毕竟在欧洲大陆已经至少有一代人的时间没有发生严重的战争危机了。 7月,德国外交大臣皮洛夫则怂恿德皇威廉二世出人意料的访问丹吉尔。这一行为使得法国陷入了空前的被动。对于在远东和南亚发生的战争,皮洛夫认为这是稳定自己地位的及时雨。随后,他在谈判桌上对法国外长德尔卡塞采取了更为积极主动的外交政策,从而迫使德尔卡塞最终引咎辞职。 因为俄国卷入对华战争而变得孤立无援的法国面对咄咄逼人的德国毫无办法,不得不同意德国以国际会议的形式来讨论摩洛哥的未来——这对于德国来说是继色当战役之后,最为辉煌地胜利。德国首相荷尔施泰茵和外长皮洛夫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法国决无可能在这次国际会议上获得大多数国家同意将摩洛哥交给他们! 要求召开这次会议是彰显德国的威力,而不是做为解决摩洛哥问题的手段。在俄国已经无力兼顾欧洲的当下,德国需要法国屈服,然后挟余威震慑其他国家的目的。 英国人被震慑了! 英国人在摩洛哥问题上最初表现的漠然使得他们现在陷入了尴尬地境地。做为1898年和法国签订的同盟条约,英国应在北非问题上给予法国它所能够给予的外交方面的支持。但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人们的预料,谁也没有想到中国居然能够打的俄国无还手之力! 没有了俄国的牵制,法国在欧洲大陆的外交环境急转直下,甚至让英国人来不及调整他们的外交策略。英国人现在担心法国会用摩洛哥这样一个大西洋沿岸的港口或是拉巴特去收买德国。 布尔战争的后遗症促使英国计划将他的舰队大部分调往北海,这一变数为英国人出了一道战略性的难题。英国人开始为此而上心,积极活动为法国人寻求更多的外交途径来解决摩洛哥问题这个大麻烦。同时也压制在外交活动中越来越兴奋的德国。 奥匈帝国则在摩拳擦掌,准备对早已垂涎三尺的波斯尼亚和黑塞戈维亚下手。 在巴尔干问题上,俄奥两国是一对冤家。俄国作为一个陆国、一个热衷于对外扩张的国家,一直梦想着拥有地中海的出海口。在十九世纪,俄国企图控制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打通黑海和地中海的通道。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俄国以维护塞尔维亚的民族利益为由,发动了对土耳其的战争,俄国战胜。 但俄国的行动遭到了德、奥匈和英国的联合抵制,此后英、俄、奥三国的势力在近东形成了一种新的平衡和均势。 但获得地中海的出口是俄国历代沙皇的的首要目标,在亲自操刀被阻止后,俄国开始利用巴尔干半岛上的民族矛盾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巴尔干半岛上的国家多为信奉东正教的斯拉夫人,与俄罗斯人同种同教。沙俄挥舞着“泛斯拉夫主义”的旗帜,以“斯拉夫民族的保护者”自居,向巴尔干渗透。 在十九世纪的最后两年和本世纪初,塞尔维亚在俄国人的支持下开始逐渐向波斯尼亚和黑塞戈维亚渗透。这里西邻亚得里亚海,如果塞尔维亚获得了这两块地区,无疑对俄国人来说是一个伟大的胜利。 而奥匈帝国一向把巴尔干半岛看作是自己的势力范围。自然不能坐视事态发展。但鉴于俄国强大的军事压力,奥匈帝国始终不敢明目张胆的吞并波斯尼亚和黑塞戈维亚。现在俄国人在亚洲惨败,对奥匈帝国来说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 欧洲还处于一片混乱当中,几个老牌列强正在分化组合,不断从背叛和小心地靠拢中寻求最终的组合,他们没有心情去关心俄国,最多是象奥匈帝国这样希望从这场战争中获得一些好处。 现在最着急的是俄国。 远东的战争的失利在最初依然没有引起俄国高层的紧张,对于拥有一百多万常备军,三百多万预备役的俄国来说,扑灭远东的清国那点儿军队就分分钟的事儿。 俄国实行普遍兵役法已经有多年,新兵从二十岁起被征召入伍,服二十三年地兵役,其中五年为正规军服役,十三年在预备役服役,五年在民兵中服役。俄国士兵在预备役中服役分成两大类,一类是刚刚进入预备役的士兵,另外一类则是年龄比较大的士兵。如果俄国政府发布“全面”动员令,则所有军区不分地域的第一类预备役士兵将会全部应召成为正规军;如果只是“局部”动员令,则不按照类别来动员征召入伍,而是按照军区所属范围地域来动员,在这种情况下某些军区的第一类和第二类预备役会全部被征召。 所以在对清战争开始后,俄国只是动员了远东地区的军事力量。在第一阶段的军事行动失利后,俄国又开始动员东西伯利亚军区。而随着战争的持续发展,俄国可能会进行前面动员,届时,在中亚和欧洲的陆军主力将越过西伯利亚进入远东。 载湉和刘少卿都清楚,广袤的西伯利亚是一道障碍,但却不是万能的,受否进行全面动员以使欧洲的主力跨过西伯利亚,这完全取决于俄国沙皇的意志。一旦俄国进入全国总动员的情况下,拥有一百余万正规陆军地俄国可能会动员三百万甚至是更多的部队,哪怕是其中的百分之十来支援远东,这对当前的中国来说都是极大的压力。 俄国是陆地大国,一旦真出现这种情况,首当其冲的就是西北。王占元的第七师和董祥福的第一百二十师虽然已经部署在了新疆,但如果俄军真的全力进攻,这两个师根本不够看。为了应对最糟糕的情况,载湉心中甚至已经准备在短期内牺牲唐努乌梁海甚至是新疆等靠近的俄国省份。 “不过现在好了。”当欧洲的消息传回国内,载湉这才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有德国这根搅屎棍子在,法国必然会阻止俄国进一步抽调他在欧洲的力量来援助远东,而奥匈帝国的行动无疑为我们增加了一层保险。俄国不可能坐视失去巴尔干,所以他现在不可能从欧洲抽调兵力了。呵呵,双头鹰曾经是多么的不可一世,可现在,正是因为这两颗头,俄国人恐怕要玩儿不转了。” 刘少卿道:“臣以为当前可以暂时停止第十五师、第一百二十六师的西进,以免进一步刺激俄国。” 载湉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如果俄国人误会我们想要进一步夺取西亚,那么他们很可能孤注一掷,提前发动大战!我们现在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如果这个时候被卷进世界大战,对我们的工业化进程极为不利。” “皇上说的是!” 载湉随即道:“第十五师暂时退回四川,让赵尔丰和雷振春抓紧在四川练兵。四川上千万人口,至少要拿出五个师来。但是告诉他们,兵贵精而不贵多,如果训出来的兵到时候总参验收不合格,朕不会轻饶了他们!” 孙毓汶笑道:“皇上放心,现在地方上那个抚台、臬台敢在这个上面做手脚,那真是嫌命长了。而且近卫军的编练是以大量的老兵和军校生为核心的,这些都牢牢地掌握在朝廷手中,不会出问题的。” 载湉点点头,“军事力量是国家的命脉,绝对不容丝毫闪失,你们一定要盯好了。” 孙毓汶、刘少卿和胡燏棻齐声应是。 随后载湉问刘少卿:“东北战事何时能告一段落?” 刘少卿道:“伯力方面,目前已经完成了包围,但伯力城内守军指挥官不肯投降。现在伯力城内有三万五千名士兵和七千民平民,他们利用5、6两个月份建立了大量的防御工事,而且还学会了运用臼炮和地雷、电网。至于满洲里,则问题更为突出。俄军已经动员了赤塔和阿穆尔的预备役,第八师在别洛戈尔斯克顶住了俄阿穆尔州两个动员师的进攻,不过满洲里方面因为缺乏补给,现已退守呼伦贝尔。” 载湉皱皱眉头:“你需要什么支持?” 刘少卿想了想:“铁路!在这一次的战争中,因为我军多数时间都处在进攻状态,因此攻城用的重炮显得尤为重要。如果没有重炮的支持,恐怕现在海参崴还在俄国人手中。而重炮的运输——包括炮弹的运输尤为依赖铁路。” 载湉立刻问詹天佑:“铁路方面有什么问题?” 詹天佑上前两步回答道:“经过一个月的全面抢修,绥芬河至双城子段、珲春至摩阔崴两段铁路已经修通。俄国西伯利亚铁路海参崴至伯力段被破坏的铁路因为涉及桥梁,需要在本月底才能完全修通。至于齐齐哈尔至满洲里段,目前已经修至扎兰屯。若要完全修至满洲里,仍需要一年的时间,但我们尽量在今年彻底封冻前修至海拉尔。” 这时胡燏棻上前道:“皇上,臣建议,在黑龙江城、佳木斯、拉哈苏苏三地各建一座小型船厂,用以生产、维修小型炮舰,这样,有利于我朝对黑龙江、乌苏里江的控制。” 载湉道:“不错。军机处记下此事,之后命工部会商一下,马上行动起来。另外铁路总局要加强东北、西北的铁路建设,华南的铁路可以减缓速度,先把人手抽调到西北和东北。另外,从俄国占领区抓的俘虏马上补充到一线,这些人可劲儿的用,不用怜悯!必须保证明年东北铁路全面完工,三年内西北铁路完工。” 大清规划的西北铁路主要包括徐州至伊犁、盛京至乌里雅苏台两条干线,张家口连接呼和浩特、银川至兰州铁路线,乌鲁木齐经阿克苏连接喀什噶尔等线路。工程量极为巨大,现已建设了四年时间。 随后载湉再次对刘少卿道:“伯力已经集结了我军七个师的主力,朕想知道几天可以拿下来?” 刘少卿自信的道:“三天足以。” 第四十五章 利益和外交 实际上,占领伯力根本用不了三天了。7月8日,随着最后一批重炮和物资通过海参崴至伯力铁路线运至,清军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准备。10日,清军第二、第十三师自南向北,第一百三十师自北向南发起总攻,三个师一百余门75毫米野炮加上24门105毫米重炮向伯力倾泻了上千吨的炮弹,彻底摧毁了伯力的防御工事。俄第二军统帅罗曼·伊西多罗维奇·康得拉坚科中将被炮弹炸死。他死后,俄军士气迅速瓦解,接替他的福克中将与当地政府官员斯特塞尔沆瀣一气,主张投降。1天后,朝鲜第二师付出阵亡四千余人的代价突破伯力东南防线,福克中将认为伯力已经没有继续坚守的意义,随后,斯特塞尔同意签订投降书,伯力光复。 自此,整个黑龙江流域和原清吉林地区被占领土重新回到了大清的版图。 随后,清政府命令第二师驻防、第一百二十九师和朝鲜第二师协防,进一步清剿黑龙江中下游地区俄国抵抗力量。第九、第三、第十三和第一百三十师沿铁路线向西,第九师协助第八师在伯力至别洛戈尔斯克之间清剿俄军抵抗力量。第十三师沿铁路线继续向西北进攻,第三、第一百三十两个师则乘火车返回齐齐哈尔,准备增援呼伦贝尔城。 随着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的覆灭,荷兰人收复东印度群岛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1901年9月,在欧洲扯了半天皮之后,荷兰和清政府开始坐下来喝茶了。 普吉是暹罗南部的一个小岛,这里碧海银滩,景色迷人。当然,现在的普吉还不是后世的那个旅游胜地。它只是一个普通的美丽海岛罢了。 荷兰和清政府的谈判就定在这里。 会议上,荷兰人仍然坚持要求中国军队退出其‘非法占领’的‘荷兰领土’,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清政府的代表挟对俄战争胜利之威,则要求获得整个东印度群岛的控制权,荷兰人自然也不干。双方就在这个风景优美的小岛一边度假,一边扯皮。 荷兰人是没办法,而清政府则担心表现的过于强势会引起英国人的警觉。在当前的国际形势下,为避免列强群起而攻之,大清还是需要英国这张虎皮的。 最后,老大哥英国人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建议:中国方面从已占领的中爪哇和西爪哇部分地区撤军,将这两部分土地交还给荷兰当局;同时,中国军队也需要从苏门答腊廖内省撤出。荷兰方面同意清政府事实占领的东爪哇地区、占碑、西苏门答腊、楠旁等地由中国方面管理。荷兰当局需承诺以国民同等待遇对待在荷兰管辖地区生活的华人;同时,清政府也需要以同等待遇对待在其控制区域生活的荷兰人。两国共同享有在东印度群岛的自由贸易权。清政府向荷兰当局移交被俘人员。 嘿嘿……看着眼熟吧?没错,这本来就是清廷和英国人暗中商量好的。这一方案提出后,两国自然又是一番撕逼扯皮。一直到十二月,在英国人的斡旋下,最终双方再次妥协,达成了荷、中‘普吉协定’。 协约规定:中国方面承认荷兰当局对东印度群岛的控制权并从多数已占领地区撤军;荷兰同意中国军队在东爪哇、西苏门答腊和楠旁三个地区驻军,并‘协助荷兰当局管理当地秩序’;双方均同意以国民同等待遇对待在自己管辖地区生活的华人或荷兰人;两国共同享有在东印度群岛的自由贸易权。 在最终签署的这一协议中,英国人放弃了原本计划好的北苏门答腊地区;中国则放弃了原本坚持的控制权,仅仅拿到了‘协助管理’的名号;而荷兰则事实上失去了对东爪哇、南苏门答腊和楠旁三个地区的控制权。 协约签署后,清政府开始向荷兰当局移交被俘人员,并从上述占领地区撤军。 在荷兰和清政府达成协议后,英国和布尔人也达成了和平协议。自此,英国正式吞并了奥兰治和德兰士瓦。 布尔战争虽然以英国胜利而结束,然而,大英帝国却处于极其不利的地位。 来自欧洲其他国家的压力就不用说了。在对布尔人的战争中,欧洲诸强几乎一致谴责英国在南非的政策。随后对荷兰和中国的冲突的处理,也让欧洲人认为英国偏帮东方人而损失了白人的利益。 对于英国来说,鉴于布尔战争所耗费的高额开支,英国政府开始关心的是如何减少、而不是增加代价高昂的海外冲突。 不过此时的英国依然拥有1100万平方英里的土地和3.9亿人口;拥有全球最强的海军并控制几乎所有的海上交通要道。仍然不是轻易可以挑战的巨无霸级存在。 布尔战争之后,在非洲中南部的英国势力已经成独大局面。这样它就面临另外三处热点问题:摩洛哥、埃及和阿富汗。在后两个地方,英国要面对两个已经结成同盟的强大对手——法国和俄国。 “我们需要英国的支持,至少在现阶段是这样。同样的,英国人也需要我们的支持。这一点显而易见。”——爱新觉罗。载湉 在得到了第三、第一百三十师的支援后,清军将西部战线稳定在了呼伦贝尔。同时北方的俄军在面对三个近卫军主力师的打击下,退回了外兴安岭以北。大清可以说在对俄战争中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因此,现在的载湉显得神采飞扬。 许景澄随后说:“目前和英国的盟友关系是维系我国外交的极为重要的一环,我们必须要设法巩固这一关系。之前说过,布尔战争之后,英国在全球范围内将面对来自德国和俄、法联盟的威胁。而英国从经济角度分析,不可能在远离本土的地方进行较大规模的战争。所以,他必须缓和和上述国家的矛盾。假如英国遵循张伯伦的与德国结盟的战略,那么与法国和俄国的关系恶化势必不可避免。而与当前尚处在发展期的德国海军相比,另外一方是其规模居世界第二、第三位的两支大型海军——哦,现在俄国可能是第六了,和两个面积占世界陆地四分之一的大帝国。如何取舍,一目了然。” 事实上,在英国国内的政治大讨论中,索尔兹伯里也正是依据这一观点,坚决反对张伯伦拉拢德国的主张。他的策略是调和那些对英国的地位造成最大威胁的国家,即便代价是失去与比较不重要的国家的良好关系也在所不辞。 也就是说,中国很可能会被牺牲掉。 如果不想在这一次的国际力量博弈中被英国人牺牲,并进一步巩固英、中同盟,中国就必须用自身的武力证明俄国和法国不会成为英国人的威胁。至少在亚洲不会! 这不仅仅是为了争取将来的国际地位和世界范围内的利益问题,而是要保证自己不被牺牲。 “很明显,如果英国要和法、俄作战,那么他们不仅要在英伦海峡作战,而且要远在地中海、博斯普鲁斯海峡、埃及和阿富汗战场进行的战争。这样一来,参考布尔战争的巨额花费和艰巨过程,英国人很可能会退缩。可是对于大清帝国来说,在当前的局势下和俄国人握手言和是不可想象的。因此,我们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必须让英国相信,当未来英国和俄、法发生战争的时候,大清帝国可以为她分担压力。” 事实上,清政府现在正是这样做的。 但同英国的盟友关系只是清政府计划中的短期保护伞而已,载湉的目标是:大清帝国在未来必须掌握东亚、甚至整个亚洲的主导权。并要求“所有的短期战略和政策都必须围绕着这一战略制定并执行!” 然而要想实现这一战略,就意味着必须阻止俄国、德国和美国等列强染指东亚利益——或者说谋夺中国的利益。 关于这一点,通过光绪二十五年的博弈,德国、美国可以被认为成功阻止。而大清现在正为同一目标和俄国作战。但如果要设法将英国、法国这两个既得利益者排除出去——孙毓汶等几位大臣认为:“考虑到现在和俄国人作战就已经很艰难了,皇上,不是臣等不想,是实在做不到啊……” “事在人为!”载湉潇洒的大手一挥:“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 嗯?怎么好象有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点哪里,步步高…… 滚粗! 乱了乱了,赶紧回来,我们这儿开会呢! 载湉:“单单凭借大清自身的力量,自然不足以同时挑战三个列强。事实上,就算是一个,也不是当下的中国所能承受的。我们的经济和工业发展正在关键时期,至少还需要5年——也许十年——我们才具备挑战一个甚至两个强国的能力。因此,在目前我们必须找到至少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之前已经说过了,这自然是英国。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已经让英国相信我们能够在之后的世界霸权争夺中给与他们支持。但,如何能够说服英国人支持我们主导亚洲?” 徐用仪摇摇头:“目前我们的关税权还掌握在英国人手中。英、法两国在我国还占有大量的利益,不要说主导亚洲,就是收回这些利益,也难比登天。列强绝不会轻易的让出嘴里的肉。除非我们再和这两个国家打一仗。” 但这条路已经被讨论过了是走不通的。 一旁刘少卿倒是提出了不同意见,“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载湉眼睛一亮,“赶紧说来听听!” 刘少卿道:“我们可以分两步走。通过这次战争,我们至少可以暂时逼迫俄国坐到谈判桌前。以我们现在提出的谈判条件,俄国必然不会接受。这样我们就可以借机拖延谈判的时间。待西北铁路竣工,我们就可以以俄国未签订停战协议为借口,再次发动战争。这一次我们将开辟西北第二战场,利用中亚的局势将水搞混,拉英国人参战,至少是表态!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利用俄、法盟友的关系借英国之力,将法国人的利益收回。而一旦英国人坐上了这辆战车,他就不可能简单的抛弃我们,这样以来,让我们和英国人也就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徐用仪问道:“俄国需要多久才能完成西伯利亚大铁路?” 刘少卿道:“我估计,最早两年,最晚三年。” 徐用仪又问道:“这个时间是怎么推算出来的?” 一旁曾经任过工部尚书的翁同龢替刘少卿回答:“从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建设速度可以推算出来。” 孙毓汶却道:“如果两年后我们再次挑起战争,能不能打得赢?要是打不赢,倒不如设法避免战争,拖一拖时间,待国内条件在成熟一些,在谈战争。” 孙毓汶的话看似卖国,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他并没有这个意思。现在中国的工业革命正在关键时期,很有可能在这几年借着第二次工业革命的东风完成自身的工业革命。如果贸然进行一场可能会失败的战争,而使即将完成工业革命的大好局面葬送,倒不如暂时忍气吞声,待完成了自身的建设后在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刘少卿正要回答,载湉打断他说道:“今天暂时不讨论细节,只谈战略方向,能不能打赢回头细说,先说为什么要打。” 刘少卿点头应是。 载湉继续道:“再和俄国谈判期间,我们也可以先和英国、法国等国家达成一些对我们有利的协议。另外,朕还要补充一句,为了在将来针对俄国的战争中不会两面受敌,我们还要拉拢德国牵制法国。” 为人臣、属的,最重要的一个生存原则就是要给领导留空间。就像刚才,拉拢德国的问题谁都知道,但是就是不说,专门留给皇上‘补充’。 就在英国、俄国、中国纷纷展开大讨论,制定自己未来的国际战略的时候,德国国内也在为自己今后的道路制定战略。 但是不同于英国和中国——这两个国家都提出了联合德国的意见,甚至中国还在照着这个方向开始制定战略,并为之努力——任性的小威廉轻率地抛弃掉了张伯伦扔出来的橄榄枝。 对海军和海外殖民地的追求近乎偏执的威廉二世认为,英德同盟将妨碍德国发展海军。因此,新任首相比洛夫在柏林的宫廷和国会里坚决反对同英国结成联盟的任何倡议。 既然不肯放弃发展海军的计划,德国人就必须放弃英国这个盟友。同时因为德、法矛盾的不可调和性,因此德国人能够选择的盟友只剩下了俄国。 然而要想靠近俄国,就必然损害和中国和奥匈帝国的关系。于是在二十世纪最初的几年,因为德国皇帝个人的偏执爱好,德国的外交走进了死胡同。 第四十六章 谈判 在光绪二十七年的最后两个月,翁同龢变得很忙,非常忙。作为总理衙门副大臣,他现在负责和英国人即将展开的谈判工作。 1901年,随着清政府在海上和陆地上对俄的节节胜利,让英国人认识到了中国在国际环境中对自己的价值。于是,在清政府的要求下,英国政府同意就双边关系中的一系列问题和中国展开谈判。 翁同龢感觉到,皇上之所以将这样一个差事交给他,就是想看看自己在洋务事情的处理上是不是真的进步了。如果这件事处理得好,那么他很有可能再进军机处,如果处理不好,那么自己的官宦生涯也就就此画上句号,该告老还乡了。 所以,他极为重视这件差事。 还有一个原因让他不得不对这件事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那就是这一次的谈判,不同以往任何一次。 以往和英国人的谈判多是割地、赔款、开放口岸等丧权辱国的协议,作为清流领袖,翁同龢不管懂不懂洋务外交,都可以胜任。原因无他,最多就是一个‘不签’而已。这不但不会影响他的‘清誉’,反而会因为‘锃锃铁骨’而为自己加分,就连皇上也不能多说什么。 皇上总不能说:哦,你没把我的国家给卖了,所以我要惩罚你。 但这一次是要跟英国人‘往回要主权’的谈判,你要是没有谈判的能力,英国人给你来一个‘我就不还,你能把我咋样’,你还敢来一个拒签么?真那样,别说皇上饶不了你,就连天下悠悠众口,也得拿吐沫星子淹死你,而且死了也是一个笑柄。 所以翁同龢为了能办好这次的谈判,可谓是煞费苦心,下足了功夫。 “大人,这是自显宗皇帝以来,所有我们和英国人签订的条约,其中所有涉及国家利益的条款我都分门别类的整理出来了,请大人过目。”唐绍仪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一份卷宗交给了翁同龢。 翁同龢接过来,道声辛苦了,便埋头看了起来。 唐绍仪整理的文件非常齐全,包括1842年的《中英南京条约》,1843年的中英《五口通商章程:海关税则》及中英《五口通商附粘善后条款》,1858年的《中英天津条约》及《中英通商章程善后条约》,1860年的《中英续约》,共四大条约。其中涉及的各项条款也都被唐绍仪分为:割地,赔款,口岸,关税,传教,领事裁判权和租界几大类,条理清晰,一目了然。 翁同龢一边看着,一边心里想,这一次听了皇上的建议,选了一些年轻且学过西学的官员协助,的确是当了大用,比如眼前的这位唐绍仪,将来磨练几年,未必不能官封一品。另外几个像陆征祥、胡惟德、孙宝琦等,也都是一时之选。 大概看了一遍,翁同龢掩上卷宗,微笑道:“少川,依你看,这一次的谈判,我们有多少胜算?” 唐绍仪连忙道:“学生以为,当有七成胜算。” 翁同龢道:“哦?为何是七成?” 唐绍仪道:“学生以为,当今世界,不止我大清需要英国人,英国人也同样需要我大清。所谓要想马儿跑,就要给吃草。英国人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去年时,为了换取德国人在荷兰问题上的支持,以及对法、俄施压,英国人甚至送出了两个岛。所以这一次,学生认为英国人一定也能送一松口。不过成败的关键,要看我们要求多少。” 翁同龢赞同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要想别人拿出已经得到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怎么要,要多少,什么时候要,都是关键。依你看,这一次的条件,咱们从那个项目入手比较好呢?” 一边说着,翁同龢一边拍了拍手中的卷宗。 唐绍仪道:“回大人,学生以为,从领事裁判权和口岸两个问题去谈,比较适宜。” 翁同龢一扬眉:“为何这么说?” 唐绍仪道:“第一,赔款一项,既然已经给了人家,而且人家已经花了,这是断然要不回来的,谈也没用;第二,割地、租界两项,牵扯太广,涉及问题太多,难以在短时间内确定,因此此次谈判,不谈也罢‘第三,洋人来我中华,或到亚洲、或到美洲,所图无外乎利益,利益者,财而,因此这关税一项,如果贸然深入洽谈,恐适得其反;至于传教,此事现在已经不算问题,不谈也罢。只有领事裁判权和口岸两项,即牵扯国体,又能触类旁通,而且有德国之前车之辙,反而好谈。” 唐绍仪一边说,翁同龢一边点头。待唐绍仪说完,翁同龢又问:“领事裁判权一事,简单明了,唯口岸一项,虽是一项,但涉及通商、游历、税务甚至租界等方面,要如何切入?” 唐绍仪正要回答,忽然外面一名笔贴式闯了进来,一边告罪,一边道:“不好了,李中堂病逝了!” 翁同龢原本正要为此人贸然闯入,打搅了他和唐绍仪的对话而发怒。此时一听这个消息,先是愣了半晌,然后便是一连声的仰天大笑。 翁家和李家的恩怨情仇,要是细说起来完全可以写本书。说起来对于翁家,李鸿章所作所为都算是合情合理。而翁同龢则几十年纠缠不放,甚至因私损公也要报复李鸿章,的确是心胸狭窄、公私不分的小人行径。可是话说回来,站在翁家、翁同龢本人的角度看,父仇不共戴天,这是人伦大礼,也不能算错。 就算是翁同龢现在醉心于洋务,费尽心机钻研外交,也是因为知道单凭一个‘清流‘的名头扳不倒李鸿章,而不得不从敌人的长处入手。可谓是煞费苦心。如今冷不丁一听恨了几十年的老冤家死了,除了仰天大笑之外,心中却不免空落落的。 李鸿章自去年完全交接了海军衙门和直隶总督的差事后,就一直居住在北京贤良祠。自今年二月以来,一直卧床不起。入秋之后,李鸿章病情陡然加重,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最终,这位一代名臣,没能熬过这个冬天,享年79岁。 李鸿章病重时,光绪皇帝曾多次派人前往探视,甚至亲自两次前往贤良祠探问病情。可以说这是那个臣子也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在他死后,皇帝更是亲自题写挽联,并书‘再造玄黄’四字,以表其功绩。 对于李鸿章死后的谥号,经皇帝钦定,谥‘文正’!这是古代文人所能得到的最高的封号,上一个获得此谥号的,就是曾国藩。 李鸿章的葬礼成为了1901年年末最大的一件事——不光是在中国,甚至在世界范围内也是如此——整个葬礼进行了一个多月。1902年1月,英国派来的以外交大臣为首的代表团在参加完李鸿章的葬礼后,正式开始了中、英两国关于恢复正常贸易协定的谈判。 谈判进行的很顺利。出乎英国人的意料,中国方面在整个会谈中并没有提出关于租界和割地等方面的要求——这本来是英国人认为最难以说服中国人的地方,另外在口岸贸易上,清政府也没有减少哪怕一个开放口岸。正是因为在这两项上清政府表现出来的巨大诚意,使得原本较为困难的关税谈判中,英国方面也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新的贸易协定在原本通商口岸自由贸易的基础上,将部分轻工业品、农产品的关税提高到了百分之八,同时进一步明确了对鸦片贸易的严格管理——鸦片仅被用作药品而允许少量买卖,且必须经过清政府的专门机构颁发许可证。 同时,清政府也借机适当调高了部分药品和化工产品的出口价格——凭借小皇帝的外挂,大清帝国在这方面的技术水平目前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 新贸易协定还包括一条涉及军工领域的协定。在这次布尔战争中,英国远征军见识了清军轻机枪和迫击炮在游击战和小规模冲突中的强大优势,因此迫切希望能够获得这两款产品的生产专利。而清政府则向英国人换取了十二英寸舰炮的相关专利技术。 关于这一交换,载湉还专门征求了刘少卿的意见。刘少卿表示目前英国人看到的和所能得到的两项技术都已经过时,近卫军的军工科研人员目前已经在进一步改进和完善这两种武器的技术,改进后的轻机枪、迫击炮结构更简单、重量更轻、更有利于维护并且更加耐用。另外一个,关于迫击炮,实际上英国人还缺少一个关键,那就是高爆榴弹。没有这个,迫击炮的威力将大打折扣。 倒不是英国人无法实现这样的技术,而是没有关注罢了。这就是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之前,你就是一叶障目。 新的贸易协定基本上是皆大欢喜。英国人保住了所有的通商口岸,而清政府则拿到了实惠的关税。至于关税自主问题,载湉倒认为,只要银子能正常到手,把赫德看成中国人不就行了?当然,在总税务司加入大量的中方雇员那是必须的,起码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就算是暂且共管吧。 主要矛盾解决了,次要矛盾就好办了。 关于领事裁判权的问题,之前凡在中国享有领事裁判权的国家,其在中国的侨民不受中国法律的管辖,不论其发生任何违背中国法律的违法犯罪行为,或成为民事诉讼或刑事诉讼的当事人时,中国司法机关无权裁判,只能由该国的领事等人员或设在中国的司法机构据其本国法律裁判。 不但如此,领事不仅审理本国国民之间的诉讼,而且依据被告主义原则,还可以审判当事人一方为驻在国国民的案件。同时,对涉诉的领事馆雇佣的住在国国民也一并进行保护。 经过洽谈,英方同意撤销在领事区内派驻的警察和军队,且同意撤出在租界的军队,仅保留行政管理机构。英国在华侨民在触犯中国法律时,可以由当地官员按照英国相关法律向领事馆提起诉讼,并可参与审理。 这一修正明确表示在华英国人应和中国人一样遵守中国的法律,如果违反应按照他们本国对类似案件所规定的法律予以惩罚。 在和英国人达成了协议后,总理衙门趁热打铁,紧接着开始了同美、德、法等国的相关谈判。同时,翁同龢也如愿以偿的重回军机处。 1902年春天,在英、美两国的斡旋下,俄国和中国走上了谈判桌。 第四十七章 谈判(2) 此时的俄国因为西伯利亚大铁路尚未完工、远东舰队和第二太平洋舰队被全歼、巴尔干局势动荡等原因,已经无力继续在远东的战争。同样,中国方面因为运输和兵力、财力等方面,也不想进一步扩大战争。因此两国都希望能够坐下来谈一谈。起码都缓口气。 对于停战协定方面,清政府表现的十分强硬。载湉的要求是取消近百年来签订的一切不平等条约。这就意味着至少俄国需要让出远东和新疆两个方向的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还要放弃其所有的在华权利。 而俄国方面则要求中国军队退出其被占领地区,并赔偿其在这张战争中蒙受的损失——显然,尼古拉二世及其官僚集团还没睡醒。 两个国家各自提出的谈判条件根本不可调和,所谓的谈判自然不欢而散。但诡异的是,接下来两个国家都没进一步采取军事行动的动向。 俄国将目光转向了欧洲,而中国也默契的将目光转向了国内的政治、经济建设。 “尊敬的许,贵国目前和俄国人的谈判已经完全停滞,我国政府很希望了解贵国究竟是如何打算的?你们该真的不会命令你的军队前往西西伯利亚和堪察加吧?”美国驻华公使托尼一边喝着茶,一边看似轻松的对许景澄问道。 许景澄笑笑:“你认为呢?中国不是双头鹰,也不是北极熊。我们没有那么贪婪。不过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必须拿回来。” “作为朋友,抛开美国驻华公使的身份,仅仅作为朋友……”托尼谨慎的道:“许先生,我认为在目前情况下,俄国人不可能接受贵国的条件。再这么拖下去,也许俄国皇帝真的会恼羞成怒,调集欧洲的军队跨过西伯利亚的……”。 许景澄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作为一个胜利者,我们理所当然的应该获得应有的回报。但是我们并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们只是想要拿回自己的东西。如果这样都不行,那么就请沙皇陛下派他的军队来吧。” 托尼耸耸肩,事实上,他和许景澄都知道,俄国人是不会派军队越过西伯利亚的,至少是现在不会。刚才的那番话只不过是外交辞令,他并没有期望中国方面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做出让步。“好吧,作为中国人民的朋友,我们已经尽力了。希望你们能够获得你们想要的东西。” 许景澄忽然正色道:“是啊,美国一直是我国的朋友,在五年前,我们两国的贸易总额就已经跃居全球第二了。每年,中国会向美国进口数以亿计的原油和铁矿石。不过,随着贵国新任总统的上台,贵国对我们的态度似乎已经出现了一丝并不是很好的变化……” 托尼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的尴尬。“您知道,我们的新任总统是海军出身,所以,他可能对贵国近年迅速提高的海上力量比较敏感。尤其是在菲律宾,贵国政府和德国人携手夺走了原本属于美国的胜利果实……” “对不起!”许景澄打断他道:“我必须打断你,公使先生。在菲律宾,贵国的军队没有获得哪怕一丝的胜利和优势,更没有踏上过菲律宾的任何一块儿土地。我国从菲律宾获取的任何利益都是在国际公约的允许下,通过平等的外交关系得到的。这中间或许牵扯到西班牙,但和美国政府没有任何关系。况且,在当时贵国已经得到了关岛并和西班牙政府签订了停战协定的!” 托尼耸耸肩:“我并不是翻旧帐,只不过您应该理解,作为当时的海军部长——好吧,代理部长——的总统先生肯定会对这一结果耿耿于怀。所以,在他成为总统后,难免会受到自己情绪的影响。” 事实上,美国总统的个人情绪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还有一个原因是美国政府被忽然崛起的大清海军吓到了。 一支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海军,忽然在和世界第三大海军的强大舰队的交战中以绝对优势的战绩全歼对方,这样的事情不仅美国人,估计全世界的人都被晃瞎了眼球。原本大家认为清国可能会凭借其建设多年海军基地来拖垮俄国舰队,最多是一个两败俱伤,但现在的局面,恰恰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也是美国现在的总统先生最不愿看到的情况。 即使俄国获胜,最多是让美国资本渗入东北有些困难,但在军事和政治上对美国无损。俄国太平洋舰队就算再强也还是以欧洲为重,太平洋则是美国人的天下。而现在中国一边倒的大胜则预示着日后太平洋的海面上必将会出现两个相互竞争的国家。 美、中两个国家的最高执政者对于海军的领悟几乎是惊人的相似,都是海权主义的坚定支持者。不过罗斯福很清楚两个人的差别——他本人的任期是有限的,而太平洋对面那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独裁者,很难想象如果自己下台后,后继者变换政策,那美国在太平洋上的海权该怎么得到保证?! 罗斯福能够看到这点,同时也有计划的在美国开始策动丑化中国的小动作,载湉自然也能看得到这一点。所以今天许景澄和托尼的见面,本来的重心就不是对俄谈判。 1894年的远东危机让载湉认识到,中国的根基根本不足以到处树敌。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刘少卿提出不要过分刺激俄国人的战略,载湉很快就接受了。不过在领土问题这样的大是大非问题上,载湉不可能表现出任何软弱,所以该提的要求大清依然会提出来并坚持。 不过美国不同。从最一开始,载湉就从没想过和美国成为对手,在他的内心中,对大洋彼岸的这个新兴国家始终有一种恐惧感。尤其是在中国目前因为领土问题和俄国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美国对扩展中国国际生存空间有着特殊的意义,是中国争取联盟的对象。为了这个并不可靠的盟友,甚至说仅仅是为了确保在近几年中美国不要站在中国的对立面,载湉就可以做出适当的让步。 “我国皇帝陛下理解贵国总统阁下对于海军的关注,事实上从罗斯福总统上任到现在,美国的海军实力已经获得了长足的进展,而中国相对来说还远远落后……” 说到这儿托尼笑道:“恐怕全球的外交官都不会认同许先生您的看法。” 许景澄也笑了,在仅仅付出四千多吨战舰损失的代价便全歼了俄国三十多万吨的海上力量,大清即使再低调,也无法说服其他国家自己的海军仅仅处在起步阶段。“好吧,也许如此。相信通过这次中俄战争过后,我国在世界海军排行榜上都会上升一个台阶,当然贵国也是。” “坦白讲,我国皇帝陛下希望你能够向贵国稍微有些敏感的总统阁下带一句话:中国不同于美国,中国的大舰队如非友好访问,是不会跨过关岛的,地中海那个澡盆也许无法容下两个强大的海军力量,但起码大西洋容下了。所以我国皇帝陛下相信,浩瀚的太平洋完全可以容纳两个致力于发展海军的国家。”许景澄说的是英国和法国。大西洋起码容下了这两个世界排名第一和第二的国家。相对来说,美国和中国的海军力量在更加浩瀚的太平洋上根本不叫事儿。 最重要的是,刚刚许景澄明确提出,中国海军不会跨过关岛! “而且,”末了许景澄又来了一句:“我国皇帝陛下相信中美两国在加强协商之后,可以避免重演欧洲海军竞赛的那一幕,相信任何一个有远见的政治家,都应该可以看到将尚处在萌芽状态的矛盾消弭于无形当中是多么重要,我国政府很希望在这个阶段能够和贵国一起正视这个问题……” 在当前情况下,载湉决不希望出现美国出台什么反华政策,或是对华人进行种族歧视政策。所以趁着自己削减海军的机会顺便买一个人情给美国政府,从而双方达成某项协议——当然这项协议的前提必须是美国不能有反华法案地出现,一旦这样的法案出现,那就意味着太平洋军备竞赛的开始! 是的,清政府计划削减海军。 1894年签订的《上海条约》规定,清政府不得拥有超过总吨位十六万吨的海军,且其战列舰的数量不得超过四艘。正因为如此,一直到第一次对俄战争开始前,大清海军都只拥有四艘战列舰。 现在因为全歼了俄国两支舰队,其中自然俘获了大量的俄军舰艇——起码战列舰就有两艘。这样一来,中国海军的规模就超出了条约的上线。 而这一条约还有两年才到期。 无论是从国际形象的角度——在载湉的授意下,清政府始终扮演一个弱势的角色,以避免列强的敌视——还是考虑到英国人的感受,清政府当前实在是不适合保有一支如此强大的海军力量。而且载湉考虑在明、后两年自己会陆续接手几艘新型战舰,因此决定提前将手中的几艘注定将要过时的战舰淘汰掉。当然,这一决定目前除了几位高官,还没人知道。 托尼公使敏锐的抓住了许景澄话中所表达的意思。事实上国内对于中国的政策地细微变化他也感觉到了,作为一个外交官他认为国内政策的变化无疑会增加他工作的难度。而且托尼知道,就算美国人在海军战舰的数量上略超中国,在大海上美国政府也不敢冒然的对中国怎么样。 装备固然重要,但在双方差距并不是很逆天、甚至是相当接近的时候,哪一方的海军官兵素质更高就意味着胜利的天平向哪一方倾斜。很显然,刚刚经历过两场重要海战的中国船员,明显比仅仅欺负了一下西班牙的美国舰队更熟悉当前的海战环境。 “总理大臣先生,您的意思是可以就太平洋的未来,中美两国进行一定的接触?”托尼公使不露声色的反问道,毕竟这是关系重大的问题。 “托尼公使!”许景澄有意的加重了“公使”一词,代表这个时候他们是在进行国与国之间的对话。“加强两国海军军事互信,这比你想象的要迫切,并且比你想象的要重要。激烈的海军军备竞赛在地中海和大西洋已经足够了,否则这对这个世界来说将会是一场灾难!所以我国政府希望能够在短期内,中美两国能够坐下来就海军问题进行平等互信的协商。就我个人而言,我相信坐下来交流总比使用舰炮对话所付出的代价要小得多,而我们都不是嗜血成性的恶魔,对么。” “那么贵国对于未来太平洋的和平是如何构想的呢?”托尼机警的问道。 许景澄轻轻敲着茶几说道:“我并不懂海军,但我知道现在造舰的费用对于经济来说将是极大的负担。中美之间的矛盾完全可以通过政治手段来解决,而非诉诸于武力。相信在中国生活多年的托尼公使应该对我们这个国家有所了解,我们地军事政策并非是进攻性的,而是维持国家的需要。在这里我有一个不是很成熟的想法——中美两国对两国海军军力可以签订一个协议,由这个协议做为两国军事互信的基础。” 第四十八章 谈判(3) 托尼知道,虽然许景澄说是‘自己的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但既然能在这样的背景下提出来,那必然已经获得了大清帝国皇帝的授权。“那么您设想中的中美两国海军协议是否是关于太平洋两国海军兵力比例地限制性协议呢?!”托尼公使并没有被迷惑,外交家特有地敏锐让他立刻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许景澄笑了一下,“公使先生对于问题关键点的把握令我十分钦佩。没错,简单来说这个协议倚靠对军事力量的相互限制对两国来说是最为实惠的……” “可是贵国不正在受到《上海协定》的约束么?” 许景澄摆摆手,“你知道,《上海协定》即将到期,而且,想必现在俄国政府也无力再在太平洋部署一支足够规模的舰队了。当然,考虑到罗斯福总统对海军的发展的关注,也许让他接受一个限制本国在太平洋海军实力的条约很难。不过军事力量的强大是相对的,相信罗斯福总统也不希望看到中美两国爆发海军军备竞赛。” 托尼公使点点头,做为一个外交官,他也认为一个对双方军力有所限制的条约会对本国利益有所损害,不过关键取决于中国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知贵国打算做出什么样地让步?” 许景澄在此时耍了一个滑头:“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中美两国可以通过一个协议来规定在某段时间区域内建造主力战舰的数量、吨位、火炮口径等具体技术细节。当然做为军事互信的基础,我国肯定会做出一定的让步,但具体数额方面将会决定于双方谈判的结果而定。” 说到这儿许景澄一个转折:“不过公使先生。在向罗斯福总统表示我的建议的同时。我个人也要附上一个忠告:中国在海上军事力量对美国的让步绝非是软弱,而是基于不愿意出现旧大陆的海军军备竞赛,尽可能的避免战争。同时通过军事互信来改善两国的关系。希望你们能记住一点——让步绝非是出自于软弱,中国海上力量虽然没有英国海军有着数百年的光荣传统,但最近十年的表现也足以立于世界海军强国之林!” “对于一个刚刚痛扁了世界第三大海军强国,并一举歼灭了其将近一半儿的海上力量,你现在的语气还真是谦虚……”托尼公使在心中思量着,随后他站起身来说道:“非常感谢您的诚意,毕竟如你所知,我的权限是不足以做出这样的决定的,我会忠实的将贵国的建议和诚意转达给我国政府。至少在我个人看来,无论中美两国是否能够就太平洋海上军事力量达成何种协议,我都能够理解贵国对于维护太平洋未来的和平而努力的诚意。” 许景澄也站起来向托尼公使伸出右手,一边握手一边说道:“中美两国虽然中间隔着浩瀚的太平洋,但两国之间在很多问题上都有着相当的利益共同点,这就是我们两国加强紧密合作的基础。随着中俄战争之后,中国将会进入一个相对稳定的建设阶段,美国的资本、技术对中国来说格外的重要。我相信今后中美两国的关系将会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是走向更加紧密的合作和和平,还是走向猜忌、对抗甚至是战争,这取决于贵国的抉择。我个人对美国是抱有深深的好感的,希望我们会选择前者走向和平、合作,而远离后者。” 托尼公使笑着说道:“尽管这中间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不过我对两国关系的未来同样非常有信心……” 相比于和美国的谈判,和德国人的谈判就显得轻松的多。同为列强后起之秀,德国和美国同样没有广阔的殖民地和市场为其国内资本开路。但不同于美国的是,德国还缺少发展工业的矿产资源。无论是石油、煤炭还是铁矿的储量,德国和美国都没得比。因此,德国现在绝不可能放弃中国这个合作伙伴。 通过和中国的合作,德国在新世纪得以蓬勃发展。酸、碱等基本化学工业是世界第一,染料、医药、摄影用的化学产品驰名全球,尤其是德国的染料工业占据了百分之四十的世界市场份额。这些,都得益于中国的技术支持。同样的,中国新兴的电气工业每年需要进口大量的德国电气产品,而可以预计未来进口的会更多。 而且德国知道,中国尽管目前还没有对本国海关有绝对的掌控权,但可以预见在这次中俄战争胜利后,这种现象显然不可能长期的维持下去。中英两国在未来几年解决海关等敏感问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趋势。德国要考虑的是,中国在回收海关自主权之后,从中国进口原料的价格必然上涨,而出口到中国的工业产品成本上升也是必然的趋势。所以,德国人希望能够提前签订一个对其有所保障的条约。至于领事裁判权和租界神马的,和数以亿计的财富比起来,那都不叫事儿。 同时在调解中俄争端问题上,德国人做的比美国人更先一步。1902年8月,威廉二世明确表示“中国有权要求占领包括海参崴在内的远东地区,因为那原本就是他们的。” 中国和德国虽然在1898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但两国关系相对于别国来说那还是出奇的好,所以这两个国家达成协议在各列强国的预料之中。至于威廉二世的发言——目前已经没有哪个国家拿这个二逼的发言当回事儿了。 但接下来中国签订的两份协议却让全世界再一次跌碎了眼镜。 “你是说中国人一下子向西班牙和奥匈帝国出售了六艘战舰?” “是的。准确的说,是以一百七十万英镑的代价向西班牙出售了一艘战列舰和两艘装甲巡洋舰;以两百六十万的代价向奥匈帝国出售了三艘战列舰。”国务卿鲍威尔回答道。 罗斯福皱了皱眉头:“难道这就是中国人所说的‘让步’或者‘诚意’?” 在和许景澄会谈后,托尼很快就将会谈的情况向国内做了转述。美国国会和参议院专门就是否和中国人进行协商,以及这会对美国的对外关系和军备发展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做了专门的讨论。但因为这一决定可能会对美国未来十年造成决定性的影响,再加上罗斯福极力阻挠可能出现的限制美国海军发展的政策,因此美国迟迟没有做出决定。 就在这期间,中国做出了出售战舰的重大决定。 鲍威尔耸耸肩:“对这一决定,中国方面给出的解释是为了促进亚太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同时表示中国方面会坚定的遵守自己所签署的每一项协约——这里指的是《上海协定》,它规定了中国清政府只能拥有六艘战列舰,而经过这次的战争,清政府通过俘虏俄国舰队,其所拥有的战列舰明显超出了规定。所以,中国决定出售自己的部分战舰。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份协议的有效期还有两年。” 罗斯福沉吟道:“不管是什么原因,中国人的这一举动势必会给他们加分,也许国会会受到影响做出对我们不利的决定。我们必须做点儿什么,以避免国会通过对华协议的决案。” 鲍威尔道:“我倒认为国会不见得会真的通过限制海军发展的决议,不过他们倒是肯定会通过加强对华贸易和对华友好的决议。毕竟,中国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和诚信,美国政府必须要做点儿什么。” 不过最先被触动的不是美国,而是俄国。 因为还和中国处于战争期间——毕竟,俄国和清政府还没有签订停战协定——所以俄国对中国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极为关注。对于清政府出售现役战舰给西班牙和奥匈帝国,尤其是出售给奥匈帝国,尼古拉二世表示不能接受。 因为清政府卖给奥匈帝国海军的战舰其中的两艘,正是从对马海战中俘获的俄国战列舰。在尼古拉二世的心中,这两艘战舰应该还属于俄罗斯帝国。而尤其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清政府居然还将它们卖给了奥匈帝国。要知道,奥匈帝国现在正在因为巴尔干问题而和俄国展开军事对峙。这样两艘买回来就可以入役的战列舰无疑会让俄国在黑海的处境雪上加霜。 事实上,奥匈帝国愿意购买中国的三艘战舰——除了俘获俄国舰队的‘佩利斯维特’号和‘列特维赞’号外,另外一艘是比较老的‘齐桓公’号——的一个主要原因也就是为了磕碜磕碜俄国人。奥匈帝国的确对大清在本次对俄战争中的表现很感兴趣,甚至表示愿意和中国携手对抗俄国,但拥有完备工业体系的奥匈帝国还不至于向清政府购买军舰。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奥匈帝国原本只想买俄国最初被俘获的那两艘战舰,但清政府表示要么就买一新一旧,要么就买两新一旧,否则不卖。 你把新的都买走了,我剩旧的咋处理? 奥匈帝国一想也有道理,况且俄国在黑海的战舰也不怎么样,‘齐桓公’号也没怎么落伍,所以一咬牙也就买了。 说回俄国人。在得到清政府出售战舰之后,尼古拉二世做出了一个决定,向远东增兵。虽然西伯利亚大铁路只修到了克利斯亚诺尔斯克州,但这并不妨碍沙皇陛下做出决定,于是,五万人的现役部队被通过铁路运送到了克利斯亚诺尔斯克,到达这里后,他们需要利用畜力继续东进约两千公里,才能到达赤塔州。 另外,尼古拉二世还命令海军加快在船台上的五艘战列舰的建造工作,并计划向法国和美国追加两艘战列舰。 所以说近亲结婚害死人呢。你看看欧洲这些个皇帝,一个比一个逗比。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得瑟。 当俄国人的小动作传到北京后,载湉只是笑笑便将这一情报扔到了一边。现在载湉关心的是赶紧把铁路建好。 于是俄国人增兵,中国人修铁路;俄国人造军舰,中国人修铁路。俄国人说我们没有战败,所以被中国军队占领的土地必须重新拿回,中国人理都不理,还是埋头修铁路。 继美国之后,另一个被触动的就是英国。 在获得对俄海战的胜利后,大清龙旗舰队的实力得到了迅速增强,通过俘获战舰,中国人一下子多了近十万吨的水面力量,这其中包括三艘战列舰——‘佩利斯维特’号、‘波尔塔瓦’号和海参崴战役俘获的‘列特维赞’号,还有四艘装甲舰和十几艘二等、三等巡洋舰。 于是大清海军的战列舰一下子变成了七艘,而排水量六千吨以上的装甲舰则有了十艘之多。除此之外,清政府还向英国采购了两艘最新型的战列舰。根据合约,这两艘战列舰原本应该在今年晚些时候和明年年中交付。 根据光绪二十一年的造舰计划,清政府将在1895-1904这十年间,分别向英国购买六艘战列舰、向其他国家购买六艘装甲巡洋舰并自行建造两艘战列舰和四艘装甲巡洋舰。自此期间,还会有两艘战列舰和两艘装甲巡洋舰退役或者出售,以保持其《上海协定》中规定的舰队规模。不过因为中俄战争,此时大清舰队的规模已经超出了计划,如果这时候英国政府继续按照合约向清政府交付两艘战列舰。那么在远东大清舰队的实力将超过英、法、俄、德四国的总和。 原本英国人还在考虑要如何限制一下清政府的海军,比如延迟两艘军舰的交付时间,或者设法让俄国能够赎回自己的一部分军舰。没想到中国人竟然主动的通过出售战舰这一方式来缩小自己的舰队。 龙旗舰队之所以会大规模的向外出售现役一线战舰,除了来自外部的压力,当然也有自己的考虑。 对马海峡和南洋的两次海战,龙旗舰队的指挥官们发现几个可能会在未来影响海战的核心问题。 第一是‘刺客’的使用。 两次海战,充分说明了在复杂环境下,潜艇部队在海战中可以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在近海防御作战中,简直是无敌的利器,使用得当,甚至可以产生超过主力战列舰的作用。而大清的海域恰好非常适合潜艇部队的发挥,比如在南洋,只要用潜艇封锁住马六甲海峡,几乎就能断了敌国舰队的生路。 第二是主力舰的航速、装甲厚度和主炮。在海战中,这三个方面将决定一艘主力舰的生存能力,而主力舰的生存能力则决定着一场海战的胜负。从和俄国海军的交手可以看出,仅仅几年前的主力舰,在今天的海战中就已经暴露出了在航速、防护和主炮射程、射速方面的不足,那么也就是说,现在还能保持领先的战列舰,也许五年后就已经是完全落后的了。 基于以上两点,载湉专门对海军未来五年的发展做了新的指示,即一方面进一步加强潜艇部队的建设,大力发展水下攻击的能力。开发具有更强作战能力的潜艇和更远攻击能力的鱼雷武器。另一方面,要开始设计、建造新一极的主力舰,并要求在航速、防护和舰炮性能三个方面普遍提升百分之三十。 而不论是实现上诉两点的任何一项,都涉及到大笔的研发经费。所以一方面从财政需求的角度出发,一方面考虑现有舰船在未来的适用性的下降,再加上没有了俄国这个威胁后,两三年内大清基本不会再面临来自海上的威胁了,所以清政府才会做出出售现役主力战舰的决定。 这既可以给现在的舰队瘦身,为将来补充新舰预留空间,同时还能收回资金,弥补财政缺口;对国际环境来说,还能传递善意,降低其他强国对我们的敌意,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9月,俄国加紧建造新的战列舰并计划从法国和美国人手中采购战舰的消息传来。原本计划对大清海军加以约束的英国人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决定尽快向清政府交付原本两年前就订购的两艘新型战列舰。 10月,美国共和党的重要领导人之一塔夫脱访问中国,就中美两国对太平洋未来的发展展开磋商。不过鉴于塔夫脱目前的地位,这一次的交流只是试探性的接触。尽管如此,载湉还是示意总理衙门对塔夫脱做出了暗示:两国海军总吨位比例可以按照10:8的比例,甚至在谈判中还可以将这个比例有下调的空间。 但是让载湉失望的是,罗斯福依旧选择了拒绝。 第四十九章 新舰 罗斯福拒绝限制海军军备条约让载湉了解到了罗斯福对于建立强大美国海军的决心是多么的坚定。 罗斯福认为,建设美国大舰队除了可以保卫美国的国家安全,威慑太平洋的中国和大西洋的英德两国之外,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的后院南美不受任何国家的威胁。 而且庞大的造舰计划有利于解决人口就业促进消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现已在欧洲各国显现威力的经济危机。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美国政府拒绝了载湉伸出的橄榄枝这一事实还是深深的刺激了中国人民的心——好吧,是少数中国军事官员的心。于是在之后的两个月,清政府分别和智利、巴西打成了销售现役战舰的协议,向两国分别出售了两艘装甲舰。随后阿根廷人不甘心,于是从中国这里买走了‘晋文公’号。 天子守国门。 自中俄交战以来,载湉的时间基本上都在盛京。如今和俄国人虽然没有签订协议,但是已经可以说是事实停火了,所以载湉作为皇帝,也需要回到京师了。 也许是受到美国人的刺激,在回京之前,载湉决定到旅、大海军基地视察一翻。 旅顺要塞是旅、大海军基地的一部分。整个旅大海军基地包括旅顺军港、旅顺要塞和大连湾造船厂三个主要部分,其中旅顺要塞就是为了护卫旅顺军港的。 左宝贵引领着皇帝陛下及其他几位军机大臣步行登上了203高地,这里能一边俯瞰整个整个旅顺军港,一边给皇上及诸位大臣讲解要塞各炮台、防御工事的情况。 “比如和尚岛要塞西炮台,全是最新式的可以升降的炮位,采用的旋转铁甲炮塔是德国的冷冻式铁甲炮台,安置240MM重炮。光是一座炮塔就是大约10万两白银。” 孙毓汶问道:“旅顺要塞这样的炮台有多少?” 左宝贵道:“回大人的话,一共有8座炮台上,安装120-340MM重炮就54门。炮台全部仿照西方样,曲折坚固。兵房,弹药库全部用条石砌成,浇筑混凝土。前墙是十几米厚的焙土。这些永备工事足以抵御十四英寸口径以下火炮在两千米以上距离的轰击。另外在陆地方向还修建了17座炮台,配备了78门大炮。” 孙毓汶又问:“军械、弹药配置如何?” 左宝贵答道:“旅顺、金州、大连湾三地共储备军械除士兵配执兵抢以外,有海岸、行营两种炮凡共一百二十余尊,炮弹二百四十六万余颗,枪弹三千三百八十一万余颗;及马匹、粮秣、被服、行帐诸式军需,所蓄甚厚,足可支撑一年。” 旅顺要塞应该说是一个要塞群,其中包括多个炮台和陆地防御工事。李鸿章当年修建旅顺要塞,立时7年,花费不下三百万两白银。发河工两千人,淮军毅军两千多,民夫一千多合计五千多人开工。还聘请了很多外国专家。比如挖泥船的英国人勒威,水雷教练美国人满宜士;德国人有炮台工程专家、襄办北洋海军提督汉纳根、瑞乃尔、额德茂,炮台教练哲宁,浮重船工匠丁治,土本格,土木工程师善威等。 军港方面,修建了铁甲船修理厂,万吨级大石坞,自来水,起重码头,铁道,各类库房,厂房和办公室的建设。 其中船坞140米,宽36米,深11米,石台阶,铁楼梯,滑道具全,在外面还包裹有一层混凝土。还有占地一万平方米的修理厂,电灯厂,锅炉厂,机器厂,四座每座占地一千平方米的库房。为了防火,防水,还全部采用了铁房顶和房梁。5座起重机四周用小铁道连接,设置大小电路灯。 “不过现在看来,当年修建的船坞还是小了一些。”载湉笑道。 一旁胡燏棻马上道:“当初在修建旅顺军港的时候,咱们大清还仅有两艘铁甲舰,这样的船坞已经足够定远、镇远两舰使用了。没想到短短几年过去,咱们海军就已经拥有了万吨以上的巨舰。” 载湉点点头:“是啊,海军的发展日新月异。十年前,能够有一、两艘铁甲舰,基本就能在东亚地区横着走了。任何一个国家想要对付我们,都要衡量衡量利弊得失。但是现在,哪怕是三、四艘万吨级的战列舰,都不足以威慑觊觎我国海疆的强盗了。” 胡燏棻道:“从英国采购的新船很快就要到了,刘步蟾他们已经出发去曼彻斯特了。按照计划,一个月后将交付第一艘,到明年开春,再交付一艘。 载湉笑了笑:“总是靠这别人,总不是个事儿,海军的建设,最终还是得靠我们自己。” 胡燏棻马上道:“皇上教训的是。这洋人朝秦暮楚,的确是靠不住。说道咱们自己的战舰,海军衙门已经根据皇上的指示,会同工部、机械研究院等,做出了一个方案。敢请皇上移驾大连船厂,容臣向皇上详细禀报。” 载湉点点头:“好,朕正要看看,咱们自己的工程师,能造出什么样的战舰。” 大连造船厂建于光绪二十三年,已建成的一号船坞基地包括一个万吨级、一个两万吨级和两个五千吨级船坞。厂区占地近五万亩,耗用五百万两白银,于光绪二十六年基本建成,是当前中国最大的军工厂。另有石砌泊岸、厂内铁路支线、起重铁架、铁码头、仓库、水电设施等,设12个生产车间,全厂员工近5000人。年造船能力3万吨,修船10余万吨,其大船坞当时号称亚洲第1大坞。 在一号船台,载湉会见了船厂的工程技术人员。 魏翰将手中的图纸完全铺开,然后道:“根据皇上的旨意,今后海军的一项主要作战内容将会是支援陆军进行登陆作战、占领敌军要塞,因此大清即将自行建造的第一级战列舰主要考虑了侧舷大口径舰炮的一次性弹药投射量。” 说到这儿魏翰看了一眼刘少卿,“陆军认为,在海军支援登陆作战过程中,大口径舰炮的弹药投射量将会对占领敌军岸防要塞起到决定性作用,这一理论主要是从攻占海参崴的战斗中总结出来的。” 载湉点点头:“这个朕了解,这也是朕之所以要求你们加强主力战舰的大口径火炮规模的用意所在。” 魏翰赶忙行礼道:“是!所以我们最终研究了两型战舰……”魏翰指着图纸:“这是第一型,算是一种基本型。这一型的涉及思路最初是从美国人哪里搞到的……” 载湉听到这儿,抬头看了看善耆,善耆向他点了点头。 海参崴战役结束后,陆军的战斗总结报告中提出,当遭遇到敌人永固要塞群时,除非有类似大口径舰炮这样的有效火力支援,否则陆军将可能产生极为严重的伤亡。 考虑到士兵的伤亡会带来大笔的抚恤金的支出,因此载湉在接到报告后非常重视,立即指示兵部展开这方面武器的研究。恰好有情报人员反馈一个美国设计师提出了一种奇特的战舰设计方案,于是善耆便指示将这一方案买了下来,并交给了船厂的技术人员。 “……这型战舰最大的特点就是,它的主炮采用了阶梯式布置炮塔设计,因此战舰共布置了四座两联装十二英寸口径主炮,全部布置在战舰的中轴线上。在舰首、舰尾个两座。两座靠前,另外两座则呈阶梯状布置于前两座的后上方。” 载湉道:“那么这样一来,一侧的舰炮投射火力就可以达到八门十二寸炮了?” 魏翰道:“不错。这种舰炮的布置方式可以使单侧火力最大化,而且舰体还有利于优化航速。这种基本型战舰还可以进一步改造,比如变成底下两座炮塔为三连装炮塔,或者干脆四座均为三连装炮塔,也就是说最多可以容纳十二门大口径主炮。” 载湉咂咂嘴,乖乖,一艘战舰拥有十二门主炮,这样的战舰要是真的造出来,那还不得吓傻全球?就算是只有八门主炮,也是一个顶俩的存在啊。 不过载湉马上想到了另一方面:“那么这样的战舰有什么缺点么?” 魏翰道:“是。这样一艘战舰,缺点也不少,首先是体积必然比现有的任何一艘战舰都大,所以可能咱们国内大多数港口都容纳不了。第二一个就是很难安装副炮。以往的战舰都会有和主炮相匹配的副炮,比如安装十英寸或者八英寸的副炮。但是因为这样一级战舰吨位已经很大了——我们简单测算了一下,即使是四座两连装主炮的战舰,其吨位也要接近一万八吨,如果在安装副炮,势必要加宽舰体,那么整艘战舰就要等比例放大,这样一来,必然会超过两万吨。” 载湉想了想,道:“这个没关系,我们的主炮火力完全能够弥补副炮的不足。所以他不是问题。至于港口,我们可以扩建。还有其它的么?” 魏翰道:“是。还有。首先,现在的十二英寸炮的射速都较慢,之前各国都是通过副炮来弥补主炮的射速,现在没有副炮了,所以射速方面就是一个短板。” 载湉追问道:“目前十二英寸炮的射速是多少,高射速的最大口径副炮能有多大?” 魏翰略想了一下,“目前十二英寸炮的射速是两分钟三发,而目前9.2英寸火炮的射速可以达到每分钟四发。我们现在正在研究电动卷扬机和电动炮塔改进,也许能在明、后两年时间内,让10英寸火炮达到每分钟四发的射速,至于十二英寸炮,也许能达到每分钟两发的速度……” 随后魏翰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十二英寸炮是40倍径的。” 载湉点点头,没说话。 随后他问道:“如果我们现在开工建造这样一艘战舰,需要多久?” 魏翰道:“三年到四年。我们虽然已经积累了大量的技术,但是这毕竟是我们开工建造的第一艘万吨级以上战舰,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会慢一些。再加上这种战舰的火炮布局方式我们是第一次接触,还不知道会对战舰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因此海试的时间也会增加。” 载湉继续道:“你刚才说这一型战舰可以有很多种变型,具体都有哪些?” 魏翰连忙道:“对不起,皇上,刚才说到一半。这款战舰其中的一种变型就是增加吨位,然后增加火炮数量,这个刚才已经说过了。另外一种变型则刚好相反,是通过降低装甲厚度或者减小主炮口径,来降低吨位。比如说我们考虑可以建造一种完全使用10寸炮的战舰,这一型战舰可以和使用12寸炮的战舰搭配使用,弥补主力舰的火炮射速问题。” 载湉听了一击掌:“好,和朕想的不谋而合。” 魏翰连忙行礼:“谢皇上!” 随即他继续道:“另外,我们还设计了一型战舰……” 魏翰又铺开一张图纸:“这一型的不同之处在于它在舰桥的中间增加了一座两联装炮塔,使得火力达到了十门主炮。之所以将它作为另外一型。是因为在两个烟筒中间增加炮塔会影响到锅炉和蒸汽管线的分布,这样一来战舰的内部结构就会发生一些变化,所以在定型上,我们将它定为乙型。拥有八门主炮的定为甲型。” 听完了工程师的汇报,载湉没有马上下决定,他想了想,又问身边的翟鸿机:“上海船厂和天津船厂的扩建工程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翟鸿机上前两步答道:“天津船厂自光绪二十三年开始扩建,到月前一期工程已经全部完工。上海船厂扩建工程开工较晚,要到明年年中方可完工。” 载湉点了点头,稍后道:“拟旨……” 立刻有人奉上笔墨,翟鸿机落笔如飞:由大连船厂和天津船厂分别建造甲、乙两型战列舰,大连船厂负责更大吨位的乙型,天津船厂负责甲型。新的战列舰定为‘帝级’。同时在大连和天津开工建造两型‘统帅’级巡洋舰,以甲型战列舰为蓝本,换装十寸主炮并适当减少装甲厚度。 说到这儿载湉专门强调了一句:“四艘新型战列舰在建造过程中要注意保密,同时建成后要进行充分的海试,看看究竟哪一型最适合我们,性能最好。在没有朕的旨意前,这四艘战舰都将被列为一级国家机密!” 第五十章 港口、矛盾和新枪 载湉认为,如果自己能够建造火力如此强大的战列舰,那么英、法、德、美、奥匈等国也一定能够建造同等类型甚至更为强大的战舰。而目前中国的工业能力还不能和上诉五国相媲美,一旦这样的战舰设计被其他国家提前侦知,将有可能彻底改变世界海军平衡,引发中国所不能承受的军备竞赛。所以,他希望尽可能的保守秘密,拖延其他国家更新战舰的时间。 皇帝下了严令,周围的臣子们自然肃然应是。 载湉继续道:“另外,青岛、厦门、广州、海防、坤甸、泗水六个城市的港口要进一步扩建,同时增加鸡笼、打狗港和苏比克三处港口建设工程,以适应未来不断增加的船舶吨位。总理衙门和奥匈帝国设法洽谈关于舰炮的合作开发事宜,我们不仅要改善十二英寸主炮的射速,还需要进一步开发十三英寸、十四英寸的速射主炮!” 之前大清在海军武器方面的合作对象主要是英国人,同时因为和德国的合作,在火炮方面等于博采两家之所长,现在奥匈帝国又向我们伸出了橄榄枝,考虑到奥匈帝国的火炮技术在欧洲属于一流,能够在吸收一国的技艺,何乐而不为? 众臣领旨,徐用仪上前道:“陛下,如此一来,财政预算就要大幅修改,这银子……” 大清当前的政府财政收入主要来自于三个部分,一是农业税,约占百分之四十;二是工商税收,约占百分之三十五;剩余的就是关税。虽然现在财政收入相对十年前已经增长了五倍,但是花钱的地方更多。现在一下子要开工两艘战列舰、两艘装甲巡洋舰,共四条万吨级以上战舰,同时还要扩建九个大型港口,这需要数以亿计的龙洋才能完成,这么大的资金调动,不可能不被洋人所关注。毕竟,目前中国的海关主要的管理人员还是英国人。 载湉想了想:“这样。和奥匈帝国合作开发舰炮的费用,走教育经费;坤甸、泗水两个港口的建设,发动南洋华人自筹资金;鸡笼、打狗港和苏比克湾的建设,工部测算出投资来,朝廷拿百分之四十,地方上自筹百分之六十。其它几个港口,可以适当增加一些预算。反正港口的建设也瞒不了人。至于战舰的建造费用,可以从皇室的海外基金中秘密支出。” 载湉一直有一个自己的小金库,最初是靠和德国人合作生产无烟火药发的家,随后的一些制药、化肥、染料等民生工业的合作项目中,又不断的扩大了这个金库的规模。再后来,载湉利用美西战争、英布战争和这一次的中俄战争,在英、美的股票市场和期货市场上疯狂圈钱。比如这一次的中俄战争,全世界也没有人相信中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战胜俄国,所以在股票和期货市场上受载湉控制的伍氏家族通过做空卢布、粮食等,赚了上千万英镑的利润。 当然,这些细节其他人是不会知道的,他们只知道皇帝很有钱,也知道是怎么挣来的——这不是秘密,甚至载湉还专门指导和帮助一些大臣的家族在工商业上赚钱——但至于有多少,那是秘密。 载湉认为,这些人的家族代表了传统的大地主阶级,一旦他们在工商业上尝到了甜头,不但会保证清廉,还能带动更多的地主阶级投身于工商业,这就进一步带动了国家从传统的农耕产业向工业化前进,而这种主动性的转变,将最大范围的降低社会工业化转型所带来的冲击。有利于社会稳定和发展。 现在为了造船,载湉一句话,至少五百万英镑出去了,唉~有钱人就是任性。 1902年冬,因为天气的原因,东北和西北的铁路建设暂时停工,但各国在华的使节发现,中国人又以同样高涨的热情,开始了港口码头的建设。 按照清政府公布的计划,未来三年,中国大陆地区将增加二十万吨的船舶容量。不但如此,台湾、朝鲜和九州都开始了港口的建设,甚至吕宋、婆罗洲和爪哇都开始扩建港口,理由就是应对未来可能飞速增长的贸易需求。 在中国开始大规模进行铁路和港口的基础设施建设的同时,在欧洲,英、法、德、俄、奥五国则围绕着巴尔干、北非和中近东的殖民利益,开始了新一轮的博弈。 载湉不知道,因为中国的崛起,将会给世界带来怎么样的改变。 在另一个时空中,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这十年,因为腐朽的清政府的缘故,世界主要列强都把掠夺的重心放在了中国这块古老的大地上,并因此而获得了巨大的利益——俄国获得了东北、新疆和蒙古,德国获得了山东,法国获得了越南、广西、广东、江西、福建,英国获得了长江流域、云南、西藏。甚至连比利时和意大利都从这个古老帝国身上抽了厚厚的一管血。同时,美国获得了菲律宾,荷兰还拥有东印度群岛 正是因为啃食中国人民的血肉,列强不但成功转嫁了国内矛盾,缓解了二十世纪初的经济危机,甚至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列强之间的矛盾。 比如英、俄两国在中亚的矛盾,最终就是通过牺牲了中国的利益而得到缓解。英、德矛盾也是如此,通过德国获取在山东的殖民地而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 但是在这个时空,这些都没有了。 不但列强无法从中国人民身上吸血,甚至他们有可能获得其它经济利益也在被中国潜移默化的夺取了一部分,比如殖民地,比如贸易。 这无形中增加了西方几大帝国主义国家的国内压力。这一压力现在已经开始以经济危机的形势展现出来。 而同时,处于对殖民地的渴望和希望通过殖民地转嫁经济危机的各国在无法进入东方的情况下,必然会更加关注非洲、中近东和美洲的利益。这其中,尤以地理位置重要的巴尔干和北非最为激烈! 1902年,在俄国受到惨重打击之后,德国趁机从土耳其取得了巴格达铁路的修筑权。这条铁路从柏林贯穿巴尔干半岛,经博斯普鲁斯海峡直至波斯湾。 很明显,一旦这条铁路开始修建,德国以及德国的盟国奥匈帝国在巴尔干半岛的影响力必然会得到几何级数的增长。 沙皇俄国历来把君士坦丁堡和博斯普鲁斯海峡看成是自己未来的战利品。当得知德国获得巴格达铁路修筑权后,俄国立即警告道:俄国对君士坦丁堡有特殊的权利。没有别的国家可以在君士坦丁堡具有控制地位。 但狂妄的威廉二世当然不会将新败的俄国人的威胁放在眼里。 随后,俄国外交大臣伊兹沃斯基在冬宫的会议上表示:在蒙受对华战争失利的情况下,如果俄国在巴尔干问题上继续采取消极政策,那么俄国将会失去自己百年来所有努力的成果,彻底沦为不受重视的二流国家。 对于俄国目前所承受的国际压力,伊兹沃斯基甚至希望勾结英国在土耳其采取联合行动——就像当年英、德两国联手遏制俄国那样。然而,因为担心和俄国联合的举动会影响到对华关系,小索尔兹伯里拒绝了俄国人的请求。 恼羞成怒的俄国开始疯狂备战,妄图通过战争实现其霸占巴尔干的野心。 俄国的备战计划一经披露,立刻触动了英国人那根敏感的神经。 1900年前后,英国外交政策的基本思想是姑息强国,避免与强国发生战争。这时英国极力避免的是与法国和俄国的战争,而不是与德国的战争。其原因不是德国太强,而是德国同法俄同盟相比显得较弱。 即使俄国人在同中国的战争中碰了个头破血流,但这台老旧的‘蒸汽压路机’依然在欧洲有着强大的威慑力。这一威慑力毫无疑问来自于他那庞大的陆军。 此时的俄国拥有约一百万的现役士兵——原来有一百一十万,被中国人敲掉了十万。和多达三百五十万的预备役。这些军队中有百分之八十在欧俄方向。谁都知道,一旦这四百万军队投入战争,欧洲大陆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承受不起。 而在英国人为俄国暴兵带来的压力感到万份苦恼的时候,逗比的威廉二世则在命令他的海军大臣们拼尽全力建造军舰。 可能是受了中国人在海上狂胜俄国人的刺激,威廉二世越来越痴迷于海军建设。为此,德国海军统帅提尔皮茨在1898年完成的《海军法》的基础上,再次提出了新的造舰计划。 “德国人疯了!”在对国会上院的陈词中,英国海军大臣费舍尔男爵咆哮着说道:“一份总耗资4.08亿马克,包括17艘战列舰、9艘大型及26艘小型巡洋舰和其他小型舰只的舰队仍然不能让他们满足。要知道,这个规模的舰队已经足以使德国与法国、俄国相比肩。” 与头脑发热、妄想连天的小威廉和他的海军大臣不同,德国的海军元老们在建设远洋海军的时候,非常清楚自己的脆弱性。 自1900年开始,经济危机的负面影响也开始在德国显现。当前的德国面临的局面是由于融资困难,德国海军的扩张计划已经遇到了障碍。因此德国的很多大臣们希望将未来的战略目标转向以下几点:在陆地上的战争中彻底击败法国,以实现老俾斯麦的未尽愿望——“把法国的血吮吸尽净”;在中欧、巴尔干建立由德国领导的关税同盟;在原法属中、北非建立殖民帝国;增加德国对土耳其和荷兰的经济影响。 这一计划从根本上将是绕开了英国人的。德国的大臣们的目标只是俄国和法国。然而,他们忽略了一点——德国为了要殖民地,要‘阳光下的地盘’,他们就需要舰队支援。 因此,提尔皮茨雄心勃勃,他毫不掩饰想建设一支足以与英国皇家海军匹敌的舰队的野心。计划在10年之内(1903-1912)使德国海军成为一支包括32艘战列舰、10艘大型和32艘小型巡洋舰、80艘驱逐舰及辅助舰艇的庞大舰队。 提尔皮兹甚至叫嚣:“新建这支大海军的目的,就是要使最伟大的海权国家都不敢向它挑战,否则就有使自己优势遭到破坏的危险。” 即使提尔皮茨的手下再小心翼翼地不造成把德意志帝国规模有限的舰队,同英国的海外殖民地联系在一起的印象。但是,德皇本人的狂妄自大、胡话连篇,以及像提尔皮茨一样的德国政治家不负责任的煽动,给英国的外交官、记者、情报人员造成了这样的印象: 第一,德国皇帝拥有狂妄的野心;第二,这个野心不仅针对法国或俄国,也必将对大英帝国的海外殖民地构成威胁;第三,由于德国的政治体制,德皇可以随意实现自己的野心和冒险;第四,德国的海军是实现这个野心的工具。 所以,德国是英国最大的敌人。 英、德矛盾开始激化。 ‘呯!呯!呯!’ 刘少卿一口气打出手中的步枪装载的全部子弹,然后满意的掂了掂手中这把武器。“还不错。” 一旁等待多时的沈静长出了一口气,兴致勃勃的走上前来。“启禀爵爷,您现在看到的这一款,是我们在实验了三个设计方案后最终定型的产品。这支步枪才用马克沁先生所发明的导气式自动原理,利用步枪射击时产生的火药气体完成开锁、退壳、送弹和重新闭锁等一系列动作。该枪长1.1米,全重4公斤,口径6.5毫米,由一个8发弹仓供弹。唯一的缺点就是射程比较短,但在200米的距离内精度还是可靠的。” 刘少卿一笑:“200米的距离足够了,毕竟这支步枪不是为了远距离射杀而研制的。好吧,现在告诉我,生产一万支这样的步枪需要多长时间?” 沈静想了想:“我们需要对一些设备进行调整,另外这支枪的一些部件需要单独生产,另外还要有匹配的弹药。嗯,我想,大概在明年年中的时候能够投入量产吧。第一年的时候会慢一些,我们要培养一些技工,您知道的。之后就会逐年加快。嗯……大概到04年能生产4000支左右,05年能翻番。” 刘少卿想了想,“好吧,我授权你们马上开始着手设备的改造,需要重新采购的设备你稍后列一个清单给我。争取尽快开始量产。” 沈静立刻道:“是!” 刘少卿又仔细看了看手里的步枪,点了点头,然后交给了身边的随行人员。这时候,一名侍卫上前道:“爵爷,皇上派人来通知,请您进宫一趟。” 刘少卿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点头道:“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第五十一章 新的思路 毓庆宫。 “臣刘少卿,见过陛下。陛下万……” 载湉不耐烦的上前拉了刘少卿一把:“你就是说一万遍‘皇上万岁’,我也活不了那么久。” 刘少卿自然也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顺势起来道:“不知皇上传微臣过来什么事?” 载湉道:“先说你那边。刚才听说你又到神机营去了?那边怎么样?有结果了么?” 刘少卿道:“正要和皇上禀告。新的连动式步枪终于定型了,这一次我们选择了更小的口径,这样一来火药的后坐力就减小了,可以有效提高射击精度,同时还能增加士兵的携弹量。不过减小了口径之后,射程和威力也相应的减弱……” 载湉插嘴道:“无所谓,反正你也不是拿它来打野战的。这支枪的主要用途是短兵相接时发挥作用的,不是么。” 刘少卿笑道:“正是,所以我已经交代让他们开始准备生产了。不过设备方面还需要做一些准备和调整,大概半年后就能量产吧。” 经过了海参崴战役和满洲里战役后,近卫军发现当部队在坑道、壕沟、城区或者像旷野中面对机动兵力作战时,手中的步枪往往跟不上战场环境的转变。通常在士兵们射出一发子弹然后开始重新上弹时,就会有敌人快速的扑过来,然后战场就会演变为白刃战。 其实这一现象早在和日本人作战时就已经出现过,但是当时因为近卫军无论是在身材还是训练方面都对日本士兵有优势,所以即使是白刃战,我们也完全占据上风。但是在这一次遇见的是俄国人,白人更加强壮的身体让他们在白刃战中占据绝对的优势,甚至被刺了两刀后还能作战。这时步枪的问题就变得尤为突出了。 在身体不占优势的时候,我们必须从其他方面寻找优势。 这时候前线士兵反馈的一个现象迅速引起了近卫军高层的注意。 也许是喜欢打猎的缘故,俄军的军官普遍都携带了一种双管猎枪。正是这种猎枪,在进攻海参崴的战斗中给近卫军士兵带来了极大的杀伤。它可以连续射出两发子弹,而且子弹呈发散状,覆盖面广,这使得每一次射击,都会给一个扇形区域内的士兵造成伤害。虽然在一定的距离外,这种猎枪无法造成士兵死亡,但是却可以造成受伤失去战斗力。 刘少卿在得知这一情况后,迅速组织神机营的工程师开始着手研制类似的武器。 首先双管猎枪的重量太大,并且枪管较长,不便于携带,因此工程师们将枪管改为单管,并将枪管儿截短。随后,就需要解决供弹的问题。刘少卿设计了一个放置于枪管底下的附加枪管,在里面有一组弹簧,子弹被塞进这个副管中,在射击后,用副管上面的一个木质手柄来回移动,拉动弹簧将副管中的预存的子弹推入枪管,然后完成第二次射击。 这种较为粗糙的、且外形难看的枪支在生产出来后立即被送往前线,以检验他的效用。随后,这款被士兵们称之为‘五爷’的散弹枪在第三师反攻满洲里的战斗中大放异彩。 ‘五爷’第一次被用在实战是在去年的10月份。得到第三师增援后的近卫军计划对俄军进行一次反击。第三师的一个营被配属在外围一个阵地狙击敌人。当该营在打退敌人的一次冲锋后,习惯性的跃出战壕追击敌人,可是这一次,他们被俄军的骑兵偷袭了。 当近卫军跃出战壕向溃逃的俄军发起反冲锋后,远处突然出现一群俄国哥萨克骑兵。依仗顿河马优良的性能,哥萨克骑兵行进速度非常快,转眼就到了阵地前。近卫军的士兵们根本来不及退回战壕。眼看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就要上演,这时候该营一个提前装备了‘五爷’的连队开始发威。 在几乎十米左右的范围内,手持五发装弹的散弹枪的近卫军士兵对着俄军连连开枪,毫不停顿的枪声瞬间压制住了俄军的进攻,连续射出的、呈面状散布的弹丸大范围的覆盖了战场,俄军骑兵在散弹的近距离打击下纷纷倒地。这时候其它的士兵趁机给自己手中的步枪装弹射击。原本可能的一场溃败,就因为几十只‘五爷’,变成了一场步兵对骑兵的大胜。 这一次胜利不仅仅是歼灭了俄军一个骑兵连那么简单。这一次可以说是步兵在旷野中和骑兵的遭遇战,步兵在没有掩体和机枪支援的情况下,仅依靠手中的半自动武器,赢得了对骑兵的胜利。 这场胜利让近卫军高层看到另外一扇窗户。 于是刘少卿奏请光绪皇帝,着手开发新一代连发步枪。 载湉此时回味道:“没想到你们的动作还挺快,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居然就要开始量产了。对了,话说当初朕给你推荐现成的毛瑟连发手枪,你为什么不用呢?” 刘少卿道:“回皇上,那款手枪虽然能够提供连发火力,但是作为手枪来说,它太重了,而且11毫米的口径也使得它的后坐力太强,这样一来准确度就会大大降低。就算是增加了枪托,也无法有效克服这一问题。另外,这款枪本身就是手枪,所以无法在特殊时候增加刺刀,进一步减少了士兵在特殊环境下的生存能力。再说了,买别人的哪有自己设计的用着顺手呢。” 载湉哈哈大笑:“你真应该去做武器设计师,而不是指挥军队。” 刘少卿立刻道:“谢主隆恩!臣也是这么想的……” 载湉抛了两颗卫生球眼给他:“你想得美!” “好了,回来说说正事儿。” 刘少卿心里想‘好像刚才说的不是正事儿似得’,但嘴上说:“是,皇上传臣过来,是有什么吩咐?” 载湉道:“还不是为了你的哪些设计?你过来看看,沈阳机动车辆厂提供了几种方案,来实现你的轻型火炮伴随计划。” ‘轻型火炮伴随计划’同样是在对俄战争中提出的。 当时也是在呼伦贝尔草原的战斗中,近卫军的士兵发现现有的火炮在对骑兵的追击战斗中几乎无法提供有效的火力支援。75毫米甚至更大口径的野战炮就不用说了,哪些只能打阵地战。就算是较轻的迫击炮,也无法在骑兵追击战中发挥效果。 迫击炮因为重量轻,倒是可以放在马背上随着战场转移,但是当遭遇到敌军骑兵时,根本来不及将迫击炮卸下、组装、调试然后发射。 所以迫击炮被定义为步兵伴随火力,而不是骑兵伴随火力。 于是近卫军在前线的将领们设想,是否可以研制一种装载在车辆上——就像是列车炮一样——的小口径压制火炮。 沈阳机动车辆厂是前年设立的一家专门研制、生产机动车辆的工厂,其主要的研究方向就是能够在陆地快速行驶的、不需要轨道的机动车辆。比如汽车和拖拉机。 汽车和拖拉机在当今的世界已经不是新鲜玩意儿,但绝对还属于奢饰品。清政府在开发东北的过程中,曾经向英国采购过以蒸汽机为动力的拖拉机,并在1898年开始仿造。后来又像美国的一家公司采购了柴油内燃机为动力的拖拉机生产专利。沈阳机动车辆厂的一项主要工作,就是生产这种拖拉机,以供给东北的农场。 载湉铺开在桌上的图纸:“主要的设计思路是使用蒸汽机和使用内燃机。蒸汽机体积大,但动力也大;相应的,内燃机动力小,体积也小。哦,顺便说一句,这个‘履带’是朕的构思。” 刘少卿立刻道:“皇上聪慧……” “嘟……”载湉立刻叫停,“朕说这么一句不是为了听你的恭维的,朕只是想告诉你,朕也能有很多奇思妙想,但是朕不会真的去做一个发明家。朕是皇帝,而你是陆军总参谋长。所谓发明,只不过是平常的消遣,可不能作为主业!” 刘少卿赶紧道:“是,臣明白。” “好了,看图纸吧。你倾向于那种方案?” 刘少卿看了半晌,随后道:“臣以为,两种方案都有可取之处。内燃机重量轻,如果在同体积的车辆上安装一台四冲程内燃机,可以实现三马力左右的动力,这样的动力足以装载37毫米速射炮或者牵引一架马克沁机枪,还能外加两名作战人员,而且可以保证较高的速度。但是缺点是不能安装较强的防护。如果采用蒸汽机,则可以将车辆建造的大一些,这样装载的武器口径可以耿达一些,还可以增加一定的防护装甲。缺点就是速度太慢。” 载湉点点头:“朕也是这样认为。现在拖拉机虽然已经开始使用内燃机为动力,但是蒸汽动力还是主流。总之这两个模型可以让工程师们都进行一些试验,就算是用不上,积累的技术也可以用在汽车和拖拉机上。总不会亏。” 刘少卿又道:“另外也可以和海军的汽轮机和柴油机项目联系起来。陆军的伴随支援火炮系统目前主要的技术难关就是动力,这和海军的情况差不多。如果能够将海军的动力机械实现小型化,哪怕只是十马力,对陆军来说都是了不起进步。” 载湉道:“你说的没错,朕之后会将动力研究项目发到海军研究所。那边有几个老外研究动力机械好些年了,也许会有什么突破也不一定。”说完这些,载湉将桌上的图纸卷起来,交给身边的一名侍卫,然后吩咐了几句。待侍卫出去后,载湉才对刘少卿道:“这段时间除了忙你的步枪,还有什么事啊?” 刘少卿赶紧道:“回皇上,主要是忙部队编练和改组的事儿。” “哦?进行到什么程度了,说来听听。”一边说着,载湉一边到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刘少卿,然后找了把椅子坐下。看到刘少卿还站着,载湉笑道:“坐吧,回头让建宁看见,还以为我又欺负你。” 刘少卿连称‘不敢’,随后也找了吧椅子坐了下来。 “根据皇上您的指示,未来十年的时间里,我国的主要作战对象应该就是俄国人了。考虑到俄国人庞大的兵力和动员能力,总参认为应该在某一军事行动方向保有一定数量的军队,方能在阶段时间内实现部分优势。因此陆军计划把全国的若干个师编组为七个集团军,每个集团军辖两到三个师,另外根据作战需要分别配备重炮旅和骑兵部队。初步计划是新疆喀什葛尔方向、伊犁方向和塔尔巴哈台配属一到两个集团军;蒙古唐奴乌梁海、库伦各配属一个;满洲里、黑龙江城和伯力各一个。” 载湉耸耸肩:“那么,有什么困难么?” 刘少卿犹豫了一下,随后道:“主要是那些蒙古王爷。关于蒙古方面集团军的配置,我本来设想是和蒙古骑兵做成协同作战,但是那些王爷不愿意交出自己手中的军队。” 载湉点点头:“朕明白了。”他沉吟了一下,随后道:“目前还不是和这些王爷翻脸的时候。俄国人一直在计划调动部队,现在看来,也许一两年之后不用我们找借口,他们自己就会送上门儿来。到那个时候铁路基本也就修通了,等我们和老毛子来个大的,再回来收拾那些王爷就好办多了。你这样,先按照自己的编制自行训练一些骑兵部队。哪些蒙古王爷们,让他们自己去指挥好了,总之朝廷虽然不会收他们的权,但是如果战时他们不听号令,那么你也不用客气。” 刘少卿道:“好吧,臣明白了。” 载湉看这件事也就这样了,随后道:“手头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就陪朕去一趟广州吧。” 第五十二章 轮胎 广州。 陆皓东拿着一份报纸急匆匆的走进一间诊所的大门。“载之……载之!” 孙文从楼上下来:“怎么了?” 陆皓东扬了扬手中的报纸:“巡抚衙门在报社发了通告,邀请我们在7号前往巡抚衙门参加一场关于宪政改革的辩论。” 孙文一愣,随即几步走下楼梯。“给我看看。” 陆皓东将报纸递过去,随口道:“他们说欢迎所有希望改革现有体制的有识之士一同参加辩论,包括保守派、温和派和激进派。我说,这该不会是一个圈套吧?朝廷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孙文快速的浏览了一下报纸上的内容,摇了摇头:“不会。我的诊所一直就在这里,咱们平常往来,发稿,聚会,也没背着别人,也没看朝廷来查封。而且那天肯定会有大量的报纸记者前往,巡抚衙门没必要费这么大周章,还要冒着被世人指摘的风险。” 陆皓东想想也是:“那咱们要不要去?” 孙文想了想:“要去,当然要去。咱们光明正大,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而且,这不正好是一个宣传我们思想的大好时机么。我估计,不只是咱们,我估计宋教仁、张振武、蒋翊武他们都会去。” 陆皓东道:“那么黄兴和梁启超他们也会去了?” 孙文点头道:“巡抚衙门将时间定在7号,想必就是给不在广州的人留时间……” 两人正说着,忽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随即一名身着军服的士兵走了进来。 陆皓东和孙文相互递了个眼神,孙文道:“不知这位军爷是要看病,还是抓药?” 士兵看了看两人,随后问道:“请问孙文在么?” 陆皓东上前一步:“你找他干什么?” 士兵道:“你就是孙文?” 陆皓东点点头:“我就是。” 士兵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我是巡抚衙门的,给您送一张请柬。抚台大人请您7日前往巡抚衙门参加交流会。请务必赏光。” 说着,向前一步将请柬双手递给陆皓东。 陆皓东看了孙文一眼,随手接过来,“辛苦你了。” 士兵行了个军礼道:“那我就告辞了。” 陆皓东将士兵送至门外,这才回来道:“看来,你已经是一号人物了,还劳动巡抚衙门亲自上门送请柬。” 孙文笑着接过请柬道:“是你是一号人物,‘孙文先生’。” 陆皓东也是一笑,“要不要给其它几个通通气?” 孙文想了想,道:“走,上楼,我们去写信。” 广州巡抚衙门。 载湉看着眼前的张人骏,问道:“请柬都送出去了?” 张人骏点头道:“是。兴中会、华兴会、共进会、强学社等都送到了。不过,这样一来,这些人会不会提前做好准备……” 载湉笑道:“怎么,你担心朕会辩不过他们?你就对大清现在的体制这么没有信心?” 张人骏连忙道:“臣不敢。臣……臣……” 张人骏‘臣’了半天,也不知说什么好。一旁刘少卿看不下去了,“张大人,皇上和你开玩笑呢。皇上巴不得来一个舌战群儒的戏码呢。” 张人骏擦擦汗:“是是,皇上天纵英才,必然旗开得胜。” 载湉笑了笑,看来这个张人骏一点儿也不幽默。“好吧,那朕就在这五羊城内玩几天,等着和咱们大清的‘青年才俊’们见面了。” 正说着,一名侍卫进来,在张人骏的耳边说了几句,张人骏马上对载湉道:“皇上,您要见得人已经来了,正在前厅候着。您看是……” 载湉起身道:“那我们就去前厅吧。” 几人起身来到前厅,只见两名穿着洋装的青年人站在厅上,垂手等待。 张人骏首先看到的就是两人都剪了辫子,立刻皱了皱眉头,但皇上在身旁,他虽然心中不喜,可也不会说什么。 载湉看了看两人,“请问那位是东南贸易公司的蔡先生?” 俩人看到内堂出来几个人,便知道是巡抚大人来了,先给张人骏见了礼,然后其中一个看上去年岁稍长的才回答道:“回这位大人的话,在下便是蔡文涛。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因为载湉等人的身份是保密的,所以这两人的行为也谈不上怠慢。载湉微笑道:“你可以叫我艾先生。这一次,是我拜托张大人帮忙,想要和你们谈一笔生意。” 蔡文涛立刻行了一个礼,道:“原来先生就是张大人提到的来自京师的贵客,幸会幸会。不知艾先生是想和鄙商会怎么合作呢?” 载湉一笑:“在谈合作之前,蔡先生是不是先给我们介绍介绍你们公司的产品呢?” 蔡文涛恍然道:“对对对,鄙公司的产品就在外面,还请张大人和几位贵客移步,到天井观看。” 载湉听了,示意几人一起去看看。除了大厅,之间院子里停着一辆小推车,蔡文涛上前将车上盖着的帆布掀开,露出里面几条茶杯口粗细的黑色环状物。 张人骏奇道:“这是什么?” 一旁刘少卿却惊喜的道:“轮胎?” 蔡文涛接口道:“没错。我们公司的产品就是采用最新的斜纹织物生产的交叉层内衬充气轮胎。这种轮胎的使用寿命比其它轮胎高三倍,能达到一千公里。” 刘少卿立刻道:“经过试验了么?” 一旁的蔡文涛道:“当然,已经实验过了。而且通过了专利认证。” 刘少卿点点头,同时仔细的审视着眼前的样品。“我需要你们在轮胎的表面增加一些耐磨的花纹,以增加摩擦力,可以么?” 蔡文涛想了想:“以前没有这么做过,但是应该没问题,不过如果你们要定制的话,需要达到一定的量才可以。” 刘少卿道:“你们的工厂一年可以生产多少条这样的轮胎?” 蔡文涛道:“大约一千条左右吧,全力生产的话,应该能达到一千两百条。” 刘少卿听完,看了一眼载湉。后者对他点了点头。随后刘少卿道:“我向你们公司采购五千条这样的轮胎,预付两千条的货款作为订金。但是你们需要扩大生产规模——至少扩大一倍。头两千条需要在明年七月份前交付使用。如果性能能够达到你们提供的技术指标的话,我们再付另外三千条的货款。同时我们会在未来的两到三年内,每年采购三千条。” 蔡文涛被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一下子砸晕了。虽然他猜到巡抚大人亲自出面办理的采购意向应该不会是一张小单子,但是一次被订购自己工厂五倍的年产量,这么大的订单,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这可是上百万龙洋的生意啊。 “是……是……我们回去就会和董事们说,马上就开始生产……” 刘少卿强调:“还有扩建!我可是要求要到明年七月份交货!” 蔡文涛立刻道:“没问题,我们会扩大厂房,招聘员工。一定不会耽误贵客您的生意……” 此时载湉突然插嘴说:“对了,不知道你们又没试过往橡胶里面增加一些炭黑?就是制墨的那种东西。有么?” 蔡文涛满头雾水:“炭黑,没有过。我虽然负责销售,但是也是参与生产和研制的工程师,我们从不往橡胶中添加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的品质绝对有保证。” 载湉笑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建议你们试着往橡胶原料中增加一些炭黑,这样也许会增加轮胎的耐磨性。” 蔡文涛看了看他,“好吧,既然你们提出来,我们会尝试的。对了,不知道客人你是要在哪儿交货?你的厂子是在上海还是京师,是否需要我们送货?” 刘少卿道:“之后会有人和你详细洽谈交货的问题的。同时他们也会将第一笔款付给你。” 蔡文涛知道这是人家不想让自己了解太多,于是知趣的道:“那好,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 张人骏随即吩咐:“来人,送客。” 自有仆人上来送两人出去,至于之后的买卖,就不用载湉和刘少卿操心了。 刘少卿笑着问:“皇上怎么知道广州这里会有这样一家工厂?” 载湉道:“我自然不知道,你的要求报给工部后,他们向全国甚至全世界生产汽车、发动机和相关产品的厂家都发出了技术订单。只要那个厂家认为自己的产品复合我们的采购需求或者在某方面有优势,都可以参与订单合作。这个厂子就是通过这种方法找到的。将来,说不定还会有其它更新的科技成果在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出现呢。” 刘少卿道:“嗯。有了这种轮胎,后勤的压力就大大减轻了。这样一来,节约下来的成本何止百万。” 载湉也感慨道:“是啊,所以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么。” 两人正聊着,一名侍卫进来道:“启禀皇上,三广提督刘永福求见!” “哦?到了?”载湉笑着看了看刘少卿,随后道:“宣……” 侍卫立刻领旨出去,片刻功夫,一位鬓角斑白的老将军进来,正是刘永福。 “臣,刘永福,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边说着,刘永福一边就要行叩拜大礼。 载湉笑着上前两步扶住他,道:“老将军免礼。咱们现在是自己人,这些繁文缛节,能免就免了吧。要不然,你累,朕也累。回头建宁还得说朕欺负他公公。” 载湉开了句玩笑,缓和缓和气氛。刘永福既然被他扶着,自然不可能在拜下去,但还是深施一躬,算是行了礼。 待刘永福给皇帝见了礼后,刘少卿才上前跪下给父亲磕头。这两父子上一次见面还是刘少卿和建宁完婚的时候。这一晃十年过去了,爷俩一个天南,一个地北,都有各自一摊要忙的事儿,能见上一面,的确也不容易。 之后和张人骏、善耆也叙了礼。载湉道:“行了,今天也没啥大事儿了。你们父子俩难得相聚一回,早早回去叙叙父子之情吧,有什么事儿,咱们明天再聊。” 刘少卿连忙道:“谢皇上……” 张人骏安排的一所别院里,刘少卿扶着父亲在藤椅上坐下,随后走到前面跪下,“不孝儿不能侍奉父亲左右,愧疚万分,请父亲受孩儿一拜!” 说着,伏在地上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 刘永福微笑着看着儿子,当年从北圻毅然北上的懵懂少年,现在也已经是而立之年了。而自己则已经垂垂老矣。不过有此麟儿,也算是对得起祖宗了。 “起来吧。你侍奉皇上身边,为国为民,做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为父在心里为你高兴。为父这些年身子还硬朗,不需要你操心,你只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对为父最大的孝心了!” 刘少卿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坐在刘永福身旁。 刘永福道:“格格和两个孩子都好吧?” 刘少卿道:“都好,孩子们也开始念书了。这一次陪皇上出来的匆忙,没有带他们来看父亲,还请父亲恕罪。” 刘永福摆手道:“何罪之有。你陪皇上南巡,本是公事,怎可带着妇孺,坏了规矩?” 刘少卿道了声“是”,随后道:“不如我和皇上求求请,让父亲进京为官,咱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可好?” 刘永福摇头道:“北方气候为父不习惯,去了反而麻烦。倒不如在这里自在。而且我这身子骨还结实,还没到退休的时候,去北方养起来,怕是反而会出毛病。” 这样的话题说了很多次了,刘永福也不曾答应过,所以刘少卿提了一句,见父亲还是坚持,也就不再说了。 顿了顿,刘永福问道:“这次南来,可是为了巡抚衙门辩论一事?” 刘少卿点点头:“正是为了‘宪政’一事。” 第五十三章 父子 刘永福叹了口气,“人心不足啊!如今大清,国力蒸蒸日上,人人富足,内外安宁,四海升平,这些人当此盛世,不思博学以报国,却整天研究什么‘宪政’,意图束缚朝廷,架空皇上,真正是不知死活!” 像刘永福这样上了年纪的人,是经历过咸、同年间的动乱和列强压榨的,尤其是发、捻之乱时,整个中国可以说是民不聊生,国家也是摇摇欲坠。时隔四十年,再看看现在,根本就是‘天上人间’啊。这也是为什么无论农村还是城镇,四、五十岁以上的人百分之百都坚定的反对‘宪政’。因为这四十年的反差太大了!年青人所谓的‘宪政’好坏看不见,但皇上的功德确实切身体会,给谁也不愿意放弃现在的美好生活去变法啊! 刘少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可是,皇上好像比较倾向于‘宪政’……” “什么!” 刘永福大惊。“这……这是为何?是皇上遇到了什么难事?或者……你常年跟在皇上身旁,可是听到皇上说了什么?” 刘永福忽然听闻皇帝竟然愿意‘宪政’,不免惊得语无伦次,这无异于自缚手足啊! 刘少卿忙道:“没有没有,皇上一切安好。不过,这些年来,孩儿在皇上左右,感觉到之所以会有现在‘宪政’的风潮,完全是皇上一手促进。” 刘永福愣在那里。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和当今皇帝可谓情同手足,几乎无话不说,此时说出这番话,必是有所指。 “父亲请想,若不是皇上一力促使公派留学,哪儿来的如此之多的洋务思想?如不是皇上一力促成西式教育,哪来的这些‘宪政’的土壤?甚至连这些提倡‘宪政’的人,有很多都是皇上亲自选拔的年轻官员。更不要说纵容报纸对‘宪政’的吹捧。其中任何一件,只要皇上有心,都可以完全扼杀,何至于现在沸沸扬扬的,全国议论?” 话不说不透。这样一分析,的确,载湉自亲政以来,所实行的种种方略,虽然让大清的国力蒸蒸日上,但同时也正是这些政策,肥沃了‘宪政’的土壤。甚至这一次广东巡抚所举办的‘辩论大会’,如果不是皇上的授意,怎么可能由一省封疆亲自操办?不用说谁能辩的过谁,仅仅是这样一场大会,就已经意味着‘宪政’之论,完全可以公开化,并得到了朝廷的认可! 这几乎已经是一个及其明确的信号了! “为什么?”刘永福完全不能理解。 刘少卿摇摇头:“孩儿也不知道。甚至孩儿从未听皇帝提起过这件事,但是我和善耆这些年都看得很清楚,皇上肯定是想要‘宪政’的!” 这一次,刘少卿用上了‘肯定’这个词! 刘永福沉默了很久,才道:“朝中其它大臣……” 刘少卿道:“各位军机、王公、尚书等,基本上都知道皇上的想法,只不过他们不像我们这么肯定,只是在朦胧的猜测。不过各位大员们也都在积极的布置,他们以为,不管朝政如何变化,皇上的权威绝不会变,而他们的努力,就是保证自己的权利不受影响。其实不光是朝中的大员,很多地方督、抚也都猜到了皇上会在‘宪政’一事上做文章,只是不知道是好,是坏。不过这一次后,恐怕风气会清楚一些了!” 刘永福憋了半天,才蹦出一句:“可是大清朝离不开皇上!” 刘少卿却道:“是现在离不开皇上。父亲,皇上曾和孩儿说过一句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孩儿以为,皇上是担心自己在将来会将这个国家引向深渊,因此希望能有一个机构,来监督和制约一部分皇权!” 刘永福不太明白这些,于是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刘少卿解释道:“就是施行君主立宪,像英国或者日本那样。” 刘永福立刻道:“可是倭人……” 刘少卿这一次打断了父亲的话。“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在日本失败了,在英国却成功了,那么也许有一种制度,在大清也能成功。皇上现在所做的,就是在找寻这种制度。其他的,孩儿也只是猜测。也许,皇上能走出一条和任何国家都不同的路来。” 刘永福对皇帝的信心明显不像刘少卿那样复杂,他极为干脆的道:“皇上一定可以做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刘少卿一笑:“孩儿也这么认为。” 刘永福郑重的对刘少卿道:“孩子,你记住,大清有今天,离不开皇上;大清的万民,离不开皇上!今后无论怎样,你一定要陪在皇上左右,否则,为父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刘少卿连忙起身跪下:“父亲放心,孩儿必不负皇恩!” 刘永福点点头,“起来吧……” 待刘少卿其身后,他又问道:“这次南来,还有其他事情么?” 刘少卿点点头,“除了这件大事,再就是看看南方几省的各项建设。铁路、公路、水利、邮电、教育、医疗等基础设施,还有厂、矿、企业的发展。另外,就是看看广州湾码头、船厂的建设情况,和陆军的战备情况。” 刘永福来了精神:“我不管其他的,你就说说皇上对南方的陆军有什么要求?” 刘少卿知道父亲的性子,只得坐下给他详细道来。 “父亲应该知道,自光绪二十年起,朝廷在黄河以北地区就建立了地方武装部系统。随后在光绪二十三年,又逐渐发展、演变成地方的民兵、预备役体系。但是北方的这一体系是建立在当地大量的退伍、伤残官兵的基础上的,在当时,南方地区因为很少人参加过对日战争,因此几乎没有在长江以南建立这一制度。” 刘永福却道:“不然。长江以南,虽然没有像朝廷在黄河以北地区建立的体制那么完善,但是我们在各地也发动了民团、团练。这种地方民团,实际在一定程度上也类似于民兵、预备役。” 刘少卿点点头:“父亲说的不错。这一点皇上和孩儿也看到了。而且,在光绪二十四年后,朝廷陆续在南亚用兵,使得南方各省也陆续增加了一些因伤残而退伍的士兵,并开始建立了完备的‘地方武装部’制度。因此,这一次南来,还有将南方五省的地方武装部,和原有的团练相结合,建立南方五省的预备役体系。如果这一体系完成,会进而推行到华中、华东五省,西南三省和台湾。” “估计,明天皇上和父亲要谈的,也主要就是这件事了。所以,还请父亲今晚多做准备。” 刘永福点点头:“这是正事儿,为父这些年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明天若是皇上问起,绝对不会给儿子你丢脸。” 刘少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儿子哪有什么脸可丢……” 刘永福佯怒道:“怎么没有,你可是咱们大清国的陆军总参谋长,兵部侍郎,一等子爵,和硕额驸。任何一个衔头拿出去,都是响当当的!这是咱们老刘家祖上积德,可不能败坏了!” 刘少卿赶紧点头:“是是,孩儿受教了。哦,对了……”刘少卿想到了一点:“除了预备役以外,朝廷还准备在东南五省扩军。” 因为和日本和俄国的作战,清政府的军队之前大多集中在北方,比如直隶地区和东北地区。目前经过整编的,属于近卫军编制的一共有三十三个师,六个在海外,八个分别在华中、华东、华南和西南;剩下的十九个师全在黄河以北地区。 而在南方的八个师,只有三个师在华南地区。 这还是自光绪二十四年开始,朝廷因为在菲律宾用兵,开始逐渐加强南方部队的建设的结果。 这种军事力量的不平衡,其造成的原因有很多。包括之前的两场主要战争的战场在北方,也有朝廷之前的财政支出有限,以及地域周边环境压力等因素。 不过在占领了东爪哇和南苏门答腊后,朝廷在南方需要的军事力量不断增加。而北方既有沙俄虎视眈眈,同时北方人对在南亚的作战环境又极为不适应,因此刘少卿认为,需要适当增加南方的部队数量,以便满足目前的军力需求和未来可能发生的变化。 刘少卿:“朝廷计划在南亚共配置三个整编师,分别派驻菲律宾、东爪哇和南苏门答腊。考虑到当地的特殊情况,这三个海外师将采用轮换制,每两年做一次轮换。所以,在华南就需要至少五个师来支撑部队的轮换。另外,考虑到江西、贵州部分地区持续不断的匪患,也会在这两个地区各设一个常备师。” 刘永福算了算:“那就是增加三个海外师,再增加四个常备师?” 刘少卿点点头:“没错。这七个师除了贵州和江西,另外五个一个驻福建、一个驻广西、两个驻广东,还有一个驻广南。父亲你第一步需要在现有三个师的基础上扩编,同时还要结合朝廷即将推广的民兵预备役制度,做好三广、江西、福建五个省的预备役工作。皇上的意思是,不管将来是否会发生大的战争,东南五省要保证至少十万的野战军和五十万的预备役!” 刘永福问了句:“贵州怎么算?” 刘少卿道:“贵州属于西南五省,那边也要扩军。规模大致为缅北两个轮换师,云南、贵州各一个常备师,四川三个常备师,另外西康也会安排一个常备师。” 刘永福拍了拍胸脯:“行,没问题。你老子肯定不会给你丢脸。不就是人员翻一倍么,小意思。” 刘少卿笑着道:“父亲老当益壮,在东南又打拼了二十年,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过父亲也需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因为这可不是人员增长一倍那么简单。” 刘永福一愣:“现在咱们东南就有三个师了,不算新增加的海外师,不是在增加三个就对了么?” 刘少卿道:“说是这么说,但是这并不是简单的增加。” 刘永福问道:“还有什么特殊要求?” 刘少卿点头道:“正是。现在的三个常备师,是中日战争后陆续组建的,大多数士兵服役时间都已经达到甚至超过五年了。之后,朝廷会出台一部《兵役法》。其中会规定普通陆军现役士兵服役的年限就是五年。也就是说,从明年开始,一般的陆军士兵只需要服役五年,就可以退役回家。而不需要像过去那样,可能一直到打不动仗了,才告老还乡。” 刘永福是老军旅了,听儿子这么一说,立刻明白了这中间的好处。“这《兵役法》看来是配合那个‘民兵预备役’制度来的吧?” 刘少卿点点头:“不愧是父亲,目光如炬啊!” 刘永福笑道:“你少拍我马屁,你官儿比我大,我可提拔不了你。不过这样一来,的确现有的士兵会有很多退役,这征召新兵的任务就更重了。” 刘少卿道:“不仅如此,对新兵的训练任务也更重了。同时还要做好退役老兵的安置工作。所以工作量可不是简单的扩充三个师能比拟的。” 刘永福忽然想到:“这么说北方也要这么干?” 刘少卿道:“是。孩儿今年,包括明年的主要工作就是这个。其实这项工作自光绪二十四年就计划开始了。但是刚刚开了个头,就赶上英布战争。皇上想要通过参战拿下东印度群岛,所以这项工作就暂时停止了,结果正好赶上和俄国人打仗。一拖拖到现在。” 刘永福追问道:“那现在俄国人没威胁了么?” 刘少卿道:“短时间内基本没有了。”说到这儿刘少卿笑了,“父亲可能还不知道,这俄国人纯粹是驴粪蛋儿——表面儿光。在战争刚开始,俄国人号称动员了十四万大军。当时孩儿考虑俄国人的预备役动员能力大约是常备军的三倍,也就是可能会在东北地区投入四十五万左右的军队。” “孩儿当时还很紧张,不但计划在东北投入二十个师,甚至还打算动员南方的几个师北上,就连朝鲜和九州的部队都调动了。结果一打起来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他们那十四万人,也就不到十万是正规军,其余的都是临时征募的。后来打不过我们,就又征召了十五万人的预备役。这回更搞笑了。俄国人根本没有那么多武器来武装自己的士兵。哪些被征召的预备役上了前线,连一支步枪都没有,拿根木棍绑上把刀就上了战场了。” 刘少卿讲的兴起,连比划带形容,声形并茂,把刘永福逗得哈哈大笑。 第五十四章 辩论 (); ();“老毛子倒是有一股子悍勇的劲头,可是那技战术水平是在不行。不要说我的几个主力师,就是朝鲜、九州的地方部队拉上来,一对一都不见得输。” 刘永福笑道:“那不就是送死么?” 刘少卿道:“可不是么。所以孩儿一口气吃掉了他四十万人。俄国人在远东的精华全部被拿下。现在在远东,就剩清剿一些零星的小股散兵游勇了。孩儿估计,就算是俄国沙皇从欧洲调兵过来,真正能形成战斗力也不是一年半载能搞定的。所以孩儿打算趁这个当,把原本应该完成的兵役制度个完善了。” 刘永福沉声道:“嗯,这是个大事儿,你一定要把它办好。” 爷俩就这么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夜就深了。 巡抚衙门邀请社会各界召开辩论大会的消息,随着报纸瞬间传遍了广州,随后是香港、福州、南昌、上海,甚至天津和北京都有消息在传了。 到了7号当天,巡抚衙门外搭起了一个诺大的戏台,看热闹的群众早就把这里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嗷呦,王老先生,你老人家亲自来了?”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顿了顿拐棍,傲然道:“现在的年青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整天嚷嚷着要改革、改革!老夫今天来,就是要教育教育这帮小兔崽子,不要改来改去,把自己姓什么都给改掉了!” 一旁一个穿洋装的年青人不乐意了:“老人家,我劝您还是去歇着吧。就您这岁数,别一会儿教育不了别人,再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山羊胡子就要发作,一旁的人赶紧劝住他,连拉带拽的簇拥着上了戏台。 不远处的三个做寻常打扮的人看着这一幕,其中那个白净中年人低声笑道:“看到了吧,这人世间最美好的,莫过于这人间百态。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才有意思。你们在京城是看不着的吧。” 一旁有些黑瘦的中年人撇撇嘴:“黄大爷,是您老人家看不着吧?我们可是想看分分钟就能看呢。”一边说着,一边向左边那个白面无须的中年胖子丢了一个眼神儿。 胖子看来是被挤的热了,一边擦汗一边道:“还行,还行” 紧接着他哭丧个脸对中间的那位‘黄大爷’道:“爷,您还不上台上去么,这儿人太多了,这万一有个好歹” 黄大爷白了他一眼:“万一有个好歹,我就先砍了你的脑袋!” 黑瘦青年立刻背着手望天,做没听见状 此时戏台台上的辩论已经开始了。一名穿着西式洋装的年青人将英、美、法、日等国的政治体制给大家做了一个大概的知识普及。看起来,他属于‘改革派‘的。 随后站起来的老夫子则是讲了一大堆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是些言之无物的东西。 他的这些个理论明显没什么感召力,很快就被人打断,随后‘改革派’又开始介绍议会制的好处,和‘民主’的理论。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所谓‘圣人之道深远,人不易知’,而‘百姓能日用而不能知’。是故若在上者每事于使民由之之前,必先家喻户晓,日用力于语言文字,以务使之知,不惟无效,抑且离析其耳目,荡惑其心思,而天下从此多故。” 这时候发言的又是一位老夫子,一通的引经据典、之乎者也,直说的下面的民众昏昏欲睡。 ‘黄大爷‘也就是载湉打了一个哈欠,随后招呼左右:“咱们再不上,我就该睡着了。” 旁边的白胖中年认就是善耆,他负责皇上在外的安保工作,早就等着这句话了,要知道,在人群中布置警戒有多么难啊! “喂,这位老先生”载湉一边迈步上前,一边嘴上说着:“您老人家这一通‘之乎者也’的大半天了,我们在下面听着都困了,您老人家能不能说点儿老百姓能听的懂的啊?” 老者正说的起劲儿,就看到三个人摇摇摆摆的上了戏台,然后对着自己就是一通数落,心中登时大怒:“放肆,竖子,为何打断老夫!” 载湉一愣,这三十年来还没人这么说过他,听着真是新鲜。而戏台正中间坐着的张人骏冷汗都出来了:敢说皇上放肆,还骂皇上‘竖子’!这得满门抄斩还得株连九族吧? 一旁善耆作势就要上前,载湉伸手拦住,随后给老者做了个揖道:“啊呀对不住对不住,在下一时嘴快,没忍住,冒犯老先生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载湉既然认了错,那老先生也就不在咄咄逼人,只是一拂袖道:“你且下去,待老夫讲完,再和你理论。” 载湉一笑:“老先生,适才在下听老先生讲子曰,窃以为老先生所言,似乎和夫子的本意相去甚远,因此想和老先生讨教一二。” 载湉这句话一说,对面哪些激进派的年青人高兴了,看来这是同道中人啊。原本看他留个辫子,还以为是顽固分子呢。 老夫子听了怒道:“竖子懂得什么?” 载湉也不生气,随口道:“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乃是说当执政者认为老百姓的道德、行为符合“道”、“礼”的要求时,就随他去,不要管他。如果老百姓的道德、行为不符合“道”“礼”的要求,就要告诉他,引导他。“ 同样一句话,但是载湉将句读的方式做了一点儿变化,解释出来的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而且,这样的解释完全符合孔子的儒家思想,甚至更贴近于孔子的‘仁政、爱民’。 老夫子竟然被说的哑口无言。 对面的‘激进派’立刻鼓起掌来,之前两帮人马都是自说自话,说实在的,这么半天了谁也说服不了谁,因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这些年青人的西学思想也许比较丰富,但要想在儒家经、理上说服这些浸淫了几十年的老夫子,那是休想啊休想。 原本这些改良派的人打算就干脆利用这次大会做一个宣传,让更多的人了解自己的主张,就是胜利,也没想过真的驳倒这些食古不化的老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三位竟然真的将老夫子驳得无话可说,而且还是用的‘孔子’的原话! 怎能不为其叫好? 戏台下的老百姓们大多听不懂什么‘之乎者也’,但见到这三个年轻人说了几句后,哪些老先生们都不说话了,想必是说的有道理的,于是也都跟着叫好。倒给几位老夫子臊了个大红脸。 载湉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众人叫好的感觉,风骚的四处作揖。这时候改良派阵营中站出来一名年青人:“这位兄台说的好。所谓教育,就是要教而育人,‘使知之’。所以我们要立法,告诉世人,要如何行使自己的权利,而不是仅仅遵循统治者给我们划定好的道路。不管对错的走下去。这就是立宪的意义,这就是民主的意义。” 载湉正在享受‘拉轰’的感觉,忽然被人打断,顿时板起个脸:“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那人道:“不才姓陆,陆皓东。兄台怎么称呼?” 载湉在心里一对照,哦,原来是‘激进派’的干将。随口道:“我姓黄,黄中天。” 其实这个时候所谓‘激进派’也好,‘温和派’也罢,都属于资产阶级改良派。因为当前的社会根本没有‘革命派’的温床,就算是有个别的人想要通过暴力手段达成政治目的,在既没有外国势力支持,也没有本国民众追随的情况下,也只能自己找个角落画圈圈而已。 不过今天载湉来就是砸场子来的,不管是那路神仙,一律摁着就是一顿乱拳。“适才听陆先生讲了很多‘民主’。在下想要讨教,陆先生以为,这个世界哪一国实现了民主呢?” 陆皓东一愣,随即道:“英国、美国、法国、日本等多个国家均推行议会制,自然已经实行了民主。” 载湉一笑:“哦,如此说来,陆先生以为哪一国的‘民主’更好些呢?” 陆皓东久居广州、香港,接触最多的就是英、法、美三国。他原本想要说英国,但一想英国仍有‘君主’,而法国自中法战争后,一直为世人所排斥,于是他就开口道:“美国的更好一些,更彻底。” 载湉料到他会这么说:“陆先生如此推崇美国式的民主,想必对美国的民主文化十分了解了。那么,不知道陆先生可知道美国人的‘自由宣言’?” 陆皓东道:“自然知道。“ 载湉道:“那么陆先生可否背一下这篇宣言,让大家也都了解一下?只要背中间一段儿就好了。” 陆皓东以为这是一个宣传自由民主的好机会,欣然道:“我们认为下述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他们若干不可让与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存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为了保障这些权利,人们才在他们中间建立政府” “等等等等”载湉一连声的拦住了陆皓东。“抱歉,陆先生,因为这段话是用英语写的,你能不能用英文背诵?哦,你应该懂英语吧?” 陆皓东皱眉道:“我自然懂英语,不过用英文背诵的话,下面的人恐怕听不懂啊。” 载湉笑道:“听不懂,我们可以教他们啊,你刚才也说‘使知之’,不是么?” 陆皓东不知是套,只得道:“好吧。”于是,他开始用英语背诵独立宣言。 “we?hold?these?truths?to?be?selfevident,?that?all?men?are?created?equal,?that?they?are?endowed?by?their?creator?with?certain?unalienable?rights,?that?they?are?among?these?are?life” “请等一下!”载湉再次打断他。 “又怎么了?” 载湉问道:“陆先生,我问一下,你确定你刚才所背诵的,没有错误?” 陆皓东皱眉道:“没错啊。” 载湉又转身向着台上的两派人马道:“不知道各位中间有没有熟悉独立宣言的?可有人知道陆先生所背诵的有没有错误?” 保守派的人哪有懂得英语的,自然无人答话,改良派的倒是基本都懂英语,不过他们在心中对照了一下自己所记和陆皓东所背,没有发现问题。 载湉再次追问道:“确定没有问题?是按照原文背诵的没错?” 大家纷纷道:“没错没错” 载湉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要请问陆先生了。刚才你说的,美国的民主最为全面,也最好。而且你之前也说过,所谓民主,就是要让每一个民众都享有同等的权利。而且你最开始用中文背诵独立宣言的时候,也说过‘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他们若干不可让与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存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没错吧?” 陆皓东道:“没错!这正是民主的真谛” “好!”载湉插话道:“我在请问一句,这所谓的民众中,包括妇女么?” ‘男女平等’本就是改良派的口号,而且就连清政府也在积极推动妇女参加工作、教育,陆皓东当然的答了一声:“包括!” 载湉笑道:“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刚才陆先生在说‘人人生而平等’的时候,用的是‘that?all?men?are?created?equal’,而不是‘that?all?people?are?created?equal’?在下虽然英语不是很好,但也知道‘pepople’在英语里主要指‘人’、‘人民’,而‘man’虽然也有‘人类’的意思,但主要指的是‘男人’。我说的对么?” 载湉随后大声道:“也就是说,你们所谓‘最完善’的民主制度,其实只不过是仅仅让‘男人’来掌权的政治体制罢了!这根本不是什么‘人人生而平等’。而是‘所有的男人生而平等’吧!这样说来,难道妇女就没有生存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么!” 陆皓东顿时愣在当场。他从未想过自己所熟知的独立宣言竟然会被这样解释。 看无防盗章节的小说,(), 第五十五章 辩论(2) (); ();一旁的保守派虽然听不懂说的是什么,但从陆皓东的表情、动作和脸色看得出,这孙子被问住了活脱脱和刚才的老夫子一模一样嘛。于是这一是保守派开始鼓掌了。 台下的老百姓一开始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反正总是听了很多‘鸟语’。但是后来的男人、女人啥的还是听得明白的。于是大家明白了,感情这‘民主’没老娘们什么事儿啊。 顿时台下的妇女同志们不干了。连皇上都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你没看两场战争,都是妇女同志们帮着照顾伤员,洗衣服做饭?还有那鞋和袜,身上的衣和衫,千针、万线,可都是她们连那 咳咳怎么改豫剧了? 总之这‘民主’一说不包括妇女,那下面的老百姓就炸窝了。就算是有老爷们心里非常认同,可当着自家婆娘的面,这话也不能说不是,不然家跪榴莲咋办? 改良派之前打造的大好局面,被载湉几句话就给搅和了。 这还不算完。 载湉举手示意下面的群众稍安勿躁,随后继续道:“另外,陆先生是不是给我们大家解释一下什么是‘三k党’,再请陆先生给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美国1787年就颁布了宪法,而在1870年后美国的黑人、印第安人才获得选举权,而我们华人更是在四年前才获得选举权?” 陆皓东完全被载湉的这一连串组合拳打蒙了,看到队友的窘样,改良派立刻站起来一人高声道:“即使美国的民主制度不够完善,那还有英国、日本和法国的” 载湉一笑:“好吧,那就再让我来给大家解释一下英国的政治体制。事实上,英国是一个单一制、君主立宪的国家。国王是国家元首、最高司法长官、武装部队总司令和英国‘圣公会’的最高领袖,有权任免首相、各部大臣、高级法官、军官、各属地的总督、外交官、主教及英国圣公会的高级神职人员等,并有召集、停止和解散议会,批准法律,宣战媾和等权力。所以英国政府正式名称为‘女王陛下政府’或‘国王陛下政府’,负责英国的行政功能”。载湉随后解释道“这要取决于在位君主是男是女”。 “首相为政府首脑,由英国君主任命,但是依惯例此人必须是下议院中最有可能获得下议院支持的议员。首相获任命后再挑选其他部长和行政首脑,组成政府。大约20名最资深的政府部长和首相本人组成内阁。” 这时候改良派阵营有人叫到:“议会制就是我们要学习和改良的方向!” 载湉摇头反驳道:“这位先生,可能你并不知道,英国政府的组成不需要下议院的投票,而只需要君主的任命。另外,英国的议会分为‘上院’和‘下院’,议会‘上院’又称贵族院,主要由王室后裔、世袭贵族、新封贵族、教会的重要人物组成,不由选举产生。而上议院是英国最高司法机关,有权审查下议院通过的法案。最后,我再多说一句,英国没有成文的宪法。” 我靠,照这么一说,在大清实行这样的宪政,那和现在的朝廷有神马区别? 这时候又有一名青年站起来道:“那么日本呢?作为一个东亚小国,日本通过宪政改革自立自强,甚至能够挑战大清,这不正说明了宪政的力量么。” 载湉笑道:“我正要说一下日本。日本的政治制度和英国的几乎完全一样,唯一的差别是日本有一部宪法” 这时改良派中又有人要发言,载湉不客气的道:“你先等会,等我说完,你就知道自己的主张是多么愚蠢。” “日本的宪法规定了天皇拥有被称为‘天皇大权’的广泛权限。例如根据独立命令而制定法规的权力见宪法第9条,缔结条约第13条等不受议会制约而行使的权力。日本的帝国议会并非立法机关,而只是天皇立法的辅助机关。在制定法律时需要天皇的许可和国务大臣的署名。另外,天皇还保留了发布紧急敕令和独立命令的权限。而且日本的议会也没有提出宪法修正案的权利。” “不同于英国,作为帝国议会的一部分、由非民选产生的日本贵族院可以行使与日本众议院几乎同等的权限。此外,还有元老、重臣会议、御前会议等未经法律规定的众多议事机关。宪法还独立了天皇的统帅权,规定陆海军不对议会负责。并将皇室典范等重要的文件从宪法典中割裂出来,使得议会无法干预。” 说到这儿,载湉笑了一声道:“至于有些人认为的‘宪政促使日本强盛,以至于可以挑战大清’的观点,我倒是想要问一下,螳臂当车、蚍蜉撼树,是因为它们的力量呢,还是无知?” 关于宪政制度的优势和劣势,保守派和改良派争论已久。其中两方面都有一个重要的论据,那就是日本。改良派认为,宪政使日本加快西化,快速强大起来。有能力发起对华战争就是例子。载湉刚才的一句话,算是彻彻底的的打脸。 日本胆敢入侵大清,并且采取极不光彩的手段击沉了在日本出访的三艘大清海军战舰,这一行为是所有华夏儿女所痛恨的。所以载湉的话一出口,立刻引来一叠声的叫好。 载湉又到了‘装逼时间’。 “另外补充一点。”载湉示意大家先安静一下,随后道:“关于向日本也好、英国也罢,这样国土面积不大的国家竟然能够变得强大起来,我认为并不是宪政的功劳,而是科技的功劳。是科学技术和哪些为此现身的工程师、产业工人支撑起了英国这个庞大的帝国。而且就算如此,英国也不是最大的国家。现在加拿大、澳大利亚都准备自治了。所以英国的领土只有1100万平方公里包括印度等殖民地。而俄国这个专制的封建帝国却拥有200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当然,另一个专制的封建帝国大清帝国呵呵,就是咱们中国,也拥有140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呢。” 这时候早就在下面埋伏好的‘托’及时的喊道:“大清帝国万岁!” 旁边‘不明真相’的群众在之前载湉的演讲中本来就收到了一些感染,此时得知自己的国家原来是当今世界第二大的国家,甚至还在不久之前刚刚击败了第一大国俄国,心中难免有些小澎湃。被人这么一扇呼,现场立刻响其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大清帝国万岁!” “皇帝陛下万岁!” “中华民族万岁!” 嗯?这句是谁喊得?不在原计划当中啊? 戏台上载湉尴尬的笑了笑,喊顺嘴了 “中华民族?” 台下的民众们虽然没有几个注意到喊得口号有什么异常,但台上的很多人却敏感的发现这个全新的名词。 载湉连忙解释道:“不错!正是中华民族!现在的人称呼族群,一般称之为‘汉人’、‘满人’,或者‘旗人’。也有‘苗人’或者‘藏人’一说。通常狭义上的‘华人’就是指的‘汉人’,而‘旗人’、‘苗人’等等,甚至包括一部分‘客家人’,都是指的‘夷人’。此为‘华夷之分’。甚至有人以省籍划分族群,称‘广东人’、‘潮汕人’或者‘北佬’,鄙人以为大谬!生活在大清的土地之上的所有中国人,都应该有一个共同的称谓。然而所谓‘炎黄子孙’、‘华夷之分’,让本来就是一个国家的人,被人为的分成了若干个部分。这实在是所有国人的悲哀。所幸” 说到这儿,载湉稍微顿了一下,这才道:“所幸梁启超先生提出了‘中华民族’之概念,余深以为然也。” 中华者,最大州中最大国。 这是梁启超爱国歌中的一句,载湉此时提起这句话,一是转移视线,同时也立刻缓和并拉近了和改良派之间的距离。 “不过” 载湉猛地一转折:“有些人别有用心的人,却死抱着所谓的‘华夷之分’不放,谈什么‘驱除鞑虏’!我想问一问这些人,何为‘鞑虏’?满族人么?如果满族人是‘鞑虏’,那么蒙古人是不是?也是?那么藏人呢?人呢?维吾尔人呢?甚至苗人、傣族、壮族、朝鲜族,这些,是不是都是‘鞑虏’,都要驱除?” 载湉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好啊!两年前俄国人想要侵占满、蒙,被朝廷不惜代价击败,为此,数万人牺牲了宝贵的生命;光绪十九年,日本人意图侵占朝鲜,同样在付出数万的生命的代价后,我们也战胜了日本人。在倒退十年,法国人想要占领北圻,进而意指两广;英国人在藏边挑起战争,并占领缅甸,意指云南、四川。还有伊犁条约,俄人意图进占新疆。所有的这些地方,是汉人多,还是所谓的‘夷人’多?可以说自光绪元年起凡二十余年,朝廷大小十几战,数十万将士血洒疆场,保住了祖宗传下来的江山社稷。然而就是那么一小撮人,简单的几句‘华夷之辩’、‘驱除鞑虏’,就把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弃之如鄙履。如此分裂国家之举,居然还有脸谈什么‘爱国’、‘民主’,真是不知道廉耻二字是怎么写的!” 在当下的资产阶级改良派中,确实有那么一小部分激进派人士,认为目前东南、华东几省无论民生、经济还是政治环境都远较内地诸省发达、先进,因此有意无意的提出一些‘自治’的口号。而这些省份,也确实有一些清政府委派的旗人官员仍然比较官僚、腐败,所以有个别人就提出了所谓‘驱除鞑虏’、‘建立民选政府’的激进口号。这是载湉所绝不能接受的! 事实上,这些激进的口号在资产阶级改良派内部也不是所有社团都能接受的。绝大部分的团体都比较怀柔,希望通过协商、谈判来实现政治诉求。因此载湉在提到这几段话时,改良派阵营里面十个倒有九个人脸上发红。至于保守派,更是各个义愤填膺,只恨不得将这些‘崽卖爷田’的浪荡子们生吞活剐。 台下的群众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只是觉得刚刚说好了是世界第二大国的,结果这么三驱两逐的,国土面积转眼剩不下一半儿了。尤其是上点儿年岁的广东人,可是清楚的知道光绪十年前在两广的法国人是什么样,光绪十年后在广东的法国人又是什么样。这广南偌大的一块儿土地,还有咱爷们现在能挺着胸和洋人说话,那都是自己的子弟兵拿命换来的。 ‘广东自治’虽然听起来好听,可谁也说不好没了朝廷,法国人、英国人会不会再起兵戈。到时候仅凭广东一地,去对抗世界第一强和第二强国,这结局任谁也不可能看好。 所以广东的人民中,也没几个不开眼的支持‘地方自治’。 孙文看到现场的情况已经变成一边儿倒了,赶忙站起身来道:“这位兄台请了。” 看无防盗章节的小说,(), 第五十六章 辩论(3) (); ();新的一周开始了,感谢友:123464646的支持。还有在评论中提意见的友,也感谢你们。只要不是骂人的,都是我感谢的对象,谢谢你们。 载湉早就注意孙文好久了,从始至终,这位‘宪政’的扛把子之一都不发一言,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现在主要对手之一终于开口了,载湉倒松了一口气。 载湉拱手还了一礼:“不敢当,还请赐教。” 孙文点点头,不卑不亢的道:“今日之辩,只为‘宪政’二字,并不涉及‘华夷之分’。国家之本,在于人民。如朝廷愿行汉满人民平等,统合满、汉、蒙、、藏等为一大国民,则汉、满、蒙、、藏诸地方自然即为一国。余以为,合汉、满、蒙、、藏诸族为一人,是曰民族之统一;於各省、蒙古、西藏为联合,枢机成於中央,斯经纬周於四至,是曰领土之统一。而所谓‘民主’,亦不过求取平等之手段。” 如果说康有为、梁启超是当前国内资产阶级改良派中温和派的代表,那么孙文绝对算是目前中国资产阶级改良派中激进派的代表人物。他的这几句话,可以代表绝大多数激进派对‘民主’和‘民族’的看法。 在另一个时空中的中国民族主义,最初也是趋于两种不同的途径:一方面是被称为“大民族主义”的势力,即把中国国境内的民族视为一个整体,通过以满汉合作、维护中国主权为诉求;另一方面则是被称为“小民族主义”的汉本位民族主义,以排满倒满、推翻满人的统治,建立以汉族为主体的民族国家为诉求。 其中“小民族主义”就是以孙中山等受甲午战败影响最深的一部分人为代表。是以从1894年兴中会成立到1905年同盟会成立,这个群体都是以“仇满”为中心口号的。当时意图推翻清朝的革命党人士早期的国族政治主张,是将满族赶出汉地中国本土的十八行省。 不过现在早已经没有了‘甲午’,更不存在‘战败’。绝大多数资产阶级改良派都不会对清政府抱有强烈的仇视心态,因此孙文也自然而然的倾向于“大民族主义”理念。 载湉点点头,表示接受孙文的说法。“朝廷自十几年前,便开始逐步消弭旗人和汉人之间的隔阂,放开旗制,鼓励满、汉通婚。时至今日,无论满、蒙、、汉诸民族,各项待遇已几无差异” 孙文接口道:“兄台所言极是,朝廷在近十年所作所为,诸位有识之士有目共睹。但是文适才说过,今日之辩,仅为‘宪政’,不涉及‘华夷’。还请兄台归正题。” 载湉一笑,也不争辩,随后道:“好,那咱们就说‘宪政’。刚才说了美、英、日三国,现在再来说说法国。法国也是宪政国家,而且其宪政执行的是这些国家中最彻底的。是以称之为‘法兰西共和国’。不过,法国人的宪政之所以彻底,是建立在他们砍掉了皇帝的脑袋,并且经过了拿破仑和其侄子的两次复辟,才最终实现的。如果孙先生想要实现法国式的宪政,不知道打算什么时候砍掉咱们当今皇上的脑袋啊?” 这几句话一出口,台上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台上保守派的老学究们拄着拐杖就要上来打载湉,一个个的嘴里喊着‘乱臣贼子’、‘欺君灭祖’、‘大逆不道’等等,恨不得扑上来咬上一口眼前这贼人的血肉,方才消弭心中之恨。台下的老百姓们也是群情激奋,他们虽然靠不进戏台,但随手的砖头瓦块、鸡旦萝卜可是飞的够远。如果不是善耆和刘少卿救驾及时,载湉脸上少不得要多几个颜色。就连改良派阵营,都有一些人撸胳膊挽袖子要上来找载湉‘理论理论’。 光绪皇帝自1883年亲政至今,正好二十年。这二十年里,清政府先是在北圻抵挡住了法国人的入侵,然后在国内深入开展洋务运动,大力发展民族资本主义。通过对工商业的政策倾斜,中国在这二十年中赶上了最后一班工业革命的火车,完成了从一个农业国向工业国的转变。而随着中国工业水平的不断完善,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也有了质的改变。 到光绪二十九年,清政府一年的财政收入突破五亿元大关。政府财政收入的提高,直接反映在教育、医疗、基础设施建设和物资富足等方面。而这中间的直接受益者或者说最早一部分受益者,就是现在台上、台下的这帮人。在他们的心中,清政府也许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之处,朝廷的一些官员或者还是他们恨之入骨的对象,但是光绪皇帝的形象,那绝对是古往今来无可替代的‘圣君’。 尤其是在近五年中,光绪皇帝发起的惩治腐败、破除旗制、收洋人不平等权益等行动,在哪些士绅、学子的眼中,古往今来顶多就一个唐太宗能有一比。 你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叫嚣要‘弑君’,这就好比要刨众人的祖坟啊,这能让你么?最差也得打你个生活不能自理啊! 会场的秩序迅速陷入混乱,人们群情激奋,眼看就要将载湉等三名‘乱臣贼子’打倒在地并踩上一万只脚,几声清脆的枪声,让会场逐渐安静下来。 一队队的近卫军士兵迅速的跑进会场,手中的步枪已经上上了明晃晃的刺刀。台下上万的民众被士兵们迅速的分成了几块,场面很快被控制住。 台上,广东巡抚张人骏带着一名近卫军军官早已经站在了台前。身后是数十名持枪的士兵,将台上的改良派、保守派两大阵营分开,并保护好场中央的三个‘逆贼’! 张人骏用旁光看了看脑门上贴着两片烂菜叶子的皇上,后脊梁上的冷汗是滋滋的往外冒。要不是一旁连战扶着点儿他,说不好现在就已经瘫在台上了。 张人骏心说:皇上,咱可不带这么玩儿的。这和事先说好的完全不一样啊。这要是给您打出个好歹来,我这一家老小可就全得脑袋搬家啊。 还好连战是战场上出身,见过大场面,从刘少卿的眼神中看出来皇上没事儿,这才扶定了张人骏,站出来安定会场。 不过现在张人骏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了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喊‘皇上饶命’。于是只能是连战帮他圆场。 “今天的辩论,是皇上亲自下旨,批准开办的。其目的就是广听民意、博采众家之长。所谓话不说不透,理不辩不明。凡是上的台来,都有开口说话的权利。皇上明令,不论说的是什么,一律不予追究。此人所说虽然大逆不道,但既然皇上事先有明旨,我们就应该允许他讲话。皇上也说,这才是‘民主’的体现。” 他话音刚落,一旁一位老绅士立刻上前唾道:“放屁!君臣、父子,此乃人伦大礼,此人口口声声说‘弑君杀父’,已经超出了辩论之所限,为天地所不容!自古至今,没有一个如此逆天背理的畜生能逃得过天道惩罚。今日巡抚大人若是不将此等乱臣贼子明正典刑,老朽就是拼着一死,也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说着,再次作势欲扑! 随着这位老先生的话,原本稳定下来的场面,眼看就要再次混乱。 张人骏此时过神来,他知道这场面再不控制,自己的身家性命就要真的交待在这儿了,于是振奋精神大声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张人骏毕竟是一省巡抚,朝廷命官,他这一嗓子,台上台下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老绅士颤声道:“张大人是朝廷命官,老朽相信大人定会秉公执法!”他故意将‘执法’两字咬的分外的重。 张人骏看了一眼身后的皇上三人,载湉倒是从容,现在正在刘少卿和善耆的帮助下擦身上的鸡蛋。 张人骏抹了一把汗,高声道:“本官在举办这次大会之前,就已经料到在会上势必会有人说出大逆不道之言。但是皇上说,所谓大逆不道,早已有之。宪政也好、自治也好,那个不是大逆不道?可是朝廷不都允许大家公开讲了么?” 立刻有人大声道:“这不同,宪政只是为了增加民权,但绝不是弑君!” 张人骏立刻道:“不错,但是皇上说了,民主民主,什么是民主?‘我可以不同意你的意见,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这就是民主。我们在这里讨论宪政,无非是如何立法,如何增加民主权利,但如果连说话的权利都不给了,讨论宪政又有何意义” 这时候孙文打断张人骏的话:“张大人,首先我绝对尊重您,但是我不得不请您注意,我们讨论的宪政,是在如何建立宪法的基础上实现每个民众的政治诉求,是一种温和的、合理的政治行动,从始至终,我们在台上也没有说过一句涉及暴力的言语,反倒是这位兄台” 孙文指了指载湉,“先是提及所谓‘驱除鞑虏’,后又升级为‘弑君’。这些极端的政治思想,绝不是我们所倡导的。所以希望张大人不要将此人口中的极端暴力语言,和我们的宪政、民主混为一谈!” 张人骏刚才的话,似乎有将宪政、民主、言论自由和弑君等概念混合起来的意思,出于对自身的保护,孙文不得不果断打断张人骏的话,否则,一旦民众真的将这些词汇联系在了一起,那么以当前光绪皇帝如日中天的地位,宪政就不用想了! 张人骏正要说话,此时载湉已经清理完了身上,随即上前一步道:“孙先生刚才说的好,不管是宪政也好,还是老先生们口中的皇权也罢,首先一个字,那就是‘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清律例中明确提到大不敬:谓盗大祀神御之物、乘舆服御物;盗及伪造御宝;合和御药,误不如本方及封题误;若造御膳,误犯食禁;御幸舟船,误不牢固。其中没有明确说明不尊重皇上啊。” 载湉摊着手为自己分辨:“虽然在元史、唐律疏仪中关于大不敬有‘指斥乘舆,情理切害及对捍制使,而无人臣之礼’一说,但是这一句在大明律中就删除了。我大清律例从大明律而来,自然也没有这句。所以我并没有犯法啊。更何况刚才张大人也说了,这一次皇上已经明确说过不以言罪人。何况,就算我言辞不当,也罪不至死吧?” 但立即有人反驳道:“根据大清律‘十恶’,其中之一‘谋反’一条言:谓谋危社稷。你的话语提及‘弑君’,完全符合‘谋危社稷’!另,大清律‘十恶’之七‘不孝’一条:谓告言咒骂祖父母、父母,夫之祖父母、父母。所谓君臣父子,你所言同样触犯‘不孝’一罪。” “不错!”此时又一人站出来道:“根据大清律:其犯十恶者,乃王法所必诛!” 我靠!载湉一个激灵,这帮人都是学啥的啊,怎么大清律一个比一个背的溜,非要至我于死地啊这是。 正彷徨间,被载湉这番话提醒了的张人骏此时道:“不错!大清是有律法的,所谓皇子犯法,于庶民同罪。对于此人言语中辱及圣上一事,本官决定,先将此人捉拿归案,然后上报刑部、大理寺和皇上,请朝廷定罪之后,自当明刑正典!来人啊” 连战会意,连忙上前行礼道:“属下在!” 张人骏向他递了一个眼色:“速将这三名乱臣贼子捉拿归案!哦,对了,此人罪大恶极,为防止他还有同党或者逃跑,最好关进军营的大牢,等朝廷明旨,再行处置!” 连战应了一声,随即吩咐士兵赶紧将载湉三人‘押送’下去。 看无防盗章节的小说,(), 第五十七章 都不傻 (); ();此时张人骏搬出了大清律,并且做出了将‘人犯’拘禁的姿态,哪些士绅也不好过分强求,难道非逼着张人骏现场枪决了三人?只是孙文看着客客气气‘押送’人犯的士兵,皱了皱眉头。 一到后衙,善耆就忍不住了。 “皇上,您这是要了奴才的命啊!奴才求您了,以后咱可千万别再这么玩儿了。” 载湉不以为然的道:“看你那点儿出息,你看刘少卿,就面不改色。” 善耆心想:废话,他又不负责这次的警卫。但嘴上却道:“皇上明察,他那是皮肤黑看不出来好么。” 一旁连战也赶紧请罪:“微臣护驾不周,万死!还请皇上责罚!” 载湉摆摆手:“这是朕的主意,责罚你干什么?你做的很好。” 此时张人骏也进来了,立马一个头磕在地上:“罪民冒犯皇上龙颜、龙体,罪责全在臣一人身上,虽万死难掩,请皇上责罚!” 载湉不耐烦的道:“都说了和你们无关了,起来吧起来吧。” 张人骏擦擦头上的汗,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皇上,哪些个乡民怎么处置?” 载湉一愣:“什么乡民?” 张人骏战战兢兢的道:“就是就是哪些仍菜叶子” 载湉恍然大悟,哈哈一笑:“他们是为了维护朕啊,他们又不知道朕是谁,不罪不罪。你可千万别把人家抓起来啊。” 张人骏连忙点头:“是是” 载湉随即吩咐善耆:“这一次的目的基本达到了,你马上吩咐下去,让我们控制的人向各个报纸投稿,把今天的事炒作起来。记住,在写文章的时候要有倾向性,不要抨击‘宪政’,重点放在讨论要什么样的‘宪政’、怎么实现这两个方面!” 这是离京之前就早已安排好的,善耆自然知道该怎么去办,就不用载湉多操心了。 “好了,该办的事儿都办完了。善耆留下帮着张卿善后,匹夫,我们京。” 刘少卿苦笑着摸摸鼻子:“皇上,您还是称呼臣全名吧。” 去的路上,孙文始终皱着眉头,没有说话。陆皓东早就注意到孙文的不正常,只是之前台上乱成了一锅粥,不好细问,此时再也按耐不住,“载之,你对今天的事情怎么看?” “不对,非常的不对” 孙文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陆皓东讯问后,只是随口一答,陆皓东哪里肯依,“那你倒是说说啊,怎么个不对法?再这样憋着,我都要让你憋死了!” 孙文这才注意到一脸怒气的陆皓东,赶紧对自己的这位好友赔礼。 “得得得,用不着客气。”陆皓东道:“你只要说说你感到哪里不对就好了。” 孙文的表情再次严肃起来。“首先第一点,那三个最后上台的人,为什么会站在台上?” 陆皓东诧异道:“废话,走上去的呗。” 孙文道:“可是你想啊,当时的辩论已经开始了,台下都被军队看管着,这三个人怎么就能大摇大摆的走上台来?如果是个人就能走上来,那这巡抚和新军的军官们就都该拉出去毙了。” 陆皓东这才反过味儿来:“对啊,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按道理这巡抚衙门组织的辩论大会,邀请的都是各界的名流,而且肯定是凭帖子才能到台上的。这三个人咱们没有一个认识的,还能在会议开始后走上台来,的确有古怪。” 孙文又道:“还有啊,你看那个发言的中年人所说的话。在一开始,似乎是支持宪政的,但是说着说着,就将我们的所有主张批驳的体无完肤。可是你要是说他完全是保守派一方的,我也觉的不像,毕竟,他对各国的宪政情况了如指掌,就这一点,不要说保守派,就是我们,都做不到。” 陆皓东一提起这个就来气:“可是这个人将我们的改革主张往‘弑君’方向引导,分明是欲加之罪、混淆视听!” 孙文想了想,道:“不尽然,我倒是觉得,他似乎在为我们指引一个方向。他今天在台上将各国的政治体制现状都剖析了一遍,似乎在提醒我们,要如何从中选择、提炼,找出一条符合我们大清,符合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宪政道路。可是他又有维护皇权的意思在,我真真是搞不懂了。” 陆皓东没有孙文这么理智,仍然愤愤不平:“依我看,他就是一根搅屎棍子!” 载湉也觉得自己像一根搅屎棍子。 原本当皇帝当的好好的,非要鼓励什么西学,整天琢磨着怎么改进教育体制,减少文盲,增加青年知识分子数量。里里外外推动了二十年,这下好了,国民的受教育水平是大幅的增长了,经济、技术水平也是水涨船高,但是随着知识面的增长和眼界的开拓,人家开始要民主了。 民主就民主吧。本身这就是载湉自己想要推动的,可是事到临头,心中为什么如此的难以割舍? 载湉这段时间一直在这种心情中煎熬着。患得患失!是舍不得皇权?还是真的认为目前的宪政理念不完善?又或者是不放心将这个国家放手?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不会因为载湉心中小小的失意而停滞。 光绪三十年的夏天来的似乎特别的早,还是六月份,天气已经热得不行了。载湉躺在御花园中的树荫下,一边喝着凉茶,一边看着长子溥昱读。 宪政的事情因为去年的一次辩论,这半年来引导的还算不错,通过报纸的宣传,已经成功的将几个主要的改革派的视线由政治体制扭转到立法精神上来了。也不枉自己在台上挨那几下鸡蛋。 国内的事情刚刚理顺一点儿,国外却又开始闹心。上个月接到许景澄来电,澳大利亚的第二届总理阿尔弗雷德再次否决了大清购买澳大利亚西部地区的提议。 在载湉的脑袋里,澳大利亚西部地区应该蕴藏着极为丰富的优质铁矿资源。他力主发动对荷兰的战争占领爪哇,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获得澳大利亚的这一资源。然而在战后和澳大利亚的接触中才知道,哪里根本就是一片荒芜,除了戈壁和沙漠,什么也没有。 在得到这一消息后,载湉不但没有失落,反而欣喜若狂。他认为,在哪里并不是没有资源,而是现在还没有发现。这里面蕴藏着巨大的机会。于是,他立刻指示总理衙门和澳大利亚政府展开购买西部土地的谈判。 载湉以为,刚刚获得自治权的澳大利亚应该会愿意用一片不毛之地来换取国际上一个强力的支持。然而他没有想到,保护主义党会对土地如此的看重。不论清政府的代表提出什么条件,都拒不接受。虽然在年初的时候澳大利亚再次更换了总理,但是新上台的总理阿尔弗雷德依旧延续了老总理的遗志,仍然不同意出售西部的土地。 眼瞅着一块儿肥肉就是吃不到嘴里,这个闹心啊。 欧洲那边更乱。 威廉二世到处大放厥词,让德国在欧洲各国眼中的形象一降再降。巴格达铁路问题不止触动了俄国人的神经,英、法两国也对德国将触角深入中亚大为不满。威廉二世还不满足,又跑到北非去折腾,要求在摩洛哥的殖民权益。他也不想想,摩洛哥紧紧把着直布罗陀海峡,那是英国的命根子,怎么可能让德国人染指?更何况现在德国还在大力建设海军,只要英国政府没傻,就一定会阻止德国占领摩洛哥的。 让载湉看,威廉二世才是一个真正的搅屎棍子! 载湉最担心的就是英、德矛盾爆发。 欧洲大陆或者说世界上的主要矛盾分为英国和德、法、俄之间的矛盾和法德矛盾、俄奥矛盾。这些帝国主义之间的主要矛盾都是围绕着殖民地利益产生的。这一点,载湉在十年前就已经明白了。在处理国际关系中,载湉的宗旨就是抱紧大腿,跟着喝汤。而当今世界最粗的一根大腿,无疑是英国人的。 所以自1890年以来,载湉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推动和英国之间的关系,为此,甚至不惜损失一部分国家权益。比如海关问题,比如香港问题。 可以说这十五年来,载湉一直在尽力的讨好英国,以便赢得国际空间,来发展大清的工业。 同样的,德国也是大清另外一个工业发展的发动机。尤其在机电工业、光学仪器方面,清政府从德国受益良多。而且,如果不考虑能源、矿产的交易,德国现在是清政府的第一海外贸易伙伴。每年的贸易额,等于英国和法国的总和! 可以想象,一旦英、德矛盾爆发,中国必然遭受池鱼之灾。 可惜这个世界上的事偏偏就是这样,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闹心啊! 正在担心欧洲危机的载湉远远的看到善耆快步跑了过来,一件事儿能让这位情报头子如此焦心,看来自己又猜中了! “皇上” 载湉摇摇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吧。” 善耆抬眼看了一眼载湉的脸色,这才道:“英国传来的消息,英国政府很可能和法国政府签订了秘密条约” 载湉叹了口气,果然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他低头思量了一会儿,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去,通知四位参政亲王、军机处、六部、陆海两军大臣,叫起。” 善耆连忙道:“嗻!” 1904年夏,为了应对咄咄逼人的德国人,英国人开始同法国接近。 “都知道怎么事儿了吧?” 载湉看看大殿里站着的十来位重臣,沉声问道。 善耆去传旨叫起,实现自然会和各位大佬们打招呼,否则朝臣们被皇上叫来还是一头雾水的,不是耽误事儿么。不过今天这事儿最有发言权的是许景澄,因此皇上动问,大家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这位总理衙门领班大臣。 作为中国实际上的外交部长,许景澄在国际事务上的眼光还是有一些的。“皇上,这件事情,干系重大。原本英国人奉行‘光辉孤立’政策,轻易不会和别国结盟,尤其是在欧洲。所以欧洲才能有一个政治、军事的平衡。现如今英国人和法国签订了秘密协定,虽然我们暂时还不知道具体内容,但可想而知必然是用以协调两国之间在殖民地问题上的矛盾的。” 正向许景澄所猜测的,英法两国签订的协约就是为了协调两国在殖民地问题上的利益的。协约包括三个文件:第一个文件是法国放弃在纽芬兰的捕鱼权和英国让给法国西非一些土地的协定,这些土地涉及冈比亚、尼日尔等地;第二个文件是关于埃及和摩洛哥的声明以及所附的保密条款,实质是法国承认英国对埃及的保护权和英国承认法国对摩洛哥的特权地位;第三个文件是关于暹罗、马达加斯加和新赫布里底群岛的协定。 不过这些细节,目前还处在保密阶段,清政府还无法掌握,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这份协议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关于摩洛哥地位的声明。 “而且可以想象,在目前这个阶段,英、法两国忽然签订这样一份秘密协定,必然是为了应对当前的欧洲局势,而他们的目标,只能是德国。” 许景澄的这句话,才是他发言的关键。 载湉冷哼一声:“这个显而易见。但是你认为这是否会对我国造成不利影响?” 许景澄道:“英、德两国交恶,对于我国来说第一受影响的就是经贸往来,不过这方面的损失,臣以为可以在和奥匈帝国、意大利、土耳其等国的贸易中弥补。臣真正担心的是,英国在和法国靠近后,会不会间接影响到俄国!” 适才说过,欧洲大陆或者说世界上的主要矛盾分为英国和德、法、俄之间的矛盾和法德矛盾、俄奥矛盾。然而随着英、法的合作,再加上法、俄同盟,也就是说英国和法、俄之间的矛盾已经被完全淡化了,那么很简单,原本的国与国之间的矛盾立刻变成英、法、俄和德、奥两个集团之间的矛盾了。 看无防盗章节的小说,(), 第五十八章 得想法儿给他们搅和了 (); ();因为巴尔干问题,俄国和德、奥匈之间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尤其是在德国和土耳其达成了巴格达铁路协议后,德奥两国在巴尔干的扩张严重威胁着俄国的利益。三b铁路一旦筑成,德国将成为土耳其和黑海海峡的主人,俄国出入海峡将受到德国的限制。 同样,因为阿尔萨斯和洛林的问题,德、法之间的矛盾也不可调和。 所以法、俄成为了天然的盟友。 而当下英国人已经和法国签订了协议,而且目标也同样对准德国,因此完全有理由怀疑,在未来,英国人很可能几乎一样的理由,和俄国人站在一起! 这个理由就是中国。 在英国人看来,现在的中国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弟和对付俄国人的工具了。在过去不久的第一次对俄战争中,清帝国所表现的力量已经让这个老牌帝国感到了一丝不安! 英国人对付俄国人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俄国人染指大英帝国的海权,但这个目的其实不仅仅是针对俄国人的,而是针对任何一个有力量有想法的强国的。双强标准是干嘛的,就是为了保证即使在同时有排名世界第二和世界第三的海军强国同时挑战英国皇家海军,英国人依然有能力取得战争的胜利! 这种海权战略完全是对事不对人,不管是谁,只要妨碍了大英帝国的海权,那么就没得说,直接抄家伙就行了。 而现在,英国人突然发现打败了俄国海军后的大清龙旗舰队,在远东还真就没有一支可靠的力量能够去遏制了!这支舰队将横行在北到库页岛、南到荷属东印度、东到夏威夷的辽阔海域中,西太平洋将成为中国海军的内海! 英国人对海权的敏感绝对不是大陆国家可以想象的到的。现在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在远东的霸主地位即将不保,这就够了! 中国不是日本,这个古老的帝国拥有远超日本的人口和国土面积,一旦在一个统一、开明的政府的领导下,所爆发出来的力量绝对不是东面那个岛国可以比拟的。而现在的大清无疑具备了发展成一个强国所需要的一切条件,而且他也有意愿去拓展自己的战略边疆,而这是英国人不想看到的! 所以,伴随着英国和法国在一系列问题上达成妥协后,如何在遏制俄国的同时也削弱中国就提上了英国人的议事日程。驱狼吞虎之计英国人玩的烂熟,当年对抗拿破仑的时候就是英国在背后给钱给枪让其它国家来对付法国,而现在,英国人说不定会打算将这手用在中国身上! 不过这与当时面对拿破仑时的情况还是有些不同,当时英国人需要的是彻底击败法兰西第一帝国!而现在英国人需要的是中国和俄国在未来拼的两败俱伤,没有能力再去争夺远东霸权,以便让英国可以安心的将精力放在欧洲解决德国这个心腹大患。 这就决定了英国人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去帮助俄国人,最多也就是在给对华的贷款和军火等方面做一些手脚,就像之前差点儿取消原本签订好的战列舰合同一样,以便减缓大清的发展速度! 俄国因为领土问题,和大清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两国刚刚才打过一仗,到现在为止连停战协定还没有签署。只不过俄国因为国内矛盾重重,再加上资金问题,使得他们无法在短期内将大量的部队调往远东,在发起一次大型的战役,所以两国边境暂时平静。 可是可以想象,一旦英国人站在了俄国这一边,毫无疑问俄国会立刻获取大量的贷款,这样一来俄国就有能力继续修建未完工的西伯利亚大铁路,并向远东输送兵力。 同时,因为缓和了英、俄矛盾。俄国在中亚的兵力也可以抽调出来,再加上法国的支持,届时,中国将有可能同时面对俄、法两国来自南、北、西三个方面的陆上攻击,甚至还可能会面对英、法、俄三国来自东面的海上攻击。 四十年前,英国和法国携手达到了北京城,一把火烧了圆明园,中华民族累世之珍损失不计其数。即使是四十年过去了,这依然是全体华夏儿女心中不可触碰的伤疤。而今后,这一对强盗组合中,又加上了更为凶残的俄国。中国未来生存环境之险恶,简直是想一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载湉做了这么多年的努力,甚至是不惜牺牲国家利益来维护的和英国之间的关系,却原来只是一件儿精美的瓷器,看上去很好,可是只要轻轻一击,就会成为一地的碎片! 载湉长叹了一口气。“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皇上的问话想得有些无奈,而大臣们的应对则显得有些无力。 “现在英法之间的协议已经达成,我们已无力天。现在连我们都已经知道英法之间签署了协定,相信俄国人也一定会知道这一协定的具体情况。届时,俄国必然会要求法国表态,履行两国之间的协定。也许在年末,最晚不会超过明年年初皇上,我们还有一年的时间来准备!” 是啊,最多还有一年。但是准备些什么呢?十几位大臣,面面相觑。 1892年8月,法、俄两国在彼得堡签订军事协定,其主要内容是为了应对德国和德、奥匈、意三国同盟的。但是一旦没有了英国这个拦路虎,俄、法同盟完全有可能扩展到东方。 法国人认为其在中法战争后获取的在华利益太少,早就憋着一股劲儿想要扩大其在东亚和印支半岛的殖民利益呢。 现在中、英之间在1894年签署的同盟协议刚好到期,英国人又已经成为自己的盟友,此消彼长,法国人估计都会迫不及待的想要和俄国携手打击中国呢。 面对世界上片名前三的的两大强国,中国这个刚刚完成工业革命的新生儿显得那么的弱小和无力! “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一直低着头沉思的刘少卿忽然道。 这句话无疑燃起了载湉的希望,他的语调甚至有一丝颤抖。“快说说,什么办法?” 如果说到国与国之间的政治、经济关系,刘少卿可能比哪些朝廷重臣们要弱上很多,但是他的强项在军事战略,这一点,整个大殿上也没人能比他强。 “臣以为,英国人之所以敢于和德国对抗而选择和法、俄靠近,其原因就在于法国人拥有当前世界第二大的海军,而俄国人拥有当前世界上最庞大的陆军和最广阔的土地。英国人没有把握战胜这两个国家,或者说英国人认为和这两个国家交战得不偿失,因此他们才会舍弃较弱的德国也许还包括我们而选择法、俄。所以,臣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认为,和大清交战,同样得不偿失!” 刘少卿一言惊醒梦中人! 趋强凌弱是国与国之间不变的法则,这一点朝中众臣们都清楚得很。只不过,他们只看到了相对于俄、法两个单一的国家来说德国的强大,却忽略了对于英国来说,和法、俄结盟所能形成的压倒一切的力量。 而要想打破这个魔咒,唯一的办法就是破坏现有的这种平衡。 载湉追问道:“你的意思,是让大清取代俄国,成为最强大的陆地国家;或者取代法国,成为世界第二的海军强国?” 刘少卿点点头:“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众大臣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愿景,还真不是一般的有挑战性! 然而现实的逼迫,让这一选择,成为了大清目前唯一的出路。 人一旦被逼上绝境,就会展现出让人瞠目结舌的力量。 接替已故军机大臣、工部尚翁同龢的新任工部尚盛宣怀首先道:“截止到今年,我大清已经实行了四个五年计划。目前我国的铁路建设已经近四万公里,钢产量达到五百万吨,煤炭产量世界第一,造船工业仅次于美、英,化工、印染、纺织等行业世界第一。如果朝廷再加强对工业的扶持力度,未来五年中这些数字再翻一倍完全没有问题!” 盛宣怀话音刚落,同为军机大臣的新任户部尚伍廷芳就接着道:“去年开始东北地区就在对俄战争中收的滨海、龙岭两省大面积的开发耕地。截至今年,因为可耕种土地面积的大幅增加,我大清的农业产值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同时,因为开垦荒地所需要的大量的工业产品,以及兴建铁路、公路等道桥基础设施,拉动了国民收入总产值,所以今年我们的国民收入预计能突破一百亿龙洋,约合二十五亿英镑。而且随着我国在东北、西北、西南和海外的发展,国民收入每年的增长率都不会低于两位数。五年之后,我大清的国民收入当能突破五十亿英镑!” 原来不知不觉中,中国已经强大如斯了! 载湉重拾了信心。 “但是我们还要将这些生产力转变为军事实力。俄国人有超过一百万的常备陆军和超过三百万的预备役,法国人有超过我们三倍的海上力量。为此,我们至少需要增加三百万支步枪,和二十万吨舰艇!而我们只有一年的时间,来得及么?” 刘少卿摇摇头:“如果是未来三到五年的战争的话,三百万支步枪完全够用,但是要考虑五到十年的话,我们至少需要五百万只步枪!” 胡燏棻也道:“不错,以我军目前的海军实力,在增加二十万吨的吨位,完全可以应对法国的海上力量。但是如果再考虑英国人和俄国人的问题,则二十万吨就远远不够了。至少要增加四十万吨!” 盛宣怀、伍廷芳和王文韶自华俄战争结束后,年迈的孙毓汶便辞去了兵部尚一职,载湉遂任命九州总督荣禄接任,由袁世凯接任九州总督。然而荣禄不幸在今年身染重病去世,王文韶这是刚刚就任兵部尚一职互视了一眼,“单纯从工业能力上来说,或者从经济能力上来说,完全可以达到。但是” 三人欲言又止。 载湉叹了口气:“是啊,时间。我们的时间不够!” 此时善耆忽然道:“皇上,我们也许可以有更多的时间。” 载湉大喜:“怎么说?” 善耆道:“臣的情报部门这些年也在关注各国的国内局势,之前也和皇上报过关于俄国国内问题的奏折。臣以为,从俄国目前的国内情况看,很有可能在今明两年,俄国国内会爆发一次大规模的起义。起义的主要力量是农奴和一些基础工人。如果我们能在这中间给予他们一定的支持,也许可以将俄国人拖至1906年甚至1907年。而且即使俄国人剿灭了国内的起义,也不可能马上发动对我国的战争了。没有了俄国在陆地上的牵制,法国独木难支,自然也不会动武。那样,我们就有了三到五年的时间了!” 载湉一击掌:“对啊,朕想起来了,那个人叫什么‘乌里扬诺夫’?” 善耆道:“此人正是目前俄国最大的一支反政府势力的首脑。” 王文韶接道:“还是不行。我们现在主要是依靠沈阳、京师、济南、安庆、武汉五大军工厂,再加上一些小厂,一年能生产步枪最多六十万支。三年不到两百万支步枪。不要说五百万支,就是三百万支也满足不了啊。” 载湉道:“这倒无碍。一方面我们可以进一步建设新厂,同时,我们还可以向国外采购。” “不错,德国的步枪和我国的完全通用,我们可以像德国购买。” 许景澄摇摇头:“不,现在如果将这么大一笔订单交给德国,是在向英国人火上浇油。会加快英国向法、俄靠拢。” 军机大臣翟鸿机道:“朝廷前两年想要和美国人共同约定限制海军发展。但是美国总统并未同意,依然继续发展海军。如果我们将这块肥肉扔给美国,想必美国的工商业界必然会向其政府施压,夺取这一订单。届时,美国国内的工业力量将目光都转向陆军的装备制造,其海军的生产能力就会受到影响,这对我朝也是有利的。” 一个突破口打开了,这些人精们的鬼点子就一个赛一个的出来。向这样牵制美国工业制造力的法子,载湉都想不出来。 看无防盗章节的小说,(), 第五十九章 第二战线 (); ();写在章节前面的话: 各位友,首先感谢你们的支持,另外对评区的几条留言说一下我的想法。我并不了解友‘库伦1911’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支持他在评论区的发言。满清政权的确落后而且封闭、腐朽,但是我们同样也不能否认,当清政府推行‘洋务运动’的时候,当光绪皇帝想要‘戊戌变法’的时候,他们是想要这个国家好起来的。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哪怕仅仅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但毕竟他们是想要这个国家好起来的。至于慈禧,我只能说这是个奇葩,正应了那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就好像东汉末年的宦官集团和外戚、大唐末年的宦官和武将、大明末年的宦官和东林党,都是奇葩。 另外借着这个话题也复一下友‘游子思故乡’,非常感谢你的支持。对于‘辩论’的两章,其实我写的时候的心理就像上面所说的一样。‘我的话之所以有人听,不是因为我是谁,而是因为我说的有道理’!所以我没有用皇帝的身份来颁布条令,而是以普通人的身份来和别人辩论,我是想让人接受我的思想,而不是身份。 正文 载湉又将目光转向胡燏棻:“海军方面怎么样?” 胡燏棻这时候也差不多将海军的产能算了一遍,随后道:“目前江南船厂、广东船厂正在扩建,最晚在明年两大船厂都能扩建完毕。届时,我们将有大连、天津、上海、广州四大船厂能够建造两万吨以上的军舰。而万吨制造能力的船厂则有釜山、青岛、黄埔、厦门、泉州、高雄、海防七家。现在天津、大连两个厂子正在建造新型战列舰,预计在明年春天便可下水进行海试。如果这两型战舰海试成功的话,正好在上海、广州两大船厂也扩建完工。四家船厂一起开工,三年后可增加46艘该型号的战列舰。同期,还能生产万吨级以上的新型装甲巡洋舰八艘左右,五千至七千吨级的快速巡洋舰十二艘左右。至于四千吨以下的战舰,则可多达二十艘。” 胡燏棻一边说,载湉一边计算。“这样算下来,三十五吨战舰的总吨位就出来了。不过和你的四十万吨的需求来说,还差了一点儿啊。是否也需要对外采购?” 胡燏棻道:“不,皇上,海军这一块儿,无需对外采购。一方面,臣遍观世界各国,目前还没有一艘战舰能够媲美我们马上要交付的两艘‘大帝’级战列舰和两艘‘统帅’级装甲巡洋舰的。就是想对外采购,也没地方买去。另外,以咱们的造船能力,其实只要在拖上一年,就能在增加至少两艘战列舰。从总吨位上来说,已经够了。第三点,咱们的‘大帝’级战列舰至少装备八门主炮,战场能力一艘就顶别国现在的主力战列舰两艘。就连我们的新一代‘统帅’级装甲巡洋舰,如果不是装甲薄弱了一些,只有‘大帝’级的一半儿,单凭火力,也已经超越了其他国家的战列舰了。一旦我们装备了六到八艘‘大帝’级,基本可以确定能够形成海上威摄力了。” 中国龙旗舰队新一代的‘大帝’级战列舰是在1902年载湉巡视大连船厂时定型生产的,这一型战列舰排水量接近两万吨,装备810门十二英寸主炮,堪称当今世界最大、也是最先进的战舰。 武器有了,人的问题呢? 刘少卿道:“新的兵役法今年春天刚刚施行。截止到目前,有四万余名老兵解除了现役家,成为地方武装部工作人员,或者地方保安部队。预计到年末,还会有三万余人陆续到地方。今后,每年大约有三到五万名士兵、军官解除现役。但是这些人到地方后,每年能够为朝廷训练、储备五十万以上的预备役民兵。只要有三年的时间,我们的军队至少可以扩充现在的三倍,达到一百二十个师,两百万人。一旦开始大规模的战争,半年之内还能扩编三十个师,一年之内能再扩编五十个师。如果战争时间持续三年,我们可以征召五百万名士兵,而且都是经过基础军事训练的。” 新的兵役法将募兵制改为兵役制,规定每一名适龄青年都有服兵役的义务。他们或者直接应征入伍,或者在当地被编入民兵预备役、或者参加地方保安部队。以大清目前四亿的人口基数,三年之后征召五百万士兵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儿。 而且兵役法还规定了陆军普通士兵的服役期为五年,炮兵、骑兵、工兵等技术兵种的服役期限为八年;海军普通士兵服役期限八年,技术兵种服役期限为十年。这样以来,新兵一到部队就会有充足的老兵来进行传帮带,不会形成技术脱节。 新的兵役法还设立了士兵的晋升通道。以前,士兵只有通过考核,迈进军校深造,才可能成为军官。现在,士兵也可以凭借技术和战斗能力,获得晋升的机会。这种被晋升的士兵称之为‘军士’和‘军士长’。他们不属于军官,但却享有和军官同样的待遇。通常一名三级军士长相当于一名上尉。而相对于年轻的上尉,在部队服役多年的军士长甚至更加具有权威。 诸位朝臣你一句、我一句的,又讨论了一个多小时,将大清未来五年的发展规划基本确定了下来。 载湉笑了。 一个应急战略会议,开成了五年发展规划会议。这说明这二十年来的朝政改革没有白费力气。这些大臣们是真的肚子里有货,这才能在短短的半天时间内,确定一个大国未来五年的发展方向和规划。载湉甚至觉得,有这样一班大臣在,宪政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了。至少,这些掌握国家命脉的人,是真的有这个能力的。 最后的决断当然还是留给皇上。 “国家现在开始就要进行战争储备,无论是武器、弹药,还是铁矿石、石油、棉花、粮食、被服等,都要开始进行战略储备。储备的目标是能够支持我国在五年的时间里无法获得任何外部支援的情况下,依然能够支撑三百万军队作战。这些战略储备要在未来五年中建成百分之四十,在1909至1914年间完全建成!” 粮食和轻工业品对于大清来说压力不大,但铁矿石和石油则需要大量进口,不过考虑到皇上给了十年的时间,诸位大臣还是松了一口气。 载湉继续道:“户部、工部和商务部要联合一下,用税收、银行、政策等手段,促使哪些仍然占据大量土地的地主拿出手中的土地来发展工业。不过这一块儿你们要把好关,我们是要盘活哪些产量低的闲置土地,而不是要那些高产的良田。我们要工业、农业两手抓。” 王文韶、伍廷芳和盛宣怀齐声应是。 “第三,要进一步加强在西北、西南两地的基础公共交通、邮传电讯网络的建设。同时,要增加两湖、四川、陕西、东北的工业建设,扩大我国的工业制造能力。” 说到这儿,载湉想起一事。“我们从国外挖来的工程师和科学家,当初签署的都是十年的合约吧?” 恭亲王溥伟道:“正是,他们大多在光绪三十二年到三十三年合约期满。” 载湉点点头:“看看里面的人,把哪些懂机电的、发动机的全都集中起来,我们要在这两年充分利用这些人,全力研发新型大功率汽油机、柴油机!” “嗻!” 许景澄又道:“皇上,那澳大利亚买地的事儿” 载湉道:“这事儿还能办的成么?” 许景澄想了想,道:“澳大利亚也有几个反对党,如果我们能在现在使些银子,扶植一两个党,在三、四年后如果换届选举,也许可以打开局面。” 许景澄这个主意想必是受到善耆刚才说俄国的事儿的启发。不过既然有了办法,那么当然要去做。 “澳大利亚有许多我们中国不产出、或者产量极少的矿产,对于那里的土地,我们是势在必得。这方面,还是以总理衙门为主。另外,我们也不能完全被动挨打,总理衙门也要积极联系欧洲其它国家,如西班牙、奥匈、意大利、土耳其等,一方面寻找有力的盟友,同时也为我们今后的经贸关系多开几条商路。” 许景澄躬身应是。 载湉将心中所想一件一件的布置下去,包括重工业、军事工业、交通、通讯、轻工业、农业等等各方面。随着这些政策一个一个被敲定,大清帝国第五个五年规划纲要就此成型,细节上的事情自有各军机、参赞王大臣和六部去完善。 散了会,善耆一到家中,立刻吩咐手下去京师伊通客栈去请一个人。 幸德秋水已经是第五次来中国了。最早的两次,还是在中日战争之前。在他的视角里,这个老大帝国的变化可以以日新月异来形容。 中国现在是当之无愧的远东霸主。所以,日本如果想要发展,无论如何绕不开这个国家。幸德秋水就是带着这样一种心态,来中国强要请求清政府的帮助的。 不过他的进展很不顺利。 对于中国来说,日本现在可以说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国,根本让他提不起丝毫的兴趣。也许在清政府的眼中,日本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他那廉价的劳动力。 之前的两次,幸德秋水连大清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没有见到过,就被人家打发了日本。但是,他不甘心,所以他再次来到了中国。 中国的物价比日本还要便宜,这是因为中国的商品远远较之日本丰富和充足。但是这不代表他有能力在这个帝国的首都长期居住。 他的资金很紧张,事实上,他来中国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求的资金上的支持的,所以,他必须在一周之内见到自己想要见的人。 这个人名叫陆宗舆,是大清主管东亚事物的官员。虽然只有五品,但是幸德秋水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介平民,所以想要见到他,并不容易。 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他正在客栈绞尽脑汁的思索要走那个门路,才能得偿所愿。 敲门声响起。 幸德秋水很奇怪,自己一般不会有人来拜访,难道是客栈老板来收房钱? “谁啊?” 门外传来声音:“请问,来自日本的幸德秋水先生是住在这里么?” 竟然真的有人来找自己?幸德一边思索,一边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一个穿着中式的小领西装,另外两人则是穿着传统的中式服装。 “请问你们是谁?” 穿着中式西装的年青人微笑道:“请问您就是幸德秋水先生吧?我是大清总理衙门东亚司的陆宗舆,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今天过来冒昧拜访,是因为有一位大人想要和先生见一面,不知道先生是否方便?” 幸德秋水感觉头有点儿晕,似乎是缺氧造成的。自己正在房间里绞尽脑汁的想要去见的人,却原来就站在自己的门外等着见自己。这关系,有点儿乱 幸德清了清嗓子:“在下正是幸德秋水,不知是那位大人召见?” 陆宗舆微微一笑,“先生去了就知道了。请吧”说着,向外一示意。随他而来的两个传统服装的人立刻齐声道:“请!” 幸德知道这是自己的造化到了。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是值得大清帝国的高级官员图谋的,总之绝对不比自己想要图谋的更大。既然没有什么好畏惧的,幸德很快的收拾了一下,关门和三人一同出了客栈。 一辆四轮汽车停在门外,幸德秋水在陆宗舆的陪同下上了车,一路蜿蜒驶去。 大约走了有二十几分钟的样子,车子开进了一所大宅子,随后,有侍卫过来打开车门,请两人下车。 陆宗舆向侍卫点了点头,那名侍卫于是道:“我家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请两位随我来。” 穿过两个角门,走过九曲廊,这才来到一处小花园中。凉亭上,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那里喝茶,旁边两名侍女在添水、打扇。 侍卫快走两步,上前先去通秉,随后,带着两人走了过去。 陆宗舆走到近前,抢先向中年人见礼。“卑职陆宗舆,见过王爷!” 幸德秋水这才知道想要见自己的,竟然是一名王爷。 他连忙深鞠一躬,“偏僻小民幸德秋水,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名王爷正是善耆,此时他呵呵一笑,“幸德先生多礼了,本王今天请幸德先生过府一序,只是闲谈两句,无需拘束。来,请坐,倒茶。” 幸德秋水在旁边的石凳上依了半个屁股,随后道:“不知王爷传召草民,有何吩咐?” 善耆道:“幸德先生是第五次来我大清了吧?” “是的。” “本王听闻,幸德先生在日本,是非常知名的社会活动家,可对?” 幸德秋水本来也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便道:“王爷夸奖了,草民在日本,只是多写了几篇文章,帮助受压迫的工人争取一点点权益而已。” 善耆点点头,“本王以为,工人工作,然后获取收入。商人投资,然后获取利润。双方各取所需,此乃天经地义。为何幸德先生要为工人鸣不平?” 幸德秋水道:“中国的工厂,有着朝廷完备的管理制度规范,一个月工作多少天,每天工作多少小时。不同的工种最低的工资水平是多少,工厂要如何保证工人的工作环境。这些,朝廷都有明文的规定。所以,在中国,工人的权益是基本上有保障的。即使有一些工厂处于牟利的原因违反了这些制度,也会有专门的机构来处理工人和工厂之间的纠纷。” 幸德秋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语言来描述。“但是日本不同。日本现在背负着巨额的债务尚未归还,整个国家的生存水平极为恶劣。所以工厂对工人的压榨是中国的数倍之多。以至于工人已经处在完全崩溃的边缘。朝不保夕。他们一天即使工作十四个小时,仍然难以养活家人,不得不依靠妻子、儿女外出做工来贴补家用。有些家庭因为孩子小,甚至要靠自己的妻子**来换粮食。因此,我们不得不为他们争取争取!” 善耆点点头:“是啊,债务问题。那么,幸德先生认为,要怎么做才能改变日本的现状呢?” 幸德秋水立刻起身,随后五体投地道:“为日本四千万苍生计,草民希望大清帝国能够减免日本国的债务!” 看无防盗章节的小说,(), 第六十章 利用 (); ();善耆冷冷一笑,“幸德先生,本王很想知道,我大清,为何要为‘日本苍生计’?况且,日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似乎也并非是我大清的责任吧?”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幸德秋水从未想过只凭三言两语,就能说服大清帝国的官员甚至皇帝,愿意为日本的民生买单。 “不错,中国的确没有义务为日本的国民买单,但是,如果是大清的臣民呢?” 善耆一皱眉:“幸德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幸德秋水抬头道:“草民曾经多次去往九州,亲眼看到九州的民众生活的状态。草民斗胆,想问一问王爷,如果四国、北海道两地的百姓,也向九州那样,成为大清的邦国,那么中国是否会对他们网开一面!” 善耆眼中精光一闪,随后恢复常态,仍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缓缓道:“还请幸德先生为本王细说。” 幸德秋水知道,自己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可以为自己,还有自己的同志们争取到大清的支持,如果不能在这次见面中说服面前的这位王爷,日本国也许永无翻身之日。 他必须要清楚明白的表明自己的立场,同时还要让对方相信,自己说的是真的。 “就像刚才王爷所说,日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可谓山穷水尽。但是日本所面临的经济上的‘苦难境地’是日本自身行为的直接结果,中国的确没有义务负担恢复日本所蒙受损害的责任。所以,日本想要重建物质生产,就必须彻底改革经济活动及经济制度”。 日本这个民族有一种比较畸形的心态,就是对强者的迷信和盲目崇拜。在中日战争失败后,日本国民并没有敌视和仇恨击败他们的中国,而是转向仇恨‘背信弃义‘的俄国。所以,无论日本朝野,在向中国求助时毫无心理负担。 另一方面,因为战败和战败后极为悲惨的社会生活,导致日本国内对当初发动对华战争开始反思。在这股思潮下,日本国内形成了两种不同的政治派别。 第一种认为,日本之所以惨败,俄国人的‘背信弃义‘固然是主要原因,同时也是因为在内阁高官中有一些人出卖了国家利益,导致中国人能够快速的了解到日本军队的动向和困境,以有备攻无算,所以才造成一面倒的失败。 这一种政治派别以西园寺公望等政坛大佬为核心,所针对的对向自然是已经死去的伊藤博文等人。虽然西园寺公望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老师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在维护天皇统治和日本政治体制不变的前提下,这一政治主张明显复合所有既得利益者的利益! 第二种政治倾向则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天皇。这一政治派别主要以受过西式教育的年青人为主。他们认为,在没有全面了解和判断中国的战争能力的情况下,贸然发动对华战争,本身就是天皇的责任。所以,他们主张通过限制天皇权利,来改革现有政治体制。这样做,一方面可以博取中国的同情,达到延缓、减免债务的目的;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的政治生命寻找上升的节梯。 幸德秋水毫无疑问属于第二种政治派别。 这两种政治派别都找到了军方的支持。 保皇派的军事后盾,自然是掌握在两位亲王手中的近卫师团和以儿玉源太郎、奥保巩两位中将为首本州师团。 改革派的军事后盾则是一些参加过中日战争的老兵,因为在朝鲜战场上充分的感受到了中国和日本在军事力量上的差距,所以他们坚定的认为,在那样的情况下,还将他们送上战场,完全是政府的错,是天皇的错。其中的代表就是现在驻守北海道的桂太郎。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老兵都站在改革派这一边。事实上,改革派所取得的军事支持十分有限。因此,幸德秋水才会退而求其次,只希望在皇权军事力量相对薄弱的四国、北海道两地施行自己的政治主张。 当然,如果将来有能力反攻本州,相信他也不会拒绝。 善耆没有直接答幸德秋水的话。他在慢慢的思索,消化,判断。 幸德秋水就这样一直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善耆才开口:“本王要如何才能相信你?” 幸德秋水道:“在中国的强大之下,日本,或者说我们,难道还有耍花样的余地么?” 善耆叩了叩桌子,道:“好,本王会将你的想法上奏皇上。至于我大清最终要如何决策,要看皇上的旨意了。” 幸德秋水连忙磕头谢恩:“多谢王爷成全。” 善耆笑了笑,今天找这个人来,本来是为了另外一桩事情,没想到无心插柳,倒成了解决日本问题了。 一边想着,善耆随口道:“好了,你先起来吧,这几天,你就还在客栈住着。总理衙门会负责你的食宿费用。等到皇上有了明旨,再通知你。” 幸德秋水再行了一个礼,这才慢慢站起来。 看着站起来的幸德秋水,善耆端起了茶碗。一旁的陆宗舆立刻起身,向王爷行礼准备告辞。 然而幸德秋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善耆奇怪道:“怎么?莫非幸德先生还有事?” 幸德秋水道:“王爷为幸德,为日本国民解决了一个难题。幸德感激不尽。幸德不才,愿意为王爷,为中国解决一个难题。” 善耆笑了,“哦,我大清有什么难题,需要你来解决?你又能解决什么?” 幸德秋水道:“大清国力强盛,而且正在蒸蒸日上之时,幸德能力卑微,不要说我一人,就算是加上千万日本国民,也未见的能改变中国什么。但是我不能,不代表别人不能。日本不能,不代表别国不能。” 善耆皱眉道:“先生此言何意?” 幸德秋水道:“两年前,中国和俄国在东北进行了一场大战。其结果自然是中国获取了胜利。作为深受俄国所害的日本人,幸德为此甚至大醉了一天。但是王爷想必也知道,俄国人的贪婪是与生俱来的。他们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善耆皱眉道:“那又怎样?我大清能够打败他们一次,就能打败他们两次!” 幸德秋水躬身道:“草民绝没有轻视帝国军力的意思。不过,如果能够延缓俄国人发动战争的脚步,为帝国的发展多争取两到三年的时间。甚至完全断绝俄国人向大清宣战的可能。不知道王爷感不感兴趣?” 善耆惊诧道:“哦?先生能做到这一点?本王倒想听听先生的计划。” 幸德秋水道:“仅凭我一人,自然做不到。不过,如果有几千万人来做,这就不是不可能的了。幸德在游学西方的时候,有幸认识了一些人,他们也和幸德持同样的政治理念,所谓志同道合者。现在,他们其中的一部分人正准备在俄国推行政治体制改革,如果大清能够为他们提供必要的经济、军事援助,幸德愿意成为这中间的桥梁。如果他们的改革成功的话,相信大清将不会再为北方的边界烦恼。” 这一善耆是真的惊诧了。 这真是瞌睡送来个枕头,没想到自己还没有开口,对方竟然就主动的揽活儿了。不过这个幸德秋水竟然能够想到俄国人对大清的牵制作用,看来,对他还真不能轻视。至于他口中所说的‘改革’,不过是好听一点儿的‘造反’罢了。 幸德秋水以为清政府的官员并没有意识到俄国革命或者说俄国的社会主义者在世界格局中所能起到的作用。事实上,幸德秋水自己也只是看到了俄国的革命者对沙皇发动对华战争所能起到的牵制作用这一点。 也许,他还存了另一个想法,那就是一旦俄国的革命成功,对日本的社会主义革命也会是一个利好。不说可能来自于这些志同道合者的支持,仅仅是通过他们牵制中国,就能为自己的社会发展计划获取更大的空间。 不过善耆早就在这上面下了大功夫。 “不知幸德先生认识那些人?如果只是几个无关紧要的请恕本王直言恐怕没什么意义。” 幸德秋水笑道:“王爷放心,草民虽不才,但是认识的人里面,也包括了俄国社会主义者的一些领导人。比如托洛斯基,他是俄国布尔什维克党在彼得格勒的苏维埃主席,是俄国布尔什维克党领袖乌里扬诺夫的亲密战友。如果王爷您调查一下,就应该知道这两个人在俄国的社会主义党派中的地位。” 善耆笑了笑:“不必了,我相信先生不会欺骗本王。那么,幸德先生准备何时前往俄国?又需要本王做些什么?” 幸德秋水道:“为了我自己国家的民众,我希望明天就启程。至于需要,我想,如果我能够带着一百万英镑过去,则必然能够获得成果。” 善耆点点头:“钱不是问题,如果真的如幸德先生所言,我愿意说服我国皇帝陛下,尽可能的向他们提供支持。” 说完,善耆招来一名侍卫,在其耳边吩咐了几句。随后对幸德秋水道:“先生的需求,本王已经安排完毕。如您所愿,明天一早,就会有车来接你。随后你将乘火车到天津,然后乘船前往欧洲。出于对您个人安全的考虑,我将安排两名侍卫沿途照顾您的起居。并且他们也会协调欧洲的我国使馆人员。为先生的工作提供方便。” 幸德秋水向善耆鞠了一躬:“那么,谢谢王爷了。” “送客” 送走了幸德秋水,善耆马上吩咐侍卫去请许景澄过府。两人连夜将对日本的最新方略做了一份奏折,在次日递给了载湉。 无论什么时候,一个分裂的日本必然有利于中国。当载湉看到这份奏折,脸上乐出一朵花来。 “可行性有多高?” 善耆道:“皇上,臣对此做了一个调查。幸德秋水的祖上,是四国当地的大巫祝,其家族在当地极为有影响力。同时,对于北海道而言,因为在这十年中几乎没有接到过来自本州中央政府的直接、有效的管理,再加上桂太郎的部下大多对天皇心存怨恨。所以,如果我大清提供必要的一些援助,如金钱、装备,那么,此事能够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载湉击掌到:“好!哪怕只有三成把握,这件事也值得去做。不过是付出一些财、物。不过这件事总理衙门不好直接出面,还是由你来办。最好是抹去朝廷的痕迹,以民间的方式进行合作和资助。具体怎么操作。你比朕明白!” 善耆躬身道:“嗻!” 看无防盗章节的小说,(), 第六十一章 背后的刀子 (); ();1903年10月,长途跋涉来到欧洲的幸德秋水在日内瓦找到了乌里扬诺夫。 “在帝国主义盛行的今天,单纯依靠一个国家,一个政党或者少数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动摇帝国主义的根基。只有击中全世界社会主义者的力量于一点,才可能获得成功。现在的时刻,我们需要一次成功的革命,来为全世界的人们树立榜样,而这个榜样,只能是德国,或者俄国!” 乌里扬诺夫道:“你说得对,我也这么认为。不过,目前在德国,我们的社会基础还比较薄弱。但是俄国不同。因为沙皇的残暴统治,我们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尤其是铁路工人,可以成为我们发动革命的有力力量。” 幸德秋水道:“我相信凭借俄国社会党的力量,有能力发起一场革命。我也正是为此而来。坦白讲,我这一次从中国获取了大量的资金,可以用来资助俄国社会工人党的革命行动!” 乌里扬诺夫一皱眉头,“中国?不行,俄国刚刚和中国结束一场战争,甚至至今仍处在战争状态下。在这个时候,如果我接受来自中国的捐款,那不是形同叛国么!我无法接受!” 幸德秋水笑笑,道:“中国是一个古老的国家,他们有很多政治智慧,即使到现在,也依然有道理。比如,他们认为‘攘外必先安内’,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如果我们能够实现建设社会主义国家的梦想,推翻腐败、残暴的帝国主义统治着。那么,获取来自何方的援助又有什么关系呢?获得援助来达成我们的理想,并不意味着在达成理想后要向援助方屈膝。而且,和中国处于交战状态下的,是沙皇俄国,而不是社会主义俄国。是尼古拉二世,而不是你乌里扬诺夫。你身为鞑靼人(列宁母系是蒙古人),推翻号称民族监狱的罗曼诺夫王朝才是最大的爱国。” 乌里扬诺夫沉默了。 幸德秋水又加上一句:“况且这笔钱来自于我,我不说,谁会知道是从中国人哪里得到的呢?” “好吧,为了俄国的未来,我就当一次罪人!”乌里扬诺夫道:“你可以去找托洛茨基,将这笔援助交给他,他会知道如何用这笔钱。” 幸德秋水起身施礼,“我期待一个全新的、强大的俄国,并等待这个国家带给日本、带给世界希望!” 1904年1月3日,圣彼得堡的市民们正沉浸在迎接圣诞节和新年的喜悦中。还有三天,就是东正教的圣诞节,在这之后,就是俄历新年。毫无疑问,这是所有东正教徒和俄国人一年当中最大的节日,也是最喜庆的时刻。 然而,彼得罗耶维奇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他失业了! 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同时被解雇的另外三个人。他们四个都是当地最大的普梯洛夫工厂的工人。因为经济不景气,即使像普梯洛夫这样的大型工厂,也在开始裁员。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因为时间不对,而且,彼得罗耶维奇向工厂的经理表示,他可以不要工资,只要每天两块儿黑面包,就可继续工作,然而,就是这样的要求,仍然无法得到满足。 失业后的彼得罗耶维奇不但无法养活妻儿,就连自己,也养活不起了。 现在正是俄国的寒冬,他甚至看到了自己一家五口,在这个冬天被活活冻死的样子! “怎么办?” 同样被解雇的诺罗科夫苦笑道:“还能怎么办?现在不可能找的到工作。我们靠着在圣诞节打短工,还能度过两周的时间,在此之后,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妻儿饿死!” ‘啪!’ 谢罗金猛地摔碎了手中的酒杯,“我活不了,别人也别想活!”说着,便起身向外走去 “谢廖夫(谢罗金的昵称),你想干什么?” 谢罗金道:“我要去杀了那个肥头大耳的经理,看看靠吃他的肉,能不能渡过这个冬天!” 诺罗科夫大惊,“你喝多了么?你疯了么?你会被送上绞架的!” 谢罗金怒吼:“我现在和被送上绞架有什么区别?都是在等死而已!”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季诺科夫道:“你这样去,不但杀不了经理,自己还会白白牺牲!要想活下去,单靠我们自己的力量不行,我们需要帮助!” 三人立刻将目光投向他:“谁会帮助我们?” 季诺科夫站起身来,缓缓的道:“我们去找神父!” 早在1903年夏季,在俄国的工人中间,就出现了一个团体,被称之为‘俄国工厂工人大会’。这个团体是一位名叫加邦的东正教神父组织的。‘俄国工厂工人大会’刚一成立,就收到了工人们的普遍欢迎,因此迅速的在圣彼得堡各区成立了分会。大会成立的宗旨,就是为所有的工人谋求生存的权利。此时,四人在走途无路之下,只能求助于大会。 事实上,在圣彼得堡被解雇的远远不止彼得罗耶维奇四人,需要帮助的工人也远远不止四个。在加邦神父的教堂里,早已经聚集了数百名工人及其家属,他们也希望,神父能够给他们指引一条道路。 “上帝是仁慈的,他不会让自己的任何一个孩子就这样轻易地被抛弃。现在,我们需要让沙皇陛下,让上帝知道我们的困境。这仅仅靠祷告是不行的。我们还要有所行动。我以个人名义,向全体工人发出号召,在圣诞节结束的第二天,全体工人日集合起来,高举主的旗幡和沙皇画像,和平列队前往冬宫向沙皇呈递陈述本身疾苦的请愿。届时,沙皇一定会出来接见人民,倾听和满足人民的要求。” 加邦神父的号召立刻被流传了出去,并迅速得到了绝大多数工人的支持。与此同时,在彼得堡的列夫达维多维奇托洛茨基也得到了工人即将行动起来的消息。 托洛茨基在获得了一百万英镑的活动经费后,第一件事就是前往俄国的工业中心圣彼得堡。在这里,凭借手中的金钱,他上下打点,迅速成为了彼得堡的红人,并被推举为当地社会民主党苏维埃的主席。当得知工人们即将进行罢工的消息后,托洛茨基立刻大叫:“我们盼望已久的机会终于到了!” 随后,托洛茨基指示社会民主党党员迅速在工人中间展开活动,在工人写给沙皇政府的请愿中加进了关于言论出版自由、工人结社自由、召集立宪会议来改变俄国国家制度、在法律上人人平等、政教分防、停止战争、实行八小时工作制、土地归农民等符合自身政治诉求的要求。 1904年1月9日清晨,工人们前往当时沙皇所在的冬宫。 请愿的工人们带着全家妻子、孩子和老人去见沙皇。上街的队伍总共有十四万多人。他们手无寸铁,只是抬着沙皇的画像,举着教堂的旗幡,唱着祷告歌。 彼得堡工人在请愿上写道:“我们,彼得堡市的工人,偕同我们的妻室儿女和老弱父母,特来向皇上请求公道和保护。我们生活困苦,备受压迫,当牛做马,遭受着欺凌侮辱和非人的待遇我们已再三忍耐,但是我们日甚一日地被推入困苦、无权和愚昧的深渊,暴政专横压制着我们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我们已经到了与其让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继续下去还不如死去为好的可怕时刻” 虽然社会民主党党之前曾警告工人们他们可能会遭到枪击。但工人们依然带着家人前往冬宫请愿的游行很大一部分工人还相信沙皇会帮助他们。 沙皇听到了工人们的请愿声。只不过,他帮助工人们的方法和工人们想要的不太一样。 尼古拉二世并没有和他们讲友爱既然你们认为继续痛苦的忍受下去还不如死去为好,那么,你们就去死吧! 当天,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下令枪杀手无寸铁的工人。面对着士兵冰冷的枪口,1000多工人被沙皇军队打死,有两千多工人被打伤。 彼得堡的街头染遍了工人的鲜血。1904年1月9日从此被称为“流血星期日”。 工人在这一天得到了血的教训。托洛茨基当天率领社会民主党党员和工人们同去了东宫情愿,就在染遍工人鲜血的街头,托洛茨基向工人解释,谁是这一残酷暴行的祸首,应该怎样同他作斗争。 工人对沙皇的信念在这天被枪毙了。他们懂得了,只有用斗争才能争得自己的权利。 1月9日傍晚,各工人区开始构筑街垒,托洛茨基将之前秘密采购的步枪向工人们发放。 彼得罗耶维奇接过一支步枪,用力的拉动枪栓。“好吧,现在是最后的时刻了,既然沙皇揍了我们,那我们也要揍他!” 彼得堡血案通过秘密电台告知了远在德国的乌里扬诺夫。得到消息后,乌里扬诺夫迅速安排党员返俄国,开展工、农的组织工作。同时,社会民主党的机关报火星报开始连篇累牍的报道这一消息,并号召全国人民起来反抗。 在社会民主党党的推动下,沙皇的血腥暴行迅速传遍了全国。每一个城市里的工人都用罢工来抗议沙皇的暴行,并提出了政治要求。工人喊着“打倒专制制度”的口号上街。在1904年1月间,罢工人数达到四十余万。一个月内参加罢工的工人人数超过了过去整整十年的罢工人数。 革命在俄国开始了。 善耆拿着电报急匆匆的跑进养心殿。 “皇上,成功了,俄国开始了暴乱!根据我们的情报,沙皇的军队开始枪杀工人,武装冲突已经爆发。” 载湉大喜,“好!没想到那个日本人还真是说到做到啊。” 善耆道:“也不是幸德秋水的本事。臣以为,那俄国的反对派早就想要起事了,只不过苦于缺乏资金,没有武器,这才难以进行。我们这一次给他们提供了充足的资金,他们可以立刻武装起四到五个步兵师,如果再不行动,那才奇怪。” 载湉笑道:“不管怎样,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就好。这样,我们再向那边提供一笔经费,同时,可以销售一批军火给他们,比如机枪、小口径迫击炮等轻武器。推动推动。俄国的暴乱闹得越大,尼古拉二世收拾起来就越麻烦,我们的时间也就越多。” 善耆躬身道:“嗻。” “另外,日本方面的规划拟好了么?如果好了,也开始实行吧。” 善耆道:“已经基本拟好。朝廷的目的是要改变日本现在的极权主义,允许和支持日本人民和日本政府主动进行的政府形式的变革。为此,臣和几位军机、王公拟定了几个原则。” 载湉道:“主要有哪些?简单说说。” 善耆道:“主要是鼓励建立民主政党,发展民主制度;废除国家神道教,实行宗教和信仰自由,实现政教分离;军事上必须彻底解除日本的武装,实行非军事化,不允许日本保存陆海空军;关于经济方面的规定比较详细,其中主要目的是要消除那些可以用来准备战争的指定的工业或生产部门。” 看无防盗章节的小说,(), 第六十二章 时差 (); ();这份改革方案是在兰芳共和国和南华共和国(爪哇)多年的议会制经验基础上,汇集了中国所有政治精英的智慧所拟定的。在这份针对日本现行政治体制的改革方案中,对日本的政治体制做了深入的调整。包括 改革天皇制,废除天皇总揽国家一切统治权的权力。同时,废除辅佐天皇的枢密院、贵族院及天皇的军事支柱。 改革议会制。就像载湉在广州辩论会上所说,日本现在的议会分为众议院和贵族院,贵族院的权力大于众议院,议会不对选民负责,而对天皇负责。清政府计划取消日本贵族院,设众议院和参议院,两院均由20岁以上男女公民直接选举产生。 其次,取消天皇以敕令、敕语立法的权利,排除天皇对议会的控制和干涉。 改革内阁制。现在的日本内阁总理大臣由天皇任命,总理大臣奉天皇之命组织内阁。之后,需要建立了议会制内阁。总理大臣由国会确定,由在众议院中占多数席位的政党推举人担任。行政权属于内阁,对国会负连带责任。 另外,总理大臣和其他国务大臣均由文官担任,军人不得担任政府职务。内阁负责总理国务,处理外交,缔结条约,编制预算,制定政令,决定大赦、特赦,掌握人事等有关行政事务。 改革司法制度。天皇不再是法律的最高主宰。一切司法权均归最高法院和各级法院。扩大司法机构的独立性。最高法院成为同国会、内阁鼎立的独立机构。 最后,清政府还计划扩大民主权利,特别是过去政治地位很低的妇女,从此也和男人一样享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事实上,任何一个有政治头脑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一份由载湉示意,大清全体重臣共同起草的、计划在日本前期可能只是四国和北海道两地推行的新的政治体制,实际上就是大清宪政改革的一次预演。 在全国持续讨论宪政、立法的时候,大清的最高权力机构已经开始了立宪的准备!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由当权者主动推行的限制自身权利的政治改革行动。这一行为,必将对这个伟大的国家带来极其深远的影响。 1904年1月9日以后,俄国工人的革命斗争开始出现更加尖锐的政治性质。工人开始由经济罢工和支持性罢工转到政治罢工。在某些地方,如彼得堡、莫斯科、华沙、里加和巴库这些集中了大量工人的大城市里,罢工进行得特别顽强和有组织。已经出现武装抵抗沙皇军队。同时,随着来自中国的大笔资金的注入和武器装备的支持,社会民主党的影响迅速增长了。 罢工和游行示威愈演愈烈,在许多地方引起了群众与军警的冲突。 1904年5月1日,华沙的工人走上街头举行示威游行,示威群众受到枪击,死伤者达数百人。华沙工人响应波兰社会民主党的号召,举行了总罢工以示抗议。 随后,罢工和游行示威在5月间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全俄各地参加五月罢工的工人在二十万以上。巴库、洛兹、伊万诺沃沃兹涅先斯克的工人,都卷入了总罢工。俄国的工业生产几乎陷入停滞。 随着越来越多的工人获得了武器,罢工工人和示威群众同沙皇军队冲突的事件日益增多。6月,在波兰的大工业中心洛兹市,工人在市区的街道上构筑了几十座街垒,同沙皇军队进行了三天巷战。 工人的罢工震撼了全国,农村也跟着城市发动起来了。 从春天开始,一群一群的农奴起来造地主的反。他们捣毁地主的田庄、糖厂和酒厂,焚烧地主的楼房和庄院。许多地方的农奴夺取地主的土地,大批砍伐地主的林木,要求把地主土地转交给人民。起义者还把地主的粮食的其他食品夺来分给饥民。 地主们惊惶万分,不得不逃往城市。沙皇政府调遣土兵和哥萨克去镇压农奴起义,军队开枪射击农民,但农民并没有停止斗争。相反,在俄国中部、伏尔加河流域和南高加索特别是在格鲁吉亚,农民运动不断扩大。 乌里扬诺夫敏锐的抓住了这一现象,他要求社会民主党人深入农村,同时,在火星报上发出了告农民农民们,请听我们说。在特维尔、萨拉托夫、波尔塔瓦、切尔尼果夫、叶加特林诺斯拉夫、梯弗里斯和其他许省份,社会民主党人在农村中开大会,成立农民小组,建立农民委员会。1904年夏天,许多地方发生了社会民主党人组织的农业工人罢工。 与此同时,在万里之外。 1904年9月的一天,两艘巨舰分别自大连、天津起航,随后,在渤海湾的长山群岛和由四艘巡洋舰,十二艘驱逐、护卫舰及若干小型鱼雷艇、辅助舰只组成的舰队汇合,向鲸海驶去。 “舰队的主要任务是进行新式军舰的试验。在这次航行中,会检验发动机的使用情况,最高航速,火炮观瞄系统,炮射情况等等数据,以便确定未来的舰艇发展方向。” 养心殿中,胡燏棻在向载湉汇报此次远航的情况。 大连造船厂和天津造船厂秘密建造的两艘新型战列舰已经交付,这一次远航,海军就是要检验新型战列舰的实际效能。为了保密,这一次的试验地点选择了库页岛周边海域。在这里,俄国人的海上力量已经被完全消灭,而日本人还没有这个能力来监视大清的舰队。 载湉点点头,“朕以为,这两型军舰应该都能达成我们想要的结果。海军未来的关键,是选择一款最适合我们的舰型。另外,空下来的船台也别闲着,可以继续开展舰艇的建造。” 胡燏棻有些担忧,“皇上,两大船厂已经在建造同级战舰的船体部分了。不过,现在新舰的各项数据还没有出来,继续建造,如果最终的数据不理想,那么我们付出的成本就太高了!” 新型战列舰的建造成本要八百多万龙洋一艘,这样的一艘战列舰,足够海军向英国采购两艘‘老人星级’的了。要是真的实验数据不理想,这就是三千多万龙洋打了水漂啊! 载湉摇头道:“不碍事,朕有信心。另外,告诉天津,他们新的建造目标是第三套方案。我们总要多试验几款,才能知道最好的是什么。你们放心,这些军舰造出来不会浪费的。每一艘都有用,最不济,我们把他们卖出去,也能赚钱的!” 所谓的第三套方案,是在舰体上采用倒锋矢状布局排列主炮。前二后一,另有两座主炮分别放置于船体中后部的两侧。和天津船厂建造的‘西楚霸王’号一样,整艘战舰也是五座双联装主炮。 这样的设计,可以避免中央主炮对发动机布局的影响,同时也能在侧舷形成八门主炮的齐射效果。不过,这种设计需要加宽舰体,最终的军舰在航速上可能要弱于阶梯式中轴线主炮布局设计的方案。但是同时船舶的稳定性会得到提高。 就像皇上说的那样,每一种设计方案,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中国累积了二十年的造船工艺的集大成者。造出来的每一艘战舰都不会浪费,都可以称得上是这个时代的巅峰之作。 “还有什么事么?” 许景澄站出来道:“皇上,英国人对我们提出的五年造舰计划有些意见,他们认为我们现在完全不需要如此规模的舰队,希望我们能够克制。” 根据去年讨论的第五个五年计划,中国海军将在未来五年建成6艘战列舰,10艘一等装甲巡洋舰,12艘防护巡洋舰和20几艘中小型舰艇。另外还包括多达十万吨的辅助舰艇的造舰计划。届时,中国龙旗舰队将拥有总量超过五十万吨的大型舰队。 为此,英国政府提出,在俄国海军力量已经完全退出远东的当下,中国的海军力量只要保持在1894年上海协定的框架内就足够了。 载湉一笑,“那你是怎么答复的?” 许景澄也笑了,“臣对华尔身说,大清也不想要将有限的财力投入到海军中去。我们更加没有和任何一个列强争夺海上权益的想法。但是在大洋彼岸的美国政府无视我国的和平倡议,大力推动海军的建设。处于对自身的保护,我们不得不做出应。如果英国政府能够说服美国政府减少海军的军备开支,那么我国政府将立刻减少舰队规模。这一点,我们已经在03年做出了表率。” 载湉点头道:“不错,就是这样。要讲捆住手脚,那就把所有人的手脚都捆上。英国人既然拒绝和我们签订再保险条约,那么,我们也没有义务遵循他们的想法。朕算是看明白了,这年头,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对了,既然这样,那么原计划抛给美国人的馅饼先不要动。以免美国工业真的在短期内转向陆军,这样对我们发展海军不利。我们自己的军工企业还能支撑,对外采购的订单,再放上一年不迟。” 许景澄和盛宣怀、伍廷芳、刘少卿齐声应诺。 载湉随后问道:“科技人员的集中安排进行得怎么样?” 盛宣怀出来道:“除了在几个民用项目中暂时离不开的工程师外,其它科技人员主要是外聘的人员基本都集中起来了。工部和兵部共同建立了四个大型项目机构,主要是燃油发动机项目、潜艇的耐压钢项目、海军的大口径火炮和速射炮塔项目以及陆军的装甲机动车辆项目。” 载湉拿出一份报纸,递给盛宣怀道:“现在还要在增加一个项目,航空机械项目!” “冯如,有人找!” 正在工作的冯如抬起头来,转身问道:“谁啊?” 工友耸耸肩,“不认识,但是像是一个有钱人。你不是正在筹集资金准备建自己的机械厂么,也许是给你送钱的也说不定呢。” 冯如没有理会工友的打趣,他摘下布满油污的手套,扯过一块儿抹布擦了擦双手,然后走了出去。 在车间的大门外,两名年青人正在等着他,其中一名较为高大的看到冯如出来,对着前面略微瘦小人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那名瘦小一点儿的青年立刻快步走了过来。 “你好,冯先生。我是大清帝国工业发展部的郑容和。” 冯如迟疑的伸出右手“大清帝国工业发展部的?找我什么事?” 郑容和微笑道:“我们从纽约的华侨商会获得消息,冯先生想要自己成立一家工厂,进行飞行器的试验和制造,不知是否属实?” 冯如点头道:“没错。” 郑容和道:“那就对了。我奉大清朝廷的指令,邀请冯先生国,参与我们国家自己的飞行机械研究项目” 冯如打断了郑容和的话:“怎么?朝廷也打算研究飞行器?” 郑容和点头道:“不错,在上个月,皇帝陛下亲自颁下旨意,在帝国工业部旗下成立‘空中飞行机械研究委员会’,经过我们的审查,希望能够邀请您国共襄盛举,担任委员会的工程师。在国内,你将得到朝廷的全力支持,你可以获得你所需要的一切!” 冯如的眼中充满了狂喜,他三把两把脱下了身上的工作服往地下一甩,“不用说了,我和你们国!” 1904年,中国政府开始利用俄国革命带来的时间差,全面发展自己的军事工业! 看无防盗章节的小说,(), 第六十三章 这是十月革命? (); ();俄国。 1904年6月,随着工人和农民的运动蓬勃发展,革命的浪潮终于波及到了军队。 沙皇俄国的军事制度,是以贵族来领导军队。然而沙俄帝国积威日久,长时间以来没有什么大的战事,这些贵族的子弟大多缺乏军事素养和指挥能力,他们每天的工作不是训练士兵,研究战术,而是喝酒、搞女人、打猎在俄华战争中,近卫军占领海参崴时就发现,几乎每一名军官都带着猎枪。 而和军官们奢靡、腐朽的生活相对应的,则是士兵们的苦不堪言。他们仅能维持基本的温饱。甚至有些部队连冬衣都难以保证。每天吃的是发酸、生硬的黑面包,汤里的菜叶则是军官们吃剩下的残羹冷炙。 6月27日,黑海舰队的新锐装甲巡洋舰“波将金”接到命令,出港开往特鲁达,准备进行射击训练。然而在此之前,在敖德萨的的城郊佩列瑟皮爆发了罢工,罢工迅速蔓延到整个区。 罢工的事件是由于哥萨克枪杀了8名格纳工厂工人的事件引起的。第二天,罢工发展到全市。参加罢工的还有肉类加工工人和面包工人。 27日,就在“波将金”号起锚之前,士兵们领到了一份晚餐。 当士兵开始享用他们一个月以来的第一次肉食的时候,他们惊讶的发现,盘子里的牛肉,竟然是臭的。餐刀割开牛肉,甚至能看到里面已经被煮熟的蛆虫! ‘啪!’ 军士格恩瓦库林丘克愤怒的将盘子摔向地面。“我们不能忍受这样的食物!这不是给人吃的东西。军官们不能像对待猪猡一样对待我们!” “对!” 愤怒的士兵们砸碎了手中的餐盘,掀翻了桌子。他们推举瓦库林丘克为首,去找负责后勤的军官理论。 实际上,军官们也无可奈何。因为城市工人的罢工,以至于军舰无法向士兵供应新鲜的食物。但是,沙俄的军官养尊处优惯了,他们不能忍受下级士兵对自己权威的挑衅。在争执中,一名军官向瓦库林丘克开了枪! 愤怒的水兵操起步枪与舰上的军官进行了交火。包括舰长、副舰长、值班军官以及几名素来不得人心的军官在内的7人被打死,其余的军官被水兵逮捕。 发泄完怒火后的士兵们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们处决了无耻的军官,但是,这一行为等同于叛国。如果我们到基地,毫无疑问,等待我们的将会是绞刑架!” 在士兵们无所适从的时候,社会民主党的一名士兵马丘申科站了出来。 “可是,我们要怎么办?船上没有煤,没有食物。我们哪儿也去不了。在整个俄罗斯,我们再也没有容身之地了。舰队会很快知道我们叛乱的消息。然后,沙皇会命令舰队来消灭我们。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不,同志们!”马丘申科道:“我们不是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也不是无路可走。现在在俄国,有无数的工人在向政府表达他们的诉求。他们会理解我们的处境,会帮助我们。只要我们联系上工会组织,我们就能买到食物。然后我们会想办法获得燃煤。至于舰队。别忘了,哪些和我们一样的水兵他们同样在被军官们欺压,他们不会帮助沙皇来消灭我们的!” 马丘申科的建议是当前水兵们所能找到的唯一的机会了。随后,舰上成立了由30位水兵组成的管理委员会,马秋申科当选为主席。下午2点,起义者通电宣布“波将金”号起义,正式脱离沙俄舰队序列,并与护航的267号雷击舰一道驶往敖德萨。 入夜后,“波将金”号开进敖德萨港,水手们驾使舰艇靠了岸,把死亡战友的尸体抬到防水堤上,安放在一个帐篷里,并在上面写着“看吧,这就是因为说菜汤不好而被打死的”。 同时,起义的水兵开始在岸上购买食品。但是新的问题来了。 “马丘申科同志,我们现在手中的现金只有两万七千卢布,这一点儿钱无法购买到足以支撑军舰远航的煤炭。”几名负责采购的士兵来找到马丘申科,向他诉说现在的问题。 马丘申科想了想:“现购买足够的食品。我们需要让士兵们吃饱。至于煤炭。我来想办法。” 负责采购的士兵小组离开后,马丘申科命令一队士兵乘坐小艇前往港口外面巡逻。不长时间后,负责巡逻的士兵发来消息:我们在港口外找到了一条船,这是从条马里乌波尔开来的运煤船,我们有救了! 士兵们宣布这条船的煤被征用了。他们把它拖到装甲舰旁,开始往舰上卸煤。 此时,在得知了“波将金”号起义的消息后,在岸上的陆军士兵们本想向他们开炮,但当水兵们升起战旗时,连刚调到岸边来的哥萨克也立即逃走了。 “波将金”号安装了2座双联装305毫米主炮塔,虽然由于采用电力驱动带来了一系列麻烦,射速只有152分钟一发的水平,每管备弹60发。但它还拥有16门152毫米副炮。这些副炮射速可达3发/分,每管备弹180发。 除此之外,这艘装甲舰还配备了14门75毫米火炮,每门炮备弹300发;4门47毫米甲板炮,2门65毫米巴拉诺夫斯基登陆火力支援炮,2门37毫米轻炮。主桅平台和上层建筑中部还各装有2挺762毫米机枪。 敖德萨的陆军火力根本无法应对一艘装甲主力舰! “波将金”号起义的消息很快传到圣彼得堡,沙皇尼古拉二世大为震惊,遂命令黑海舰队司令官秋米宁采取包括击沉该舰在内的一切手段扑灭起义行动。 6月30日清晨,黑海舰队的5艘装甲舰和6艘雷击舰赶来堵住了敖德萨的出港航道。 然而正像马丘申科所说,同样对军官心怀不满的分舰队的水兵不但没有向“波将金“号开火,反而涌上甲板向他们高呼“乌拉!”。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奉命前来消灭“波将金”号的装甲巡洋舰“胜利者格奥尔基”号也升起了红旗,宣布参加起义! 为了防止整个舰队发生哗变,分舰队指挥官卡里格少将命令各封锁舰以最大航速返航。 革命的红旗在“波将金”号装甲舰上飘扬了好几天。但此时的俄国国家社会民主党还不象后来在1917年那样是领导运动的唯一政党。当时在起义中有许多孟什维克、社会革命党人和无政府主义者。因此,虽然有一些社会民主党人参加了起义,但起义还是没有一个正确的和有充分经验的领导。 一部分水兵在决定关头动摇了。 不久,“胜利者格奥尔基”号的官兵向敖德萨的沙皇当局投降。经过长时间的讨论,“波将金”上的士兵们决定将军舰开往罗马尼亚。 7月1日晚,“波将金”号和267号雷击舰离开敖德萨,于次日抵达罗马尼亚的康斯坦察。在康斯坦察滞留交涉期间,两艘起义军舰共同发表了告欧洲各列强和告整个文明世界。 此时的欧洲,英、法、俄、德四国正因为‘丹吉尔危机‘而剑拔弩张,战争大有一触即发的态势。在这种情况下,罗马尼亚政府不可能因为一艘叛逃的军舰而触怒强大的俄国。由于罗马尼亚当局拒绝提供补给,“波将金”号不得不开往费奥多西亚寻求帮助。 然而当军舰于5日6时开进费奥多西亚时,码头上只有等待着逮捕革命者的军队和警察。 此时的革命者真正得走投无路了,他们不得不于7月7日又返康斯坦察。此时舰上的锅炉水储备已经消耗殆尽,军舰无法再次开动,起义者只好于7月8日降下飘扬在主桅上的红旗,将“波将金”号交给罗马尼亚当局,并宣布自己是政治流亡者。 9日,俄国黑海舰队分舰队驶抵康斯坦察,并于次日接管“波将金”号。1904年7月14日,“波将金”号被拖塞瓦斯托波尔。 起义失败! 后来落到沙皇政府手里的水兵被交付法庭审判,一部分被处死,一部分被流放服苦役。 但起义这一事实本身却有特别重大的意义。工人向群众性政治罢工和游行示威的转变,农民运动的加强,人民与军警的武装冲突,以及黑海舰队中的起义。这一切说明人民武装起义的条件正在成熟。 这种情形使自由资产阶级不得不认真行动起来。 它害怕革命,同时又想利用革命恐吓沙皇。 “波将金”号军舰起义的失败,并没有阻挡俄国工人和农民革命的热情。 9月19日,莫斯科开始了印刷工人的罢工。罢工随即得到了其他产业部门工人的支援而变成了政治总罢工。 10月初,莫斯科一喀山铁路线开始罢工。过了一天,整个莫斯科铁路枢纽站都罢了。罢工浪潮很快就席卷全国所有的铁路线。邮政局和电报局停止了工作。全俄各城市工人纷纷举行有成千成万人参加的群众大会,并决定停止工作。一个个工厂,一个个城市,一个个地区,都相继卷人罢工。小职员、学生、知识分子(律师、工程师和医生)也加入了罢工工人的洪流。 十月政治罢工发展成了全俄罢工,几乎包括了全国所有的地区,几乎包括了所有的工人。参加这次政治总罢工的,仅仅产业工人就约有一百万。人数相当多的铁路工人和邮电职员等等还未计算在内。国内全部生活陷于停顿。政府已经瘫痪了。 这一次,尼古拉二世不得不做出一定的让步。 1904年10月17日,尼古拉二世颁布了十月宣言。答应为人民施行‘公民自由的不可动摇的原则人身的真正不可侵犯,信仰、言论、集会和结社的自由’。并答应召集立法杜马、吸收各阶级的居民来参加选举。 然而与此同时,沙皇政府继续用残暴手段镇压工农。 一方面,它通过自己的奸细唆使俄国各族人民互相摧残,制造蹂躏犹太人的暴行,挑拨阿尔明尼亚人和鞑靼人互相残杀。另一方面,他又命令大臣布里根拟定一种不让杜马拥有立法权的杜马法案。 养心殿中,载湉看着手中的情报,“沙皇开始屠杀犹太人?” 善耆道:“是。尼古拉二世为了转移国内民众的视线,将国内经济问题归咎于犹太人的贪婪,因此出台法案,限制犹太人的住地,禁止他们购买土地、从事农业。甚至在政府的推动下,针对犹太人进行了集体大屠杀!” 载湉来踱着步,慎重的道:“犹太人是天生的经济学家,他们有着无与伦比的经商头脑。而且分布在世界各地。据我所知,在美国,犹太人也控制着许多的产业。如果我们能够在这一次俄国反犹浪潮中对他们提供帮助,那么也许能获取美国的犹太人的好感。这对我们分化美国政府会有帮助。这样,你去找兵部、户部和总理衙门,拿出一个安置方案。我们要设法收容、安置这些人。告诉他们,这些犹太人不,还包括在这次俄国起义事件中所有遭受迫害的人。中国无条件的接纳他们!” 善耆应了一声,但是他随后道:“可是,皇上,这些人可能有几百万。如果真的来到我国,这民生方面” 载湉摆摆手,“要长远的看,不要小家子气。你要知道,此消彼长。俄国人驱赶他们,我们接收。俄国的人民越来越少,我们的子民越来越多。将来打起仗来,你说谁占便宜啊。况且,现在在东北、西北、蒙古高原、大河省(缅北地区)、月仑省(菲律宾殖民地)到处都需要人口来支持当地发展。而且你也知道,许景澄他们在澳大利亚推行的计划快要有结果了,届时,我们很可能会在增加几十万上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朕现在只会觉得我们的子民不够用,怎么会嫌人口多?” 善耆忙道:“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办。”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边刚提到许景澄,善耆还没出门,许景澄就来了。 看无防盗章节的小说,(), 第六十四章 来自澳洲的礼物 (); ();“皇上,有结果了。执政的自由贸易党为了实现这一次的竞选胜利,做出了妥协,同意了我们的方案!” 早在年初,清政府就和澳大利亚的执政党自由贸易党就购买澳大利亚西部荒地一事展开了谈判。自由贸易党原本是一个小党,但是自1904年以来,清政府通过各种渠道不断的支持该党的发展,光政治献金就投入了数十万英镑,终于在04年年底将该党推向了执政党宝座。为此,该党在西部问题上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没有什么问题是金钱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说明砸的钱还不够多! 但是乔治里德总理向许景澄表示,无论如何澳大利亚也不可能通过出售土地的议案,但是,他可以说服内阁,通过一个租赁土地的议案。在这一议案中,中国政府可以租赁澳大利亚西部南归线以北、东经120度以西土地用以安置自己的人员,进行开垦、耕种和建设。议案规定,租期为五十年,年租金为三百万英镑。 但是载湉对这一议案并不满意。 载湉想要的,只是澳大利亚东经120度以西的土地。这块儿土地上有一些季节性河流,可以发展一些农业或者畜牧业,同时还有一个港口可以利用。而在东经130度于120度之间,除了荒漠,什么也没有。 但正因为如此,澳大利亚人才不会出租这块土地。在南归线以南,不但有众多的季节性河流,还有众多的湖泊和平原。另外最关键的是,在帕斯港以东地区,还有金矿的存在。而南归线以北地区,却只有荒山峻岭和沙漠戈壁。 当然,沿海地区还是可以修建港口和具有少量的耕地的,否则中国人也不是冤大头。 载湉自然不想当冤大头,于是他命令军机处重新草拟了一份议案。 清政府愿意为此支付三百万英镑。但是要求澳大利亚政府要么用三百万英镑一年的租金向中国出租想要的土地,要么在三百万英镑租金的基础上,将东经130度以西的地区也租给中国。 同时,载湉的租赁期限要求是99年! 一开始,澳大利亚政府并不同意这一议案。但是,随着选举的临近,执政的自由贸易党为了保住执政地位,必须获得更多的选票支持。而在二十世纪初,获得选票最直接的办法,莫过于金钱交易。 于是,乔治里德最终同意了中国方面的议案。但是条件是他们能够获得大选的胜利,并由中国人自己出资,买通那些非自由贸易党的议员。 为此,清政府又多付出了二十几万英镑。 不过,载湉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中国获得了在澳大利亚西北部99年的土地使用权。在这99年中,中国人可以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繁衍、种植、畜牧、开矿。 当然,澳大利亚人认为在这里不可能有任何矿产,因为他们早就在50年前的淘金热中将这一片搜遍了。 “马上命令海军,配合户部、工部,准备开始在澳大利亚西北部沿海地区寻找合适的港口进行建设。命令户部安排人员迁徙,垦殖、放牧和渔猎;同时命令工部派出得力人员,沿澳大利亚西北海岸,沿着河道向内陆地区寻找矿产!告诉他们,要多安排人员,不惜代价。我们越早一天找到矿床,就能越早的收租地的成本!” “遵旨!” 中国正在积极的向外寻求发展,而俄国的革命还在继续。1905年10月和1905年11月,革命斗争继续轰轰烈烈地发展着。工人的罢工仍在继续。 在许多城市,如梯弗里斯、塔什干、撒马尔汗、库尔斯克、苏胡姆、华沙、基辅、里加等,士兵中的骚动也更厉害了。在喀琅施塔得,在塞瓦斯托波尔的黑海舰队水兵中,都爆发了起义。但这些起义由于彼此分散,都被沙皇政府镇压下去了。 12月,因为英国、法国决定联合起来抵制德国在北非的政治冒险。使得在欧洲形成了面对德国的大多数。这样一来,俄国在西线的战争压力就大大减轻了。随后,尼古拉二世从西线抽调了一些兵力到国内。 12月中旬,沙皇政府在农民起义的许多省份宣布戒严,颁布了“就地正法”、“格杀勿论”的残暴命令,并下令逮捕革命运动的领导人和驱散工人代表苏维埃。 在这种情况下,乌里扬诺夫指示莫斯科的布尔什维克和莫斯科工人立刻准备武装起义。 12月18日,莫斯科委员会通过决议:向苏维埃提议宣布政治总罢工,并在斗争进程中把它转变为起义。起义者方面总共约有两千战斗队员,他们希望在莫斯科的卫戍部队保持中立,甚至指望把一部分卫戍部队分化和争取过来。 20日,莫斯科开始了政治罢工,但这次罢工没能扩展到全国。尼古拉铁路仍然留在沙皇政府手中。这条线路上的运行没有中断,这导致尼古拉二世能够把近卫团从彼得堡调到莫斯科来镇压起义。同时,来自边境的部队也把卫戍部队的骚动镇压下去了。 22日,起义工人在莫斯科街道上修筑了街垒。但是沙皇政府出动了火炮,还从彼得堡、特维尔和西部边区调来了超过起义者数倍的兵力。而此时各区的起义领导机关在战斗开始前不是被破获,便是被隔绝。统一的武装起义变成了彼此没有联系的各个区的起义。 各区失去了领导它们的中心,又没有全市共同的斗争计划,只能局限于防御。面对沙俄政府的优势兵力和强大火力,仅仅装备了轻机枪和少量迫击炮的几千武装工人在进行了九天英勇的斗争后,被镇压了下去。 在莫斯科爆发武装起义的同时,克拉斯诺雅尔斯克、莫托维里哈、诺沃罗西斯克、索尔莫沃、塞瓦斯托波尔和喀琅施塔得等城市,都爆发过武装起义。格鲁吉亚起义几乎席卷全境。 在乌克兰的顿巴斯一带即戈尔洛夫卡、亚历山大罗夫斯克、鲁干斯克,起义的规模也很大。在拉脱维亚,在芬兰,工人都成立了赤卫队,并举行了起义。 但所有这些起义,也如莫斯科起义一样,都被沙皇政府镇压下去了。 俄国1904年革命虽然失败,但是他让俄国社会主义者找到了未来的道路。同时,为了扑灭遍布全国的起义和芬兰、爱沙尼亚、波兰、格鲁吉亚等公国的独立运动,沙皇俄国根本无暇他顾。这也为中国的军事准备,赢得了两年的缓冲时间。 在欧洲,因为在摩洛哥问题上英国表现出了对法国的明确支持,使得德国在摩洛哥问题上完全失败。在06年初的阿尔赫西拉斯会议上,只有奥匈帝国一家支持德国的议案。 同时,英国第一海务大臣费舍尔的海军改革基本完成。 费舍尔一心想使皇家海军现代化,为此,他不知疲倦地积极工作,实行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他支持军官教育,通过积极淘汰被他称为“守财奴的垃圾堆”的废旧舰只,实现了装备现代化,并赞同能使备用军舰迅速进入临战状态的核心船员制度。他还通过削减海外驻军而强化本土周边的舰队实力。 通过这一系列不懈的努力,英国海军在全球的优势地位得到了巩固。以至于英国海军情报处处长自信地宣布英国对德国的海上优势是“压倒性”的。 费舍尔带来的英国海军这种咄咄逼人的姿态,以及诚挚协定后英德关系的疏远,加深了柏林对皇家海军发动一场突如其来的海上总体战的担忧。于是,也是在1906年,德国开始了新一轮的海军发展计划。 1905年夏季,正当整个世界都将目光聚焦到摩洛哥危机和俄国革命的时候。幸德秋水这个俄国革命的幕后推手之一到了四国。 同时,在载湉的密旨授意下,荣禄安排九州自卫队第一师的一个旅在夜色的掩护下,从四国岛的土佐湾登陆。 有了清政府在财力和军事上的支持,幸德秋水联合其他日本社会党人于05年8月发动了政变。起义军驱逐了天皇政府派驻四国的官员,宣布四国脱离日本天皇政府自治,成立自主的民选政权。随后,采用了新的议会制度,进行了全民普选。 四国岛的自治毫无意外的招来了日本天皇的声讨。在广岛的第二十五师团奉命前往四国剿灭叛乱。然而日本政府尴尬的发现,严重缺乏海军的他们根本无法发起有效的登陆作战。 中日战争后,日本所剩的不多的军舰,也在和俄国人的战争中损失殆尽。之后,日本政府仅仅保留了几艘木质巡洋舰和十几艘鱼雷艇。在战后长达十年的时间里,因为中国政府的压制,日本政府几乎没有能力发展自己的海军力量。很简单,因为债务问题你既然有钱建设海军,为何没钱还债? 因此,直到1905年,日本政府的海上力量依然仅有几艘千吨级的三等巡洋舰和一些海岸巡逻艇。这样的水面力量,维护一下沿海的基本安全尚可,就连海盗都对付不了,更何况进行登陆作战? 更何况幸德秋水在就有所准备。为了应对日本政府的登陆,专门向九州总督荣禄请求了十几门大口径岸防炮。 很明显,四国岛的自治行为背后是来自中国的支持。否则他们不可能有如此充足的资金和完备的军事力量。但是,因为欧洲目前的局势大有一触即发的态势,列强们根本无心他顾。对这个东方的破败小国发生的政变选择了集体无视。 不,也不能说是集体无视。至少法国人做出了行动。 中日战争之后,来日本打酱油的不知是俄国,当时,和俄国一同占领北海道的还有法国的舰队。俄国的陆军在本州战败后,不得不签订了有条件使用室兰港的协议后。法国政府也同日本政府签订了有条件使用函馆港的协议。在此之后,法国的一支小型舰队就一直停留在函馆。而日本政府为了避免四面受敌,也为了能够从法国获得贷款,只能漠视这一存在。 十年的时间里,在北海道一手遮天的桂太郎没少和法国人打交道。 四国岛宣布脱离日本天皇政府自治后,北海道也宣布脱离中央政府自治。但是桂太郎没有采用清政府提供的“议会制”,而是设立了独裁的军政府。这背后要说没有法国人的活动,打死载湉也不信! “皇上,我们要不要答应日本政府的条件?” 在四国、北海道相继宣布自治后,日本天皇政府苦于没有海军,只能向其它列强国家求助。在东亚,首当其冲的强国,自然是中国。因此,日本政府向清政府发出了求助,希望清政府出动海军力量协助日本政府剿灭叛军。 而善耆、王文韶等人也希望利用日本政府的邀请,来敲打敲打北海道的桂太郎,迫使其取消军政府,成立议会制政权。 这件事,载湉已经想了很久。 “不妥。” 载湉否定了善耆等大臣的提议。 “从长期的战略来看,一个分裂的日本明显更加符合帝国的利益。从这一角度出发,日本的政权形式越复杂,将来统一的难度就越大,分裂的时间也就会越久。虽然北海道出现了法国人的影子,甚至四国的背后也可能有美国人在操作。但是只要他们没有形成统一的力量,那么就符合我们的长期利益。在这种情况下,静观其变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许景澄有些担心的道:“那么,如果英国或者法国、美国出手干预呢?” 载湉道:“法国人能够暗中控制北海道,以他现在的精力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北非和欧洲才是他的战略核心。至于美国人,现在应该还没有勇气和力量走到争夺远东殖民地的前台上来。唯一可能会做出反映的,就是英国。英国人始终将远东的军力平衡视作首要任务。在我们歼灭了俄国远东舰队后,这一平衡已经被打破,所以这两年英国人始终希望能够限制我们的海军发展。不过因为德国的牵制,英国人应该不会贸然的派遣舰队来日本。他最可能的做法,就是通过法国暗地里支持俄国,重返远东!” ,(), 第六十五章 永远的利益 (); ();俄国在1904年革命以后,财政上更加依赖英法。1905年4月,俄国大臣会议主席谢尔盖维特被指派负责筹措近9亿卢布的借款,用以重建俄国财政。 因为经济上的联系,再加上法国的作用,英俄两国的矛盾也因俄国力量的减弱和英德矛盾的激化而缓和下来,英国开始同俄国接近。 有意思的是,正是因为中国的崛起,牵制了俄国的大量精力,才使得在中亚英、俄矛盾得到缓解。可以说,正是中国自己,促进了英、俄走向协作,而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或者不止一个强大的敌人!这一点,也许载湉永远不会想到。 就像他没想到桂太郎会明知道中国拥有亚洲无可匹敌的军事力量的情况下,还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这说明,法国人一定给了桂太郎一个保证!这个保证,只能是基于远东军力平衡做出的。只有这样的一个保证,才能让桂太郎相信即使他背离了我们,也不会遭受灭顶之灾!” 札幌 史密斯陀摇晃着杯中的白兰地,气定神闲的看着桂太郎。“将军哦,抱歉,是总统先生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其实,就算是我不说,您也应该能看得出来,清政府已经被英国所放弃了。时间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清国依然没有响应天皇政府的请求出兵,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中国京城里的那些人,也在担心自己贸然出兵会不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桂太郎沉声道:“大清现在不出兵,不代表他们会永远不出兵!” 史密斯陀笑道:“至于这一点,总统先生尽可放心。你会看到,用不了多久,俄国就会重新向远东地区派遣兵力,然后,沙皇的舰队将重新出现在东海和日本海。中国不可能在东亚一手遮天的。” 桂太郎道:“可是,在之前的战争中,俄国是战败的一方” 史密斯陀大笑道:“难道总统先生真的认为一个刚刚完成了工业改革的老大帝国,能够战胜世界第三强大的俄罗斯帝国么?要知道,在之前的远东战争中,俄国只是动员了十分之一的军事力量,而中国则拿出了他们一半儿的陆军战力和几乎全部的海上力量!况且,在当时,中国政府和英国政府还保有协议,以至于俄国的海军力量处处受制。我们法兰西政府也无法公开的支持俄国。但是现在不同了,英国人需要远东的军事力量平衡,而俄国则已经消弭了国内的隐患。此消彼长之下,孰强孰弱,难道总统阁下还判断不出来么?” 桂太郎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不过,我决不会允许俄国人的势力踏上北海道!” 史密斯陀道:“总统先生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不过,事过境迁,希望您能够以长远的眼光来看待国际关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在紫禁城,大清皇帝和他的重臣们关于欧洲局势的讨论仍在进行。在之前,二十世纪最初几年的欧洲列强关系,即使是当时最为睿智的政治家也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但是现在,局势逐渐明朗了。 许景澄详细阐述了之前欧洲四个主要强国的关系。“原本复杂的英法矛盾,随着诚挚协定的签署而淡化。紧接着,1905年夏季,英国国王爱德华七世向俄国公使伊兹伏尔斯基表示:既然英法之间延续多年的争端都由于双方的诚意而找到了解决的办法,那么,用同样的方法取得甚至更为重要的结果也是有希望的。” 载湉笑道:“只不过,当时英王的善意并没有换来沙皇的应。尼古拉二世依然为俄、华战争而迁怒于英国。他认为,正是因为中、英同盟让中国人有了挑战俄国的勇气,而且,正是因为英国拒绝俄国使用直布罗陀海峡和苏伊士运河,才逼迫俄国舰队不得不劳师及远,最终饮恨苏卡达纳湾。” “是的。”许景澄接着道:“然而,英法协定促使俄国不得不在当下做出一个选择。要么遵从法俄同盟,向法国的新伙伴英国靠近;要么获得德国的支持,以保证自己西线的安全然后经略远东。” “俄国如果向德国靠拢,则会因此损害和法国的同盟关系,并可能在中亚激化和英国的矛盾。届时,俄国有可能在亚洲同时面临来自英国和中国的陆地上的威胁。” 翟鸿机接着道:“而如果俄国选择了英法,则将失去其在西线的安全保障,这会牵制他很大一部分兵力,并同时将失去在欧洲唯一支持他经略亚洲的盟友。” 没错,德国这个中国最主要的贸易伙伴国,正是欧洲唯一支持俄国在远东的战争的盟友。这是因为德国皇帝认为,当俄国将视线转向亚洲的时候,它必将缓解自己和奥匈帝国在巴尔干的压力,并酿造同英国之间的矛盾。这毫无疑问是对德国的国家战略有利的。 对于德国来说,他所有的政治战略都是建立在英、俄矛盾不可调和的基础之上的。如果英、俄在亚洲发生冲突,既可造成英国和法国的盟友关系松懈因为法俄同盟,又能使俄国更加无暇顾及欧洲。 载湉有些无奈,“利用英、俄矛盾,把法、俄同盟和德、奥、意三国同盟拉在一起实现‘大陆同盟’,是威廉二世建立欧洲霸权最好的途径。如果是朕,也会这样选择。” 而相对来说,英国则需要中国牵制和消耗俄国在亚洲的军事力量,以缓解自己在中亚的压力。所以,他不可能支持俄国在亚洲的任何军事行动。因为这不符合英国的国家利益。 更何况,英国绝对不会允许在欧洲出现一个‘大陆同盟’来和他竞争世界霸权! 此时,英法能否巩固和扩大协约力量,德国能否把三国同盟扩大为大陆同盟,皆取决于英、俄关系的走势。 许景澄道:“俄国的国家政策取向成为了左右欧洲乃至世界局势的风向标。‘俄国就像一个富有的新娘,谁也不愿意看到她投向别人的怀抱。’英、法、德都在尽力的瓦解和破坏对手的阵营,以期实现自己的争霸之梦。” 在这场‘新娘’争夺战中,德国人选择了强硬手段。威廉二世在摩洛哥问题上向法国施压。他认为,一旦支付了法国,打破了英法协定,那么,俄国将自然而然的投入德国的怀抱。 威廉二世的做法一度得逞。 然而,英国始终没有放松对德国的监视。在05年夏天,英国外长兰斯多恩明确向法国发出‘全力支持’的信号。 载湉道:“恐怕威廉二世想不到,正是因为他在摩洛哥危机上的咄咄逼人,才使英国不得不更进一步的和法国联合在一起。因为,英国只有坚定的支持法国,才能使自身在德国的攻势中不受损失。实际上,朕以为,威廉二世太贪心,也太急于求成了。” 伍廷芳这时候道:“而且俄国人需要钱。这一点,在欧洲只有法国人,或者再加上英国能够提供。德国因为要发展海军,自己的财政都已经入不敷出,更无论向俄国输血了。” 在经济领域,伍廷芳更为了解欧洲各国的情况。德国因为要应对和英国的海上争霸,还要保证自己在陆地上对法国的绝对优势,财力上很难在做出对俄国的支持。 但是英、法不同。这两个国家在结成同盟后,法国只要保证自己的陆上实力,而英国则只要保证自己的海上实力即可。同时,因为和法国的矛盾缓和,英国的‘两强基础’便可得到松绑。这让英国有了更多的选择机会。 载湉问道:“我们还有能够改善或者挽的空间么?” 几位大臣互视一眼。 许景澄道:“根据肃亲王提供的情报。在阿尔赫西拉斯会议期间,英国曾经和法国达成过一项秘密协定,如果德国针对法国发出军事威胁,则英国将在十五天内派遣十万陆军支援法国。由此可见,英国和法国的同盟关系绝不可能发生改变。基于此,英、德的矛盾无法调和。那么,英国必将帮助俄国恢复欧洲大国地位,以遏制德国!” 虽然这一结果在两年前就已经猜到,但是载湉始终希望还有挽的机会。在这两年中,他不遗余力的推动中国军事力量的发展,就是为了向英国展示自己的价值。 这就像孔雀求偶一样,雄孔雀想方设法展示自己美丽的羽毛,其目的就是为了获得雌孔雀的青睐。 “我们可不可能和俄国达成和解?” 几位大臣异口同声道:“除非我们放弃龙岭省和北海省。” 尼古拉二世把俄、华战争的失败视为奇耻大辱,而且,他认为正是因为对华战争的失利,才间接促使了国内矛盾的爆发。另外,通过内政部的调查,在04年革命的背后,似乎也有中国政府的影子。这个基础上,谈什么华、俄矛盾和解,无异于天方夜谭。 事实上,沙皇尼古拉二世已经开始在向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加派兵力了。上周,俄国陆军用火车再次将五万俄军通过已经强行开通的西伯利亚大铁路运送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在这里,这五万俄国援兵将要通过步行或马匹来向负责守卫赤塔的俄国西伯利亚第三军增援。 而更多的军队,正在集结。 “英、俄还没有签订协议” 许景澄道:“皇上,这只是时间问题了。最迟在年底,也许就在一两个月后,英国和俄国必将达成谅解协议。” 载湉无奈道:“那么,你们谁能告诉朕,我们未来的出路是什么?” 刘少卿此时道:“皇上,关于这一点,其实在两年前就已经有了定论了。我们要么联合德国,对抗英、法、俄联盟。要么强大自身,让谁都不敢轻易对我们发起进攻。这两年,我们正是在为第二种选择努力,不是么。” “好吧,这么说无论如何,我们都需要和俄国人再打一仗了?” 刘少卿耸耸肩:“至少尼古拉二世是这么准备的。” 载湉再问:“那么,你认为战争会在何时开始?” 刘少卿道:“从俄国的角度看,因为之前受到国内革命的影响,他们至少还需要一年的时间来恢复体力、调动部队。同时俄国也需要获得英国的全面谅解,这样,他们在中亚的部队也可以利用了。那么,战争可能在06年秋天开始。而对于我们来说,趁着俄国现在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立刻发动战争才是最好的选择。” 载湉恼火的道:“但是我们也没有做好准备!现在我们仅仅整编了六十个师,另外仅储备了五十个师的装备,要想在对俄的全面战争中获胜,我们至少还需要一百个师!” 刘少卿冷静的道:“没错。但是我们比俄国人多准备了两年。而且,现在英国和法国一定想不到我们会主动发动进攻,这样一来,我们至少在面对这两个国家上面获得了一定的主动权。如果我们能够在英、法两国动员起来之前结束和俄国的战争或者让他们充分认识到我们的力量。那么这场战争也许不会演变为全面战争!” 刘少卿的意见不无道理。毕竟无论对俄国也好还是对英法也好,欧洲和近东、北非才是他们争霸的重点。刚刚出任俄国外交大臣的伊兹伏尔斯基也说:俄国如果继续纠缠在远东,那么解决欧洲问题时就不再有发言权。我们必须将亚洲问题放在一个适当的位置上。 而英国、法国为了应对德国的竞争更是如此。 ,(), 第六十六章 无畏 (); ();“不行!”载湉想了一下,否决了刘少卿的提议。 “如果我们现在主动攻击,一方面我们自身的准备还有欠缺,另一方面,我们也将失去国际社会的同情。我们要扮猪吃老虎,所以,第一枪要由俄国人来打。” 载湉话题一转:“不过,有些工作我们现在也要做起来了。给美国准备的蛋糕,现在可以抛出去了。另外,我们也要加强和德、奥、意、土等国的在军事工业方面的贸易合作了!总理衙门要尽快的促使海军部访问德国。朕很想知道,如果威廉二世看到了‘秦始皇’号后,会是一个什么表情。” 胡燏棻笑道:“威廉二世的表情臣也许想不到,但是如果德国人真的向我们订购‘大帝’级战列舰,那么英、法两国政客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因为帕森斯被溥伟在1896年挖到了中国,缺乏核心动力的英国全重型主炮新型战列舰虽然还是在1906年服役,但是采用的仍然是三胀往复式蒸汽机组,动力仅有18000马力,使得英国的首艘全重型主炮战列舰‘无畏’号的航速最大只能达到19节。 而龙旗舰队的‘大帝’级全重型火炮战列舰则采用的是蒸汽轮机当然,现在不叫帕森斯式蒸汽轮机,而称之为‘澎湃’式,可以输出24500马力,最大航速能达到21节。 当然,因为‘秦始皇’号、‘汉高祖’号采用的是四座双联装炮塔,排水量稍微小一些,只有17400吨,所以航速要略快一些,即将在明年年底服役的‘西楚霸王’号和‘汉文帝’号则是采用了五座双联炮塔,排水量近19000吨,航速也会略慢一些,但仍超过了5节。 而去年在上海江南厂开工建造、预计1909年服役的‘汉武帝’号和‘汉宣帝’号,动力将会达到41000马力,航速可达24节。 之所以能产生这样强大的马力,是因为大清的蒸汽轮机采用了燃油动力。而其它国家目前还主要是使用燃煤动力。这其中的热效率,自然大大的不同。 载湉道:“适当的加强一下德国的海军力量,在现阶段可以牵制一下法国、英国,对我们的国家战略有利。而且,适当的对外展示一下我们的力量,也有助于遏阻潜在敌对国的军事行动。说不定,俄国人会吓得不敢派出舰队来远东了呢。” 胡燏棻道:“很有可能。俄国人这几年虽然补充了一些战舰,但是主力的战列舰仍然停留在上个世纪的设计水平。无论是火力还是航速,均无法和‘大帝’级相媲美。而且现在能够形成战斗力的,仅有四艘战列舰。如果我是尼古拉二世,绝对不会拿自己幸苦建成的战舰往石头上碰。” 此时王文韶道:“皇上,如果德国人真的有采购我‘大帝’级战列舰的意图,我们要出售那一艘呢?” 载湉想了想:“还是先出售‘秦始皇’号和‘汉高祖’号吧。上海的江南厂在建的两艘也是采用的四座双联装主炮,而且航速更快,这两艘战舰出来后,‘秦始皇’号和‘汉高祖’号就过时了。” 孙毓汶又道:“海军新服役的战列巡洋舰要不要一起去?” 这两年,广州的船厂陆续建造了两艘类似‘大帝’级战列舰布局的巡洋舰,只不过装甲防护要薄一些,因此更轻,也更快。 这一级的装甲巡洋舰依然被命名为‘统帅’级,排水量15700吨左右,最高航速24节,同样采用4座双连装45倍径12英寸主炮,另有12座单装45倍径4英寸副炮、7挺机枪和5座21英寸鱼雷管。头两艘分别被命名为‘李斯’号和‘范增’号;在建的两艘则计划命名为‘张良’号和‘韩信’号。 载湉道:“当然要去。如果德国、奥匈或者意大利这样有钱的主愿意买‘大帝’级,说不定土耳其或者西班牙愿意买‘统帅’级呢。况且,万一威廉二世没钱,说不定也只能先拿‘统帅’级凑合了。” 王文韶笑道:“皇上英明!” 随后,王文韶话题一转:“皇上,老臣有个不情之请” 载湉心情正好,笑道:“你又有什么事?尽管说来。” 王文韶道:“老臣请皇上准许老臣致仕。” 载湉一愣:“这是为何?” 王文韶道:“非是老臣不用心国事,只是,在任兵部尚这两年,老臣分明感到这具皮囊已经力不从心了。如果是太平年景,凭借一点点经验,老臣尚可操持一二,然朝廷和俄国大战在即,兵部的事物日渐繁重。老臣恐精力不足,耽误了大事” 王文韶今年已经78岁了,的确向他所说的,在这样一场关键的战争中,这位老臣恐怕真的难以驾驭。 载湉沉默了半晌,这才问道:“可有继任人选?” 王文韶道:“兵部侍郎徐世昌,此人是光绪十二年进士,后入京师武备学堂学习。光绪十八年,赴两江协助荣禄编练南方新军,中日战争后,任京师陆军指挥学院院长,总参谋长改革兵制后,任兵部侍郎,负责新兵役制度下的征兵工作及退伍官兵安置等。无论资历、能力,都是一时之选。可以继任。” 载湉倒是知道徐世昌的能力,此时既然王文韶推荐,便道:“既然如此,便由徐世昌继任兵部尚。王文韶加太子太保,晋一等子爵,准予致仕。” 王文韶颤颤巍巍的跪下,最后一次给皇上磕头谢恩。 1907年秋,不出所料,英国和俄国经过艰苦的谈判,取得了共识。9月,两国在西班牙签订协约,调整了两国在争夺殖民地上的矛盾。 协约主要约定了中亚的势力划分,包括把伊朗分为三部分北部属俄国势力范围,东南部属英国势力范围,中部划为“缓冲区”;同时,俄国承认阿富汗为英国的附属国。 这样一来,尼古拉二世报复中国的最后一块绊脚石也被搬开了。俄国陆军开始公然向中国的西北、北部和东北边界集结。 ‘俄第三、第七、第八三个军共十四万余人已经完成了在赤塔的集结,随时可能对我发动进攻!’ 当穆勒的电报放到刘少卿的眼前时,他对此不过是笑了笑而已。俄国人的军事行动毫无保密性可言,他们在1906年开始的一举一动,都在近卫军谍报系统的监视之下。而且,总参谋部早就对1907年秋末可能会爆发大战做了预判。现在的结果,已经在总参的意料之中。 不过他还是给左宝贵、杨勇和段祺瑞、冯国璋等人发电报,希望他们能够保持部队的战斗状态,随时准备应对俄国人可能发动的进攻。 同时,刘少卿还分别电令穆勒和聂士成,要求第二、第五集团军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东北地区农作物的收割,同时将在龙岭、北海两省的农民暂时撤离边境,以免在战争中殃及池鱼。 另外,在新疆的第四集团军王世珍部、第141师陈学全部也同样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俄国人打响第一枪。 塞得港的一座小酒吧里,年轻的小报记者威廉姆斯正在和一位吉普赛女郎调情。这时候,旁边几位水兵的谈话吸引了他的注意。 “嗨,你们好!抱歉打搅一下,我刚刚听到你们提到嗯,是中国人的舰队,没错吧?” 正在喝酒的水兵有些不耐烦,“你是谁?” 威廉姆斯示意酒保再送来四杯朗姆酒,这才道:“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大卫威廉姆斯。是一名记者。我对你们刚才的话题有些感兴趣,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了解一下。嗯你们知道,我是记者,所以,我想为为我的报纸填上一点儿有趣的话题。” 士兵们看在朗姆酒的份上,接纳了这位年青人。“我们可不认为这个话题有什么可以上报纸的。不过是两艘战舰而已,要知道,每年从苏伊士运河通过的战舰上百艘,就算是大英帝国最先进的战列舰,也通过过这里。两艘来自东方的战列舰有什么稀奇?” 威廉姆斯笑道:“这年头,狗咬人不稀奇,人咬狗才稀奇。大英帝国的舰队遍布全球,每年就是通过一千艘,也是正常的事儿。但是东方人的军舰可没有那么平常了。在我的印象里。似乎那个东方的帝国从来都是从地中海往红海开船,这一次听你们说竟然是从红海往地中海开船了,这还不算新闻么。” 威廉姆斯的话引来一片笑声。 在绝大多数欧洲人的眼中,中国这个国家还是落后和野蛮的代名词。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个落后的帝国从来都是向欧洲的强国购买军舰,然后通过地中海开自己的港口。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从东方驶来的军舰会通过苏伊士运河开进地中海! 即使是在五年前,这个国家在远东击败了俄国的舰队,人们依然认为,这是因为大英帝国的帮助才取得的战果就连俄国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在二十世纪最初的几年,爱德华七世对俄国人的示好未能被尼古拉二世所接受,这是一个关键的原因。 “不过即使是从红海开进地中海,恐怕也是驾驶着购自我们的军舰吧!”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威廉姆斯也笑道:“不过对我们记者来说,有一支来自东方的舰队好吧,如果两艘军舰也能被称为舰队的话来访问地中海,就已经可以成为新闻了。毕竟,先生们,这可是历史上的第一次啊!” 一群酒鬼大笑着举起酒杯:“为第一次干杯!” 1907年10月17日。历史将永远铭记这一天! 两艘来自东方古老帝国的战舰,在稀稀拉拉的警卫的注视下,缓缓通过苏伊士运河,驶入地中海! 杰里科手中拿着一份报纸,风风火火的敲开了费舍尔勋爵的办公室大门。 费舍尔看着这位年轻的海军少将,微笑着道:“怎么,德国人开始进攻了么?” 费舍尔的笑话并没有引来杰里科的附和,他扬了扬手中的报纸,“您知道有两艘中国军舰通过苏伊士运河驶入地中海么?” 费舍尔耸耸肩:“当然。他们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向大英帝国外交大臣递交了国,希望能有机会安排一支小型舰队访问欧洲的几个主要国家。计划中会停泊的港口包括意大利的威尼斯、法国的马赛和我们的普列茅茨。怎么了?” 杰里科叹了口气,“大臣阁下,我想,你应该看看这份报纸!” 费舍尔疑惑的接过报纸。这是一份不知名的小报,上面刊登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道消息。通常,这样的报纸可不是向费舍尔这样的绅士会关注的。 费舍尔看了看头版,没有什么可关注的,唯一有趣的就是据说张伯伦家的女佣和丘吉尔家的马夫有一腿。不过这则消息恐怕不会让杰里科这样的海军将领着急。 他翻了翻,打开了第二版。 一张照片清晰的印在上面。 费舍尔是一位称职的海军大臣,他一眼就看到了照片上两艘奇特的军舰。 “这是” 杰里科痛苦的点点头:“没错,是两艘全重型火炮战列舰,他和我们的‘无畏’舰唯一的区别,就是只有四座呈背负式排列的炮塔。但是您也看到了,虽然比‘无畏’舰少了一座炮塔,但是因为中国人的炮塔排列方式,是这两艘战列舰仍然可以在侧舷击中八门主炮的齐射火力!” “这这怎么可能?!” ,(), 第六十七章 大帝来了 (); ();费舍尔简直不能相信。 自己拼尽全力推动改革,终于为大英帝国造出了一款全新的无敌战舰。他有信心,当这艘战舰服役后,全世界所有的战列舰将一夜之间全部过时。 ‘无畏’舰拥有全欧洲最强的火力投射能力,最完备的装甲防护能力和最快的战列舰航速。到现在为止,即使‘无畏’号已经完成了一年的海试入役了,整个欧洲还没有那个国家开工建造同等级别的战列舰。 然而,一张略显模糊的照片,将费舍尔的骄傲击的粉碎。 “我们的第一艘‘无畏’舰刚刚入役,后面的后继军舰才开工建造。远在东方的那个古老帝国就已经有两艘同等级别的战列舰可以远航了?” 杰里科叹息道:“阁下,恐怕不止是两艘。如果中国人能够派出两艘战舰来欧洲,那么,有理由相信在他们的手中至少还有两艘同样的战舰!” 费舍尔问道:“消息确实么?” 杰里科道:“就像您所说的,中国人来地中海是为了访问的,恐怕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威尼斯了。我们只要问一问在意大利的武官,就会清楚了。” 费舍尔这才注意到,新闻上所说的时间,也就是中国两艘战舰通过苏伊士运河的时间,是三天前。 威尼斯。 这是一座美丽的水城,是欧洲文明的发源地之一,也是世界银行业的圣地。不过现在,他的第一个职能,是意大利海军的基地。 意大利能够容纳两万吨排水量舰船停泊的港口不多,威尼斯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这里距离德国、奥匈帝国都比较近。因为前者在地中海没有出海口,所以,中、德、奥、意四国海军部长的部长级会议就选在了威尼斯召开。 和费舍尔一样,提尔皮兹、布伦和佛兰茨勋爵在看到‘始皇’号和‘李斯’号时,同样被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无畏’级么?” 胡燏棻诧异道:“‘无畏’级?那是什么?这是我国最新服役的战列舰,我们称之为‘大帝’级。哦,抱歉,你们看后面那艘稍小一点儿的,那是‘统帅’级快速装甲巡洋舰。” 提尔皮茨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随即沉声道:“哦,是这样。祝贺你们,终于拥有自己建造的战列舰了。是否可以给我们介绍介绍这两艘军舰的性能?” 胡燏棻微笑道:“当然。首先你们看到这艘大一点儿的,是我国自行研制的‘大帝’级战列舰的首舰,‘始皇’号。该舰布置了四座两联装十二英寸主炮和十二门副炮。你们应该注意到了,四座主炮均在中轴线上分布。这样,可以保证八门主炮在侧舷同时投射” 奥匈帝国海军大臣弗兰兹勋爵插话道:“主炮的性能如何?” 胡燏棻道:“主炮是十二英寸45倍径,重57吨。采用电动炮塔。射速每两分钟三发。炮弹全重388公斤,初速831米每秒。炮管使用寿命220发。” “装甲厚度呢?”提尔皮茨关注的依然是德国人的最爱。 “舷侧254mm,甲板76mm,炮座229mm,炮塔前279mm,司令塔279mm。采用的全部是我国滦平金属公司生产的特种装甲钢,这样的装甲厚度足以在10000米距离上应对12英寸火炮的攻击。” 意大利海军部长布伦关注的则是航速。 “我们用的是蒸汽轮机,这是我国在最近两年发展的新型船舶发动机技术。四轴推动。马力达到24500,所以可以产生超过21节的最大航速。需要强调的是,这种发动机,可以持续24小时维持最大航速运转!” ‘嘶’ 三人不约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英国人最新推出‘无畏’舰大家都知道,和中国人的这艘战列舰相比,在侧舷火力投送、主炮性能上面基本没有太大的区别,在装甲防护略逊,但差距也很微小,但是在航速上,‘始皇’号可是完爆‘无畏’号! ‘无畏’号采用的是三胀往复式蒸汽机,强圧通风的情况下最大的功率也不过22000马力,所以最大航速只有19节。而且,蒸汽机的问题在于,他最多可以保证军舰维持最大航速8小时。 想想看,‘始皇’号的最大航速续航时间是‘无畏’号的三倍,而且最大航速还远超‘无畏’,这要是打起海战来,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啊! 胡燏棻还在旁边添油加醋。“我国认为这一型战列舰才是最适合未来海战的主力战舰,因此准备大力生产装备。未来五年,我国海军计划建造、装备8艘这样的战舰,形成一支主力舰队。想想看,届时,5艘‘大帝’级主力舰一起向敌军舰队开炮,5分钟之内一万米外的敌军舰队将承受近三百枚十二寸口径炮弹的钢铁洗礼。哦,想想都酸爽!” 提尔皮茨三人在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幅画面,远处的天空中,一百多吨的炮弹密密麻麻的从天而降。 我去! 三人齐齐的打了一个冷战。 “造价多少?”提尔皮茨问了一个三人都很关心的问题。 这一次胡燏棻没有答,只是微笑着看着天空。 “抱歉,我的意思是,售价多少?” “啊?您问这个啊。这个好说,‘大帝’级的价格是180万英镑。当然,二十年前德意志人民曾经帮助过我们,这一点我们绝对不会忘记。如果是贵国想要购买的话,我们还奉送一套炮管!” 价格到时合理,但是德国现在确实很难拿出这么一笔钱来。 “那么请问,那艘稍小一点儿的呢?” 胡燏棻指了指‘李斯’号,“从外观尺寸上来看,这两艘战舰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统帅’级战列巡洋舰用的是十英寸主炮。主炮的口径虽然缩小了一些,但射速却得以大大调高。另外装甲防护能力上稍微弱一些,主装甲带仅有六寸。不过相应的,航速也提高了不少。这艘战舰的动力是25000马力,可最大航速可以达到24节。可以说,即使再过两三年,也不可能有那艘战列舰能够追得上他。而哪些能够达到25节航速的战舰,呵呵,遇见‘统帅’级,只能是悲剧!” 的确,目前各国装备的以及在建的战列舰航速基本在15至19节,即使是尽量提高航速,也不会超过20节。这是战舰的吨位、龙骨的承受能力和发动机的状态决定的。 而能达到25节左右的高速的,基本都是穹甲防护巡洋舰。这一类的战舰通常仅装备了六寸主炮和5寸的装甲,遇见装备十寸主炮的战巡,那还不是分分钟被轰成渣? 其实胡燏棻还真不在乎这三个国家是否会购买‘大帝’级和‘统帅’级。因为他这次来本来就不是为了推销自己的战舰的。清政府的意图,是通过这一次的访问,向欧洲列强展示自己的实力,一方面希望挽同英国的关系,另一方面,是希望威慑法国。 俄国人在远东的兵力集结已基本完成,数十万大军随时可能对大清发动进攻。而在此之前,法国政府已经明确表态,俄、法同盟的义务将同样适用于亚洲。如果大清在面对俄国自陆地上的全力进攻的同时,还要在海上面对俄、法两国的联合舰队,那时候的前景可就真不乐观了。 所以,载湉希望能够利用这种威慑力,来吓阻法国人在中国的野心。 当然,如果三皇同盟愿意购买几艘战舰更好,一方面可以增加一下朝廷的财政收入,同时也可以恶心恶心英国人,为自己被抛弃出口气。 嗯?这个心态,怎么有些像被甩了之后又傍上高富帅的前女友? 英国人确实被恶心到了。 杰里科再次站在费舍尔的面前。“消息已经被核实了。两艘战舰都是全重型主炮设计,只不过其中一艘的主炮口径小一些、装甲要薄一些。但是这两艘战舰的航速都远超我国,尤其是他们的战列巡洋舰,航速更是离谱。如果德国人真的选择向中国采购这一型号的战舰,那么我们前几年的努力就白费了。德国将在一夜之间把我们甩在身后。除非立刻发动战争,否则我们将失去制海权!” 费舍尔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道:“没那么容易。德国人会购买这一型号的战舰基本上可以确定了。但是我们也不见得会被甩开。中国人的建造能力毕竟刚刚起步,他们现在建造一艘‘无畏’级至少需要36到40个月,而我们则仅用22个月甚至更少的时间就可以。而且,我们的船厂和船台也比中国人的多。现在我们的差距主要在动力系统上,我们只要找到蒸汽轮机的制造方法,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弥补这一缺陷。所以,现在说谁赢谁输,还为时过早!” 杰里科道:“我们难道不可以通过外交施加压力,阻止德国和中国之间的交易么?” 费舍尔摇摇头:“再和俄国签订了条约的同时,我们就等于失去了中国。这是整个国家的取舍。否则,你以为为什么中国人会在这个时候来访问三国同盟?除非发动战争,否则,我们无法要求中国和德国终止合作。” 杰里科咬牙切齿的道:“那就发动战争” 费舍尔惊道:“你疯了么?你难道不知道,正是因为帝国无法支撑在远东作战,这才选择和俄国妥协,以保证印度的安全,而你却说和中国开战?拿什么开战?你知道的,现在帝国连十万人的作战也根本支撑不了。” “可是还有俄国和法国!” 费舍尔笑了:“没错,还有俄国和法国。所以现在我们不用着急,最着急的应该是这两个才对。只要俄国人能够在陆地上打败中国,那么,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杰里科有些迟疑:“万一我是说万一,俄国再次失败了呢?” 费舍尔看了看他,道:“那么,我们就准备迎接世界末日吧。” 法国人是不是被吓住了胡燏棻不知道,但是俄国人是真的被吓住了。 访问马赛后,尼古拉二世立刻从自己的法国盟友手中获得了两级战舰的数据。“这他吗的还打个鸡毛啊!” 看着请报上罗列的数据,尼古拉二世破口大骂。自己费尽了心血这才建造好了四艘新锐战列舰,原本指望这四艘战列舰组成的舰队去远东找场子,这还没到地中海呢,就已经被人家完爆了! 新型的炮瞄设备可以让‘始皇’号和‘李斯’号在一万米的距离上向俄国舰队发动攻击,而俄国自己的战列舰只有在6000米的距离上才能发挥功效。中国战舰的航速又远远超过俄国舰队,就是想要舍命靠近都实现不了。 而且俄国舰队全部的十二寸以上口径的舰炮加起来也只有十六门,人家‘大帝’级两艘就已经十六门了! 这完全是一面儿倒的‘挨揍’啊! 都不用挑战中国舰队,就这两艘,就已经可以横扫俄国远征舰队了。这还打个鸡毛啊! 尼古拉二世颓然的倒在了沙发上,现在唯一的希望,就看陆军的了! ,(), 第六十八章 陆地值得期待 (); ();唐奴乌梁海。 汗赫是一个偏僻的在地图上都难以找到的小地方。如果不是因为毗邻着库苏古尔湖,水草丰美,甚至连游牧的蒙古人都不会到这里来。 但是这里现在却驻扎了近卫军的8万大军! 自1902年至今,五年的时间,清政府在外蒙古各部总共修建了三条铁路干线。分别是从北京经张家口、二连浩特、赛音山达直至库伦的主干线这一干线现在正继续向北延伸至买卖城。 在这条主干线的基础上,继续向西分出了两条干线。分别是到科布多的南线和到乌兰图木的北线。按照计划,这两条线将会在阿尔泰山北麓的乌列盖交汇,完成中央对外蒙古各部的掌控。不过此时北线仅仅修到了唐奴乌梁海的木伦。 杨勇的第三集团军原本就驻扎在木伦。不过,在今年的8月份,他的这个军已经逐渐转移到了汗赫。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从汗赫到俄国中西伯利亚重镇伊尔库茨克,仅有130公里! 地图上,代表赤塔、上乌丁斯克和伊尔库茨克守军的三个蓝色箭头一字排开。尼古拉二世在这里布置了近四十万大军,随时准备扑向中国北方。 根据总参谋部制定的作战计划,他的作战目标是当俄国军队发动进攻后,沿伊尔库特河东进,占领伊尔库茨克。 伊尔库茨克市始建于1700年,已经拥有200多年的城市发展史了,号称是西伯利亚最大的工业城市、交通和商贸枢纽。它位于贝尔加湖南端,安加拉河与伊尔库茨克河的交汇处,扼守西伯利亚大铁路咽喉,是通往勒拿河流域的枢纽。被称为“西伯利亚的心脏”、“东方巴黎”、“西伯利亚的明珠’。 19世纪后期,列娜河发现了金矿,西伯利亚的淘金热开始了,人们奔向这里希望称为富人。现在,伊尔库茨克市是西伯利亚唯一的大工业城市,机械制作,制材,家具,食品,建设等产业发达。拥有向世界供应毛皮的传统产业,其中特别是黑貂皮举世闻名,并且是俄国同中国的重要贸易转运点。 根据中枢的指示,这座城市,近卫军志在必得! 10月19日。这一天,胡燏棻的访问团刚刚到达威尼斯。杨勇从参谋手中接过了一封明码电报。电报上只有两个字,杨勇喃喃的念到:“出发!” “炮击!” 碉堡顶部观察士兵凄厉的呼喊,让乌丁诺夫皱了皱眉,身后的军官们下意识的就要躲掩体,但只有他依然直立着身体,举着望远镜看着远方敌人炮口中炸开的一团团火光面不改色。 十几秒钟后,一波又一波的黑点落在舍利霍夫要塞四周,伴随着一朵朵巨大的蘑菇云,要塞阵地上像是被野猪刨开一般,出现了一个个触目心惊的大坑。 不远处,一发炮弹好巧不巧的落到了一座机枪掩体内,数十位士兵几乎连呼喊都没发出,就被爆炸撕碎了身体,残肢被高高的抛入天空后带着鲜血飞洒而下。 能够直接穿过自己精心构建的掩体的,只有大口径榴弹炮才能做到。乌丁诺夫默默地想着。 乌丁诺夫上校是舍利霍夫要塞的最高指挥官。 伊尔库茨克在刘少卿和载湉的心中有多重要,在俄罗斯的心中就有多重要。即使不是为了对中国的战争,这座城市,也始终处在重兵警戒之中。而舍利霍夫,就是这座城市的南大门。 这里距离伊尔库茨克仅有20公里,左面是伊尔库特河,右面就是贝加尔湖,地理位置易守难攻。更何况,在此之前,乌丁诺夫还专门用心的构建了一遍防御工事。 他还记得当他开始构建防御工事的时候,曾经被同僚们是如何的取笑。是啊,在那个时候,有谁认为中国人会打到这里来?当俄国的上百万军队滚滚的碾向那个古老帝国的时候,他们的国防力量不是应该在帝国的铁蹄下哭泣挣扎么? 然而现在,乌丁诺夫只恨自己没有更多的钢筋和混凝土! 0405年的革命,同样波及到了伊尔库茨克,原本充足的物资,在革命中被摧毁殆尽,即使是革命之后,工业也迟迟没能恢复。以至于乌丁诺夫准备构建防御工事的时候,手里可以利用的钢筋、混凝土少的可怜。 没有混凝土和钢筋,就无法构建永固工事,那么,他心中的立体防御要塞构想就无法实现。两年来,他为此打了几个报告给上级,然而,那些贵族将军们对此根本毫不理睬。不仅如此,他的举动还引来了另外一些军官的嘲笑和非议。 而现在,就是俄罗斯品尝苦果的时候。 中国人的炮火出乎意料的强!乌丁诺夫认为他们早就做好了精心准备。这从他们的炮兵仿佛不要钱一般将炮弹倾泻而下的攻击强度来看就知道了。 他甚至猜想,这种准备恐怕在两年前就开始了。因为这样的火炮弹药投射量,没有长期的积累,根本支撑不了几天。 炮弹仍在倾泻,游目四周,舍利霍夫要塞仿佛笼罩在了硝烟中,到处是升腾而起的黑烟和火光。乌丁诺夫心想,如果不是自己坚持要构建防御体系,两年来多少还有点儿成就,说不定此刻中国人已经踏着自己的尸体向纵深进发了。 ‘轰、轰、轰’ 一团团火光闪烁,要塞内的重炮也开始还击了。 乌丁诺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是谁下的命令!是谁!是谁让要塞炮开火的!” 乌丁诺夫跑向身后的贵族军官,撕心裂肺的吼道。 随着俄军要塞炮的开火,对面中国人的火炮马上变得稀疏了。那些贵族军官们刚才还脸色苍白,现在则一个个重新趾高气昂了起来。 “喊叫什么?难道你对命令有意见?你也看到了,你的防御工事根本不堪一击,只有用我们的大炮,才能让敌人退缩!” 乌丁诺夫从心里鄙视这些家伙,“你们这些蠢猪!你们难道就不想一想,为什么敌人自炮击以来,从没有出现过超过155毫米口径的火炮么?他们既然准备如此充分,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在这里修筑了永固工事?怎么可能不准备更大口径的火炮?他们这是在等,在等我们暴露自己的火力配置啊!” 在这座要塞中,仅有七十几门火炮,其中只有十几门是大口径的要塞炮,其他的都是77毫米的速射炮或者更小口径的战防炮。因此,这仅有的十几门大口径要塞炮就成了乌丁诺夫的宝贝,他用仅有的钢筋混凝土为这些大炮修筑了防御工事,就是希望这些火炮能在关键时刻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但是,现在一切都成为了泡影。中国人的炮击是从凌晨开始的,持续了不过半个小时,这才是刚刚开始战斗,这些无能的、胆小如鼠公子哥们就将自己手中最后的底牌暴露了出去。乌丁诺夫相信,用不了半个小时,中国人就会开始反攻,到那时,这些猪猡才会知道,什么是炮击! “驻守这里的俄国将领叫什么?” 杨勇一边观察前方的战况,一边冷冷的问道。 “报告,根据情报,驻守伊尔库茨克南部要塞的是乌诺夫上校和他的第8步兵师一万余人,曾经参加过几年前入侵东北的战斗。” 看着逐渐暴露的要塞炮兵阵地,杨勇撇了撇嘴,“也不怎么样嘛。” 情报参谋道:“在半年前,伊尔库茨克来了一个所谓的军官参谋团。据称,是因为沙皇担心和我们作战时,会再次出现04年的情况,因此做的一些小手段。这些参谋团的军官都是一些家在圣彼得堡或者莫斯科的贵族子弟。事实上,现在真正有权利的,恐怕是这些人。” 杨勇嘴角抽了一下,看来皇上说的没错,近亲结婚害死人啊!临战安排一帮子没有上过战场的贵族子弟到前线,这哪里是帮助他掌握军队啊,这分明是嫌死得不够快! 至少一万人以上的防御兵力,完善的防御工事。这本来可以使得这位乌丁诺夫上校给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从一开始的试探进攻来看,杨勇甚至做好了损失惨重的准备。谁想到,连沙皇都在帮他。 “自作孽,不可活!”杨勇嘟囔了一句,随即道:“炮兵确认完了敌人的要塞工事了么?” 现在近卫军主力野战部队进行炮兵观瞄已经不用气球了。1903年,近卫军开始从德国采购飞艇。这种东西滞空时间大大高于气球,而且可以携带更多的人员和设备,甚至可以成为一种攻击手段。近卫军在接手飞艇之后,均以为应该自主生产,大量装备。奈何公子不知道怎么说服了皇上,竟然仅仅从德国采购了几艘后,就不再采购了,自主生产更是提都不提。 近卫军中有大量的中、高级军官是当年和刘少卿一同进京的那一批人,他们这二十年来依然习惯的称呼刘少卿为‘公子’,当然,这也是私底下的称呼,官面上则称为‘爵帅’。 炮兵参谋拿着作战图纸道:“经过半个小时的观察,已经完全确定了敌军主要火力点的布置。从飞艇上看,有些火力点应该是半地下的永固工事,所以需要重炮支援。” 杨勇点点头,“告诉重炮旅,打准点儿。那些十寸、十二寸的炮弹可不是155毫米的,贵着呢。用完了,我可不管给他们运!” “是!” 随后,杨勇又道:“命令刘阳那个旅,准备突上去。把三师直属的装甲团给他,我要求一战而克!” “是!” 就像乌丁诺夫早就预料到的那样,自己精心准备的防御工事在被那些贵族子弟轻易地暴露后,又轻易地被中国人的大口径重炮一个一个的点了名。 看着自己的心血和主要的依仗就这么灰飞烟灭,乌丁诺夫恨得牙根儿痒痒!然而,战争的残酷让他连痛恨的时间都没有。 敌人要进攻了! 自己还有战防炮、马克沁机枪和上万俄罗斯勇士,要想从这里通过,就踩着自己的尸体吧!他站起身子,在近卫军的炮火中昂着头向最近的防御工事走去,大声的呼喊道:“俄罗斯的勇士们,不要畏惧那些炮弹,当他们开炮时,你们就低下头。这些堡垒和掩体会保护你们。而当炮声停息时,就抬起头,抓起枪,把每一颗子弹都送进那些黄种人的胸膛!不要犹豫,不要害怕,这里是我们的土地,我向你们保证,我不会离开,我会与你们一起战斗到援兵抵达!卡姆普夫将军手中还有二十万的精锐部队,只要挡住了敌人的第一波进攻,遏制住他们,无敌的哥萨克骑兵就会砍下他们的头颅!” 隆隆的炮声中,乌丁诺夫嘶声的呐喊着,在尽力的给自己的士兵鼓劲。上校的话语在要塞内荡,他给士兵们带去了勇气,也带去了希望。 在乌丁诺夫的叫喊声中,中国人的炮火渐渐稀疏了起来。俄军要塞中的有价值目标已经基本被破坏,没有必要再浪费昂贵的大口径火炮炮弹了。 “俄罗斯的勇士们,敌人就要进攻了,让子弹开始欢歌吧,让这些只敢躲在大炮后面瑟瑟发抖的黄皮肤猴子见识一下,什么是俄罗斯人的刺刀!让我们用鲜血来教育他们,什么样的人才配称为勇士!”乌丁诺夫一边叫喊着,一边从卫兵手里接过步枪,冲到了所有人前面,将准星对准了前方的原野。 远处,在初升的朝阳下,一个个奇怪的,铁盒子一般的东西,开始缓缓的驶出地平线。 ,(), 第六十九章 一战而下 (); ();看了看远处残破的阵地,杨勇感到索然无味。 这可真有点儿大材小用。杨勇不知道这是不是近卫军装甲机动部队的首战,反正在他这条线路上,这是第一次使用这种精贵的‘装甲骑兵’。 装甲骑兵的概念同样是刘少卿提出的。当时在第一次俄、华战争中的呼伦贝尔战役上,近卫军因为在骑兵序列上比较薄弱,以至于贻误了许多的战机,甚至在局部战场或者一段时间内,被俄国的哥萨克骑兵压着打,只能防御,无法反击。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刘少卿就提出了这么一个概念,用机械工业,来弥补骑兵的不足。 训练一个合格的骑兵不是一两天,甚至不是一两年的事儿。但是训练一个会驾驶汽车的士兵,有三、五个月就差不多了。 经过三年多的试验,推翻了一个个的设计方案,近卫军最终确定了三种火力突击车。并于06年开始批量生产。 “骠骑”一型轻装甲火力突击车,战斗全重7吨,最大时速55公里,可以说是快逾奔马。乘员4人,车上装备有一挺92毫米04式重机枪。装备有9毫米的前装甲和7毫米的侧装甲。 “骠骑”二型轻装甲火力突击车,战斗全重9吨,最大时速35公里,成员五人,装备一门37毫米短管火炮;一挺92毫米重机枪。装甲同样为9毫米的前装甲和7毫米的侧装甲。 “骠骑”三型装甲火力突击车,这是一款比较特殊的战斗突击装备,它的出现有很大的偶然因素,和前面两型的战斗作用也截然不同,在杨勇看来,这一款火力突击车完全是为了突破敌人的阵地而设计的,根本不是为了应对骑兵。 因为“骠骑”三型火力突击车装备的是57毫米火炮,而且他的装甲厚达22毫米。这使“骠骑”三型的战斗全重达到了17吨。除了一门主炮之外,“骠骑”三型也装备了一挺重机枪。 为了让这个大家伙跑起来,据说机械动力研究院可没少下工夫,连皇上都惊动了,甚至抽调了海军的动力研究工程人员来共同公关。最终他们利用海军潜艇的一款发动机设计方案,研制出了这种直列4缸、水冷柴油机发动机。这一动力装置最大功率能达到60马力,装备两台这种发动机可以让使用履带的“骠骑”三型的最大时速达到15公里,最大行程也有100公里,这才勉强达到了刘少卿的要求。 不过,这些火力突击车现在的产量还不足,因此,只有几个前线部队装备了一些。杨勇这个集团军,仅有一个团,还是直属于军部的。 现在,一辆辆火力突击车正在以连为单位展开,扑向敌军阵地。 最前面的自然是皮糙肉厚、装备有37毫米火炮的二型。之后则是装备有24倍径短管57毫米炮的三型,剩下的一型则四散在外围。在这些车辆的掩护下,五个营的步兵穿插其间。 “这是什么东西?” 俄军阵地上,包括乌丁诺夫在内的所有官兵都被眼前出现的奇怪装备震撼了。不过还好,至少士兵们还知道,这些东西从敌人的阵地方向出来,那么就一定是敌人。 “射击!” 敌人的炮击仍在继续,基地内剩余的火炮还在尽量的还击,暂时无法兼顾前沿阵地,所以乌丁诺夫的命令,是下给马克沁重机枪的。 然而让所有人心中一冷的情况出现了。 当子弹击中这些钢铁怪兽的时候,没有任何效果! “用战防炮!” 乌丁诺夫一咬牙,决定动用自己手中最后的重火力。如果这样对这些钢铁怪兽还没有效果的话,他相信,自己的士兵必将不战而溃。 因为任何人也无法面对根本战胜不了的未知! ‘轰!’ 一辆钢铁怪物被战防炮击中,乌丁诺夫急切的盼望着销烟快些散去,还让他知道自己最后的赌注是不是有效。 随着清晨的微风吹过,销烟后面的景象渐渐清晰。 “嘘” 乌丁诺夫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战防炮能够对付这种东西。 “见鬼,他们打中了二号车!”伴随着刺耳的轰鸣,熊希龄从炮塔上看到自己这个排的一辆战车被敌人的战防炮击中。炮弹击穿了9毫米的装甲打进车内。可以想象,车里的战友基本没有存活的可能了。 “妈的,快点儿给老子把那狗娘养的找出来!” 在视野中,一个低矮的小土坡后面伸出一根长长的炮管,炮口的烟雾表明这门火炮刚刚射击过。不过熊希龄还没来得及转动炮塔,这门刚刚立了一功的战防炮就被兄弟部队送上了天。 “被别人抢了。” 熊希龄有些郁闷的说道。这里面有对未能为战友亲手报仇的愧疚,也有为没能首开纪录而郁闷。 乌丁诺夫的心沉到了谷底。 因为之前的炮击,现在自己手里只有十几门战防炮了。而敌人的钢铁怪物则至少有三十辆。这样一比一的换,自己还是毫无胜算。 跟何况,对方还有步兵伴随! 肖明老老实实的的按照战前规定跟在一辆火力突击车的后面。像他们这样的步兵,在伴随火力突击车进攻时的作用主要是提供掩护。比如如果对方的战壕中有不怕死的抱着炸药包冲上来,他们这些步兵就要负责用步枪干掉这些人。 不过对方好向被完全吓傻了。或者他们还没有想到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对付自己的火力突击车。所以直到距离俄军阵地200多米的时候,自己居然还是无所事事。 肖明想着,要是一直这样的话,那么后面的大部队很快就能跟上来,这样一来,我们就能轻易的占领敌人的阵地了。 俄军阵地的反击稀稀落落,异常脆弱,有组织的抵抗根本没有。一开始还有几门战防炮干掉了几辆突击车,但是在瞬间被荡平之后,这样的反击也消失了。 突击车上的机枪配合着步兵如同麦田中的收割机一般扫荡着俄军的防线,近卫军迅速的突进到了俄军的堑壕前。少数红着眼睛的俄军士兵端着步枪准备拼刺刀,但转瞬间就被射杀。更多的俄军士兵是在崩溃后被射杀在逃跑的陆上。 在装甲突击车用机枪清理了地标阵地后,第三师主力随即掩杀了上来。 步兵以班为单位深入堑壕之中扫荡着残敌。突破外围阵地后,战场部队并没有停歇,开始向阵地稍微靠后的遮蔽所前进,这些遮蔽所一般作为出发阵地和居住的场所。其中还有少量没有冲出的俄军官兵以及指挥人员。 伴随着一阵阵沉闷的爆炸声,一个个掩体的开口处喷出一股股腥辣的烟雾。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血腥的味道。间或还会有几个地堡被剧烈的爆炸炸的四分五裂,这些地方应该是弹药库或者残存的重火力点。伴随着后续步兵的跟进,整个阵地最终易手。 从装甲部队发起进攻到最后一个抵抗的俄军被击毙,整个过程不过70多分钟的时间! 在轻易的突破了外围阵地后,装甲部队分成三支,一支继续前进侦察,而另外两支则向两翼进剿,扩大突破口,以便后续步兵可以跟上,同时可以等待随后的补给。 “报告!” 作战参谋跑到刘阳身旁,“敌人在第二道防线前有雷区,并且配有一些小口径火炮,还有大量机枪和环形工事群,守军也多了不少。在我们的正面应该有三个团。装甲部队请求支援。” 俄军会在主要进攻通道上布置地雷这一点,近卫军早就料到了。现在的防御战术,基本上就是铁丝网加堑壕,再加上地雷。如果没有装甲突击车的话,仅仅前两项就可以让进攻方把血流尽。不过,现在三板斧已经有两下不好使了,最后这一项,近卫军自然也早就准备了对付的法子。 “命令各团、营,集中小口径步兵炮和迫击炮,采用弹幕战术扫雷。咱们给老毛子上一课,让他们认识认识怎么使用炮兵!” 弹幕徐进战术是近卫军在成立初期就已经开始演练的火炮伴随步兵进攻战术。即在我方进攻部队正前方的一个地区或同时在两个地区上构成炮火覆盖,并随着进攻部队的前进逐次向敌防御纵深延伸的绵密弹幕。 这一战术是在突破敌预有准备的防御时采用的,主要是在敌防御构成堑壕体系的情况下使用徐进弹幕射击。不过,这种战术需要消耗极多的弹药,一般近卫军只在对付有价值目标时才会用到。 很明显,舍利霍夫很有价值。 乌丁诺夫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地雷阵地也被突破了。现在他手里能用的,只剩下士兵的血肉之躯了! 一小队俄国士兵突然从一段战壕中冲出,快速接近一辆离他们只有30多米的战车。然而,后方的战车马上用37毫米炮打出一个点射。炮弹在进攻者的队列中散开,将冲在前面的七八名俄军炸的血肉横飞。随后,战车后面伴随的步兵马上补了上来。 利用这点儿时间,第一辆战车随着转向,炮塔上的机枪发出一阵哒哒声,射速奇快的枪弹形成一个漏斗形弹幕将最后几个试图从侧翼接近的敌人打倒。 随后,大量的俄国步兵一波波的冲出战壕,试图使用手榴弹或者炸药包来摧毁这些隆隆作响的钢铁怪物。这时候侧翼的一型“骠骑”就发挥了作用,它上面搭载的机枪配合二型、三型阵列里的伴随步兵,用速射武器在俄军面前筑起了一道钢铁的围墙。 刚刚发起冲锋的俄军被弹雨所击退,一个个弹坑和被肢解的尸体将整个战场变成了修罗场。2000多人的集团冲锋在不到10分钟内就被瓦解。剩下的俄国士兵将身体死死的伏在战壕里任由指挥官踢打绝不动弹一下,甚至还有直接逃跑的,整个场面一下变得混乱了。 “伊尔库茨克派出援兵了!” 在两翼完成对敌包抄后,新的一份战场情报被送到了杨勇的手中。有了飞艇,敌军在战场上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侦察兵的眼镜。 “真搞不懂少爷,为什么不多弄些飞艇呢?”杨勇一边嘟囔着,一边向沙盘走去。 从沙盘上看下去,代表向赤塔、上乌丁斯克和伊尔库茨克守军进攻的三个红色箭头一字排开。其中上乌丁斯克由于地理环境平坦,易攻难守,所以俄国人只在这里放了不到十万人的守军。杨勇推算,这应该对董福祥的第十二集团军构成不了什么威胁。 关键的硬骨头,就是伊尔库茨克和赤塔这一左一右两只拳头了。 尤其是伊尔库茨克。 总参在赤塔东面布置了第六和第七两个集团军,近十万人。 施行新的兵役制度后,近卫军将全国的武装力量分成了‘野战军’和‘驻防师’两种不同的编制。 集团军走的是‘野战军’的编制路线,即军旅编组方式。一个集团军通常下辖5个基本编制旅,然后会根据作战需要增减骑兵旅和炮兵旅。例如第六集团军的编制就是三个步兵旅、一个骑兵旅、一个炮兵旅和一个后勤保障旅;而第七集团军则有两个骑兵旅,但没有炮兵旅。 旅下面的层级均为3+1形式编组,例如一个旅包括三个步兵团和一个旅直属部队,约8500人左右。 而驻防师则采用两旅制编制。它的作用一是和平时期维护地方治安、警备,同时在战时负责为野战军供应受过训练的兵源。 这种编制上的区别一是为了在作战时保持灵活机动、指挥便利,同时也可以有效减少军费开支驻防师因为驻地都在内地,生活条件较好,又没有作战任务,所以军费消耗就仅有野战军的六成。 驻防师的士兵只有在接到作战任务开赴前线时,才会调整每名官兵的薪饷。这时候他们就变成了‘补充师’专门用来补充野战军的战损。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野战军也有比较特殊的存在,为了防御或者进攻一个主要战略方向,会对个别部队进行加强,比如杨勇这个军,除了保障部队之外,还有八个旅的编制在。 杨勇估计,第十二集团军主力部队应该能在预定时间内拿下了防御力量相对薄弱的上乌丁斯克。按照计划,第七集团军的两个骑兵旅估计此刻已经挺进到了尼布楚,或许段祺瑞和张锡銮已经在外贝加尔斯克将赤塔的俄军包了饺子。如果自己不能在段祺瑞拿下赤塔之前占领伊尔库茨克,这人可就丢大了。 ,(), 第七十章 黑心贼 (); ();刘阳旅配合装甲突击团在发动进攻不到3个小时的时间里,就成功的消灭了俄军三个团左右的兵力,而且还包围了俄军剩下两个团。驻守舍利霍夫的俄军都被吓破了胆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剩下的俄军士兵的下场只有战死或者投降。 但是俄军在伊尔库茨克毕竟还有十多万的士兵,此时派出援兵是理所当然。 杨勇判断俄军的一线步兵应该还剩7万多人,另外至少会有23万的骑兵,剩下的都是后勤和炮兵。今天的损失意味着俄军丧失了八分之一的步兵兵力。 让杨勇真正担心的是俄国人的骑兵。 在上一次战争中,近卫军就在哥萨克骑兵身上吃了大苦头,这也是为什刘少卿坚定的要建设火力突击车这样一支装甲机动部队。伊尔库茨克的守军中至少有23万人的哥萨克骑兵。相比之下,自己只有两个骑兵旅七千多人。而且自己的骑兵在马上的作战素质可比不上哥萨克人。 所以自己必须设法消耗掉敌人的骑兵。 现在正是机会。 俄军从左右两翼各调集了约5个骑兵团的兵力,总兵力达到了16000人左右,吃掉这一股援军,对自己在之后和俄军的拉锯战极为重要。 如同重锤一般的45公斤重炮炮弹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从空中落下。第三集团军属重炮旅的18门重型榴弹炮率先发难。精壮的炮手不断将一发发炮弹按上引信,然后装入炮膛,加上发射药包,闭锁开火。 威力巨大的重炮炮弹在毫无防护的骑兵队列中爆炸,一发炮弹下去,50米半径之内的所有活物都会被撕成碎片。无论是人是马,结果都是一样的。 而随后,三个步兵师的155毫米加榴炮也开始发威,超过100门大口径火炮开始对突入阵地的哥萨克骑兵展开攻击。 密集的炮火将哥萨克骑兵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在中央突进的两万俄军步兵,则趁着这个空隙逐渐接近31旅阵地。 “命令各装甲突击连发动反冲锋,重复,是所有的装甲突击连!还有,把哪些吉普车、卡车也装上机枪发动反冲锋。我们必须吃掉这股骑兵,并为后续部队进入主阵地赢得时间。” 杨勇敏锐的抓住了这个关键时刻,自己抢先下手,打了俄军一个措手不及,那么现在正是应该趁着对方进攻混乱的时候发起反冲锋! 自己手里还留了两个营的一型、二型突击车,再加上各师配备的卡车等车辆,杨勇有信心在俄军增援部队立足未稳且一头雾水的时候,给予这股援兵以迎头痛击! 匆忙赶来增援的俄军完全蒙圈了。他们在接到命令时,只知道外围要塞遭到了敌军的猛烈进攻,但是有多猛烈、有多少敌军、采取什么方式发动的进攻,这些援兵一无所知。因此,当他们被一通炮火炸的七荤八素的时候,在看到眼前的钢铁怪兽,神经还没有崩溃,就已经是训练有素了。 熊希龄很快就发现了他的第一个目标在销烟中紧张潜行的一队俄军。似乎因为战场上的隆隆炮声和烟雾的阻碍,他们并没有发现距离他们不远的这两辆突击车。 “告诉三号车,让他们掩护我的右后方,低速前进,注意保持距离!” 因为缺乏通讯手段,熊希龄只能依靠战车旁边的伴随步兵来传递消息。这也是之所以会在每个战车排身边都配备一个连的伴随步兵的原因之一。 “开火!” 伴随着熊希龄的命令,炮手首先将一发37毫米炮弹打进了俄军正在行进的队列之中。车载重机枪随即一个长点射,直接覆盖了正面50米左右的宽度。 正在行进中的俄军官兵甚至还不知道遇上了什么,就被削掉了脑袋或者是被弹片撕碎。一股血腥的味道和烟雾中透出的殷红色的东西告诉了熊希龄刚才那次打击非常成功。 紧接着,三号战车和伴随步兵也展开了火力。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俄军甚至还没来得及展开支援火力,熊希龄和伴随他进攻的步兵连队就已经冲了过去,开始用单发的精确点射和机枪来清理剩下的俄军。 俄军已经被彻底打散。 刚才密集的火力突袭将对方的队形完全破坏,惊慌失措的俄军步兵不顾指挥官的咒骂和威吓四处在战场上寻找任何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而那些站立着试图稳住乱军的军官无疑成为了最显眼的目标步兵兄弟们只用向他们所处的方向瞄准,然后就可以将这些1秒钟前还叫嚣不已的家伙送去地狱。 同样的一幕在十几公里宽的战场不断上演。火力突击车和卡车装载的机枪火力利用细密的射击将子弹如同暴风从俄军头顶上扫过。 中线的俄军步兵首先开始溃退,他们打算避开这些喷吐着死亡的钢铁巨兽。随后,哥萨克骑兵也支持不住了,毕竟,再锋利的马刀也无法切开9毫米厚的装甲,而那些在卡车上装载的步兵,完全可以用刺刀居高临下的穿透他们的胸膛。 俄军最终还是崩溃了,他们开始四散奔逃。至于他们到底能跑出多远,则完全听天由命。有的可能刚走几步就被后面的子弹追上,有的可能逃出生天,但是有一个情况是确定的,那就是他们这支部队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即使最后可以侥幸聚集在一起,也不过是一群溃兵而已! 宜将剩勇追穷寇。正准备痛打落水狗的熊希龄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战车抛锚了。 “排长,机械故障,咱们动不了了!” ‘奶奶的’熊希龄暗恨,这装甲突击车什么都好,就是太不经造。这才打了不到五个小时,就出了故障。 熊希龄钻出炮塔,四处看了看。身旁的这一片战场已经看不到多少俄国人了,举目望去,倒有七八辆战车四散停着。熊希龄估计,里面能有两辆是被俄军击毁的就不错了,大多数应该是和自己一样,机械故障。 杨勇通过望远镜看了一下战场,“命令第二、第三两个战车营和和第三、第十一师的车载机动部队继续追击敌人,其余的部队就地打扫战场。步兵迅速构建防御阵地和简易房。让炮兵往前移动五千米构建阵地。” 现在是西伯利亚的冬天,土地冻得像钢铁一样坚硬。这有两个好处,“骠骑”三型的履带不会陷进泥里,而且炮火的轰炸效果也会增强你相信么,被炮弹炸的四溅的土块居然都能打死人。 不过要是想构建防御阵地,则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挑战。好在乌丁诺夫为杨勇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杨勇有时候想,要是没有哪些贵族子弟的‘参谋团’,或者乌丁诺夫再多几十吨混凝土,哪怕是再给他一个师的兵力。也许,自己要想攻克舍利霍夫就要多付出三倍的代价。 天快黑了,战士们需要抓紧补充热量。否则,在夜晚的西伯利亚零下二十度的气温下,任谁也扛不住!士兵们将俄国人之前挖的堑壕和倒塌的地堡迅速清理了出来。随后,一顶顶帐篷在防御阵地的后方展开。随着一碗碗热乎乎的肉汤被分发到每一位战士手中。伊尔库茨克攻坚战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武英殿,刘少卿拿着一根长长的教杆,在一个巨型沙盘上为载湉解释目前的两军态势。 “俄军的主力部队分为两个集群,一个处在中西伯利亚南部的三个军事重镇,另一个在中亚。西伯利亚方面,俄军分别在伊尔库茨克、上乌金斯克和赤塔部署了四十万军队,其中三分之一是骑兵。从兵力的配置上看,赤塔是俄军突击的主要方向。在这里,俄军集结了10个军约二十万兵力。另外,西伯利亚主要的工业重镇之一伊尔库茨克也集结了十几万兵力。” “负责伊尔库茨克方向的是杨勇的第三集团军。他的主要目标是夺取这座城市,如果无法实现,至少要阻止俄军沿西伯利亚铁路向东增援兵力。第六、第七集团军则负责防守俄军来自赤塔的进攻。” 载湉现在主要关心赤塔方向,因为这里是东西伯利亚战区的核心。如果在满洲里被俄军突破,那么整个黑龙江的局势将极为困难。同样,如果近卫军能够拿下赤塔,那么,整个东西伯利亚就基本控制在大清的手中了。 “我们的作战计划是先吸引敌军进攻。段祺瑞和张锡銮将利用满洲里建好的防御工事,尽可能的消耗敌军的进攻锐气,然后集中兵力将力竭的俄军重兵集群歼灭在外贝加尔斯克以东地区。随后,两个集团军将呈钳形攻势进攻赤塔。与此同时,骑兵部队也将从尼布楚西进,切断赤塔守军向北逃窜的退路。” 载湉追问道:“西路呢?” 刘少卿道:“赤塔的西面是雅布诺罗夫山脉,也就是咱们的大兴安山(注意,不是大兴安岭山脉),越过这道山脉,就是上乌金斯克。在这里,俄军的防御力量比较薄弱。负责夺取上乌金斯克的是董福祥的第十二集团军。不过,董福祥在拿下上乌金斯克后,总参的意见是转而向西,增援杨勇。” 载湉道:“怎么,你认为杨勇无法凭借第三集团军拿下伊尔库茨克?他那个军是重装集团军吧?不少于八万人,对付俄军的十六万军队,很困难么?” 刘少卿道:“这倒不是。只是伊尔库茨克扼守中西伯利亚到东西伯利亚的咽喉,如果俄军在赤塔的军事行动失利,尼古拉二世必然会从西西伯利亚甚至欧俄向东增兵,届时,伊尔库茨克将面对整个西西伯利亚的数十万大军。” 整个俄罗斯帝国横跨欧亚大陆,面积超过两千万平方公里。其中亚洲部分以勒拿河、叶尼塞河为界,分为三个部分。勒拿河以东地区,多为山地,被称为东西伯利亚;勒拿河和叶尼塞河之间的地区为中西伯利亚高原;而叶尼塞河以西,和乌拉尔山之间也就是鄂毕河流域,则是西西伯利亚平原。 相对于东、中西伯利亚来说,西西伯利亚的工业明显更加发达,人口也更多。 俄国在二十世纪初共有约1亿四千万人口,其中九成在欧俄地区,也就是乌拉尔山脉以西地区。另外的百分之十,又有一大半儿在西西伯利亚。 “你不是在蒙古西面留着后手呢么?” 刘少卿嘻嘻一笑:“皇上,那是留在关键时刻用的。您想,如果尼古拉二世将西西伯利亚的陆军主力调往东线,内陆空虚,这时候我们给他来一个结结实实的左勾拳。那酸爽” 载湉一撇嘴:“猥琐。” 刘少卿委屈的道:“兵者,诡道也。老祖宗说的” 载湉没理他,“那么西北方向呢?” 刘少卿马上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西亚的形势比较麻烦,这里民族众多,关系错综复杂。而且俄国人在这里和英国人对峙多年,建立相对完备的防御体系和交通系统。要塞多如牛毛。如果我军贸然进攻,很容易陷入泥潭。即使是在初期获得了一定的胜利,俄国人也能够通过铁路快速的从欧洲运送新的兵力过来。一旦打成了消耗战,那么法国人、甚至英国人就有了干涉或者介入战争的机会。所以,总参的战略部署是放俄国人进来,然后逐一歼灭。” “新疆看似地域广阔,但实际上南疆大部份地区都是沙漠,根本无法生存。只有天山南北两麓可以利用。所以,臣会让俄国人先突进准格尔盆地和天山北麓地区,然后再吃掉这部分兵力。在俄军兵力空虚后,在进军中亚地区。” 载湉瞪大了眼睛看着刘少卿:“真是黑心啊。你是想借俄国人的屠刀,来解决始终难以压服的维吾尔人吧?” 刘少卿头摇的像波浪鼓一样:“臣对天发誓,绝无此意。臣的兵力确实不足,俄国人那么强大,能够攻进新疆在所难免啊。” 载湉道:“二十年前你第一次进宫的时候曾经说过,为了获得胜利,就算是牺牲朕也在所不惜,所以你的誓言,朕一直当放屁!” 刘少卿满脸的无辜:“臣有那样说过么?” 载湉摇摇头,叹了口气:“唉朕用人不淑啊”随后,背着手离开了武英殿。 ,(), 第七十一章 见微知著 (); ();1907年10月,震惊世界的第二次中、俄战争首先在西伯利亚广阔的原野上拉开了序幕。 就在载湉和刘少卿讨论战局的同时,世界上每一个关注这场战争的国家也都在自己的参谋部推演着战争发展的可能性。 “双方的军力极不平衡,俄国人具有压倒性的兵力优势。根据帝国的测算,俄国最少能够动员500万左右的步兵和骑兵。而且,俄国有法国的支持,可以获得更多的武器装备。所以,中国人没有胜算。” 德军总参谋部里,陆军参谋豪赛尔中校是这样认为的。 应该说,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小毛奇想要听一些不同的意见,因此,他将目光投向了鲁登道夫。想看看这个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的年轻参谋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 “我们对中国这个国家知道的很少。或者说,整个欧洲都对这个国家知之甚少。似乎,所有人对这个国家的认知都停留在了二十几年前他们和法国交战的时候。但是在几天前,当两艘‘无畏’舰突然出现在威尼斯的时候,我对这个国家的看法变了。” 鲁登道夫果然和其他人的看法不一样。“首先,这两支军队在战术方面完全是两种风格。相对于俄军而言,中国陆军有大量从中日战争甚至中法战争时期就开始在军中服役的军官来指挥。他们有相对丰富的作战经验。而且据说士兵在加入军队后也会接受比较系统的教育和培训。所以有理由认为,在单兵素质和基层指挥方面,中国陆军有一定的优势。” “这种优势使得他们的武器装备配比也发生了变化。因为有相对优秀的中下级军官,所以中国陆军的基层编制所能掌握的步兵支援武器较多。他们已经将小口径迫击炮和机枪下放到了连、排级。这就使每一个步兵连都可以是一个相对完整的火力单元有压制对方冲锋的机枪火力,也有可以摧毁对方简易工事的爆破火力。至于营一级,不但拥有重机枪和70毫米步兵炮,必要的时候还能获得旅属105毫米榴弹炮的支援。” 这时另外一名参谋威廉凯特尔插嘴道:“中国陆军的70毫米火炮威力远远赶不上俄国的77毫米炮,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放弃之前和我们共同研制的75毫米速射炮,而改为发展70毫米火炮。” 鲁登道夫道:“我猜想,这也许和运输能力有关。亚洲的交通状况因为经济发展的问题,远远不如欧洲。75毫米速射炮的重量达到1200公斤以上,就算是山炮也有数百公斤,而俄国的77毫米炮则更重。相对来说70毫米的口径则可能会将炮重降到半吨以内。这样,也许有利于他们的兵力快速移动。毕竟,中国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 事实上,近卫军装备的70毫米炮的总重量已经控制到了400公斤以内,而且可以便利的拆解和组装,所以它非常适合在复杂地形上使用。例如对于丘陵地带做战中的步兵营支援,就十分得心应手。而且它任务范围广,几乎能包干所有步兵营需要的火力支援种类。再加上结构简单,不但方便战时生产,相应的,使用和维护也都很容易。 只不过这些数据鲁登道夫不知道罢了。 “至于火力支援,刚才我提到了,营以上的火力支援,他们可以利用旅属炮营装备的105毫米榴弹炮。我想,正是基于这两点,让中国陆军的一些部队放弃了传统使用的75毫米山炮。不过他们的步兵团依然在使用这种口径的野炮。” “也就是说你认为中国人在火力上具有一定的优势了?” 鲁登道夫摇摇头:“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认为他们的火力配置更加紧凑,这可能会使得中国人在小规模的交战中拥有更加灵活的战术,可能会取得一定的优势,但是在大兵团作战中会是什么样子,我现在还判断不出来。毕竟,我们的资料太少了。” 小毛奇这时候问道:“那么,你怎么看待俄国军队?” 鲁登道夫道:“对于俄国军队,我们就更了解一些了。众所周知,俄国军官的指挥素养参差不齐,有水平高的,但是绝大部分人要么是浪荡的贵族,要么知识水平有限。所以让他们指挥大编制基层连队无异于犯罪!一只羊领导一群狮子已经被证明是不行的了,更何况俄国普通步兵根本称不上狮子。” 说到这里,作战室里的将军和参谋们都会心的笑了。德国陆军历来看不起俄国陆军,只不过俄国陆军的人数实在太多了,所以才不得不重视。 笑过之后,鲁登道夫继续道:“针对这种情况,俄国人强调的是权力集中和重火力集中配置。既然手下的低级军官和士兵无法充分发挥这些大威力的东西,那么就将其收上来集中使用好了。在高级军官中总能找到几个这样的人吧。” 说到这儿,小毛奇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几个人名:布鲁希洛夫、科尔尼洛夫。 “至于步兵吗?俄国人最不缺的就是人,各种农奴和哥萨克这种天生的佣兵俄国人有的是,不就是一群被称为“灰色牲口”的普通士兵吗?这些人的损耗俄国人才是最不怕的。相对而言他们更担心的是昂贵的机枪和重炮的损失,在他们看来,只要有重武器在,随便补充点基础步兵就是一支军队。根本不用担心被一击打断脊梁。“ 鲁登道夫所说的这一点,也正是俄国之所以被欧洲畏惧的关键。 当然,这种看似冷血的方法也确实适合俄国的国情,例如在二战中,苏联陆军的炮火优势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大量的迫击炮提供的投射量,而另一个则是大军团交战中苏联陆军的军属炮兵的强悍。 德国人生产的重炮也不少,奈何俄国人是集中起来用,而德国却下放到下级单位。所以在营、连级,德国人是大优,旅、团级交手也是德国人有优势,但是到了军级交手,苏联陆军火力却反压对手一头。 “但是这一次,俄国人犯了大错误!”鲁登道夫话题一转,“诸位,别忘了,中国,可是当今世界人口最多的的国家,他们拥有超过俄国3倍的人口。如果说俄国人能够武装500万士兵的话。中国人就能武装1000万士兵!” 人,永远是战争最关键的因素,没有之一! “快!” 孙传芳骑在马背上,招呼着自己的连队加快速度。虽然骑兵们已经将速度提到了最快,但在他看来还不够。 这是一场和速度的竞赛,为了在最初阶段迅速占领主动权,指挥部几乎把能够动用的机动力量全都派遣了出来,就是要趁着俄军还没反应过来前,尽可能的压缩对方兵力,把他们切割开来。 这一次,孙传芳所在的骑兵师的任务,就是前面一座不大却战略位置重要的小镇,尼布楚! 两百多年前,清圣祖康熙和俄国人在这里达成了著名的尼布楚条约,不仅丢掉了尼布楚以东、额尔古纳河以西的广大地区,也助长了俄国在远东的扩张野心,尼布楚更是自此以后被划入了俄国版图。 所以从制定作战计划一开始,收复尼布楚就成了每位指战员最大梦想,现在这个好机会终于摆在了二团面前! 作为尖刀连,孙传芳知道自己将是第一个到达尼布楚的,所以心头充满荣誉感。这甚至比当初考上保定陆军士官学校更让他激动万分。 看着大家都跟了上来,孙传芳一抖马缰。刚要拨动战马到队伍最前面时,只听到砰砰几声枪响开道的尖兵发生了交火! 枪声很近,几乎是在他举起望远镜的那一刻,远方两千米之外就已经出现了数以百计披风飘扬的骑兵队伍。 哥萨克! 望远镜中,他的瞳孔猛的缩成了一点寒星。虽然预料到了会遭遇敌人毕竟正面有超过二十万的敌军,但是任何人也不希望在这样的环境下遇到号称俄国最精锐的哥萨克骑兵! “操!”孙传芳暗骂了一声,随后大喝:“接敌!” 几乎是不容思考,所有士兵立刻进入了作战状态。刚才还松散的队形立刻开始猬集,等待着远处呼啸而来的哥萨克骑兵。 纪律和训练,永远是看一支部队成不成熟的最大表现,虽然骑一师没有哥萨克名气响,但不代表他们就是弱者,反而在加入了大量的蒙古骑兵,受到传统蒙古游骑作战的思想渗透后,部队的战术和灵活性都强悍了不少。 但是孙传芳却不想和哥萨克们在马背上见高低。 在军校的时候,教官正是一名从第一次中俄战争中负伤退役的军官。他用自己丢掉的臂膀告诉自己,用自己的短处,去和敌人的长处去拼,证明不了你是真正的英雄。那只能证明你的智商不如一只猪。 近卫军的优势是火力。一个普通基层连队的火力配置包括三挺轻机枪和两门60毫米迫击炮。因为自己这个连是尖刀连,所以火力得到了加强,除了机枪和迫击炮,另外还有六具小口径掷弹筒。 掷弹筒的口径只有50mm,而且极为简单。之所以这样主要是为了减少重量,这样就可以伴随骑兵部队快速移动。但这种超轻迫击炮只装备少量的骑兵部队,一方面是因为这种武器的使用非常强调士兵的个人技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很好的操作的;另一方面,步兵连队都装备了更加实用的迫击炮,没人愿意费力学习这种威力不大的武器的操作。 除此之外,在每一个骑兵小队,还装备了一定数量的五连发散弹枪和10发装弹的连发步枪。 随着孙传芳的一声暴喝,一百多位骑兵迅速调整战马。他们利用战马形成防护掩体,准备作战。 哥萨克不愧是享誉欧洲的精锐部队,知道这种近距离遭遇战最需要的就是速度和冲刺力,所以他们纷纷放弃了步枪,拔出了曾经令无数敌人战栗的骑兵刀。但这次他们显然失算了。 “砰砰” 一刹那间,上百发子弹穿透了两支军队间的距离,当先的十几位哥萨克骑兵连反应都没有做出,便从战马上跌落下来。 “散开!” 哥萨克骑兵立刻变换队形。中国人的这种打法,在五年前他们就已经领教了。自然知道如何应对。 趁着敌人还没有完全分开,迫击炮迅速的打了几个连射。轰隆隆的爆炸声中,飞旋的弹片和钢珠将一位位哥萨克骑兵撕碎。等到双方的距离缩短到200米的时候,这波人数甚至超过自己兵力的大股骑兵已经倒下了小半。 但是这最后的两百米,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三挺机枪呈三角形防御前、左、右三个方向。在这么近的距离,98式单发步枪已经起不了多大作用了,却正是04式连发步枪和掷弹筒最容易发挥的距离。 哥萨克们发现,对手的子弹太过密集了。对于进攻的一方来说,距离敌人越近,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密度越大。而这样的密度,正适合速射武器发挥威力。 孙传芳在一分钟之内就打完了手中步枪弹匣中的十发子弹,他一边拔出手枪,一边高喊:“五爷!” 其实不用他喊,配备五连发散弹枪的士兵早已做好了准备。50米的距离上,根本不用瞄准,只要把子弹射出去就行,一定能碰到敌人或者敌人的坐骑。 然后是手榴弹,再然后是手枪。 一层又一层。 短短两千米的距离,这一队哥萨克经历了迫击炮、轻机枪、步枪、掷弹筒、半自动、散弹枪、手榴弹和手枪的轮番洗礼。哪里还有继续作战的能力? 当这次小规模在二十分钟后结束时,两百多位昔日让人闻风丧胆的哥萨克骑兵便全军覆没。 事实证明,武器装备和正确的战术运用,也是决定战争走向的重要因素。 ,(), 第七十二章 灰色牲口 (); ();对于赤塔,中国陆军并不陌生。作为西伯利亚的重要战略支点,赤塔的位置十分显要。陆军情报部门早就对赤塔派出了人员了解情况,绘制了地图,不过当时俄国西伯利亚第三军并不是驻守在赤塔以前赤塔只有两个步兵团,后来第一次中俄战争爆发,第三军才转移到这里。1906年后,随着尼古拉二世的战略部署,驻守赤塔的俄国兵力逐渐增加到了现在的二十万。 总参给第六、第七两个集团军拟定的作战计划是在十二月份之前攻占赤塔。同时也命令工程兵部队在海拉尔集结,一旦占领了赤塔,他们将尽可能的抢修道路,将绥满铁路和西伯利亚铁路连接起来。 虽然才是十月,但是西伯利亚的寒冷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的。这里的寒冷是不可理喻的!没有到过这里的人根本无法适应这里的严寒天气。 当初考虑发起作战的时间是在盛夏,但是皇上最终命令必须等俄国人开第一枪,于是刘少卿不得不改变了作战计划。所幸,这两支部队的士兵基本都是东北人,倒是对这种天气不陌生。 刘少卿在满洲里做了充分的准备。新组建的第三重炮旅被派往满洲里,暂归段祺瑞指挥,除此之外,也给第六、第七两个军装备了尽可能多的火力突击车。同时,在海拉尔囤积了数以万吨计算的物资。为前线运送炮弹的火车来往于满洲里和海拉尔之间。 而在赤塔,虽然纳扎鲁巴耶夫上将手中有二十万的兵力。但是这里面真正精锐的,不过只有三个骑兵师和五个步兵师。其它的部队则可以称之为‘注水猪肉’。 这些临时征召的预备役士兵中有四分之一的人没有步枪,超过一半的士兵没有任何军事训练记录。即使能拿到武器的军队,装备上也是五花八门。有的步兵营只有一挺机枪和三门小口径火炮。 更要命的是,当纳扎鲁巴耶夫将赤塔继续武器装备的电报发到彼得堡的时候,通过西伯利亚铁路发来的竟然是一箱一箱的神像! 即便是这样,远在圣彼得堡的尼古拉二世依然强令他向中国发起进攻! 沙皇的命令简直让纳扎鲁巴耶夫上将抓狂!在广袤的西伯利亚,任何人类聚集点在这个时代就像海洋上的一座孤岛一般,而赤塔到满洲里连一寸铁路都没有。 着这样的情况下越过几百公里去进攻中国,简直是天方夜谭。然而,纳扎鲁巴耶夫偏偏就这样做了!一方面原因是出于无能,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出于无奈。 短短一年的时间,赤塔就集结了二十万军队。然而,刚刚经历过内乱的俄罗斯,根本提供不出足够的粮食输送到远东。仅凭赤塔,根本无法养活这么多的俄国士兵。 既然如此,反正他们也会被饿死,不如将他们送到前线。 这就是俄国将领或者说是贵族对待底层士兵的态度。 10月19日,俄军集结了五分之三的兵力,向驻扎在满洲里的中国军队发动了进攻。在此之前,纳扎鲁巴耶夫命令全军上下和赤塔的居民全部来构筑城防工事。他利用有限的资源挖出了三条环城战壕。并修筑了掩护炮兵的混凝土要塞。除此之外,他还修建了大量的土木工事,这样的工事在夏季或许抵抗不了敌军炮火的轰击,但在冬季,因为冻土的关系,则至少可以抵挡中小口径火炮。 这可能算得上他做的唯一正确的事了。 满洲里华军阵地。 第六集团军早已在这里以营、团为单位构筑了坚固的防御阵地。步兵排以机枪为核心展开防御,步枪手和掷弹筒手安置在两翼提供火力掩护。前者作为机枪火力的补充,而后者则是提供曲射火力攻击对方的轻机枪阵地或者臼炮小组。火力点部署比较分散,力求相互之间形成一个交叉的火力网。整个防线散而不乱。 相对而言,俄国人的打法则显得彪悍暴力。 前线指挥官弗兰格尔中将集中了几乎全部的自动武器和火炮对着其中一点猛打,然后掩护步兵突破阵地。 一个步兵团的俄军在得到炮兵的支援后,向对面的三营据守的一段堑壕发动了进攻。他们在短短不到200米的攻击正面中集中了多达12挺麦德森机枪和马克辛机枪,并且还有4门臼炮和2门速射炮。同瓢泼大雨般的子弹形成一道弹幕将正面的近卫军死死的封锁住,三营的一挺02式重机枪刚刚打出一个长点,就被两挺马克辛机枪盯上,在付出了一名射手的代价后,剩余的机枪组不得不转移阵地。 俄国人打的很凶悍,一道道火蛇为后续的部队提供了强大的火力掩护,大量穿着灰色军衣的俄国士兵呼喊着冲了上去。他们手中端着步枪或者是绑上了刺刀的木棍,准备在近战中彻底压垮对手。 段祺瑞看着眼前的一幕,冷笑着道:“果然还是没长进!” 俄军的作战方式在第一次中俄战争时近卫军就已经领教了。当时,刘少卿将这种作战方式称之为‘排队枪毙’! 刘少卿就纳了闷儿了,欧洲人在1882年的中法战争时就采用这种战术,之后陈尚发他们在兰芳发现荷兰人更奇葩,居然还敲着战鼓排队枪毙。再之后日本人也是这种打法。现在都二十世纪了,怎么老毛子就不知道更新一下战术呢。 参谋长李纯笑道:“既然他们想要送死,不如成全了他们吧。” 段祺瑞冷哼了一声,“浪费弹药!” 随着总指一道道命令传出,各旅的大口径榴弹炮开始对俄军炮火进行压制射击。总共54门105毫米榴弹炮、54门120毫米迫击炮和108门75毫米榴弹炮一起发威,顷刻间,俄军阵地便陷入一片火海! 失去了炮火的压制,近卫军的轻重机枪开始发威,正在进攻中的俄军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当俄军军属重炮部队被击溃后,参与攻击的俄军步兵根本没意识到远程火力的优势已经转移到了对方身上,他们依然按照事先预演的那样击中兵力打击对方一个点。 对方就在眼前,俄国人甚至都可以看清对方的表情,然而从正面、侧面射来的密集弹雨像一张蜘蛛网一般牢牢的将俄军步兵锁死在进攻的路途中。 俄国人不敢继续冲锋,身形抬得稍微高一些就会被不知道从那么射来的一发子弹消灭。而趴在地上虽然降低了被子弹打死的概率,但是堑壕中的小口径迫击炮依然可以有效的杀伤这些在地上趴着不动的敌人。 目标就在眼前,但是之间的距离却难以跨越。 “如果你集中起来的火力能保证不被对方摧毁,或者能够在对方火力打击之外,那么集中火力攻击一点确实比较有效。但是如果你在对方远程火力打击范围内的话,还敢明火执仗的将手中大部分重武器集中起来的话,那就是找死了。” 如果弗兰格尔能够听到鲁登道夫的这番话,他也许不会这么早的就将自己的重火力损失掉。然而,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精心布置的阵地让从任何一个方向进入的敌人都处于环形火力的打击之下。 武器的打击效果取决于密度,但绝对不是单纯由密度决定的,一挺机枪有一个好的的位置,所发挥出来的作用有可能比3挺甚至更多的机枪更好这就是为何英国人在机枪射术中强调侧射的原因! 利用效率来弥补数量的不足。同时在迫击炮和掷弹筒清除掉对方威胁比较大的机枪和臼炮后,用机枪组成的火网足够将任何一支步兵部队死死锁住。 俄军期望着能够依靠手中的机枪和轻型火炮压制近卫军的火力,但是可惜,无论从武器性能还是数量亦或是从射手水平上来说,他们都不如对手。 麦德森机枪的弹夹太小了,用来点射压制也许还可以。但是如果持续不断的扫射的话,还是洗洗睡吧。近卫军的轻机枪采用转盘供弹,可以容纳75发子弹,而02式重机枪则配属的是250发弹链。 俄军的马克辛机枪倒是具有很好的持续压制火力,但是巨大的枪口火焰和体积让他们成为了近卫军迫击炮的首选打击目标。 这也是为什么近卫军用02式重机枪淘汰了马克沁的原因。相比之下,02式更轻、更容易保养、更隐蔽。只是射速稍微差了一点儿。 至于俄军的小口径火炮和迫击炮。跟近卫军的70毫米步兵炮完全没法比。 近卫军推出的70是毫米步兵炮让所有团以下指战员感动到哭。性能太优良了!如果不是考虑到骑兵需求和堑壕作战,他们甚至觉得迫击炮都可以靠边儿站了。 部分俄军也尝试的将火力分散下去,然后用交替掩护的办法来稳扎稳打。但是士兵的素质却跟不上军官的思路。 打法粗糙的俄国人始终无法把握进攻的节奏,面对突然出现的火力点,他们只有一种打法那就是顶着对方猛打,直到麦德森机枪中的子弹打光,然后换一个新的弹夹继续射击,直到被一发榴弹或者迫击炮弹送上西天。 相对而言,近卫军的支援火力点则始终是在不断变化的。一个机枪组很少在一个地方打光一条以上的弹链。而轻机枪则更加灵活,他们的任务本来就是在侧翼游动攻击。而且在连、排之间,火力点的配合也很细腻。很少有两挺机枪同时打光子弹的情况出现,大家都尽可能的保证火力的延续性,不给对方一点机会。 至于连、排所属的小口径速射炮和迫击炮兵则主要承担反火力点任务。他们以炮组为单位寻找对方的重火力点。然后采取爆发射击的方式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摧毁对手,随后转移阵地,在一个新的地方重新架炮。 ‘呯呯炮’最早是布尔人在第二次布尔战争中采用的,当时冯国璋他们在南非,敏锐地发现了这种小口径速射火炮在战争中的作用,随后便开始在近卫军中装备使用。 连队里的小口径速射炮只需要两个人就可以操作,而60毫米迫击炮组也只有3个人,所以他们转移的速度十分迅速。在俄国人眼里,他们就像游动的死神一般捉摸不定,随时会给你致命一击。 近卫军的这种战术习惯养成来源于中法战争。当时,缺兵少械的黑旗军如果不能做到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根本坚持不到战争结束。 游击,这是近卫军作战的精髓!哪怕是阵地战,也是运动着打! 时间在一点儿一点儿推移。现在,俄国人只能用他们巨大的数量优势来一点点消耗对手的防御力。 ,(), 第七十三章 曾经的最美 (); ();一小队参与进攻的俄国步兵发现了一个喷吐着火舌的火力点。很快,俄军迅速集中所有可以找到的机枪和臼炮对这个火力点进行覆盖。而后,俄国步兵迅速的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冲了过去。 在接近到100米左右的时候,两个近卫军士兵用步枪从旁边阻挡了一下,连发步枪让进攻的俄国步兵产生了短暂的停顿,几名俄军士兵瞬间倒下。 突然发生的变故并没有让俄国人退缩,在乱枪打死了那两名近卫军士兵后,剩余的俄国士兵继续前进。 ‘乌拉!’ 当第一名俄军跳入战壕后,越来越多的俄军向饿狼一样扑了上来。随后,战壕中传来了散弹枪和手榴弹的声音,同时也伴随着刺刀刺入身体后的惨叫声! 李纯皱着眉头,对段祺瑞道:“俄国人学精了啊!” 段祺瑞点点头:“打了五天了,再学不到点儿东西,那就真成猪了。” 虽然在压制火力上落后于近卫军,但是俄军凭借绝对优势的兵力,依然保持着对满洲里的攻击。弗兰格尔相信,近卫军的支撑能力就要到极限了。所以,越是死伤惨重,他发起的下一轮进攻就越是疯狂。然而在没有重炮支援的战场上,兵力占据两倍左右优势的俄军依然无法攻破对方的阵地。 李纯道:“差不多了吧。再这样下去,咱们的士兵损失数量,也要上来了。” 总参制定的作战目标,是要让俄军进攻部队在满洲碰的头破血流,疲惫不堪,然后在由海拉尔养精蓄锐的第七集团军从外围对其进行包围。两个集团军内外开花,一举吃掉俄军的重兵集团。 五天以来,俄军已经损失了两万余人的兵力。 在西伯利亚这样的气候环境下,即使是受一点儿轻伤,也完全有可能要了你的小命。 而且因为缺少粮食和衣物,俄军的作战能力已经大幅下降。 虽然他们的基层指战员的技战术水平在不断提高,但实际上,这支军队的整体作战能力在不断的下降。 在这致命的缠斗之中,俄国人的进攻能力被一点点的消耗干净,直到崩溃。 段祺瑞想了想,“差不多了。战士们之后还有赤塔攻坚战要打,这个时候消耗过多没有必要。向海拉尔发报吧。” 10月27日。第七集团军在接到作战指令后,赶到了满洲里。 作为先导部队的,是配属这两个集团军的火力突击车团。在100辆各型装甲战车身后,则是第七集团军的两个主力师。在装甲战车敲开缺口后,他们将如同碾盘一样,彻底碾碎弗兰格尔最后的希望! 28日,弗兰格尔带领完全失去斗志8万余名俄军投降。 满洲里前敌总指挥部。段祺瑞和张锡銮等近卫军高级将领,正在和几个铁路工程人员交流。 “总参给我们的命令是要在12月份以前拿下赤塔。但是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的部队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气候条件下徒步穿越数百公里到达赤塔。所以,我们必须要有一条铁路!” 陆锡贵完全理解陆军的需求,但是,问题是现在的西伯利亚完全是冻土,根本无法铺设铁轨。因为现在铺设的铁轨到了明年夏季,就会因为冻土解冻毁坏路基而断裂! 双方的目的是一致的,但是困难却摆在眼前。 这样的讨论已经进行了一天一夜了,但是仍然找不到一个好办法来解决矛盾。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了,距离最后期限还有一个月。还要留出你们修路的时间和部队集结的时间。还有装备运输,如果我们不能在这两天就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作战目标就不可能完成。到时候,咱们都得上军事法庭!” 陆锡贵使劲的揪着头发。他不是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可是技术难题摆在那里,根本无法逾越! 这时候,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总指挥,卑职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行” 段祺瑞厉声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行不行的,有什么想法就说!” 角落里,一位年轻的作战参谋站起来道:“如果我们不考虑成本、人力,甚至不考虑重复使用,那么,可不可以铺建一条仅使用一次的铁路呢。我们可以直接在冻土上铺建枕木和铁轨,只要大军通过后,就把铁轨再拆除。等到明年合适的时候,再修建真正能够长期使用的铁路,可以么?” 满屋子的高级将领和官员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消瘦的年轻中尉。 足足一分钟后,段祺瑞才长出了一口气,他和陆锡贵、张锡銮互视了一眼,斩钉截铁的道:“就这么办!” 一屋子的官员瞬间四散,临走时,张锡銮不忘这个立下了大功的年轻中尉。他亲切的走过去,拍了拍这个之前差点被吓尿的小伙子的肩膀,微笑着问道:“好小子,你立了大功了。叫什么名字啊?” 中尉满脸通红,怯怯的道:“卑职蔡锷” “大点声,叫什么?” “蔡锷!” 赤塔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伊尔库茨克这里却出现了新的难题。 火炮。 准确的说是要塞炮! 杨勇没有料到,在伊尔库茨克居然有大口径、长身管的加农炮装备。这种新式的152毫米口径,30倍径的重型加农炮是俄国在三年前才开发出来的最新型号,拥有14000米的最大射程。 这种火炮就是在欧俄都没有装备多少门,这一次沙皇看来是对远东地区下了血本,居然布置了8门到伊尔库茨克。 其实应该算杨勇命苦。原本俄军的计划,这8门火炮有四门是要送到赤塔的,另外四门则要送到上乌金斯克这里是俄军计划对蒙古发起进攻的基地。但是近卫军进军速度太快,以至于这8门加农炮全被堵在了伊尔库茨克。 杨勇请求支援的电报就摆在刘少卿的桌子上。 “根据前线发的情报,俄军指挥官将这8门火炮全部布置在伊尔库茨克城西、南两地的永固工事中。这些永固工事是在1904年以前修建的,根据情报分析,要想摧毁这些工事,至少需要200毫米以上口径的重弹才行。” 刘军作为近卫军的第一任重炮旅旅长,对于炮兵火力最有发言权。 “也就是说,我们配属前线的火炮够的着人家的,口径不行;口径足够的,射程有够不着?” 刘军点点头:“我们配属前线的火炮是根据我们自己的运输能力来设置的。在杨勇哪个方向,是道路最不好走的。所以,他那里的火炮几乎都是两吨左右炮重的。就算是305毫米臼炮,也不过两吨多点儿。但是重量轻必然意味着身管短,而短身管的火炮即使口径再大,射程也高不了哪儿去。另外,少爷,就算是咱们长身管的火炮,射程最高的也只有11000多米。” 刘少卿抹了把脸:“合着完全够不着呗。” 刘军点头道:“嗯。左宝贵那里倒是有六门40倍径105毫米加农炮,这是咱们配属前线的机动火力中射程最高的了。射程倒是能达到14000米,但是105毫米的口径,恐怕还不足于对付伊尔库茨克的永固工事。” “这么说,火炮方面就没办法了?” 刘军想了想,道:“我们最新研制的45倍径105毫米加农炮和35倍径135毫米加农炮的射程都可以超过15000米。如果用这两种火炮压制敌军的纵深火炮阵地,可以为步兵的冲锋争取机会,如果步兵冲上去” 刘少卿摇摇头:“如果没有有力的炮火支援,仅凭火力突击车和步兵,要想攻破数万俄军在三十公里宽、十公里纵深上的防御,你知道要牺牲多少士兵么?况且现在是敌军的兵力优于我们,所以依靠步兵冲锋来为重炮营造攻击距离是不现实的。” 刘军苦笑道:“那么我们能够实现攻击任务的就只有列车炮了。不论是210毫米、254毫米还是280毫米的列车炮,都能够完成这一目标。但是段祺瑞他们提出的方案,在赤塔可行,毕竟,那只是五百公里,但是赤塔要到伊尔库茨克,却要一千多公里,这个成本” 刘少卿摆摆手:“想都别想!行了,告诉杨勇,让他现设法维持现状。另外通知左宝贵,命令第十二集团军主力增援杨勇。我们必须保证在明年春季以前在伊尔库茨克建立起一道坚固的防线。绝不能让俄国人打通西伯利亚铁路!其他的事情等明年春天再说。” 美丽的呼伦湖位于黑龙江呼伦贝尔都统辖区与俄国的边境线交汇处,距离满洲里不到一百公里。这里是作为预备队的蒙古第四骑兵师的驻地。11月20日,随着第五骑兵师的抵达,这个美丽的草原湖畔一下子热闹起来。 午后的太阳懒洋洋的照在草原上,好死不死的为这里的人们带来一点点温暖。毡房里,战士们三三两两猜测着前线到底打得怎样了。 忽然,急促的哨声从营地各处响起,片刻后就见到无数的骑兵开始陆陆续续冲出了营区,他们甚至没有编队便向着北方跑去。 终于轮到我们了? 新到的战士们呆呆地看着一万多骑四师的战友快速消失在视线中,每个人既担心却又心潮澎湃。来这里就是参加战斗的,而对于蒙古骑兵来说,战斗就意味着财富。所以每个人都在期盼着能和四师一样得到命令向北进发! 因为蒙古的哪些王爷们根本不可能听从总参谋部的命令,所以让蒙古骑兵来协同近卫军作战,就像法国人在一战中指挥英国人一样难。因此,朝廷给蒙古的这些王爷的命令很简单洗地! 近卫军负责作战,占领俄军要塞,确保俄军的主力部队被歼灭或者至少被围困。而蒙古骑兵的作用就是随后掩杀,消灭一切被他们看到的俄国目标不管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将蒙古骑兵撒到整个西伯利亚南部,杀光、烧光、抢光! 对于广袤的西伯利亚来说,缺乏机动能力的近卫军无法覆盖这么广阔的区域。而且,说实话,这活有点儿脏,也不适合荣誉感极强的近卫军来干。 然而这却是蒙古王公们最爱干的活!掠夺来的财富归他们,掠夺来的人口则交给朝廷。 载湉早就计划好了,这些俄国战俘这年头,谁会管他们是士兵还是平民将会被送到澳大利亚西部。哪里有无数的垦荒和开矿的苦力活等着他们。 满洲里,有了多达8万人的战俘,陆锡贵铺设临时铁轨的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500公里的临时铁路就建好了。此时,被第六、第七集团军围困在赤塔的纳扎尔巴耶夫只有两条路死,或者投降。 尼布楚已经被近卫军骑兵部队占领,上乌金斯克早就丢了。赤塔的守军要想突围,只能沿大兴安山向北,进入荒无人烟的中西伯利亚高原。可是,现在是冬季,这个时候进入西伯利亚荒原,和找死没有任何区别。 突围不成。坚守呢? 上乌金斯克被近卫军占领。第三集团军和第十二集团军重重围困伊尔库茨克。来自欧俄的粮食和弹药、武器全部积压在伊尔库茨克以东的安加尔斯克。现在的赤塔,已经无法提供士兵每天所必需的面包了!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纳扎尔巴耶夫不想投降,士兵们也不可能继续作战了。这是1907年的俄国,没有那个士兵会为了祖国而饿着肚子打仗。 蒙古第五骑兵师的官兵们担心,如果自己出发的太晚,会不会抢不到什么好东西了。不过万幸,纳扎尔巴耶夫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两天之后,第五骑兵师也就到了进军的命令。 不光是第五骑兵师。在恰克图等待多时的第三骑兵师,也开始向北进发。 即使是西伯利亚的寒冬,也阻挡不了蒙古铁骑的侵扰! ,(), 第七十四章 预备立宪 (); ();远东的战局随着赤塔的陷落而告一段落。在伊尔库兹克,十万近卫军和二十万俄军在贝加尔湖到安加拉河之间上百公里宽的战线上对峙。一时半会儿,谁也奈何不了谁。 虽然近卫军最终没能拿下这座军事重镇。但是远东的作战目标,也可以说基本达成了。相比而言,在西北的战争,则表现的对近卫军极为不利。 “父亲,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远处的枪炮声越来越近,买买提甚至已经能听到战马的嘶鸣和女人凄惨的哭泣了。俄国人看来已经进了城,但是老父亲却不愿意离开。 艾哈迈德摸了摸儿子的头:“走不了的,我的孩子。” 买买提大声道:“走的了得。我们还有马,家里的东西不要了,我们可以像那些汉人一样,去迪化” 艾哈迈德摇摇头:“去了又能怎么样?孩子,我们和那些汉人不一样。我们属于这里!离开了这里,我们就不再是维吾尔了!” 玉门关以东的民族很难理解维吾尔人对天山的情感。对他们来说,这里既是他们的根,也是他们的希望。如果非要做个比喻,天山对于维吾尔人来说,就像黄河对于汉人。 他们愿意为了这片美丽而富饶的牧场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可是父亲,我们抵挡不了俄国人的铁骑和战刀”买买提理解父亲,他流着泪道。 在中亚,没有了英国人的羁绊,这一次尼古拉二世可以说是倾尽全力。五十万俄军从布鲁特、霍罕、伊尔该图山南麓和塔尔巴哈台四个方向向新疆发起攻击。 清政府先是丢了乌兹别里山口,随后在萨雷塔什、喀什噶尔、伊犁、塔城节节败退。11月,又陆续丢了巴楚、阿合奇、额敏、裕民、托里和博乐。一路上,俄军极尽烧杀抢掠之能事。可谓大军过处,鸡犬不留。 俄军在南线已经攻到了阿克苏,北线也占领了阿勒泰,现在,连乌苏和奎屯也守不住了。 从没有过的,买买提无比的盼望着朝廷的大军。 朝廷的大军在哪儿? 载湉一边穿着朝服,一边听刘少卿讲解。“我军布置在西北方向的,主要是王世珍的第四集团军、王占元的第十三集团军、冯国璋的第十四集团军和曹锟的第十五集团军” 近卫军在1904年以前,一共编组了11个集团军。其中有四个集团军驻地在朝鲜、九州和爪哇。另有一个集团军拱卫京畿。1904年后,根据新的军备条令,同时也为了应对俄国的压力,近卫军又组建了四个集团军,分别投放在蒙古和西北地区。即第十二、第十三、第十四和第十五集团军。 “现在在前线作战的,主要是第四和第十三集团军。冯国璋和曹锟的部队,一个在哈密,另一个还在甘肃” 载湉道:“这恐怕是你故意安排的吧?” 刘少卿道:“皇上,这里面主要是因为战备物资的问题。咱们的主要战略方向现在是西伯利亚,所以战备物资会向第二、三、五、六、七、十二六个集团军倾斜” “屁!” 这已经是载湉第二次打断刘少卿的话了。 “第二、第五集团军能遇到多少俄军?恐怕现在在龙岭和北海两省以北,所有的俄国人加起来也没有二十万吧?赤塔和上乌金斯克已经拿下来了,现在那里已经是蒙古王爷们的天下。还能用多少战备物资?况且,就算是王世珍和王占元的两个军,朕看来也没有尽全力吧?否则,俄国人能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就向东推进一千公里?” 刘少卿不说话了。 载湉不耐烦的摆摆手:“算了,你有你的打法和战略,朕很久以前就说过,打仗的事情朕不过问,全都交给你。但是你别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是穆斯林,也是中国的穆斯林!” 刘少卿低头道了声‘嗻’。 整理好朝服的载湉看了看他,叹了口气。他知道,刘少卿这么做,也是为了今后的西北。而且,俄国人在西北兵力正盛,这时候如果近卫军硬缨其锋,恐怕也会折损过多。 载湉没有过多的说什么,扭头走了。今天是1908年的正月十六,大清朝廷开工的第一天,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1908年2月17日。清光绪三十四年。 这一天,在大清戊申年的第一次大朝会上,光绪皇帝爱新觉罗载湉向全国宣布了一个重大的消息:预备立宪! 立宪这个话题,在大清已经谈论了十年了。1885年,清政府暗地里扶植华人势力在兰芳击败了荷兰人,建立了第一个议会制共和国。这是载湉在这种新的政治体制上的第一次尝试。十几年后,1902年,清政府在爪哇击败荷兰人,建立了南华共和国,算是对之前兰芳共和国制度的一次检验,也算是一次新的尝试。 在03年广州辩论后,关于立宪的思路逐渐成熟。1905年,朝廷利用日本社会主义者的势力,在四国建立了一个全新的议会制政府。这届政府全面推行了自1885年以来在兰芳共和国和1902年在南华共和国施行的各项制度,并加以改进,使其更符合一个传统的封建帝国的文化背景。 到现在,四国的议会政权已经成功运行了两年,并开始影响到本州。这说明,载湉的宪政方案完全可行。 但是中国不是四国,也不是日本。中国太大了,也太古老了。在这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延续了长达两千年的封建文明。想要改变它,其难度万倍于日本。 所以即使已经建立了完备的立宪方案,载湉仍然不准备立刻在全国范围强行推广。而预备立宪,就是为将来全面的政治体制改革在所做的缓冲。 预备立宪的工作也相当艰巨,非一朝一夕。其中主要涉及三个方面的内容,一是行政改革,包括司法改革、教育改革,其核心是官制改革;二是设立议会;三是确定宪法。 载湉公布的预备立宪时间为两年。在这两年中,首先要设立谘议局和筹建资政院。 谘议局将作为各省的议事机构,其权限是讨论本省应兴应革事宜,讨论本省的预决算、税收、公债以及单行章程规则的增删和修改,选举资政院议员,申复资政院或督抚的咨询等。资政院的宗旨则是议定宪法,预立上下议院基础。 同时,由梁启超、蔡元培、郑孝胥、康有为和孙文分别在盛京、天津、上海、cd广州五地成立‘预备立宪公会’,颁布地方谘议局选举章程,编辑国民选举必读课本,宣传立宪精神。 官制改革方面,首先将现有的一些衙门进行了改革。中枢六部,除了吏部基本不变外,礼部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教育部。而礼部的‘礼’之一职,被划为民政部的礼宾司。 兵部改为国防部,基本职能不变,但作战方面的权利基本在陆军部即总参谋部和海军部。并不主要的职能是军费预算、兵役、后勤、考功和军官的任免等。 刑部更名为国土及公共安全警备监察部。同时大理寺变更为司法部,成立最高法院和最高检察院。完成司法改革。 工部分为三块,成立轻工业部、重工业部和交通运输部。 变化最大的是户部,被拆分为民政部、农业部、商务部、财政部和邮传电信部。另外还分出来了中央银行。 另外,改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为外交部。 预备裁撤军机处等机构,公布内阁官制,成立内阁。 从17号开始,各地的报纸就连篇累牍的宣传预备立宪,各地热议的话题都是这个,但实际上,立宪也许对于皇族来说是天一般大的事,但对于大清的一般老百姓来说,这件事远远没有大清和俄国人的战争来的引人注目。在老百姓的心中,所谓立宪也好、专制也好,反正都是皇上说了算。 中国不能没有皇上,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其他的,那是官员和文人们的事情。和平头老百姓无关。 而对于欧洲各国,这件事就更无关紧要了。与其关注虚无的‘立宪’,倒不如多抽出点儿精力研究研究亚洲的战局。 的确。亚洲的战局让欧洲的军事观察家门看不懂。 在西伯利亚,中国军队消灭了了沙皇的近三十万军队,现在中、东西伯利亚的重镇仅有伊尔库茨克还掌握在沙皇的手中,贝加尔湖以东则已经是黄种人的天下。 而在中亚,沙皇的五十万大军却在势如破竹的向东挺进。如果顺利的话,在夏天到来之前,他们就能占领整个新疆! 沙皇将这样的结果归罪于西伯利亚的指挥官指挥不得力。而德国人和英国人则判断,这是清政府的补给能力局限造成的。毕竟,从京师到迪化的路途更远一些。 巴黎,法国的政客们正在讨论向中国派遣部队的时机。 虽然胡燏棻在去年秋天展示的‘大帝’级战列舰的确带给法国人极大的震撼。但是法国人认为凭借自己庞大的舰队当然,还要加上俄国人的完全可以对中国舰队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即使中国人已经拥有了4艘这一型号的战列舰。 一些法国的政客和将军认为,如果放任中国的海军力量发展不管,那么在五年以后,法国可能就在有没有在印度支那的发言权了。到那个时候,中国肯定已经拥有更多的‘无畏’级战舰,法国想管也管不了了。 所以,他们认为趁着现在中、俄正在交战的时候和俄国携手进攻中国,是最好的选择。“就像在1860年那样”法国的一些将军们包括亨利贝当这样的学院派和达尔郎、甘末林这样的年轻军官信心满满。 但是仍然有人不这么看。 尼格里参加过中法战争,在他的认识里,那个年轻的东方小子的手段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什么后勤问题,这只是假象!”尼格里道:“在07年初,中国的清政府就向美国抛出了采购50个师的装备的订单。而当时,中国已经至少装备了50个师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中国人早有准备!西伯利亚那边,清军用四个集团军,几乎将俄国人打的体无完肤。而在新疆,俄军不过多了十万步兵而已,难道就能扭转乾坤?” “这中间的原因绝不是什么后勤问题。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清军故意为之。就像在镇南关之前。” 作为现在法国军界少有的几个和清军有过作战经验的老将。尼格里的话也许是正确的。但是可惜,这位老人家毕竟已经70岁了,他已经离开军界退休啦,所以,他的话没有几个人听得进去。 霞飞曾在1884年随部队入侵越南,当时他加入孤拔海军上将的参谋部,在台湾建造一条防御工事,以防止中国军队刘铭传部的反攻。为此,他曾获得孤拔授予的荣誉十字勋章。 因为同样有过在东方的作战经验,霞飞认为尼格里的分析有一定的道理。至少在他看来,中国人在西南布置的军队还都按兵未动,这说明清政府的战争能力还远远没有发挥。而且,正因为这些军队还牢牢地盘踞在东南数省,所以霞飞认为现在派遣兵力进入中国还远远没到时候。 除了尼格里和霞飞,比硕家族、何罗芒家族和卢眉家族也在法国政界积极展开游说,希望阻止法国介入中、俄之间的战争。 中法战争之后,因为和刘少卿秘密达成的协议,当时认交趾支那总督的卢眉、行政官何罗芒和法军将领比硕联合在北圻投资了一座煤矿和一座铁矿,并为此修建了一段铁路和一座码头。 二十多年过去了,因为大清帝国在这些年里大兴铁路、造船以及电厂和其他基础设施建设,北圻当初投资的铁矿和煤矿给三个家族带来了极其巨大的利益,让三个原本在法兰西属于二流甚至不入流的小家族,一跃成为了法国社会人人羡艳的一流家族。 所以他们自然会想方设法的阻止中、法之间可能爆发的战争,因为那将会严重影响到他们在中国的生意。 但也正因为如此,更多的家族则不遗余力的想要推动战争,尤其是一些二流家族,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可能会在新一轮的洗牌中在中国这块儿大蛋糕中分一杯羹,甚至挤掉三大家族。 这些家族通过家族产业控制着法兰西一半以上的经济,他们联合起来,在政坛上是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在这些家族的支持下,更多的将领包括米歇尔莫努里、约瑟夫加里艾尼等实权将领认为应该向中国派遣部队。 这是利益之争。 同时另一方面,在1906年法国曾向俄国承诺,俄、法同盟同样适用于远东。在这一条约下,法国有义务采取一切方式帮助俄国。 同样,华人在亚洲的崛起,也在一定程度上威胁到了英国的利益。 于是,1908年春天,在英国人的默许和暗地里的支持下,法国政府开始秘密的准备向中国出兵的行动。 载湉最担心的事情,即将发生! ,(), 第七十五章 昌吉 (); ();三月的新疆,气温虽然不像西伯利亚那样寒冷,但也绝不像中原那般温暖。天山顶上的白雪还厚厚的盖在那里,不过一些倔强的青草已经悄悄的钻出了地面,为这满眼的荒凉点缀了一点绿色。 昌吉位于天山北麓、准噶尔盆地南缘。‘昌吉’地名的称呼始于元代。据新疆图志载:“侍行纪云:元地志附录有仰吉八里仰吉是蒙语,与昌吉音近”以此可知。 ‘仰吉’蒙语意为‘场圃’,亦即游牧和种植的园地;而‘八里’蒙语意为‘城’。这样将两者的意思合起来,‘仰吉八里’的意思便是‘游牧与种植的园地之城’。 昌吉在清初时为准噶勒部落丹多尔济游牧地。清乾隆年间,开始大规模屯田,乾隆二十七年四月(1762年)设巡检司,属乌鲁木齐州。同年八月筑城,乾隆皇帝钦命名“宁边”并移乌鲁木齐州同于此,即宁边州同,为乌鲁木齐同知所辖。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农历七月二十七升宁边州同为昌吉县,属甘肃镇西府迪化州,辖区为昌吉市和呼图壁县。光绪十年(1884年)新疆设行省,昌吉县隶属迪化府。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县辖呼图壁县巡检,负责周边治安,并在北门建设驻屯兵营一所。 位于北城的这座军营,就是目前的西北第四集团军第七十一旅的驻地。 新疆的局势持续糜烂,俄国人自07年10月开始一路高歌猛进,现在已经占领了新疆大部。在中路,第四集团军节节败退,现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仅有迪化以东的几个城市了。 俄军不断逼近,北门军营内的气氛自然紧张无比。此时,第七十一旅全旅营长以上军官均在旅部大厅集合。大厅内布置简陋,只有中堂上的“卫国戍边,军人使命”挂联,为房间里添上一抹艳色。 旅长吴佩孚端坐中央,目光凝重,微皱着眉头,长桌两旁的军官们更是表情严肃,整个旅部大厅之中,只有参谋长刘亚荣一人在那里的表情严肃的指着地图。 “3日前,俄罗斯六个步兵团,另哥萨克骑兵四营、野炮兵三营,近一万八千兵力业已占领呼图壁,距我处不过数十公里。昨日,俄军在谢德洛夫上校指挥下,已经在五里外构建炮兵一阵地。其主力已经逼近我部边界,目标直指我部驻守之昌吉城!” 随着刘亚荣的通报,旅部大厅内地气氛陷入前所未有的凝重。 安静了数十秒后,吴佩孚像是下定了决定一般,一拳狠狠的砸在桌上,看着眼前的第七十一旅营以上军官说道:“诸位,昌吉自古为迪化门户,一但落于俄人之手,则迪化将直面俄军。新疆局势再难收拾。集团军总指挥部电:第七十一旅七千官兵务必死守昌吉,半步不让!我已电军长,卫戍边疆,军人使命,国厚养我七十一旅官兵十数年,我等必不负国厚养之恩!” 吴佩孚话音刚落,旅部大厅军官们,便集体立正大声说道“我等愿与俄人决一死战,请旅长下令吧!” 大厅内气氛突然变得热络起来,原本表情凝重的军官,突然变地众志激昂。新疆的战事打了快半年了,第四集团军始终在被俄国人压着打,官兵们早就憋了一口怨气。 受到这股热切感染,吴佩孚的眉头这才疏开了,露出爽快地笑容。 “好!参谋长,立即拟定命令,给兄弟们加个餐,加完餐后各营立即按计划施展沿城内外建立防御工事!让兄弟们吃饱点,下一顿热饭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话音落下,厅内军官一致举起右臂:“效忠祖国,誓死戍边!” 在距离第七十一旅兵营十里外的俄军军营内,此时的司令部会议室内的气氛则显得轻许多。如果不是墙上、会议桌上都挂满或铺开了军用地图,单看这些身着白色军装、手持酒杯的俄军军官,会让人误以这些军官在举行酒会。 俄军总指挥谢德洛夫上校,面带笑容手举着酒杯说道:“诸位,这一战必须要给中国人一个深刻的教训!陛下的命令,是占领整个新疆,让这些愚昧自大的中国人清醒一些。祝各位旗开得胜!” 哥萨克骑兵营的科夫卡开口说道:“长官,我们只需要发动一个冲锋,就能把昌吉城攻下!”话音刚落,俄军司令部内就立即笑作一团。 之前的作战进行的十分顺利,在他们眼中,哪些近卫军虽然去掉了脑袋后面的猪尾巴,但是也只是外貌上的改变罢了,至于其它,仍然和过去的清军并没有什么区别。军官们不明白远东是怎么搞的,竟然会败给这样的对手。 “报告!中国人已经出营,开始在城外构建防御工事!” 没有人会对这样一则情报在意,他们举起酒杯,继续饮宴:“既然中国人愿意折腾,就让他们去折腾好了” “堑壕要挖深一些,再加深一些。到时你们可指着靠这保命!”刚刚抽嫩的山坡上,不时有几个人影在那里走来走去的指点着什么。这些人都是第七旅一团的各连排长们,他们这时在检查着自己的部下们挖着工事。 事实上,近卫军的防御工事早就构建完毕,现在所做的,不过是习惯性的检查而已。“你们这前面的胸墙加厚一下,就这么点厚,万一子弹打过来,你的命就搁在这了!”每一次的检查,闫百川都会找到一些自己不满意的地方。然后大声的喝斥让士兵们改进。就这样,二连的阵地越来越完善。 可是闫百川的心里依然一阵一阵的烦躁,充满了不安的情绪。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害怕,所以才会感觉到如此不安。或者说是因为即将到来地战斗而感觉有一些兴奋,所以才会如此烦躁。但他知道一点这一战无论是死是活,自己绝对不能退缩,也不能胆怯。 “俄军中路集团有三十余万兵力,远远优于我军。但是在五个月来的战斗中,俄军在不断进逼的同时,也在不断的分兵。” 第四集团军司令部内的沙盘上,代表着俄军的一个个小蓝旗密密麻麻的插在迪化以西的各个地方。王世珍冷笑着看着这些小蓝旗,咬牙切齿的道:“贪婪是人类的原罪,俄军想要占领整个天山南北,就不可能不分兵!而我军却借着节节败退之机,将大部分军力收缩了来。这一次,老子要给这些毛子来一个狠的!” 参谋长笑道:“第七师的师属炮兵团昨天晚上秘密的进了昌吉,第七十二旅也已经到位,这一次,老毛子也该重新认识认识我们了。” 王世珍追问道:“第九、第十五两个师恢复的如何了?” “这两个师虽然看上去连连败退,但实际上伤亡并没有那么大,只是士气上有些影响。现在新兵和装备都已经补充完了,只等昌吉战后,这两只老虎就可以放出去了。” “好!之前让这两个师受委屈了。不过军人就要服从大局,所谓哀兵必胜。告诉刘文、刘剑,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孬种,好戏就在明天。让他们打起精神来,别给爵帅丢脸。” 刘文、刘剑两人并不是兄弟,虽然看上去名字有点儿像。刘少卿在光绪十一年进京的时候,曾经带了黑旗军竞选兵卒数十人,即充作卫兵,同时也是当时广南诸军选送进入京师武备学堂的苗子。这些人和当时淮系选送的段祺瑞等人,如今都是各师的高级将领。 他们也相应的形成了近卫军如今的两大派系。即东南系和华北系。 正因为如此,所以这两个师对之前王世珍所安排的‘诈败’的任务十分的不满,认为是‘华北系’对‘东南系’的倾轧。要不是王世珍搬出军令,恐怕这两位还真敢在伊犁死扛俄国人的三十万大军呢。 城外,现在的闫百川只是近卫军中一个小小的连长,这些高层的事情他还了解不到,他也不会知道为什么这仗会打成这样。但是这不妨碍他坚定的执行军令。 但看着远处地地平线,他还是感觉手心有些冒汗。虽然知道自己做为连长绝对不能害怕,可是这毕竟是闫百川从军校毕业之后的第一战,内心之中难免还是有那么一丝恐惧。 就在这时,闫百川看到远处的地平线处出现了几个快速移动的黑点。 “是俄国人的先头尖兵,正主过一会就来了!” 在工事之中的关鹏从望远镜看到那几个打头地骑兵之后便开口说道。关鹏虽然不是军官,但是作为参加过中日战争的老兵,他在军中的威望比闫百川这个年轻的连长高多了。 这就是新兵役法的优势。军队里有这些老兵在,哪怕来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生瓜蛋子当主官,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依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闫百川也十分尊重关鹏,这样的军士长在那支部队都是宝贝,因为他们的经验能在关键时刻拯救整支部队。 “他们还挺小心!” 关鹏道:“这算什么小心?要是当初在朝鲜,我们会至少进行一次火力侦察。哪像这样,远远看一眼就走了。” 两人正聊着,对面又冒出来两匹马,其中一匹马背上的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俄国人手举着白旗。两匹马看样子想要进城,却被团长拦了下来。 那名俄国军官跳下了马来,另一个商人打扮的人下马后,则有些瑟缩的跟在他的身后显然这个人是俄军的翻译。 翻译看了看眼前的军官,开口问道:“你是这支军队的长官么?” 闫百川正猜想着团长会怎么答复,那边就已经开了口了。“你那棵葱?” 翻译恐怕不知道‘那棵葱’所代表的含义,还在那里自顾自的介绍:“这位是俄罗斯陆军乌卡泰夫上尉,奉俄军司令部的命令前来与贵军交涉。” 闫百川看到团长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有话说,有屁放!” 看了看眼前这个头戴着大檐帽的中国军人,翻译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说道:“从即时起,俄军将接管昌吉的安全防务,限令你部立即投降!” 蒋雁行指了指那名俄国军官,问翻译:“这是他们的意思?” 翻译看了一眼那名俄国军官,点了点头。 蒋雁行扑哧一笑,随后道:“知道‘傻逼’怎么翻译么?” 翻译摇了摇头:“俄语中没有这个词。” 蒋雁行恼火的道:“真是野蛮人,连骂人的话都不会说。算了,你就说,让他去吃屎!” 翻译脸色一白。 蒋雁行怒了,“怎么了,照直了翻!” 翻译无奈,只得轻声对俄国军官说了一句。随后,就看那名俄国军官对着翻译就是一耳光。然后对着营长开始大吼。 闫百川确定团长刚才让翻译说的那句话是故意的。团长就好这一手,借刀杀人啊。 那边蒋雁行一边大笑着阻止了翻译,摆手道:“行了行了,不用翻了,老子不想听。你们赶紧滚蛋吧。告诉老毛子,让他们尽管放马过来!” “尽管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但是你和你地士兵会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乌卡泰夫看着眼前这个自信充满傲气的中国军官,行了一个军礼后说道。然后转身离开了。 俄国军官刚一离开,闫百川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团长,你刚才很拉轰嘛。是不是旅长早有交代?” 团长颇有些志得意满的看了看闫百川,那嘴角的笑容让闫百川感觉有些猥琐。 闫百川没有听到团长的正面答,因为团长在露出了淫荡的一笑后,便开始嚷嚷。“兄弟们!收拾好家伙!一会儿给咱们五老爷送老毛子大餐了!让五老爷开开洋荤!把五老爷喂饱了!五老爷指不定就开恩不收咱们中国鬼了,到时咱们他娘地就刀枪不入了!” 团长的吼声顿时让士兵们笑成一团,前沿地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随之变得轻松此许。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了一阵尖啸声,俄军开炮了。 ,(), 第七十六章 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 (); ();“轰!” 炮弹在身边猛烈的爆炸,扬起的浓烟和飞扬的尘土的遮挡了闫百川的视线。浓密的硝烟味呛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即使蹲在深深的战壕中,依然能感觉到炮弹爆炸时从土地中传来的震荡感。这种感觉绝不是过去在训练场上所能感受到的。 “弟兄们!抬起头,作好准备,老毛子要冲上来送死了,五老爷都等急了,是时候给他老人家送洋荤地时候了!” 十几分钟之后,原本密集的爆炸声变得稀落起来。闫百川从散兵坑中抬起头来。尽管仍有炮弹不时的在阵地周围爆炸,但是在黑灰色的硝烟后,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影子,同时耳边还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显然是俄军地哥萨克骑兵发起了冲锋。 一大片浩浩荡荡的哥萨克骑兵,手里挥舞着在阳光下绽露寒光地军刀,背负着沉甸甸地步枪,纵马冲锋。他们的马队井然有序、行列分明,在喧天的尘土中浩浩荡荡的冲锋。上千匹战马纵横驰骋,上千把军刀交错挥舞着。 三千米。 “咔!”重机枪工事中的机枪手抖落之前炮击扬在身上的灰土,向后拉动了枪栓。而身边的弹药手也拖起了弹带。机枪手表情凝重摒住呼吸,有些紧张的看着远处如浪一般奔涌而来的俄国骑兵。 闫百川搞不懂营里为什么会不提供炮火支援。在军校中,教官讲的明明白白当阵地防御骑兵时,首先要由75毫米野炮进行遮蔽炮击,随后才是重机枪和小口径火炮、迫击炮,轻机枪主要的防御距离是500米以内,200米内则要交给连发步枪和掷弹筒,再然后才是五老爷和手榴弹。 现在,他们要把敌军的骑兵直接放到两千米的距离,跳过第一步,直接上重机枪和迫击炮。 顿河马的冲刺速度非常快,一千米的距离转瞬即过。 “开火!” 当哥萨克骑兵逼近预定距离之后,随着营长的一声哨响,阵地上的重机枪、步枪、迫击炮立即响了起来,密集的枪弹形成的交叉火力,瞬间顷倒在如同波浪一般的哥萨克骑兵的冲锋队型中,在哥萨克骑兵的队列中收割着生命。 被子弹击中后的顿河马连人带马都摔倒了下去,而这些显然并不能阻挡哥萨克们的冲锋,那些哥萨克们操马跃过前面的障碍,继续着他们的冲锋。 “咚!咚!”迫炮班的士兵们不停的把三斤重的六零迫击炮弹从炮口放入炮管,随着咚咚的炮声,小炮弹被发射了出去,六零炮弹扬起起的烟团和铸铁的破片,不停的在哥萨克的队伍之中飞行着,每一发炮弹扬起的铸铁破片总是可以收割去一些生命。 尽管俄军后方炮兵以及机枪手仍然在为冲锋的哥萨克们提供着掩护,但是这些炮击和机枪并不能完全压制住二连官兵的火力。不过随后俄军就将大口径臼炮推了上来,不时落下的炮弹肆虐着二连的阵地。无数的铸铁破片以及嗖嗖作响的子弹在二连的阵地上掠过的时候,总会给掩身于战壕内拼命瞄准射击的官兵们带来一定的伤亡。原本密集的防御火力顿时被削弱了。 昌吉城内。炮兵参谋们正在紧张的在沙盘上标注一个个小旗子。 “敌人的火力点都查清了?” “是!俄军目前所表现出来的火力基本是76毫米野炮的,还有一些大口径的臼炮。相对于野炮来说,臼炮的阵地有所靠前。估计是俄军以为我们会向以前那样一触即溃,所以干脆直接把火炮全都推出来完事儿。” 炮团团长王赛冷笑一声,随后道:“既然这样,那咱们还客气什么,前面的步兵兄弟们可是一直等着呢,给老子搞它!” “是!” 随着团长的一声立下,第七师炮团105毫米榴弹炮和120毫米迫击炮立刻开始发出怒吼。 105榴炮的任务是打掉俄军的支援炮火,而120迫击炮则是支援第七十一旅的炮营,覆盖阵地正面的这一批哥萨克。 这是一个骑兵终结的时代,但是哥萨克们仍然用着从祖辈那里延续下来的方式战斗着。尽管在西伯利亚的战场,他们已经在近卫军的机枪和火炮下受了惨痛的教训,但是他们仍然坚持着几百年来,马刀、顿河马等于哥萨克的传统。 “乌啦!”当倔强并坚持传统的哥萨克骑兵们,在俄军后方火力的掩护下,用自己的血肉冲开一血路时,他们也会像他们的父辈一样大声的呼喊着。他们或是持着马刀挥舞着,或是挥舞着手中的毛瑟手枪,向那些操枪射击的中国士兵射去。 “和他们拼了!” 哥萨克有四个营,更何况后面还有俄军的炮火支援。一营的火力配置还无法完全的压制住他们。眼看着越来越近的俄军,闫百川暗暗地咬着牙,命令士兵们准备肉搏。 就在这时,一阵猛烈的炮火忽然覆盖了自己阵地前500米的距离。而与此同时,俄国人的炮火忽然不见了。 “操!”闫百川不自觉的吐出一个脏字。“该死的炮兵,非得吓唬老子么?” 旅属炮营和师120迫炮营的联合炮击,在一分钟的时间里投掷了800枚75毫米和120毫米榴弹,再加上团里面的山炮,眼前不算宽阔的正面阵地完全被掀翻了起来。 然而近卫军的炮兵依然在不停的倾泻着炮弹,同时,炮火形成的弹幕逐渐的向远处延伸,很快,跟在骑兵后面的俄国步兵也被炮火给卷了进来。这些步兵就像忽然被卷进龙卷风中的树叶,顷刻间就被撕得粉碎! 一营的轻、重机枪随后补了几个点射后,在他们的面前就再也没有能站起来的活物了。 闫百川搔了搔头皮,喃喃道:“我去!这就结束了?老子白忙活这么些天了?” 曾经在战前发出只需要一个冲锋的豪言地科夫卡此时连渣都找不着了。七十一旅另外两个团趁着炮火的掩护和俄国人晕头转向的时候,从左右两个方向向俄军发动了攻击。而根本没有考虑防御的俄军此时就像脆弱的羊羔一样,在旷野上等待着猎人的宰杀。 “我们赢了?” 团长看了看闫百川,“我们没赢,至少现在还没。一切才刚刚开始!” 此时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远处传过来,在旷野上荡着,这是二团和三团在自己骑兵的辅助下杀向俄军步兵的呐喊声。伴随微风袭来的硝烟味混杂着浓密的血腥味,笼罩着整个战场。 在旷野上的这条百年商道中,中俄两国军队第一次真正交手的主战场,那肉眼可及的视野内,层层叠叠散布着无数人与战马的尸体。间或还有一些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在死尸丛中哀哀悲鸣。滚滚的浓烟从战场中升起,直升到半空中。 “耻辱!这是俄罗斯陆军的耻辱,四个哥萨克骑兵营,还有一个步兵团被两个旅的中国军队全歼!这是整个俄罗斯陆军地耻辱!” 伊犁,中亚俄军中路指挥官思科别列夫上将挥舞着手中的电报怒吼着。 昌吉作战失败,指挥官谢德洛夫匆忙向思科别列夫发报请求增援。发完一通脾气后,思科别列夫看了看行军地图,随意的下了几个命令:“命令第三乌拉尔师和麦吉特师火速增援谢德洛夫。同时命令外高加索军团不用等待南路集团军,独自北上自南向北攻击迪化侧翼。司令部也该挪挪了。命令司令部迁移,准备进入迪化。” 在思科别列夫看来,两个军团十五万人分别自西、北两路以钳形攻势攻击迪化,中国守军不可能抵抗得住。迪化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也许,当自己的司令部从伊犁迁移到迪化城下的时候,迎接自己的就是俄国陆军的指挥官了。 迪化,这个新疆最中心的城市,能不能成为阻拦俄国铁骑的中流砥柱呢? 巴伦台。近卫军第十四集团军阵地。集团军司令部作战室内,空气紧张至极,年青的参谋们在大声争吵着、讨论着应变计划,而冯国璋和参谋长田中玉都面色凝重的看着沙盘上的标示出的部队所处位置。 “总参的计划已经全面展开了。昌吉已经打响了第一枪,王世珍那个老狐狸生怕思科别列夫不上钩,还假托谢德洛夫的名义向思科别列夫要援兵” 田中玉笑道:“我有的时候真的很佩服俄国人,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明码电文发报。搞的我们传递假情报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 冯国璋也笑了:“这不正好。原本思科别列夫就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他巴不得第一个进迪化城。现在有了这份电报,估计这老小子已经迫不及待了。” 随后冯国璋正色道:“这一次爵帅在新疆布了个大口袋,咱们在巴伦台、拉斯台一线;十六军在库尔勒;第四、第十七军在迪化;还有十五军在布尔津,十三军自和田包抄喀什噶尔。一共七个集团军四十余万人。爵帅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让老毛子有来无啊!” “毕其功于一役。在新疆,我们毕竟已经做了三年的准备。如果从光绪十七年算起,就是二十年了。在新疆吃掉俄军的重兵集团,然后在进入中亚就轻松多了。” 冯国璋点点头:“这就是王占元、王英楷和曹锟的事儿了。爵帅对他们早有布置。” 田中玉说到这儿,忽然有些犹豫 “爵帅这次的计划” 冯国璋猛地挥手:“我们是军人,军人不干政!爵帅和皇上要如何决断,那是朝廷的事情,我们的职责,是执行!” 养心殿。 棋盘上,黑方的一条大龙眼看就要被白棋劫杀。 载湉微笑着将手中的几颗棋子丢进棋盅,“你的棋力始终没长进。” 刘少卿一颗一颗的捡起棋枰上剩余的棋子,一边道:“皇上的布局宏大,臣如何是对手。” 载湉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然后道:“那你在西北的布局呢?毕其功于一役,布局同样不小啊。” 刘少卿躬身道:“皇上见笑了。俄国人在中亚积累数十年,奥列阿塔要塞、楚河到锡尔河的阳尼库尔干的堡垒线和西西伯利亚碉堡线,如果我们要一点一点的去攻取,损失只会更大” 载湉摆摆手,站起身来:“这个朕明白。你说了不止一次了。可是你也应该知道,朕说过,我们并不想占领俄罗斯。俄国太大了,西伯利亚广袤无垠,几乎相当于整个大清的面积。而且北方除了冻土荒原就是崇山峻岭,我们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占领。在中亚,民族矛盾重重,无异于一个火药桶。占领哪里,等于是给中国背上一个包袱。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个话题君臣二人谈了不止一次了,每一次,刘少卿都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沉默。 他是臣,载湉是君。臣不能欺君,所以,当载湉问他的时候,他不能撒谎。即使不是因为君臣关系,仅仅是出于亲戚、或者朋友,刘少卿也不会欺骗载湉。 但是自己心中所想真的不能说。 载湉皱了皱眉头。 每次这时候,这个匹夫都会把难题丢给自己。这个战略自己早就知道,不过是杀人嘛,只是,这个战略要真的想实现,那将要为之死去的人可就太多了。 战与不战,只在自己一念之间。 载湉叹了口气。“好吧。朕说过,打仗的事儿,朕交给你,不过问。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你的计划会施行下去,七大集团军也不会止步于巴尔喀什湖。但是,你究竟知不知道,这样做会给这个国家带来什么?” 刘少卿一抬头,“法国人动了?” ,(), 第七十七章 来自四十五年前的信和通电 (); ();载湉道:“欧洲传来消息,法国在秘密准备在亚洲的军事行动。国内已经有声音在叫嚣,他们想重新进入北圻。” 刘少卿摇摇头:“法国人不敢过来的。臣做过推衍,新疆的战局最多再有四个月就会有结果,届时,西北方面军将会以最快的速度推进至中亚。哪里有俄国人建设的完备的铁路网,如果我们够快,将会在年底之前推进到欧俄的边界。而在伊尔库茨克,最多再有一个月就会有结果。西伯利亚方面军如果拿下了伊尔库茨克,俄国人不动还好,只要他们从新西伯利亚抽调兵力,臣在那里的布置立刻就会发动。到时候,连西西伯利亚也是我们的。而法国人” “法国人在半年内绝对无法动员起足以支持和我们进行一场战争的兵力。他们之前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北非了。臣在东南五省留了十个师的兵力,臣的父亲等一班老臣,还有连战、陆荣廷、雷振春等人都枕戈待旦。现在不是1882年了,除非法国人能够一下投入三十万兵力,否则他们连中圻都过不了!” 载湉不赞同刘少卿的话:“那么海军呢。” 刘少卿道:“这方面臣和海军做过分析。从当下来看,法国人在海军的总吨位上优于我们。但是法国的战舰有大约一半儿是十年之前服役的,现在的性能已经跟不上了。而我们在十年以内服役的军舰则占到八成。决定海战胜负的战列舰方面,法国人的数量大约是我们的三倍。但是如果时间能拖到年底,我们就会有两艘新的‘大帝’级入役” 载湉打断他道:“入役不等于参战,参战不等于有战斗力,有战斗力不等于能获胜!” 刘少卿低头道:“是,臣明白。但是这可以形成一定的威慑力。另外还有潜艇,这是我们的撒手锏。‘大帝级’、‘统帅级’和‘专褚’级相结合,除非像和英国那样实力过于悬殊,否则没有国家能够战胜我们。这就是臣一直向皇上描述的‘战略威慑’。” 载湉道:“如果法国人孤注一掷呢?” 刘少卿再次沉默。 但这一次,他没有把话题重新扔给皇上。 “皇上还记得您给臣读过的那封四十五年前的信么?” 载湉懵住了,“什么信?”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一个世界奇迹。这个奇迹叫圆明园。” 载湉的眼镜骤然睁大! 刘少卿继续背诵着:“一个几乎是超人的民族的想象力所能产生的成就尽在于此。这是幻想的某种规模巨大的典范,如果幻想能有一个典范的话。请想象有一座言语无法形容的建筑,某种恍若月宫的建筑,这就是圆明园。” “请您用大理石,用玉石,用青铜,用瓷器建造一个梦,用雪松做它的屋架,给它上上下下缀满宝石,披上绸缎。这儿盖神殿,那儿建后宫,造城楼,里面放上神像,放上异兽。饰以琉璃,饰以珐琅,饰以黄金,施以脂粉。请同是诗人的建筑师建造一千零一夜的一千零一个梦,再添上一座座花园,一方方水池,一眼眼喷泉,加上成群的天鹅、朱鸳和孔雀” 刘少卿的声音越来越沉醉,仿佛真的陷入梦境。 载湉情不自禁的继续:“这座大得犹如一座城市的建筑物是世世代代的结晶,它为谁而建?为了各国人民。因为,岁月创造的一切都是属于全人类的。过去的艺术家,诗人,哲学家都知道圆明园;伏尔泰就谈起过圆明园。人们常说:希腊有巴特农神庙,埃及有金字塔,罗马有斗兽场,巴黎有圣母院,而东方有圆明园。大家没有看见过它,但大家梦见过它。这是令人惊骇而不知名的杰作,在不可名状的晨曦中依稀可见,宛如在欧洲文明的地平线上瞥见的亚洲文明的剪影。” 刘少卿的声音忽然转厉。 “为了创建圆明园,曾经耗费了两代人的长期劳动。但现在,这个奇迹已经消失了!” 他的语调越来越高亢。 “有一天,两个强盗闯进了圆明园!一个强盗洗劫,另一个强盗放火。似乎得胜之后,便可以动手行窃了,赃物由两个胜利者均分。从前对巴特农神庙怎么干,现在对圆明园也怎么干,只是更彻底,更漂亮,以至于荡然无存。我们所有的大教堂的财宝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东方这座了不起的富丽堂皇的博物馆。那儿不仅仅有艺术珍品,还有大堆的金银制品。丰功伟绩!收获巨大!两个胜利者,一个塞满了腰包,这是看得见的,另一个装满了箱筐。他们手挽手,笑嘻嘻地到了欧洲。这就是这两个强盗的故事!” 载湉震惊的看着攥紧双拳的刘少卿,“难道你是想” “皇上,臣没有见过圆明园。皇上您也没有见过。但是那是属于我们的!这无可置疑!在当年皇上给臣念了这封信后,臣没有一天不再想象着那座美丽的奇迹。每想一次,心中的愤怒就重一分。皇上您在二十年前就提醒我们,要提防日本人,他们会如何如何;要提防俄国人,他们会如何如何” 刘少卿喃喃地道:“可是,臣从来没有真正提防过他们。臣不是皇上,看不到那么远的未来,臣是个凡人,只能看到过去。所以,臣的心里,只有那两个强盗。臣是个武夫,皇上赐的字‘匹夫’。皇上难道忘了,匹夫是要睚眦必报的。” 载湉有些目瞪口呆。“你藏了这么多年的心思,原来是这个?你本来完全可以在新疆拒敌于国门之外,却做下这么大一局棋,就是为了调动俄法联盟?” 刘少卿道:“俄国人占了咱们的地,咱们不能不收来,臣这个人小气,难免要收点儿利息。法国人如果老老实实的便罢了,如果他们真的想着什么俄法联盟,想要趁火打劫。臣也乐得跟他们要点儿利息。” 载湉的根本没听刘少卿说什么,这一瞬间,他的脑子飞速的转了起来。在脑海中,无数的念头、无数的信息、无数的可能纷纷浮现,象走马灯似得在眼前转啊转! “不对不对,让朕想想让朕想想” 刘少卿赶紧道:“皇上尽可放心,臣已经推演过无数遍,现在是俄国最弱的时候,过了这五年,再想找这样的时机就难了” 载湉一挥手,“不,不不不是俄国” 载湉快速的转悠着,一边嘴里碎碎念叨,一边拍脑门子。 “俄国法国俄、法同盟,英、法同盟,英、俄协定” 刘少卿在旁边接道:“还有三皇同盟皇上,臣在思虑中亚和西伯利亚的战局的时候,考虑过了” 载湉猛地停下脚步,指着刘少卿的鼻子:“如果法国看到了机会,或者当俄国面临全面危机的时候,尼古拉二世一定会逼迫法国人出兵,如果法国人将军队调到东方,那么在欧洲德国人和奥匈帝国就有了机会。同时,如果我们在中亚牵制了俄国的兵力,奥匈帝国、德国必然会借机吞并巴尔干。然后,绝不可能坐视巴尔干丢失的俄国人就会对德国、奥匈帝国宣战。同样的,英国人也不可能坐视巴尔干和近东被德国人掌控,也可能会被卷入战争!” “这是这是世界大战啊!你是想让欧洲把血流干?你知不知道,这样以来,我们也会被卷进这个绞肉机,中国人的血也会被流干的!” 刘少卿连忙道:“皇上,不会的。俄国人有选择,他们可以在巴尔干战争发生后向我们妥协。而且,欧洲人如果想要来东亚,必须要通过马六甲海峡或者巽他海峡。托皇上您的洪福,在02年我们掌握了巽他海峡,而且在20年前我们就已经在马六甲海峡布下了种子。只要我们封锁这两个海峡,无论是英国还是俄、法,空有世界最强的舰队也只能望洋兴叹!” 载湉立刻反驳:“那美国人呢?美国人来太平洋西岸,不用过什么海峡吧?” 刘少卿道:“还得托皇上您的福,现在美国人为了满足咱们那五十个师的订单,大量的工业企业都转产到陆军军械工业上了,海军方面在未来5年都难有作为,即使他们在战争开始后迅速转产,也需要在5年后才能有压制我们的可能。这还只是基于我们的国内工业不进一步发展的前提下。” 刘少卿一边说,载湉一边算着。似乎每一步都丝丝入扣,可是,总有哪儿不对 “那人命呢?战士们的牺牲怎么算?俄国人有能力通过陆地对我们发动进攻,如果他们豁出去了两线作战呢?而且英国人在印度、中亚和马来半岛都有驻军,还有殖民地仆从军,法国同样。不管他们的战斗力如何,依然会对我们的士兵生命构成威胁。这些士兵的牺牲,你想过么?” 刘少卿低着头道:“皇上,战士的生命,就是用来为国牺牲的。皇上可曾想过,当大清、当中国开始强盛起来的时候,哪些原本想要将自己的利益根植于我们的苦难中的殖民帝国们会答应么?当我们为了发展自己的工业和海军而和英国人携手的时候,我们就注定了今天会和俄国人进行战争。可如果我们没有选择和英国人在二十年前携手,也许在更早以前,这样的战争就已经出现了。难道那个时候,我们就不会有战士牺牲了么?一个国家的崛起或者复兴,必然伴随着鲜血和枪炮,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因为既得利益集团不会答应。” 自亲政以来,载湉费尽心机的发展民族工业。他鼓励洋务、引进外资、加强教育、推动经济改革,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皇权为代价,也要这个国家走向强盛,走向现代化。然而,当国家站在世界大战的门槛前时,怎么好像是自己亲手把国家一步一步推到这儿的? 过了很久,载湉才再次打破沉默。 “你说得对。与其懦弱的被宰割,不如坚强的去争取。如果流血在所难免,那么,就让敌人流的更多!” 3月20日。在对全国发表了宪政讲话后,载湉再一次通过电报机向全国发布通电。 “1907年10月19日,沙皇俄国不顾国际公法,悍然向我国发动了侵略战争。而他们侵略我们的理由竟然是,在他们1902年侵略和屠杀我们的时候,我们反抗了!四十多年前,在我中华内外焦疲的时候,俄国人趁火打劫,从东北、西北侵占了我们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这些土地相当于14个江苏省。然而在我们用战士们的鲜血换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时候,他们竟然向我们宣战了!” “这是什么样的行为?弱肉强食的强盗逻辑竟然一致如斯?” “然而,即使是这样,爱好和平的中国人民依然不希望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或者民族轻启战衅。即便是俄国人已经向我们宣战,甚至已经将战火烧到了我们的家园的时候,我们依然在积极的寻求和平的解决方法。” “但是,强盗却不愿意和我们谈判。在我讲话的同时,侵略者的炮声已经在迪化城响起,战火即将烧到祖国的内地。我们已经退无可退!” “好吧,既然这样,那么中华儿女也只有拼去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国家生存、民族地未来了。因为强盗的条件,是整个国家的投降,整个民族灭亡地条件。现在我们只有牺牲到底,抗战到底!唯有牺牲到底的决心,才能博得最后的胜利。若是傍徨不定,妄想苟安,便会陷民族于万劫不复之地。为保卫祖国之国土,朕决心与近卫军百万将士,以及华夏四万万臣民一起,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实践卫国戍边之誓言!与俄人血战绝不后退半步!” ,(), 第七十八章 迪化之战 (); ();不管之前在臣民或者其他什么人的眼中,载湉是个懦弱的皇帝也好,是个贤明的君主也罢。但是有一点他绝对不是一个好战的皇帝。 虽然自载湉亲政以来,和法国、荷兰、日本、俄国都发生过战争,甚至还占领了吕宋岛的一块殖民地。但是,这其中多数的战争,都是在被迫的情况下而开始的。 而且,国内的人民,包括国际上的观察家们都敏锐的发现了一个情况,那就是,这份通电,是载湉作为皇帝第一次发布的对全国、全世界的战争宣言! 通电发出之后,通过各个渠道事先得到皇帝陛下讲话稿的各大报社开始连篇累牍的刊发这一消息。一时间,整个中国沸腾了! “咔!” 操纵重机枪的射手最后一次检查着武器,而一旁副射手也在紧张的检查弹链,同时打开弹匣包。随时准备为机枪补充弹药。 金玉英把手榴弹一个一个的打开后盖儿,然后整齐的码放在趁手的墙窝里。这个墙窝是他自己在战壕上挖出来的,作为一个参加过第一次中俄战争的老兵,金玉英知道将武器放在什么地方即不会被敌人的炮火波及,还能够方便自己在关键时候取用。 再一次检查了步枪的弹槽,确认子弹是满的,这才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身边是一个新兵蛋子,入伍没几个月,赶上好时候了,从新兵连出来直接就上了战场。金玉英拍了拍他的背:“小子,看啥呢?” 孙三喜连忙转头,看是班长,赶紧从战壕上下来敬礼:“报告班长,俺想看看老毛子长啥样。” 金玉英一脚踹过去:“你个傻小子,老毛子马上就要炮击了,你这样趴在战壕前面,是等着挨炮弹么?” 孙三喜摸摸脑袋,“哦,那俺不看了。” 金玉英看了看这个憨厚的小伙子,随口问道:“害怕么?” 孙三喜摇摇头,“不怕!” “呦,胆子还不小,为啥不怕?” 孙三喜挠挠脑袋瓜子,说:“连长说了,怕死只能死得更快。俺的存在,是为了让敌人怕死!” ‘扑哧’ 金玉英忍不住笑了。“行啊小子,觉悟够高的啊。” 孙三喜黑黑的笑道:“其实班长,连长说了,就算是俺牺牲了,俺娘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部队上的抚恤金足够俺娘买上几十亩好地,再盖上几间瓦房,还能再买上两头牛。有了地和牛,啥日子过不上?所以俺根本不怕死。” 孙三喜在说到牺牲的时候,简单的就像在说喝水一样。 金玉英不笑了。他想起自己当年,也是怀揣着这样的梦想,削尖了脑袋才进的近卫军。那时候,作为一个平安北道的穷小子,能进近卫军,可以说是全家人舍弃一切才实现的。如今8年过去了,现在的自己已经成为士官,家里的房子也早就换上了瓦房,就像这小子说的,两头牛加上几十亩良田,那才是生活。 想到这儿,金玉英不由自主的将眼光往远处眺望,仿佛能透过万水千山,看到自己的故乡一般。 那里站着一个身穿花袄,怀抱着头戴虎头帽小孩的女人。 金玉英难得露出有些难看的笑容,脑中浮现了女人的和儿子的模样。近卫军的士兵若是战死了,家人至少会得到五百元的抚恤,但是当儿子的笑脸浮现在眼前的时候,金玉英告诉自己,绝不能死! “呜”就在这时,一阵空气被撕破的沉闷的呼啸声飞了过来。这是距离数百米外俄军的臼炮发射的重达几十公斤重榴弹的声音,只有它因为速度慢的原因,才会发出如此沉闷的呼啸声。 金玉英猛地将孙三喜压倒在地上。 “轰!”随着呼啸声的终止,连绵不断的猛烈的爆炸,立即在七师的阵地上响起,扬起大量的尘烟和掠夺生命的铸铁破片。重炮弹落下扬起的震荡感,使得金玉英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坐船一般。四周爆炸时扬起的尘土,不时落入散兵坑之中。 足足二十分钟,俄军的炮击才停下来,也许是为了麻痹敌人,在这期间,近卫军的炮火没有还击。 金玉英从坑道中爬起来,扑啦扑啦身上的土,又拽起孙三喜。这傻小子现在还蒙圈着呢。 金玉英一个大耳刮子把这傻小子打醒,然后说:“记着,傻小子。活着,才能有好日子。所以,不要死!” 这时,透过硝烟弥漫的阵地,已经可以看到那些排成冲锋阵型的俄国兵,在手持军刀的军官的指挥下一层一层的涌了上来。看着密集的俄军,金玉英知道这一次老毛子下了血本了。 没有激昂地演讲,也没有豪言壮语的应,只有子弹上膛的‘咔咔’声。基层军官用干裂地噪子发出的命令,如同破锣一般。但是此时此刻,却最具威严。 金玉英嘱咐新兵:“慢慢瞄准,慢慢扣扳机。记住,只有当看到俄国人到了第二道铁丝网的时候,才准开枪!” 孙三喜答应了一声,随后问:“班长,为啥咱们的大炮不拿出来轰狗日的?” 金玉英翻了一个白眼:“这叫战术,懂啥。等一会你就知道,什么叫做炮火战场遮蔽了!” 04年近卫军执行新的部队编制后,随着装备的改进,重机枪的配属也开始下放到营一级。一般情况下,一个步兵营属机炮排配备四挺02式重机枪。在进行阵地防御的时候,重机枪通常会被放置在阵地的两翼,以交叉火力来支援正面的步兵火力和轻机枪。 但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的阵线拉的太长了。近二十公里宽的主防御阵地上,击中了三个师的兵力,另外还有两个师和两个骑兵旅负责侧翼,一个师作为预备队。 为了消灭从西面猛扑过来的十五万俄军,近卫军这一次也集中了两个集团军,准备打一场打的阵地防御战。在这样宽广的阵地上,一个小小的步兵营根本没有什么侧翼。所有的重机枪都被摆在了正面。 整条战线上,200余挺重机枪,几乎几十米就有一挺,这样的火力密度,在人类战争史上,还是第一次出现。 “他们要上来了!” “稳住!稳住!” 看到俄国人越来越近,军官们的大声安抚着士兵。轻机枪、半自动步枪的射程较短,而96式步枪的射程虽然够,但是那是要求有精准的枪法的,所以军官们想要让俄军在靠近一些,以达到最佳的杀伤效果。 “开枪!”随着长官的一声爆喝,阵地顿时被一片枪声笼罩着,数十挺轻重机枪几乎在同一时间开火,密集的弹雨瞬间便夺去了数以百计的俄罗斯官兵的生命。 在机枪响起后,近卫军的105毫米和155毫米重型榴弹炮立刻对之前侦查到的俄军远程炮兵阵地进行了火力压制,同时,旅、团所属的75毫米野炮和山炮则对5000至2000米范围内的俄军进行战场遮蔽式轰炸。 02式重机枪的有效射程能达到2000米以上,如果采用曲射弹道的话,射程能达到3000米。因此,在3000米以内的火力压制,就以重机枪为核心,配合120毫米重迫击炮、82毫米迫击炮和70毫米步兵炮。 近卫军一个野战步兵师共装备105毫米重榴弹炮18门,120毫米重迫击炮36门,75毫米野炮36门,70毫米步兵炮或者75毫米山炮36门。另外还有82毫米及60毫米迫击炮一百多门。其火炮的投射能力,相当于俄军45个师。 三个步兵师再加上集团军独立炮兵旅的155毫米重榴弹炮和120毫米加农炮,火力完全压制俄军。 破坏,在自然界的表现为天灾。在人类则表现为战争。 不论承认与否,自打猿猴变为我们的远祖,和平,仅是历史餐桌上一道奢侈地珍肴,战争,倒成了伴随人类生存发展的家常便饭。 自然与社会的共通处是,分娩伴随剧痛,毁灭孕育新生,无论是释放毁灭或是创造,世界便会兀立起一个陌生和鲜亮的崭新。引进了现代科技的杀戳机器的战争,肯定比自然界的再造更惊骇、更好看,也更残酷、更精彩。 “嗖!”听着头顶高速飞过几乎是在撕破天地,不断挤压着空气而发生的巨大的憾动人心的声响,孙三喜暗想,班长这次没骗自己。 “装弹!” 刚刚打出第一轮炮弹打出之后,炮长们就急不可待的大声呼喊。魁梧壮实的装填手立即用送弹杆将炮弹推入摇平的105毫米重炮的炮膛,随即多块药包也被装入了炮膛之中,整个装弹过程像过去的训练时一样,在一分钟内完成。 装弹完成后,黝黑的炮身再一次被摇起,直指着有些阴沉的天空。 “放!” 此时近卫军地阵地前完全被一簇簇、一朵朵白色地爆烟和桔红色的火光所笼罩着。到处充满了被炸飞的残肢断臂,死亡地恐惧占据着俄军士兵们地心灵。被吓坏的士兵们抱着头在弹雨中乱窜,他们想逃到后方去,逃离这片收割着无数人生命地铁火地狱。 “中国人正在以前所未有的炮火炮击着前线地每一寸土地,大量的士兵因为恐惧而逃离了战壕。”俄军指挥所中,伊万维奇正在汇报着前线的情况。 俄军后方,一名军官在机枪手的身后大声的看着蜂拥而来的溃兵们大声的喊着,而密集的爆炸声掩盖了他的声音。从前方战壕逃来的士兵们仍然不断的向前推挤着,他们被前所未见的炮火吓坏了。抬头望去不时可以看到在烟云中被炸上天的残肢断臂。甚至一些断肠、碎肉会掉落在他们的身上。 见这些逃兵已经挤到了距离机枪不过十余米的地方,看着他们仍然没有转身到战壕中意思。机枪后的军官便挥舞着手枪大声命令道:“射击!” “哒、哒”连串的机枪声音响起,子弹瞬间穿透前方士兵的身体,然后击中他们身后的士兵。惨叫声、呻吟声瞬间穿透过剧烈的连绵的爆炸声,刺每一个人的耳中。当机枪手打完了一条250发的弹带的之后,侥幸未被击中的士兵们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 “所有逃兵都将被处以死刑!现在你们立即返前线战壕,继续向中国人进攻!” 军官一边大声的喊着,一边为自己手中的纳干转轮手枪装着子弹,脸上没有一丝的犹豫的神情。而一旁的机枪手则重新为机枪装着子弹,似乎他们正在准备着一场新的屠杀。 被惊呆了的士兵们这时默默的后转了身体,朝如铁火地狱般的前沿战壕冲去,尽管在那里等待他们的同样是死亡!而在他们身后的屠场中,还可以听到伤兵们的嚎叫声和呻吟声。 在历时十五分钟的第一波次火炮覆盖中,第四集团军所属四百余门野炮、榴弹炮和迫击炮,在俄军主要进攻方向的前沿阵地倾倒了近两万发炮弹。 从未遭受过如此猛烈的炮击的俄军士兵吓坏了,幸存的士兵抱着脑袋蜷缩在弹坑之中,颤抖着、咳嗽着、哭喊着,用劲力气嘶吼着。这一刻,再也找不到那些喝着歌喝着伏特加去战斗的俄罗斯士兵了,恐惧占领了他们的全部身心。 突然猛烈的炮击停止了,一瞬间世界好像再一次恢复了先前地宁静,然而此刻,原本在旷野上遍布的灰色已经消失不见了。 能看到的只有红色。 那是鲜血和火焰的颜色。 然而短暂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天空中再次响起炮弹划破天际时带来的刺耳的呼啸声。已经几近崩溃的俄军士兵们,几乎是目瞪口呆的迎接再一次猛烈的炮击。 金玉英拍拍孙三喜的肩膀,“小子,现在该我们反攻了。记着,想活命,就跟紧我!” 孙三喜使劲握了握手中的步枪,点了点头。 在第二轮炮击开始的时候,近卫军的战壕中想起一阵尖锐刺耳的哨子声。 “杀!” ,(), 第七十九章 迪化之战(2) (); ();随着进攻的哨声吹起,近卫军的战壕立即沸腾了起来,第七、第九及第十五师各派出一个尖刀团,六千余士兵利用梯板冲出了战壕向俄军的阵地压去,掩护冲锋的重机枪同时向俄军阵地喷吐出了火舌,以用于压制俄军士兵可能的还击。 此时,跳出战壕的官兵们一边快步冲锋,一边用同样一种目瞪口呆的眼光,望着俄军阵地上翻滚的烟团和升腾的火球。 剧烈的爆炸声和冲击波同样冲击着快步猫着腰冲锋的近卫军官兵的耳膜,浓烈的火药味被北风来了,同样刺激着他们的口鼻和胸肺。士兵们即便是在冲锋时似乎都能感觉到大地在他们的脚下颤抖着、摇晃着。 炮火太密集了,以至于冲锋的近卫军士兵根本听不到军官们的命令,只是像训练时那样听着班、排长的哨声,追随着班、排长手中举着的小红旗前进。甚至于就是连他们自己喊出的“杀、杀”声都听不到,所有人的耳朵中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如雷鸣一般充满着暴烈的压力的爆炸声。 第二轮前沿压制炮击时间很短,随后营、连所属的步兵炮和迫击炮便随着步兵出了战壕,准备进行伴随进攻俄军肯定还残留着重机枪等速射武器,而且说不定还会修筑了临时堡垒,步兵们需要火炮来为他们扫平一切障碍,这时候,轻便的步兵炮和迫击炮无疑效率最高。而师、旅所属的大口径火炮则开始向纵深延伸。 对于五公里武装越野十八分钟为合格的近卫军而言,十分钟的压制炮击足够他们冲到距离3000米外的俄军前沿阵地。当俄军阵地上硝烟还未来得急飘散时,那些侥幸再次从铁火地狱中逃过一劫,惊魂未定的俄军士兵们就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如同浪涌一般喊杀声。随即黑压压的如同雨点一般黑点从空中扔了过来。 数千枚手榴弹被扔进俄军临时挖掘的浅浅的战壕,彻底将本就在炮击中接近崩溃地俄军士兵砸蒙了头。 “哒、哒、哒” 第一波冲至俄军阵地上的士兵们立即使用半自动步枪、散弹枪和机枪扫射着眼前中任何可动的目标。随即跳入战壕之中用刺刀、步枪驱赶着尚未神的俄军士兵们。 莫辛纳甘步枪要比96式步枪长一些,比04式半自动步枪就更长了,再加上俄国人本身具有的身体优势,所以近卫军不鼓励士兵和敌人展开白刃战。但毕竟在进攻中不可避免的会有正面遭遇的情况发生,因此近卫军始终在这方面有专门的训练。 “杀!” 近卫军的步兵们像是在过去的训练中一样,怒目圆瞪的挺着步枪大声吼叫着把刺刀刺入俄国人地胸膛。 近卫军步兵班的武器装备比较复杂,通常情况下会采用2+2+8的方式来配备半自动步枪、散弹枪和普通步枪。因为射程和补给的问题。半自动步枪射手被严令不得在200米以外射击敌军,他们的最佳射击距离是150米以内。而散弹枪射手则被限制在50米以内。 进攻中,三名手持步枪的士兵自然结为一组,互相掩护。当遇到超过一名的敌军时,负责提供压制火力的半自动步枪或者散弹枪就会利用火力扫射,而手持步枪的士兵则用刺刀收拾残敌。 攻入俄军战壕内的士兵们的动作有如训练时一般娴熟,他们所使用的战术非常简单,但是却非常有效,步枪和刺刀的完美结合,使得这些突击小组就像是收割机一般,在战壕中收割着俄军的生命。 随着三个尖刀团攻入俄军阵地撕开俄军防线。早就等候着进攻地三个步兵师五万余名官兵,在长官的命令下跳出战壕向俄军阵地快速推进。 “你大爷的!老毛子的将军到底会不会指挥啊,居然一上来就用骑兵进行集团冲锋,难道当我们的铁丝网是摆设么!” 在步兵们发起了全面进攻的时候,后方观察所中的易甲鹇看着呼喊着万岁、挺着刺刀冲锋的步兵,不甘心的骂了一句。 易甲鹇率领的,是这一次总参配给西北野战军的唯一一支装甲突击团。在到达迪化后,王世珍和张勋一商量,两个集团军又抽调了一些卡车,配备机枪、迫击炮和士兵,组成了一个机动突击旅。准备专门用来应对俄军的哥萨克骑兵。 火力突击车之所以出现在战场上,本来就是因为刘少卿吃了俄军哥萨克骑兵的亏而琢磨出来的东西,因此两位军长这样的安排可谓中规中矩。但是没想到,这一次俄军的两万骑兵一下子全部折损在了第一天的集团冲锋上,被两个集团军的火炮打了一个全军覆没。 机械化火力突击力量本来就是近卫军中的香饽饽,这一下,两位军长更舍不得用这种金贵的突击车了,所以,机械化团成了这场战斗的旁观者。 于是易甲鹇难免心中直范酸气。 远处的战斗不会因为易甲鹇未能参战而终止。 孙三喜的军装已经被硝烟染成了灰黑色,脸上、身上沾满了血,他非常听话的跟在班长的屁股后面,仗着身强体壮,既作为这个三人战斗小组的刺杀手,同时也成为了掷弹手。 “十一点方向联络壕!手榴弹!” 随着班长的叫声,孙三喜同时扯下腰间卡着的手榴弹,拉下保险环后立即朝十一点方向的联络壕扔去,联络壕中立刻钻出十几名穿身着灰色军装、像地老鼠一样的俄军士兵。 班长立刻用手中的半自动开始点名,俄军随即发出了一片惨叫。 “资达欺阿卢日衣也捏屋比哟母!” 金玉英想起了在战前教员们教的俄语,于是便大声的喊着俄语的“缴枪不杀”。身边原本准备接着扔手榴弹战友们也跟着大声的喊着。尽管声音有些僵硬,但是仍然起到了作用。联络壕中地俄军还是听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于是他们将手中地枪扔出了联络壕,作举手投降状。 端着步枪地孙三喜大声地用生硬的俄语喊着,让联络壕里的俄军士兵出来。此时看着眼前这些高举着双手浑身上下瑟瑟发抖、面带着恐慌的俄军士兵,孙三喜感觉是那个爽,绝对比在老家和地主家儿子打架时要舒坦上无数倍。 又有几名士兵冲了过来,金玉英抬头看了一眼,不认识,估计是别的连队的。 “你们留下看守战俘。“说完,也不管刚上来的几个友军战友愿不愿意,一挥胳膊就带着自己的士兵走了。”兄弟们冲啊!” 如果说金玉英有什么地方比其它人好使,那就是脑袋比旁人灵活些。当其它的战友和他一样沉浸在捕俘的快感中地时候,他招呼自己的战士继续朝俄军纵深快速前线,只留下了满面错愕的兄弟部队。 后来的几名被金玉英摆了一道士兵,此时只能满面郁闷端着步枪看守着已经投降的几十名俘虏。然后当看到后面有部队冲上来之后,立即双眼放光的重复了金玉英的之前话语。 俄军的第一道、第二道防线内的士兵在长时的炮击下,早已在心理上就接近了崩溃。当近卫军突进他们的阵地地时候,本就心有余悸、伤亡惨重的他们根本没能组织起什么反攻。但遭受的炮火打击较轻的第三道防线战壕内,此时已经有机枪瞄准了前方。 “卧倒!” 已经带领着部队突破了俄军第二道防线的军官们和士官们在看到俄军已经在第三道战壕处你构建起了防线,并扫射溃退的俄军士兵以让其反冲过来,立即大声的喊叫。 尽管俄军的火力并不算强大,如果强行突破仍然有突破的机会,但是按照近卫军战术操典,这时候必须立即停止进攻、同时寻找隐蔽点,在进行近迫作业的同时,请求火力支援火力支援。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减少伤亡。 近卫军的抚恤是很高的,同时对因伤致残的士兵也会有合理的工作安排,但这不能成为在战场上任意挥霍生命的理由。每一条生命都是宝贵的,尤其是曾经在战场上拼杀过来的老兵,他们的价值绝不是在后方训练一年半载的新兵蛋子可比的。 所以近卫军严格要求禁止指挥官强行突破敌人阵地。 所谓的近迫作业,就是在己方进攻人员接敌运动中通过开阔地,受敌火力威胁需要做短暂停留时,在敌人火力下挖掘单人掩体。尽管近卫军希望能通过火力致胜,但是总会有敌军至少在特定时间或者地点拥有比自己更强大的火力,所以步兵就需要练习怎么挖单兵掩体以保全自己。 毕竟近卫军士兵是很值钱的。 不过这时并没有构建卧射掩体的必要,第二道和第三道防线间大量的弹坑为突击的步兵们提供了半天然的掩体,跳入散兵坑的士兵立即卧在散兵坑之中,等待支援火力来为他们清理通道。 70毫米步兵炮只有三百多公斤重,一个炮班的战士连拉带拽,就能够基本跟上步兵的进攻步伐。而小口径迫击炮则更轻。另外,近卫军还有轻、重机枪和掷弹筒。 “轰、轰、轰” 突如其来的炮火就像是连绵的鞭炮一样,在俄军的战壕内外炸开了花,翻腾地爆烟掀起了无数的土块,参杂着俄军士兵的残肢断臂和被炸毁的武器,将其狠狠的抛向天空,以至于有一些肠子、残肢之类的东西落入了置身于弹坑之中的近卫军步兵们的身上。 步兵炮的八发急速射立即让俄军阵地为之一哑,在弹坑中指挥部队进攻地连排长们立即吹响了进攻的哨声。听到哨声的士兵们立即跳出了弹坑,如同出笼猛虎一般向百米外被炮火压制住的俄军扑去。 和之前一样,先是手榴弹开道,然后半自动和散弹枪压制,随后三人一组清场。这样的活,近卫军的士兵们干的越来越溜。 近卫军士兵们如同走路吃饭般习惯的战术,对于严重缺乏训练的俄军士兵却犹如噩梦一般。在手榴弹被扔入战壕中的时候,他们的结局就注定为逃跑、投降、或者死亡,没有其它的选择。 这是俄军和西北野战军之间的一次全面战斗。战场从迪化一直延伸到库尔勒。 在绵延五百公里的战线上,第四、第十三、第十四、第十五四个集团军在昌吉、阿什利、后峡、巴伦台、焉耆、库尔勒多个战场和俄军中路、南路军主力三十余万人展开了激战。 战斗从3月末开始,一直到夏初。我军伤亡四万余人,俄军则伤亡近二十万。 到六月初,俄军中路、南路大军剩余兵力被压制在大河沿子、伊宁、三台这一个狭小的三角地带。 在西北野战军对俄军发动反击的同时,伊尔库茨克的战斗也再次打响。 ,(), 第八十章 空中的恶魔 (); ();持续四个半月的炮击已经快要摧垮伊尔库茨克十几万名士兵的锐气,甚至于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以取得胜利,要不是因为来自西西伯利亚的物资还在通过西伯利亚铁路运来,说不定等不到这个春天,士兵们就已经投降了。 “轰、轰、轰” 无数炮弹在10号高地的方向炸开,这一幕让乌丁诺夫眼球都快裂开了,该死的中国人,三个小时内竟然向自己的右翼砸下了近千枚的炮弹!上帝,那里只有三千驻防的军队而已,需要那么强大的炮火吗? 从去年十月份第一次和近卫军交火,乌丁诺夫便吃够了近卫军炮火的苦头。虽然俄军拥有射程更远的要塞炮。但是这样的大炮那是战略级的力量。不可能在每一天的作战中都使用。而中国人的炮弹却仿佛不要钱,那天心情好了,就打上几千发。 当然,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打上几千发。 “轰!” 一发炮弹在要塞指挥处不远处炸开,驻守的几位士兵顿时被爆炸气浪掀翻,天花板上落下一阵碎屑。 10号高地虽然遭到了覆盖性的炮击,但由于那里地形环境特殊,四周都是密林,影响了对手的视线,所以时至现在还有几门大炮依然在反击,加上机枪掩体躲在密林后,也还可以使用。 不过他也不知道这种坚持还能维系多久,最关键的是大炮和机枪虽然可以使用,但那里的驻军数量肯定已经大幅下降,如果不能尽快把支援部队送过去,或许右翼就将首先被攻陷。 但问题是,不断落下的炮弹告诉他,敌人在强攻自己右翼的同时,也对正面和左翼保持着压力,他很明白为何会这样,因为对手就是不准备让他去支援右翼,因为那里的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一旦失守,居高临下,炮弹可以随时飞到伊尔茨库克的任意地方。 乌丁诺夫担心的另一个问题就是士气。 一直挨打而无法反攻,换成任何一支军队,都将面临士气严重低落的问题。而且,一直到现在,乌丁诺夫始终没有接到援兵何时会到的消息。 中国人的援兵在两个月以前就到了。同样是守着铁路,乌丁诺夫不明白为什么俄军的援兵就迟迟不见踪影。如果再这样过一个月,乌丁诺夫相信就算援兵来了,伊尔库茨克也丢了。 俄国人的援军其实已经到了。 近卫军西伯利方面军总指挥杨勇这几个月过的一直很不开心。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时不时的拿炮去轰俄国人的关系。既然老子不好过,你们也别想舒坦。 西伯利亚三个主攻方向,两个都在预定时间内完成了作战任务。赤塔还取得了歼敌、俘虏十三万人的辉煌胜利。而自己这里,依然趴在舍利霍夫动弹不得。 近卫军中,虽然华南派有几十位师、旅级指挥员作为中坚力量,但真正授了将衔的,只有自己和黄成涌两人,华南的连战虽然也挂着集团军军长的职务,但是因为没有像样的战功,依然未能授将。而他们两人中间,又只有杨勇是真正一直活动在野战军一线的将领。 这里面当然有少爷的原因。 为了不让人过多的猜忌,刘少卿不得不有意识的压制华南派将领的升迁和发展,甚至让吴法宪转了文职。正因为这样,杨勇就更认为自己应该为少爷长脸。 可偏偏就在这关键的战役上,自己掉了链子。 杨勇的心情怎么好得了? 要按照杨勇的意思,哪怕是用人命堆,也要在既定时间里占领伊尔库茨克。可少爷偏偏不同意,非要他等,说是有什么秘密武器。这一等,就是四个月。等到俄国人的援兵都来了,也始终不见少爷许诺的秘密武器。 现在伊尔库茨克城里的俄军已经突破三十万。自己加上董福祥和段祺瑞的部队,也差不多二十万出头。可以说得上是势均力敌。杨勇认为早就应该是发动总攻的时候了。所以他今天再一次的给总参发电报,要求发动总攻! 电报刚刚发出,第一飞行大队的大队长傅良佐就来找他。 第一飞行大队组建于1907年春天。当初德国人发明了飞艇后,清政府陆续从德国人手中购买了5艘飞艇。并组建了这个飞行大队。在07年第二次中俄战争爆发后,5艘飞艇中的两艘被派往西伯利亚,一艘被派往西北。 剩余两艘一直在蒙古高原待命。直到半个月前,少爷才将这两艘派了过来。 飞艇装备部队后,可以很好的引导炮兵的火力,因为承载能力更强,飞艇可以装载更多的观察人员,同时还能搭载无线电台,这样一来,对地面火力的指引比以往的观测气球要好无数倍。 而飞行大队成立的初衷,也是为了这个。所以才用傅良佐这个炮科毕业的人来当大队长。 至少杨勇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当傅良佐来到舍利霍夫时,杨勇从未将他和少爷承诺的秘密武器挂钩。 这东西自己都用了半年了,何来秘密可言。 直到今天,傅良佐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总指挥,我听说您给总参发了请战的电报?而且,我听说敌人的援兵到了?” 傅良佐也算是西伯利亚方面军的高级指挥员了,虽然他只有中校军衔,但是因为职务的原因,他是有权利参与所有的作战机密的。 杨勇没好气的道:“知道了还问。不光是援军,物资也到了一大笔。包括步枪、子弹、火炮等等,当然,还有粮食。” “呵呵” 傅良佐笑了起来。 “你发什么神经?”杨勇诧异道:“不知道敌人越强大,我们越倒霉的道理啊!唉,你来得正好,我正琢磨着,是不是叫上你和老董、小段、小萧、小唐一起联名给总参发报,你也知道,俄国人的军队比咱们多,据情报,在西西伯利亚已经准备了新的部队,如果咱们在这个月不能占领伊尔库茨克,恐怕俄国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更难打!” 托俄国人缺乏电台保密意识的福,近卫军暗插在布拉茨克堡、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和鄂木斯克等地的间谍能够较轻易地得到并发俄军调动的情报。就好比这一次,连乌丁诺夫这样驻守伊尔库茨克外围要塞的俄军将领都还不知道援军的事情,近卫军就已经知道了。 两人正聊着,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是谁想要我们几个的联名啊。” 杨勇大笑道:“董老,一听就知道是你,快来快来,有事儿找你们商量。” 办公室的门打开,董福祥满脸笑容的进来,随后,段祺瑞和装甲火力突击团团长萧开桂、独立重炮旅旅长唐在礼也走了进来。 杨勇诧异道:“噫?你们几个怎么凑一块儿来了?” 董福祥奇道:“咦?不是你让小傅通知我们,让我们来这儿开作战会议的么?” 顿时,几人的目光都射向了傅良佐。 傅良佐赶紧道:“你们别看我,是爵帅的意思。”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总参谋部令!” 刷! 其余五人立刻立正站好,整理军容。 “西伯利亚方面军总指挥杨勇。” “到!” “第六集团军军长段祺瑞。” “到!” “第十二集团军军长董福祥。” “到!” “第二独立重炮旅旅长萧开桂。” “到!” “第一装甲火力突击团团长唐在礼。” “到!” “第一飞行大队大队长傅良佐到!西伯利亚方面军前敌指挥部领导小组全员到齐。可以宣读命令。” 点完名,傅良佐严肃的打开手中的一份绝密命令,先让几个人验证了签押的真实性,并核对了密码,这才念到:“兹命令,第一飞行大队大队长傅良佐,率领第一飞行大队,完成对伊尔库茨克的3号作战命令。总指挥杨勇负责协助。同时,命令各部在进入伊尔库茨克后,严格遵守保密规定,对本次作战结果及过程,不得外泄!行动代号:天谴!” “是!” 合上命令,并将其交给杨勇后,傅良佐道:“总指挥,上周运到的几车皮特别物资,可以发给士兵们了。” 中国人的炮火似乎有些缓和了,乌丁诺夫判断,敌人可能要发起步兵进攻了。于是,他叫来作战参谋准备发布命令。 “上帝,天上,快看天上!” 正当马尔丁诺夫正准备发布命令的时候,凄厉的喊叫声再次从外传来,吓得他连忙收起表冲出了指挥部。可当他冲到外面看向天空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见到四个无比巨大的怪物正在天空上向要塞飞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虽然近卫军早就开始使用飞艇指挥炮兵战斗,但是那时候飞艇都是远远的在部队的最后方。从远处看去,也分不出来是白云还是大气球。 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然而现在,几个长达140米的庞然大物就这么从头顶上飞过,对于任何一个第一次见到它的人来说,那种威压和恐惧是无与伦比的。以至于很多士兵直接跪在地上开始了祷告。 当四艘庞大的飞艇第一次出现在伊尔库茨克上空的时候,城内数十万俄军士兵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尤其是当空中的四艘比宫殿还大的飞艇停在空中的时候,几乎把阳光给全完全遮挡住了,小半个伊尔库茨克都被笼罩一片飞艇地阴影之中。 城里的惊恐不安的俄军士兵像乌丁诺夫的部下一样,心怀恐惧的跪拜在地,口中喃喃祈祷着上天的保佑,至于那些平民,则更加不堪。他们甚至恐惧的不敢出家门,只能在屋子里紧闭房门,闷头祈祷。生怕一旦打开门,这些怪物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厄运。 这可能是上帝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救了这么多信仰它的人。 城外的要塞上,乌丁诺夫依然在用望远镜观察这这几个庞然大物。本能的,他对这些从南面飘过来的不明飞行物有这发自心底的恐惧。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蔓延在他的心间! 望远镜里,四个巨大的飞行物中忽然掉下来一些黑色的小点,随后,这些小东西越来越多,成百上千的向地面落去。 乌丁诺夫很快意识到,这是炸弹。 然而,城里并没有传来想象中的爆炸声。虽然是有一些轰隆声,但那更像是重物落在地上发出的撞击声。而且,也没有想象中的火光和冲天而起的烟柱,只有淡淡的黄色烟雾,逐渐笼罩伊尔库茨克城南的区域。 乌丁诺夫注意到,那是城防中安置远程加农炮的永固工事所处的区域,也是重兵集结防御的区域。 五千枚特种弹药不到半个钟头就被四艘飞艇投放完毕,因为数量的缘故,这一次的投放只能覆盖城南的一部分区域,自然而然的,近卫军选择了最让他们头疼的大口径加农炮所在的永固工事区。 ,(), 第八十一章 进入 (); ();当傅良佐的飞艇大队离开后,杨勇就开始命令部队做好进攻准备。 三十分钟后,根据傅良佐之前的安排,杨勇命令炮兵向固守南部城外要塞的10号高地进行抵近炮击。 在此之前,因为俄军的远程大口径加农炮的原因,近卫军只能依靠中小口径的火炮来支援步兵进攻或者协助防御,因为这种口径的火炮还不值得俄军动用镇城之宝。但是一旦近卫军的大口径火炮暴露阵地发射弹药,敌军的大口径加农炮立刻就会进行压制设计。 然而,没有大口径火炮的支援,步兵根本没办法敲掉在高地上的哪些永固工事。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久了,伊尔库茨克却始终攻不下来的原因。 当然,杨勇认为,如果能够让他再牺牲两万人,这座城市早就攻下来了。 不过这一次,杨勇命令所有大口径火炮全部攻击。这包括远程的105毫米、155毫米榴弹炮,120毫米加农炮,也包括射程较近的280毫米及305毫米臼炮。 负责主攻的是第十四师。 “10号高地要塞的守军最多不过三万人,在重炮的攻击下,所有的永固工事或者坑道都将被摧毁。即使城内会有援军,也不可能及时给他们支援。现在敌人已经精疲力竭了,我会让炮兵支援你们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后必须登上10号高地!” “是。” 段祺瑞布置完任务后,刘智善敬了个礼后只说了句“是”,便一马当先带着部队进入了预设阵地。 当炮击陡然又变得炽烈后,乌丁诺夫便猜到了对方要发动进攻。四个月来,这也不是第一次了。10号高地要塞虽然在整个防御体系的最外围,但是和伊尔库茨克主防御体系有地下通道联系。只要对方拿自己的大口径要塞加农炮没办法,乌丁诺夫就相信中国人无法占领10号高地。 除非中国人打算在这里扔下5万具尸体。 当然,乌丁诺夫认为中国人不会这样做。因为兵力本来就是己方的优势,如果再被要塞杀伤过多的士兵,这场仗等于中国人已经失败了。 “不对!” 乌丁诺夫猛地从思绪中拔出来,他‘得’的打了一个冷战,然后迅速的跑出了指挥掩体。 这声音不对! 乌丁诺夫看着眼前腾起的一朵朵蘑菇云,再感受着耳中传来的震颤心底的轰鸣声。‘中国人动用了大口径榴弹炮和臼炮!’ 自己尽心构建的防御工事在280毫米和305毫米臼炮的打击下如同豆腐,就算是155毫米榴弹炮,也不是土木工事所能承受的。但是,问题是为什么中国人胆敢将自己的重炮部队暴露在俄军远程重炮的打击之下呢? 乌丁诺夫在等待。这种情况下,他的部队除了躲在工事里瑟瑟发抖,祈祷炮弹不要落在自己头上,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发挥威力的,只有在身后主防御阵地上的四个要塞炮群中的远程大口径火炮。这有射程在14000米以上的加农炮才能压制中国人的155毫米榴弹炮。同样,也只有要塞中的大口径榴弹炮,才能摧毁中国人布置在前沿阵地上的大口径臼炮。 然而,原本应该立刻响起的己方还击火力,却迟迟没有动静。 乌丁诺夫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士兵被中方大口径火炮炮弹抛向空中。却无能为力。 为什么不还击! 乌丁诺夫顾不得危险,快速的跑向指挥掩体,抄起电话机就吼叫着寻求炮火支援。然而,电话的那一头,却始终无人接听。 一发155毫米榴弹落在了指挥部的头顶上。厚达三米的土木工事在几十公斤高爆弹药的轰击下轰然垮塌,乌丁诺夫最后的思绪,停留在了一个小时前看到的那一幕,那四个漂浮在天上的庞然大物,和那黄绿色的薄雾。 基地为什么始终不提供炮火支援?这是他唯一能够联想到的原因了。 一声声低沉的喘息被隆隆炮声遮盖,借着炮火的掩护,第十四师的战士们快速的向10号高地发起冲锋。爆炸不断地向前延伸着,似乎在给他们开路,沿着炮弹的脚步,他们时而跳入炮弹炸开后形成的弹坑,时而躲入大树的后面,就像是丛林中寻找机会猎杀的狼群般,迅速的向敌人靠近。 “机枪!” 乌丁诺夫不愧为一名出色的将领,俄军的防御工事修建的非常完善。即使在这样的火力打击下,依然有残存的堡垒在顽强的阻击着敌人。 看着发起冲锋的战友几乎被子弹压制的抬不起头,陈之骥猛地扭过头招了招手,身后的机枪班战士立刻扛着02式重机枪扑到了他面前。 机枪手撑开脚架架好机枪的同时,装弹手已经把弹带塞进了枪匣,当他猛地拍了一下机枪手的头盔后,哒哒的机括和子弹呼啸声就已经从响起了起来。 密集的子弹喷涌出枪口,机枪手匍匐在地,借着弹坑的掩护,几乎把脸颊都贴到了枪托上,枪口的硝烟熏得他眼睛通红,但手指却从未松开过扳机。 一枚枚子弹被枪机吞噬后,眨眼间又从机匣的另一端的退弹口蹦出,带着余烟的滚烫弹壳砸落在地面上,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弹壳堆,碰撞在一次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几百米外的要塞碉堡外墙被打的火星四溅,机枪手一边射击一边调整枪口,把全部的子弹都倾洒到俄军碉堡那个小小的射击孔位置。但那里实在是太小了,而且俄国士兵舍生忘死的精神也着实让人钦佩,一个人倒下后后面又立即补上,所以哪怕是被压制的看不清目标,俄军的机枪也从未停下过怒吼。 密集的子弹你来我往,双方都不断有战士被撕碎倒下,在不到不到一平方公里的战线上到处是爆炸和硝烟。 利用机枪的压制,陈之骥迅速安排爆破小组出击。掷弹筒不断的抛射着榴弹,50毫米的榴弹虽然无法摧毁眼前的碉堡事实上连70毫米步兵炮也拿这些碉堡没办法,否则近卫军早就攻下了10号高地了但可以模糊守军的视线。 碉堡内,一名俄军军官正在疯狂的指挥机枪手射击。在他的四周,几名士兵正在快速的搬运弹药。忽然,一根黑色的长长地铁管子从个射击孔中塞了进来。 石块砌成的碉堡内,士兵们呆呆的看着铁管子,不明白这个一段冒着白烟的玩意到底是什么,在这一瞬间,他们的思想似乎陡然凝滞了。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响起,升腾的火团甚至连几公里外都能清晰的看到,驻守在旁边战壕中的俄国士兵更是瞪大了眼睛。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在炮击中都没有遭受什么损失的碉堡,怎么会一下子飞上了半空? 噩梦开始了,第二个,第三个一个个暗堡几乎都被剧烈的爆炸连根拔起,至于里面的士兵或许连尸体都凑不全了。 “杀!” 当机枪的威胁消除,陈之骥陡然暴起一声大喝,一营数以百计的战士借着烟雾的掩护冲进了混乱的要塞内,他们的动作娴熟,配合默契,往往俄军士兵才打出一枪,他们便早已射来了几发子弹。 手榴弹的爆炸,子弹的穿棱,还有各种各样的喊叫惊呼,充斥着整个10号高地,复杂的要塞内部通道,和被炮弹耕犁的外部环境,都让这种战斗更加惨烈。 战斗经验更加丰富、训练更加完善的近卫军战士显然要比俄国士兵更加老练,在手榴弹的掩护下,迅速的沿着各条通道清剿敌人。 几个小时后,伊尔库茨克的外围全部陷落。 当穿着简易防护服,带着防毒面具的周成彦带着他的营第一批进入伊尔库茨克时,眼前的一幕让即使是久经战阵的他,也差一点儿呕吐。 如果有人问他,地狱是什么样的?他可能会说,看吧,这里就是! 和以往所看到的战场的残酷不同。在这里,没有硝烟、没有火光,也没有残肢断臂。这里有的,只有尸体! 无数的尸体! 周成彦参加过第一次中俄战争,他见识过那种残酷的场面。但真正的战场和这里不同。也许,在炮火轰击过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和四分五裂的尸体。鲜血能把泥土都染成红色。可是,真正战死在战场上的人其实不多。 一场战斗下来,如果是师一级或者更大规模的,也许会歼灭上万人。但这种歼灭并不是指的全部轰成渣或者击毙,还包括俘虏。 听师里面的首长们讲过当初在平壤,曾经有过真正击毙上万人的战役,那是真正的血流成河。双方死伤人数甚至超过5万。但是周成彦没见过。 而且他相信,这一次死去的人,绝对不止五万! 街道上、广场上、房间里,所有的地方,死尸层层叠叠,不计其数。溃烂的皮肤,扭曲的面孔,痉挛的躯体,都在无声的诉说着他们在死前受到了怎样的折磨! ‘呕’ 有士兵受不了了,开始呕吐但是摘下防毒面具的士兵们也迅速的出现症状,开始口吐白沫、抽搐 “任何人不许摘下防毒面具!” 周成彦汗毛直立,惊恐的大声喊叫着。但是他的声音被防毒面具所包裹,根本发不出去多远。 周成彦开始在部队里四处奔跑,按着肩章一个一个寻找基层指挥员,然后不停地嘱咐他们,好不容易,将部队控制住。但此时,已经有上百人倒了下去。 倒下的士兵被迅速的抬后方,集团军指示,哪里有专门的救护队,会尽量挽救他们的生命。 而剩下的士兵,则开始打扫战场。 地道里。 狭窄的通道内,石铎就像只猎豹,闪电般一脚蹬开紧闭的房门,同时将早已准备好的手榴弹扔了进去,等到他刚刚沿着墙壁躲好,剧烈的爆炸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冲击波,带着无数的杂物冲出房门砸得对面的墙壁嘟嘟作响。不等硝烟散尽,他便拔出手枪冲进了房间。 就在这时,一道灰影陡然从墙角窜出。他没想到房间里居然还有残敌,但如此近的距离已经来不躲避,只能猛的闪腰避开要害,同时手指猛扣扳机。 ‘啪、啪’的射击声中,石铎只觉得腰眼里一阵剧痛,同时一个黑影陡然爬到了身上。可不等他看清楚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身后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来不及细想,他猛的抱着死尸转了个圈,刚把尸体的背部暴露在门口后,被爆炸引来的三位俄国兵就已经挺着刺刀杀了过来。 三柄刺刀几乎是同时扎入了死尸的背上,石铎的心都顿时哆嗦了一下,要不是自己机灵抱着尸体一块转身,怕是早就被刺成了马蜂窝。 不由分说抬手一枪用最后的子弹撂倒了左边的家伙后,又猛地把尸体往剩下的两人身上一堆,反手就拔出了腰里的三棱刺刀,隔着尸体的腋窝狠狠地扎进了其中一个家伙胸口。 最后一位俄国兵见到两位伙伴都被杀死了,顿时眼睛血红血红,就像是一直暴怒的北极熊般,连开枪都忘记了,抱着石铎猛扑在地。 腰上的剧痛让石铎无法使上全部力气,而且他也承认真要比力气的话,两个自己都不一定是这个壮的跟牛似的家伙的对手。但别忘了,侦察营有专门的国术指导官,他们之前可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武师。 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本来就不是以力取胜,技巧才是真正的关键! 俄国士兵暴怒的把对手压倒在地后,抡起拳头就要给他来几下狠得,但没想到按住了眼看不能动的石铎却猛的往上一撞膝。 只听到扑哧一声,三大五粗的俄国士兵的拳头仿佛凝固了,脸色也涨得几乎发紫,片刻后才猛地从石铎身上滚开,双手抱着命根子惨叫起来。 石铎迅速的匀了几口气,就地一滚拔出了三棱刺刀,用力的从发出杀猪般嚎叫声脖子上划小过,顿时鲜血如泉水,溅得他满身满脸都是。 眼看着终于干掉了最后一个敌人,可以松口气了,忽然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这下可把他真的吓坏了,刚才那番兔起鹘落的搏杀,早就让他耗尽了全部力气,何况腰上还挨了一刀,所以只能紧紧握着长长地三棱刺刀依靠在墙壁上,喘着气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谁在里面?不答话就扔手榴弹了!” 就在他凝聚最后的力气准备再做一搏时,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仿佛听到了天籁般,整个人都松了下来。石铎放开三棱刺刀苦笑道:“妈的,你们就不会早点来啊,老子差点就挂了!” ,(), 第八十二章 占领 (); ();“营长”几个战士快速的进来,见他腰上还在流血,立刻撕开衣服,从衣兜里掏出一卷纱布,叠了几层后才将一些金疮药洒在上面,然后狠狠地按在了伤口上。 剧烈的刺痛让石铎猛吸了口气,甚至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士兵们连忙用纱布围着腰绑了一圈。 固定住纱布后,才笑着调侃道:“这下好了,营长你这肯定要去库伦休息了,头要是有机会在医院泡上了护士美眉,可别忘了感激我们。” “感激你大爷!”石铎翻了个白眼,推开几名战士,起身道:“赶紧打扫战场!” “好家伙。四个。不愧是营长。”士兵们踢了脚尸体,笑呵呵的捡起他丢下的手枪,换好新的弹匣后递给了石铎。这才眨眨眼睛神秘的说道:“营长,你不知道吗?战地医院里这次来了很多女大学生,据说个个都很漂亮,所以呀,最近大伙都巴不得生病呢!” 石铎脸都黑了,都是些什么人啊,没好气的说道:“那简单,你找个被毒死的俄国佬,趴人家身上舔上几口不就行了。” “别闹了营长,那样就算毒不死也得恶心死!”两个战士把石铎扶起来往外走去,还不忘说道。 “那就没办法了。你以为老子不知道。告诉你吧,哪些女学生可是珍妃娘娘专门培训出来的,就为了救治被毒气伤害的士兵的。普通的枪伤人家根本不看。你想要抱得美人归,嘿嘿” “日!”战士们抽着嘴角,悄悄比划了个中指。 扶着冰冷的墙壁走出地下掩体,石铎才发现外面的爆炸声似乎小了很多,不由问道:“怎么了?不打了?” “是。师里头下了命令,我们只要巩固好城南就行了。另外尸体太多,军长说这些尸体必须焚化,所以大家也就不在往北搜索了。俄国人应该还蒙着圈呢,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反击。现在整个集团军都上来了。咱们该去歇会了。” 这是血腥的一天! 驻守在10号高地的一万两千三百名俄国士兵被全歼,而伊尔库茨克主防御圈损失的士兵,则数倍于此。为了这次进攻,近卫军方面也付出了四千七百八十八人牺牲的代价。这还是在使用了毒气弹的情况下,才能取得的‘战绩’。否则,要想拿下南部防御工事,至少要十倍以上的人命往里填。 而这一战还远没有结束! 站在要塞炮台往下看去,现在伊尔库茨克城已经完全暴露在了眼皮底下。只要在这里把大炮架起来,整个伊尔库茨克都将沦为一片火海。 下乌金斯克的历史与其他西伯利亚古老的城市历史一样,最初起源于草原上的小田庄、城堡。1642年,俄罗斯的哥萨克部落移居至此,命名为下乌金斯克城堡。 城市的发展与铺设的西伯利亚交通干线有着密切的关系,此交通干线与两个国家相连,由东至西用时13年。 “嘟!” 伴着一声汽笛的一声嘶鸣,一列从新西伯利亚驶来的机车缓缓驶入火车站,虽然战争影响了俄罗斯,但至少西段的西伯利亚的铁路仍然正常运行着。 美制的蒸汽机车驶入火车站,闷罐车厢的车门一被打开,几十名穿着灰色军装的俄罗斯士兵,就提着步枪从车厢中跳到了站台上。“ “快点,士兵们!我们已经落后了!在伊尔库茨克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身着中校军服的提米扬科看着跑下火车士兵们,开口说道。作为叶卡捷琳堡要塞的炮兵军官,提米扬科并不知道为什么上级要调自己带着要塞臼炮营来到这里,去打那场本不应该爆发的战争。 对于这场和中国人之间的战争,在提米扬科看来,根本就是一场错误至极点的战争,尽管中国或许是一个弱小地国家,军队的战斗力底下,但是现在俄罗斯对于中国的依赖远大于中国对俄国依赖自从中国商人停止对俄出口以来,原本从中国进口的面粉、服装、布匹、棉花骤然锐减。这使得05年暴乱后的俄罗斯市场的商品供应问题愈加严重。为什么那些官员们,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也无法分清主次呢? “仔细的检查一下!” 武器就是士兵的生命,提米扬科命令士兵们仔细的检查自己带来的装着英制臼炮的木箱,生怕会有什么意外损失。 这种重量只有不到4500磅,240毫米口径的臼炮可以把152磅重的炮弹打到2000米外,远比俄军普遍使用的射程只有几百米的91/152毫米等旧式臼炮要先进不少,叶卡捷琳娜要塞也不过只有几十门。现在为了支援这里的战斗,特意调配给到这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才会被调到这里,用于支援俄军作战。 相比没有战事的叶卡捷琳娜堡,这里显然更需要它。 “英式240毫米臼炮,18门!炮弹不详。” 在下乌金斯克火车站附近一座俄式三层木楼的阁楼处,一个手拿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火车的“布里亚特人’看着木箱上地英文标识,随手用铅笔在纸上纪录到,同时仔细地观察着火车站那些俄军的动静。 火车站的站长室内,提米杨克一边喝着从中国走私来的烈酒,一边看着士兵们检查着十八门臼炮以及数百吨其它物资。 “中校先生,您可以到车厢里好好的休息几个小时,火车还要几个小时后,才能到达伊尔库茨克。”列车长有些谦卑的说道,尽管在那些工人面前他从来都是趾高气扬的模样,但是在眼前的这个中校面前,还是需要谦卑一些。 “亲爱的娜吉,我现在是在开往伊尔库茨克的车上”到火车上的提米扬科,看着怀表中的娜吉的照片,按惯例给自己的未婚妻写起了信。这是提米扬科每天地必做的事情,尽管娜吉现在身在几千公里外的彼得格勒,但是却不妨碍提米扬科每当无人的时候对其的思念之情。 大规模炮击是极其震撼人心的,萧开桂这个‘大炮兵主义’的崇拜者在制订攻击计划的时候,曾经像方面军指挥部提出在一个小时内至少要将十五万发炮弹扔到俄军的脑袋上。 这是一个极其疯狂的设想,即便杨勇本身也是一个‘大炮兵主义’的支持者,但是这个设想还是吓坏了所有人。事实上理论上的火炮射速是可以完成的,不过在实际运作中,人不是机器。 就算是火炮本身也无法这么大的工作量,连续炮击必然使火炮身管发热,到时候用不着俄军发炮反击,自己的火炮就会疲劳过度而罢工,甚至发生炸膛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不过当萧开桂站在10号高地上用望远镜观察炮击效果的时候,也深深的被眼前的这一幕铁与火交织的场面所震撼。旁边负责摄像的记录人员甚至惊讶的忘记手中的工作。 十几分钟前,西伯利亚方面军开始了对伊尔库茨克全城的炮火覆盖。占据了地理优势后炮兵们几乎不需要瞄准就可以把炮弹砸到伊尔库茨克要塞的任何地方。 眼前这番景象使任何对炮兵在战场上处于配角地位的论断都变得如此苍白无力,而且萧开桂记得爵帅说过,只要工业实力和后勤保障到位,那些西方列强完全可以摆出更大规模地炮兵战斗场面。 若是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那爵帅先前曾经设想过的反炮兵作战必然会发展到一个令人惊叹的程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俄军在失去南部的关键要塞和要塞炮后,完全处于被动地位。几个方向上残余的要塞炮只有几门在毫无章法的进行反击。不过这几门正在‘顶风作案’的要塞炮在开炮不一会,便遭到了近卫军重炮部队地重点照顾。俄军的大口径要塞加农炮确实好使,尤其是在打自己人的时候,十余发大口径炮弹呼啸而至,没过几分钟便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被近卫军的毒气弹摧毁了心理防线的俄军在炮击开始地时候大量伤亡。城内的火力点缺乏钢筋混凝土掩体的保护,简单的水泥堡垒和土木工事根本抗不住这么猛烈的炮火。 前线战壕中的第三师士兵们都事先接到过通知,需要用耳塞来堵住耳朵免得被前方炮弹的爆炸声震伤耳朵。 在为时一个小时的火力准备中,近卫军共向俄军占领区倾泻了近九万发不同口径的炮弹。 隆隆的炮声震撼着贝加尔湖。 炮弹刺耳的啸叫声在长达十公里左右的战线上犹如弹琴的手指,而琴弦便是俄国士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俄国士兵哀号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整个俄国阵地都变成了一番铁与火构筑的炼狱景象。 整个炮击目标范围内,大块的山石、碉堡被砸碎,然后再混合着焦土、残肢飞向天空,然后犹如倾倒沙子一般灌向布满弹坑的大地。令人窒息的浓烟和尘土在半空中犹如烧开锅中的水一样翻滚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不时闪动地橘红色光芒的映照下,形成了一幅地狱的景象 “地狱是什么样子?这里便是地狱!” 七点三十五分,炮击已经进行了整整六十五分钟,前线的基层军官开始整合第一波进攻部队进入指定位置,此时火炮射击目标早已经在他们的正前方来“犁”了数次,现在早就进行延伸射击了。 全副武装的中国士兵在密如蛛网的坑道中运动着,钢盔和刺刀上不时泛着逼人地寒光。没有一个人说话,事实上这个时候说话除非高声叫喊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够听清对方的声音,所有人都是根据不同的旗帜和军事主官地手语来明确自己的动作。 七点五十分。 根据前线基层军官竖起地旗语,所有前线参战士兵均已经到达了指定的位置,并且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第三师师长刘晓坤决定让炮火向前延伸,提前五分钟发起进攻,尽可能的让士兵在获得炮火的掩护下减少伤亡靠近俄军阵地。 当硝烟渐渐将整个伊尔库茨克笼罩起来后,嘹亮的冲锋号霎时响彻了天空。 最关键的要塞攻坚战终于打响了!无数的士兵,沐浴着金色的晨曦,在漫天的炮火掩护下,从被炸开的缺口冲了进去。 事实上刘晓坤的顾虑有些多余了。 在如此猛烈的炮击下,俄国士兵伤亡惨重,就算活下来的士兵也都浑身颤抖双手抱头,甚至还有精神崩溃的士兵就这么跳出掩体被飞过来的炮弹撕成肉末,哪里还有什么精神来做出抵抗? 第二梯队的第14和第112师在接到信号弹的应后,也开始向对面的俄军阵地扑去。没有任何呐喊声,经过炮弹反复洗礼的战场表面已经积累了十来公分厚的浮土,而空气中呛人的硝烟味道和尘土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但是这一切只会让战士手中的枪握的更紧。 近卫军士兵进攻的步伐越来越快,因为到现在他们还都没有遇到任何形式的抵抗。在空中的观察员们可以清楚的看到延绵的战线上,中国士兵犹如小黑点一样向俄军阵地涌去。 原本预计中俄军的反击并没有出现,第三师所携带的不同口径的迫击炮和爆破筒根本没有任何用武之地,两个精锐尖刀团沿着重炮为他们专门开辟出来的前进通路一直向前前进了近七百多米,枪声才在隆隆的炮声中稀落的响起。 第三师在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内便轻松的占领了俄军的第一道防线,在前线传来消息后,杨勇果断的向城区再次投入了三个师的兵力。 ,(), 第八十三章 不甘心 (); ();在第一道防线得手后,第三师没有停留,继续向第二道战线前进。随后的第十四、第112师立刻修整工事。 毫无疑问,在经受狂风暴雨般炮弹的洗礼之后,俄军已经彻底被打傻了。 这与萧开桂的判断差不多。 俄军在前所未有的炮击过后,爵帅的‘无人地带’理论得到了很好的验证。不过在中国军队占领第一道防线之后,俄军开始陆续的恢复了反击能力。尤其是西部要塞炮台上的火炮在经历中国重炮部队地打击时就开始反击只不过寡不敌众损失非常大而已。但是这些还能还击的要塞炮只要存在一刻,战壕里的俄军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开始在炮击减弱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爬出掩体进入战壕反击。 现在进入防守状态的俄军数量并不多,第二道防线同样也遭到了猛烈的炮击,不过相对于第一道防线要好一些。 前锋部队在到达第二道防线后,因为他们的路线是经过特殊照顾的,根本看不出以前战壕的痕迹猛烈的炮火将数百米的地段全部变成清一色布满弹坑的地貌。 步兵开始‘洗地’,一些刚刚走出掩体的幸存俄军看到中国士兵冲上来之后,有枪的便开始射击,没枪的便手持绑着刺刀地木棍冲过来。很多俄军士兵手中装备的步枪普遍还都处于上一代黑火药枪支,使用时间长保养也不到位。一开枪中国士兵便可以从枪声中判断这些枪的新旧程度,不过这些枪声也成为他们行动的目标。 黎明前的这场炮击效果好的出奇,前锋部队向前挺进的速度非常快,原本预计一个上午要完成对第一、二道防线的占领,现在还不到两个小时已经基本快要落入中国军队手中。 火炮是保证战役胜利和减少伤亡的关键,在一个多小时的火力准备后,除了独立重炮旅的二十四门155毫米榴弹炮根据需要向西部要塞进行选择性射击或是火力压制之外,其余火炮分批次有秩序的按照计划向前推进,以保证对前线士兵保持足够的火力支援。 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155毫米榴弹炮也会加入到对一些目标的射击中来,不过显然现在还没有必要动用这些重炮来打蚊子。 愈接近城区要塞核心堡垒,攻击难度越是加大。在完成对第二道防线占领后,前锋部队就开始面对一些由零星堡垒、野战工事构筑的阵地了。 炮击并非是万能的,尤其是以七十五毫米速射炮为主力的炮击,对一些碉堡、野战工事甚至是铁丝网都没有很好的效果。 深入伊尔库茨克要塞,才感到俄军对这个西伯利亚堡垒经营之用心。 在如此远离欧洲中心,就相当于孤悬海外的孤岛一样,俄国人依然尽可能的完善整个要塞体系。 当第三师前锋部队越过第二道战线深入要塞防御体系后,才发现这么猛烈的炮火对真正的核心要赛区伤害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胸墙、碉堡并不可怕,这些工事完全可以让爆破组来解决,再不济还有后面的炮群。但是那道宽十四米,深八米的散兵壕等士兵们接近后才感到问题的棘手。 三团的攻击对象是位于要塞群比较靠北面的五号堡垒,这座堡垒在经过重炮的重点照顾后却并没有完全被重炮摧毁。俄军为了完善要塞防御,在这座堡垒附近修建了三座暗堡,此时,暗堡里的机枪在斜坡上居高临下压的进攻部队抬不起头。 团属步兵炮和82毫米迫击炮隔着胸墙向五号堡垒射击,并且用炸药将胸墙炸开几个口子,准备为进攻打开通路。 俄军在这里躲过火炮袭击的暗堡一下子便让冲锋士兵全部停顿了下来,这三座暗堡的位置非常好,相互之间射界无死角,完全封住了三团的进攻路线。 “炮兵、重机枪提供火力掩护,爆破组准备!” 随着一声声命令,团属70毫米步兵炮和82毫米迫击炮开始进行压制射击。同时营、连的支援火力也不甘示弱。 小口径的火炮对这一类的碉堡没有什么办法,但是制造一些障碍,掩护爆破组还是没问题的。解决了这三个暗堡后,后续部队则带着事先准备好的麻袋、炸药和长梯准备通过外壕攻击五号堡垒核心阵地。 “五号堡垒是伊尔库茨克要塞群核心阵地的重要支撑点,前锋部队对这座堡垒进行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的试探进攻,除了报销外围的三个机枪暗堡之外,别无所获。这座巨大的堡垒完全由鹅卵石和混凝土灌制而成,并且根据观察应该还有钢板护顶专门来对付重炮。现在的问题便是要塞周围的那条宽十四米深八米左右地护垒壕,里面还有侧防暗堡,甚至还有通电地电网” 刘晓坤用一支笔对沙盘一边指一边说,在得知进攻受阻后,作为师长的他亲自跑上五号堡垒所在地西斜坡。在仔细观察了士兵突击的过程后,对这样一个浑身长刺的堡垒倒吸了一口凉气。 “壕沟里面的侧防暗堡情况摸清楚了么?”董福祥坐在一边抽着烟斗问道。 刘晓昆苦笑着摇摇头说道:“事先没有想到这条壕沟是这个样子,开始准备的沙袋和长梯全都失去了作用,有几个士兵刚刚从胸墙后面架设好长梯准备下到壕沟里面,可惜根本就没等侧防暗堡射击,从对面炮垒就用机枪解决问题了” 几个高级指挥员一起看向傅良佐。 “别看我。”傅良佐赶紧道:“特种弹可不是普通炮弹,哪有那么多的储量。” 杨勇摆摆手,那种东西想想也不可能这么多,否则这仗就不用打了。 “用炮弹填,用火烧!”董福祥磕了磕烟斗站起来说道:“像这样的核心堡垒工事,护垒壕中有侧防暗堡是常识,就算俄军刚才没有使用,这种侧防暗堡的射击孔还是存在的。想要避免我们的战士生命浪费在这上面,只有用大口径重炮轰击五号堡垒,连它地护垒壕也不能放过,最好是直接用炮弹将这个护垒壕彻底毁掉如果实在不行就让战士们带着木头之类燃烧物,从胸墙的后面往里面扔,混合辣椒粉之类能够产生强烈刺激性气味的东西,用烟熏的方法也凑合” 姜还是老的辣。 杨勇对着沙盘沉思了片刻说道:“董老的主意不错,记得带上石油。在向护垒壕中投放燃烧物之前将石油抹在燃烧物上。选出一段进攻地段,用燃烧物将这段壕沟给填满,然后用手雷或是迫击炮弹引燃。尽可能在天黑之前把二号堡垒的问题解决。另外小萧把大口径臼炮带过去。” 时间已经到了上午十点,俄军已经从黎明时分的炮击震撼中彻底恢复过来。又复了先前凶悍的面孔。中国陆军对五号堡垒的争夺意义,俄军将领们心中都非常清楚,大量的俄军冒着炮火从掩体中冲出来,在十公里左右的战线上反复和中国陆军争夺控制权,除了夺阵地之外,还可以对进攻五号堡垒的中国军队形成牵制。 第二道防线虽然落到近卫军手中还不到两个小时,但是凭借手中合理的火力搭配,装备极差地俄军空有夺阵地地勇气,却缺乏夺阵地的力量。 近卫军一个师配备了超过三百挺的轻、重机枪,再加上为数众多的迫击炮、掷弹筒和七十五毫米野炮,绝对是冲锋俄军的噩梦。 工兵在五号堡垒靠近胸墙附近展开土工作业,后续的士兵可以通过战壕向护垒壕中投掷燃烧物,然后将用陶罐装填的石油也扔了进去。陶罐破裂后石油便开始沾染木料,数个火把向里面一抛。‘忽’的一声,壕沟里面腾起了数米高的火焰。 将护垒壕点燃之后,士兵们继续向里面抛扔湿茅草和辣椒粉。今天正好没有风,发烟物的效果非常明显,烟雾弥漫了整个山头。 就这样士兵们还往里面仍木料,西伯利亚别的东西不好找,这树木却多得很,后面数万士兵一被动员起来后,一个小时砍伐切割地木料足够堆满整个壕沟。 趁着烟雾弥漫之际,前锋进攻部队另起炉灶,在山坡靠南地方向向护垒壕中投掷沙袋,这里才是越过壕沟通往对面五号堡垒的真正进攻路线。 第一波一个营的敢死队带着防毒面具杀向了烟雾弥漫的二号堡垒。不一会手雷的爆炸声和步枪那颇有节奏感地射击声便响了起来。随后刘晓坤向部队下达了总攻命令,一个旅的士兵快速通过被填满沙包的护垒壕冲进五号堡垒。 火攻的办法使得原本应该成为人肉绞肉机的护垒壕失去了应有的作用,周围地俄军炮台被其他中国军队和火炮牵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五号堡垒飘起了鲜红的中国军旗。 负责守卫堡垒地康特拉琴科师只有三千多名活了下来,其余士兵包括指挥官列扎诺夫少将皆都战死。 火攻的好处还在于部队在清理堡垒后,居然找到了那门对进攻造成很大麻烦的大口径臼炮。除此之外还有部署在堡垒西北、西南两侧还没有来得及被拆下来的六门一百二十毫米要塞炮。 就在五号堡垒东北侧不远的一个稍矮的小山包上,就是四号三面堡垒。这么近的距离,被紧急调过来的炮兵兴奋的只是简单的调整一下便开始开炮射击。有了缴获的这几门要塞炮和臼炮,对付周围的这些还处于俄军控制中的堡垒就容易多了。用这么大口径的家伙在如此近距离上开炮,对于这些炮手来说实在是太刺激。 四号堡垒属于一个尚未完全竣工的堡垒,在五号堡垒的火力配合下,中国士兵用爆破筒和手雷强行端掉了四号堡垒的五处机枪火力点,同样采用向护垒壕中填埋木料再铺上沙袋形成进攻通路。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第十四师的士兵就冲进四号堡垒进行内部清扫,不到一刻钟便飘起了中国军旗。 但此时在伊尔库茨克依然还有进二十万的俄军! 要塞司令斯特塞尔此时也意识到,昨天的那种恐怖的武器中国军队不可能大量装备,否则在四个月前伊尔库茨克就已经丢了。所以在经过一天的战斗后,冷静下来的俄军开始组织反攻。同时,一封求助的电报也火速发往彼得格勒。 次日,俄军布置了七个师的兵力,分别对城南一、二号要塞和五号堡垒发动反攻。斯特塞尔集中了两百多门火炮,对近卫军连夜抢修的工事进行了报复性炮击。 “砰!” 刚一甩出手榴弹,老兵便瞄准着几乎顶着鼻子的俄军射击,一发92毫米子弹顷刻间击中了数十米外的正在冲锋的俄军士兵,子弹的冲击力让那名俄国士兵的肩头向后一倾,随之倒了下去,老兵感觉到自己的手上一湿,似乎像是那个俄国士兵在被击中后溅出的血液,飞到了手上一般。 “哗啦!” 此时的老兵显然没时间顾及这些,刚一扣动扳机,就连忙侧着身子重新装弹上膛,保养良好的96式步枪的操作十分顺畅,一发子弹再次被顶上枪膛。 经过几个月的炮击,近卫军的炮弹也不多了,所以杨勇决定改变战术。既然现在自己占据了有利地势,那么,就该让俄国人尝尝堑壕战的滋味儿了。 没有了火炮的远程压制,俄国士兵快速的推进到距离一线战壕不足百米地地方。不过很快一阵“手榴弹雨”便将冲在最前面的二三百名俄国兵炸飞,随即八个机枪火力点开始喷射出长长的火舌,如果不是阵地狭窄,02式重机枪的分量又不轻,进攻部队完全可以部署更多的机枪。 在机枪响起之后,俄国兵地这次进攻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便宣告失败。距离战壕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被中国士兵的机枪和手榴弹制造成了一个“无人区”,这一次冲锋俄国人除了丢下上千具尸体和伤病之外,没有任何成果。 就这样冲锋,反冲锋 在太阳落山之前,俄国人始终没有突破这道战壕,反而留下了一大片扇状分布的死尸。 俄国士兵不可谓不英勇,在天黑之前总共组织了四次冲锋,差不多有一万多人留在了这道山坡上。 相比之下工事里的中国守军则打得相当轻松,轻重机枪和手榴弹在这样的防守战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山坡上的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所沁透。俄军指挥官希望重新掌控伊尔库茨克全城,将近卫军赶出去。而杨勇则打算利用现有的防御工事让俄国人把血流尽。 ,(), 第八十四章 补给线 (); ();俄军最高当局再接到电报后大惊失色,俄国陆军大臣萨哈洛夫和陆军总参谋长费罗洛夫紧急商议对策。 上乌丁斯克和赤塔相继被中国占领,俄军还依然可以依靠伊尔库茨克要塞作为根据地,设法重新夺这两座军事重镇。然而,当伊尔库茨克也被占领时。在叶尼塞河以东就再也没有可以支撑俄军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的堡垒了! 伊尔库茨克的陷落,将意味着整个中西伯利亚和东西伯利亚的广袤领土从此不在沙皇的掌控之下。这几乎相当于半个俄国的面积。尼古拉二世为此明确指示萨哈罗夫,无论如何要重新夺伊尔库茨克! “他们可真不手软。不但把我的3号弹药消耗一空,还在两天时间里打光了十五万发各种口径炮弹。几乎是前线所有炮弹库存的六成,要是打上十天半个月,前线岂不是连炮弹都没有了?!” 刘少卿拿着电报,笑着对载湉说道。 “炮弹消耗可以开足马力生产出来,但是士兵的生命是无法弥补的。我心疼地不是这些炮弹,相对于胜利给我们带来的红利,这些炮弹所花费的金钱连零头都算不上。这一战下来无论在经济上还是政治上都会给朝廷带来莫大的好处。” 刘少卿伸着脖子问道:“法国人怂了?” 载湉道:“倒还没有明确表示。不过,在军方已经有声音要求政府慎重考虑出兵的问题。不过这里面最关键的不是法国人的态度” 刘少卿一愣,随即想到:“奥匈帝国和德国准备动了?” 载湉点点头,“俄国人在西伯利亚和新疆吃了大亏,尼古拉二世明确要求陆军部不惜代价夺伊尔库茨克和赤塔一线。这样一来,俄军就必须要调动新的兵力来支援西伯利亚” 军事方面刘少卿比载湉熟,他立刻意识到,俄军的调动必须要从欧俄抽调。 07年10月,俄军为发动对中国的战争,从西西伯利亚和里海沿岸抽调了20个步兵师分别补充到了伊尔库茨克和俄属土耳其斯坦总督区。但是经过长达半年的战斗,尤其是俄国人实际上是中了刘少卿的诱敌深入、以逸待劳计策的情况下,几乎三分之二的部队被近卫军歼灭。 现在尼古拉二世想要调集兵力,西伯利亚地区已经无兵可调了。根据最新的情报,连叶卡捷琳娜堡的臼炮部队都被调往前线了。 现在能够给尼古拉二世提供兵力的,只能是欧俄。萨哈罗夫只有这个选择,除非尼古拉二世打算和谈。 但是从欧俄调集兵力,势必将会分薄俄国在黑海和巴尔干的实力,早已经按捺不住的约瑟夫一世和威廉二世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们现在需要给俄国人继续施加压力,逼迫萨哈罗夫加快从欧俄调兵,给德国和奥匈帝国创造机会。一旦这两个国家在巴尔干发动,那时的主动权就完全到我们的手上了。那时候就算俄国人想要放弃巴尔干,法国人和英国人也不会答应。” 刘少卿正色道:“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向杨勇传令,让他们尽快完全占领伊尔库茨克!” 伊尔库茨克。 “几位,朝廷的电令大家都看到了,爵帅命令我军必须在月内完全占领该地,大家说说,有什么好办法?” 董福祥道:“俄军在这几日的反攻中损失惨重。士兵的士气已经丧失殆尽,只要我们进行一次全面反攻,俄军恐怕就顶不住了!” 段祺瑞却道:“但是安加尔斯克还在俄军手中,虽然我们可以在短时间内占领伊尔库茨克,但是如果让俄军残余部队利用安加尔斯克逃往西部。恐怕对后期的战斗不利。” 杨勇点点头:“我们现在的兵力充足,可以安排两个师渡过基托依河,先夺取安加尔斯克。” 董福祥担心道:“这样一来,我们的损失会不会比较大?” 段祺瑞道:“攻击安加尔斯克可能会给我军造成一定的损失,但是如果我们能够断了俄军的后路,也许可以利用这一点,逼迫斯克塞尔投降!” 杨勇也赞同这一方案:“这样一来,从长期看来,我们可能还赚了。不过俄军高级将领地荣耀感极强,而我们中国在俄国的眼中一向是孱弱的形象,让他们向我们投降,这并不容易” 段祺瑞道:“那就要看安加尔斯克怎么打了。如果打得好,把斯克塞尔的胆子打掉,那么所谓的荣誉感也就不存在了!” 杨勇笑笑:“看来你很有信心啊。怎么样,多少天能拿下来?” 段祺瑞想了想,“三天!” “梅维里嘎杜士内克泼逐内母!梅维里嘎杜士内克泼逐内母!”(我们优待俘虏!)“卢克衣维也勒赫!梅维里嘎杜士内克泼逐内母!卢克衣维也勒赫!”(举起手来) 尽管在近卫军发起进攻时,负责防御的俄军士兵仍然扣动扳机发起了脆弱的反抗,但是结局早已注定,对于一个锐气和士气完全被耗尽的部队而言,这种反抗更多的是徒劳无功的,即便是偶尔几名士兵英勇的反击,也不可能改变整个大局。 斯克塞尔中将用了四个月的时间精心构建的退路安加尔斯克防线,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内即被突破,安加尔斯克俄军主力在段祺瑞耗尽家底儿发起的猛烈炮击之中就已经被炸的心胆俱裂,一场原本以为的会是一场残酷的攻坚战的安加尔斯克攻城战,却变成了一场击溃战。在14师、134师主力从六个方向发进全面进攻的时候,响彻云霄的更多的是近卫军士兵生硬的俄文劝降声。 4月29日,经过一天的廛战,第六集团军在最终付出了两千六百人牺牲,五千余受伤的代价后,一举攻克了安加尔斯克。俄军方面包括后续的七千援兵在内,总计有一万九千余名俄军士兵被杀,七千余人被俘。 同时被俘的,要塞城内的一万四千名俄国百姓。 此时,困守在伊尔库茨克城内的十几万俄军,已经完全没有退路。 两天后,被包围了五天,在不断落下的炮弹和巨大伤亡下,伊尔库茨克要塞城驻军司令斯克塞尔打开要塞大门投降。 足足十七万八千俄军士兵和四万三千俄国百姓被俘,等待他们的将是漫长的劳役生活。 此时,刘少卿策划的西伯利亚攻势的大部分已经完成。 在伊尔库茨克取得决定性胜利的同时,新疆的战局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4月上旬,思科别列夫上将指挥的中路俄军在迪化以西的昌吉遭到了近卫军的猛烈攻击。西北方面军王世珍、张勋两个集团十四万大军将十五万俄军打的落花流水。 同时,在迪化以南的阿什利至巴伦台一线,近卫军冯国璋部挡住了科尼基中将指挥的十万大军,而王英楷的第17军则在焉耆、库尔勒截住了南线俄军彼得耶维奇所部八万俄军。随后,王占元手下的103师从且末沿一条只有当地的驼队才知道的古路穿过塔克拉玛干沙漠,突然出现在轮台。 4月27日,被抄了后路的彼得罗维奇在损失了大半兵力后,宣布投降。直到这时,这位将军才知道在焉耆和自己打了十几天的部队原来已经换成了王英楷的第17集团军。 经过几天的休整,5月初,王英楷所部主力渡过开都河北上,和冯国璋所部合力,再次歼灭了科尼基中将的数万大军。科尼基不得不向北撤退。 在北路,曹锟的十六集团军在4月中旬赶到了阿勒泰,随后,十六集团军在阿拉哈克消灭了企图攻击阿勒泰的一万多俄军。15日,十六集团军继续向前攻击,并重新夺了布尔津。 失去布尔津后,俄军北路集群又在5月份相继在和布罗塞尔、福海接连失利。曹锟一路南下,在月末将俄军北路集群围困在塔城。 在两个月的大反攻里,我军伤亡四万余人,俄军则伤亡近二十万。到六月初,俄军中路、南路大军剩余兵力被压制在大河沿子、伊宁、三台这一个狭小的三角地带。 急转直下的军事态势,让萨哈罗夫没有了选择。 保德盛是张家口一家有名的跑口外的商行,此时在保德盛的作坊里,上百名工人正在奋力的从油库中把油桶、粮食装入西北车队的卡车上。 在外面的停车场上,还树立着数百口大锅。大锅里正在煮着牛肉,肉香味引得满张家口的乞丐都云集到了这儿。数百名从各商号调来的伙计们在不停的忙活,不时可以看到推着推车进入停车场地商贩们,随后他们也被留在那里帮助架锅、烧饭、煮肉。 被切成小块的牛肉很快就能被煮熟,一待煮熟后便被从锅里捞了出来,控了一会水随即便被包裹在油纸内,随后和包裹在油纸中的二斤高梁饭,一道包在油纸包内用细绳捆绑后,便被仍在一旁的提篓之中,整个院中随处可见装满食包的提篓。 这种食物是几百年来在口外走生意的商人们经常食用的方便吃食。在张库商道边的很多小店几百年来一直向这些商人卖着这种简单的食品。 二十几年前,这条商路匪患严重,为了保证安全,一支商队少则几十人多则数百人。人一多,没有那家小店能同时做出这么多饭菜,所他们会提前做好这种吃食,一包饭十几个大钱,买了就能带上路,不会担误功夫。必竟商队里带得吃食,大多数时候都是能省则省,以备不时之需,草原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而现在之所以几百人赶班加点的作这么多食包,就是为了给正在朝库伦城赶去兵部后勤车队准备路上的吃食。 西伯利亚方面军在半个月的时间里打光了八成的弹药储备,而接下来他们会固守伊尔库茨克,准备迎击来自欧俄的俄军援兵,如果不及时的补充弹药,恐怕到时候近卫军的损失会很大。 同时要补充的还有用来修建防御工事的水泥、钢材。这么多物资单单依靠铁路,无法在短时间内补充完毕,因此公路也成为了运输军用物资的主要选择。 足够一万四千人吃用四顿食包,五万多个牛肉高梁食包要在两个小时内加工好,对于保德盛而言,几乎等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虽说牛肉、高粱都没有问题,但是加工出这些食物,绝对是一个挑战。 “把补给站沿东门,由北至南分散布设五公里。军火、罐头、压缩干粮、急救包、药品,总之能补充的一样都不要落下。大军劳师远征,如果后勤跟不上,前线的几十万将士就是死路一条。” 虽然开战以来每天地军费开支平均下来能够达到一百万元,但是像炮弹之类的消耗物资早就算入第五个五年计划的日常军费开支之中,再加上现在另一个消金大户海军还没开始行动。当前的损失相对大清来说几乎是微不足道。尤其是在年初,载湉所发布的宣战宣言引发了一轮轰轰烈烈的爱国主义行动,沿海各大经济发达城市民众都纷纷捐款捐物,而中央银行发行的五亿元战争公债一经投放在数天之内便被购买一空。 经济上的强大使得载湉有底气将这场战争打上两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只不过不可能维持像西伯利亚方面军发动总攻的这两天战斗的消耗水平。不过能够尽早的结束战争还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其前提必须是载湉认为他拿到了应该拿到的东西。 载湉的底气还来自于对于这场战争中国有着更大的自主性。 中国不是在任何一个强有力的列强联盟的胁迫和支持下和俄国进行的战争,而是完全凭借自身实力。这是因为刘少卿把握住了最佳的历史时机,在欧洲局势明朗化的前夜和俄国进行战争,让大清成功的拉拢了德、奥等国,最重要的就是,美国人也倾向于中国这一方。 现在的局势对俄国更为不利。 ,(), 第八十五章 连锁反应 (); ();现在的局势对俄国更为不利。 当萨哈罗夫不得不从欧洲调动兵力来支援东方的时候,在巴尔干,早就迫不及待的奥匈帝国趁机出兵吞并了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 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两省居民大部分是塞尔维亚人和克罗地亚人。1878年柏林条约规定:这两省由奥匈帝国代管,但名义上仍属奥斯曼帝国。 20世纪初,巴尔干民族解放运动高涨。奥匈帝国则企图完全吞并这两省,作为向巴尔干半岛扩张的基地。 1908年以前,约瑟夫一世原本的计划是拉拢俄国共同瓜分奥斯曼帝国在巴尔干半岛西北部地区的属地。同时,俄国也想乘机修改黑海海峡制度,以便推行它的南下政策。 1908年2月,俄国外交大臣伊兹沃斯基在一次内阁会议上公然叫嚣,如果俄国在巴尔干问题上还继续采取消极政策,那么俄国可能会忽然失去他所有百年来的努力。此时,俄军在新疆正一路高歌猛进,而在西伯利亚,虽然两个主要的军事基地被占领,但是只要伊尔库茨克还在沙皇的手中,‘贝加尔湖以东就随时可以夺。’ 基于此,尼古拉二世和约瑟夫一世这两个冤家在巴尔干问题上反而一拍即合。 奥匈帝国伸过来的‘橄榄枝’也是为什么萨哈罗夫能够下定决心从欧洲调兵的另一个原因。然而,就在这时,传来了俄国在亚洲被中国军队打的满地找牙的消息。 帝国主义从来没有和别人分享利益的习惯,尤其是当对方已经明显衰弱的时候。 当约瑟夫一世知道了俄国正在深陷亚洲泥潭,立即抛开俄国人,单方面宣布了将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并入奥匈帝国版图。 被摆了一道的俄国人立刻向奥匈帝国提出抗议,并作出战争威胁,但约瑟夫一世根本不鸟他。 因为此时萨哈罗夫已经将部分军队调往东方。 同时德国明确表示支持奥匈帝国的行动,尼古拉二世迫不得已,只能寻求英法的支持,要求召开国际会议解决争端。 但是俄国的努力并没有得到英、法两国的支持。 一方面因为不满俄国在私底下和奥匈帝国达成秘密协议,同时因为还没有做好武力干涉的准备,英国国会决定暂时不介入俄国和奥匈帝国的争端。而法国政府则恼怒于俄国单方面调走原本驻扎在欧洲的军队,以至于使自己有可能面临德国更加强大的压力,因此也不支持俄国的行动。 暂时被孤立了的俄国只能一边积极寻求通过外交解决巴尔干争端,一边在国内积极扩充军队。但俄国虽然有着数以百万的预备役,可真想把他们拉上战场,也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做到的。 暂时失去了俄国的威胁,约瑟夫一世准备好好地享用他的胜利果实了。然而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在波斯尼亚,奥匈帝国的兼并行径激起了南部斯拉夫人的愤慨。波、黑两省人民明确表示反对奥匈帝国的统治和奴役,强烈要求与塞尔维亚合并。 同时,塞尔维亚一直都希望可取得波、黑二省作出海口以直接输出农产品,但奥匈的单方面行动却令塞国梦碎,故此塞尔维亚视吞并一事为屈辱。 5月17日,塞尔维亚政府向奥匈帝国提出抗议,并开始军事动员,同时向俄国寻求援助。 作为欧洲大陆上的大国,奥匈帝国怎么会将一个小国的战争威胁放在眼里?更何况,奥匈帝国还有德国的支持。 约瑟夫一世理所当然的拒绝召开国际会议,并在奥、塞边境集结军队,进行威胁。 面对大军压境的奥匈帝国,塞尔维亚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过于自信了。他们赖以支撑的其实是俄国人,但此时俄国因为深陷对华战争,自身尚且难保,那里还谈的上对塞尔维亚有什么实质上的支持? 面对咄咄逼人的奥匈帝国,势单力孤的塞尔维亚马上怂了,唯有乖乖的接受现状。但这样一来,塞尔维亚西进之路已封,唯有一心南下,寄望取得仍是土耳其领土的阿尔巴尼亚才可突破。 奥匈帝国公然吞并奥斯曼帝国在巴尔干地区名义上的属地的行动,间接的促成了各国组成巴尔干同盟,合伙掠夺土耳其在东南欧地区的剩余的属地。 德国自第一次摩洛哥危机后,他国皆与之敌对,使德国甚重视与奥匈的同盟,而这次巴尔干的冲突更使这种亲密关系表露无遗,反过来对俄、塞构成明显威胁。至于俄、塞,虽未能以强硬行动作应,但亦因此加强彼此的联系,以对抗德奥同盟。 同时,这一次奥匈帝国成功的吞并了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让德国和奥匈帝国看到了中国在牵制俄国军事力量方面所能发挥的作用。于是,两国不约而同的开始加强和清政府的政治、军事合作。 同样看到中国可能在中东问题上发挥作用的还有英、法两国。 6月,英国和法国最先提出调解战争纠纷。 事实上,驻扎在新加坡、香港的英国远东舰队和法国在西贡的远东舰队已经开始了某种不利于中国地动作。只不过载湉一口气拉出了四艘战列舰和四艘战列巡洋舰,有力的打压了两国远东海军的嚣张气焰。除非两国公然从国内派出更大规模的舰队,否则在南中国海根本无法压制大清龙旗舰队。 中国海军的强势亮相,也使得法国内部争论了两个月之久的、要不要派遣一支有力的舰队跨越半个地球来介入战争的设想直接落空。当俄国陆军无法在西北和北方达成军事目标的情况下,法国在印度支那的陆军贸然发动对中国的陆上军事行动是不理智的。同样,如果不能保证路上军事行动的成功,仅仅派遣一支舰队去远东转悠一圈毫无意义。 毕竟,舰队不能上岸。 现在早已不是1840年了,清政府对工业的开发,以及对东北的开发,使中国北方完全摆脱了对江南的粮食和经济上的依赖。这种依赖即使是在1890年都已经难以威胁到中国了,何况是现在。 正因为中国的北方广大地区在粮食上由对江南的依赖转为对东北粮食基地的依赖,也就决定了清政府不可能在对俄问题上妥协。因为这无异于将自己的命根子交到敌人的手中。 至于俄国舰队,在没有英国人和法国人的支持下,连马六甲海峡都过不了。 这一次载湉将自己的家底暴露出来一部分,也是为了保证这场战争的谈判中中国能够取得最大地战果。而不是被其他用心险恶的列强趁虚而入。 但清政府的‘亮剑’也同样引来了英、法两国和美国政府的政治压力。原本没有将中国人放在眼里的英国政府忽然发现在远东居然有一个国家能够在每年增加四艘无畏级战列舰。 到1908年,经过三年的技术积累和对船厂的扩建改造,中国的四大造船厂可以实现同步建造‘大帝’级也就是英国的‘无畏’级战列舰了。以四大造船厂的能力,每家船厂都能够保持三年里一艘开工、一艘下水、一艘服役的建造速度。也就是说,如果清政府愿意,从08年开始,每年将有4艘‘大帝’级战列舰进入海军服役。 这还不包括其它船厂同时建造的装甲巡洋舰和战列巡洋舰。 毫无疑问,当这样一支庞大的舰队出现在亚洲,英国所谓的全球战略将彻底消失。亚洲,将成为中国人的亚洲! 另一个对中国拥有庞大舰队表现出‘恐惧’的是美国。06年,当清政府将一笔无比庞大的工业订单抛给美国的时候,这笔涉及到步枪、火炮、弹药、卡车、蒸汽机车和铁矿石、石油等数个领域的订单就让罗斯福的‘大海军’政策濒临破产。 大量的工业企业将生产重心转向更有利可图的对华贸易上,同时,为了运输这些工业品,原本用来制造战舰的船台和钢材也改为建造货轮。到08年,因为塔夫脱的上台,这一态势表现的更加疯狂。 但中国在海军方面的实力展示,让一些美国议员不得不重新审视西奥多罗斯福的政策。而这很可能会将中美两国引向海军军备竞赛。 现在载湉最不担心的反而是俄国。在他看来,现在的尼古拉二世只是煮熟的鸭子嘴硬。剩下来的事情已经变成三分军事七分外交。 怎么保证胜利的果实不缩水,同时避免被英、法两国讹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载湉不在乎在停火问题上拖延时间。 现在中、俄两国论经济实力显然沙皇会先承受不住,虽然这个不断扩张的大帝国的内部矛盾还没有彻底爆发出来,而载湉有的是时间等待时机来迫使沙皇让步。 不过,此时的载湉自己也没有想好,到底要从俄国人那里得到什么。 在载湉的眼中,现在的西伯利亚就像是垃圾一样。 贝加尔湖以北和以东不是冻土荒原就是崇山峻岭,除了林木啥都没有。而且像现在已经控制在手中的赤塔、阿穆尔、北海和伊尔库茨克地区,除了大河流域之外,绝大多数土地都不适合种植农作物。 在西伯利亚农业比较发达的地区只有阿尔泰、新西伯利亚和鄂木斯克等地,那里的土地肥沃的就像是松嫩平原一样,但是面积却是松嫩平原的百倍。只不过这些地方已经极为靠近欧俄了,而如果载湉想要这样的地区,那真是逼着尼古拉二世拼命呢。 中国不缺煤炭,西伯利亚又没有多少石油,铁矿将来可以从澳大利亚获取。除了为了养活越来越的人口而需要更多的粮食产区之外,载湉实在想不出来图西伯利亚些什么。 当然,在此之前,要先把俄国的军队彻底的从中国的领土上赶出去! 西西伯利亚第一军和第四军两个野战主力军团已经和近卫军第十六集团军在塔尔巴哈台相持了一周了。因为在之前的几次运动战中,两个军失去了所有的重炮,现在,困守塔尔巴哈台的卡姆普夫面对近卫军如同潮水一般的攻势并没有太好的应对办法。 按照卡姆普夫的计划,现在这两个军的残部应该撤退至乌尔扎尔,而不是坚守塔城。但是沙皇和陆军部给他的军令是不许后退,必须等待援军的到来,因此他也只能是能拖一时算一时。 但卡姆普夫作为这支机动部队的最高指挥官,已经意识到了这场战斗已经进入了糜烂状态。因为伊尔库茨克陷落,库洛帕特金大将不可能把西西伯利亚全部的兵力投入给南方,再加上别利亚耶夫上将的中路集团军群也同样需要支援。因此,在他看来可能来到的援救根本无法达成驱逐对手并重新夺取战场主动的作战任务。 而现在让他带着残余的45个步兵营和20个骑兵连,在没有重炮的支援下对抗近3个师外加配属的军属重炮,合计近6万人的部队,这无异于作死。 面对这种情况,卡姆普夫知道自己如果想要活命,就必须改变战术。 “我们没有修建防御工事的材料,缺乏足够的步兵巩固阵地,更缺乏足够的大炮和机枪以应对对方的进攻。在敌军机枪火力的压制下,我们的骑兵无法通过突击来打乱对方的部署。即使骑兵拼死打乱了对方的节奏,我们也会被周围的敌军消耗包围。” “第一军和第四军剩余的步兵团既缺乏机动性,也缺乏重武器重武器现在都被集中到团级以上的单位进行集中使用。所以,经过一番思考之后,我决定先掩护西伯利亚第一军撤出阵地,然后尽最大可能解救其它前线部队。” 经过再三权衡,卡姆普夫在给库洛帕特金发了这样一份电报。 这封电报等于宣判了西西伯利亚第四军的死刑。 在额就河,西西伯利亚第四军与第一军的联系已经被掐断。其正遭到第16师及集团军骑兵旅共2万多人的进攻。在机动兵力和炮兵消耗殆尽的情况下他们存在的时间已经可以用小时来计算了。 至于第一军能跑出去多少,这完全取决于卡姆普夫的解围行动了。 卡姆普夫对于局势还算是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的,自己的部队除了机动优势之外,没有任何可以称道的地方。让骑兵冲锋对方拥有机枪和迫击炮的阵地?卡姆普夫可不认为马枪和马刀可以和这些每分钟打出400发以上子弹的怪物相提并论。但现在,卡姆普夫没得选择。 库洛帕特金不得不接受了卡姆普夫的计划。 ,(), 第八十六章 卡姆普夫的赌注 (); ();现在从局面上看,这次对华军事行动俄军肯定是赔了,现在的问题就是赔多赔少的问题。卡姆普夫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将一个军和半个骑兵师丢给了中国人,但是却可以有较大的把握救出另一个军。 于是乎在得到了库洛帕特金的同意的同时,卡姆普夫马上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但是此时因为时间上已经延误了三天,战场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变故。 第十六集团军第106师第一旅在这段时间里打穿了西伯利亚第一军的侧翼阵地,紧随其后的第106师主力自阿西勒南下,开始平推俄国第一军的残存阵地。现在,原本负责封堵缺口的左翼两个俄军团和随后赶来的一个团,已经被近卫军彻底合围。 也就是说此时卡姆普夫不再是从侧翼偷袭了,而是迎着对方的攻击方向展开对攻!这是让他始料未及的! 整个俄军阵地已经被打的支离破碎,中国人的军队已经进入了收割状态。两个主力师多达3万人的大军正在一个宽大的正面展开,他们将向海浪一般席卷整个俄军阵地。 因为新疆北部的地形特征,第十六集团军不可能大量装备卡车,更没有火力突击车这样的装甲力量。如果论军团的机动性,曹锟的部队远远不如有大量骑兵的卡姆普夫。因此,卡姆普夫决定孤注一掷,让自己的骑兵绕一个大圈子,进行迂突击! 20个连的哥萨克骑兵在1908年的战场上仍然是一支非常强大的军事力量,而且,卡姆普夫还向攻击方向集中了几乎所有的火炮。 近卫军一个步兵团仅有8挺重机枪和20几门小口径火炮,无法抵挡同样有着炮火支援的骑兵的迅猛冲击。第一道防线轻易的就被撕碎了,106师遭受了开战以来最惨重的一次损失,一千余名士兵在这次突击中牺牲。 但是,他们的血肉和勇气没有白费。趁着这个机会,刘越迅速在敌军突破方向布置了新的防线,并调来了一个75毫米野炮营。同时,刘越向师指紧急申请重炮支援。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 卡姆普夫的作战计划被近卫军用一个团的牺牲拖延了脚步后,再难以对近卫军阵地带来更大的威胁了。这个时候如果再用骑兵去冲击敌人重火力防御的阵地毫无意义。卡姆普夫也只能用抢来的这一点点儿时间,能带出去多少人就带出去多少。 在随后的两天里,十六集团军依然在分割包抄剩余的俄军。卡姆普夫一开始还想寻找机会利用高机动性从侧翼或者后方偷袭对手来延缓曹锟的步伐,但此时两军骑兵实力已经发生了偏转。曹锟开始动用手中的骑兵旅,来围堵俄军了。 最终,卡姆普夫带出去的不过只有2万多人,剩余的西西伯利亚第一军和第四军被俘虏3万多人,其余全部被歼灭。至于随之一起覆灭的100多门各种火炮,那已经不叫事儿了。 逃出生天的卡姆普夫在乌尔扎尔没有停留,而是一路向北,仓惶逃至阿亚古斯。他打算在这里重整手下的残兵,并等待来自新西伯利亚的援军。 整个六月份,俄、中两国都在积极的向前线调派部队,以弥补之前的战争损失。不同的是,俄军在之前8个月的战斗中损失惨重,要想一下子弥补70余万人的兵力损失,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为此,俄军不但冒着失去巴尔干的风险从欧俄调集兵力,还在国内再次动员了120万预备役。 相比之下,清政府的状况就要好的多。战损只有俄军的十分之一,而且载湉和清政府为了这次战争是做足了准备的。 在俄国陆军部还在为刚刚征召的士兵的步枪发愁的时候,一车车的火炮、弹药、机枪和全副武装的新兵已经通过京库铁路、绥满铁路和郑迪铁路送往西北和西伯利亚前线。 而原本就囤积在迪化、库伦的备用物资,则通过短途铁路和公路往迅速补充到前线。 近卫军本身士气正盛,再加上补给及时,战斗力的恢复远远超过俄军。因此,第三阶段的战役从一开始便向着对俄方极度不利的方向发展。 6月末,第17师穿过萨雷塔什,突然出现在土耳其斯坦的苏菲尔库什干,当地的守军不过只有两个连队,在第十七师的猛烈攻击下迅速崩溃。当日,第十七师占领苏菲尔库什干,随后,沿克孜勒苏河向安集延攻击前进。 几乎与此同时,第107师则穿越图噜噶尔特山口,向土耳其斯坦的阿特巴什发动了攻击。 消息传到伊犁,思科别列夫大惊失色。 现在思科别列夫手中的部队还剩下不到二十万,正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陆军总部来电,称援军马上就到,但是思科别列夫等了一天又一天,却始终不见援军的影子。他担心在这样耗下去,部队的士气会消失殆尽。那个时候,自己的结局恐怕比卡姆普夫还要惨。 但是他又不敢放弃伊犁撤阿拉木图。 一旦他这样做,他的政治生命就毁了。 现在的局势虽然危险,但只要在援兵到来之前占据着伊犁,自己就是这一次大战中唯一占领中国土地的俄军将领,可想而知,在所有部队都惨败的情况下,自己的这一战绩将会给未来的政治生涯添上怎样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中国人开始进攻阿特巴什的消息完全打碎了思科别列夫的美梦。 守军不足一个营的阿特巴什不可能挡住中国人的俄脚步,很快,中国人就会开始进攻并占领纳伦、科奇科尔卡,随后就会是阿拉木图。一旦阿拉木图失守,自己就只剩下北上一条路可走。 而北路的卡姆普夫已经败退,北上的退路很可能也会被近卫军所切断,也就是说,自己将会被包围。 在中国人还没有到达阿拉木图之前撤退,现在是最好的选择。 一方面是未来远大的政治前途,一方面是全军覆没的可能。一切都决定于是中国人先到,还是自己的援军先到! 赌还是不赌? “嗖!轰!” 伴着一声尖锐的炮弹划落的声音,一名置身于散兵坑中地俄军士兵被近卫军地炮弹掀起的气浪,炸飞了起来。 “啊!” 俄军仅存的几挺机枪的机枪手一边疯狂吼叫着,一面拼命的扫射着。冲锋的士兵们立刻被压了下去。但是近卫军的迫击炮和掷弹筒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仅仅两分钟时间,便再次敲掉了一个俄军机枪阵地。 到处是弹坑的阵地既给俄军提供了隐蔽阵地,同时也阻碍了重机枪的快速转移。在近卫军60迫击炮和掷弹筒的打击下,俄军的重机枪一个一个的哑火。失去了重机枪的压制,仅凭麦德森机枪根本无法压制近卫军疯狂的进攻。 况且,就算是麦德森机枪,生存的时间也仅仅比马克沁多那么几分钟而已。 这就是老兵的作用。 近卫军的掷弹筒装备排一级的火力支援小组,而60毫米迫击炮则装备连一级。这些步兵伴随压制火力的操作手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他们甚至可以做到不用瞄准具,就将一枚迫击炮弹打进200米外的筐里。 “快!快!装子弹!” 轻机枪的弹匣在这样高强度的战斗中消耗的非常快。一支弹匣打空后,轻机枪手大声的对身后的副射手喊叫着。副射手急忙拿出弹匣,“咔!”随着一声清脆的弹匣被装入的声音,原本停顿的轻机枪再一次喷射出致命的子弹。 副射手松了一口气。然而轻机枪刚刚打出五、六发子弹,一枚长柄手榴弹就被扔到了眼前。 看着冒着白烟的手榴弹柄,和耳边传来的清脆的机枪声,副射手甚至来不及犹豫,便下意识的向前一扑,把手榴弹压在身下。 “咚!” 随着一声有些沉闷的手榴弹的爆炸声,压在手榴弹上地副射手被炸的离开地面数厘米,随后摔了下来。 然而,副射手以生命为代价所换的,并不是己方的胜利。仅仅过了几秒钟,更多的手榴弹和榴弹被投进了这个步兵壕。 “乌拉!” 战壕里,最后的俄军士兵高喊着,持着步枪冲向最近处的中国士兵刺了过去。但是,中国人显然不准备和他较量一下拼刺技术。那名孤独的士兵还没有靠近,一发5毫米半自动步枪弹便钻进了他的胸膛。 没有人否认俄罗斯民族的伟大。也不会有人蔑视俄国英勇的士兵。但是,时代变了。 缺少弹药、甚至缺少步枪的俄军士兵用木棍、用铁钳,用所有能够找到的工具向攻进战壕的中国士兵反击,但迎接他们的,却是子弹和手榴弹。 枪声终于停了,看着被鲜血浸透的这个小山包,高佐国黯然的叹了口气。这些俄国军人值得自己的尊敬。如果不是在兵力和装备上占据绝对优势,说不定自己还拿不下这个无名山包。 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随着近卫军占领了这块城外高地,安集延将完全处在自己的炮火覆盖之下。而夺下安集延后,近卫军将长驱直入,沿铁路进攻浩罕或者塔什特。 俄国在1907年基本完成了他在中亚的铁路系统。其中一条奥伦堡经塔什特、撒马尔罕到奥克萨斯河岸查理依的铁路线可以让俄国军队在需要时不受限制的从欧洲直抵阿富汗边境。但同样的,近卫军也可以利用这条铁路线威胁俄国腹心! “开始吧。” 高佐国对身边的参谋道。随着这一声命令,旅属炮营阵地立即被一阵沉闷的炮声笼罩,炮弹地刺破开空的呼啸声,打破了天地间的沉寂,立即成为了天地间的唯一的声音。 通过望远镜,高佐国可以清楚的看到几公里外的城中一个土木构建机枪掩体被炮弹直接命中,掩体内战士们的残骸被的数米的空中。 自从土耳其斯坦总督区建立以来,这里从没有发生过战斗,也不会有人想到会有一天,这块内陆的小小城堡会迎来钢铁风暴的袭击。城市里,俄军仓促中用门板、木梁构建的掩体在炮弹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中飘摇,不时有土粒顺着缝隙落下来。间或有一座掩体不幸被炮弹命中,参杂着血肉的石块、木条四散着飞向天空。 夜静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原本轰鸣地炮声终于停止了。此时无论是俄军还是第171旅都需要时间休息。 在炮击停止之后,笼罩在阵地上的硝烟开始慢慢的散去,除去一些暗哨之外。置身于城外战壕之中的171旅官兵,此时大都裹着毛毯睡着。 黑暗的城中,乌米达夫上尉拿着望远镜借着星光朝不足百米外地近卫军阵地望去。此时战场上如地狱一般死寂,两处阵地间被炮弹炸烂的草原上,只有些许弹片在星光下发出微弱的反光。 乌米达夫看着身后随时准备出击的几百名目光坚毅的士兵,他们像他们地祖辈一样的悍不畏死。俄罗斯的地位和每一场胜利都是由这些被其它贵族军官眼中的‘灰色牲口’所取得,就像今夜一样。 当时针指向凌晨一点三十分的时候,早已等待多时的俄罗斯士兵,悄无声息地跃出了战壕,猫着腰以散兵阵型偷偷地接近着中国军队的战壕。 ,(), 第八十七章 无力的反攻 (); ();俄军士兵手中的莫辛纳干步枪的三棱刺刀,在月光地映射下,可以隐约见一些反射出来的光芒。透着阴森林的寒意。 尽管已经非常小心,但当前进的俄军带动了半贴着地面的细棉线的时候,伴着一声细不可闻的声响,随即剧烈的爆炸声伴着一大团几乎将夜空照成白昼的橘色火焰,升到了天空之中。 在月光与突如其来的火焰的衬托下,偷袭的俄军身影轮廓被照的非常清晰,无所遁形。这些俄军甚至可以看清五十多米外,手持着步枪瞄准着他们的中国士兵。 近卫军习惯于在夜间休息之前,在阵地前沿布置一些警戒地雷。这样的地雷不会布置多少,以免第二天拆除的时候麻烦,但在改制的拌线地雷旁埋了一个装满了煤油的瓦罐。地雷爆炸后,被炸碎的瓦罐和煤油被引燃后,就变成了一个将四周照的通明的火团。巨大的火团足以照亮数十米范围内的一切,虽然照明地时间不过只有十来秒钟,但是在战场上,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了。 绚烂的火光还没有熄灭,不远处中国阵地上的轻重机枪便喷发出了密集的弹雨。间杂着沉闷的而稀落的迫击炮声,撕破了寂静的夜空,在城外的阵地间响着。 60迫击炮炮弹与50毫米榴弹在俄军中间炸开,阵地前未来的及反应的数百名俄军,在飞窜的火舌和铸铁破片间哀嚎着,成片成片地倒下。一次本该是完美的收场的偷袭,立即变成一边倒的屠杀。 乌米达夫身边的一个长满胡子的上士,被重机枪的子弹撕裂了上半身,半页肺飞打在乌米达夫的脸上。惊恐的乌米达夫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把这半页肺从自己脸上扯去,只感觉到胸前被什么猛烈撞击了一下,鲜血从胸口往外飞溅而出,随后便重重的摔倒在了泥沼之中,胸前一个碗口大小的伤口向外喷涌着鲜血。 萨哈罗夫快要被逼疯了! 俄国虽然有4亿人口,相对于欧洲其他国家来说可谓取之不竭的兵源。但那是相对于其他欧洲国家,绝不是拥有4亿人口的中国。 而且,即使快速征召士兵,也需要时间来武装他们,这还的是有足够的武器的前提下,否则,那些士兵就只能使用木棍。 很明显,当战事进行到1908年5月份的时候,征募新的士兵并武装他们肯定来不及。所以萨哈罗夫才不得不从欧洲抽调现役陆军来支援东方。然而,现在他发现,抽调的三十个步兵师根本不够用。 那时候伊尔库茨克还没有完全陷落,中亚的北路集团军还在和近卫军作战,而思科别列夫手中还有二十余万士兵。 一切还有可能挽,只要自己的援军尽快的部署到前线。 但是俄军‘无敌’的后勤让他的希望变成了泡影。现在一个月过去了,自己的援军刚刚抵达新西伯利亚,战局已经恶化到难以收拾的地步了。 在北线,中国军队已经占领并消化了伊尔库茨克州。随时可以沿铁路向西发动攻击。在西线,卡姆普夫的两个军已经变成了两个师。而剩余十几万军队的思科别列夫则随时可能被敌人包围。 甚至于中国人都已经占领了安集延。 现在萨哈罗夫不但要考虑救援思科别列夫,还要考虑怎么守住土耳其斯坦和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尤其是土耳其斯坦,因为和英国人达成的秘密协议,俄国政府几乎抽空了这里的军队,现在面对中国人的攻击,各个城市都在告急。 占领了安集延后,中国人可以沿铁路一直攻击到里海东岸,或者他们高兴,也可能直接攻击到奥伦堡! 萨哈罗夫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一种情形。 四百年来从未受到过威胁的俄罗斯帝国的腹心,将有可能被来自东方的黄种人占领! 与中国军队高歌猛进和国内几乎一边倒的舆论支持不同,俄国内部在中国人‘有可能会进攻欧洲’的消息传来后,高层统治者和国内各阶层都瞠目结舌。 6月29日,在彼得堡由沙皇尼古拉二世召开的军事会议上,阿列克赛大公认为继续打下去将会危及到里海和巴尔干的局势,认为在欧洲尚未遭到致命打击之前,应该试探和谈地基础。而未来得及参加战争的海军方面的将领在海军上将杜巴索夫的带领下则坚决主张继续打下去。 这时,原本在两年前同为主战派要人的弗拉基米尔亚历山大洛维奇大公突然转变了立场,坚决主张尽快和谈。 他认为‘我们要想将中国军队赶到他们出发的地点,至少需要再牺牲100万到150万俄国士兵的生命,并且还要需要三年的时间和数十亿卢布以上的军事开支。’ 但是因为尼古拉二世的坚持,这次会议没有任何结果。除了俄国无法承认彻底地失败之外,最重要地是中国政府根本没有任何和谈的动向。 载湉当然不会先开口要求和谈。 尽管有些大臣担心战争继续进行下去,可能会引来英、法两国的干涉,而且和俄国人长期打下去,对国内的经济也是不利的。不过载湉认为先开价的人总是有些吃亏,最关键的是,他真的没想好要向俄国要些什么。 对于大臣们的担心,载湉倒没有那么多考虑。现在中国完全不惧俄国的海军舰队,而在陆地上,之前两个阶段的战役已经歼灭了大约二十六万左右的俄军,俘虏了大约三十三万。其中包括了四个上将和两位数字的中将、少将。 7月4日,这一天是美国的国庆日,载湉应约在中南海会见了来访的美国国务卿,在会前答记者提问的时候他表示:“中国是热爱和平的国家,但也决不惧怕战争。现在,作为已发生的战争的胜利者,我们没有义务也不应该率先提出和议的要求。同样,中国也决不在意扩大自己的领土直至里海或者鄂毕河” “尊敬的皇帝陛下,您该不会真的命令你的军队前往里海吧?”伊莱休鲁特微笑着对载湉问道。 “呵呵国务卿先生,是否向里海甚至黑海派遣军队,主动权不在我的手上,而是在尼古拉二世的手上。我不止一次的说过,中国人民爱好和平,但是,如果有人想要将战争强加给我们,那么,他们也必将付出不能承受之打击。” 伊莱休想了想载湉的话,随后道:“尊敬的陛下,作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我国总统阁下希望您了解,目前和谈地时机已经到了。再这么拖下去,即使英国不干涉,法国人迫于合约,也有可能进行干涉” 载湉摇摇头道:“我们并不担心什么人的干涉,但是我们也不会拒绝和平。不过”说到这儿,载湉顿了一下,“准确地说,现在和谈我并没有做好准备” “作为胜利者,您需要准备什么?”伊莱休诧异的问道。 “第一,我没有可以和俄国建立可靠的沟通桥梁。原本我以为威廉二世可以是一个不错的人选的,不过想到俄国和德国最近几年所发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件,我心中又犹豫了。第二,作为一个胜利者,我还没有想好让俄国赔偿什么,不过至少有一点我的军队不会从任何一个占领区撤退!”载湉坚定的道。 伊莱休皱了皱眉头,他充分考虑到了这次游说的难度,但是载湉的表示,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我相信贵国总统的好意,不过,我想沙皇的心眼肯定很小。就目前来说,他开的价格我肯定不会接受,而我开出的价码也足够让他去跳楼。这夹在中间受罪的活实在是不好干。但是国务卿先生,我希望你能将我今天的话记住并带给你能带给的任何一位政治领袖。如果现在沙皇能够接受我的条件,俄国还能成为一个大国,一切还能够挽。但是如果继续将战争进行下去,其结果是任何国家都难以承受的!” 因为要和中国展开关于海军军备方面的谈判,出于自身的利益考虑,美国政府认为越早结束战争对自己越有利。但是载湉却不想这么轻易的将主动权交出去。 伊莱休就何谈问题对载湉展开的游说并没有收到多大成果,但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位年轻的皇帝竟然愿意在海军问题上让步。 “关于海军,早在罗斯福总统的任期内,我国就曾经向贵国提出过建议。但是当时似乎罗斯福先生不太重视。”载湉打趣道。“不过即使是现在,我国政府的态度依然没有改变。只要贵国愿意就海军问题展开谈判,那么无论怎么谈都可以。” 这对伊莱休来说无疑是一个惊喜。“您的意思是,贵国愿意在海军装备的限制问题上做出一定的承诺?” 载湉点点头:“我认为,太平洋不应该像地中海那样,在海军问题上展开军备竞赛。从历史上来看,中美两国之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冲突。而且,在世界的利益纠葛上,我们两国也几乎没有什么冲突,既然如此,我们完全可以坐下来,就海军问题达成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协议。甚至我希望,这个有中美两国发起的协议,能够同样影响到欧洲,以便尽可能的消弭目前的战争阴霾。” 伊莱休由衷的赞叹道:“你真是一位睿智的皇帝,也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我相信中美两国的友谊一定会继续下去!” 皇帝陛下定了调子,具体的洽谈就交由专门的人去办理,而且伊莱休来中国的目的也不仅仅于此,他还将代表国内的一些大型企业和中国的一些企业洽谈很多领域的合作问题。 相比美国,俄国和法国之间的关系显然要更为紧密一些。就在伊莱休访问中国的期间,受俄国外交大臣拉姆斯多夫地命令,俄国驻法国大使涅里多夫将俄国准备和中国停战达成合约的消息转达给法国外交部长德尔卡塞。并且就达成条约地俄国底线也做了通报。 俄国虽然在战场上节节失利,但一次比一次更大的军事失败并不能打痛俄国对远东的野心。拉姆斯多夫提出俄国不会割让任何一部分国土;伊尔库茨克和赤塔两个州必须交还俄国;中国军队必须立刻从俄国所有被占领土上撤军其中竟然还包含阿穆尔州和滨海省;并且拒绝任何战争赔款 法国外交部长德尔卡塞接见了中国驻法国大使,并将俄国缔结合约的条件也做了转达。但是同时,德尔卡塞对涅利多夫表示,法国拒绝从中调解两国战争。原因就是俄国人的条件过于苛刻。 法国人担心一旦战争继续下去,俄国将有可能从欧洲抽调更多的军队到东方。即使俄国不再从前线抽调陆军而是采用预备役,也依然会影响到其牵制德国的实力。同时,法国还担心因为条约的约束,自己也会被卷入这场结果未知的战争中去。考虑到虎视眈眈的德国人,法国人绝对不会想要在亚洲投入过多的兵力。至于之前叫嚣对中国进行战争的将军们,现在都选择了集体失声。 出于自身的目的,法国政府希望战争尽快结束。以便俄国将精力重新投入到欧洲。德尔卡塞建议拉姆斯多夫,不妨考虑以第一次中俄战争的结果为和谈基础。 清政府的答复理所当然是否定的,作为对尼古拉二世的复,7月11日,陆军总参谋部召开记者会,宣布将在本月内再调集十个师的兵力进入新疆和土耳其斯坦边境地区。同时,正在塔尔巴哈台休整的陆军第十六集团军立即向阿亚古斯方向进攻。而在伊犁已经完成了弹药和人员补给的第四、第十三、第十四、第十七四个集团军立即发起对盘踞在伊犁的思科别列夫残部进行毁灭性打击。 ,(), 第八十八章 谈不谈随便 (); ();命令下达后,远在新疆边境的四个集团军毫不迟疑,立刻对伊犁进行了覆盖式轰击。经过火力补充后,近卫军155毫米和105毫米榴弹炮群在一天之内向伊犁城内发射了两千发炮弹。随后,在炮火的掩护下,四个集团军从三个方向对伊犁发起了猛攻。 来自欧洲的援军虽然已经到了阿拉木图,但是因为中国军队此时已经占领了科什噶尔,为避免陷入腹背受敌的被动,新增援的两个军并没有立即赶往伊犁。于是,早已经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思科别列夫在近卫军凶猛的攻势下,不得不向西撤退。 与此同时,在蒙古西部的一个小角落里,一位年轻的将军正在催促他的部队。 “快点儿!快点儿!你们这帮龟孙,他妈的就老子是后娘养的,前线打了快一年了,各个都开了洋荤,就小爷我在这儿喝西北风。如今好不容易命令来了,你们在磨蹭,他妈的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这位‘小爷’带着墨镜,吊着雪茄,一嘴的脏话,也不知道是在骂谁。在他的不断催促下,各种物资被飞快的装上卡车和驼背,向西一路蜿蜒前行。 这个满嘴脏话的少将正是好久不见的第130师师长刘锋。 1907年秋天,刘锋这个师就被刘少卿秘密的安置在唐奴乌梁海的乌鲁格依。刘少卿嘱咐他在这里练兵,并告诉他会有特殊的命令给他。为了安抚他,还给这小子晋了军衔,成为陆军唯一的一个少将师长。 而且130师也全面换装,并进行了特殊整编。每个步兵排都增加了一个火力支援小组,配备轻机枪两挺,掷弹筒两具;两个步兵旅分别增加了一个500人编制的骑兵营;而师里面则增加了一个机动火力突击团。整个师由原来的17000多人发展到22000多人。 另外,这个师还装备了多达两千辆卡车、越野车和上万匹的骆驼、马匹。 以至于这个师完全相当于别人的两个师,而且机动能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因为如此,这位小爷才被忽悠的屁颠屁颠的来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然后西北风一喝就是大半年! 眼看着一个个友军胜利的信息传来,刘锋的心里就像猫挠似得,但是给他的命令是等待、等待,还是等待! 这给他憋得啊! 现在终于来了进攻的命令,就好像饿虎出柙,130师简直是迫不及待的从乌鲁格依出发,沿阿尔泰山和萨彦岭之间的狭长走廊向西北方向猛扑过去。 清政府做出向里海方向出兵的决定固然令俄国胆战心惊,但在载湉看来这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现在土耳其斯坦总督区一共才多少兵力,用得着大张旗鼓的再弄十个师过去? 载湉真正关心的是对新疆地区和贝加尔湖地区的掌控。 过渡内阁领班大臣翟鸿机汇报道:“自08年初,为应对贝加尔湖周边地区及新疆生产建设事宜,臣会同农业部大臣赵尔丰、民政部大臣赵秉钧自江西、福建、安徽、河南、两湖、四川等省共招募拓荒农户十一万三千五百余户,另从辽东省招募朝鲜族户十三万七千余户,从九州、四国两岛征募七万三千余户。合计三十二万四千余户一百四十余万人。各户迁徙费用及安置、粮种、农具、粮食供给等,计用钱四千余万。此项费用将计入战争经费支出。” 载湉听说还从九州和四国迁徙人口,极为诧异的道:“从辽东省迁徙朝鲜人也就罢了,他们毕竟现在也是中华的子民,可为何要吸收日本人来?” 赵秉钧苦着脸道:“皇上,所谓‘故土难离’,想要从咱们大清征募到足以满足垦边需求的农户现在实在是太难了。现在早已不是20年前开发东三省的时候了,各地的农户无论种地、桑蚕、务工,均可养家糊口。尤其江南数省,更是丰衣足食。而且我国的臣民哪怕是辽东的朝鲜族人想要迁徙,也需要一笔不小的安置费用,而日本人则给口吃的就走,大大节省成本。而且绝对吃苦耐劳,比朝鲜人还听话。” 载湉追问道:“就算如此,那日本当地政府肯么?” 翟鸿机道:“九州目前还算是我大清的邦属,至于四国” 言下之意,那就是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了。 赵秉钧继续道:“臣还打算向本州政府申请,再迁移十万户居民到我国西北边疆,希望皇上同意以减免债权来促使日本政府答应。” 载湉赶紧道:“你打住吧,头把我们自己的种都给污染了。这一次也就算了,以后坚决不允!” 说到这儿,载湉又看了刘少卿一眼,道:“你那十个师,是不是也是这样啊?” 刘少卿赶紧道:“皇上,确实有四个师是日本人组成,另有两个师是朝鲜人。皇上,日本人确实便宜啊,只要付出近卫军普通士兵三分之一的价钱,他们都打破了头要参军,臣也不好压制各族人民支持朝廷的心意不是” 载湉呻吟了一声,赶紧将目光投向组织部长(原吏部尚)奎俊,再也不想和这些市侩小人说话了。 奎俊上前一步道,“按每百户设一吏,每千户设一令,每万户设一长,此次垦边移民,共需官吏三千五百余人,已从各省抽调人员一千七百余人,不足者拟从大学学员中筛取。” 载湉赶紧问道:“其中没有日本人吧?” 奎俊道:“已抽调的一千七百余人中,有七成为汉人,其余人等多为满人,也有蒙古、维吾尔、哈萨克、等族,朝鲜族极少,东瀛人一个也没有。” 载湉赶紧道:“那就好,这些官员中可绝对不许再有日本人了!” 奎俊连忙躬身应是。 载湉的工作重心现在已经由军事转向民政和财政了,但尼古拉二世可不行。 7月初,沙皇尼古拉二世虽然同意开始和谈,但是他依旧命令陆军部加紧向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加派兵力。7月11日至15日,陆续有十五万俄军通过西伯利亚大铁路被运送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 这里虽然距离伊尔库茨克还有一千多公里,但已经是俄国在西伯利亚掌握着的最接近伊尔库茨克的大城市了。 在土耳其斯坦总督区,俄军再次集结了三十万大军,其中包括从伊犁撤出来的十几万溃兵和卡姆普夫手中的两万人。而近卫军在得到兵力补充后,除了原本的六个集团军外,又增加了六个步兵师。这六个步兵师分别配属六大集团军,以增强前线实力。 截止到7月15日,在阿拉木图以东集结了近卫军三个集团军18万人,在科什噶尔和安集延则分别有两个师的兵力。另外在肇丰城还有曹锟的一个集团军对着新西伯利亚到阿拉木图的铁路虎视眈眈。有情报显示,冯国璋的第十三集团军正在取道奎屯乘铁路向喀什噶尔移动,其目标明显的不是安集延就是科什噶尔。 虽然此时中国的军事力量在人数上已经超过了俄军,但是在欧洲,正有大量的俄军兵力通过奥伦堡至撒马尔罕的铁路源源南下。而近卫军似乎也不着急着发动进攻。两军就这么诡异的对峙着。 7月7日,以祝贺美国国庆日为名义到达美国的维特在拜访美国总统塔夫脱的时候,仍然坚持道:“俄国并没有战败,所以俄国并不接受与其地位并不相符的任何条件,首先便是战争赔款。我们现在进行的和谈只能考虑中国在1905年以前已经获得的战果,但不能以中国指望获得的战果为依据,也不可能把我们有可能遭受的灾难打算在内;倘若中国人置我方观点于不顾,那我们将把战争进行到底,看谁先支持不住” 在得到伊莱休的电报后,塔夫脱试图让维特和罗森相信中国完全有能力将战争继续下去,并且有最终取胜的把握。建议满足中国的要求,如给予战争赔款等。不过维特等人以沙皇的“训令”加以拒绝。因此塔夫脱对维特等人的态度非常的不满意。 这次谈判注定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扯皮战争。为了争取舆论,驻美大使寇青根据唐绍仪的指示,将沙俄历年侵占中国领土的历史全部详细的向美国新闻界抖落出来,这其中甚至包括康熙年间的尼布楚条约。 当然,像‘海兰泡惨案’这样的俄国在侵占中国领土时,对中国原居民的暴戾统治也被有声有色的描绘出来。这更争取了美国舆论界的同情,再加上中美之间良好的经贸关系,和犹太人在暗中的推动,从而激起了美国舆论界和美国民众对俄国代表团的普遍憎恨。 不过想要让俄国人在谈判桌上屈服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对于中国而言最好的方式便是等待,等待最佳的时机并且在恰当的时候出手推波助澜。 15日,中国清政府过渡内阁国防部长徐世昌在一次讲话中毫不掩饰的表示,如果俄国不接受战争赔款、归还并且补偿中国土地的要求,那中国将会发动更大规模的战争,到时候俄国失去的将不仅仅是伊尔库茨克,而是整个西伯利亚! 这自然是狠话,中国吃不下西伯利亚,不过却可以对目前的局势进行火上浇油,并且在这段演讲的背后是有武力支持的 就在徐世昌发出强硬演说之后几小时,集结在伊尔库茨克的西伯利亚方面军开始沿铁路向东移动,其目标显然是克拉斯诺亚尔斯克。 得到情报的俄东方兵团指挥官考尔巴斯上将立刻命令手下的部队约5个军、63个步兵团、126个骑兵连和近五百门火炮做好迎战准备。 正当考尔巴斯上将的部队在为可能到来的战斗做着积极的准备的时候,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巴尔瑙尔被中国军队占领! 7月4日,就在载湉会见伊莱休之后,刘少卿就对刘锋发布了开始行动的命令,其目标,正是阿尔泰的巴尔瑙尔。 ,(), 第八十九章 继续进攻 (); ();巴尔瑙尔建于1730年,是阿尔泰边疆区的有色金属开采及冶炼中心,也是俄国西西伯利亚南部的重要铁路枢纽,河港。在巴尔瑙尔河对岸的新阿尔泰斯克铁路枢纽还建有大型车辆厂。 130师在离开查干诺尔之后,采取精锐部队突袭的方式先后占领了卡通河沿岸的科什阿加奇和图埃克塔。在7月11日到达阿尔泰边疆区重镇比斯克。 刘锋通过之前得到的情报判断,比斯克虽然仅驻扎了一个步兵营和一个骑兵连的部队,但是因为城市规模较大,很难用突袭的方法在短时间里实现占领。而且比斯克距离巴尔瑙尔和新阿尔泰斯克较近,即使逃出去几个骑兵,也将影响到之后的奇袭新阿尔泰斯克的战略目标。因此他决定部队从卡通河下游绕过比斯克。 12日,130师主力部队在比斯克以东100公里处再次越过比亚河,随后仅在这里留下一个步兵团,主力直扑新阿尔泰斯克。 15日,经过连续行军的130师终于赶到了。此时,虽然驻守巴尔瑙尔及新阿尔泰斯克的指挥官伊斯托明上校已经收到了在荒野上曾出现疑似中国人的情报,但是身处内陆的伊斯托明并没有重视这则情报。虽然他也在自己的责权范围内加强了警戒,但是并没有及时的向新西伯利亚寻求支援。 15日下午3点,到达新阿尔泰斯克东南郊外的130师先锋部队133团在团长覃师范的指挥下,直接对城防发起了进攻。 在交火中,133团利用牵引75毫米野炮猛烈轰击城防工事,随后在迫击炮和机枪的掩护下发动冲锋,仅用了三个小时便占领了城东城防工事。随后到来的主力部队在火力突击车的掩护下,迅速向城区突进。 俄军在新阿尔泰斯克部署了3个步兵营,而且在火车站和车辆厂四周都不止有防御工事和火力点,但是130师爆破突击队在‘骠骑’三型突击车的掩护下利用集束手榴弹和爆破筒迅速的将这些火力点一一拔除。 在师主力进攻新阿尔泰斯克的同时,135团及师属105毫米牵引榴弹炮营则展开了对巴尔瑙尔的攻击。 到晚上九点,新阿尔泰斯克的大部分城区包括火车站和机车车辆厂均被130师占领。随后,刘锋留下133团继续巩固和扩大战果,师主力部队则南向转而向巴尔瑙尔发起进攻。 伊斯托明在巴尔瑙尔只有4个步兵营的兵力,根本挡不住近卫军一个师的攻击,但是伊斯托明在近卫军刚刚发起进攻的时候集中兵力做了一次反击,在这次反击中,俄军炸毁了在鄂毕河上的大桥。 滔滔的河水暂时阻碍了刘锋的进攻,但好在新阿尔泰斯克已经被掌握在手中了。而且巴尔瑙尔的陷落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在新西伯利亚的库洛帕特金上将接到巴尔瑙尔的求救后大惊失色。新阿尔泰斯克距离新西伯利亚不过两百多公里,据新库兹涅茨克也不过两百公里,中国人占领了这里后,向北可以威胁新西伯利亚,向东可以占领兵力薄弱的新库兹涅茨克,南下可以汇合盘踞在肇丰城的16集团军曹锟部,包围阿亚古兹的李涅维奇将军的8万部队。 巴尔瑙尔必须救援,然而,现在在库洛帕特金手中能够调动的部队仅有福格中将指挥的32个步兵营,另外还有米舒钦柯将军的一个骑兵军(包含72个骑兵连)。仅凭这些部队,库洛帕特金根本没指望能夺新阿尔泰斯克。 而从彼得巴普洛夫斯克调集兵力的话,至少需要5天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里,中国人早就把巴尔瑙尔占领了!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派遣米舒钦柯将军的骑兵部队火速救援巴尔瑙尔。希望米舒钦柯的骑兵能在中国军队占领巴尔瑙尔之前赶到。 噩耗一个接着一个。 米舒钦柯的部队刚刚被派出,一个新的消息又传来。中国第十六集团军7万余人开始进攻阿亚古兹。 库洛帕特金不知道李涅维奇将军是否能够挡住中国人的进攻。然而现在库洛帕特金根本没有援兵可调。所以他只能祈祷。 “沙皇已经快挺不住了。他已经指示在纽约开展斡旋的维特,表示可以归还瑷珲条约和北京条约及其补充条约所涉及的中国领土”唐绍仪说道。 近卫军突如其来的军事行动打乱了俄国人的脚步,尤其是法国人的态度,迫使尼古拉二世在亚洲和欧洲之间做出选择。 法国人在评估了中国舰队的实力后认为,目前在法国、俄国均没有‘无畏’级战列舰服役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实现对大清龙旗舰队的压制。虽然目前法国手里还有近二十艘一等战列舰,但是他要在地中海防备德国和意大利、奥匈帝国的海上力量,能够抽调三分之一还得是英国人给他托底才行。即使这样,加上俄国的几艘,也不过十艘而已。 十艘前无畏级不过40门主炮,航速也大多是1518节。而中国舰队至少有6艘无畏级法国人把战列巡洋舰也当成战列舰了,光这六艘就有42门主炮了,更何况中国舰队也有前无畏舰! 海上力量对比不行,陆地上的就更不用说了。就算将法国在印度洋和南亚的所有陆军加起来,也不够连战的一个集团军打的。而这样的集团军,在华南有三个,在西南还有两个。 法国人如果不支持,俄国陆军就连步枪都装备不上,所以尼古拉二世必须要考虑法国人的脸色。另一方面,因为俄国在远东的失利和对欧俄部分兵力的调整,使得芬兰、波兰等东欧地区的独立运动势力看到了机会。 尤其是波兰,在德国的暗地里支持下,波兰国家民主党、波兰社会党等政治团体开始变得活跃起来,甚至公开号召波兰人民反对沙皇统治。 在这样的情况下,尼古拉二世不得不将主要精力放欧洲。 载湉看了一眼刘少卿,后者对他点了点头。随后载湉道:“还不够!为什么尼古拉二世不提勘分西北界约记?为什么不提尼布楚条约?而且占领我们土地那么多年,从中掠夺的资源和人口不用赔偿么?看来尼古拉二世还是对中亚抱有幻想,那么,我们有必要让他真正的清醒清醒!” “俄国内部问题已经糟糕透顶,现在东欧部分不是在罢工就是武装暴动。沙皇已经有失去对军队控制权的危险征兆。局势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如果我们在土耳其斯坦再烧上一把火,歼灭那里的两个兵团,到那时,尼古拉二世才会真正正视我们的要求!” 唐绍仪道:“美国人传来的消息称,维特依然想尽力挽俄国的损失,而且俄国在1902年以前对我国还有一些外债” 因为之前就预测到中、俄之间会因为领土问题,或者因为英、俄矛盾,总之必然会有一战。因此狡猾的载湉自1894年之后,就陆续的向俄国贷款了2000万英镑,虽然陆续还了一些,但至少还欠着俄国不下于1000万英镑的贷款。如果这笔贷款不还,算上本金,俄国人不但是拿出两千万英镑给中国用了10年,而且最后还得赔上几百万。 唐绍仪继续道:“俄国人表示可以将贷款抹除,而美国人则建议我们可以将战争赔款放到5000万美元,但是毕竟在中亚我们还没有真正击败俄国,所以他们并不支持我们在中亚的要求。我想如果再进逼俄国的话,可能会引起国际舆论的反弹” 载湉摇摇头,“我们是战胜国!这一点你们做外交的必须有坚定的信念!告诉我们的代表,美国人想要在太平洋的海军装备限制性条约中获得一点儿优势,这就意味着美国人势必会摆出一些强势的态度。但我们不用太在意。而且舆论只是谈判的一种武器,对于胜利者来说,这并不十分重要,也不要太受此牵制,只要英国不出面,我们可以继续等下去。” 唐绍仪躬身应是,随后道:“皇上,那我们的底线” 载湉想了想,道:“朕没有想好,不过有两点首先是历史上的条约自然都要废除;其次嘛,近卫军不会从占领的任何一块而土地上撤军。至于贷款,朕压根儿就没想还。另外还得管他们要利息!” 所谓的战争赔款也算是对战胜国的尊重,这在当今的世界上算是一种惯例,毕竟,打仗是要钱的。现在中国维持对俄战争,一天就得要一百万元,这要是一、两年的打下来,还不得好几个亿?这些钱如果都放到清政府的财政上,那可是不小的一个压力。 所以哪怕是为了拿到这笔钱,近卫军也得在中亚和西伯利亚两个战场打出个样来! 尼古拉二世想要一毛不拔,那就干掉沙皇在中亚和西伯利亚的军事力量! 7月16日,国防部、总参谋部向近卫军西伯利亚方面军和西北方面军联合下达了发动第三阶段总攻的作战命令。 在法国的帮助下,同时也通过英国和美国购买了大量的武器和弹药,沙皇正在积极的武装他新招募得120个师。但是这么多的部队想要武装完毕,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做到的,更何况还要将他们从欧洲运往亚洲。 俄国人的援军正在源源不断的通过西伯利亚大铁路和奥伦堡至撒马尔罕铁路线运至东方,近卫军不可能就这样一直坐等俄国人调兵遣将,完善自己的防御设施。 在接到总部的命令后,新一波的攻势随即滚滚而来。 阿拉木图位于外伊犁阿拉套山脉北麓,伊犁河支流大、小阿尔马廷卡河畔的人工灌溉绿洲中。南部为山区(最高塔尔戈尔峰,海拔4,973米)及山前平原,北部是大片沙漠和伊犁河谷地,东部距离中国伊犁大约470公里。 1854年,一队由俄罗斯鄂木斯克出发的西伯利亚哥萨克军队在天山山脚地区建立了一个这座城镇,1867年成为土耳其斯坦总督辖区的行政中心。 7月19日,近卫军西北方面军第四、第十四、第十五集团军共9个步兵师、4个骑兵旅、一个独立重炮旅共18万人,携带1300多门各型火炮,1600余挺轻重机枪,对阿拉木图发动了总攻。 驻守阿拉木图的是由考尔巴斯上将指挥的察里津集团军、比尔德林格将军指挥的奥伦堡集团军以及思科别列夫指挥的土耳其斯坦集团军33万大军。装备了1200余门火炮和200余挺机枪。 俄军的兵力占有绝对优势,火炮的装备虽然在质量上略逊于近卫军缺少大口径榴弹炮但在数量上却相差无几。但在机枪上,俄军和近卫军的差距则极为巨大。 而且,俄军虽然人数众多,但三大集团军互不隶属,各自为政。 察里津集团军和奥伦堡集团军分别来自欧俄的不同区域,两位将军的军衔也都是上将,指挥的部队也差不多都是5个军十万人左右。因此,这两位将军互相都想压对方一头,可又偏偏谁也压不服谁。 而另一方面,这两位来自欧洲战区的‘精锐部队’指挥官都看不起在新疆损兵折将的思科别列夫上将,认为这样一个败军之将没有理由和他们平级。 而思科别列夫虽然在新疆吃了几次败仗,三十万人打的剩十三万,但是他却始终自诩为前两个阶段唯一占领了中国领土的将军。所谓‘在中国军队的重重围困和猛烈攻击下依然牢牢坚守着伊犁’的战功让他反而认为应该指挥另外两位将军。 就是在这样一个氛围下,俄军开始和近卫军作战。 ,(), 第九十章 三个和尚(上) (); ();战斗一开始,近卫军的主攻方向自然是东部。而俄军则在由谁负责防御东部战线产生了争执。 思科别列夫认为自己的部队已经连续作战了大半年,疲惫不堪,自然应该休息一下,所以东部防御阵地这样的重担自然不应该由他来挑。而另外两位将军则认为,一方面自己的部队远道而来,也不轻松;另一方面思科别列夫手中掌握的军队人数最多,自然应该是他来打主攻。 就是这样一个有谁来防御正面的问题,三人好悬没打起来。最终决定,由比尔德林格上将指挥的奥伦堡集团军负责防御正面,但是思科别列夫需要交出两个军的兵力归他指挥。 考尔巴斯上将指挥的察里津集团军负责防御背后,以防止冯国璋指挥的五个步兵师(含第十七集团军王占元部的一个师和后期的补充师)从背后包抄。 至于思科别列夫,在交出了两个军的指挥权后,可以在纵深地带休息一下。 思科别列夫猴精的。 从1907年十月份开始,思科别列夫就在新疆和近卫军交手,一直打到今年的6月份。大半年的时间以来,让思科别列夫以为自己对近卫军的战术已经比较了解了。他认为之所以自己后期被近卫军压着打,是因为自己的火炮弹药不足造成的支援薄弱,而对方的炮火支援更加强大。 所以他认为,当近卫军开始发动进攻的时候,初期一定是极为凶猛的炮火覆盖,在那样的炮火下,什么战术、勇气、荣誉都是扯蛋,只有具备同样炮火或者更强大的炮火才能抵挡。而显然,俄军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因此,最初的防御战,必然损失惨重。 但是当近卫军消耗了大量的弹药后,其攻势必然受挫。而那时自己的部队则已经休养生息和好久,正是士气正旺的时候。到时候自己挥军掩杀,必将击败已成疲惫之师的中国人。泼天的大功唾手可得。 果然,近卫军发动进攻的第一板斧正是炮火攻击。 西北方面军独立重炮旅除了装备了少量用于攻城和打击坚固防御目标的短身管的超大口径臼炮、榴弹炮外,主要的攻击手段是两个155毫米榴弹炮营和一个新补充的120毫米加农炮营,共24门榴弹炮和18门加农炮。 在每个步兵师所属的炮团,还装备了一个营的105毫米榴弹炮(或者100毫米加农炮、120毫米迫击炮),两个75毫米野炮营。每营装备火炮18门。 这些火炮是近卫军主要的远程打击手段,射程覆盖在600010000米,加农炮射程最大为14600米。在步兵进攻之前对敌军远程火力和炮兵阵地进行压制、摧毁。 同时,步兵在进攻前和进攻期间,还能得到大量的75毫米野炮的支援。 近卫军一个师属炮兵团编有两个8门制野炮营,每个营编有两个75毫米野炮连和一个后勤保障连。每连两个大排,各装备4门火炮。这样,一个营共有75毫米野炮24门。 野炮营同样装备旅一级的作战单位,也有的旅装备36门山炮或者24门120毫米迫击炮。 第一波火力准备首先打击城外的外围防御,为此,近卫军进行了长达三天的炮击。在此期间,近卫军利用飞艇缺德的将俄军的炮瞄观测气球给打掉了。 失去了观测气球的炮兵就像没了眼睛,就算有更大口径、更远射程的要塞炮,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们根本找不到近卫军的炮兵阵地。 三天的时间里,方面军所属400多门75毫米炮将俄军防御阵地反反复复梨了个遍。100毫米以上口径火炮则摧毁了城内绝大多数建筑物、简易工事和城墙防御工事。 同时,在这三天时间里,俄军的大部分火炮都被摧毁。 一切和思科别列夫设想的一样。 近卫军在做足了炮火准备后,先用5天时间一一拔除了俄军外围防御点,随后,在外伊犁山和伊犁河谷之间50公里宽的攻击面上,近卫军呈品字形投入了三个步兵旅进行滚动攻击。在步兵发动攻击的同时,炮兵部队依然在不间断的提供火力支援。 近卫军依靠远远超出俄军的机枪火力在阵地战中压制俄军步兵,然后迅速突击到30米左右范围,这时候就是步兵传统的‘手榴弹时间’。掷弹筒和手榴弹轰击之后,以班、排为单位分成小组占领俄军战壕。如果在此期间遇到俄军机枪阵地或者坚固防御工事,则使用迫击炮或者步兵炮摧毁。摧毁不了的,以速射火力掩护爆破小组进行近距离爆破。 就这样,近卫军缓慢,但是坚定的一点一点儿的向城内蚕食。 最初的时候,比尔德林格上将还组织俄军进行反冲锋,然而集团冲锋的俄军在面对近卫军的密集机枪火力时损失更加惨重。这样几次之后,比尔德林格所性不再组织反攻。 在三个集团军组织正面进攻的同时,第十三集团军及第十七集团军一个师也在阿拉木图西南发起了牵制进攻,以削弱俄军的正面防御力量。 近卫军的进攻持续了十天。 这十天里,近卫军每天都几乎向阿拉木图投送上万发的各型炮弹。阿拉木图城内的建筑物已经被反复轰炸的没有一块栖身之地。 因为一直处在被动挨打的境地,俄军士兵的士气逐渐消沉。同时,由于俄国统帅部无法及时的向阿拉木图提供部队和物资的支援,三个统帅之间开始出现动摇。 首先提出异议的是比尔德格林。 他的部队在最前沿,十天的攻击中,也是损失最惨重的部队。为此,比尔德林格将怨气统统撒在了城内的思科别列夫的身上。 他认为,思科别列夫明知道近卫军的作战方式,却没有提前提醒他注意防护炮击实际上也防不了,比尔德林格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 在这一点上,考尔巴斯自然是和比尔德林格穿一条裤子。 而思科别列夫则认为比尔德林格包括考尔巴斯在战斗中没有很好的压制敌军的炮火,导致即使在阿拉木图城内无法立足。原计划是由他的部队先休整,然后在发动反攻的,但是这十天不要说休整,能少死点儿人就不错了。 因此,在比尔德林格提出由思科别列夫接替防御的时候,思科别列夫拒绝了。 思科别列夫的拒绝让原本就满腹怨气的比尔德林格怒不可遏。他决定即使思科别列夫不接手阵地,他也要在第二天撤出。 同样在第十三集团军的打击下损失惨重的考尔巴斯也赞同撤离。他认为阿拉木图缺少防御纵深,地理位置也比较局限,而且他们现在几乎是处在被敌人包围之中。一旦部队的弹药补给断绝,那么数十万大军就有可能全军覆没。 考尔巴斯的意见是从敌军薄弱的北方突围,将一部分部队撤至卡普恰盖。如果敌军持续攻击阿拉木图,则这部分部队可以起到外围牵制的作用。 实际上,如果在最初的时候,三个人将所属部队乌尊阿加奇、卡普恰盖等地,呈三角形守望相助,将会凭借优势兵力和庞大的骑兵机动力量给近卫军带来不小的麻烦。但是因为一开始谁也不愿意离开阿拉木图离开就意味着放弃主要指挥权,以为战役毕竟是围绕着阿拉木图展开的所以导致现在的被动。 而现在在提出这个构想,则就是嫌死的慢了。 经过十天的战斗,俄军的士兵总数已经少于近卫军了,而且最关键的是,近卫军已经将包围圈缩小了,此时再向外突破的话,所付出的代价必然要大得多。而一旦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即使成功突围出去,也无法成为牵制近卫军攻击的有生力量。 但是如果俄军以较大兵力突围的话,那么留下来的士兵就将面对近卫军更为严酷的攻势。很有可能,在突围出去的部队还没有发挥作用的时候,城内留下的部队就崩溃了。 但是现在比尔德林格不想在坚守一线,思科别列夫却又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不想这么快就投入反击,而考尔巴斯则主张部分军力突围。三人平衡一下,似乎分出一部分兵力突围,成为了最佳解决方案。 然而有谁来负责突围,这又成了问题。 三人都知道,此时突围无疑将承受近卫军猛烈的速射火力的杀伤。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差事。最后决定,由提出意见的考尔巴斯负责突围,但是思科别列夫要分出两个师,一个交给比尔德林格继续防守正面,另一个则交给考尔巴斯负责突围。 这一下,思科别列夫的部队缩小到不足7万人,还要负责防守后方防线,自己的小算盘彻底破灭。不过思科别列夫也没办法,这个时候如果他不同意,很可能那哥俩就一起突围走了,把自己扔这儿了。 8月3日凌晨4点,考尔巴斯指挥8个步兵师9万余人,向东北方向发动猛攻。同时,另外两个方向的俄军也开始对近卫军的阵地发动佯攻。 负责阿拉木图东北方向的是第十四集团军104师,该师在两天前第十四集团军主力占领了埃涅耳格基切斯基后,便驻防在这里,其目的就是为了防止俄军向北突击,同时也防备自北方增援的俄军。 考尔巴斯在这个方向集中了一百余门中小口径火炮和76挺机枪,命令士兵以营、团为单位向104师防御阵地展开突击。并利用骑兵部队在侧翼冲锋进行牵制。 104师迅速组织兵力防守。 在此之前,该师在防御阵地上设置了三层火力网,利用轻重机枪搭配,构建了七十多个火力点。 俄军自凌晨开始整团整营的发动滚动攻击,攻势一波接一波,毫不停歇。俄军士兵的尸体在阵地前堆彻到不得不用炮火轰开的地步,即使这样,俄军依然没有停止攻击。 在如此高强度的战斗中,近卫军的轻重机枪相继因为过热而无法使用,而炮弹则根本来不及补充。在这种情况下,为了避免随后出现较大的伤亡,西北方面军指挥部指示104师即刻脱离战场。 阿拉木图西南方向。 自凌晨起,思科别列夫从这里向第十三集团军阵地发动佯攻。 思科别列夫此时手中的兵力是三人中最少的。从最多变成最少,思科别列夫的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他一方面认为自己是被另外两人胁迫的,同时也在埋怨总部为什么不给自己指挥部队的授权。 在这样的心理作用下,佯攻就真的变成磨洋工了。 思科别列夫磨洋工,但冯国璋不磨。 冯国璋从思科别列夫和考尔巴斯两人的战术和部队的的战斗意志变化判断,眼前的这支部队已经不是前一天和自己作战的部队了。最不济也是俄军的指挥体系出了问题。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不能把握战机,那冯国璋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趁你病,要你命。 虽然不知道俄军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出问题是肯定的了。所以冯国璋在经过几小时的防守后,猛地发力,开始对俄军进行反击。 原本不温不火的战局突然激烈起来。 ,(), 第九十一章 三个和尚(下) (); ();这中间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 思科别列夫虽然一直在给自己贴金,认为在自己的正确指挥下,面对敌军的猛烈攻势依然坚守伊犁,保持着唯一的一块儿对华占领区。但是他的士兵们可不这么看。 思科别列夫的士兵早就在新疆的几次大战中被近卫军打怕了。在面对近卫军无与伦比的炮火和机枪的打击下,他们原本的勇气早就随着身边的战友的鲜血流尽了。在最初的战斗中,因为一直左手城中,这样的情绪还发现不了。而当上了前线后,这种情绪就开始在部队中慢慢的滋生。 如果一直是这种不温不火的战斗,也许俄军士兵的勇气会慢慢的到身上,但是冯国璋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突如其来的猛烈打击立刻让这些士兵想起在新疆的岁月,脆弱的神经立刻崩溃,士兵们蜂涌着像城内退去。而冯国璋则指挥部队随后掩杀。 正好在这个时候,考尔巴斯指挥自己的军队在北方打开了缺口。这下思科别列夫的士兵有了逃命的机会了,他们抛下了还在东方坚守的比尔德格林,顺着考尔巴斯打开的缺口就跑了。 剩下比尔德格林,被近卫军团团围困在狭小的城东阵地,进退不得。 比尔德林格的的部队里也有三个来自思科别列夫方面的师,当天晚上,当这些已经被打散了勇气的士兵知道自己已经毫无退路时,开始成群结队的跑出阵地,向近卫军投降。 在他们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投降。有的士兵为了投降,甚至枪杀了自己的长官。 在这种情况下,而且知道是被自己的战友抛弃了,比尔德格林再也无法坚持,随即于次日向近卫军投降。 阿拉木图战役历时十五天结束。这场战役的确有近卫军和俄军的武器差异、士气差异等因素,但俄军所表现出来的指挥能力、协调能力和应变能力等都在这次失败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而且,俄军总部的后勤能力也是战役失败的关键因素之一。战役进行了十五天,竟然没有一支部队能够通过铁路来支援前线,甚至没有一车物资运输过来。真不知道后方的那些老爷们都在做什么。 在解决比尔德格林后,近卫军立刻整明白了俄军出现的问题。 “打铁要趁热。我的意见,咱们紧紧攥着俄军的尾巴,一直向北攻击,不给他们停歇的时间。完全将他们的士气打垮!” 王世珍的意见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响应,随后,小组会议决定将原属王占元军的171师交还,留下第十五集团军王英楷部守卫阿拉木图,并进而攻克伏龙芝。和安集延的王占元成为掎角之势,为将来进攻里海占据先手。 王世珍、冯国璋和张勋所部则一刻不停,向北继续追击俄军突围部队。 在阿亚古兹,李涅维奇将军指挥的7个步兵师在第十六集团军的凶猛攻势中坚持了17天。因为阿亚古兹缺少核心防御工事,最终李涅维奇在损失了半数以上的士兵后,不得不向北部的塞米巴拉金斯克撤退。 占领阿亚古兹之后,曹锟原计划是北上追歼李涅维奇的部队。此时,刘锋已经拿下了巴尔瑙尔,如果两军从南北夹击,一定会给李涅维奇一个狠得。但南方传来消息,阿拉木图战役提前结束,俄军主力突围北上,很可能沿铁路至阿克斗卡,或者塔尔迪库尔干。 南方这块儿蛋糕更大,曹锟毫不犹豫的掉头南下,至于李涅维奇,就看刘锋那一个师吃不吃得下了。 7月18日,米舒钦柯中将指挥的哥萨克骑兵终于在刘锋占领巴尔瑙尔之前赶到,但是缺少炮火支援的骑兵部队在对近卫军随后发起的渡河战斗中完全发挥不出机动优势。而当近卫军终于完成了浮桥的架设后,以‘骠骑’一型装甲突击车为核心,装载武装士兵和机枪的卡车为辅助的近卫军突击集群,将依然使用传统骑兵战术的米舒钦柯中将的骑兵部队打的体无完肤。 这简直是一边儿倒的虐杀。 血肉之躯的战马对抗钢铁之躯的装甲车。卡车上的中国士兵则可以凭借高度优势和火力优势,对俄军骑兵进行压制射击。还有哪些伴随步兵,虽然在追击战中伴随步兵完全跟不上,但是在反冲锋中这些步兵则可以利用卡车和装甲车的掩护,偷袭俄军。 而即使是这样,哥萨克们还要面对近卫军远程火炮的打击。 整整72个骑兵连,就这样因为坚守着哥萨克勇士的信条,而全部战死! 此时的库洛帕特金已经无力再对巴尔瑙尔进行支援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锋占领这座阿尔泰边疆区的重镇。 视线转向中西伯利亚。 具有优势兵力的第三、第六和第十二集团军主力用五天的时间占领了布拉茨克堡,随后将整个伊尔库茨克州及其北方的基连斯克要塞的军事行动全部交给了张锡銮的第七集团军。西伯利亚方面军主力15万人,携带1150门各型火炮,1600余挺轻重机枪,向克利斯亚诺尔斯克猛扑过去。 1628年7月,以andreydubenskoy将军为首的拓荒者到达了叶尼塞河和喀赤河的交汇处,并就地修建防御工事,作为俄军的前哨堡垒,以准备下一步发起对叶尼塞土著的军事行动。它和东边不远的坎斯克城一道,代表着17世纪俄国对叶尼塞河源头探索的最南端。后来该堡垒升为城镇级别后,更名为克拉斯诺亚尔斯克。 作为一个既是交通枢纽,又是工业城市,同时也是军事要塞的重要城镇,克利斯亚诺尔斯克无疑是西伯利亚方面军面前又一块儿难啃的骨头。 不过杨勇似乎并没有打算硬啃这块儿骨头的意思。 载湉对于西伯利亚的欲望并不高,他认为对现在的的中国而言,荒芜、广袤、冰冷的西伯利亚用处并不是很大。他的目的在之前的御前会议上已经表达了出来,那就是终结一切不平等条约。从这个角度来看,只要在西伯利亚的行动能够维护到尼布楚条约的废除就好了。 根据大清的史料记载,在当初签订尼布楚条约之前,清政府官员最初主张的分界线为,所以,载湉认为能够拿到贝加尔湖以东地区,就算完成了在西伯利亚的军事行动。当然,这并不代表近卫军只要固守伊尔库茨克就行了,为了争取更有利的谈判条件,也为了给自己更大的生存空间,中国政府还必须向西拓展势力。 但这并不代表非要通过近卫军的军事行动来实现。 宽敞的大帐中,十几只粗如儿臂的牛油蜡烛插在鎏金的烛台上,将帐篷里照耀的一片光明。几位蒙古贵族围着几案正在喝酒。但和往常不同,帐篷里面没有了美女的歌舞,身边也没有了服侍的奴隶,只有他们自己手上的小刀,和面前的羊肉。 “王爷,如果我们参与了进去,一旦大清的皇帝最后输了战争,那么咱们蒙古,可是要陪葬的!” 那彦图看了看说话的王爷,抿了一口浓茶漱了漱口,这才道:“不去行么?光绪二十八年,俄国人入侵黑龙江。当时大清皇帝命令我们出兵中西伯利亚。但是当时大家拿了俄国人的钱,没有出兵,只有科尔沁汗部僧王一脉带着几万骑兵去了呼伦贝尔。当时我们以为,在俄国人四十万大军的威逼下,清国必然会战败,甚至可能连交战也不敢,就和俄国人签订条约。” “大家的心思我也知道,无非是在大清皇帝签订了新的条约后,脱离朝廷独立。那时候我们以为靠着俄国人,朝廷不可能拿我们怎么样,但是结果呢?” 那彦图冷冷的看着下面的几个小王,沉声道:“开天辟地头一次,满洲人赢了。那个时候本王曾想过,如果大清的皇帝趁着一战之威,头将枪口对着我们,我们能不能比俄国人厉害?” 下面的几个人没吱声,过了一会儿,一个贝子才道:“当初大伙不是因为害怕,才受了俄国人的钱么。况且,任谁也不信当初朝廷会打赢” 那彦图点点头:“本王也不怪你们。那个时候,你们会这样想,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本王也是拿了钱的。但是话说来,就凭这一条,朝廷要是过头来对我们用兵,那也是名正言顺。” 有人道:“即使朝廷动武,也未见的咱们就怕了!” “哈哈”那彦图大笑。“五年前你这么说,本王还会考虑考虑。大蒙古有数以百万计的勇士,岂是朝廷一道旨意就能杀得完的?可是现在” “俄国人这一次是为了报仇而来,据说还抽调了欧洲的精锐部队,从新疆和东北两个方向打算好好的教训一下朝廷。据说,拥兵超过百万!但是结果你们也看到了,先是上乌丁斯克,然后是赤塔、伊尔库茨克。据来的奴隶说,满城的死尸,少了足足半个月,才清理了个差不多。多罗都棱郡王贡桑诺尔布派兵去了布里亚特,光是发来的人口就有几十万之多。牛羊根本无法计数!现在,你说朝廷能不能杀了我们?” 这一次,哪些小王们真的不吭声了。 大清在这一次的对俄战争中所表现出来的军事实力,完全颠覆了蒙古王爷对朝廷的认识。如果说第一次中俄战争的胜利是运气,或者说俄国人因为国内问题而无暇东顾,那么这一次,可是实打实的强压了。 他们这些蒙古王爷前些年仗着朝廷疲惫,天高皇帝远,又有俄国人拉拢扶植,基本上已经处于脱离中央掌控的状态了。甚至在对日战争和第一次中俄战争这样的国家大事中,都拒不接受朝廷征召的命令。但是这一次他们真的胆寒了。 那彦图叹了口气:“就在一个月前,朝廷派兵突袭了土默特,杀死了巴布扎布。就算是活佛,现在也被大皇帝控制了起来,我们轻易都见不到。这一次,就当是我们买一个护身符吧。本王已经联系了德王、塔王、楚王、车臣汗旗的赵王、土谢图部的沙王和赛音诺言汗部的几个王爷。大家也是这个意思。这一次外蒙古八十六旗,家家都要出人、出力!” 看大王爷已经表了态,而且不听话,前面已经有了样,他们下面这些台吉、章京哪里还会说别的。不过是出一些兵、马,又不是直接叫他们去死。况且,以现在近卫军和俄国人之间的战局,说不定还有好处捞呢。 ,(), 第九十二章 继续调兵遣将 (); ();徐世昌拿着一封电报,和刘少卿一同进了养心殿。 “皇上,库伦那边儿来了电报,蒙古的哪些王爷已经动起来了。” 载湉正在地图前面盘算着,听了徐世昌的话,转过头接过电报看了一眼。“呵呵,不出朕的所料。不过要不是杀了只鸡,这些猴子也不见得会这么快就行动。” 刘少卿道:“光绪二十八年那次,朝廷就已经宽宏大度绕了他们了。这一次如果他们再不开眼,臣可就要向皇上请旨了。蒙古是大清的蒙古,不是那一百零六个王爷、贝勒的。” 徐世昌道:“这一次皇上驱狼袭虎,除了内蒙古四十九旗,外蒙古的八十六个旗这一次都动了。各旗有出兵三五千的,也有出一两万的。这百余万蒙古骑兵撒出去,绝对够老毛子喝一壶的。” 载湉笑道:“这一次战事结束后,蒙古才算是真正稳固下来。有了铁路、又有了军队的威慑,哪些王爷就再也闹不出花样。徐卿” 徐世昌道:“臣在!” 载湉道:“你可要将哪些王爷们的动向记好了,有出工不出力的,或者暗通款曲、两面讨好的,都给朕记清楚了。到时候,咱们也来个秋后算账。现在的蒙古王爷太多了,也该清理清理了。” 徐世昌立刻道:“嗻!” 载湉又转过头对刘少卿道:“朕打算近期调董福祥新疆。接替他的人选,你有什么准备?” 新疆在之前被俄军打个稀烂,现在正是准备大力建设的时期。为此,朝廷不但抽到了上百万的人口,还调集了数钱的官吏。但是新疆自古以来不服王化,匪患严重。为了保障生产建设的健康、有序发展,自然需要军队的镇守。 再考虑镇守军队的指挥官的时候,载湉认为董福祥在新疆曾驻扎多年。无论对当地的风土人情,还是他本身的威慑力和影响力都足够,毫无疑问是最佳人选。 不过董福祥现在正在西伯利亚作战,如果要抽调此人,还需要有人去接替他第十二集团军的作战任务。 刘少卿连忙道:“皇上,人选已经找好了。是原两湖督军何宗莲。此人也是京师武备学堂一期毕业的。在中日战争前就调到两湖,虽然没有参加过中日战争和中俄战争,但是治军经验丰富,也多次在省内剿匪平乱。” 载湉点点头,“军队里面的事情,你比朕清楚,你认为可以,那就用吧。” “是。” “俄军再次从欧洲部分派遣军队东进,你这边怎么安排的?” 刘少卿道:“臣计划增派刘盛休、马金旭二人率7个步兵师、两个重炮旅西进。汇合现在西北方面军六个集团军二十一个师后重新编为三个方面军。由王世珍、冯国璋和张勋分任总指挥。调整后,可以以王世珍的哈萨克方面军来继续对考尔斯克、利涅维奇等俄军的围剿。而以冯国璋、张勋的土耳其斯坦第一、第二方面军优势兵力先吃掉眼前的俄军。然后缓慢推进,以逸待劳,逐渐蚕食俄军援兵。” 刘少卿一边儿说着,载湉一边计算。“西北三个方面军共二十八个师、7个独立旅。以这样的兵力应对俄军在土耳其斯坦的兵力投入,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俄军目前了解到的在土耳其斯坦的兵力也不过是三十几个师,这中间还有十几个师已经被我军围困在塔尔迪库尔干多日了。看情形,俄军是没法救援他们了。等到弹尽粮绝,这十几个师就只剩投降一条陆了。” 刘少卿道:“启禀皇上,土耳其斯坦第一、第二方面军和哈萨克方面军将一共辖二十四个师和7个独立旅。曹锟的集团军臣计划让他和130师组成一个新的方面军。这个方面军将包括五个步兵师、一个装甲突击团和三个骑兵师。骑兵师方面,可以从蒙古人那里筛选。” 载湉看了看地图,刘少卿上前将曹锟目前的位置指出来,又介绍了四周的俄国主要城市和兵力情况。 载湉道:“看来你是想威胁一下新西伯利亚。” 刘少卿道:“总不能让俄国人那么容易的利用西伯利亚铁路吧。如果俄国人可以轻易的将部队源源不断的通过西伯利亚铁路送到远东,咱们在克利斯亚诺尔斯克的仗就不好打了。” 载湉点点头:“杨勇那里只有九个师另四个独立旅,相对西北兵力是单薄了些,有个西伯利亚第二方面军牵制也好。就这么办吧。” 随后,刘少卿又道:“皇上,以目前的国际环境看,法国人协助俄国进攻我国南方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小了,英国人介入战争的可能性也几乎不存在,因此,在南方集结的部队,臣认为是不是可以动一下。一方面,一支部队总是固守一地,容易滋生惰性和腐败,另外,经历战争也可以快速的磨合一支军队,并塑造军队的核心精神。而且这样一来,也可以进一步加强前线的兵力。” 载湉想了想,道:“从目前看,南方确实没有战患之忧,南方的部队调动一下,磨练一下也是好的,徐卿” 徐世昌道:“臣在。” “兵部拟旨吧,先从四川开始,然后是两湖和两江,闽浙、三广也可以适当的调动一下。具体安排,你和刘卿细商后报朕。” “嗻” 就在百万蒙古大军席卷西伯利亚的时候,西北方面军也完成了对俄军残部的包围。 十六集团军占领阿亚古兹后,立刻南下,在三天后到达交通要地阿克斗卡要塞。这里是连接阿拉木图到新西伯利亚铁路、和通往巴尔喀什湖以西铁路的枢纽。驻守这里的,正是之前败在曹锟手下的卡姆普夫。 阿克斗卡位置虽然关键,但现在毕竟建设时间不长,要塞的防御设施远没有完工,一个方圆不过十几公里的小镇,容下两万俄军就已经不容易了,若是作战,恐怕清军几次炮火覆盖,就能把这些俄军报销。 卡姆普夫审时度势,当前之际,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走为上策!至于南面那十几万大军老子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不过在卡姆普夫向西撤离之前,炸毁了阿克斗卡的车站、机车,并破坏了数十公里的铁路。以免让清军追击。 失去了北上的通路后,带着十几万残兵败将的考尔斯克只能困守塔尔迪库尔干。这里西面是萨雷耶西克阿特劳沙漠,东面是阿拉套山脉。除非俄军能够在短期内打通阿克斗卡,或者重占阿拉木图,否则,只要清军切断卡拉塔尔河的水源,俄军这十几万人撑不了半个月! 8月9日,俄军第一批援兵进入中亚。 因为俄军在中亚和西伯利亚各地频频失败,到处是窟窿,所以总部的援兵也只能分往各地。负责支援南土耳其斯坦的是福克将军统帅的5个步兵师和两个骑兵师,此时正在沿奥伦堡至撒马尔罕的铁路南下,目的地是塔什干。他将在这里汇合俄军土耳其斯坦第三军,共同反击安集延的近卫军部队。 第二支援军由斯米尔诺夫将军统领,他的目的地原本是阿拉木图。根据陆军部制定的作战计划,他需要乘火车沿巴尔喀什湖西岸南下,首先解决伏龙芝以东的近卫军,然后和在阿拉木图的俄军大队汇合,共同消灭在这里的近卫军主力部队,再之后,自然就是挥师东进,再次占领新疆。只可惜,他刚刚到达阿科莫拉,就传来了阿拉木图失守的消息。随后不久,阿克斗卡也被占领。 斯米尔诺夫手中只有7个师的兵力,以这样薄弱的兵力绝对无法在近卫军的威逼下救出被重重围困的。在此情况下,即使明知道考尔斯克的大军在塔尔迪库尔干渴望救援如大旱之望甘霖,他也只能远远的在阿科莫拉观望,等待总部的进一步指示。 第三路俄军7个步兵师在阿列克谢耶维奇将军的统帅下到达鄂木斯克。在这里,他可以选择支援新西伯利亚,也可以选择沿额尔齐斯河南下支援利涅维奇。 从战略上看,利涅维奇所处的塞米巴拉金斯克明显不如新西伯利亚,而且利涅维奇的部队暂时也没有遭到中国军队的攻击。但是库洛帕特金仍然命令阿列克谢耶维奇将部队推进至巴浦洛达尔。他认为,在这个位置既能及时的救援赛蜜尔巴拉金斯克,又能威胁到巴尔瑙尔。至于新西伯利亚,他认为单凭近卫军的一个步兵师,不可能既要驻守巴尔瑙尔,又同时进攻新西伯利亚。所以,只要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还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新西伯利亚就是安全的。 另外在乌法,扎鲁巴耶夫上将的三个军也即将准备完毕,蓄势待发。 库洛帕特金忘了算铺天盖地而来的蒙古骑兵。 时间仓促,载湉不可能将这些蒙古骑兵全部武装起来,而且他也没这个想法。不过在西伯利亚,近卫军可是击溃了三十几万的俄军部队,虽然俄军士兵两个人也不见得能分到一支步枪,但凑凑也能凑出个十几万。再加上这些蒙古王爷手里本来也有一些俄制纳甘步枪甚至老式单打一、鸟铳,再加上马刀,总算也把这些人武装了起来。 所谓人已满万,无边无涯。何况一百多万。 在二十世纪初,整个西西伯利亚和中西伯利亚地区的人口也不过一千多万,一百多万蒙古骑兵所能造成的损害可想而知。 8月13日,在经过兵部和总参的协调,十几万蒙古骑兵绕过阿尔泰山南下,包围了塞米巴拉金斯克。同时,另有十几万蒙古骑兵进入了巴尔瑙尔和新阿尔泰斯克,接替刘锋驻守该地。 随后,刘锋留下一个加强了两门105毫米炮和四挺重机枪的步兵团。师主力则从新阿尔泰斯克北上,直扑新西伯利亚。与他一同行动的,还有札萨克汗部中左左旗台吉斯日楞古乐及其率领五万骑兵。 刘锋其实只是吓唬一下库洛帕特金。 新西伯利亚是一个拥有几十万人口的大城市,并且有着极为完备的防御工事。就算是现在城内仅有20个步兵营驻守,也不是他一个师能攻得下来的。 不过打不下来西伯利亚,不代表就不能给俄国人添点儿堵。 西伯利亚铁路蜿蜒向东,在新西伯利亚州和克麦罗沃州之间交界的地方,托木河西岸,有一个小城,名叫尤尔加。 这里向东可以扼守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的退路,向西可以威胁新西伯利亚,向南可以攻击克麦罗沃,向北则可以威胁托木斯克。 最关键的是,这座小城现在只有不到一个营的守军。 伊尔库茨克战役结束后,俄军在西伯利亚铁路沿线城市均加强了军事力量,并着手修建防御工事。奈何西伯利亚太大了,这条铁路也太长了。沿途十几个大城市,即使中小城市,数百个关卡小镇,怎么可能一一照顾的过来? 向新西伯利亚、勒木斯克这样的大城市,都会有个几万士兵驻守,而像尤尔加这样的小城镇,能有一个营就不错了这还是因为它处在当前的战争方向上。 五万蒙古骑兵负责清扫外围,遮断俄军增援实际上现在也没什么增援了;130师主力仅用了一次步炮协同攻击,就拿下了这个小城。剩下的工作,则是四处搜掠物资,考虑如何固守这里了。 被围困在塔尔迪库什干的考尔斯克在这几天里不断的试图突围! 在溃退的过程中,俄军本来就为数不多的火炮变得更少了。同样在路途中损失的还有弹药。缺少火炮支援,又没有充足的弹药,就连粮食和饮水都困难,而且士气低下。这样的部队的突围,只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而且,本来就强调白刃突击的俄军在当前缺乏弹药的情况下更加不会采用集中火力的战术,因此步兵的突围会带来极为惨烈的死伤。持续不断的伤亡即使是受伤,因为缺乏药品和补给,也会慢慢的死去让原本就低落的士气更加低落。 部队处于崩溃的边缘。 ,(), 第九十三章 不甘寂寞的欧洲 (); ();8月10日,从托克马克出发的近卫军第十三集团军主力攻克了伏龙芝,随后,继续向塔拉兹方向攻击前进。同时,铁路兵团也在抢修由伊犁至伏龙芝的铁路。之前因为作战,这段铁路暂时只修到了奇力克,之后在俄军撤离阿拉木图之后,才逐渐修至阿拉木图。 南线的第十七集团军主力也开始向西攻击,不过因为南线的道路情况是所有攻击方向中最差的,因此王占元在作战时可不能像王世珍那么奢侈。而且补给的困难也使他不敢过于快速挺进。不过好在费尔干纳盆地还算富足,至少在粮食和饮水方面不用发愁。 8月3日,第十七集团军占领了纳曼干,随后的几天里相继占领丘斯特、恰达克、安格连等沿途小镇,并于8月7日到达塔什干东南。 王占元希望赶在俄军援兵到来之前占领塔什干。 在近卫军取得节节胜利的时候,一则噩耗传来。8月9日,因为年事过高,且这一年来兵马劳顿,再加上气候和水土问题,第十二集团军军长、西伯利亚方面军副总指挥董福祥病故。 董福祥的死打乱了载湉原本的布置,清政府只得临时抽调姜桂题的第八集团军前往新疆,同时命令何宗莲加紧北上,接手董福祥的部队。 在董福祥传来噩耗之前半年,第二集团军军长聂士成就已经上表申诉,希望致仕乡。现在暗叹董福祥的去世,朝廷也考虑聂士成确实也年事已高,随后准了他的陈情,由程允合接替任第二集团军军长。 中国军队在对俄战争所取得的胜利震惊了欧洲。如果说第一次俄华战争中,俄军的失败还可以归罪于轻敌大意、准备不足。那么第二次俄华战争的结果就不是‘轻敌’可以解释的了。 如果说在1908年上半年之前,中、俄两国在中亚和西伯利亚还算是互有攻守,欧洲的陆军将领们还能保持一点儿理智的话。那么从夏天开始以来,战争则完全是处在中国军队单方面进攻的态势中了。 现在在欧洲坐立不安的远远不止是俄国的将军们。德国、奥匈、意大利、土耳其、塞尔维亚、法国和英国的陆军甚至海军的将领们都开始严密关注这场战事。 俄国在1907年前已经基本完成了他在中亚的铁路系统。由外里海经马里抵达阿富汗边境库什卡的铁路在1898年完工;随后又建成了一条从奥伦堡经塔什特、撒马尔罕到奥克萨斯河岸查理依的铁路线。而从撒马尔罕至阿富汗边境提尔梅兹的铁路线也即将完工。对于1907年前的国际形势来说,俄国的数百万军队在需要时可以不受限制的从欧洲直抵阿富汗边境。这对英国来说无疑是场噩梦。 英国的印度西北边界是他的软肋。俄国是陆军大国,仅有海上优势的英国未免相形见拙。为了应对俄国的陆地威胁,历届英国政府都坚持所谓的‘兴都库什防线’,即视阿富汗的坎大哈至喀布尔一线为保证印度安全的门户。而波斯陴路支斯坦,尤其是赫尔曼德河下游、嵌入阿富汗西南部的那个三角地带更是英国的必争之地。 这块儿地区在传统上为英国在波斯南部地区的势力范围,但长期以来受到俄国霍罕方向的渗透。十九世纪末,尼古拉二世曾经声称,‘整个土耳其斯坦的陆军动员起来,奔赴前线,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也不能阻挡我们在英国最薄弱的一环清算同他的宿怨。’ 而布尔战争则让英国人认识到,自己已经无力支持在遥远的东方同俄国这样的庞然大物进行一场陆地上的较量了。正是基于这样的一个前提,英国人才不得不在中亚对俄国妥协,进而实现了英、俄之间的合作。 这样的合作,也就意味着英国将中国完全抛弃。这也是为什么俄国敢于在1907年下半年开始全面发起对华战争的前提。 然而,当英国抛弃了中国而完全倒向俄国后才突然发现,原来他们抛弃的队友,远远比他们刚刚傍上的‘土豪’牛逼。如果说对于英、俄之间,‘兴都库什防线’是保证印度安全的门户。那么,当中国人在中亚不断击败俄罗斯军队之后,他的这颗英王皇冠上最璀璨的宝石,已经完全对中国敞开了大门! 如果中国人愿意,他们可以从中亚,从西藏,从缅甸各个方向向印度发动攻击,而凭借中国军队目前在对俄战争中的表现,英国人根本不相信他们在印度的部队能挡得住中国人的脚步。 怎么办? “毫无疑问,我们需要立刻开始修复和清政府的关系!”陆军部少将黑格道。他现在的工作就是协助完成总参谋部和地方自卫队的组建工作,印度殖民地军队无疑是这次改组的重点之一。 商务大臣丘吉尔摇头道:“赫德已经在4月份离开了中国,虽然他推荐了继任者,但是清政府并没有接受,很明显,他们希望通过这一契机收海关的管理权。我们正在为此事和中国人交涉。在这个时候考虑修复关系,就意味着我们可能失去对大清海关的控制权。而一旦失去这个,我们的在华利益将完全失去。” 陆军总监弗伦奇上将显然支持黑格的观点:“呵呵,我尊敬的先生们,难道你们看不到现在的中国可以轻易的将我们从远东抹去么?在华利益,当我们连最关键的殖民地都在中国人的军事力量下颤抖时,还在大谈在华利益不觉得可笑么?” 黑格的另一个重要职责是为和德国之间可能出现的战争建设一支英国远征军,所以他进一步道:“而且我需要提醒大家。德国人和奥匈帝国,甚至土耳其人,都已经开始积极的和中国展开合作了。你们应该比我清楚,我们现在的对华贸易额已经落后于美国和德国了,难道你们还想让它落后于土耳其么?而且中、德之间的军事合作将有可能大破在巴尔干的力量平衡。我们都知道,中国人之所以在对俄战争中连连取胜,必然是采用了新的作战手段和武器。一旦这些被德国人掌握,那么无疑将大大增加我们在欧洲的压力!” 阿斯奎斯首相将目光转向费舍尔。 费舍尔知道阿斯奎斯想要问什么,但是他摇摇头:“海军无能为力。要想摧毁中国舰队,我们需要拿出至少三分之一的水面力量和法国、俄国组成联合舰队。但是这样一来,势必会让我们在和德国人的竞争中处于劣势。如果和中国人的战争拖延下去,那么就不可能在和德国人争夺大西洋控制权的战争中获胜。而且,即使是我们不考虑这些,我也必须提醒您,即使海军取得了胜利,没有强大的陆军,也完全无法使清政府屈服。” 费舍尔说到这一点的时候对着弗伦奇耸耸肩:“毕竟现在不是1840年。我并不是认为我们的军队没有作战能力,但是我们无法跨越半个地球运送足够在中国作战的部队。那至少得是30十个步兵师的兵力。光想想为这些士兵运输补给,我就快要自杀了!” 陆海两军的表态让阿斯奎斯不得不慎重考虑。也许,是该考虑放手所谓的‘在华利益’的时候了。 德国陆军的将军们则没有英国人的纠结。他们现在考虑的是如何能够让中国人接受自己的请求前往东方观摩华、俄战争。 正向黑格所说的,只要是有一些眼光的将领都能想到,中国人一定在这场战争中运用了他们所没有掌握的武器或者战术。对于陆军的将军们来说,闹懂原本软弱可欺的中国为什么会在短短二十年之后就变的如此强大也许不容易,但是知道中国军队到底掌握了什么新式武器却是可行的。 这种情绪就像一只小猫,不停地在心理面挠啊挠。让哪些将军们心里痒的要死。 “我们能想到的武器不外乎是新式的火炮、机枪和步枪。根据清政府向美国人订购的陆军装备订单可以发现,中国军队的一个步兵师火炮和机枪的比重远远大于我们,自然也大于俄国和欧洲的任何一支陆军。毫无疑问,这需要强大的财力和工业实力支撑。但同样毫无疑问的是,它将会使我们的军队获胜。” 小毛奇再给威廉二世的报告中写道。 “除了我们能看到的数量上的优势,通过对中亚和西伯利亚地区的地形分析,我们也可以知道中国人必然已经改进了他们的大炮和机枪,否则他们的后勤将会被摧垮。另外铁路的建设在这次战争中发挥的作用显而易见。要支持如此大量的弹药的损失的补给,没有铁路是无法想像的。” “而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够推测中国军队必然还使用了其它的新式武器。这从他们在国内的工业生产可以判断出来。但是我们只能看到大量的发动机和汽车底盘、卡车等被生产出来,至于如何运用,我们则不清楚。” “包括在战术上的运用等。这些未知的东西我们都需要了解。我相信,当我们掌握了中国人在对俄战争中致胜的秘密的时候,我们也就掌握了在欧洲战场上获胜的钥匙。这至关重要!” 提尔皮兹也认为应该立即加强和中国之间的军事合作。他认为:“当我们在土耳其取得胜利后(指支持亲德的恩维尔帕夏的青年土耳其党政变),我们的盟友(指土耳其)必然会有发展海上军事力量的需求。而在当前,德国的盟友们因为英国人的竞争而无力应付他们的早间需求。在07年我们看到,中国人在建造军舰的水平上已经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而他们因为目前和俄国人之间的战争,将成为我们的天然盟友。因此,我们完全有必要依托他们的能力来帮助土耳其人获得他们想要达到的海上力量!” “土耳其拥有强大的舰队不仅仅关系到地中海的安全,还将也必然影响到非洲东海岸和印度。而后者在英国战略体系中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因此,我们必须帮助土耳其人取得在海上的军事优势!” 小毛奇和提尔皮茨都不约而同的提到了“要尽可能的支持中国人将和俄国之间的战争继续进行下去,至少要将这场战争继续维持一年到两年的时间。” 因为“对俄国兵力的牵制和消耗,以及对俄、法乃至英国人财政、工业能力的牵制和消耗,复合德意志帝国的利益。并且必然将影响到帝国在欧洲的军事行动。” 当然,他们也认识到“华、俄之间的战争必然会让中国背上沉重的战争包袱,这其中主要是财政上的压力。如果帝国能够在这时采取一定程度的对华援助例如贷款,将有助于促使清政府将战争继续下去。同时,对华的贷款也有助于我们在将来加强对中国这一亚洲帝国的牵制。就像英国人在十年前所做的那样!” 威廉二世相当重视两位军事首脑的报告,他指示伯恩哈特冯比洛,让他务必立刻建立起和中国之间的军事沟通途径,并且积极讨论对华援助的方案。 最热衷于让中国和俄国的战争状态维持下去的莫过于奥匈帝国了。 在巴尔干,奥匈帝国正在积极准备同塞尔维亚的战争。 6月,因为奥匈帝国吞并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的事件,塞尔维亚意图采取军事行动来遏制奥匈帝国的吞并行为,甚至已经开始在边界部署军队。但是因为当时俄国在对华战争无法抽身,因此无法提供塞尔维亚所需求的军事援助。这才让塞尔维亚的企图流产。 但是塞尔维亚这种敢于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行为深深触怒了奥匈帝国。帝国皇储斐迪南大公一方面积极准备和塞尔维亚的战争,一方面强烈建议约瑟夫一世“不惜一切代价促使中国继续和俄国之间的战争。” ,(), 第九十四章 条件(上) 相反,法国人是最不希望战争持续的。 一方面碍于法、俄同盟,法国随时可能卷入这场战争,但是和英国一样,法国目前根本不具备在亚洲和中国这样一个帝国进行战争的能力。除非法国牺牲所有国力来同中国作战。但这显然不可能,因为法国‘永远的敌人’是德国! 另一方面,俄国过渡的牵扯近亚洲和中国的战争势必会消耗俄国甚至是法国自身的实力。这必然将影响欧洲的战略格局。要知道,法国人之所以会和俄国签订攻守同盟,主要原因就是想要依靠俄国的陆军力量在东线牵制德军。一旦这个战略目标达不到,那么在欧洲的陆地上单独面对德军对法国陆军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法国政府在俄军阿拉木图战役失利之后,立即照会俄国政府,要求俄国无论如何要尽快从亚洲脱身。甚至法国政府做出了暗示,可以通过贷款的方式来帮助俄国承担一部分战争债务。当然,贷款的利息将会前所未有的低。 奥匈帝国在巴尔干的军事动态也提醒俄国,再不从对华战争中抽身,就可能在09年彻底失去塞尔维亚。而失去塞尔维亚,就意味这俄国的南部斯拉夫计划彻底破产,俄国也将彻底失去进入地中海的机会。 这显然是俄国所不能接受的。 为此,俄国必须准备同奥匈帝国和德国的战争。这场战争毫无疑问是将会是史无前列的惨烈,为此,俄国必须集中他全部的军事力量。 和中国的两场战争已经让俄国失去了三分之一的陆军和海军,如果战争持续进行下去,还不知道要失去多少。也许,俄国将获得最终的胜利,但是尼古拉二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 因为在对华战争中的失利,东部的芬兰和波兰的局势愈加不稳,国内的反对势力也越来越活跃。经济形势也在恶化。尼古拉二世有些后悔在内乱结束后立即就对中国采取军事行动。他认为,如果自己再晚两年,等国内更加稳定一些,经济形势更加好转后再发动对华战争,其结果一定不是现在这样。 尤其是法国已经不耐烦了。 如果没有法国的经济和军事援助,俄国一定会崩溃,而法国和英国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再继续支持俄国人在远东的军事行动了。 用张伯伦的话说:“英国的每一个便士,都必须落在最能够发挥价值的地方,而这个地方肯定不是亚洲!” 就冲这一点,俄国也无法再将战争继续下去了。 8月21日,再也支撑不下去的考尔斯克向王世珍投降。同一天,王占元军攻克了塔什干。 中亚的局势已经糜烂,西伯利亚也处在被动防守的状态,俄国虽然仍然有着数以百万计的士兵,但一方面这些士兵的征召需要时间,另一方面如果继续从欧洲抽调兵力,那么其核心利益必然受到毁灭性打击! 德国和奥匈帝国正在积极展开游说,并且可能在未来一两个月内安排代表团访问中国。毫无疑问,两国希望中国能够在东方进一步牵制俄国。 无法了解到中国和德、奥两国是否已经取得了沟通和共识,但是能看到的是,奥匈帝国已经开始在巴尔干增兵。 在夏天的时候,塞尔维亚曾经因为奥匈帝国吞并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一事准备和奥匈帝国兵戎相见,虽然这一事件最终因为俄国深陷东方,无法给与塞尔维亚以必要的军事支持而告终,但奥匈帝国明显不想就这么算了。 奥匈帝国在巴尔干的增兵,目的可能有两个,一是塞尔维亚,二是罗马尼亚。不管是那一个目的,尼古拉二世和他的大臣们都知道,这必然会损害俄国的核心利益。一旦俄国失去巴尔干,那么所有上代沙皇和大臣们所为之奋斗几百年的成果将一夜之间付之东流。 这一事件成为压垮俄国的最后一根稻草。 尤其是当俄国得知中国政府增派了十个步兵师前往迪化后——实际上真正过去的是7个师,而且章高元的主要任务是为了稳定新疆局势和巩固新疆的建设,并不直接参与对俄作战——俄国人终于坐不住了。 10月17日,经过连续的艰苦谈判后,俄国首席谈判全权代表维特在沙皇尼古拉二世的授权下签订了《中俄纽约条约》。 《条约》中规定: 自1908年以前俄国利用军事威胁、欺诈等手段所获取的中国领土全部归还中国; 中俄两国的东部边界以勒拿河(图伦以东)、萨彦岭为界,北部则沿勒拿河到北纬六十度线入海(雅库茨克以南),中国的西部边界以巴尔喀什湖西岸为界,向北延爱古斯河、楚克里特河至喀尔曼岭(塞米巴拉金斯克以南)、纳雷姆山至阿尔泰山、萨彦岭(比斯克以南),向南则沿巴尔喀什湖西岸延伸,沿莫尔根河、阿什布鲁尔河、安集延直到兴都库什山; 废止俄国政府同中国政府所签订的一切不平等条约; 承认中国对朝鲜半岛、九州岛、吕宋岛、兰芳共和国和南华共和国的绝对统治权力,不得以任何借口干涉中国内政和上述地区事务; 赔偿战争款项一亿四千万英镑(后经过英、法的协调——以放弃在华利益为条件——减少为八千万英镑,并且可以以粮食、原油或铁矿石等原材料支付); 中俄谈判尘埃落定的消息传来之后举国沸腾!这是自满清入主中原以来——甚至倒退到明朝中叶荷兰人占领台湾以来,第一次在取得对西方列强的战争胜利之后所签订的对中国有利的条约。 这一条约对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的影响远不是中日战争和第一次对俄战争所能媲美的。 中日战争虽然签订了条约并且取得了战争赔款,但是当时很少有人认识到日本对中国的威胁。虽然在战争前期日本取得了一时胜利,但大多数中国人——包括全世界人——都会相信清政府很快便会还以颜色。至于朝鲜和琉球,那本来就是中国的。 而第一次对俄战争压根儿没有签订条约。 重塑民族自尊心一直就是载湉有意无意推动的,碰上这种好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宣传的力度。这也是为了接下来展开对英国、法国的谈判的一种压力。此时对英谈判中利益最大地海关权力回收问题已经接近收官,但而租界和香港殖民地问题英国人依然态度强硬。 其实也不需要朝廷做什么推动,这样的大事件本来就是舆论关注的焦点。毫无例外,所有报纸都铺天盖地的在宣传《中俄条约》。相应的,关于收复中国租借权利的呼声也越来越高,最终挑起了国人对英国地仇视。 在上海、天津、北京、广东等中国经济和教育发达地区,越来越多的学生、工人开始走上街头游行示威或是演讲。莫里循在《泰晤士报》上对此发表了极为悲观的报道,称如果大英帝国不在在华租界和香港殖民地的问题上予以让步,中国人对英国的仇视情绪“将演变为一场灾难”。 “中国刚刚打完一场现代化的战争,我们已经看到中国地军事力量早已不是六十年前那么好欺瞒,英国政府的强硬态度势必会将中国推向德国的怀抱,由此导致的最严重的后果便是大英帝国在亚洲的殖民地将会在欧洲爆发战争时直接受到中国这个正在崛起的帝国的威胁。” 莫里循在《泰晤士报》上地报道在英国民间引起了巨大反响,但载湉并不想把英国逼到绝路上。 “彻底的倒向德国并不符合我们的利益,我们应该在欧洲的矛盾中游刃有余的活动,既不靠近德国,也不靠近英国。这样才能使我们在将来的竞争中获得最大的利益。所以,对于目前谈判中的一些问题,我们应该有选择性的坚持。” 英国驻华公使华尔身在中国生活了三十年,他最理解目前中国的状况。他认为可以分两个部分和中国进行谈判。 “海关问题已经无法挽回。事实上如果不是对赫德本人的感激和信任,清政府早在五年甚至更长时间以前就可以收回海关权益了。至于租界和香港问题,也许我们可以放弃租界,而是香港问题暂时拖延下去。” 阿斯奎斯接受了华尔身的建议,最终英国放弃了所有的租界权益和其它在华利益。而清政府则允许英国以租借的形势保留香港港口,作为英国远东舰队的一个驻泊地和贸易*******至于法国方面,因为在中俄战争中法国所扮演的不光彩的角色,以及曾经发出的‘对华动武’的言论,清政府在谈判中的态度自然要强硬的多。 毫无疑问,法国不得不放弃了一切在华权益。但是法国政府还是联合英国政府为俄国盟友做了一点儿贡献——他们促使清政府同意减少了一部分战争赔款。并让清政府同意从现有的占领区撤军。 是的,在领土问题上,中国政府做出了一定的让步。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从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撤兵并撤出了坎斯克,一直退到下乌金斯克以东,让出了图伦以西约四百公里的土地;西伯利亚第二方面军也从尤尔加和巴尔瑙尔撤军,同样让出了大片的被占领土。 事实上,之所以和俄国的谈判能够进行并且谈判了这么长的时间,主要原因就是英、法两国的干涉。 英国和法国既向俄国施压,迫使俄国不得不低头,放弃其在远东和中亚的部分领土,同时承认战争赔款;另一方面,也通过经济和军事压力,迫使中国政府接受其一系列条件。 收回列强的一切在华利益,废除不平等条约是必然的,但是正像载湉所说的,中国不可能彻底的倒向德国——至少是现在——所以清政府也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香港问题只是一方面,事实上英国政府也清楚,清政府要想夺回香港只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以现在中国的海军实力和陆军实力,英国的远东舰队已经不可能再像七十年前一样用武力压服中国了。现在香港的存在只不过是清政府对世界的一种表态。 这一表态只传递了一个信息,那就是中国依然是英国的朋友,进而,也可能是法国的朋友。 德国和奥匈帝国在整个秋季始终在想方设法的想要让中国和俄国的战争继续下去。为此,他们不惜大肆许诺。同样的,英国和法国想要挽回中国人的心,也不可能不作出一些态度。 第一就是为中、俄条约背书。 英、法两国在《中俄纽约条约》上签字,其中的意义本身就代表了愿意为俄国承担部分责任。而且还代表了两国也承认中国对朝鲜半岛、九州岛、吕宋岛、兰芳共和国和南华共和国的绝对统治权力。这一点无疑使中国真正成为南亚的第三方势力,成为和英国、法国平起平坐的殖民帝国——而不像1902年那样,只是英国的跟班儿。 第二则是对华贷款。 打仗是要花钱的,而且要花很多钱。俄国人已经穷的买裤子了,那几百吨黄金已经抵押出去一半儿了,在想从他们身上割一刀肉不现实。但是八千万英镑是绝度不够为这场战争买单的,更加不可能挽回中国人的心。 德国和奥匈帝国为了让战争继续下去,曾提出过愿意以无息的方式向中国政府提供两亿马克的贷款,并另外提供五亿马克的低息贷款。 而英、法想要战争结束,所提供的条件只能比德国和奥匈帝国高。 第九十五章 条件(下) “英国人想要用三亿英镑的低息贷款就打发掉我们,他们以为现在还是1902年么?” 载湉的声音明显的不屑一顾。“他们应该明白,奥匈帝国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对塞尔维亚发起进攻,完全是因为我们同意了和俄国之间的协议。否则,最晚在明年,奥匈帝国必然会对塞尔维亚宣战。但是想要获得我们的友谊,不付出点儿代价是不可能的!” 唐绍仪道:“关于这一点,我们已经清楚的向阿斯奎斯先生表明了我们的态度,无息贷款不得低于一亿英镑,这笔钱将用来弥补我们在战争中的损失。至于低息贷款,我方愿意在明年或者1910年向英、法两国借贷两亿英镑,但具体的情况将视当时现状而定。” 载湉点点头:“没错,我们要强硬起来,现在是两个集团竞争,我们可以从中渔利的机会可不多,绝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另外还要坚持一点,我们只要黄金!下个月德、奥的代表团就要过来了,如果不能在10月30日之前满足我们的条件,那么我们将和另外两个国家签订条约!” “是,臣明白!” 唐绍仪告退后,载湉看了看刘少卿,笑道:“这样一来,无论我们会和那家签约,你当初的目的都达到了。” 刘少卿低头道:“臣惶恐。不过皇上,臣以为,四十年前的损失,可不是区区一亿英镑就能弥补的。且不说哪些字画、瓷器、工艺品的价值,就是仅算黄金和珠宝的价值,也不够啊。” 载湉一瞪眼,“你还真是好胃口啊。” 刘少卿笑道:“臣不也是为了咱们大清着想么,而且皇上您也说了,咱们能够坐收渔利的机会可不多,哪能就这样轻易放手。” 载湉问道:“你打算怎么做,真的要撕毁合约,军事逼迫?” 刘少卿道:“哪能呢。打仗是要死人的,咱们的士兵可是娘生爹养活的,长这么大不容易,哪能随随便便就开战。” 载湉撇撇嘴:“呦呦呦,说的好像活菩萨似得,也不知道五年前是谁设计让大清发展军备,憋着和俄国人开战的。” 刘少卿委屈的道:“皇上,那时候不是逼不得已么,咱们要是不励精图治,那就成了人家的嘴边儿肉了,哪有现在的大好局面……” 载湉不耐烦的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功臣,别啰嗦了,你打算怎么下这一刀,赶紧说,说完了朕还要去洗澡呢。” “嗻~”刘少卿随即道:“皇上应该也清楚,现在欧洲两个集团是水火不容,臣估计,两边儿开战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战事一起……” 其实这方面的事情载湉早就考虑过,欧洲的局势是个人就能看清楚,德国是憋足了劲想要和英国抢地盘儿,这两国之间的战争已经是必然的了,只不过现在两家谁也没准备好,所以还在蓄势。 “战事一起,那就是发财的时候。咱们中国远在亚洲,以咱们目前的海、陆军实力,绝不会有那个国家不开眼来找咱们麻烦,所以咱们应该是安全的。到时候咱们就两边卖武器、粮食、物资,让这些列强把之前吃下去的都吐出来!” 载湉看看他,道:“你不打算直接参战?” 刘少卿将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太远,陆军根本过不去,就算海军想要参战,也是难上加难,除非我们加入德、奥一伙,打俄国我们还是够得着的。可是老毛子除了土地什么都缺,打他们捞不到油水,没意思。还不如做做生意。” 载湉道:“发战争财的事情简单,我们有的是工人,只要有人买,还怕没东西买么。不过你别忘了,等着发战争财的国家可不止我们一家!” 刘少卿道:“是,美国人的钢铁产量比我们高得多,工业能力也略优于我们。但是在轻纺产品和粮食方面,则弱于我们。而且我们有些军事产品是他们也没有的……” 载湉道:“粮食我们自己也只是勉强够吃。你别忘了,我们的人口是全世界最多的,但是耕地面积却并不占优。就算从俄国人手中夺回了一点儿,也不过是略微盈余些罢了。否则朕也不会同意英、法、俄拿粮食来抵债了。至于工业品,我们在铁矿石和石油这两个方面被美国甩出去二里地,根本没有可比性。而你所说的暂时领先的军工科技,说白了,那只是人家还没想到或者看到而已,一旦他们知道了,英、法、德、奥、美,那个国家造不出来?就连俄国和意大利也不可小看。” 刘少卿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个透。 “那要照皇上这么分析,咱们这战争财就发不了了?” 载湉摇头道:“多少还是能发一些的,比如这一次德国和奥匈帝国来,肯定就会采购我们的军舰。但是真到打起来,恐怕很难像你想的那样,两面讨好。我们恐怕只能选择一个阵营来做生意了。” 刘少卿明白了:“一方选老美,另一方就会选我们。” 载湉道:“对。不过这要看我们想卖什么了。其实还有一部分主动权是在我们的手上的。” 刘少卿有些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是……?” 载湉道:“我们仅和俄国接壤,所以对德、奥的物资供应,就只能走海路,除非英国人失去印度洋的控制权,否则他们恐怕不会让我们的商船自由通行。德国人不傻,他们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在无法确保印度洋的控制权时,是不会完全依靠我们的。而英、法则不同,一旦开战,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通过我们来武装俄国人,铁路是现成的,只要有钱,我们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武装一百万俄军。” 刘少卿恍然大悟:“所以德、奥两国会首先考虑向我们买军舰。” “没错,自从英国推出了‘无畏’级战舰后,德、法、意、奥、俄、美等国家已经开始跟进建造。但是因为开工时间和发动机的问题,他们真正想要造出同‘大帝’级一个水准的战列舰需要到1909年了,而英国人得天独厚,到那时估计已经会有6艘左右的‘无畏’级了。考虑到未来两三年就可能爆发战争,德、奥必须保证自己的舰队中拥有一定数量的‘无畏’舰以便和英国对抗。他们自己的工业能力虽然没问题,但是时间却不站在他们一边,所以,向我们购买是最好的选择。” 刘少卿算了算:“根据我们现有的情报,英国人可能会在1910年拥有7-8艘‘无畏’级战列舰,如果想要确保自己的海上安全,德国至少需要4艘;奥匈的对手主要是法国,法国现在也没有‘无畏’舰,所以两国在同一起跑线,若是意大利也参战,将会成为爱琴海甚至地中海控制权决定性的力量。” 载湉道:“意大利人必然会参战,只不过加入到那一方就不一定了。他们现在也在建造‘无畏’舰,但是受国内经济和工业水平的影响,建造速度比较慢。如果德国和奥匈想要制海权,并且想要意大利站在自己的一方,那么就必须在‘无畏’舰的保有量上占据局部优势。比如,他自己向我国采购一到两艘,并且让奥匈和亲德的土耳其也各采购一艘。这样一来,两大集团在‘无畏’舰上的保有量就基本持平了,而英国人需要防御的海面远远大于德国,所以到时候,德国和他的集团才有可能控制印度洋。” 刘少卿想了想:“英国人的主要目标是大西洋和北海,地中海的主力是法国人。法国人还没有开工建造‘无畏’舰,为了应对奥匈,届时英国人必须放至少一艘‘无畏’舰去地中海,奥匈和意大利加起来绝对能有的比。但这样一来在印度洋上英国人的力量就不足了,最多也只能是一艘‘无畏’舰,也就和土耳其打个平手。” “皇上,那这样一来,我们想要控制印度洋的制海权不是轻轻松松?” 载湉点点头,“这就是德国人的目的。他们想让我们看到胜利的希望,让我们认为能够轻易的将英、法在亚洲击败。如果我们真的站在他们一边,那么的确有可能较为轻松的获取印度洋的制海权,到那个时候,德国人现在正在修建的巴格达铁路就能发挥作用了。我们的物资也好,人员也好,可以通过海运到波斯湾,然后通过这条铁路直接到欧洲——连苏伊士运河都不用过!” “六十多年来,从中国获取利益最多的国家就是英国和法国。从这一次的对俄条约来看,中国的这位皇帝并不是一个容易遗忘的人。他或许现在仍然不会和英国、法国撕破脸,但是当他能够看到彻底将两国掀翻的时机的时候,他一定不会放过。” 一艘行驶在印度洋的轮船上,鲁登道夫正在向斐迪南大公汇报德国的最新策略。 “从这一次的中、俄战争来看,在亚洲的陆地上,已经没有一个国家的军队能够抵挡中国人的脚步了。英国人原本畏惧俄国南下印度,才会迫不及待的和尼古拉二世签订条约,回过头来才发现,原来他们的印度防线早就在中国人的控制之下了。不同于俄国,中国甚至可以从西藏、缅甸向印度发起攻击。英国人根本无法支持在印度的一场大战,俄国人也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至于法国人,他们在南亚的兵力还不足十万,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中国人真正担心的只能是海军……” 斐迪南此时插话道:“但是根据情报显示,中国海军目前应该已经拥有了六艘‘无畏’级战列舰了,这一数量在现在甚至已经超过了英国,而且从去年的演示我们可以了解到,在动力方面中国人还走在了前面。” 鲁登道夫道:“这一次中国人的确走在了前面,但是别忘了,在海军,中国人始终是英国的学生,学生总是会对老师有一点儿天生的畏惧感的,哪怕是再小,他们也不会冒这个没有必要的险。所以,我们的作用就是要完全消除他们的顾虑。另外,从工业能力上来看,英国的造船能力还是优于中国的。之所以现在会是这样一个局面,完全是偶然因素造成的。” 斐迪南道:“因为第一次中俄战争?” 鲁登道夫道:“是的。正像您所说的,第一次中俄战争期间,两国的海上交火以及中国舰队对俄国海参崴的攻击让他们意识到,未来的军舰很可能会更多的用到主炮的力量。所以他们才会在我们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开始设计建造全主炮战列舰。第一次中俄战争不仅仅是让中国人在战舰的建造上走到了前面,还让他们积累了全铁甲舰队海上决战的经验,而这种经验,也是我们各国所缺乏的。” 斐迪南点点头:“近二十年来,海军的造舰技术日新月异,钢面铁甲舰、全钢铁甲舰、装甲巡洋舰、战列舰最后到无畏舰,每一次都是极大的跨越。然而二十年来,海上战争只有美国和西班牙在加勒比海有过一次交火,剩下的就是中国人和俄国的海上大战了。但是从交战的规模、烈度,还有战舰的种类、先进性来说,美西战争远远比不上中俄战争。可以说,现在在全铁甲大舰队海上决战最有经验的,就是他们了。” 鲁登道夫道:“您说的没错。所以他们现在其实已经完全具备了和英国人在亚洲的海洋上争雄的资本,甚至已经可以完全压制英国人。只不过他们还稍稍有些顾虑,我们只要将这一顾虑打消,届时,中国人一定会把握机会,成为我们的天然盟友。” 斐迪南笑道:“只要一千万英镑!”